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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宅豬 -【大道之上】《連載中》 [打印本頁]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04 AM     標題: 宅豬 -【大道之上】《連載中》

宅豬 -【大道之上】《連載中》

【書名】:大道之上

【作者】:宅豬

【內容簡介】:

  我的爺爺很古怪,他每天給自己上香,站在自己的靈位前吃蠟燭。
  村裡的人都很怕爺爺。
  我也很怕爺爺。
  後來我才發現,他們害怕的不是爺爺,而是我。
  爺爺也很怕我。
  ……
  我叫陳實。
  誠實的陳,老實的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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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05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1 12:36 PM 編輯

第0001章 全員惡人

  男孩子的八歲九歲,是狗都煩的年紀。

  陳實已經十一歲了,過了狗見煩的年紀,然而調皮搗蛋,儼然成了黃坡村的一霸,所過之處雞犬不寧,便是鴨子從他身邊路過都要下個鴨蛋才能走,可以說是人嫌狗憎。

  這天早上,陳實吃罷早飯,放下碗筷便興衝衝的往外跑,嘴裡嚷嚷著:「爺爺,我出去玩啦!」

  爺爺身軀高大,穿著繡著大朵牡丹花的黑色衣袍,站在堂屋的供桌前,低著頭,甕聲甕氣地應了一聲:「不要跑太遠,不要去河邊,中午早點回來……」

  「知道了!」

  陳實不等爺爺把話說完,便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

  供桌前,爺爺依舊面對著供桌,不緊不慢的咀嚼著,半晌才艱難的滾動一下喉結,把食物嚥了下去。隨即,他又把手裡的蠟燭塞到嘴裡,一口咬下去,不緊不慢的嚼了起來。

  供桌上擺著兩個燭台,一個香爐,另一個燭台上的蠟燭已經被吃得只剩下燭台底部的燭淚,而香爐中的香冒著裊裊煙氣,也即將燒完。

  爺爺放下吃了一半的蠟燭,取出幾炷香點燃了,插在香爐裡,深深吸了一口煙氣,露出陶醉神色。

  而在香爐的後面,放著一個黑色的靈位牌子。

  靈牌上寫著的,正是爺爺的名諱。

  祖德流芳,陳氏陳寅都之靈位。

  「吃飽了,就不會吃人了。」

  陳實把玉珠奶奶家的狗揍得嗷嗷叫,打得這條大黑狗臣服,又帶著村裡三四條狗,與鄰村的狗子大戰。戰勝歸來,便又爬到樹上端鳥窩,被母鳥啄得滿頭包,差點從樹上栽下來。

  片刻後,少年挑著一條死蛇,嚇唬村東頭的二妮哭爹喊娘,沒多久又來到五竹老太太的瓜田偷瓜,被殺氣騰騰五竹老太太追殺了三里路才堪堪甩開。

  這便是陳實樸實無華的上午。

  到了日中時分,陳實來到村外的玉帶河,雖然熱得一身臭汗,但他還是忍住下水的衝動。

  河中傳來嬉鬧聲,三個與他年歲彷彿的男孩正在河中央打水仗,很是歡快。

  那是三個水鬼,前年淹死的,因此陳實不敢下河戲耍。

  上次他跳到河裡玩水的時候,便被這三個傢伙拖到深水區,一個抱住他的雙腳,一個摟住他的腰,一個勒住他的脖子,差點便把他淹死。

  爺爺跳到河裡,把三個水鬼狠狠揍了一頓,才將他救出來。

  「陳實,來一起玩!」一個孩子向他招手。

  其他兩個孩子臉上掛著純真的笑容,也向他招手:「一起來玩!四個人打水仗才好玩!」

  年紀稍大的孩子笑道:「別怕,一點也不深,才到我們腰間!」

  「快下來啊!一個人玩有什麼意思?」

  ……

  陳實沒有理睬他們,轉身來到黃崗坡的一株老柳樹下。

  那三個孩子依舊站在河中央,只是沒有了嬉鬧聲,臉上也沒有了笑容,緩緩的沉入河中。

  「老陳家的壞種,早晚淹死你做替死鬼!」一個孩子憤憤罵道。

  河水漸漸沒過他們的口唇,鼻子,眼睛,頭頂,最終那三個孩子消失不見。

  柳樹上緩緩垂下一雙腳,垂在陳實的面前晃了晃。

  一個書生吊死在柳樹上,看到陳實抬頭張望,便向他吐了吐猩紅的舌頭,尺許來長。

  陳實沒有在意,書生吊死的時間更久,身子早就腐朽了,只剩下魂還在這裡掛著。

  他來到柳樹後,把一塊西瓜放在樹根下的石碑前,對著石碑磕了個頭:「乾娘,我又來看你了,給你帶了塊西瓜,可甜可甜了。」

  石碑是他的乾娘,陳實還很小的時候,爺爺說娃娃什麼都好,就是命不夠硬,得拜一個命硬的做乾娘,才好養活。於是便帶著他來到歪脖子柳樹下,讓他拜了這塊石碑做了乾娘。

  逢年過節陳實需要前來祭拜乾娘,獻上供品和香火。

  鄉村的習俗往往如此。

  鄉下人拜乾娘,有的乾娘是古老的樹木,有的是來歷不明的石頭,有的是山裡的廟門,還有的是山崗上不知名的破爛石像,無非祈求平安,不受外邪侵襲。

  爺爺曾說,這塊石碑來歷古老,定有靈異,能夠護持陳實,所以才讓陳實拜為乾娘。

  只是這兩年陳實跪拜乾娘,並未感受到什麼靈異之處。

  石碑古老,隱約可以看到幾個字跡,依稀是『姥』、『祇』等字樣。

  還有其他文字,被埋在土裡,石碑又被老樹的樹根纏繞著,挖不出來。

  陳實拜過乾娘,自言自語道:「乾娘,爺爺越來越奇怪了,總是背對著我。我好些日子沒有看到他的正臉了。他還背著我吃東西,不知道在吃什麼……昨天早上我家的雞死了好幾隻,不是黃鼠狼咬的,黃鼠狼不敢來我家偷雞……」

  石碑沒有回應他。

  但不知是不是眼花,陳實好像看到石碑上的字跡,隱隱有光芒流轉了一下,但隨即隱沒。

  少年不以為意,取出幾炷香點燃了,插在石碑前的泥土中。

  樹上吊死的書生見了,急得直蹬腿。

  「也有你的一份。」

  陳實取出一炷香,也點燃了插在書生腳下,吊在樹上的書生嗅到香火氣,露出陶醉之色。

  陳實舒坦的伸個懶腰,懶洋洋的躺在樹下,雙手墊在腦後,對吊在樹上的書生河中的水鬼絲毫不怕。不知從何時起,他便能看到這些別人看不到的『人』,早就習以為常。

  「爺爺差不多做好午飯了,但是最近一段時間,爺爺做的飯,越來越不好吃了。昨天他做的雞還是生的,端上來血淋漓的。乾娘,我總覺得爺爺最近有些不對勁,好似要吃了我一般。」

  陳實嘴裡叼著一根草梗,目光怔怔出神,有著與年齡不相仿的成熟,低聲道,「昨天晚上爺爺又給我熬藥,讓我泡在藥缸裡,但是把火燒的太旺了,水都燒開了。我覺得他是想把我煮熟……」

  過了片刻,吊在樹上的書生鬼吸完了一炷香,舒了個懶腰,道:「我好了。小十,你可以問了。」

  --小十是陳實的小名,村裡還有叫他小誠實的,雖然往往是諷刺。

  陳實放下心事,取出一卷古籍,一邊閱讀,一邊詢問:「這段話我還有點不理解,子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該作何解?」

  黃坡村地處偏遠,沒有私塾,而且陳家很窮,陳實無處讀書,但好在樹上吊死的就是個讀書人。因此陳實從家裡翻出了一些古籍,有事沒事便來到柳樹下,請教書生。

  書生鬼吸飽了香火,便會為他解疑答惑,因此陳實儘管十來歲,便已經飽讀詩書。

  「這句話的意思是,夫子說,第一個得罪我的人,已經被我打得斷子絕孫了。」

  書生鬼解釋道,「夫子是想告訴我們,做事一定要斬草除根,尤其是那些得罪咱們的人。」

  陳實懵懵懂懂的點頭,逐字逐句讀去,又問道:「既來之則安之,又該當何解?」

  「仇家既然來了,那就別走了,安葬在這裡吧。」

  「那麼這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該作何解?」

  「夫子站在江邊說:真正厲害的人,就應該像我一樣站在江邊,看著仇家的屍體順著江水不分白天黑夜的往下游漂流。夫子太厲害了,殺得敵人屍體飄滿了江面。我等讀書人,要多多向夫子學習。」

  ……

  陳實問完所有的不解之處,書生鬼對答如流,讓少年欽佩萬分,仰頭道:「長大我也要像夫子一樣,以德服人!對了朱秀才,你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為何會吊死在這裡?」

  書生鬼長吁短嘆,哽咽道:「當今朝堂奸佞當道,小人把持文運,我滿腹經綸卻連考十次也沒有中舉,辱沒聖人之學,愧見家人,索性自縊在此,一了百了。」

  他剛說到這裡,突然碌碌的車輪聲傳來。

  陳實合上書,站起身看去,只見鄉道上幾匹駿馬簇擁著一輛精巧華麗的馬車向這邊駛來。

  馬上坐著精壯的漢子,身著紅色飛魚服,很是幹練,目光如炬,向這邊掃來。

  「大人,有個孩子!」其中一個漢子坐在馬背上,向車中人躬身。

  「孩子?孩子好,孩子好。」

  車中傳來一個女子聲音,笑道,「孩子單純,沒有心機,方便處理,不會節外生枝。方鶴,你去問問那孩子。」

  「是!」

  一個飛魚服男子縱身下馬,快步來到陳實面前,取出一塊指頭大小的碎銀子,面帶和善笑容,溫和道:「小娃子,這塊銀子給你買糖吃。哥哥向你打聽個事,你在這村子裡玩的時候,有沒有見過一些小孩子?就是那種看起來很奇怪的孩子,不像活人的孩子。他們就像、就像……一群瓷娃娃!」

  朱秀才吊在樹上,警覺道:「小十,不要搭理他!此人乃城中錦衣衛,權貴鷹犬,不懷好意。錦衣衛的錢,叫做買命錢,拿了他的錢,當心丟掉小命!」

  如今雖然還是大明朝,但皇權不振,地方權貴並起,錦衣衛早已不是皇家的親衛,而是成了世閥之家豢養的侍衛,多替世閥辦事。

  陳實盯著飛魚服男子手裡的碎銀子,很想要,但又搖了搖頭,道:「我爺爺說,不能拿陌生人的東西。」

  飛魚服男子愈發和善,笑道:「我叫方鶴,咱們剛才不認識,是陌生人,但現在你知道了我的名字,咱們不就認識了,不是陌生人了?這是我給你的報酬,不算陌生人的東西吧?」

  陳實欣喜的點了點頭,接住那塊碎銀子。

  方鶴嘴角帶笑:「既然咱們是朋友了,那麼你是否能告訴我,你是否見過那些瓷娃娃一樣的小孩子?」

  陳實點了點頭:「你說的那些小孩子,是不是身高不足一尺,成群出沒?」

  方鶴露出喜色,急忙點頭,轉過身去,聲音也有些顫抖:「大人,那東西真的在這裡……」

  他話音未落,突然馬車中一道人影閃過,陳實只覺一股香氣撲面而來,便見一個容貌端莊好看的紫衣女子出現在樹下。

  其他飛魚服男子急忙紛紛下馬,快步趕至樹下,將陳實和那紫衣女子團團圍住。

  紫衣女子容貌姣好,肌膚雪白,上身飛魚服,下身馬面裙,也是紫色,面色有些激動,卻佯裝鎮定,淺淺笑道:「小弟弟,你見過那些瓷娃娃?它們在哪裡?」

  陳實卻不答話,面色古怪的看著這紫衣女子的肩頭。

  紫衣女子微微一怔,側頭看了看肩頭,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之處。

  「小兄弟,大人問你話呢!」一個飛魚服漢子踏前一步,喝道,盡顯威嚴。

  陳實收回目光,他之所以看著女子的肩頭,卻是因為書生的雙腳,此刻正巧搭在女子的雙肩上。

  那女子站的位置,正是書生吊死的位置。

  紫衣女子瞥了發話的漢子一眼,面色一沉:「放肆!」

  飛魚服漢子急忙退下。

  紫衣女子和顏悅色,道:「小弟弟,我們是從新鄉來的,不是壞人……」

  陳實仰頭,迎上女子的目光,甜甜笑道:「大姐姐真漂亮,比朱有才還要漂亮!」

  紫衣女子聞言,心中甚喜:「這孩子會說話,待會可以給他留個全屍。只是朱有才這個名字,有些不太像女人的名字。想來是某個漂亮女子,可惜鄉巴佬取名粗鄙。」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06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1 12:37 PM 編輯

第0002章 誠實厚道

  老柳樹上,書生鬼悻悻不語。

  朱有才,便是他的名字。

  他吊死在此,舌頭吐出一尺來長,臉色憋得如豬肝般呈現紫色,能好看才怪。

  「小十一點都不老實,藉著我的名字說這女子長得醜。」

  他心中暗道:「但話說回來,這女子長得雖然不壞,心眼卻壞。不知道小十是否能應付得來?」

  他是魂魄狀態,這些人既看不見他,也聽不到他的聲音。

  他被吊死在此,雖然變成了鬼,但也不能離開這株老樹,無法通知陳實的爺爺。

  「大姐姐說的瓷娃娃,應該是一群小不點兒,只在傍晚的時候出現,從草叢裡鑽出來,嘀嘀咕咕的說話。」

  陳實如數家珍,道,「它們說話聲音又快又密,聽不清說些什麼。人倘若靠近,它們便會鑽到草叢裡,怎麼也找不到。人走後,它們便又會出來。到了天亮,它們便會消失。大姐姐要找的就是他們,對不對?」

  他的確見過這些瓷娃娃,經常與這些小傢伙打成一片,因此很是熟絡。

  紫衣女子和一眾飛魚服漢子聞言,激動得連連點頭。

  「大人,這個小東西……小兄弟描述得如此清楚,可見那東西一定就在附近!」

  那個名叫方鶴的飛魚服男子笑道,「傳言說的果然沒錯,此地確有一座真王大墓!那些瓷娃娃,便是墓中的陪葬品成了精!倘若咱們能得了這些寶……」

  紫衣女子動怒,杏眼圓瞪,狠狠瞪他一眼。

  方鶴心中凜然,急忙住嘴。

  紫衣女子瞥了陳實一眼,發現陳實懵懵懂懂,顯然鄉下孩子不知道何謂大墓,何謂成精,這才鬆一口氣。

  「小弟弟,你能否帶我們去那些瓷娃娃消失的地方看一看?」紫衣女子面色柔和道。

  陳實面帶難色:「我爺爺還在家裡等著我回去吃飯……」

  紫衣女子噗嗤笑道:「姐姐這裡有些好吃的,乃是用靈獸和異草烹煉而成,不比你家裡的飯菜好吃?」

  她拍了拍手,很快有人獻上一些肉脯。

  陳實吃了塊肉脯,果然鮮美異常,於是應允。

  眾人跟著陳實走去,紫衣女子道:「小弟弟,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陳實老老實實道:「我叫誠實。教我讀書的先生說,誠實是真誠的誠,實在的實。村裡人都叫我小誠實。我從不說假話!」

  眾人聽了,都暗自發笑:「哪裡有姓誠的?這個鄉下教書先生,也是不學無術。」

  方鶴面色凝重,來到那紫衣女子身邊,悄聲道:「大人,這孩子有些不對……」

  紫衣女子目光早已落在陳實的背影上,瞇著眼睛,輕輕點頭:「我也注意到了。」

  她面帶異色,輕聲道:「看不出來他小小年紀,居然還是修士。」

  前方的陳實依舊在吃著肉脯,這個少年體內氣息泛著陣陣輕微的波瀾,竟有真氣流轉,很是不弱。

  只見陳實腦後隱現光芒,淡然朦朧,一座由光芒組成的神龕若隱若現!

  肉脯是用各種靈獸異草烹煉而成,蘊藏很強的靈氣,陳實吃了肉脯,靈氣煉化,不由自主便顯露出修為。

  「煉氣期,神胎境!」

  紫衣女子輕聲道,「他已經煉成神龕,想來得到了真神眷顧,降下神胎!放在省城,已經可以參加鄉試了!十來歲的舉人……」

  她不禁駭然。

  修士修行,分為煉氣、化神、煉神、還虛、合道五大階段。

  其中,煉氣又分為煉氣、築基、神龕、神胎四個境界,修煉到神胎境,已經很了不起,可以參加鄉試,成為舉人,擁有功名。

  如今天下,讀書修行並舉。

  讀書人便是修士,可以修真,考取功名入朝為官。

  陳實僅僅十來歲,便修成神胎,即便是放眼天下,也是罕有!

  倘若他考取功名,勢必震驚天下!

  紫衣女子等人來自新鄉省城的大族,沒想到在鄉下居然會無意中遇到這等天才,心中的震驚可想而知。

  「不對!」

  紫衣女子看到陳實腦後的神龕突然變得飄搖不定,彷彿風中的炊煙,隨時可能被吹散,急忙快步來到陳實身邊,向他腦後的神龕看去。

  只見陳實腦後神龕中空空如也,並無神胎!

  紫衣女子露出不解之色。

  這時,陳實腦後的神龕散去,真氣也隨之而瓦解,又變成普通人。

  其他飛魚服漢子也看到這一幕,均露出異色。

  「以他的神龕造詣,理應修成神胎!為何他的神龕中卻是空的?他的修為怎麼又會突然消失?」紫衣女子低喃道。

  陳實的神龕極為穩固,甚至有些化神的高手都不如他,定然是早已進入神胎境。而他的神龕中卻沒有神胎,而且神龕隨時崩碎,著實是一件異事。

  方鶴早已瞭然,悄聲笑道:「大人來自名門大族,不知江湖險惡。這鄉野間出現一位修煉天才,未必就是好事,反而是禍根。有權有勢人家的子弟,倘若天資不佳,無法修成神胎考中秀才舉人,便會請家族高手,尋找一個天資絕佳沒有背景的天才,剝奪其神胎,移植到自己身上。這個叫誠實的小子,一定是因為天資過人,被有權勢的人發現,將他的神胎收割,移植給自家子弟了。」

  紫衣女子驚訝的看著陳實的背影,詢問道:「被剝奪了神胎,還能活?」

  方鶴也有些不解,道:「按理來說,只有撬開腦殼才能奪取神胎,被奪了神胎的修士必死無疑。只是這小子為何被人挖去神胎卻還沒死?」

  每年都有不少人因為神胎被奪而死,這在大明朝很是常見。陳實被奪神胎卻沒死,反倒是一件奇事。

  方鶴快步上前,來到陳實身後,在他後腦勺處探了探,果然摸到陳實後腦處有一道早已癒合的傷疤。

  這道傷疤有三四寸長,傷疤下的骨頭隆起一塊。

  「誠實,你不要動。」

  方鶴說到這裡,撥開陳實的頭髮,那道傷疤呈現肉紅色,如同拇指粗的紅色大蜈蚣趴在陳實的後腦勺上。

  陳實吃著肉脯,對此不以為意。

  紫衣女子也看到這個傷疤,心中一驚,這個少年的腦殼被人打開過!

  「這種傷勢竟能存活下來,著實是奇跡!」她吐出一口濁氣。

  沒有了神胎,任何真氣都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隨時煙消雲散。陳實被人奪了神胎,變成了廢人,因此在服用靈脯之後,靈脯中蘊藏的藥力化作真氣,讓他的神龕重現。但因為沒有神胎,神龕和他的修為也都是鏡花水月。

  方鶴落後幾步,壓低嗓音道:「大人,去年水牛縣的李縣丞之子李簫鼎,在鄉試之中一鳴驚人,奪得解元,但我聽聞這位李公子不學無術,修為並不高明,甚至蠢笨得很,沒有得到真神垂青。有人說李公子應該是奪了一位貧寒子弟的神胎……」

  紫衣女子咳嗽一聲,意味深長道:「李縣丞官雖不大,但李家卻是大世閥,李公子用什麼手段成為舉人,與我們無關。這孩子,怪可憐的。」

  她的目光落在陳實身上,低聲吩咐道:「待會給他一個痛快,不要折磨他。」

  她回過頭來,看向黃坡村,面色溫柔,輕聲道:「還有這個村子,也一併除掉,給小傢伙陪葬,免得走漏風聲,讓人說我們趙家做事不地道,發現真王墓也沒有告訴他們,徒生事端。尋到真王墓後,你來安排滅口事宜,做的要乾淨。」

  方鶴躬身稱是。

  陳實神態如常,耳朵卻動了動。

  他儘管沒有了神胎,但是聽力驚人,這二人的談話雖然輕微,但沒能逃過他的耳朵。

  「這幾人對我和村子不懷好意,看來他們是始作俑者,按夫子之言,是要斬草除根,讓他們沒有後代了。」

  陳實暗道:「我肯定打不過他們,夫子說,子不語怪力亂神,我現在的力量還不足以稱怪力,不能讓鬼神屈服,所以還是借刀殺人罷。夫子的話,果真處處是處世哲理!」

  他對夫子的欽佩之情,油然而生。

  陳實悄悄放慢腳步,示意眾人跟上。

  紫衣女子等人跟著他上前,但見前方的山林邊,十多個尺許來高的小人兒正在溪水邊玩耍。

  這些小人兒五官儼然,手足俱全,綠衣,白色肌膚,宛如活人。

  他們觸碰彼此發出瓷器碰撞的聲音,表明他們並非人類。

  瓷娃娃在山溪邊嬉鬧,潑水抓魚,不亦樂乎。

  它們口中的話語也很是奇怪,不是人類話語,咿咿呀呀,不明意義,但瓷娃娃卻都能聽懂,彼此交流,時不時發出陣陣哈哈的笑聲,很是歡快。

  紫衣女子等人來到陳實身後,見此情形,激動莫名,低聲道:「這必是真王墓中陪葬的瓷器成了精,只消跟上他們,便可以找到真王墓所在!」

  陳實向前走出一步,踩斷地上一根枯枝,其中一個瓷娃娃有所察覺,翹首四下張望,看到陳實,呼喝一聲,聲音尖銳如同黃鸝鳴叫。

  其他瓷娃娃看到陳實,紛紛變作一副苦大仇深的面孔,擼起袖子,氣勢洶洶逕自殺來,不知何仇何怨。

  這時,瓷娃娃們才看到紫衣女子等陌生人,不由失聲驚呼,紛紛鑽入溪邊草叢。

  草叢裡傳來唧唧喳喳的叫罵聲,應該是瓷娃娃們怒罵陳實打不過它們,竟然還叫了幫手。

  方鶴等人急忙上前,剝開草叢循著蹤跡飛速向前追去,但見群山綠意盎然,林木高大,山林中陰鬱蒼茫,不辨方位。

  那些瓷娃娃腳步飛快,在林間和草叢中穿梭,讓追蹤的眾人大吃苦頭,很快失去它們的蹤跡。

  紫衣女子突然眼睛一亮,低聲道:「跟上誠實!」

  眾人這才注意到,陳實居然在這片山林中健步如飛,輕車熟路的追趕那些瓷娃娃。

  眾人追上那些瓷娃娃很難,但陳實的目標更大,更容易追蹤,於是紛紛跟上陳實,漸漸深入山林之中。

  但見樹木愈發茂密,地面只有零星幾點斑駁日光。

  眾人追了不知多遠,前方的陳實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眾人追上前去,卻見四周的樹木飛速生長,變得越來越高大,宛如擎天巨木,鬱鬱蒼蒼,托舉青天!

  甚至連野草也變得粗壯如樹,一塊塊山石宛若一座座山丘,小溪也變成長江大河,波瀾壯闊!

  他們正自驚異,只聽有人叫道:「不是草木變大了,是我們變小了!」

  紫衣女子等人驚駭萬分,紛紛打量彼此,只見他們竟在短短片刻,從成年人體型,縮小到不足一尺的體型!

  紫衣女子看了看自己的肌膚,不由有些顫抖。

  過了片刻,她鼓起勇氣,輕輕敲了敲自己的手臂,發出清脆的瓷器碰撞聲。

  她險些昏厥過去。

  她竟然變成了瓷娃娃!

  她向其他人看去,追隨她的這些錦衣衛,竟然也都變成了一個個瓷娃娃!

  「鬼神領域!我們闖入了一片鬼神領域!對了!誠實!」

  紫衣女子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誠實來過這裡,他一定知道是怎麼回事……等一下!」

  她面色蒼白:「小誠實如果來過這裡,知道進入此地就會變成瓷娃娃,為何還要帶我們來這裡?誠實……真的如所見的那般誠實嗎?」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12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1 12:37 PM 編輯

第0003章 鬼神領域

  鬼神領域,是修士對不可理喻的神秘地帶的稱謂。

  這等地方往往伴隨著奇異的規則,比如新鄉省的省城外有個叫回形鎮的地方,就是一處有名的鬼神領域。

  進入回形鎮的人便會不斷重複同一天發生的事情,不斷輪迴,永遠也無法走出,直至死亡。

  還有南門縣有一處鬼神領域,會讓進入其中的人變成紙片人,哪怕天大神通也全然無用。

  不過,這些地方早已名揚天下,人人皆知,是鼎鼎有名的凶險之地。

  而黃坡村只是新鄉省新鄉縣下的一個村莊而已,竟有如此險地,為何不為人知?

  「新鄉大壞種,無恥小匹夫!」

  紫衣女子剛想到這裡,跟隨她而來的錦衣衛一片慌亂,有人催動法術,試圖讓身體復原,有的往回跑,以為跑出這片鬼神領域便可以恢復如初。還有人因為慌亂,奔跑途中摔倒在地,把自己摔得碎了一地。

  紫衣女子喝道:「不要四處亂跑!聽我號令!」

  眾人漸漸穩住情緒,重新聚在一起,一雙雙目光紛紛落在她的身上。

  紫衣女子穩定心情,道:「此地既然有鬼神領域,說明我們來對地方了,這里正是傳聞中的真王墓……」

  這時,前方傳來了陳實的聲音:「大姐姐,你們怎麼沒有跟上來?那些瓷娃娃的老巢,就在這裡!」

  紫衣女子目光如電,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大土坡後面探出一個小腦瓜,正是陳實,面容純真,目光清澈而又愚蠢,顯然不是她想像中的奸詐之徒。

  「他只是個孩子,我可能想得太多了。」

  紫衣女子心中有些自責,她竟把陳實想像成一個精於算計的人,而忘記了他還是個十來歲的小孩。

  紫衣女子打量陳實,心中微動,陳實如他們一樣,也變成了瓷娃娃!

  「這小子顯然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裡,那麼他一定知道如何從瓷娃娃轉變為人!」

  她眼睛一亮,立刻傳令道:「跟上,趁機擒下他!」

  眾人向前衝去,前方的山林漸漸變得稀疏起來,樹木不再濃密,相反,多出一個個高大的土堆。

  土堆中空,有著燒灼留下的痕跡,像是窯洞。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個巨大的陶罐,有的破碎,有的完好,比他們高出四五倍,宛如莫名的巨物,很有壓迫感。

  眾人追逐陳實,在陶罐和窯洞間穿梭,紫衣女子走在最後,驚訝的打量四周,突然醒悟過來:「不對,這裡不是真王墓!這裡是……燒製瓷器的窯廠!」

  她的腦海中各種念頭冒了出來,一個鄉下的窯廠,怎麼會變成鬼神領域?

  窯廠的瓷器,又是從何而來?

  陳實帶他們來到窯廠做什麼?

  她剛想到這裡,突然方鶴的聲音從前方傳來:「追丟了……那裡有人!是那群瓷娃娃!」

  紫衣女子急忙趕上前去,只見適才在溪邊玩鬧的瓷娃娃,此刻正躲在一個依舊破掉的窯洞中的陰影裡,驚恐地看著他們。

  其中一個瓷娃娃向他們連連擺手。

  一個錦衣衛笑道:「這些小東西在害怕我們……」

  紫衣女子醒悟,臉色頓變,飛速道:「他們害怕的不是我們,而是其他東西!速退--」

  突然,大地轟隆震顫,天地陡然變得昏暗下來,狂風大作,但見三個身著青灰色衣裳的巨人邁開腳步,向這邊走來。

  那些巨人身形瘦高,足有一兩丈,再加上紫衣女子等人變成了身不足尺的瓷娃娃,更顯巨人的高大。

  巨人手腳細長,面目便如同泥塑一般,沒有任何表情,像是窯廠中捏制瓷器的窯工,動靜間掀起陣陣陰風,看到他們,便探手抓來。

  眾人撒腿便跑,忽然一人被其中一個窯工抓在手中,咔嚓一聲扭斷脖子,瓷器腦袋被捏得粉碎,變成渣滓從巨人指縫間流下。

  其他人見此情形,跑得更快,然而那些窯工一步邁開便抵上他們幾十步,輕易便又追上一人,將其抄在手中。

  紫衣女子驚駭欲絕,她雖然是修士,雖然早已煉就神胎,然而落入了鬼神領域之中,她的道法威力大損,無法威脅到這些窯工!

  窯工輕輕一腳,只怕便能將她踩得粉碎!

  她拚命狂奔,在窯廠中穿梭來去,躲避那些窯工的追擊,然而身邊人越來越少,沒多久便只剩下她一人。

  其他人,都被那三個窯工抓住。

  紫衣女子突然想到那些躲在窯洞中的瓷娃娃,靈光一閃,急忙也躲入一個破舊的窯洞中。

  這窯洞中居然也躲著幾個瓷娃娃,見到她躲進來,皆連連擺手,示意她不要出聲。

  三個窯工低俯身子,東張西望,其中一個窯工探頭,巨大的面目擋住窯洞入口。

  紫衣女子屏氣凝神,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那窯工舉止僵硬,雙目無神,眼珠也像瓷器一般,轉動時唦唦作響,向窯洞中掃了一眼,便起身大步離去。

  其他窯工也不再搜尋。

  過了片刻,那幾個瓷娃娃鬼鬼祟祟的探出頭,張望一番,舒了口氣,向她招了招手。

  紫衣女子近前,弓著腰跟著這幾個瓷娃娃悄悄走去。

  不遠處,一個巨大的窯洞冒著熊熊火焰,碳火熾烈,那三個窯工將自己抓來的瓷娃娃丟入烈火之中。

  瓷娃娃在烈火中掙扎,尖叫,熔化變形。

  紫衣女子一陣心痛,那些瓷娃娃是新鄉趙家的錦衣衛,如今竟死在鄉下這等破地方!

  她跟著幾個瓷娃娃,悄悄離開窯廠。

  「姑娘,你也是被黃坡村的小畜生騙到此地的?」其中一個瓷娃娃詢問道。

  紫衣女子道:「我聽不懂你們的話……咦?」

  她驚訝的發現,自己變成了瓷娃娃之後,居然無師自通,能聽懂這些瓷娃娃鳥鳴般的語言!

  紫衣女子也不隱瞞,將原委說了一遍,道:「他說他叫誠實,但肚子裡都是壞水!你們……」

  其中一個瓷娃娃嘆了口氣,道:「我們也是來此尋寶,被他騙入此地,才落得這般下場。」

  「還有我們。」又有幾個瓷娃娃走來。

  「以及我們。」

  窯廠外,一撥又一撥瓷娃娃走了過來,各自面色陰沉。

  「我們聽聞真王墓便在附近,於是前來搜尋這座大墓,盼著能有些機緣。不料人心不古,誰曾想民風淳樸的鄉下,竟有這等小魔頭!」

  一個看似年邁的瓷娃娃悲憤交加,頓了頓手中的枴杖,憤然道,「小魔頭把我們騙到此處,變成了瓷器!這兩年,中招的人越來越多,都是遭他毒手!」

  有人義憤填膺:「不當礽子!」

  眾人紛紛附和:「對!不當礽子!」

  紫衣女子也跟著附和,心中卻道:「這些人也是來尋真王墓的,顯然跟我一樣,也動了殺人滅口的手段,被小誠實察覺,所以才把他們騙到這裡。這小子……」

  她想起陳實,便不由恨得牙根癢癢:「臭小子真的只有十來歲?還有,他是怎麼從瓷器化作人身的?」

  「姑娘,你是……」

  一個中年男子模樣的瓷娃娃上前,打量紫衣女子,突然失聲道,「你是新鄉省趙家的趙二姑娘?」

  紫衣女子驚愕,點了點頭,道:「閣下是……」

  那瓷娃娃道:「我是泉州李顯,趙二姑娘,年前我們曾見過一面!」

  紫衣女子心中一驚,泉州李顯出身名門,久負盛名,聽聞龍淵中有悍匪盤踞,無人能克,泉州李顯竟單槍匹馬闖龍淵,七進七出,無人能阻!

  當初他來到新鄉省時父親還讓她上前拜見李叔叔,沒想到竟陷落在這個窮鄉僻壤之地!

  「在下丹江賀清河,見過趙二姑娘。」

  紫衣女子心中又是一驚,這個丹江賀清河也是一位鼎鼎有名的人物,修成了金丹,是一位年輕一輩中的高手!

  他竟也陷落在此!

  一個女子模樣的瓷娃娃道:「小女子林飛霜,見過趙二姑娘,見過諸位。」

  「在下新鄉龍鋼,見過趙二姑娘,見過諸位!」

  「妾身浴都華清池,見過趙二姑娘。」

  ……

  這些瓷娃娃一個個報出名號,竟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其中竟有一位煉成元嬰的老前輩!

  紫衣女子心中既是驚訝又是駭然,這些強者,有些甚至新鄉趙家都要給以禮遇,沒想到竟然都著了那個小傢伙的道兒,變成了瓷娃娃,任人宰割!

  「不過,我在趙家地位不低,我幾天沒有回家,父親一定會派人來搜尋我,只要尋到黃坡村,便可以尋到我們的蹤跡,將我解救出來!」她心中暗道。

  窯廠中,火光衝天。

  陳實悄悄向牆角的陰暗處退去,避開那三個木雕泥塑般的窯工。

  牆角中是幾個甕狀的大罐子,見他往這邊擠,連忙縮了縮手腳,擠得更嚴實一些,好讓這個瓷娃娃擠不進來。

  然而它們之間空隙頗大,還是被陳實擠了進去。

  三個長手長腳的窯工從前面走過,其中一個窯工向牆角的罐子瞥了一眼,其中一個罐子受了驚嚇,啵地一聲長出一條腿。

  其他兩個窯工立刻轉頭看來,那罐子見勢不妙,立刻長出兩條手臂和另一條腿,撒腿就跑,罐子蓋咣咣作響。

  三個窯工立刻追上前去,過了片刻,兩個窯工折返回來,俯下身,沒有任何表情的臉湊到牆角的一個個罐子前,似乎在檢查還有哪個罐子活了過來。

  躲在罐子角落裡的陳實偷偷看去,窯工的眼睛灰白一片,如同燒製失敗的瓷器。

  兩個窯工審視一番,發現罐子並未作怪,這才離去。

  又過片刻,另一個窯工拖著逃走的那個罐子返回,將罐子丟進窯洞中熔煉。

  牆角的陰影中,陳實和那幾個倖存的罐子躡手躡腳,悄悄離開。

  那幾個倖存的罐子似乎與陳實也不對付,待到擺脫三個窯工的視線,便轉身來尋陳實算賬,然而它們身後空空,陳實早已趁機溜得無影無蹤。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12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3 12:45 PM 編輯

第0004章 三光正氣

  「新鄉人前來尋寶便尋寶,為什麼總想著殺人滅口?」

  陳實所化的瓷娃娃逃出這片鬼神領域,在山間奔走蹦跳,靈活無比。

  黃坡村的村民,從來不在乎什麼真王墓,陳實也不在乎真王墓的寶藏,若是這些人前來尋寶,不動殺人滅口的心思,他甚至樂意為他們帶路前往真正的真王墓。

  可惜每一批前來尋寶的人,都會對他動殺心。

  他穿過一片片茂密的林地,游過河流,來到另一處奇異之地。

  只見這裡有著青石鋪就的道路和石階,道路兩旁栽種著粗大的松柏,樹皮嶙峋,枝條遒勁,樹木前則矗立著一尊尊兩三丈高的石人和石獸。

  這裡便是紫衣女子等人苦苦尋找而不遇的真王墓。

  真王墓和窯廠只有兩三里的距離,然而山間地勢古怪,沒有人帶領,真的很難尋到這裡。

  而陳實卻是輕車熟路,這裡是乾陽山,他和爺爺進入山中不知多少次,不敢說每棵草,但每株樹長在何處,他卻是一清二楚。

  陳實從一塊石頭上跳下,落地,腳面與腳下山石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少年嚇了一跳,急忙抬起腳仔細看了看,發現自己的腳並未被石頭磕斷腳趾或腳背,這才放心。

  畢竟現在他是瓷器,脆的很,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他沿著墓道向前走去,只見隨著他身形移動,四周的樹木和石像也跟著震顫起來!

  樹木搖晃,枝條搖曳如蛟龍大蟒,粗大猙獰。

  石像表面石粉嘩啦啦墜落,石像竟像是長出血肉,那些巍峨的神獸竟似在復活一般,體內漸漸散發出狂暴的氣息!

  陳實頂著越來越強的壓力向前走去,他的小小身軀竟然也越來越高,越來越大,不再是瓷器,而是漸漸化作血肉之軀。

  這座真王墓,竟然籠罩在一片更為強大的鬼神領域之中!

  這片鬼神領域,壓制了窯廠那片鬼神領域帶給陳實的作用,讓他從瓷器恢復正常之身!

  陳實繼續向前走去,四周的天地開始扭曲,山巒如波浪般抖動,巨大的神獸一個個拔起插入山體中的利爪,散發出滔天氣焰!

  陳實已經恢復如常,將窯廠鬼神領域的副作用完全除去,但他還是咬著牙向前走去。

  前方一塊石碑映入他的眼簾,石碑上文字灼灼生華,金色光芒,上面的文字勉強可辨。

  陳實一邊努力辨認上面的文字,一邊取出從紫衣女子趙二姑娘那裡得來的靈脯,塞入口中嚼動。

  靈脯入喉,頓時磅礡靈力充斥四肢百骸,調動他的真氣,在腦後形成神龕!

  陳實只覺身軀充滿了磅礡力量,咬緊牙關,頂著越來越強的壓力向前走。

  待到他將那塊石碑上的內容看了大半,突然一個聲音響起,笑道:「小傢伙,再向前走,鬼神領域徹底激發,就算你爺爺親自前來也救不了你。不要貪得無厭,回去吧。」

  說話的非人,而是距離陳實最近的一尊鎮墓獸,人身羊角,羊角筆直,鼻子極大,佔據小半張臉,臉上的笑容顯得很假,目露凶光,讓人不寒而慄。

  「我與你爺爺也算有過一段善緣,不想你死在此地。」

  那羊角人身鎮墓獸面帶微笑,而其他鎮墓獸卻是吼聲震天,強悍無比的氣血形成赤紅色的雲,腥臭難聞,似乎隨時可能撲殺陳實!

  「況且,現在天快要黑了。」

  羊角人身鎮墓獸面色溫和,勸道,「天黑危險,那時候你想走也走不掉了。」

  陳實躬身,脆生生道:「謝謝羊角伯伯!」

  羊角人身鎮墓獸面帶笑容,揮手道:「快去快去!」

  陳實留戀的回頭,不住打量那塊石碑,怏怏離去。

  他走出這片鬼神領域,靈脯的藥力也隨之耗盡,腦後的神龕也隨之消散。

  陳實嘆了口氣,面色有些黯淡。

  他不想成為廢人。

  他也想像其他孩子一樣,可以讀書,可以修煉,可以參加縣試鄉試,成為秀才舉人。

  他想讓爺爺為他感覺到驕傲,而不想爺爺照顧他一輩子!

  「天快要黑了!」

  陳實打起精神,仰起頭看了看天空,臉色微變,急忙加快腳步。

  天空中兩輪大日一左一右,懸掛在中天之上,烈日此刻依舊灼熱,然而古怪的是,此刻兩輪烈日卻在緩緩變得狹長,如同一雙眼眸,正自慢慢的合上眼簾。

  倘若目力足夠好,便可以看到在天空之外,兩輪太陽的後方,飄浮著一幅巨大的面孔,而兩輪太陽,正是這幅面孔的眼眸。

  此刻,這雙眼眸緩緩閉合,無盡的火光從眼簾下洶湧流出,傾注到大氣層的上空,離地八十里,形成萬萬里火海,晚霞般燦爛!

  這幅面孔的後方,隱隱約約似有一尊無比龐大的身軀,跏趺盤坐,隱藏在莫大的黑暗之中。

  這尊無上存在,正是西牛新洲的唯一真神!

  真神坐於太空之中,巍峨無際,當他睜開雙眼,便是白天,雙眸流火,照耀自然。

  他閉上雙眼,便是黑夜,眉心的豎眼便會在此時緩緩張開,幽照四方,洞察夜幕下的一切。

  當天地逐漸昏暗,會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在月光下覺醒,外出就會變得很危險。

  這個時候,在外面的人需要在天黑前尋找安全的地方躲避,否則便會有性命之憂。

  天色漸漸變得越來越紅艷,這是『太陽落山』的徵兆!

  真王墓,鬼神領域。

  羊角人身鎮墓獸仰頭看著越來越紅的天空,瞇著眼睛,不知在想什麼。

  「大兄,你為何要放了那個人類少年?」一尊龐大的鎮墓獸醒來,有些憤怒的低吼道。

  其高兩丈有餘,身纏烈焰,形如獅子,頭生獨角,背生雙翅,勇猛異常。

  其他鎮墓獸也紛紛出言,宣洩不忿。

  羊角人身鎮墓獸待它們發洩一番,這才冷笑道:「你當我不想捏死他?這小東西,惹了禍便三番兩次的往這裡跑,借真王的威勢來替他擋災。換作以前,他早就死了千百次了!然而,他有個厲害的爺爺。」

  它嘆了口氣,話鋒一轉,道:「他的爺爺著實厲害,你們也不是沒有見過。當年他硬闖真王墓,我們將他困了九天九夜,結果呢?還是被他奪走一卷墓中陪葬的經書,從容離開。」

  其他鎮墓獸沉默下來。

  羊角人身鎮墓獸有些疑惑:「他奪走的是水火蕩煉秘法,是修煉屍解仙的法門,不知道他奪去要做什麼。」

  不知誰說了一句:「可是,那傢伙應該老了,快死了吧?」

  羊角人身鎮墓獸看向陳實離開的方向,淡淡道:「說不定已經死了。上次我還遠遠的見到他,他看起來不像活人了。他奪走水火蕩煉,是想修成屍解仙嗎?」

  一隻鎮墓獸道:「剛才這個小傢伙,看起來也不像人。他沒有人氣兒……」

  它還未說完,一股奇異的力量湧來,鎮墓獸們紛紛不由自主石化。

  另一邊,陳實快步衝出山林,直奔黃坡村而去。

  天空中兩輪烈日漸漸陷入黑暗,天外真神已經合上了眼眸,天空中流火漸漸熄滅。

  漸漸的,有冷艷的月光從真神的眉心處照耀而出。

  月光如銀,灑向大地。

  與此同時,整個西牛新洲有神秘的力量在月光下飛速復甦,家家戶戶緊閉門戶,掛上桃符。

  山林中傳來奇異的聲音,似鬼哭。

  林地裡,一個巨大的腦袋彷彿乾癟的氣球緩緩的飄了起來,腦袋上的五官扭曲,這個腦袋足足有半畝大小,充氣般慢慢鼓起,五官變得立體,在月光下望向陳實。

  那巨大的臉上露出奇特的笑容,飄飄忽忽便向少年飄來。

  這種大腦袋,爺爺稱之為『邪』。

  邪並非都是大腦袋,而是到了夜晚便會出來的奇物,四處游蕩,日出前便會消失。

  遇之即死。

  很是邪門。

  生死關頭,陳實吃下最後一塊靈脯,催動功法,天空中星光點點,向他流去,在他的腦後匯聚成一座小小的神龕。

  神龕中神力繚繞,讓他的速度大增,距離黃坡村越來越近!

  他所催動的功法,不是私塾傳授的法門。

  私塾修煉的法門名叫天心正氣訣,陳實被人割掉神胎之後,也試圖修煉天心正氣訣,卻發現沒有了神胎,自己煉就的真氣變成了無根之木,不斷消散,無法留存。

  他催動的功法,正是真王墓那塊石碑上的功法,名叫三光正氣!

  所謂三光,指的是日光,月光,星光。

  採日月星三光,修自身正氣,石碑上如是說。

  這三光中,日月二光最為猛烈,星光最為淡薄。

  然而陳實始終無法採來日光和月光,只能煉成星光正氣。

  陳實屢次前往真王墓,除了要借真王墓的力量破去窯廠鬼神領域的影響,還有一個目的,便是得到完整的三光正氣訣!

  此次雖然也沒能成功,但三光正氣訣被他記下了大半,已經可以流暢催動這門功法了!

  「真王墓的功法,果然了得,遠非私塾的天心正氣訣所能媲美!」

  陳實催動星光正氣,一步跨出,便有丈許遠近,腳步極快,前方黃坡村在望。

  這座村寨有一二百戶人家,村寨中心是一株古老的大樹,大樹參天,鬱鬱蒼蒼,竟有小山般高大。

  黃坡村的村民以古樹為核心建造房屋,房屋排列成一層一層的同心圓,共有五層之多。

  此刻月光灑向大地,古樹枝葉飄搖,汲取月光,枝條如靈蛇般舞動,甚是妖嬈。

  村口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面目籠罩在黑暗中,似在迎接陳實歸來。

  「爺爺!」

  陳實心中一喜,速度更快,待來到那高大老人身前,他忽覺四周空氣溫度陡降,一股寒意襲來。

  隨後最後一塊靈脯的靈力耗盡,他腦後的神龕變得搖搖晃晃,哪怕他催動三光正氣也不能阻止神龕崩散。

  最終,神龕坍塌,真氣潰散,化作烏有。

  陳實感受到力量飛速逝去,不禁黯然。

  真王墓的功法,也無法讓他正常修煉。

  「該回家喝藥了。」爺爺望向飄來的巨型人頭,道。

  「知道了。」

  陳實仰起頭,想看爺爺的面龐,但月光在老者的臉上形成陰影,看不清。

  他有好些日子沒有看清爺爺的面容了。

  說來也怪,他在爺爺身邊竟然嗅到一股淡淡的臭味,那是一種很奇特的味道,像是肉的臭味,但是與陳實平時聞到的壞肉氣味並不相同。

  他想尋找這股氣味來源,然而爺爺身上又有一股藥味,將這股臭味衝淡了不少。

  爺孫二人向黃坡村內走去,沿途一戶戶人家見到爺孫倆,紛紛把街上玩鬧的孩子拉回房中,緊閉門戶。

  陳實打量兩旁的屋舍,只見家家戶戶燃起油燈,房屋主人的身影投到窗欞上,房屋裡的人顯然正在偷偷摸摸的打量他們。

  「好人不長命啊,禍害又回來了。」有人在黑暗中悄聲說道。

  「他們也發現了爺爺的異常?」

  陳實聽到村民的議論,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他們不會傷害爺爺吧?」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13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3 12:45 PM 編輯

第0005章 青色鬼爪

  陳實也發現了爺爺的異常,身上有臭味,和村口的書生鬼一樣喜歡聞香火的氣味。

  而且這些日子他沒見過爺爺吃飯,只看到爺爺偷偷吃蠟燭,一根接著一根,像吃蘿蔔一樣!

  他甚至覺的,那些莫名死掉的雞鴨,很有可能便是被爺爺偷偷咬死吸乾了血!

  但對陳實來說,無論爺爺變成什麼樣子,都是他的至親之人。

  「黑鍋,帶他去喝藥。」爺爺淡淡道。

  陳家院外,一隻大黑狗乖巧的搖著尾巴,張口咬住陳實的衣袖,拉著他回家。

  後方,那顆巨型人頭飄來。

  村莊中心的那顆古樹無風自動,一根樹枝長鞭一般抽來,啪的一聲擊打在巨型人頭上,將那顆巨大的人頭彈飛。

  陣陣刺鼻的藥味傳來,陳實喝完一盆藥,肚皮鼓鼓脹脹的坐在藥缸裡。

  這盆藥便是他的晚餐。

  藥缸下面是火堆,一隻大黑狗坐在火堆前,雖是條狗,卻長得慈眉善目,見火勢小了,便叼起一根木柴塞入火中。

  藥缸咕嘟咕嘟冒著氣泡,陳實燙得齜牙咧嘴,嚷嚷道:「黑鍋,別燒了!再燒就煮熟了!」

  黑鍋是這隻大黑狗的名字。

  顧名思義,爺兒倆做了錯事,經常讓這條狗背鍋。

  黑鍋是爺爺撿回來的,用家裡殘羹剩飯養大,能夠聽懂人說話,很有靈性,心地善良,聞言又向鍋底加了幾根柴。

  這條黑狗眨眨眼睛,似乎很想看看能否煮熟陳實。

  陳實叫了會兒燙,漸漸地就不叫了。

  他好像習慣了這種溫度。

  少年舒適的坐在藥缸裡,靠著藥缸邊沿,抬手摸了摸後腦,摸到那根長長的傷疤。

  對於他腦後的傷,他並無多少印象。

  他對很多事都不記得了,不記得自己的父母,不記得自己從前是否讀過書,也不記得自己曾被人撬開腦殼。

  當年他醒來時,只覺頭疼欲裂,四周一片黑暗,寒冷,黑暗中傳來陣陣奇異厚重蒼老的聲音,像是從天外傳來,指引著他。

  他順著聲音的指引走,走了不知多久,看到一線亮光。

  待到他走入亮光中,四周黑暗潮水般退去,一切漸漸明亮起來。

  待到他適應了亮光,他才發現自己坐在一個大藥缸裡,藥缸咕嘟咕嘟的冒著熱氣,藥味刺鼻,藥缸旁站著一個高大魁梧的白髮老人,腳邊還有一隻正在添柴的黑狗。

  看到他醒來,白髮老人激動得抱緊他。

  後來,陳實才知道這位老人是自己的爺爺,自己已經昏迷了很久,是爺爺不離不棄,用各種靈藥為自己治病續命。

  陳實九歲之前的一切都沒有記住,直到甦醒時才有了記憶,因此嚴格來說,他只是個兩歲的孩子。

  「原來,我是被人挖去了神胎,才變成了這個樣子。」

  陳實想起自己偷聽紫衣女子等人的對話,心中默默道,「我並不是天生就是個廢人,我也能修煉,我也能成為神之寵兒天之驕子!水牛縣李縣丞之子,李簫鼎嘛……何仇何怨!」

  他胸中一腔怒氣湧出,這兩年來,他一直與藥缸為伴,每天都要進入那口大藥缸中熬煮一段時間。藥缸裡的藥物也經常換,各種說不出名字的藥材,甚至還有毒蛇蠍子之類的東西!

  陳實只知道自己身體有病,但一直不知道自己生的到底是什麼病!

  現在終於知道,自己這幾年吃得苦,原來都來源於此,來源於這位高貴的李簫鼎李公子!

  「不過……」

  陳實頗為不解,「我的後腦已經癒合了,可是為何爺爺還是每天都要讓我泡進藥缸裡?」

  這時,空氣溫度又降了下來,甚至連藥缸下的火焰也變小了許多,火焰原本是黃黃澄澄的,此刻也變得綠油油的。

  是爺爺進屋了。

  陳實悄悄看了一眼,只見爺爺站在牆角的陰影裡,看不清臉,不知道他在那裡做什麼。只是陳實總感覺爺爺在盯著自己,有時候目光溫柔,有時候卻又充滿殺意。

  這種殺意,陳實曾經在一隻重傷的豹子身上見過。

  當時他打算靠近那隻豹子,為它包紮傷口,但豹子的眼神卻讓他生出陣陣寒意,那是面對死亡威脅的野獸,所散發出的殺意!

  過了片刻,爺爺又走了出去,火焰又旺盛起來,空氣溫度也漸漸上升。

  陳實悄悄的鬆了口氣。

  黑狗也長舒一口氣,貼心的往火裡添了幾根柴,只是叼起柴火有些顫抖,顯然狗子也感覺到了來自爺爺的殺意。

  一人一狗都覺察到,爺爺雖然還是爺爺,但與以前的爺爺已經不是同一人了。

  以前的爺爺有人味。

  現在的爺爺沒有。

  藥缸裡的藥湯漸漸變得清澈,陳實感覺到有奇特的氣流從藥湯裡滲透出來,往自己的皮膚裡鑽,就像是一個個小蟲子,從肌膚毛孔鑽進去,鑽到皮下,鑽到肉裡,鑽到五臟六腑,鑽到骨頭裡,說不出的難受。

  明明泡在水中,他卻覺得自己身處熊熊烈火之中一般,渾身上下,從裡到外,不斷被烈火灼燒祭煉!

  這種疼痛,儘管陳實早已習慣,但還是忍不住身軀微微顫抖。

  待到藥力耗盡,藥湯變得如清水般清澈,陳實這才從缸裡起身。

  只見他的胸口偏左的地方有一道青色的利爪印記,五指叉開,像是有一隻無形的鬼手在握著他的心臟。在藥缸裡經過水火蕩煉之後,青色鬼手印記便顯得淡了很多。

  自陳實記事起,這個青色鬼手印記便在,至今也沒有退去。

  青色鬼手印很古怪,泡過藥浴之後就會變淡,但過一段時間又會變得清晰。

  陳實換上衣衫來到院中。

  隔壁房間傳來爺爺的聲音:「……阿棠,你何時回來……我知道你很忙,再忙也得回家是不是……我老了,活不了多久啦。小十還小,還要人照顧,你把他帶到城裡去……我知道城裡日子不好過,但畢竟是你兒子,你不認也是你兒子……」

  陳實默默的站在院子裡,一動不動。

  爺爺也是個修士,陳實不知道爺爺的修為境界,只知道自己跟著他進山,從未遇到危險。

  這時爺爺應該是在房間裡,用千里音訊符聯絡陳實的父親,陳棠。

  陳實沒有見過父親陳棠。

  一次都沒有。

  或許他被人奪取神胎之前見過,但自他醒來之後,父親一次都沒有回來過。

  他也沒有見過娘親。

  一次都沒有。

  陳實摒棄雜念,默默運轉三光正氣訣。天空中星光點點,不斷落下,滋潤他的身體,助長他的真氣。

  然而沒多久,真氣便又散去,沒有任何真氣留存下來。

  他堅持不懈,自顧自的修煉。

  到了深夜,他修煉完畢,回到房裡躺下。

  沒多久爺爺如同夢遊,悄無聲息來到陳實的床前,站在那裡並不挪動腳步,他的影子籠罩在陳實臉上。

  他的身影時而前傾,時而後仰,卻不作聲。

  那種刺骨的殺意,又在這個小小的房間中瀰漫開來。

  無聲。

  但壓抑。

  過了不知多久,突然,陳實房間的窗戶無風自動,吱吱作響著自動打開。爺爺直著身子從窗戶中飛了出去。

  「看餓了……」

  他口中發出囈語般的聲音,身形突然縱起,從院中消失。

  黑鍋警覺地抬起頭,張望一眼,便把頭塞回去,繼續睡覺。

  而房間裡,床上的陳實也悄悄睜開眼睛,暗自鬆了口氣。

  「爺爺一定是病了,不是想殺我。」他心中默默道。

  這時,他只覺心口一陣絞痛傳來,劇烈的疼痛一下子讓他身子蜷曲起來,像是被煮熟的大蝦,皮膚也變得發紅,一根根青筋綻起!

  他死死咬住被子,身軀顫抖,疼得發不出聲音,無法呼吸,很快渾身便是豆大的汗珠!

  陳實身軀止不住的抖動,低頭看去,只見那個青色鬼爪此刻做出握住他心臟的動作,越捏越緊!

  陳實心頭一緊,這種情況並非第一次出現。

  他每隔幾天便會經歷類似的劇痛,幾次三番疼得昏迷過去,昏迷中甚至夢到黑暗中許許多多巨大巍峨恐怖的黑影,環繞著自己,向他伸出一隻隻漆黑布滿鱗片的手掌。

  從前每次鬼爪發作,都是爺爺出手相救,將他從鬼門關拉回來。然而現在,爺爺不在!

  陳實強行掙扎起來,腳下一軟,從床上滾了下來,疼得渾身沒有力氣。

  他猛然咬緊牙關,掙扎起身,腳踏禹步,步履北斗七星,左右手拇指小指相掐,右手插在左手中,在小小的陋室中步罡踏斗,默誦三光正氣訣。

  「皇天初生,唯神為尊。邪亂紛紛,不見真神,唯鬼亂人!觀天之道,執天之行,修罡烈正氣,煉聖胎法身!」

  他催動功法,點點星光彷彿黑夜中的螢火蟲,從打開的窗戶飛來,落入他的皮膚表面,滲入他的肌膚之中,血肉之中。

  隨著三光正氣訣運轉,他只覺疼痛在漸漸降低,漸漸能夠忍受。

  陳實繼續催動三光正氣訣,疼痛越來越低,抓住他心臟的鬼手一根根青色的指節舒展,不再緊緊捏住他的心臟。

  「我胸口的鬼爪,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我身上會有這隻鬼手?」

  過了良久,劇痛感消失,陳實心有餘悸,望向窗外,月色銀白,照耀院落陰影斑駁。

  「三光正氣訣可以壓制住疼痛,倘若這門功法能引來月光和日光,煉就日月正氣,或許就不會出現鬼爪握心的疼痛了。只可惜,我每次催動,都無法引來日光月光。」

  突然,一個念頭湧上少年的心頭,帶來了許多新的疑惑:「太陽明明是天外唯一真神的雙眸,月亮明明是其豎眼,為何會有太陽升起、太陽落山、月有陰晴圓缺這樣的話?真是古怪。難不成、難不成……」

  他腦袋裡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難不成還有其他太陽月亮?三光正氣,其實採的是其他月光和日光?」

  他從窗戶探出頭來,好奇的看向天外的月亮,皎潔,充滿神秘。

  那是天外真神的豎眼。

  「可是,如果真有這樣的太陽和月亮,為何天上看不見它們?」

  陳實帶著好奇躺在床上,腦中生出許多遐想。

  天空中,神眼如月,監察眾生。

  山林上空,那個充氣般的人頭被一道寒光擊中,重重墜落,砸入山中。

  沒多久一個高大的身影來到旁邊,啃食血肉。

  「好吃,好吃,邪比人還好吃!」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14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3 12:44 PM 編輯

第0006章 以身為祭

  清晨,陳實早早醒來,爺爺在廚房做飯,背對著陳實,但可以看到他的衣袖血淋漓的,不知砧板上剁的是什麼肉。

  陳實張望一眼,心道:「只要不是人肉,什麼我都可以吃下去。」

  外面傳來嘈雜聲,那是黃坡村的村民來到古樹前供奉香火。

  陳實出門,只見人們擎著香燭,端著水果雞鴨,來到村中的古樹下。

  古樹滄桑,不知活了多少年,樹根拱出地面,如龍盤繞,樹枝怪奇,彷彿扭曲的巨蟒,枝葉不多,不算繁茂。

  但樹上卻掛滿了紅繩,拴著一個個木牌,木牌上寫的是村民們的願望。

  黃坡村的這株古樹不知有多少年的歷史,是大部分村民的乾娘,每逢初一村民都要前來祭拜祈願,稱作月祭。

  月祭共有三天,第一天是祭乾娘,第二天第三天則是集市。

  古樹通靈,尤其是黃坡村祭拜的這株古樹,更是靈驗。此樹可以在夜幕降臨後,驅散邪物,庇護百姓,因此黃坡村的房子都是以古樹為中心建造。

  倘若獻上供品,還可以向古樹許願,婚姻嫁娶,求子求財,尋物保平安,無不應驗。

  古樹的樹幹上坐著一個姑娘,二八年紀,容貌秀美端莊,身著淡綠色月華裙,上身一條黑色繡紅錢的衣裳,頭戴蓮花金釵。

  這個姑娘很安靜,從不作聲。

  村裡人都看不見這個姑娘,但是陳實每次出門都可以看到她。

  無論颳風下雨,姑娘都在樹上坐著。

  樹上的姑娘曾經給陳實一個紅彤彤的果子,被爺爺發現了,爺爺讓陳實丟掉,說是有毒。

  「她不是你的乾娘,是其他人的乾娘。對她來說,你是這個村子的外人,毒死你村子裡便都是她的乾兒子了。」爺爺如是說。

  「小十,吃飯了。」院中傳來爺爺的聲音。

  陳實應了一聲,回家來到飯桌前,飯桌上的粥裡面有米有肉,泛著綠油油的顏色,以及古怪的氣味兒。

  還有三個菜,用藥材炒不知名的肉,還有些指頭粗細的蟲子之類的東西,氣味也不很友好,甚至有些蟲子還是生的,還在蠕動。

  陳實小心翼翼詢問:「爺爺,這是飯還是藥?」

  爺爺頭也不回:「是飯也是藥。你病了,要吃完。」

  陳實斟酌言辭,道:「爺爺,我的病已經好了。」

  「不,你沒好。」

  爺爺背對著他,聲音有些漠然:「昨天晚上你又犯病了對不對?你需要繼續吃藥。」

  陳實心頭一突:「昨天晚上爺爺明明出門了,他怎麼知道我又犯病了?」

  他不管飯菜是什麼味道,只管往嘴裡塞去。

  爺爺雖然背對著他,肩膀上不知何時卻多出了一隻眼睛,神經叢彷彿一條條纖細的腿腳,偷窺著他,監督他吃飯。

  陳實囫圇吃完飯菜,只覺肚子裡火辣辣的,越來越熱,彷彿體內多出一團烈火,正在灼燒心臟。

  他每次吃飯,都是如此,但這次藥力好像強得過分,他只覺心臟裡的血液像是要被燒開一般!

  他悄悄催動三光正氣訣,嘗試著將藥力引入四肢百骸,這才覺得舒服一些。

  陳實心中微動:「三光正氣訣說是引三光正氣,煉聖胎法身。我沒有神胎,無法凝聚法力,但把自己的身體煉成聖胎,不煉法力,不就可以了?」

  他想到這裡,把三光正氣訣中錘煉真氣的地方去掉,只剩下煉體的法門,修煉起來,卻也運轉無礙,而且對身體的提升更快。

  飯後,陳實幫爺爺束車,把各種生活用具和乾糧飲食放在車上,用繩索捆紮結實。

  車是木輪,輪轂上刻畫了許多符篆,畫的是甲馬符,可以讓車子跑得更快。

  爺爺頭戴斗笠,讓人難以看清他的臉,又取來硃砂,仔仔細細的描摹車輪上的符篆,讓符篆變得更清晰。

  硃砂並非用水研磨,而是用黑狗血研磨,泛著股腥氣。陳實瞥了黑鍋一眼,只見這條黑狗蔫巴巴的,應該被爺爺取血了。

  陳實一邊幫忙描摹符篆,一邊自言自語道:「脖子前的黑狗血效果最好,陽氣最盛,塗抹不易掉色。應該在脖子上剌一刀一刀。」

  他小心眼,還記恨這條狗添柴的事情。

  黑鍋打個寒顫,仰頭幽怨的瞥他一眼。

  爺孫二人準備妥當,登上木車,木車四個輪子上的甲馬符逐漸亮起,輪子無人自動,骨碌骨碌的載著他們向村外駛去。

  黑鍋邁開腳步,跟在木車後面。

  爺爺手中托著一個青銅羅盤,羅盤上指針微微晃動,每當指針轉變方向,木車也隨之而轉變方向。

  車行到村外,陳實跳下車,取來香燭紙錢,飛奔上坡,來到村外的老樹下。

  爺爺沒有阻攔,也沒有停車。

  陳實給石頭乾娘燒紙上香,獻上水果,磕了幾個頭,然後又給掛在樹上的書生鬼也上了幾炷香,又飛奔回來,追上木車。

  每月的初一,爺孫總要出門一趟。

  初一各個村落都有月祭,除了要祭拜乾娘之外,還是一場熱鬧的集市,可以買到各種各樣的貨物。

  他陳實坐在木車上,繼續修行三光正氣訣,星光紛紛灑灑落下,融入他的身軀。

  爺爺打量他一番,道:「你可以吃更多的藥了。」

  陳實聞言,險些岔氣,連忙摒棄心神,專心修煉。

  說來也怪,吃下爺爺做的『飯菜』之後,他只覺修煉三光正氣訣的速度又莫名的快了幾分,身體越來越強健,四肢百骸充滿了力量!

  「就算不服用靈脯這樣的東西,我也可以再入真王墓,走出那麼遠的距離了!」他心中暗道。

  不過,這還遠遠不夠。

  他的目的是得到完整的三光正氣訣!

  木車行了十多里地,來到隔壁的山陽村。

  這個村落圍繞著一座古塔而建,古塔十三層,高七八丈,磚石古拙老舊,刻著不知什麼年代的花紋。

  陳實抬頭望去,古塔第二層坐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和尚,一邊承受香火,一邊緩緩轉頭,看著爺孫二人的木車從塔前駛過。

  這個小和尚便是山陽村的乾娘。

  乾娘並非一定是樹木,但凡擁有不凡之力,皆可以接受世人膜拜,庇護一方,被人們拜為乾娘。

  山陽村真正的乾娘其實是那座古塔,小和尚只是村民們祭祀形成的不凡之力凝聚而成的相。

  「這個和尚也不是好人。」陳實心道。

  他第一次來到這裡時,貿然進入塔中,險些被小和尚當成祭品吃掉。

  他還記得小和尚一瞬間從慈眉善目變成猙獰巨佛的情形,至今不寒而慄。

  木車停下,陳實下車,幫爺爺把攤位支起,擺上各種各樣的符菉。

  爺孫二人主要靠賣符菉為生,有聯繫外地親人的千里音訊符,也有抵禦邪物的桃符,方便趕路的甲馬符,行舟的御水符,祈雨的雨師符。

  能夠畫出符菉的,須得修成神胎,擁有神力,但這種人往往都是舉人,在城裡擔任官職,哪裡會出來賣符?

  「老陳,又出來賣符了?」有人認得爺孫倆,招呼道。

  「嗯。」

  「我怎麼聽說你死了?聽你們村裡人說,你晚上睡覺,就睡在自己的棺材裡!」

  「哪有的事,不要瞎說。」

  爺爺與熟客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符攤的生意不錯,很快爺孫二人便賣出不少符菉。

  這時,兩個年輕的姑娘嬉鬧著走過來,皆是盛裝,穿著平日裡不捨得穿的衣裳,卻又露出筷子般細長粉白的雙腿和胳膊,臉上淺施粉黛,明媚陽光。

  「兩張桃花符。」其中一個女孩子膽子比較大,遞來兩塊碎銀子,嘻嘻笑道。

  她的手掌觸摸陳實的手掌,柔軟而滑膩,讓少年心神一蕩。

  陳實連忙取來桃花符,交給她們。兩個女孩子邊笑邊走,那個膽子較大的女孩回眸向陳實瞥了兩次,笑了兩次。

  陳實心臟突突亂跳,捏住一張桃花符,悄無聲息的塞入袖筒中。

  「拿出來。」爺爺頭也不抬道。

  「拿出來什麼?」陳實裝傻。

  「桃花符。」

  陳實懊惱的嘟囔一句,不情願的取出桃花符,叫屈道:「爺爺,我已經不小了,可以用桃花符了!」

  爺爺搖頭:「你還小,你藥浴的時候我看過,還要再長兩年。」

  陳實臉色漲紅。

  「而且你還有病。」爺爺補充道。

  陳實老老實實的去修煉三光正氣,爭取早日疾病痊癒,只是他還有一個疑問,道:「爺爺,我得的到底是什麼病?」

  爺爺不答。

  待到正午,爺孫二人已經賣光了符菉,收拾攤子坐上木車,駛出山陽村。

  木車行駛很是平穩,陳實在車上隨便吃些乾糧,爺爺什麼也沒吃,而是取出幾炷香點燃了,擎在手中吸著香氣。

  陳實見到這一幕,沉默了良久,道:「爺爺,你死後會成為村裡的乾娘嗎?這樣我就能天天見到你了。」

  爺爺沉默片刻,不知是不是有些感傷,搖頭道:「不會。我死後大概會被幽冥的力量拉走,跌入陰間。」

  又是一陣沉默。

  「爺爺,你可以不死嗎?」

  陳實低著頭看著車前的路,道路漸漸模糊,「我不想爺爺死。」

  爺爺過了良久,伸出粗糙的大手,摸了摸他的頭。

  「傻孩子,人哪能不死啊?」爺爺笑著說。

  這十幾天來,陳實第一次又感受到長輩至親的溫柔。

  木車骨碌骨碌前行,前方有巨樹挺立,可惜是一株死樹,枝杈宛如怪物鋒利的爪,刺向天際。

  圍繞著巨樹有百十戶房屋,也是環形,不過這個村落裡已經無人居住。

  這個村的乾娘死了。

  巨樹死亡的那一天,村子便失去了庇佑,被外邪入侵,死了很多人。

  木車經過的時候,陳實看到村莊裡人影晃動,約有百十人,他們面帶笑容,身著盛裝,孩子們嬉戲玩鬧。

  他們也在過月祭節。

  只是,他們已經死了很久了。

  「幽冥之力,為何沒有將他們拉入陰間?」陳實疑惑道。

  爺爺也無法回答。

  木車來到下一個村落,這個村名叫芳甸村,玉帶河在這裡打了個繩圈一樣的彎兒,芳甸村便建立在河灣上,四處都是萋萋芳草,草長鶯飛,很是秀美。

  芳甸村的乾娘是一株古樹,應該是榆樹,樹身粗壯無比,也拴著許多紅繩和許願牌。陳實向樹上看去,沒有看到不凡之力結出的樹神,不由一怔。

  待來到樹下,他才發現樹下有一座小廟,廟裡的神龕前香火裊裊,有一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孩坐在那裡,穿著粉色衣裙,紮著兩道長長的馬尾,一邊吃著祭品,一邊查看村民們的祈願。

  「原來在這裡。」陳實心道。

  爺孫二人剛剛落下符攤,只聽喧嘩聲傳來,適才還熱熱鬧鬧的集市突然間少了許多人。

  婦人把孩子抱在懷中,快步便往家趕,男子急忙抄起趁手的傢伙,如斧頭菜刀別在腰間。適才還在吃飯的人,呼啦一聲跑的一乾二淨,只剩下店家欲哭無淚。

  「六扇門來了!」有人叫道。

  所謂六扇門,指的就是衙門。縣衙的正門一般有六扇門板,所以在縣衙當差的,被人們戲稱六扇門。

  陳實翹首張望,便見一眾數十位衙役魚貫而來,沿途打砸,掀翻一個個攤位,砸了一個個鋪子。

  「大明律法,拖欠稅賦不交者,杖責一百!各位都是大明子民,不要讓我們這些當差的為難!」

  為首一個衙役頭目環視一週,翻開賬簿,高聲道,「劉澤喜,劉澤喜!你家田賦交了,還有戶稅、商稅未交!出來!」

  芳甸村一個男子大著膽子道:「上官,劉澤喜死了。」

  那衙役頭目拉來一根條凳,大馬金刀的坐下,詫異道:「死了?何時死的?」

  「上次上官來收稅賦,沒收到,第二天便死了。」

  那人小心翼翼道,「掛在乾娘的樹上,發現的時候已經硬了。」

  衙役頭目唔了一聲,目光如電,向芳甸村中心的那株古樹看去,冷笑道:「你是說他把自己當成了祭品,獻給你們村的乾娘?劉澤喜,你以身為祭,向你乾娘許願,那麼……你許的到底是什麼願望?」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15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4 04:41 AM 編輯

第0007章 鄉野神權,不及王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村中心的那株榆錢古樹上。

  劉澤喜以身為祭,肯定不是想吊死在樹下這麼簡單。他臨死前想的,肯定不是闔家歡樂國泰民安。

  而是報仇!

  向那些使自己落得這般田地的人報仇!

  他無力報仇,那就把自己當成祭品獻給神通廣大的乾娘,讓乾娘為自己報仇!

  而眼前的這些新鄉縣衙役,便是他的報仇對象!

  陳實望向樹前的小廟,廟中的小女孩還坐在那裡,津津有味的吃著各種供品,對這幅場面視而不見。

  衙役頭目卻看不見這個小女孩,而是目光落在榆錢古樹上,冷笑道:「乾娘若是打算為劉澤喜報仇,那便是與新鄉縣衙作對,與大明作對!鄉野神權,不及王法。大明王法一出,剷平乾娘,也是輕而易舉!到那時,芳甸村沒有乾娘庇護,所有人都將暴露在邪的注視之下,在劫難逃!」

  陳實心頭微震,這個衙役頭目竟然敢威脅芳甸村的乾娘!

  他向那小女孩看去,廟中的小女孩依舊吃著供品,彷彿對眼前的狀況絲毫也不關心。

  「是了。為劉澤喜報仇,還是保護芳甸村的其他村民,孰輕孰重,芳甸村的乾娘自然分得清。」陳實心道。

  那衙役頭目見這株古榆樹遲遲沒有動靜,微微一笑,問道:「劉澤喜雖死,但死了也不能不交稅,律法便是如此。他家裡其他人呢?」

  一個村民道:「沒有其他人了。他原本一兒一女,女兒賣了,兒子下河洗澡,淹死了。還有個女人,經此變故瘋瘋傻傻的,有一天唱著跳著出了村,就不見了。大抵也是死了。」

  衙役頭目沉吟片刻,揮了揮手,道:「人死萬事休,從前的過錯就不追究了,但這稅還是要交的。來人,把劉澤喜家裡值點錢的都搬出來,我們回去也好交差。」

  一眾衙役湧入劉澤喜的家,只是劉澤喜家裡實在貧困,家徒四壁,只好把些鍋碗瓢盆搬出來,料想也能換些錢。

  衙役頭目見狀,搖頭道:「也是可憐。這點錢只怕補不上窟窿,還要我家大人用衙門的錢補上。世人只道我們這些當差的吃拿卡要,殊不知是天大的誤會!」

  他有頗多感慨,緩緩起身,道:「這稅是大明要收的稅,與我們衙門何干?我們收的稅賦,哪怕有一個銅板落在我們腰間,我路天南都天打雷劈!相反,這些收不上來的稅賦,我們和老爺還要自掏腰包補上,否則便是犯了欺君之罪!父老鄉親們,不要慌!」

  他環視一週,笑道:「你們還是老老實實的交稅,不要動不動便想著動刀子。劉三銀,把褲襠裡的刀子掏出來,當心刀一滑,割掉了鳥兒去!」

  他視諸多村民若無物,逕自從村民之間走過,朗聲道:「我這些兄弟,都是參加過縣試的秀才,得到了真神的賜福煉成神胎的!你們又打不過我們,何必犯上襲官的罪名?放下刀,都放下。有話好好說!」

  他身後的衙役一個個催動天心正氣訣,各自腦後神光縈繞,形成一座座尺許來高的神龕,神龕中有神胎坐鎮,莊嚴肅穆。

  芳甸村的村民們面色灰敗,默默地放下菜刀斧頭。

  衙役頭目揮手,讓一眾衙役挨家挨戶收稅,自己則踱步來到陳實爺孫的符攤前。

  爺爺早就備好了稅錢,送了過去,道:「路大人好威風。」

  衙役頭目名叫路天南,顯然跟爺爺熟識,收下符稅,笑道:「不敢,只是為朝廷辦事而已。陳老身子骨硬朗,我只怕還要多收你幾年的符稅錢呢。」

  突然,他嗅到輕微的臭味,不由聳聳鼻子,心中凜然:「是屍臭!」

  他的目光落在陳實身上,臉色頓變,道:「陳老,這就是那個孩子?當年五十省天賦第一的孩秀才?」

  爺爺沒有說話。

  路天南急忙後退幾步,拉開與陳實的距離,上下反覆打量陳實,嘿嘿笑道:「了不起,陳老,你真是了不起!盜天地玄機,不可能辦到的事,竟被你辦到了!不過,你可不要犯法,當心落在我的手裡!」

  他轉身離去。

  陳實只覺莫名其妙,道:「這個六扇門,好像很怕我一樣。爺爺,我以前是五十省第一的孩秀才?」

  「以前的事,何須再提?」

  爺爺攤開黃紙,取來硃砂和筆硯,陳實從車上取下桃木牌和玉胚。爺爺取出刀子,招了招手,示意黑鍋上前,黑鍋委屈的發出低嗚聲,夾著尾巴上前。

  「噗嗤。」

  爺爺在黑鍋身上捅了一刀,陳實立刻取來小盆接黑狗血,過了片刻,爺爺丟給黑鍋一塊異獸的肉,黑鍋叼著肉躲到車下,一會吃肉一會舔傷口,痛並快樂。

  爺孫二人就在集市上,一邊繪製各種符菉一邊出售。

  新鄉縣的衙役們挨家挨戶收稅賦,惹得芳甸村雞飛狗跳,人心惶惶,時不時有哭聲傳來,頗為淒慘。

  縱有千般苦,總有快活時。

  還是有不少人來到符攤前購買符菉。

  陳實和爺爺忙碌了很久,突然黑鍋叫喚兩聲,爺爺抬頭看天,收筆道:「天色將晚,該走了。」

  陳實抬頭看天,二日當空,絲毫沒有太陽落山的跡象。

  爺孫二人收拾一番,坐上木車向村外駛去。陳實坐在車上,向古榆樹前的小廟看去,廟中少女依舊坐在神龕上,很是安靜。

  芳甸村中,新鄉縣衙役們收拾各家上繳的稅賦,裝上馬車,足足有四輛車。幾個衙役正在馬腿上栓甲馬符,讓馬兒可以跑得更快。

  「趕快收拾!在天黑前返回縣城!」路天南高聲催促道,「明天還要去其他村!」

  「大人,時間還早,趕得及回去,急什麼?」有衙役笑道。

  路天南搖頭道:「這鄉野不比縣城,縣城到了夜間沒有邪出沒,但鄉間就有很多這玩意兒。雖說能威脅到我們的邪沒有幾種,但小心駛得萬年船,說不定遇上呢。」

  木車駛出芳甸村,爺爺坐在車上整理在集市上買來的藥材,都是些毒蛇蟲蟻蜈蚣之類的毒物,還有些是看起來就不太安全的草藥。

  陳實看著心裡犯怵,這些東西就是他的晚餐。

  木車行駛了六七里地,突然爺爺仰起頭看向天空,變色道:「不對!天黑的時間比以前早了一刻鐘!」

  陳實連忙抬頭上望,只見天空中兩輪太陽如同眼簾般緩緩閉合,已經不復正圓形態,變得扁長!

  這正是天外真神閉上雙眼,黑夜即將降臨的前兆!

  「難道是黑鍋遲報了一刻鐘?」陳實望向車前帶路的黑狗,狐疑道。

  爺爺也望向黑狗:「有可能。太陽不可能提前一刻鐘落山,那麼這個鍋只能黑鍋來背。」

  黑狗委屈的汪了一聲,表示不滿。

  陳實提議道:「爺爺,這狗子沒用了,但肉還很新鮮。」

  爺爺點頭道:「下次再報錯時間,就吃燉鍋。」

  黑鍋夾著尾巴,感慨狗生艱難。

  不過片刻,天空中便已流火,火焰形成萬萬里晚霞。爺孫二人雖然緊趕慢趕,但也來不及回到黃坡村。

  陳實四下張望,突然指向道路的左側,欣喜道:「那邊有座廟!」

  爺爺看去,果然驛道旁不遠處有一座小山坡,山坡上有一座古廟,很是破敗。

  「你還記得咱們來時,是否有這山坡,這座古廟?」爺爺突然問道。

  陳實仔細回憶,驚呼一聲,他們來的時候,這裡明明是一片平地,並無山坡古廟!

  這座山,像是從地底冒出來的!

  這幅情形,像是這座古廟連同山體一起被埋在地底,山體生長,把古廟連同山頭,拱出來一般!

  此等古怪的事情,他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我們去古廟過夜。」

  爺爺擺弄羅盤,木車搖搖晃晃駛上山坡。

  廟宇年久失修,地面上到處都是破碎的瓦礫,斷掉的青磚,還有倒塌的門樓,折斷的石柱。廟宇的房頂也千瘡百孔,四處漏風。

  爺爺取出筆墨紙硯和小刀,黑鍋乖巧的上前,被噗嗤捅了一刀,而後噙著淚叼著一塊異獸肉找個角落,慢慢吃肉,舔著傷口。

  陳實沒有去幫忙,從車上取出一些木釘,撿起地上的木板,飛速將一個個破爛的門窗堵上。

  門栓已經腐朽,但是廟外有巨石,陳實來到一塊千百斤的巨石旁,正打算喚爺爺前來幫忙,不料自己用力一掀,巨石竟然被他掀起,沒有想像的沉重。陳實當即自己將巨石一點一點掀到廟中,堵上廟門。

  他仰頭看了看破敗的廟頂,雙腿曲蹲,縱身躍起,下一刻竟然跳得幾乎和廟頂一般高!

  陳實心中一驚,隨即平靜:「我能跳這麼高,自然也能平安落地,不用擔心摔死。」

  他手掌搭在旁邊的柱子上,藉著柱子順利滑下來。

  他搜集木材,終於在天黑之前,將廟頂的破洞補上。

  爺爺也畫好了桃符,分別掛在門窗和廟頂處,便又開始生火『做飯』。所謂的飯,便是用白天買的藥材燉煮出一盆湯藥。

  這時,外面傳來車馬喧嘩,陳實透過窗戶看去,只見天空中的火焰晚霞已經消失,月光冷清的灑下來,路天南等衙役押送四輛馬車向這邊駛來。

  「頭,有些不對勁!」

  一個衙役抬頭張望,道,「太陽不該這麼早落山!我們趕不及回縣衙,要不要退回芳甸村?」

  眾人雖然都是修煉到神胎境的修士,但也聽說過鄉下的夜極為凶險,有幾種邪很是邪門,神胎境修士也會被輕易弄死。

  路天南也有些擔心,突然看到破廟,笑道:「那邊有座廟,咱們先進入那裡歇息,明早再走。」

  眾衙役稱是,驅趕馬車向破廟而來。

  陳實站在窗戶邊,藉著月色看得真切,只見馬車隊伍後面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瘦小的身影,手裡拿著一個紅彤彤的蘋果,一邊吃著,一邊向車隊接近。

  「芳甸村的乾娘,廟裡的那個小女孩!」

  陳實剛剛想到這裡,只見那個吃蘋果的小女孩前方,一個衙役突然身軀僵直,像是身體抽筋一樣,繃得身軀向後彎曲,顫抖。

  接著噗噗兩聲,一根根鋒利的樹枝從他胸口穿出,帶著朵朵血花。

  「敵襲--」

  路天南最先反應過來,腦後神光繚繞,形成神龕,神胎坐鎮神龕之中,真氣運轉,但下一刻便見無數枝條搖曳,在月色下如同黑色的毒蛇,在空中穿梭蔓延!

  其中一根枝條已經來到他的眉心!

  路天南急忙後退,後背突然刺痛,骨骼破碎的聲音傳來,他低頭看去,便見一根根染血的枝條從他前胸破胸而出!

  「太快了!」

  路天南的心臟被枝條扎穿,鮮血飛速湧入肺腔、喉管,往他的口中湧去。

  他艱難的扭動脖子,只見跟隨他而來的衙役有的剛剛祭出神龕,還未來得及調動神胎神力便被枝條貫穿身體,有的只來得及跑出幾丈,被十幾根地底扎出的根鬚洞穿!

  甚至連那一匹匹駿馬,也被突然出現的枝條根鬚貫穿身體,頃刻間死於非命。

  路天南咽喉中咯咯作響,鮮血從口中湧出。

  月光下,數十具神胎境衙役和八匹駿馬的屍體飄浮在荒山破廟前,若非月光,幾乎看不到那些黑色的枝條和根鬚。

  小女孩腳踩著月光,從枝條間穿梭而來,悄然無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她來到路天南的面前,咬下一口蘋果,仔細審視路天南的面龐。

  「乾娘不會放棄任何子民的願望,尤其是以身為祭的子民。」

  小女孩輕輕點頭,「的確是你們,我沒有殺錯人。」

  無數枝條收縮,一具具衙役和駿馬屍體從空中落下,噗通噗通砸在地上。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15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4 04:40 AM 編輯

第0008章 新娘

  陳實躲在破廟窗後,恰恰將這一幕收入眼底。

  短短一瞬間,數十個神胎境的修士就這樣死得一乾二淨,著實驚到了他。

  月色下,小女孩迎上他的目光,與他對視,神態漠然,沒有絲毫人類情感,抬手吃了口蘋果,轉身離去。

  陳實背後傳來爺爺的聲音:「不用羨慕,以你現在的身體,你也可以戰勝這些衙役。」

  陳實微微一怔,又驚又喜道:「現在的我,與芳甸村的乾娘一樣厲害?」

  爺爺燒著火,耐心熬藥,頭也不抬道:「乾娘一根樹枝便能弄死你。那些衙役別看不強,一道法術也能弄死你。」

  陳實不解。

  「你發現沒?這些神胎境修士被樹枝近身後,便必死無疑,根本來不及反抗。他們的神胎固然強大,但他們肉身卻太弱。你只要在他們動用法術之前接近他們,便可打死他們。」

  爺爺攪了攪藥,淡淡道:「修煉天心正氣訣的修士,往往只修神,不修體魄,你的體魄已經足夠強,而且越來越強。當然,倘若他們先動手,一道最低級的法術,也可以將你輕易擊殺。你現在沒有任何真氣來對抗法術。你面對這等敵人,所要做的便是搶佔先機,不給敵人任何出手的機會!」

  陳實點頭。

  外面的這些衙役都是秀才出身,修煉的都是天心正氣訣,而天心正氣訣是練氣築基的法門,對體魄的鍛煉沒有那麼強大。

  但他修煉的三光正氣訣不同,三光正氣訣要煉就聖胎法體,所謂聖胎,指的便是神胎,意思是煉成像神胎一樣的身軀。而法體則是指法力、真氣,意思是法力雄渾,與身等同。

  陳實沒有神胎,就算煉出法力也會消散,但倘若全部精力都用來錘煉身軀,進境也是正常修煉速度的兩倍之多!

  再加上爺爺熬煮的藥,以及古怪的「飯菜」,讓陳實的進境更快!

  沒多久,藥已熬好。陳實服下藥,繼續修煉三光正氣訣,不知不覺間便進入入定的狀態,物我兩忘。

  月光從門外灑落,透過窗欞,落在地上,顯得寂靜神秘。

  爺爺躲開月光,坐在牆角,身軀不斷顫抖。

  「餓,好餓……好香,好香,人肉的香味……」

  斗笠下,一雙血紅的目光落在陳實身上,破廟中的篝火突然變得綠油油的,空氣溫度急劇下降,似能飄雪。

  黑狗忍不住打個冷戰,匍匐下來不敢動彈。

  黑暗的角落裡,爺爺不知何時站起身,直勾勾的盯著正在修煉的陳實。

  「我真的好餓,好想吃人!」

  突然一扇窗戶開啟,爺爺已經從破廟中消失,出現在廟外。

  他對地上的屍體視而不見,幾個騰挪,便消失在月光下的夜色中。

  黑鍋看到窗戶洞開,急忙抬起頭,汪汪叫了兩聲。

  陳實被它吵醒,連忙上前,關上窗戶。

  「爺爺又出去了?」

  陳實微微一怔,在廟裡沒有發現爺爺的蹤影,連忙向外看去,但見外面月光皎潔,照在數十具衙役和白馬的屍體上。

  突然,一具屍體抖動幾下。

  陳實揉了揉眼睛,仔細看去,的確有一具屍體在月光下緩緩爬了起來。

  陳實心頭一突:「詐屍了?」

  他剛想到這裡,只見地上一具具屍體晃動,竟然逐一緩緩爬起。

  即便是那八匹馬屍,此刻也四蹄撐地,站了起來!

  它們身上到處都是血洞,本應該死得不能再死,然而現在它們卻在活動,像是活了過來一般!

  陳實心頭嘭嘭亂跳,這時黑鍋也摸了過來,翹起前腿搭在窗邊向外張望。

  月光下隱隱有聲樂傳來,那一具具屍體在聲樂中搖搖晃晃,似醉酒一般。

  一人一狗緊張萬分,努力張望,試圖尋到聲樂來源,過了片刻,喇叭嗩吶聲越來越清晰,山林中竟有兩行戲班手舞足蹈的走出來!

  陳實見過不少婚姻嫁娶的場面,都是熱熱鬧鬧的,主家要請戲班奏樂慶祝。

  而外面的情形,便像是迎新娘的迎親隊伍,只是看那戲班,竟是一隻隻狐狸,像人一樣兩條後腿站立,鼓起腮幫,鼓囊囊的,賣力的吹著笙簧喇叭。

  還有狐狸兩隻爪子抓著鐃,咣咣拍響,震耳欲聾,又有幾隻在腰間拴著鼓,奮力拍動,鼓聲咚隆。

  它們搖搖晃晃,似在月色下起舞。

  跟在它們後面的,是一頂大紅轎子,無人抬著,就這麼飄在空中,跟著聲樂也搖搖擺擺。

  廟前的那數十具屍體,竟也跟著聲樂的節奏起舞,在月光下說不出的詭異。

  「不是邪,是祟!」

  陳實倒抽一口涼氣,他聽爺爺說過,祟比邪更為厲害,甚至連村莊的乾娘也防不住!

  每次只要鬧祟,便有好幾個村莊被滅絕,村民連同乾娘,一夜之間死得一乾二淨!

  「爺爺留下的桃符,只怕擋不住祟!」

  陳實看向迎親隊伍,那頂紅色轎子簾子飄蕩,隱約可以看到其中坐著一個身著紅色喜服的女子,白白淨淨的手掌,頭臉被罩在霞帔下。

  「請新郎--」

  一隻隻狐狸突然扭頭,齊刷刷向陳實所在的方向看來,直著脖子,仰頭發出人的聲音,「請新郎上轎--」

  那些隨著聲樂起舞的屍體也齊齊向陳實看來,灰白的眼眸直勾勾看著廟中的少年,異口同聲道:「請新郎上轎!」

  陳實和黑鍋急忙縮頭,心臟險些要跳出胸腔。

  外面迎親隊伍吹拉彈唱,紅色轎子飄飄蕩蕩,向著破廟而來,前來迎新郎!

  陳實飛速後退,目光死死盯著門窗上懸掛的桃符。

  桃符上刻畫的雖是符文,但符文卻勾勒出門神的形態,修成神胎的修士所畫的桃符,可以讓一般的邪物退去。

  陳實爺爺的實力更是非同小可,雖然已經老了,但修為尚在,他所畫的桃符在抵禦邪物上從未失效過!

  外面突然安靜下來,鴉雀無聲。

  黑鍋擋在陳實前面,匍匐身子死死盯著前面,咧著嘴巴發出嗚嗚的威脅聲。

  突然,懸掛在門窗上的桃符燃燒起來,頃刻間便燒成灰燼!

  廟門開啟。

  一頂紅色的轎子就停在廟門前。

  「汪、汪、汪!」

  黑鍋衝到門後,齜牙咧嘴,狀若瘋癲。這時,只見從轎中伸出一隻纖纖玉手,輕輕掀開轎簾,露出轎中端坐的新娘。

  黑鍋渾身黑毛炸起,叫得更凶。

  「黑鍋真忠義!」陳實見了,心中暗讚,「從前我錯怪它了。」

  新娘的纖纖玉手緩緩放下轎簾,陳實心中一怔:「難道這個祟被黑鍋嚇到了,知難而退?」

  他剛想到這裡,忽然只見自己的身邊多出一人。

  陳實轉過頭去,正是轎中的新娘。

  陳實呆了呆,看了看四周,四周一片猩紅。

  黑鍋見轎簾落下,也是鬆了口氣,卻見轎中多了一人,也是身著大紅衣袍,應是新郎。

  轎簾落下的驚鴻一瞥,讓它看到轎中的新郎,正是陳實的模樣!

  黑鍋毛骨悚然,急忙回頭,卻見廟中已經沒有了陳實的蹤影!

  紅色轎子緩緩飄起,許許多多狐狸敲鑼打鼓,吹拉彈唱,歡天喜地的擁著大紅轎子向廟外走去。

  黑鍋顧不得許多,衝出破廟,奔向紅色轎子,一定要救下陳實。

  就在此時,那轎子中傳來一聲驚呼,接著一股陰風吹來,黑漆漆難辨方位,黑鍋連忙停步,只見隨著這股陰風吹過,大紅轎子、狐狸戲班與那些屍體,統統消失不見,只有陳實坐在地上。

  黑鍋奔上前去,陳實一臉茫然,渾然不知自己為何會出現在轎中。

  他只是看到了新娘,便發現自己已經身處轎中。

  至於他是怎麼從轎中出來的,他也是茫然無知。

  當時他身邊的新娘撕開他的衣裳,但突然像是受到了驚嚇,縮到轎子的角落裡,生怕自己會對她不利一般,口中發出刺耳的尖叫,然後自己就從坐著轎子變成坐在地上。

  一人一狗回到破廟,猶自心有餘悸。

  陳實看了看敞開的廟門和燒成灰燼的桃符,還是有些失神,急忙晃了晃頭,穩住精神。

  他連忙上前,關上廟門,搬來千斤巨石堵在門後。

  黑鍋跳到木車裡翻箱倒櫃,很快從木車裡跳下來,咬著爺爺的小刀丟到陳實的面前,抬起前爪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一下,示意他往這裡扎,這裡的黑狗血陽氣最盛。

  陳實取來筆墨紙硯,沒有往黑鍋脖子上抹,而是小心翼翼的取了點黑狗血,有樣學樣的畫桃符。

  爺爺所畫的桃符陳實早就銘記於心,磨好硃砂便立刻揮筆如麾。

  繪符需要調動真氣,陳實催動三光正氣訣,將得來不易的真氣傾注到筆墨之中,意守筆尖,很快便將一塊桃符一氣呵成。

  如今已是深夜,隨時有邪物尋覓過來,他必須盡快繪出足夠多的桃符,封住門窗!

  陳實下筆如有神,沒多久便繪出六塊桃符,門上掛兩塊,幾扇窗掛四塊。

  他也不知自己書寫的桃符有沒有用,心中惴惴不安,難以入眠。

  黑鍋也睡不著覺,一人一狗趴在窗邊悄悄向外張望,免得再有邪物襲來。

  「真是奇怪,那個祟怎麼會放過我?」

  陳實越想越是納悶,祟可以輕易摧毀一個村莊和乾娘,像他這樣的毛孩子,只怕一下便吸成人乾。

  而那個新娘祟卻彷彿很是怕他,丟下他便跑。

  陳實怎麼也想不通,索性不想,警覺地觀察廟外的動靜。

  過了良久,外面一片安詳。

  黑鍋兩隻前爪搭在窗上,也在向外張望,正欲放下爪子放鬆一下,耳畔傳來陳實的聲音:「黑鍋,爺爺可能已經不是人了。」

  黑鍋支稜起耳朵,疑惑的看向他。

  月光下,少年的臉龐上掛著幾滴淚珠,目光卻顯得有些幽深,幽幽的看向遠處,低聲道:「半個多月前,爺爺說自己大限已至,須得為自己舉辦一場葬禮,用來騙前來捉拿他進入陰間的鬼差。鬼差見他死了,便不會來擒拿他了。」

  黑鍋記得此事。

  老爺子騙鬼,籌謀已久,早就為自己準備好靈堂,還準備好自己的靈位,至於元寶蠟燭紙錢自不必說。

  「爺爺說,他鋪設靈堂,躺在棺材裡裝死,只要熬過這一天,騙過了鬼差,便可以多活幾年。他捨不得丟下我一個人。」

  陳實怔怔的看著遠處,過了片刻,繼續道,「但是那天過後,爺爺從棺材裡出來,就變了。他不再吃食物,而是喜歡吃蠟燭,他不喜歡飯菜的味道,反而喜歡香火的氣味。他還喜歡吃些古怪的東西,比如說……人!」

  他打個冷戰,黯然道:「可能那天過後,從棺材裡出來的爺爺就已經死了。也許,他沒有騙過鬼差。」

  陳實有著與年齡不相仿的成熟,低聲道:「他不想讓我知道此事,他想留在我身邊保護我,看著我成長。可是,他已經不是人了,他是屍,總想吃人。」

  黑鍋面容嚴肅,眉頭皺在一起,鄭重點頭。

  「無論如何,他始終是我爺爺,就算他把自己煉成殭屍,就算他屢次想要吃我,他還是我爺爺。」

  陳實目光晶瑩,低聲道,「我只有這麼一個親人……黑鍋,你先去歇息,待會來替我。」

  黑鍋放下爪子,趴在地上睡覺,這時窗台邊的少年竊竊私語:「……狗子知道我太多的秘密,說不定會告訴爺爺,要不要殺狗滅口?」

  黑鍋立刻起身,快步來到陳實身邊,示意他去睡覺,自己來守夜,並且搖搖尾巴表示,自己這麼做是應該的。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16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4 04:40 AM 編輯

第0009章 仇人見面,殺心頓起

  爺爺回來的時候,陳實已經睡著,黑鍋被陳實恐嚇一頓變得異常精神,連忙搖動尾巴迎上。

  「睡著了?」

  爺爺來到篝火旁坐下,添了幾根柴,看了看熟睡中的陳實,身體放鬆下來。

  「陳寅都,你的確老啦,但你還可以堅持!」

  他盯著躍動的火焰,冰冷的身軀像是感受不到任何熱量。

  「陳寅都,你可以撐到他長大!」

  爺爺吐出一口幽幽的寒氣,讓火焰也變小了許多。

  「倘若有一天你堅持不下去,那就只能親手殺了他,帶著他一起共赴陰間,決不能留著他禍害蒼生!」

  他想著心事,過了片刻也自睡去。

  清晨,廟外傳來陳實咦咦的驚嘆聲,只見他們昨晚棲身的小山坡,一夜之間竟然長成一座高達百餘丈的山頭!

  而破廟恰巧處在山頭上!

  「西牛新洲上的怪事多如牛毛,何須驚訝?」爺爺在廟中生火做飯,對少年的失態頗為鄙夷。

  陳實言不由衷的恭維道:「爺爺見多識廣,一定知道很多。這座廟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為何廟宇和山都被埋在地下?還有,這座廟是何人建造,何人埋葬?這些人現在哪裡去了?這座廟和這座山,為何會在這時候從地下生長出來?這件事是否與祟的出現有關?是否與太陽提前一刻天黑有關?」

  爺爺想了想,道:「晚上藥量加倍。」

  陳實乖巧的閉上嘴巴,回到廟裡開始早上的修煉。

  他催動三光正氣訣,突然另有兩股陌生的力量湧來,在空中化作金色和銀色的光點,向他體內湧去!

  陳實驚訝莫名,只覺這兩股力量,金色的宛如烈火,帶著熾熱的火力流入體內,點燃體內的元氣,讓淬煉肉身變得更加高效!

  銀色的卻彷彿流水,平和冷清,恰恰可以抵禦烈火的灼燒,使之不傷身體。

  這兩種力量比星力磅礡,配合起來,比單純的星力煉體更為迅速!

  「難道這就是三光正氣中的日光正氣和月光正氣?」

  陳實疑惑,從前他修行,從未感受到日光正氣和月光正氣,為何今日卻可以吸收這兩種正氣了?

  而且,現在是白天,天外真神閉上眉心豎眼的時候,這個時候沒有月亮,月光又是從何而來?

  他心中微動,來到廟外,日月正氣頓時消失。

  陳實又返回廟中,金色光點與銀色光點雪花般飄來,三光正氣訣全力運轉。

  「為何只有在這座破廟中,才能吸收到日月之精華?」

  陳實更加困惑,瞥了瞥還在燒火做飯的爺爺一眼,想到藥量加倍,便沒有出言詢問。

  問了估計爺爺也不知道。

  「我從前猜測,可能真王時代的月亮太陽,與現在的月亮太陽,不是同一個月亮太陽。那時候的月亮太陽可以采日月精華,修成三光正氣。倘若我的這個猜測沒錯的話……」

  陳實面色古怪,定了定神,低聲道,「倘若我的猜測沒錯的話,廟中的天地,和外面的天地,不是同一個天地!」

  他長長吸了口氣,仰頭看向廟外的天空。

  清空湛藍,白雲朵朵。

  他來到廟外,看向天空,藍天深邃,可見太空,白雲飄浮,不著一物。

  廟中所見的天空,和廟外所見的天空,並無區別。

  「難道我猜錯了?」

  陳實撓了撓頭,索性不去想此事,繼續回到廟裡修煉。

  三光正氣齊修,讓他的修煉速度比從前快了許多,骨肉筋膜越來越堅韌,氣血越來越旺盛,五臟內壯。

  待到爺爺做好飯,喚了幾聲,陳實才戀戀不捨的停下修煉。

  「過了月祭節,我定要常來這荒山破廟修煉!」他心中暗道。

  飯後,爺孫二人沒有返回黃坡村,而是趕往下一個村莊,趁著月祭節,多賣些符菉換錢。

  月祭節總共三天,第三天下午,他們來到岩碭村。岩碭村的乾娘是一尊高丈餘的石像,石像眼中長手,手中長眼,很是古怪。

  岩碭村便是環繞著這座石像,一圈一圈的建房屋。

  岩碭村靠近水牛縣,離水牛縣只有二十多里地,但距離新鄉縣卻有二百多里。因此岩碭村附近的人往往是去水牛縣趕集,而水牛縣的達官貴人也往往來到岩碭村附近踩青,無非遊玩狩獵而已。

  下午已經沒有了多少生意,爺爺去買藥材,陳實在攤位後百無聊賴,這時只聽一個聲音道:「有桃花符嗎?」

  陳實打起精神,笑道:「有,有!」

  來人是一個紅衣馬面裙的錦衣衛,年歲不大,二十許歲,精明幹練,只是眼圈有些黑,應是酒色掏空了身體。

  「有多少張?」來人問道。

  陳實數了數:「還有三張。」

  桃花符是賣的最好的符菉,年輕男女為了收穫異性芳心,往往會買這種符菉貼身佩戴,而桃花符的確可以大大提升與異性交往的成功率,因此桃花符剩的不多。

  「全都要了。」

  那錦衣衛道,「只是還不夠。你是符師?」

  陳實遲疑一下,點了點頭。他雖然沒有神胎,無法留存法力,但只要催動三光正氣訣,畫符還是可以辦到的。

  那錦衣衛道:「你跟著我過去,臨場多畫一些桃花符!」

  陳實還在猶豫,那錦衣衛已經丟來一大錠銀子,馬蹄銀,掂一掂,足有五十兩。

  陳實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大的銀子,當即取來筆墨紙硯,裝在書箱裡,喚來黑鍋,道:「去哪裡畫?」

  那錦衣衛瞥了黑鍋一眼,有些詫異,道:「隨我來。」

  陳實背起書箱跟上他,兩人向村外走去,只見這條道路卻是去山裡的路,陳實疑惑道:「公子,咱們這是去何處?」

  那錦衣衛笑道:「不要叫我公子,我叫李光,給我家公子當差的。咱們當然是去山裡。我家公子在山間狩獵,已經紮營,因為要得到幾位小姐的芳心,所以才要些桃花符。」

  「原來如此。」

  陳實恍然大悟,道,「敢問你家公子怎麼稱呼?待會見了,不至於怠慢。」

  那錦衣衛李光道:「我家公子姓李,是水牛縣的大戶人家。」

  陳實眼角亂跳,心臟也在劇烈跳動,聲音不覺有些沙啞:「水牛縣李家?這位李公子莫非便是李簫鼎李舉人?」

  他聲音有些顫抖。

  好在李光沒有察覺,詢問道:「你聽說過我家公子的名頭?」

  陳實連忙穩住心境,低頭道:「李公子在鄉試中拔得頭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李光哈哈大笑:「我家公子雖然考得不壞,但真實水準嘛……嘿嘿,無非是出身好罷了。」

  陳實心頭還在怦怦亂跳,血液嗡嗡的往腦子裡湧。

  水牛縣李簫鼎,正是紫衣女子趙二姑娘口中的那個奪取了他的神胎,讓他淪為廢人的李公子!

  他原本是縣試五十省第一,本有著光明的前程,卻被李家高手暗算,撬開他的腦殼,奪取他的神胎!

  從此李公子飛黃騰達,而他卻淪為廢人,每天喝藥泡藥浴,時不時便要經歷鬼手捏心的痛苦,甚至連父親陳棠都不認他這個兒子!

  他甚至忘記了之前的所有記憶,連自己的娘是誰都不知道!

  這些日子以來,他想過無數次報仇,想過將這位李公子碎屍萬段,現在報仇的機會終於來了!「只不過我還是一個廢人,沒有真氣,無法動用法術……但爺爺說過,我的體魄已經足夠強,可以戰勝神胎境的衙役,只要不給他們動用法術的機會,我就有殺掉李公子的可能!」

  陳實一股凶戾之氣往上湧,但心中還有些不安,「我真的能殺掉一個神胎境的修士嗎?」

  他這些日子修煉三光正氣訣,不知道自己到底修煉到了哪一步,對於能否殺掉李簫鼎心中著實沒有底。

  不知不覺間,他跟著李光來到山中。

  李簫鼎等人選擇紮營的地方依山傍水,處於三山環抱之間,一道水流從山間湧出,比溪流要大,但還稱不上河。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四個蒙古包,三個白色,一個黃色,還有四匹駿馬。

  三個錦衣衛脫去上衣,只留下汗褂,正在挖壕溝,設拒馬,儼然打算打造一個小營寨,在山中過夜。

  他們用法術伐倒樹木,削去枝條,陳實看到空中隱隱有弧狀光芒閃過,幾乎看不清,只能看到空氣隱隱震動,便見盆口粗的樹木倒下,心中不禁凜然。

  「爺爺說的沒錯,我面對法術,一招就死。」他心中暗道。

  法術看不清走向,無從躲避。

  還有兩個錦衣衛正在架設烤肉的攤子,擺上一些水果。

  另一個錦衣衛擺弄兵器架子,兵器架子上都是些短刀長槍弓弩之類的東西。

  黃色蒙古包前擺著幾個躺椅,上方掛著遮擋陽光的羅傘。

  中間的躺椅上,是一個敞著懷的年輕人,胖墩墩的,約莫有著二百多斤,身著青色襴衫,解開半邊,裡面一件白色褻衣,也解開了,露出雪白的肥肉。

  「他應該就是李簫鼎李公子!」

  陳實眼角跳動一下,這個營寨不大,拒馬樁的三個錦衣衛距離李簫鼎只有三丈遠近,烤肉攤子的兩個錦衣衛只有一丈六七的距離,兵器架子旁的錦衣衛更近,只有不到一丈的距離。

  六個錦衣衛,再加上帶路的,共七人。

  七個有能力一招殺死他的人!

  只要這七人動用法術,他必死!

  「公子,符師來了。」李光躬身笑道,「桃花符不多,屬下自作主張,讓他來到營地現畫。」

  陳實心頭狂跳,低著頭,擔心李簫鼎會認出自己。

  畢竟,李簫鼎挖的是自己的神胎。

  大腹便便的李簫鼎揚起腦袋,看到符師竟是個十來歲的少年,頗為驚異,目光又落在陳實身後的黑鍋身上,驚訝道:「還有條狗子!啾,啾!過來!」

  黑鍋晃著尾巴低著頭,腆著臉來到李簫鼎身邊。

  李簫鼎丟了塊肉,黑鍋頭貼著地,滿臉堆笑,撲稜撲稜的晃著尾巴,儘是討好。

  「這狗子好!」李簫鼎哈哈大笑,對陳實視而不見。

  陳實放下心來,又有些憤怒,李簫鼎沒有認出他,顯然從未見過他。

  這等權貴人家子弟,無須認得那個被他奪取神胎的可憐蟲。他只管享用神胎帶來的好處,像奪人神胎這等小事,自有其他人處理。

  李光引領陳實來到一旁的桌子前,距離李簫鼎有一丈八九遠,道:「你就在這裡作畫,畫二十張。公子,二十張夠用嗎?」

  李簫鼎笑道:「多多益善!隔壁縣丁家趙家的幾個小姐也在附近紮營,若是能得她們青睞,我在李家的地位也可以提升很多。更何況,丁家趙家的小娘們兒長得風騷得很,讓我心裡癢癢,說什麼也要將她們統統拿下。」

  他坐起身,摸著黑鍋的狗頭,笑道:「至於你們也有份兒。多餘的桃花符分給你們,趙家丁家的那些婢女,你們能拿下就拿下!」

  那些錦衣衛聽到這話,都大笑起來,幹活更加賣力。

  陳實放下書箱,取出筆墨紙硯鋪開,心境穩定了許多。

  這七個錦衣衛腳步虛浮,中氣不足,都被酒色掏空。儘管他們掌握著一擊殺死陳實的能力,但他們已經失去了作為一個護衛的警覺性!

  陳實跟著爺爺常年在山林間出沒,見過很多凶獸,那些凶獸冷靜,沉著,身體處在放鬆但隨時可以爆發給人致命一擊的狀態!

  但這七個錦衣衛太放鬆了,並沒有凶獸那般的警覺。

  陳實甚至覺得,自己隨時可以幹掉他們之中的任何一人!

  「在這麼短的距離,我可以在兩步之間來到李簫鼎面前,一招殺掉他!」

  陳實環視一番,打消這個念頭。

  殺掉李簫鼎之後,他根本來不及逃走,便會被七個錦衣衛用法術轟殺。

  突然,他心頭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殺掉李簫鼎後會被其他七人擊殺,那麼,倘若我把七個錦衣衛統統幹掉呢?」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16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4 05:03 AM 編輯

第0010章 殺主

  陳實低下頭,鋪開符紙,從書箱裡取出一把小刀,起身向李簫鼎走去。

  李簫鼎最近的錦衣衛看到他手中的小刀,呆了呆,立刻醒悟,急忙喝道:「你做什麼?他手裡有刀!」

  其他錦衣衛聽了,急忙各自鼓盪真氣,腦後紛紛有神光湧動,神龕出現,神胎坐於神龕之中,各自準備法術,同時向這邊奔來!

  李簫鼎也被這一句「手裡有刀」嚇得從躺椅上滾落下來,驚疑不定,不由分說便取出一張紙符。

  紙符嗡的一聲燃燒,頓時一股神奇的力量爆發,霎時間他周身金光燦燦,有如一口大鐘倒扣下來,將他團團護住!

  陳實面色惶恐,渾身顫抖,手中的小刀不覺落地,連忙高聲道:「我要取狗血畫符!不要殺我!李光大哥,救我!」

  七個錦衣衛已經準備好法術,聞言各自止住,法術引而不發。

  李簫鼎也從地上爬起來,聞言連忙看向李光,李光也準備好法術準備幹掉陳實,聞言頓時醒悟,連忙笑道:「誤會,都是誤會!回公子,畫符的確需要黑狗血作為引子。黑狗血陽氣盛,配合硃砂,符的力量更為強大。」

  李簫鼎踢了身旁的黑鍋一腳,笑罵道:「我還以為又有人要殺我,原來是要殺這條畜生。狗日的,把老子嚇了一跳!」

  他又踢了黑鍋一腳,笑道:「還不滾過去領死?」

  黑鍋挨了兩腳,悻悻的甩了甩尾巴,埋怨人類多變,適才還撫摸自己的狗頭稱讚好狗,現在便說是狗日的。

  黑鍋向陳實走去,陳實鬆了口氣,躬下身子去撿小刀。

  同時,李光等七個錦衣衛也各自鬆了口氣,散去已經準備好的法術,其中六人也散去了神龕,轉身準備幹各自的活兒,只有李光的神龕還飄浮在腦後,並未放下戒備之心。

  陳實低頭去撿刀子,視線的餘光將四周七人的方位盡收眼底。

  他們各自抬起的腳,準備轉身的姿態,都清晰的印刻在他的腦海中。

  「他們中四人距離我不到一丈的距離,兩人超過一丈,李光離我最近,這時候是出手的最佳時機!」

  陳實手掌握住刀柄,眼中閃過一道寒芒,他的第一個目標便是李光!

  雖然李光依舊維持著神龕神胎,但他有十足的把握一擊致命,讓李光根本來不及釋放法術!

  「是李簫鼎李公子的營寨嗎?」突然,一個悅耳的聲音傳來。

  一個身著大紅紗褲外穿紫粉拖泥裙的少女來到營地外,提著個大果籃,笑道:「我是丁家的紫萼,跟著四小姐出來狩獵,我家四小姐還在紮營寨,聽聞李公子也來狩獵踏青,所以讓我過來一趟聯絡兩家感情,順便看一看各位哥哥能否幫忙把我們的營寨安紮好。」

  陳實臉色微變,手握刀柄起身,眼中殺氣全無。

  這個名叫紫萼的丁家婢女前來,讓他失去了出手的最佳時機。

  他的確可以在眾人被紫萼吸引注意力的一剎那出手,但營寨外的紫萼卻可以來得及準備好法術!

  他就算殺了七個錦衣衛,但還是會死在紫萼的手中,甚至來不及殺掉李簫鼎。

  而且就算紫萼不出手,她逃走的話,自己殺了李簫鼎的事情也會敗露,會給爺爺帶來殺身之禍,甚至會給黃坡村帶來滅頂之災!

  這是他萬萬不能容忍的事情。

  「只能放棄這個機會了。」

  陳實喚來黑鍋,向桌子走去。紫萼只是來竄門,有著讓丁李兩家親近的意思,她應該不會久留,自己還有其他機會。

  另一邊,一個錦衣衛連忙放紫萼進來,笑道:「我家公子正說要去拜訪你們呢,不曾想姑娘就先來了。」說罷,伸手接過紫萼手中的果籃。

  紫萼取出一張拜帖,向李簫鼎走去,笑道:「李公子可是水牛縣的大紅人呢!上次鄉試,李公子一鳴驚人,我家四小姐也說想不到李公子竟然隱藏實力,深藏不露……妾身紫萼,見過李公子,這是我家小姐的拜帖。」

  她身段婀娜,容貌姣好,又施了粉黛,增添幾分靚麗,讓那幾個打算幹活的錦衣衛紛紛折返回來,盼著與她多說幾句話,親近親近。

  踏青本就是男男女女尋找親近的活動,否則誰會跑到山裡來狩獵?

  陳實坐在凳子上,弓下腰,準備給黑鍋放血,突然間呆住。

  「所有人又相距不遠了,最佳出手機會又出現了,只是中間多了一個紫萼……去他娘的紫萼!」

  黑鍋咬緊牙,心裡有些不太情願。老主人給它一刀,還會丟給它一塊異獸肉讓它補一補,但小主人給它一刀可沒有肉給它補補。

  它閉上眼,準備挨刀,突然風聲大作,呼的一聲,提著刀子的陳實已經從它眼前消失。

  黑鍋呆住,正欲轉頭,陳實的刀子已經插在李光的咽喉上,用力一拉,鮮血噴出!

  李光睜大眼睛,張口欲呼,陳實的手已經帶著染血的刀子來到下一個錦衣衛的身後,鋒利的小刀從那錦衣衛的後背插入其心臟,恰恰避開一根根肋骨。

  隨即拔刀轉身,來到那錦衣衛身前,小刀從其前胸插入其心臟,再扎一刀,也恰恰避開一根根肋骨。

  陳實拔刀,手上卻是一滑,刀柄脫手,沒能拔出來。那柄小刀子上都是血漿,特別滑手。

  陳實不假思索,一步跨出便是丈餘遠近,叉開二指扎在第三個錦衣衛的雙眼之中,兩隻眼球被他戳爆,指頭插入顱骨,攪亂了腦漿。

  陳實拔出指頭,擰腰,轉身,轉身的同時左腳跨出,待到左腳落地之時已經跨出八尺距離,落地的一剎那右腳已經飛起,落在第四個錦衣衛的脖子上。

  這一腳就像是大砍刀,砍在其人脖頸上,重重的力量甚至讓那錦衣衛的脖子扭曲,發出咔吧的骨骼斷裂聲。

  其人身體一側向地面倒下,臉還未落地,陳實已經從其身體上方躍出,雙掌重重的拍在第五個錦衣衛的雙耳之上,頓時那人眼耳口鼻中鮮血直流,眼睛幾乎要從眼眶裡跳出來!

  與此同時,李光的叫聲這才傳來,然而伴隨著叫聲的是嗚嗚的聲音,聲音混著鮮血往外噴流。

  李光抬手摀住自己的脖子,這才驚覺自己的脖子幾乎被陳實那一刀割斷,僅剩下後頸的肌肉連著。

  「這小子速度好快!」

  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他為何要殺我們?」

  他的視野在變黑,只看到陳實小巧的身影撲向第六個人,而那個人臉上還掛著震驚之色,顯然還未回過神來。

  陳實右手四指捲曲,將握拳而未握拳,猛然發力,搗在第六個錦衣衛胸口,只聽咔嚓咔嚓的骨骼斷裂聲傳來。

  那錦衣衛口吐鮮血,但腦後的神龕已經形成,只是他還未來得及調運法術,陳實的左手已經按在他的臉上,巨大的力量爆發,讓他只覺彷彿有一頭大象踩著自己的臉往後壓!

  「咚!」

  他的後腦勺撞上地面的山石,石頭與後腦殼一起破碎!

  陳實也隨之而弓步曲蹲,目光落在第七個錦衣衛身上。

  那錦衣衛調動真氣,催發神龕,神龕中的神胎復甦,頓時神威衝盪全身,讓他四肢百骸充斥著神力。

  但這股神力剛剛上身,陳實的膝蓋已經狠狠撞在他的襠下,將子孫根連同兩個晃盪物撞得粉碎!

  他的身體被這股力量衝擊得竟然飄了起來,頭下腳上向後砸去,但還未落地,陳實的另一隻腳的腳尖已經踢在他的太陽穴上。

  咔嚓。

  他的脖子向一側歪去。

  這時,只聽噗通一聲,李光倒地的聲音傳來,第二個錦衣衛和第三個錦衣衛,也自搖搖晃晃,即將仆倒下來。

  突然人影一閃,陳實竟然回到第二個錦衣衛的身前,探手拔刀,將小刀拔出。

  場中眾人渾然沒有料到這個變故,待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紫萼更是錯愕萬分,正欲催動神胎,調運法術,不料子午斬邪劍剛剛形成,突然胸口一疼,低頭看時,兩隻染血的手掌已經扼住她的頭和下顎。

  紫萼視線劇烈晃動一下,視野一下子從前胸跨越到後背。

  陳實兩隻手把這女子的脖子扭斷,女子還未倒下,他的手掌已經來到女子胸前,從其心窩拔出小刀。

  「噗通。」

  「噗通。」

  「噗通。」

  一具具屍體倒下。

  突然又是嗡的一聲,陳實回頭看去,卻是李簫鼎李公子正在燃燒金鐘符,金鐘符燃燒,金光燦燦,形成大鐘的形態。

  李簫鼎渾身顫抖,眼睛裡滿是驚恐,看著站在那裡的陳實。

  他是神胎境的修士,若是催動法術,可以輕易擊殺陳實。

  但是他太恐懼了,腦海中一片空白,從前學過的法術,現在一個都記不起來。

  甚至,他忘記了自己是修士,忘記了自己還有神胎!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17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4 05:03 AM 編輯

第0011章 苦主

  陳實把小刀上的血在袖口上擦一擦,望著營地裡橫七豎八的屍體,面沉如水。

  「子曰,既來之,則安之。既然你們的職責是保護我的仇家,那麼你們就死得不冤。」

  他向李簫鼎走去。

  李簫鼎一道法術就可以殺了他,可是他卻絲毫不怕,現在的他不知哪裡來的信心信念,覺得自己絕對可以在李簫鼎發動法術之前將其幹掉!

  說來奇怪,他是第一次動手殺人,但心中卻沒有一丁點畏懼,握住刀柄的那一刻,他內心只有如何最快的幹掉對手。

  黑鍋還蹲在桌子邊,呆呆的看著四仰八叉倒下的一具具屍體,還未回過神來。

  --它絲毫不能將眼前這個殺伐果斷的少年,與它的小主人聯繫起來。

  以前的陳實調皮搗蛋,是個歡快的沒頭腦少年,但現在的陳實,就像一尊殺神!

  「咚!」「咚!」「咚!」

  陳實一拳又一拳砸出,舉手投足,力道千鈞,將金光大鐘生生砸得破碎,邁步來到李簫鼎面前。

  他的個頭比李簫鼎矮多了,只到李簫鼎的胸口,但李簫鼎卻彷彿被他的氣勢衝擊,身形踉蹌,噗通一聲坐在地上,雙手向後撐著地面向後挪,驚恐的看著他。

  「兄、兄弟,別、別……」

  陳實抓住他的衣領,想要將他提起來,然而不知是李簫鼎太重,還是陳實這番戰鬥用完了力氣,竟沒能將他提起。

  畢竟他是第一次殺人,雖然全殲對手,當時還沒有覺察出什麼,但現在回過味來,才只覺一陣無力感襲來。

  陳實只覺手有些酸,有些抖,吸了口氣,催動三光正氣訣,這才好一些。

  適才他那一番戰鬥看似乾淨利索,但實則消耗極大,竟然讓他有一種飢餓感,很想吃點東西。

  「別殺我!」

  李簫鼎哭出聲來,褲襠濕了一片。

  他的境界超過陳實,他的真氣雄渾勝過陳實不知多少倍,他身上還有著各種保護自身的符菉,但是他卻恐懼了,喪失了一切鬥志。

  他像是一隻待宰的羔羊被陳實提起來。

  「你奪了我的神胎,還想活命?」

  陳實咬牙切齒,惡狠狠道,「我的腦袋被你找的高手撬開,取走我的神胎,你沒想到我能活下來吧?你當時就應該一根棍子狠狠插入我的腦袋裡,把我腦子攪成漿糊!你給我留下一口氣,我便會來尋你報仇!」

  李簫鼎渾身癱軟無力,面色慘白。

  他的天資本來就不怎麼好,再加上平日裡吃喝玩樂,修煉的時間也少,始終無法修成神胎,別說舉人,就連秀才都是家裡人花錢買的名額。

  不過家裡人對此一點都不擔心,也不催他勤學苦練,因此他也樂得逍遙快活。

  直到有一天,三叔帶來一個新鮮的神胎,神秘兮兮的告訴他,只要將這個神胎移植到他的神龕之中,他立刻便會成為神胎境的修士,考上舉人,乃至修成金丹獲得更高成就,也不在話下!

  他詢問三叔這個神胎的來歷,三叔只說不用他過問,已經處理妥當,他便心安理得的移植了神胎。

  果然他順利中舉,他是個天才的名聲也傳播開來,讓其他世閥之家刮目相看,甚至有世閥家的女子垂青於他。

  只是萬萬沒想到,三叔做得不乾淨,苦主竟然沒死,反倒煉就一身邪門本事,把他所有錦衣衛都殺了,甚至還要殺他報仇!

  「你知道我這兩年來是怎麼過的嗎?」

  陳實惡狠狠道,「這兩年來我吃了多少苦?這兩年來我受了多少委屈……」

  李簫鼎突然身軀一個哆嗦,眼睛裡露出一線希望,結結巴巴道:「等一下,壯、壯士……」

  他只覺叫陳實這個十來歲的小孩子為壯士不太合適,但還是硬著頭皮道:「等一下壯士,你是兩年前被人割去了神胎?可是,我是去年才移植別人的神胎啊!壯士!」

  他小心翼翼,同時又大著膽子,道:「你是不是殺錯人了?」

  陳實還待說下去,聞言心頭一突,心中的殺意消了一小半,狐疑道:「你是說,你去年才移植別人的神胎?」

  李簫鼎忙不迭點頭,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叫屈道:「去年我移植了別人的神胎之後,這才參加鄉試,成為舉人。這都是有據可查的,你只要去打聽打聽便知道!」

  陳實呆住,雙手一鬆,將李簫鼎放開。

  李簫鼎一屁股坐在地上,顧不得疼,繼續道:「你若是前年被人割去神胎,那麼奪走你神胎的人根本不是我,也不是我李家。神胎離體,要不了多久便會灰飛煙滅!你的神胎不可能保存一年時間!」

  「不可能嗎?」

  陳實有些慌亂,喃喃道,「你的意思是說,你不是奪我神胎的那個人,我殺錯了人?」

  李簫鼎有些氣急敗壞:「何止殺錯了人?你幹掉了我七個錦衣衛不說,差點把我都殺了!你還把丁家的紫萼姑娘也殺了!」

  陳實臉色陰晴不定。

  他也是聽趙二姑娘等人說起李簫鼎參加鄉試,一鳴驚人的事情,當時他們猜測可能便是李簫鼎奪走了陳實的神胎,自那時起,陳實便把這位李公子當成自己不死不休的仇家。

  但現在想一想,那時趙二姑娘他們也只是猜測而已。

  「這麼說來,我的確殺錯了人……」陳實喃喃道。

  「你的確殺錯了人!」

  李簫鼎也有些憤怒,埋怨道,「你出手時怎麼也不先問一問……」

  「嗤--」

  一道寒光從他脖頸處閃過,李簫鼎呆滯,抬手摀住自己的咽喉,喉嚨中發出咯咯的聲音,說不出話,隨後便有鮮血不斷湧出。

  血液灌滿了他的肺,讓他不斷咳嗽,從咽喉的傷口和嘴巴裡冒出一個個氣泡。

  陳實又在袖子上抹去小刀上的血跡,瞥了還在掙扎的李簫鼎一眼。

  「但我又沒有殺錯人。你奪的雖然不是我的神胎,但畢竟還是奪人神胎,被你奪走神胎的那個天才命沒有我的命好,我能活下來,但他沒有。你這樣的人,該死!」

  陳實轉身來到桌子邊,將刀子放入書箱中,收拾筆墨紙硯,將書箱背了起來,自言自語道,「他的仇,我替他報了。可恨,不能殺盡那些奪貧寒子弟前程和性命的權貴!」

  他將書箱背在身上,腳下打個趔趄,肚子裡也咕嚕咕嚕作響,餓得前胸貼後背。

  這時,一股飯菜香氣傳來,陳實順著香味尋去,在一個蒙古包旁發現正在熬煮的大鍋菜。李簫鼎等人不知打了什麼野獸,收拾一番便上鍋煮了,此刻肉已熟。

  陳實掀開鍋蓋,但見鍋裡有肉,肥瘦參半,中間還帶著骨頭,鍋底氣泡一個個冒出,頂的一塊塊醬紅色的肉塊抖動不休。

  他本該立刻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免得被人發現,節外生枝,此刻卻只覺得餓得慌,走不動路,索性將鍋蓋丟到一邊,兩隻手扣住鍋耳朵,端起一鍋肉來到桌邊。

  「咚!」

  他把鍋放在桌子上,放下書箱,坐在書箱上,伸手撈肉,顧不得熱便大口吃肉,舌頭一捲便把肥的瘦的擼下來,噗的一聲把骨頭吐出。

  黑鍋從適才一連串的戰鬥中清醒過來,還在瑟瑟發抖,但它畢竟是畜生,看到地上的骨頭,連忙去撿。

  「沒出息。」

  陳實見狀,嘿嘿一笑,端起鍋將一半的肉倒在地上,笑道,「吃吧,吃快點,吃飽了好上路。」

  黑鍋打個冷戰,仔細揣摩他口中的上路是否是讓自己背黑鍋,送自己上路。

  但想了想,小主人應該不是這個意思,主要是因為它是狗,這個鍋它背不起,於是放心大膽的吃起來。

  一人一狗,一個在桌上,一個在桌下,大快朵頤。

  很快,他們吃飽,陳實背上書箱,四周張望一眼,沒有發現李簫鼎等人的鬼魂,心中詫異。

  「難道爺爺沒有騙我,真有幽冥之力將鬼魂召入陰間?可是,朱秀才,三個水鬼,為何沒有被召入陰間?」

  他喚上黑鍋,準備出營。

  陳實吃了太多肉,覺得口渴,瞥見紫萼帶來的籃子裡的水果灑落一地,有一顆大甜瓜沒壞,於是撿起,一拳錘開,大口吃著甜瓜,大步出營,帶著黑鍋,身形消失在山林之中。

  「待到天黑,月亮升起,邪物出沒,這些屍體都不復存在。任誰有通天手段,也查不到我的頭上!」

  過了不久,陳實走出山林,迎面便見一輛木車停在路旁,爺爺戴著斗笠坐在路邊,彷彿早就知道他會從這裡出來。

  陳實一怔,走上前去。

  爺爺揚手拋來幾件衣裳,道:「把衣裳換了,有血,會被人追查到。」

  陳實乖巧的應了一聲,連忙把身上的衣裳脫下,換上新衣裳。他正想怎麼處理這些沾著血跡的衣裳,突然那團衣裳燃燒起來,很快燒成灰燼。

  陳實心知是爺爺所為,暗讚一聲:「子曰非禮勿視,只要沒被人看到,就不算犯法。爺爺做事更地道,當年肯定沒少幹過壞事!」

  只是,他沒有看出爺爺動用的是法術還是其他什麼東西。

  爺孫二人坐在木車上,車輪上的符篆逐漸亮起,木車骨碌骨碌的沿著驛道向黃坡村方向駛去。

  「你這次跑到人家這裡做符師,收錢了嗎?」

  「收了。」

  「收了苦主多少錢?」

  「五十兩銀子,這麼大一錠。」

  「拿來,我替你存著。」

  「……爺爺,我想自己存著。」

  「小孩子手縫大,存不住錢。你並著五根指頭,是不是漏指縫?爺爺的手就不漏。把錢給爺爺,爺爺攢著不會亂花,留著等你長大給你娶媳婦用。爺爺會貪你的錢嗎?」

  「不會。」

  陳實把那錠銀子交給爺爺,憧憬著將來娶媳婦的好日子。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17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4 05:02 AM 編輯

第0012章 追兇

  乾陽山,李家營地。

  李可法面色陰沉,看著這片營地,水牛縣的衙役正在忙碌,仵作在檢查地上的屍骨。

  他是李簫鼎之父,水牛縣的縣丞。李家勢大,水牛縣的事情,上下都是他說的算,縣令不過是個擺設。

  他有三個女兒,只有這麼一個兒子,現在兒子卻死了!

  他從丁家那裡得到消息,趕到此地,發現兒子已經被邪吃了,只剩下白骨!

  包括跟著李簫鼎的那七個錦衣衛,也統統葬身在邪的口中!

  「大人,屬下詢問了丁家的人,丁家應該沒有問題。」

  一個三十許歲的青年快步走來,劍眉星目,身軀高大,肩膀寬厚,身著紅衣,頭戴官帽,背後背著一個奇怪的武器,像長槍不是長槍,一端有槍頭,另一端三根管子焊接在一起,像是錘子。

  此物名叫三眼火銃,威力甚大,比等閒法術還要厲害。黑鐵管子裡塞滿火藥硝石和霹靂子,點火便會迸發雷霆之力,霹靂子如利箭般激射百步,傷人於百步之外!

  而霹靂子是一種鉛彈,圓圓的,十個霹靂子一兩重,中空,裡面塞滿了火藥,擊中目標便會炸開,威力極大。

  此人是水牛縣衙典史諸葛劍,很有能力的一個人,可惜家世不行,只能在縣衙做個典史。

  諸葛劍躬身道:「昨天下午,丁家的四小姐派了一個名叫紫萼的婢女前來,打算聯絡兩家情誼,親近親近,不料天色將晚,紫萼還是沒有回去,因為擔心紫萼出事,便又派人前來,這才發現營地出事。只是那時天色已經昏暗,他們只得退回丁家營地,以至於公子的遺體被邪和野獸糟蹋。」

  李可法冷冷道:「你的意思是,我兒並非死在邪的手中?」

  「公子是為人所殺。」

  諸葛劍道,「屬下仔細查看過,從現場來看,出手之人沒有動用法術,也沒有動用符文,而是憑借一柄小刀和拳腳,在短短一息時間,殺掉九個人。一息之間他一共出手十三次,受傷最多的人,也不過挨了他兩記。」

  他觀察得極為細緻,雖然李簫鼎等人只剩下了骨骼,但他還是從骨骼上的蛛絲馬跡以及地上的腳印,判斷出陳實出手的次數。

  李可法面沉如水,詢問道:「還有呢?」

  「他出手十三次,殺害九人的過程中,在場所有人都沒有來得及施展出法術。甚至連法術都沒有準備好,便被他格殺。」

  諸葛劍繼續道,「此人的身材不高,只在五六尺之間,但是身體卻極為強健、有力,一丈之內,他的拳腳可以瞬息而至,奪人性命!他的拳頭,可以直接粉碎骨骼!」

  李可法皺眉,修士煉體的可不多。

  「用力士符可以做到如此強橫的身軀。」

  諸葛劍道,「祭出力士符,瞬間獲得黃巾力士的神力,暴起殺人,雷霆萬鈞只在一瞬!不過此人,用的並非力士符。」

  他話鋒一轉,道:「我檢查過符菉燒盡留下的灰燼,營地中所有人,只留下了兩道符菉灰燼,這兩張符,都是護體金鐘符,而且使用者,應該都是公子。所以殺人者,必是一個身材矮小的煉體的修士!又或者是,一個修成金丹的高手,想隱瞞自己擅長的法術,故意用拳腳和刀來殺人。」

  李可法皺眉道:「此人殺了我兒之後,立刻遁逃,人海茫茫,該如何尋到這個兇徒?」

  諸葛劍正色道:「此人留下了馬腳,因為他還帶來了一條狗。」

  李可法怔住,他並未看到地上的狗爪印。

  水牛縣衙的幾十個衙役,都沒有發現狗爪印。

  「地上有狗啃過的骨頭。」

  諸葛劍手心裡托著一塊骨頭,道,「這種咬痕,是犬齒留下的痕跡,而且在桌子上,還有一些硃砂粉塵。那麼來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此人必是帶著一條黑狗的符師,公子請他來,是來畫符的!畫符要用黑狗血,黑狗血陽氣最重,是研磨硃砂的好材料。因此這條狗必是一條黑狗!此人身材矮小,又是符師,帶著一條黑狗,想要查出他的身份,並不麻煩。」

  李可法聞言,舒了口氣,符合這種身份的人實在太少了。

  「還有一條途徑,那就是招來我兒的魂魄,問出真兇。」

  李可法道,「你去備些招魂符,準備招魂。我也想見見我兒……」

  說著,眼圈不禁紅了。

  諸葛劍遲疑一下,道:「大人,屬下適才已經自作主張,已經招過一次魂。沒能召來公子的魂……」

  李可法怔住,不解的看向他。

  諸葛劍小心翼翼道:「不僅召不來公子的魂,其他人的鬼魂也無法召來。死在這個符師手中的人,魂魄都消失了。」

  李可法怔然的站在那裡,神態頗為悲涼:「我兒的魂魄消失了?此人在殺人時,還能把我兒的魂魄吃了不成?」

  諸葛劍想了想,道:「屬下有個猜測,那就是此人身上必有邪祟。只有邪或者祟,才有能力吃掉鬼魂。這個符師,可能養了邪祟,也可能是被邪祟附身。」

  這種事情之前也出現過,邪祟附身,混跡在鄉鎮中吃人,可以在短短幾天功夫便將一個鎮子裡的人吃光!

  李可法吐出一口濁氣,道:「諸葛典史,擒拿這個帶著黑狗的矮小符師,便交給你了。不要殺了他,我一定要親自審訊他,親自剖開他的胸膛掏出他的心,祭奠吾兒在天之靈!」

  諸葛劍躬身稱是,傳令下去,讓衙役前往各個路口、驛站、村莊,搜尋帶著黑狗的符師。

  爺孫二人回到黃坡村,和往常一樣,爺爺去煮藥熬藥,陳實服藥泡藥浴。到了深夜睡夢中,突然,陳實只覺心臟一陣抽搐,頓時被鑽心的疼痛驚醒!

  他心臟劇痛的毛病再度爆發!

  自他修煉三光正氣訣以來,這些日子都沒有再犯過這個毛病,沒想到此次來得如此猛烈!

  他胸口的青色鬼手五指死死捏住他的心窩,讓他胸口肌肉緊縮,心臟像是要被捏爆了一般!

  陳實身軀顫抖,抽搐,身體僵硬,青筋綻出,疼得完全無法呼吸,臉色很快便被憋紅!

  紅色漸漸變成紫色。

  他無法張口,發不出任何聲音,無法呼喚爺爺救命!

  過了良久,陳實渾身大汗淋漓,汗水幾乎將被褥濕透,才喘出第一口氣。

  有了這一口氣支撐,他像是抓到了一線生機,急忙調動三光正氣訣,全力與握住自己心臟的青色鬼手對抗!

  到了下半夜,他才將青色鬼手壓制住。

  青色鬼手的五指插入他的胸膛之中,此刻緩緩舒展,疼痛越來越低。

  陳實心有餘悸,此次的青色鬼手握住他的心臟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重,時間都要長,若非喘出第一口氣,他只怕要直接疼死在床上!

  「難道是我白天誅殺李簫鼎時,消耗過度,身體壓不住鬼手印,所以這個毛病才會爆發?」

  陳實仔細想了想,自己誅殺李簫鼎等人時,的確感覺到一股強烈的飢餓感,想來是消耗太多。

  「爺爺的藥可以壓制青色鬼手,但好像效果越來越低了,只有三光正氣訣還有用。我必須要盡快再去一趟真王墓,得到全本的三光正氣訣!」

  三光正氣訣是他目前得到的,唯一可以壓制青色鬼手的功法,是陳實的唯一救命稻草。

  「只是要得到三光正氣訣,必會驚動鬼神領域。」陳實皺眉。

  上次他能走這麼遠,靠的是趙二姑娘給他的靈脯中的靈力支撐,現在沒有靈脯,便只能靠自己的實力。以他現在的實力,恐怕還是無法在真王墓的鬼神領域開啟之前,來到石碑前。

  「我必須先去荒山破廟修煉一段時間,讓身體更強,才能再闖真王墓!」他下定決心,這才睡下。

  陳實的生活又變得與往日一樣,早起吃飯,和全村的狗決鬥,偷西瓜,祭乾娘,聽書生鬼答疑解惑,然後前往荒山破廟修煉三光正氣訣,晚上回家吃藥泡澡。

  這日,陳實剛剛在村外祭拜了乾娘,正在聽朱秀才講經,突然噠噠的馬蹄聲傳來,一行十多位衙役快馬加鞭從驛道疾馳而過,塵土飛揚,如同一朵朵霧氣,向著黃土坡而來。

  「又是六扇門!」

  陳實好奇張望,疑惑道,「新鄉縣的六扇門,不是被芳甸村的乾娘殺光了嗎?屍體都被鬼新娘帶走了。」

  說來也怪,鬼新娘這個祟自從那晚便沒了消息,關於突然出現的新山荒廟,也無人過問,甚至連六扇門死了三十多人,也沒有任何消息傳來,很是古怪。

  陳實原本對殺死李簫鼎一事,一直惴惴不安,唯恐被人查到頭上,但這件事好像也石沉大海,沒有任何消息。

  朱秀才冷笑道:「這有何奇怪?所謂六扇門,便是茅房裡擦屁股的廁紙,不過消耗品罷了。這等窮酸秀才,西牛新洲每年都會多出上百萬,死幾十個也不打緊,只要縣老爺下榜,便會有不知多少秀才削尖腦袋往裡鑽。」

  陳實知道他說得沒錯,修士考上秀才之後,倘若考不中舉人,便也只能四處討生活,縣衙的衙役好歹是大明的公職,只要有空缺,秀才們也是趨之若鶩。

  「吁--」

  那十多個衙役突然喝住馬,為首一人下馬,快步來到黃坡上,笑道:「小兄弟,我乃水牛縣典史諸葛劍,你叫什麼名字?」

  「誠實。」

  「誠實小兄弟,我想問一下,黃坡村是否有一個叫陳寅都的符師?」

  陳實眨眨眼睛,道:「有一個叫陳寅都的。你找他有何貴幹?」

  諸葛劍滿面笑容:「這個陳寅都身材有多高?」

  陳實道:「跟你差不多高。」

  諸葛劍微微皺眉,身後幾個衙役紛紛道:「頭,看來案子不是陳寅都做的。現在怎麼辦?」

  「我們這些日子跑遍了附近的村落,縣鎮也都派了人手,那個殺人符師還能飛了不成?」

  諸葛劍也有些頭疼,這些日子他四處探查,各個縣城和鎮子都沒有尋到可疑的人,原本以為鄉下會有,但尋遍了大大小小的村子,都沒有尋到符合身材矮小帶著黑狗的符師。

  「難道我的方向錯了?」

  他正欲打道回府,突然只見一條大黑狗一路小跑,奔上黃土坡,向著樹下的小男孩搖擺著尾巴。

  黑狗長得慈眉善目,竟似在發笑一樣。

  樹下的小男孩抬頭笑道:「典史大人,我爺爺叫我回家吃飯了。」

  諸葛劍點了點頭,看著小男孩和黑狗離去的身影,腦中突然如有雷鳴。

  「殺人者,倘若不是身材矮小的成年人,而是孩童呢?一個肉身強橫的孩童符師!」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18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4 05:19 AM 編輯

第0013章 君子不傷善人

  陳實覺察到背後一雙銳利的目光在打量自己,這雙目光侵略性極強,甚至刺激到他的氣血,讓他體內氣血流淌,不覺生出應激反應。

  然而陳實卻生生壓制住這股應激反應,不動聲色。

  他腳步虛浮,與正常孩童並無區別。

  黑鍋偷偷打量小主人,只見陳實臉上掛著笑容,只是笑容越來越僵硬。

  「我實在想不通,我到底哪裡露出了馬腳?」

  陳實百思不解,心道:「殺過人,偽裝成正常的樣子,就這麼難嗎?」

  玉帶河邊傳來啜泣聲,陳實停下,向河邊看去,只見一個婦人帶著籃子,正在河邊燒紙。他認得那婦人,是鄰村的女人,去年大約也是這個時間,便在此地哭了很久。

  「玉栓,跟娘回家,娘好想你。」河邊傳來婦人的呼喚。

  「好像今天是她兒子淹死的日子。」

  陳實望向玉帶河,河面上,那三個孩童水鬼又出現了,其中一個孩子應該是婦人的兒子,焦急的喊道:「娘,別哭了!我在這裡!我沒丟!」

  「娘,我一直都在這裡,你看看我!你怎麼聽不見我說話?」

  「娘,我腳抽筋,陷淤泥裡了!你快來救我!」

  ……

  陳實來到河邊,那婦人顯然是看不到自己的兒子,也聽不到兒子的話,只是低低的哭。

  那個叫玉栓的孩子跑過來,急得圍繞她團團轉,卻怎麼也無法引起她的注意。

  風兒捲著紙錢的灰燼,飄上空中。

  諸葛劍帶著其他衙役追過來,勒住馬,卻見陳實脫掉衣裳,只穿著一條短褲噗通一聲跳入河中,一個猛子向深水扎去。

  諸葛劍看了看那婦人,又看了看水面蕩起的水花,微微皺眉,突然取出一張黃符。

  此符乃天眼符,可見鬼神。

  黃符晃動,燃燒,諸葛劍漸漸可以看清另一個世界,只見玉帶河下兩個水鬼如同水中的大魚,一個勒住陳實的脖子,一個抱住陳實的雙腿,正打算溺死他。

  陳實的力氣卻大得出奇,兩個水鬼根本拖不住他,反倒被他帶著游向深水。

  兩個水鬼八爪魚一樣趴在他的身上,陳實則在手腳並用,往淤泥裡挖,像是在尋找什麼東西。

  「大人,這個孩子好像被水鬼纏住了。」一眾衙役向河中張望,看不到河下的景象,道。

  諸葛劍卻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默默道:「這麼大的力氣,這麼長的氣息,應該可以做到一丈殺人。」

  李家營地的那個兇手,便是在一丈的距離,來去如電,奪人性命,如探囊取物,甚至讓神胎境的修士連施展法術的機會都沒有!

  「可是,他冒著被水鬼溺死的凶險,打算做什麼?」

  這時,陳實像是在淤泥裡挖到了什麼,加快了速度。諸葛劍怔住,只見陳實從淤泥裡拉出一個黑漆漆的東西,像是人。

  待上面黑色的淤泥被水沖去,才發現是一具十來歲孩童的骨骸。

  陳實抱著那具骨骸向上游,然而那兩個水鬼卻死死的抓住他的兩隻腳,陳實胸腔中的氣已經消耗殆盡,此刻力量越來越小,漸漸地無法與那兩個水鬼抗衡。

  眼看他便要被溺死,突然另一個年紀較小的水鬼游過來,衝著那兩個水鬼便打,揚著拳頭錘他們,一邊錘一邊哭,不知在說些什麼。

  諸葛劍的天眼符只能看見鬼神,不能聽到鬼神,也不知那個小水鬼說的是什麼。

  不過另外兩個水鬼卻顯然能夠聽到,就放開了陳實的雙腿。

  陳實用餘力游出水面,大口喘著粗氣,心有餘悸。

  他險些就被溺斃在河水中!

  他定了定神,抱著那孩子的骨骸一步步向岸上走去。岸邊燒紙錢的婦人淚眼朦朧中,看到他沐浴在陽光下,抱著一具孩童屍骨走來。

  陳實將骨骸放在地上,婦人撲過來,骨骸脖子上有長命鎖,鎖上刻著『玉栓』的字樣。

  婦人禁不住大哭起來。

  「娘,你找到我了!」

  適才那個營救陳實的水鬼孩童很是歡喜的跑過來,卻見自己的娘親哭得更狠,也禁不住哭出聲來,「娘,你別哭了,你找到我了,怎麼還哭?你一哭,我也想哭……」

  「玉栓,娘找到你了,娘帶你回家。」

  玉栓娘抱起孩子的骸骨,看了看陳實,又跪了下去,對著陳實磕了不知多少個頭。陳實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待到玉栓娘走後,陳實站在岸邊發呆。

  「你是個水鬼,你也有娘,可是就我沒有。」他扣著指甲蓋中的淤泥,低聲道。

  河水中,另外兩個水鬼眼巴巴的看著他。

  陳實見狀,又噗通一聲跳入河水中。

  「好長的氣息!」

  諸葛劍勒住胯下躁動的馬,看著陳實再度扎入水中,眼中精光閃爍,「如此長的氣息,表明他五臟內壯,他的拳腳必定極快,宛如鐵錘、斧頭!他若是尋找機會,可以在短短一息內,殺掉九位神胎境修士!」

  他的目光又落在岸邊的大黑狗黑鍋身上,心中默默道:「一個十來歲的小符師,是萬萬不會引起他人的防備的,所以給了他出手的機會!」

  僅憑河中撈骨,他便可以斷定,陳實必是李家營地殺死九位修士的真兇!

  水面嘩啦作響,陳實又從淤泥裡挖出另一具骨骸,那是另一個溺死在河中的孩子的屍骨。

  他將這具骨骸送上岸,又轉頭扎入水中。

  又過去了一刻鐘,陳實再度出了水面,懷中抱著另一具骨骸。

  第三個溺死在河中的孩童的屍骨,也被他尋到了。

  消息很快便傳開了,河邊聚集了很多人,有村民的議論聲,有親人的哭聲。

  水面上,兩個水鬼孩童看到自己的親人,又哭又笑,向陳實連連作揖,磕頭。

  水鬼孩童的親人也向陳實磕頭,陳實卻慌忙帶著黑鍋跑開了。

  前年的這個時節,天氣炎熱,孩子們都喜歡在清涼的河水中泡澡游泳,那個叫玉栓的孩子游到了深水區,腳抽筋,費力的在水面上下撲騰。

  其他人不敢救,另外兩個孩子見了,奮力的游過去。其中一個孩子被慌亂的玉栓死死抱住,掙扎不得,與玉栓一起沉入水中。另一個年紀稍大的孩子想要救起他倆,自己卻力氣耗盡,沒能游上來。

  他們變成了三個水鬼。

  陳實經常被這三個水鬼孩童騷擾,甚至差點被他們淹死。他能夠看見鬼神,看到三個水鬼孩童經常圍繞著一個地方打轉,便猜測是他們的屍骨所在。

  此次見到鄰村的婦人哭得心酸,陳實才動了尋到他們的屍骨的心思。

  「爺爺還在等我吃飯。」陳實回頭,看著岸邊哭得死去活來的人們,心道。

  諸葛劍遠遠看著這一幕,天眼符的神力已經耗盡,他的視野再度恢復正常。

  「你們在這裡等候,不用跟過來。」

  他縱身下馬,吩咐一句,快步向陳實走去。

  「小兄弟好身手!」

  諸葛劍來到陳實身邊,與他並肩而行。諸葛劍身材魁梧高大,陳實卻是十來歲,身材矮小。

  一大一小,相映成趣。

  陳實眨眨眼睛,疑惑道:「大人,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諸葛劍目視前方,淡淡道:「你的氣息悠長,能夠在水下潛游,挖淤泥中的屍骨同時還要應付兩個水鬼的情況下,你還能堅持一刻鐘。你必是煉體的高手!你的五臟六腑,如鋼似鐵,你的手腳在氣血運行時,可以像利器和重器一般,開顱裂腦。你殺人,一丈之內,一息之內,來去快如雷霆,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

  陳實駭然,咯咯笑道:「大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還是個小孩子!」

  諸葛劍目光落在黑鍋身上,道:「符師取血,用的都是黑狗,這條黑狗看起來不錯,全身黑亮,竟然沒有一丁點兒的雜毛。聽說這種狗的血,陽氣最重,鬼神驚懼。這條狗一定會得符師喜歡。」

  黑鍋聽到這話,不由自主的搖了搖尾巴。

  陳實笑道:「我家的狗子叫黑鍋,長得像鍋底的灰一樣。不過我可不會賣黑鍋。」

  諸葛劍繼續道:「說來也巧,四天前李簫鼎李公子死在乾陽山中,殺他的那個人身邊也有一條黑狗。此人是一個符師,身材不高,應該和小兄弟差不多的身高。」

  陳實暗暗警覺。

  諸葛劍來意不善,此次來定是察覺到他就是兇手,所以才有此試探。

  「現在他距離我很近,在一丈距離。」

  陳實壓下心頭湧動的殺意,心道:「我若是在此時出手……」

  諸葛劍繼續道:「這個符師雖然矮小,但身體極強,他一步可以跨出丈餘距離,發出致命一擊,因此只要恰恰處在他的攻擊距離之外,他便無可奈何。」

  他還未說完,突然身形一縱,恰恰落在陳實丈外的距離。

  接著,諸葛劍一步跨出,跨入丈內距離。

  他這一退一進,陳實的氣機頓時被引動,體內氣血運行,發出莽咕莽咕的衝擊聲,像是有巨大的蛤蟆在他腹中鳴叫!

  陳實毛骨悚然:「這個典史,好生厲害!」

  諸葛劍的這一退一進,看似沒有目的,實則是想引動陳實的殺機。

  他用語言將陳實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退步時,引動陳實氣機,再進一步踏入陳實攻擊範圍。倘若陳實就是那個兇手,肯定會在緊張之下,引起氣機感應,體內的真氣或者氣血都會因此被帶動!

  陳實就是這樣落入他的圈套,被引動了氣血,露出了馬腳!

  陳實正欲不管不顧動手殺人,卻在此時諸葛劍後退一步,恰恰退出一丈距離。

  這個距離讓陳實極為難受,倘若自己發起攻擊,諸葛劍勢必已經備好法術,上前就是送死。

  若是逃走,自己只怕也逃不出三眼火銃的攻擊距離。

  諸葛劍淡淡道:「我這桿三眼火銃裡面裝著一兩半的黑火藥,一兩的霹靂子,百步之內,例無虛發。霹靂子炸響,迸發雷霆,可轟碎修士神胎。同時火銃又是大錘,我自幼修行十八路錘法,有個綽號,叫做碎顱霹靂手。近戰之下,碎人頭腦,便如同碎豆腐一樣簡單。火銃另一端是槍頭,實不相瞞,在下還練習過槍術。」

  陳實悶哼一聲。

  打,打不過,

  跑,跑不掉。

  他的確沒有一點勝算。

  諸葛劍轉身,向著衙役的大部隊走去,聲音傳來:「所以小兄弟,今後再犯事的時候一定不要留下蛛絲馬跡,不要再落到我的手裡!」

  陳實怔住,連忙道:「你不抓我回去?」

  諸葛劍停步,回頭,笑道:「抓你回去?做什麼?送你去殺頭?你能不計較水鬼要溺死你,反而救他們骸骨,我覺得你這個人有點意思。何況,李簫鼎本身該死。我是典史,負責破案的,符師殺人的案子我已經破了。至於抓不抓人,與我無關。」

  陳實疑惑道:「放了我,你怎麼辦?」

  諸葛劍揮手,轉身離去:「不用擔心我,憑我的本事,就算在水牛縣衙混不下去,也可以在其他地方混得風生水起,說不定更有前途!」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19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4 05:19 AM 編輯

第0014章 救救孩子

  諸葛劍返回水牛縣,整理案頭文書,他在水牛縣並不如意,早已準備辭去典史一職,但是作為典史,他想把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條,讓自己的繼任者接手時,能夠順利掌握水牛縣的事務。

  「大人,黃坡村附近發生的事情,以及符師陳寅都的生平過往,屬下都打聽好了,整理了文書。」

  一個衙役快步走入書房,獻上文書,道,「大人,黃坡村是新鄉縣的轄地,不歸咱們水牛縣管。插手新鄉縣的事情,容易節外生枝。」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諸葛劍揮了揮手,又想起一事,道,「此事不得對任何人提起。哪怕縣丞過問,也不能說。」

  那衙役退下。

  諸葛劍打開文書閱讀,漸漸地皺緊眉頭,而且眉頭越皺越緊,像是兩根繩子鎖扣在一起,形成一個打不開的結。

  「這個小小的黃坡村,附近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失蹤了這麼多高手?」

  他倒抽一口涼氣,黃坡村附近發生的每一件事,倘若發生在水牛縣,都可以說是了不得的大案!

  單單是失蹤案,便多達十多起,而且失蹤的人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泉州李顯,丹江賀清河,趙家二小姐,林家林飛霜,元嬰境蕭竹……」

  諸葛劍頭皮發麻,這些人,多是最近兩年失蹤的人物。

  「傳聞乾陽山中有真王墓,這些人多是被真王墓吸引而來,意圖探秘尋寶,結果失蹤在乾陽山中。探秘尋寶,本來就死人極多,尤其是真王墓,只怕更是危險重重。因此還不算太奇怪。唯一的問題是,從前沒有消失這麼多人,為何最近兩年消失了這麼多?」

  諸葛劍目光閃動。

  「最近兩年失蹤了這麼多人,說明黃坡村一帶多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把來到此地的高手統統幹掉!這個人,會不會是符師陳寅都?其人真的有如此實力,殺掉這麼多高手?他的目的,莫非是獨佔真王墓的財富?」

  他繼續翻閱,從資料上看,黃坡村陳寅都,是個普普通通的符師,以畫符賣符為生,安分守己,從未有過出格的舉動。

  他有一個兒子,名叫陳棠,去省城謀生,很少回來。

  陳寅都還有一個孫子,死了很久,兩年前突然復活,頑皮淘氣,神憎鬼厭……

  諸葛劍瞪大眼睛,反覆看了幾遍,確認沒有看錯。

  文書上寫的的確是陳寅都的孫子,陳棠的兒子,死了很久突然復活!

  「鄉野之間,多有邪異,多半有是邪祟附身在屍體上!」

  諸葛劍定了定神,低聲道,「邪物等級,分為邪、祟、魔、災、厄,附身在陳寅都孫子身上的,應該是邪級或者祟級,遠未達到魔的層次,還不成氣候。如此說來,這兩年來失蹤的人,多半與陳寅都的孫子有關。」

  他繼續閱讀下去:「陳寅都的孫子,名叫陳實。嗯,陳實、陳……誠實?!」

  諸葛劍駭然,猛地站起身,險些把手中的文書丟出去。

  這個陳實,顯然就是殺害李簫鼎等九人的那個少年誠實,也是那個撈起三具孩童骸骨交給親人的赤子陳實!

  「我說沒有聽說過姓誠的,原來他姓陳,與陳寅都是一家子!」

  諸葛劍有一種頭皮發麻的感覺,同時又只覺奇怪,倘若陳實死而復生是被邪祟附身,那麼黃坡村的村民,應該早就被他吃光了。

  別說黃坡村,只怕附近大大小小的村鎮,都會被他吃得一乾二淨!

  然而陳實卻偏偏顯得很是善良,顯然並未被邪祟附身。

  他緩緩坐下,撿起文書繼續讀去。

  「黃坡村的村民傳說,半個月前陳寅都死了……陳寅都也死了?!」

  他讀到此處,頓了頓,吸了口氣繼續讀下去,「下葬第二天,陳寅都詐屍,從棺材中坐起,食蠟燭,嗅香火,睡棺材。自此之後,村中常有牲畜死亡,被吸乾鮮血,村民以為其人已成屍祟,曰:僵……」

  諸葛劍頭皮發麻,這個陳寅都才是祟!

  他定了定神,倘若陳寅都被邪祟附身,或者變成了屍祟,別說牲口,只怕黃坡村的村民也早就被吃光了!

  「半個月時間,這隻殭屍已經可以吃遍十里八鄉了。他要吃的第一個人,便是身邊的陳實,為何他始終沒有下口?」

  諸葛劍百思不解,心道:「難道因為陳實也是殭屍的緣故?或者他倆都被祟附身,所以才沒有爺孫相殘?不過,陳實看起來就是活生生的人,絕非殭屍。那麼只有可能是祟了,只是看他作為不似祟……」

  這對爺孫太古怪了,好像每個人身上都有著很多秘密。

  「兩年來失蹤的那些人,多半與這對古怪的爺孫有關。失蹤的這些人,往往來自權貴之家,定然不會善罷甘休。」

  新鄉省的省城還有一個名號,喚作帝鄉、帝城!

  帝鄉,這個名號意味著什麼?

  敢動帝鄉的權貴,可謂膽大包天!

  諸葛劍將自己的辭呈放在書桌上,正欲離去,想了想又折返回來。

  「替天行道者,並非罪人。」

  他吹燃火折子,把記載著陳氏爺孫的文書燒成灰燼,自言自語道,「不論爺孫二人是否與失蹤案有關,但陳實卻是一位替天行道者。」

  他轉身離去。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這典史,這縣衙,不呆也罷!」

  水牛縣縣丞李可法面色陰沉,將諸葛劍的辭呈撕得粉碎,冷冷道:「諸葛劍只不過是我李家養的一條狗,真拿自己當成個人物了。你不幹,有的是人幹!」

  他當即傳令,再招典史,水牛縣應者雲集,甚至連周圍其他十幾個縣的舉人也紛紛趕來應試,盼著能吃上這碗官家飯。

  李可法從眾多人才中選拔出新任典史,姓瞿名機。

  瞿機當即率領水牛縣衙役四處調查,過了不久,查到李簫鼎被害的當日,黃坡村的符師陳寅都在岩碭村賣符菉。

  一位衙役道:「瞿大人,諸葛大人說,殺害李公子的符師身材矮小,在五尺左右,而這個陳寅都卻極為高大,顯然並非殺害李公子之人。」

  瞿機冷笑道:「諸葛劍是典史,還是我是典史?當時岩碭村沒有其他符師,就他一個符師,不是他做的還能是誰做的?」

  他當即上稟李可法,李可法點齊衙役,帶上李家的高手,約有五十餘人,直奔黃坡村而去。

  只是水牛縣距離黃坡村有上百里,須繞山麓而行,眾人緊趕慢趕,未曾來到黃坡村便見天色將晚。

  「大人,這鄉下不比縣城,鄉下多有邪物出沒,不宜趕路。」一位老衙役連忙道。

  瞿機笑道:「無知之言。我們這一行有三十四位秀才,十七位舉人,都修成神胎境,更有化神期的高手,更何況有李大人親自坐鎮,別說區區邪物,就算是祟來了,還未接近,便會被我等的神光煉得如雪消融!」

  李可法報仇心切,道:「繼續趕路!」

  一眾衙役與李家高手繼續前行,只見月光迷人,山林間有皚皚白霧升起。

  這時,林間傳來嬰兒的哭聲,就在不遠的地方。

  李可法微微皺眉。

  瞿機吩咐道:「李應,你去看看。」

  一個衙役稱是,催動神龕神胎,腦後如有燈籠,散發神光,照耀前方的道路。

  那衙役李應一邊準備好法術,小心防備,一邊循著哭聲向前,進入山林。

  過了片刻,衙役李應的聲音傳來:「大人,這林子裡有好多棄嬰!」

  李可法等人微微一怔。

  「大約有十幾個嬰兒!」李應大聲道。

  「十幾個嬰兒?」眾人嚇了一跳。

  棄嬰在鄉下並不少見,有的是女孩尚未嫁人便懷了孩子,免得出醜便把孩子扔掉,有的是重男輕女,生個女孩便棄之荒野,還有的則是實在太窮,生了養不起,只好送人或者扔掉。

  但一股腦扔掉十幾個嬰孩,這麼喪天良的事情,他們還是聞所未聞!

  瞿機當即又點了十幾人,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難得被我遇見了,你們去幫李應,將那十幾個嬰孩抱過來。」

  「大人,是否有古怪?」

  「讓你去,你便去!」

  那十幾人循著哭聲而去。

  瞿機恭維道:「大人一舉救下十幾個嬰孩,乃菩薩心腸,此事傳出去,必被天下人稱頌。」

  李可法難得露出一絲笑容,自他兒子李簫鼎死後,他還是頭一次有點笑意。

  救一個嬰孩,在西牛新洲根本引不起任何反響,但在鄉下的夜間救下十幾個嬰孩,這件事本身就很傳奇了,足以傳遍天下,讓人人知道他李可法的善舉!

  「李家勢必也會知道我的作為,因此重用我,我還年輕,將來再娶幾房,生幾個兒子還是可以辦到的。」

  他想到這裡,只聽李應的聲音傳來:「大人,人手不夠,還需要更多人前來。」

  適才去接應他的那些衙役的聲音也紛紛傳來:「大人,這裡還有更多孩子!」

  樹林中嬰孩的哭聲更多了,適才還只有十幾個嬰孩的哭聲,現在聽來,彷彿有三四十個嬰孩一起在哭。

  李可法心頭一突,只覺哪裡有些不對。

  只是今晚月色實在迷人,在城裡燈紅酒綠,怎能見到如此賞心悅目的月光?

  他神態有些恍惚。

  瞿機也皺眉道:「大人,好像有些不對勁……」

  李可法晃了晃頭,把月光對自己的干擾拋開,低聲喝道:「備好法術,用子午斬邪劍!聽我號令!」

  子午斬邪劍是天心正氣訣中的法術,聚真氣和神光而凝練成無形劍氣,一套六式,是讀書人必修的法術。

  眾人各自備好法術,身前空氣微微震動,卻看不到劍的形態。

  瞿機大聲道:「李應,你們先抱著孩子回來,我們再去幫忙!」

  李應稱是,接著山林中傳來走動的聲音,嬰兒的哭聲也越來越近,月光下,只見林中隱約有人影晃動,過了片刻,十幾個身影走出山林,正是李應等衙役,手中各自抱著一個嬰孩。

  李應等人走出山林兩步,各自停下,並不近前,只是道:「大人,裡面還有更多孩子,還請大人施以援手!」

  林中果然傳來更多嬰孩的哭聲。

  李可法、瞿機等人見此情形,各自將信將疑。

  瞿機喝道:「你們先把孩子送過來!」

  李應等人並不動彈,只是催促他們去林中救那些嬰孩。

  瞿機正待再說,李可法吩咐道:「瞿大人,你去跟前看看,我總覺得他們有些不對。」

  瞿機只得硬著頭皮向前走去,幾個衙役一手懷抱著嬰孩,一手向他招手,姿態有些僵硬,紛紛道:「瞿大人,快來救救孩子!」

  瞿機走的越來越近,心裡也是突突亂跳,越看這些衙役越覺得古怪,猛然間停下腳步,喝道:「李應,你把孩子送過……」

  「來」字還未出口,突然山林中轟隆作響,一隻四蹄怪物從林中冉冉站起,長著如長髮般多的脖子,細長,如蛇,脖子的盡頭長著一個個嬰孩狀的頭顱,正在發出嬰兒的啼哭。

  其中不少嬰孩正抱在李應等衙役的懷中,此刻懷裡的嬰孩也跟著細長脖子從他們懷中升了起來。

  那四蹄怪物發出粗獷洪亮的叫聲:

  「快救救孩子!」

  百十個嬰孩齊齊啼哭,在空中手舞足蹈,急不可耐的向瞿機抓來。

  而李應等人懷中沒有了嬰孩,突然一個個四下漏氣,乾癟下來。

  瞿機等人這才看清,李應等十幾個衙役,竟在短短片刻,變成了一張張人皮!

  適才他們抱著孩子,有說有笑,其實不過是那怪物他們的血肉骨骼吃光,然後把他們的皮囊吹氣吹得膨脹起來,模仿他們走路,模仿他們說話!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20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9 12:05 PM 編輯

第0015章 邪

  邪,百嬰!

  李可法等人毛骨悚然,城裡很少有邪,他們多是聽說鄉下有邪祟出沒,但很少見過如此邪異的怪物!

  只有幾個經常出入鄉野的衙役才聽說過此物,傳聞百嬰在夜間出沒,善於模仿人的聲音,喜歡出現在村莊外,藏在月色下的樹林裡,發出嬰兒的啼哭聲。

  倘若村中有人前去查看,便會被它抓住吃掉,只剩下人皮,依舊穿著衣裳。

  百嬰便會控制人皮,模仿此人說話,騙更多的村民出來查看,吃掉更多的人。

  曾經新鄉縣有一個名叫澗陽村的地方出現過百嬰,靠著蒙騙,將整個村子六成的人騙出村吃掉,只剩下些老弱病殘。

  只是百嬰極為罕見,是邪中比較強大的怪物,李可法等人也沒有想到,他們頭一次在鄉下的夜晚行走,居然就會碰到百嬰。

  「殺了它!」

  不知誰大喝一聲,剩下的衙役和李家高手紛紛催動法術,但見他們身前的空氣微微震動,那隻百嬰的身上叮叮作響,火光四濺,卻是子午斬邪劍的劍氣落在百嬰身上,將其身上的鱗片斬斷!

  子午斬邪劍肉眼不可見,以真氣和神力凝聚成劍,讓人防不勝防。

  還有幾道子午斬邪劍落空,斬在百嬰身旁的樹木上,一株株水桶粗的樹木被一劍斬斷,威力驚人!

  只是此等威力的法術,竟然只斬斷百嬰身上的幾片鱗,未能讓它受傷。

  「叮!叮!叮!」

  眾人一道道法術發出,那百嬰身軀太大,連連中招,被劍氣斬入血肉之中,頓時血光四濺。

  還有些脖子中劍,腦袋被砍了下來,落地後便見嬰孩手足並用,飛速向他們爬來,哇哇叫嚷著。

  然而爬著爬著,便越來越慢,逐漸沒了氣息,化作一堆腐肉,腥臭難聞。

  四周的樹木也頓時遭了殃,一株株大樹轟隆隆倒伏下來。

  百嬰不敵,猛地四肢一沉,撒腿便跑,一路樹木東倒西歪,逃入山林深處,留下一地的綠色血液。

  眾人驚魂甫定,各自心有餘悸。

  李可法環視一週,經此一事,他們五十多人,竟然少了十多人。

  瞿機悄聲道:「大人,要不要找個地方安營……」

  李可法面色陰沉的看了他一眼,瞿機不敢繼續說下去。

  「繼續趕路,今晚必須趕到黃坡村!」李可法喝道。

  眾人簇擁著李可法,向黃坡村方向而去。

  走在最後面的幾個衙役心裡總有些發毛,東張西望,懷疑山林間藏有其他什麼邪祟,又懷疑背後有什麼東西跟著他們。

  「老賀,你不要總是疑神疑鬼,老是回頭。」

  一個衙役向身邊的老衙役笑道:「你回頭張望,連我心裡也毛毛……」

  他話音未落,只見老衙役一轉頭,脖子突然發出咔吧一聲,腦袋無力的向後耷拉下來!

  他的脖子,像是沒有了骨頭一般,腦袋向後垂下,後腦勺貼在後背上。

  那衙役驚恐欲絕,發出刺耳的尖叫,慌忙回頭,突然覺得好像有一雙強有力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脖子。

  「咔嚓!」

  他的脖子斷掉,腦袋向後耷拉在後背上!

  其他衙役更是驚慌,各自催動神龕,調動神胎,準備法術,回頭看去。

  然而但凡有人回頭,脖子便立刻折斷,腦袋向後耷拉!

  邪,折首菜。

  「大家不要回頭!」

  瞿機冷汗津津,喝道:「這應該是另一種邪,只要回頭脖子就會被折斷!不回頭就沒事!」

  眾人戰戰兢兢,相互擠在一起向前走,果然無事發生。

  一人鬆了口氣,笑道:「瞿大人果然沒有說……」

  「咻--」

  他突然被一股巨力拉上天空,眾人抬頭張望,只能聽到慘叫聲從空中傳來,以驚人的速度向高空飛去。

  邪,牽絲蟲。

  「第三種邪!」

  眾人冷汗津津,饒是李可法乃化神期的高手,此刻也不禁暗暗後悔。

  「這新鄉的鄉下,到底是什麼破地方,怎麼遍地是邪?」

  正在此時,前方傳來喇叭嗩吶的聲音,很是歡快,眾人循聲看去,但見月色下眾多狐狸人立起來,吹拉彈唱,一邊跳著奇特的舞步向這邊走來。

  它們後方,血紅的轎子飄在空中,也跟著聲樂一起晃動。

  轎簾被風吹起,只見轎子裡坐著個鳳冠霞帔的新娘,旁邊是一個驚恐萬狀的書生,應該是個沒有來得及在天黑前躲入村落的倒霉蛋。

  待到轎簾再度被風吹起,那轎中的新娘依舊嬌艷,而書生卻沒有了蹤影,只剩下一具白骨。

  大紅色的轎子,更加鮮紅了。

  「是祟!」

  眾人驚慌失措,各種法術向那些狐狸和轎子攻去。

  陰風吹來,各種劍氣消融在風中,突然轎簾被風吹開,典史瞿機出現在轎子裡,坐在鬼新娘的身邊,一臉驚恐。

  李可法冷哼一聲,催動神龕,龕中神胎猛然間變得無比龐大,探手便向大紅轎子抓去。

  突然,樂聲大作,狐狸吹得正歡,李可法身軀微震,氣息散亂,神胎大手便無法再抓下去。

  眾人簇擁著縣丞李可法,愴惶逃竄,然而無論逃往何處,前方總有喇叭嗩吶的聲音傳來,狐狸戲班與大紅轎子就在他們前方。

  每次轎簾掀起,便有一人失蹤,出現在轎子中。

  李可法身邊的人不斷減少,待到他們逃到一片黃泥崗附近,那刺耳的喇叭嗩吶聲突然消失,狐狸戲班和大紅轎子也沒有再追來。

  它們彷彿對前面的村子很是畏懼。

  李可法驚魂甫定,輕點人數,自己身邊竟然只剩下三人!

  五十餘人出行,還未走到黃坡村,竟然只有他們四人倖存!

  「鄉下的人心壞了,才生出這等邪物!」李可法頗有感觸,道。

  這時,不遠處一個深沉的聲音傳來:「邪物出現,與天上的明月有關。與我們鄉下人的人心何干?李大人不要遷怒。」

  「什麼人?」

  三個衙役急忙催動腦後神龕,神龕中射出神光,循聲照耀而去。

  只見黃崗坡上站著一個高大的老者,青白色的鬍鬚在風中飄揚,只是眼睛在月色下泛著紅光,像是飢餓的狼。

  李可法哼了一聲,官威十足,道:「你是何人?你怎麼知道邪物與天上的明月有關?」

  那高大老者目光奇異,像是在對他們說話,又像是喃喃自語:「因為,我覺察到月光中有一股奇異的力量,讓我每每在夜間便忍不住想吃……」

  他止住不說,拱手道:「黃坡村符師陳寅都,見過李大人。」

  「符師陳寅都?你就是陳寅都?」

  李可法眼中閃過一道精光,踏前一步,喝道:「我兒李簫鼎,是你殺的?」

  高大老者搖頭:「不是我。」

  李可法微微一怔。

  「是我孫兒殺的。」

  高大老者道:「我只是在營地外看著,提防他不能應付的高手。我看著他出手,很是欣慰,他終於有了點自保之力。」

  李可法目露凶光。

  殺他兒子,竟被這老者說成自保之力!

  對他來說,是當面折辱!

  高大老者不緊不慢道:「李大人氣勢洶洶而來,莫非殺我孫兒為你兒子報仇?自古以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想殺我孫兒也是應該,我為了保護孫兒而殺你,也在情理之中。」

  李可法暴喝一聲,踏前一步,腦後神龕嗡的一聲,光芒大作,神龕如同一座神廟殿堂,神胎居中坐,神力巍巍如汪洋大海!
然而他還未準備好法術,突然一團指頭大的火光撲面而來。

  李可法一邊御氣抵擋,一邊催動李家的絕學,六陰玉輪,六道陰氣如輪,向高大老者旋轉切去!

  六陰玉輪同樣也是無形,肉眼不可見,只能隱約看到空中有六道輪狀物旋轉,卻看不真切。

  他的神胎雙臂翻飛,十指飛舞,操控六陰玉輪,威力更勝!

  然而,那團看似沒有多大威力的火光撞到李可法的護體真氣上,轟隆爆炸,瞬息間化作籠罩方圓畝許大小的火球,澎湃的氣浪將地面炸出一個深達三四尺的大坑,地表泥土熔化!

  其他三人哼也未曾來得及哼一聲,便四分五裂,血肉在火光中蒸發。

  李可法身上的太上八卦護身菉、太上河圖保命菉、太上延生保命菉等符菉,一併激發。

  這三種符菉,乃是刻在鐵卷上,由李家中的族老,催動元嬰刻繪而成,是李家比較重要的子弟保命的寶物。

  每一種符菉,都可以抵擋得住元嬰高手的一擊。

  三種符菉被一起激發,但在火光中只堅持了片刻,便紛紛破碎!

  火光熊熊,李可法在烈火中慘叫一聲,頃刻間便化作灰燼,神龕神胎,統統燒熔,不留半點痕跡!

  他的法術六陰玉輪無人操控,逕自散去。

  「好餓。必須毀掉屍體,才能阻止我越來越旺盛的食人慾!」

  高大老者抬頭望向天外的明月,露出忌憚之色,突然身形一閃,從樹下消失。

  「這月亮,越來越古怪了……」

  荒山破廟中,陳實站在破廟的院子裡,雙膝似彎非彎,似蹲非蹲,沉肩墜肘,身軀周正,虛領頂勁,徐徐吐納。

  他的周遭,星光、日光、月光,紛紛揚揚落下,像是螢火蟲圍繞著他團團飛舞,又逐漸熔煉到他的體內,壯大他的體魄。

  月祭節過後,但凡有空閒,陳實便來荒山破廟中修行,此地修煉三光正氣,可以吸引來日月二光,讓他進步神速。

  突然,陳實彷彿像是跨過了某種奇妙的關隘,但見從空中湧來的三種光芒變多了許多!

  星光和日月二光逐漸在他四周凝聚,形成七顆星辰,布成勺子形態!

  「這是三光正氣訣中所說的北斗七星?」

  陳實大是驚訝,打量這七顆星辰。

  他從未見過北斗七星,別說北斗七星,他甚至沒有看到過天上的星星!

  自從他記事起,夜晚的天空除了月亮,便再無一物!

  他跟隨朱秀才閱讀古書,讀到「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便在想,這星河到底是何物?

  讀到「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也是望著天空一片茫然,不知星辰是何物。

  讀千字文,也不知「辰宿列張」中的辰宿該作何解。

  而現在,北斗七星居然清晰的出現在他的周圍!

  這北斗七星並非真正的星辰,而是星力所化,但也足以讓陳實興奮莫名!

  「原來書上沒有騙我,原來天外真的有星辰,真的有北斗七星!」

  他壓下興奮的心情,輕輕移動腳步,卻見北斗七星的方位也隨他的移動而變化!

  隨著斗轉星移,陳實只覺一股股或暖或涼,或熱或冷的氣流掃過身體,淬煉每一處血肉。

  「呼--」

  陳實吐出一口濁氣,便如同拉動冶煉鋼鐵的風箱,面前刮起一股風,吹得枯葉紛飛。

  他長長吸氣,便也如那風箱吸氣,竟在身遭形成一個小小的氣流漩渦。

  呼吸之間,甚至有腥臭之氣,卻是體內血肉骨骼中的雜質,在吐故納新之間被淬煉出去!

  「咦,這是……」

  陳實只覺自己的身體,好像進入了一個全新的境界,伴隨著呼吸,自己體內有一團氣血,正隨著他的意念遊走,若是他意念集中,這團氣血便也集中。

  他心中微動,意念引領氣血來到手臂,只見右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粗大起來,筋膜鼓起,手上的血管全部藏在厚實的皮肉下面,皮肉增粗增厚,堅硬逾鐵。

  他揮起胳膊,嘭的一聲砸在擋門的那塊千斤大石上,石頭被砸得崩壞一角。

  陳實嚇了一跳,他這一擊,竟可開碑裂石!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21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9 12:04 PM 編輯

第0016章 真神注視

  「搬運氣血,竟然如此神妙!」

  陳實玩心大起,意念集中在手掌,只見右手充氣般膨脹,力大無窮。

  他撿起被自己敲掉的那塊石頭,用力一捏,石頭竟然啪啪破裂,搓了幾下,便碎得如同塵沙。

  他抓起另一塊石頭,向手上砸下,氣血充盈之下竟然沒有痛感!

  「只要氣血充盈之處,便可以變大變粗,沒有痛感!」

  陳實想到這裡,立刻意念搬運氣血來到身體各處,試驗不同地方氣血充盈帶來的效果。

  他發現,若是集中在手臂的關節筋膜處,手臂竟然可以在短短瞬間變長四五寸之多!

  若是氣血充盈自己的脊椎脊柱,強壯筋膜,他的體內便傳出骨骼交錯的聲響,頃刻間便可以長高半尺!

  陳實尿急,一時興起,把氣血搬運到那話兒上,只見它迅速鼓起,陳實不禁興奮起來,嗷嗷叫道:「我可以尿得更遠了!全村人尿得都沒我尿得遠!」

  他又搬運氣血來到脖頸,脖子變粗很多。

  「以後有人想掐我脖子,只怕會大費周章!」

  陳實鼓動著氣血向腦袋湧去,突然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下,昏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陳實這才醒來,瞪大眼睛,腦海中一片空白。

  又過了良久,他才眨眨眼睛,漸漸想起自己剛才搬運氣血的事情。

  他再也不敢把氣血搬運到頭腦了。

  頭腦為六陽之首,搬運氣血來到這裡,稍有不慎便會昏迷,或者出現幻覺,或者腦內出血,極為凶險。

  陳實獨自摸索修煉,而且修煉的功法不全,難免會遇到這種危險。

  「沒有完整的三光正氣訣還是不行,完全不知修煉的禁忌,稍有不慎便會走火入魔。只是以我目前的實力,還是無法看完真王墓前的石碑。」

  他正欲繼續修煉,突然只見外面天色暗紅,萬萬里天火布滿天空,形成壯麗至極的晚霞。

  陳實心中一突,這是天外真神閉上雙眼,眼簾下的火焰湧出,點燃了大地上方八十里的天空形成的異象!

  這幅異象出現,表明即將天黑!

  天黑之後,山野之中有邪出沒!

  「我只怕昏迷了很長一段時間,必須早點回家。」

  陳實立刻起身出門,剛到廟外,便見天色越來越暗紅,天火即將熄滅。

  以他現在的腳力,根本無法在天黑前回到家,甚至走不到山腳下,只怕天便黑了。

  「現在最佳的選擇,就是留在廟裡過夜。」

  陳實踟躕一下,下定決心,「留在廟裡還有生還的可能,但下山必死無疑。」

  他深知月光下的山野到底有多危險。

  陳實將所有門窗封好,又搬來幾塊巨石,抵住門戶。他這次出來帶著書箱,書箱裡還放著一些桃符。

  --爺爺知道他來荒山破廟修煉,因此讓他務必要帶著桃符。

  陳實將桃符掛在門窗後,又攀上廟頂,在破敗處也掛上桃符。廟頂有幾個大洞,雖然被他用木板修補了一下,但還是四處漏風。

  陳實跳下來,找些木柴,生火熱一熱乾糧,囫圇吃下。

  還未吃完,天空便傳來雷聲,淅淅瀝瀝的下起雨,把篝火澆滅。

  陳實連忙挪一挪,避開雨水。

  不料這雨越下越大,瓢潑一般,很快破廟裡到處都是水,只有幾處落腳的地方。

  想睡覺,是不太可能了。

  「明天雨停,我就找個瓦匠,把這座破廟修一修,今後在此地修煉也方便。」陳實心道。

  天外明月已經被烏雲擋住,外面的天色越來越黑。

  因為沒有月亮,即便邪祟也不會出來活動。

  既然無法睡覺,陳實索性繼續修煉。

  他催動三光正氣訣,星光、陽光和月光紛紛湧來,四周光芒點點,三光匯聚,融為一體,化作七顆星辰,形成北斗七星的形態,淬煉他的身軀。

  過了不知多久,陳實突然察覺到破廟裡竟然漸漸明亮起來,他四下看去,尋找光源,不由呆住。

  只見在這漆黑的夜晚,外面是瓢潑大雨,時不時電閃雷鳴,而破廟中,竟有一抹陽光從廟頂照落下來!

  陳實揉了揉眼睛,抬頭看去,的確有一抹陽光照射下來!

  他看向廟外。

  廟外漆黑一片,大雨傾盆,伸手不見五指,雨水聲嘩嘩作響,遠處的雷聲顯得有些沉悶。視線最多只能看到廟外一兩步的距離。

  陳實又回頭看向廟內。

  廟內陽光明媚,如同白晝,就是屋頂還在漏雨。

  雨水穿過陽光,落在地上。

  這真是見了鬼了!

  不對,對他來說,鬼神太尋常了,隨處可見。

  但眼前這一幕,他從未見到過!

  「廟內廟外,竟真有不同的時空!」

  陳實壓下激動的心情,他早有此懷疑,現在這抹陽光的出現,印證了他的猜測。

  他順著陽光看去,看到了另一片湛藍的天空。

  那片天空與西牛新洲的天空,顯然不是同一片天空!

  他還看到了另一片天空的太陽。

  金黃色,並不大,看似金色的盤子。

  但這輪太陽散發出的陽光,卻可以用來修煉!

  伴隨著這一抹陽光,他的三光正氣訣運行更加順暢,北斗淬煉的效率更高!

  他能感覺到北斗淬煉的速度,提升了三四成!

  太奇妙了!

  「難道這輪太陽,才是真正的太陽?三光正氣訣還牽引來月光,也是從那片時空中而來。難道說,那片時空中的月亮,也是真正的月亮?」

  他不禁生出些許遐思,三光正氣訣中的日月,指的就是這個時空的日月嗎?

  西牛新洲的先民,他們所面對的日月,會是這個時空的日月嗎?所以他們才創造出日昇日落陰晴圓缺等詞語。

  那麼,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導致日月消失?

  又發生了什麼事,天外真神代替了日月?

  日月去了哪裡?

  為何這座破廟可以與日月相連,讓陽光照射進來?

  這座破廟從前供奉的是誰?

  為何會在此時從地底隆起?

  是否與前幾日的提前一刻鐘天黑有關?

  「可惜爺爺不在這裡,爺爺見多識廣,一定……一定不知道!他只會說,晚上藥量加倍!」

  陳實繼續修煉,不再去想這些古怪的問題,反正想了也沒有答案。

  漸漸地,他進入一種奇妙的狀態之中,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呼吸綿長,三光正氣訣依舊在有條不紊的運行,北斗淬煉也在不斷持續,七顆星辰在他身遭徐徐轉動。

  這一夜大雨,直到早上才停,陳實也修煉了一個晚上,非但沒有任何疲憊,反倒神采奕奕,只覺這一夜修行,勝過從前十倍不止。

  「我一夜未歸,爺爺只怕擔心死了!」

  陳實收功,搬開抵住門戶的石頭,走出破廟。外面還是霧濛濛的,空氣中滿是水汽。

  「汪汪!」

  一隻大黑狗站在廟外,親暱的衝他叫喚兩聲,正是黑鍋。

  陳實連忙走上前去,笑問道:「黑鍋,是爺爺讓你來找我的?爺爺一定很擔心我吧?你到了多久了?」

  黑鍋晃著尾巴,腆著笑臉湊上前來,圍繞他轉了兩圈。

  一人一狗快步下山,儘管雨後山道很滑,但陳實卻只覺身體輕健,任何地方都如履平地。

  「這次回家,得問爺爺要些錢,我打算請些泥瓦匠把破廟翻修一下。我想經常去廟裡修行。」

  陳實一邊走,一邊向黑鍋道:「我在爺爺那裡存了很多銀子,你說我去要,爺爺會不會給我?」

  黑鍋尾巴搖得像風車一樣,叫道:「汪!」

  陳實笑道:「黑鍋你錯了!爺爺說了,那些錢是留著給我娶媳婦的。我去要,爺爺肯定給。」

  「汪汪!」

  「你是說爺爺花光了?不可能!」

  「汪,汪汪!」

  「別瞎說,爺爺不會騙小孩子的錢!」

  ……

  一人一狗一邊聊著,一邊遠離荒山,向著黃坡村走去。

  就在這時,天空突然變得異常明亮,陳實和黑鍋仰頭看去,不由呆滯。

  只見一道無比明亮的光芒,劃破天空,應該是一顆燃燒中的石頭,從天外破開蒼穹,直奔這裡而來!

  那顆天外來的星辰從他們上空一晃而過,拖著長達里許的濃煙,下一刻擊中數里開外的荒山,正正砸在破廟之上!

  火光衝天而起,伴隨著一塊塊巨大的石頭,四面八方砸去。

  在陳實的視野中,那座從地底生長出來的山峰一下子被砸斷了數十丈!

  黑鍋急忙往陳實身上一撲,將陳實仆倒,一人一狗滾入道路旁邊的深溝裡。

  「呼--」

  狂風如刀,帶著滾滾熱浪從深溝上空席捲而過,深溝兩側的樹木頃刻間便被熱風點燃,如同一個個巨大的火把。

  好在下了一夜雨,深溝中都是水,一人一狗潛入水中,這才沒有被熱風燒成灰燼。

  「轟!」

  劇烈的爆炸聲傳來,大地也自震動不休,傳到河水中,卻險些將陳實和黑鍋震得吐血。

  接著碎石辟哩啪啦從天而降,像是又下了一場石雨。

  好在他們藏在水中,石頭入水,已經沒有了多大威力。

  待到石雨過後,驚魂未定的陳實和黑鍋這才從水底露出頭,等了片刻,發現沒有其他動靜,這才爬上路面。

  陳實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身上濕漉漉的,旁邊黑鍋在用力抖動身子,把水抖得哪兒都是。

  陳實放眼看去,目之所及,樹木東倒西歪,有的樹上還掛著火焰,有的樹木卻被熱風燒焦,變成光禿禿的黑色木柱子矗立在那裡,冒著青灰色的煙氣。

  田地裡的莊稼也是東倒一片,西倒一片,還有巨石砸入田中,滑行出一段距離才停下。

  巨石滑過之處,莊稼被犁平,彷彿有巨人揮動筆墨以農田為畫紙,奮力畫出東歪西扭的拙劣筆跡。

  陳實看向遠處的荒山,百丈荒山,此刻只剩下一半,斷口處像是被黑鍋咬的一般,犬牙交錯,參差不齊。

  那座神秘的小廟,被砸成齏粉!

  從地底冒出的荒山,也幾乎被蕩為平地!

  「為、為什麼?」陳實喃喃道。

  他看向天空,艷陽高照。

  兩輪太陽,便是天外真神的兩隻巨大的眼睛,注視著大地,一切歷歷在目,清晰分明。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21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9 12:04 PM 編輯

第0017章 不要尿床

  陳實回到家中,還是有些渾渾噩噩。爺爺喚他吃飯,他只吃了兩口便放下碗筷,一腳高一腳低的回到房中,仰面倒在床上,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房樑。

  「臭小子,還吃不吃飯?不吃餵狗!」

  爺爺把飯菜丟到黑鍋面前。

  黑鍋聞了聞,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自家養的狗子,不知道味道好不好……」

  黑鍋聞言,搖著尾巴腆著笑臉折返回來,嗅了嗅,張嘴欲吃,但又實在難以下嚥,只好夾著尾巴轉頭離開。

  「今天做的飯菜,味道的確有些過分,幾乎全是藥材,沒有能下口的。」

  爺爺微微皺眉,自我反省一番,「下次收斂一點,最低也要狗子能吃下去。狗子寧死不吃,小十肯定也不吃。」

  到了晚飯時間,陳實才起床,有些無精打采。

  荒山破廟,是他尋到的唯一一處可以正經修煉的地方,如今這個地方卻被一顆隕石轟碎,倘若只靠星光修煉,他擺脫廢人的身份還不知要過多久。

  他想重考秀才,再考舉人,擺脫目前的生活,最低也要能賺來很多錢,給爺爺養老。

  爺爺的年紀越來越大了,他不想爺爺到了老年還要東奔西跑照顧他這個小廢人。

  而現在,一塊突如其來的天外隕石,讓他的夢想變成夢幻泡影。

  他失魂落魄。

  不過日子還要繼續,陳實很快便從這種狀態中走出,因為爺爺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這次的晚餐沒有任何味道古怪的藥材,除了放了太多的鹽之外,其他沒有任何毛病。

  兩年來,陳實還是頭一次吃到味道還算正常的飯菜,吃了兩口,忍不住眼圈一紅,險些落淚。

  「是鹹了嗎?」

  爺爺背對著他站在供桌前,肩頭有眼珠子在盯著陳實,見狀問道:「我嘗不出味道,可能是鹹了些。」

  他已經失去了一切味覺,甚至吃蠟燭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陳實搖頭:「不鹹,太好吃了。」

  爺爺露出笑容:「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晚上藥量加倍。」

  陳實低著頭吃飯,過了片刻,仰頭道:「爺爺,那天晚上咱們過夜的破廟被毀了,一顆天外來的石頭砸斷了那座山。」

  「西牛新洲上這種事多如牛毛,何須介懷?」爺爺慢吞吞的吃著蠟燭,不鹹不淡道。

  「發生過很多這樣的事情嗎?」

  「嗯。很多。」

  飯後,不用爺爺吩咐,陳實便主動收拾鍋碗瓢勺,很是勤快。

  陳實藥浴後像往常一樣修煉三光正氣,隔壁房間中傳來爺爺用千里音訊符聯絡父親的聲音,爺爺老調重彈,對父親陳棠說,他老了,沒有幾天日子了,想讓陳棠把陳實接到城裡去。

  然而千里音訊符的另一端總是有各種托詞。

  爺爺又問陳棠,過年時回不回來。

  對面還是托詞。

  千里音訊符燃燒殆盡,房間裡一片昏暗,只傳來一聲悠長的嘆息。

  「阿棠,我真的活不了多久了,我擔心小十……」

  院子裡的陳實黯然,繼續埋頭修煉,只是他修行速度大大降低,遠不如在荒山破廟裡進展那麼快。

  到了深夜,他回到床上,瞪著眼睛看著幽暗的房樑,過了許久才沉沉睡去。

  黑鍋聽到陳實房裡傳來聲音,不由側耳傾聽。

  「爺爺,不用擔心我,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

  黑鍋有些疑惑,爺爺明明已經出去了,陳實在和誰說話?

  它連忙站起,悄悄頂開陳實的房門,向裡面張望。

  「爺爺,我不是廢人,我不會再犯病了,我會好起來,我會考上秀才,考中舉人。」

  床上,陳實睡的不太踏實,說著夢話,「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我不喜歡爹,我又沒有見過他,爺爺不要把我送人好不好,求你了……爺爺別把我送人,我會好好孝順你……」

  黑鍋看了一會,陳實翻身睡過去,不再說夢話了。

  黑鍋上前,幫他蓋上被蹬掉的被子,悄悄出門,叼著門環掩上房門。

  第二天一大早,爺爺便束好了車,準備出門,陳實有些緊張,詢問道:「爺爺哪裡去?」

  「去縣城買藥,家裡的藥吃完了。」

  陳實想了想,道:「爺爺昨天晚上做的那頓飯之所以好吃,是因為家裡沒藥了?」

  「嗯。我下午回來,別亂跑。」

  老爺子坐在車上,拿著羅盤,吩咐道:「若是餓了,就餓一頓,晚上給你吃好的,從縣城捎回來的。」

  陳實很是期待。

  木車骨碌骨碌出村。

  陳實出去祭拜乾娘,又修煉一會兒,果然餓得很快,於是勒索玉珠家的鴨子幾個鴨蛋,又偷了些甜薯和一個西瓜,吃飽喝足才返回家中。

  黃坡村的乾娘坐在樹上,睜著烏溜溜的眼睛,手裡拿著一個紅彤彤的果子,向他招手。

  「趁爺爺不在,便想毒死我是吧?」

  陳實冷笑,返回房中,尋出筆墨紙硯,打算畫些符菉偷偷賣錢。

  「黑鍋,咱們是不是好哥們兒?」陳實一隻手背在身後,笑瞇瞇的靠近大黑狗。

  黑鍋警覺得向後退去,已經猜到他想做什麼。

  陳實撲上前去,圖窮匕見,露出藏在背後的小刀,叫道:「好兄弟就應該為好兄弟兩肋插刀……怎麼不插我?我的血沒有你的血香……我畫符賣些錢,咱們平分如何?」

  他正在與黑鍋搏鬥,打得雞飛狗跳,突然劇烈的敲門聲傳來,接著大門被推開,一個風塵僕僕的漢子闖了進來,身上穿著粗麻布衣裳,腳上一雙踩得磨平底的草鞋,看到一人一狗正在扭打,不由怔住。

  「是陳符師的家嗎?」

  那漢子遲疑一下,道:「我們村出事了!鬧邪祟,丟了好幾個孩子,求陳符師幫忙除邪!」

  陳實放開狗,爬起來,向那漢子道:「我爺爺去了縣城買藥材,下午才能回來。」

  那漢子露出失望之色,叫苦道:「這如何是好?若是等到下午,只怕人都死了!」

  「那個……為你們除邪,有報酬嗎?」

  陳實眼睛亮晶晶的,呼吸也有些急促:「有銀子嗎?」

  那漢子遲疑一下,取出三四塊指頭大小的碎銀子,約莫有五兩左右,囁嚅道:「我們黃楊村上下,只湊出這些……」

  陳實一把搶過銀子,攥在手裡,笑道:「我爺爺是陳符師,我也是陳符師。你這筆生意,我接了!你等我一會兒,我收拾好行頭便跟你過去!」

  那漢子目瞪口呆,只見陳實興衝衝的進了屋,那條黑狗也跟了進去。

  只聽屋子裡傳來狗叫和那孩子的聲音,像是對話。

  「汪,汪汪!」

  「我知道我沒真氣,不會法術,但我會畫符菉。」

  「汪汪,汪汪汪!」

  「放心,不會有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更何況人家丟了好幾個孩子,好幾條人命。」

  「汪……」

  「你想說白天鬧邪祟,不合常理對不對?我也覺得有些不太合常理。不過,這筆錢我一定要賺到手,等到下次再遇到一座荒山一座破廟,我便無須問爺爺要錢,自己就有錢修繕破廟了。」

  「汪?」

  「我是在想,倘若那座廟不那麼破,裡面的陽光就不會被天上的眼睛發現,或許就不會毀掉了,我就可以繼續修煉了。」

  ……

  過了片刻,陳實收拾妥當,背著一個書箱出門,那書箱比他個頭還高,裡面塞滿了東西,只怕有二十多斤,然而陳實背在身上,卻恍若無物,彷彿覺察不到任何重量。

  「黑鍋,我給爺爺留下一封書信,告訴他我去了哪裡。」

  陳實寫下書信,交給狗子,道:「爺爺回來,你便將書信給他。倘若我遇到凶險,便讓他迅速來黃楊村搭救。」

  黑鍋叼著書信飛速跑到中堂,放在爺爺的靈位下壓著,又飛速跑回來,叼著一把小刀子,示意陳實把刀子放進書箱,若是遇險,用自己的狗血潑邪祟或許可以救命。

  陳實知道它擔心自己的安危,只好讓它跟著。

  那漢子連忙在前方帶路,兩人一狗向著黃楊村而去。

  黃楊村在乾陽山的北麓,直線距離不遠,但要走山路,崎嶇難行,道路兩旁都是荒山密林,常有野獸出沒。

  路上,陳實大致將事情瞭解一遍。

  黃楊村有一戶荒宅,原本住著姓田的人家,有八口人,突然有一天,田家上下,無論男女老幼,統統暴斃而亡,甚至連家畜包括雞鴨貓狗,也死得一乾二淨!

  此事官府也沒有過問,畢竟這種事情鄉下發生太多,官府也問不過來,於是就成了一樁懸案。

  後來就有傳聞,田宅鬧鬼,那裡久而久之就成了荒宅,沒有人進去。

  「我們村有個孩子淘氣,翻牆進去,就中了邪,又哭又笑,嘴裡念叨著,誰尿床,就吃誰,誰尿床,就吃誰。」

  那漢子道:「貼了桃符也不頂用,孩子娘也向乾娘獻了供品,也是不頂用。當天晚上就出了事。」

  陳實聽得入神,道:「什麼事?」

  「村裡有個孩子尿床,被抓走了。」

  那漢子面色古怪,道:「孩子爹半夜裡迷迷糊糊的看到家裡牆上有個巨大的影子,張開大嘴,伸出一條長舌頭,吸溜一下便把他孩子捲走了。」

  陳實心頭一突,專門吃尿床小孩的邪?

  這也太邪門了。

  「昨天,又失蹤了兩個孩子,嚇得其他人家都不敢讓孩子多喝水,唯恐晚上尿床被吃掉。有些人家半夜裡會把孩子吵醒,讓孩子去尿尿,但還是出了事。今天白天,老劉家的孩子叫富貴的,正在尿尿,被天上垂下來的一條長舌頭捲住,也是吸溜一下就不見了。」

  「白天?」

  陳實不由皺眉,白天會有邪出沒?

  「然後呢?」

  「然後被吃掉了吧。」

  「你們村的乾娘,沒有過問此事?她能容許邪進村?」

  那漢子搖頭,道:「並非所有乾娘都是保護村民的,有的乾娘嫌祭品少了,還會作怪。有人說姓田的一家八口,就是我們村的乾娘害死的。說是那天晚上,我們村的乾娘沒有驅趕邪,而是放一隻邪進入村子,讓邪殺了田家八口。好像是因為田家的媳婦對乾娘出言不遜,罵了乾娘,所以乾娘記恨,就把他們弄死了。田家八口人死了後,乾娘就托夢給我們,讓我們多上香和供品,否則與姓田的一個下場。」

  陳實皺眉,乾娘不都是善良的嗎?

  怎麼還會作惡了?

  他們來到黃楊村,只見這黃楊村破敗不堪,屋舍陳舊,多是草屋,村裡的人也是穿著破爛衣裳,像是逃難的一樣。無論孩子大人,都是面帶菜色,羸弱得很。

  村子裡還有幾個孩子,有的膽子小,藏在父母的身後,有的膽子大,吵嚷著要喝水,應該是很久沒喝過水了。

  「專吃尿床小孩的邪?這種邪,應該是被童子尿吸引過來的,換句話說,小孩被抓走的原因不是尿床,而是童子尿。我還是童子……等一下,我被人割神胎之前,是否破了身?我那會才九歲,應該不會破……」

  陳實剛想到這裡,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只見一個跟他差不多年歲的半大孩子從他身邊跑過。

  那孩子撞了他,急忙停下,轉身向陳實賠禮,是個瘦弱的男孩,很是靦腆,鼻子下還掛著半截鼻涕,呲溜呲溜的。

  「沒事,沒事。」

  陳實大度的揮了揮手,笑道:「你不怕我?」

  若是黃坡村的孩子撞到了他,此刻只怕已經跪在地上,磕頭求陳老大饒命了。

  那瘦弱男孩好奇道:「我為啥要怕你?」

  陳實想起那些跪在自己面前哭求饒命的同村孩子,善解人意的笑道:「我們村的孩子都怕我,不敢跟我玩。」

  瘦弱男孩撓了撓頭:「那你不是沒有一個朋友?」

  「我還有乾娘。還有黑鍋。還有秀才。都是我朋友。」陳實笑道。

  瘦弱男孩也露出笑容:「那你樂意再多一個朋友不?」

  陳實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這還是他醒過來交到的第一個人類的朋友!

  關鍵還是活的!

  村裡的族老們將那個為陳實引路的漢子圍了起來,一個老嫗顫巍巍道:「三旺,讓你去請陳符師,陳符師呢?」

  「陳符師不在家,只有他孫子在家,雖然年紀不大,但也是個符師。」

  那漢子三旺瞥了陳實一眼,小聲道:「而且咱們村出的錢不多,只怕請不來其他符師,只能請來這個年紀小的。五兩銀子,哪個符師肯來?」

  眾人看向陳實,只見陳實正在和空氣說話,居然還能有說有笑,不由面面相覷。

  三旺大著膽子,道:「陳符師,你在和誰說話?」

  「我新交的朋友!」

  陳實笑道:「對了,我叫陳實,小名小十。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劉,叫富貴。」瘦弱男孩道。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22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9 12:04 PM 編輯

第0018章 你還活著!

  「富貴?姓劉?劉家的孩子?」

  陳實只覺這個名字有些熟悉,突然腦中轟鳴,睜大眼睛看著面前的瘦弱男孩。

  他想了起來,三旺曾經說過最後一個失蹤的孩子是劉家的,名叫富貴!

  而眼前這個孩子,就叫劉富貴!

  難道這個村子,有兩個劉富貴?

  恐怕不是!

  那個叫劉富貴的瘦弱男孩向村裡走去,見陳實沒動,連忙向他招手,笑道:「陳實,到這邊來,我給你介紹幾個好朋友!」

  陳實遲疑一下,跟著他向村裡走去。

  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多出一個活生生的朋友,現在看來,這個朋友只怕不那麼活生生。

  「陳符師!」三旺大聲喊道。

  陳實充耳不聞,繼續跟著劉富貴,黑鍋則快步跟上陳實,心中惴惴不安。

  那個瘦弱男孩走的很快,村裡其他人彷彿都看不見他一般,任由他一路小跑來到村中心。黃楊村的房子與其他村莊一樣,也都是圍繞著乾娘一圈一圈的建造,形成一個個同心圓結構。

  陳實向前看去,只見一座古老的宮闕留下的殘垣斷壁的中央,矗立著一座廟宇。

  廟宇應該是後來建造的,雖然已經很古老了,但是與殘垣斷壁相比,應該還很年輕。

  廟宇中供奉著一座盤膝而坐的銅像,不知是什麼年代留下的,銅像雕琢的是一尊奇特的神靈,靛藍皮膚,口中長著獠牙,坐著也六尺有餘。倘若站起來,只怕有一丈多高。

  它便是黃楊村的乾娘。

  陳實跟著劉富貴進入廟宇,卻見銅像前堆滿了各種供品,雞鴨鵝,魚蝦蟹,瓜果梨桃,很是豐盛。

  供品後面坐著一個肥頭大耳的胖子,一隻手抓著一隻清水雞,張開大口正在往嘴裡塞,滿嘴流油,另一隻手卻扣住一個甜瓜,小眼神東張西望,唯恐有人搶他的供品。

  這個圓滾滾的胖子,應該便是由不凡之力凝聚而成的神相。

  陳實向廟宇的角落看去,角落裡躲藏著幾個孩子,正在與劉富貴說話。

  「他叫陳實,小名小十,能看到我!」

  劉富貴很是興奮,向那幾個孩子道:「爹娘都看不見我,村裡人也都看不見我,只有他能看見我!他肯定也能看見你們!」

  那幾個孩子立刻向陳實看去,露出希冀的神色。

  「小十哥,我娘找我找得都快瘋了,哭了好久了!」

  一個孩子連忙來到陳實身邊,說著說著眼淚便滾落下來,哽咽道:「我看娘哭,我也想哭,我抱著娘的腿跟她說,娘我在這裡,可是她就是聽不見,也看不見!你能幫我去找我娘嗎?」

  另一個孩子眼圈紅了:「我爹娘也看不見我!」

  後面的那個孩子道:「我娘眼睛快哭瞎了!」

  陳實心中一沉,這四個孩子,應該就是失蹤的那四個孩子。

  他們已經變成了鬼魂,說明自己還是來晚了。

  四個孩子都死了。

  「作為村民供奉的乾娘,不是應該有責任保護村民嗎?」陳實轉過身,看向坐在供品後胡吃海喝的大胖子。

  那胖子停止向自己餵食,轉過頭來,目光兇惡。

  黑鍋連忙衝到陳實前頭,齜牙咧嘴,喉中嗚嗚作響。

  那胖子哼了一聲:「我只負責驅除邪祟,其他的事與我無關!小鬼,念在陳寅都的面子上,我便饒你一次!下次再對我出言不遜,把你吃了,陳寅都也屁都不敢放一個!」

  他轉回頭,繼續大吃大喝。

  陳實微微一怔:「其他的事與你無關,難道……害死這四個孩子的,不是邪祟?」

  村裡的乾娘有驅除邪祟的責任,但倘若害人的不是邪祟,那麼乾娘便沒有必要出手了,除非村民獻祭供品。

  陳實原先聽聞白天鬧邪祟,便覺得奇怪。

  聽爺爺說,邪祟只會在晚上出現,因為月光中有一種奇異力量。

  大白天出現邪祟,這就極為罕見了。

  大胖子對他的話充耳不聞,沒有回答。

  陳實詢問道:「富貴,你是怎麼死的?」

  劉富貴嚇了一跳,怯怯道:「小十哥,我、我死了嗎?」

  「你先別怕,你仔細想想,你是怎麼被人擄走的?」

  「我在尿尿,然後就天旋地轉,什麼都不知道了,我應該是睡著了,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才醒過來。就聽到我爹娘在喊我的名字……」

  陳實聞言精神一振,聽到爹娘喊名字,表明出事的地方不遠!

  劉富貴道:「我翻牆出去,看到爹娘在找我,我就跟他們說我在這,他們聽不見,也看不見我。小十哥,我真的死了?」

  陳實疑惑道:「你是翻牆出去的?你翻的是誰家的牆?」

  「就是村裡的那家沒有人住的荒宅。」

  「田家荒宅?」

  劉富貴點點頭,道:「對,那戶人家就是姓田。他們幾個也是我在田家遇到的。」

  他指了指其他幾個孩子。

  陳實看向其他孩子,突然道:「你們四個跟我一起,咱們去一趟田家荒宅。」

  他帶著四個孩子走出廟宇,廟外黑壓壓都是人,村民們都聚在廟外,大氣也不喘一下,直勾勾的看著他。

  陳實回頭看去,卻見只有劉富貴跟著他,其他三個孩子被廟宇門檻困住,怎麼也跳不出去。

  陳實返回廟中,道:「你們跟我出去,我們去現場看一看。」

  其中一個孩子道:「我出不去。我走到門檻前,這門檻就越來越高,把我們擋住了!」

  其他兩個孩子連連點頭。

  陳實聞言,看向供品後的大胖子。

  大胖子懶洋洋道:「別人吃肉我喝湯,這三個小鬼死了,他們的魂魄,被人獻祭給我了。你帶不走。」

  陳實疑惑道:「為何富貴能離開?」

  「他還沒死,只是魂魄離體。」

  大胖子道:「待到他死了,魂魄也會歸我。」

  陳實深深看他一眼,沒有試圖帶走另外三個孩子,向劉富貴道:「我們去田家荒宅!」

  他向外走去,村民主動讓開一條道路。劉富貴連忙跟著他穿過去。

  「這個小符師行不行啊?」有人憂慮道。

  「廟裡啥都沒有,只有他在那裡自言自語的,可能精神有問題。」

  陳實充耳不聞,讓劉富貴帶路,很快帶著他來到田家荒宅前。

  這座荒宅也是土牆,沒有一塊磚,用泥巴和灰砌成,簡單的搭上樑柱,鋪上稻操,便是前堂。

  前堂的門用鐵鏈鎖著,鐵鏈已經鏽跡斑斑。

  院子裡有一株老槐樹,極為高大,鬱鬱蔥蔥,幾乎將整個院子罩住。

  再往裡面,就看不清了。

  陳實不急於進去,放下書箱,取出小刀,黑鍋連忙上前,讓他扎一刀取血。

  「黑鍋,委屈你了,我這裡沒有異獸的肉,回去補償給你。」

  陳實研墨,將硃砂黑狗血調好,也不用符紙,逕自來到田家荒宅門前,提筆在門上畫符。

  他催動三光正氣訣,四周星光紛至沓來,在他身遭化作北斗七星,腦後忽現神光,凝聚形成神龕。

  陳實提著一口氣,意到筆尖,氣到筆尖,單手持筆龍飛鳳舞,很快便在一扇門板上畫出一副鬱壘圖,隨即一口氣吐出,腦後神光退散,神龕消失。

  他目前無法留存真氣,只能憑借一口氣,讓自己的神龕顯現,待到這口氣散了,神龕也會散去。

  陳實再吸一口氣,舔飽筆墨,神龕再現,又畫出一副神荼圖。

  這兩幅圖,便是桃符上所畫的門神符菉。

  兩幅圖形成,便有淡淡的神光自門中迸發,隨即越來越清淡,神光融入到空氣中,肉眼難辨。

  陳實吐出濁氣,道:「桃符沒有任何反應,看來這座荒宅中根本沒有邪祟。」

  若是有邪祟,必然會激發桃符,桃符上的兩尊門神便會浮然躍出,驅除邪祟!

  現在桃符沒有被觸發,說明荒宅中沒有邪祟。

  「那麼,抓走尿床孩子的,到底是誰?」

  陳實一手托著筆墨,一手輕輕一捏,便將鎖門的鐵鏈捏斷,推開房門走入院中。--他雖沒有法力,但力量卻是越來越強。

  黑鍋和劉富貴連忙跟上。

  村民們停在門外,不敢進來。

  這院子裡到處都是荒草樹木,最大的便是那株槐樹。

  陳實來到槐樹前,提筆凝神,藉著一口還未來得及散去的真氣,在槐樹上畫下五嶽鎮宅符。

  他瞥見院中有一口枯井,當即來到跟前,在井沿上畫下一道井符。

  如此一來,前有桃符驅邪,中央有五嶽鎮宅符,連水井也被井符封鎖,田家荒宅便固若金湯,外邪莫入。倘若院子有邪,便會只覺被五嶽大山鎮壓,動彈不的。

  陳實收筆,詢問道:「富貴,你從哪裡醒來的?」

  「就在堂屋裡!」

  劉富貴快步走入堂屋,道:「就是這裡!」

  陳實跟過去,卻不見了劉富貴的身影。

  堂屋裡空空蕩蕩,只有供桌,桌子上擺著八個黑漆漆的靈牌,桌椅上滿是灰塵,牆角也多是蛛網。

  「富貴,富貴!」

  陳實大聲呼喚,然而剛才衝入堂屋的富貴,卻不見了蹤跡。

  陳實來到左邊的偏房,忽然只覺涼氣逼人,只見這左偏房停放著四口黑漆漆的棺材,棺材放在條凳上,擺放整齊。

  他大著膽子來到跟前,只見棺材上釘子還在,應該停放在這裡很久了。

  陳實想了想,沒有拆開棺材。

  他又來到右側的偏房,這裡也停放著四口黑棺,也是放在條凳上,並未著地。

  陳實微微皺眉,這八口黑棺,應該是田家八口的棺材,不知何故只是入殮,並未下葬。

  棺材釘也沒有被人取出來的痕跡。

  「剛才富貴明明進來了,怎麼就突然不見了蹤影?除非……」

  陳實目光落在幾口棺材上,遲疑一下,便要上前開棺,正在這時,汪汪的狗叫聲傳來,陳實回到正堂,卻見黑鍋停在堂屋外,沒有進來,只是仰著頭衝著上方叫個不停。

  陳實抬頭看去,不由呆住。

  堂屋大樑上方的屋頂應該被人翻修過,不是茅草稻操,而是換上了平整無比的木板,搭成人字形,木板很厚實,被刨得光亮無比,上面用不知什麼東西的血,繪製了複雜無比的符菉,極為鮮紅!

  符菉極大,每一個符菉都有丈餘方圓,共有五個符菉。

  符菉的構造很奇怪,瞇著眼睛看去,線條變得朦朧,便彷彿看到五個張開血盆大口,舌頭有一丈多長的猙獰頭顱,鬼怪一般!

  從符菉鬼頭的口中垂下五條鎖鏈,其中四條鎖鏈上各自拴著一個孩子,手腳被困住,倒吊在屋頂。

  這四個孩子的眼睛,上眼皮和下眼皮被人用魚鉤勾住,將眼皮掀開,鼻子也被魚鉤勾住,向上拉。

  他們的嘴巴,上下嘴唇被四根魚鉤勾住四角,向不同方向拉伸,顯得嘴巴很大。

  他們頭下腳上,身子斜垂,嘴巴裡的舌頭被一根鐵鉤子穿過,向下拉去。

  鐵鉤子連著一條細細的鐵鏈,鐵鏈的盡頭是一個巴掌大的小鼎。

  他們的舌頭被拉得很長。

  從他們舌頭上流下的血,便順著鉤子和鐵鏈,流入這個小鼎中。

  「富貴!」

  陳實看到其中一個孩子的面孔,正是適才要和自己交朋友的那個瘦弱男孩,連忙大聲道:「劉富貴!醒醒!快醒醒!」

  那個孩子像是聽到他的呼喚,迷迷糊糊的轉動眼珠。

  一股狂喜湧上陳實的心頭。

  「活著!」

  「你還活著!」

  「你不要動富貴!我這就救你下來!」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22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9 12:03 PM 編輯

第0019章 符怪

  陳實雙膝曲蹲,縱身一躍便跳到房樑上,沿著這條大樑移動。

  他一手托著研磨好的硃砂黑狗血,一手提筆,小心翼翼的在那五個巨大符菉上作畫。

  大樑不寬,他必須謹慎,否則稍有不慎,便會跌落下去。

  這五個符菉,顯然是一個精通符菉的修士所為,以符菉化作邪祟,循著童子尿的氣味抓孩子。

  抓到後,便吊在這裡。

  若是貿然救人,肯定會激發這些符菉的威力,說不定救人不成,反倒把倖存者害死,因此陳實的目標是先破壞那五個符菉,再來救人。

  不過倘若單純的暴力破壞符菉,還是會引發符菉的威力,因此他用磨好的硃砂,改變這些符菉的結構,讓符菉的威力無法發揮。

  很快,他便將這四個符菉的眼睛塗花,腦袋塗成一團亂麻。

  最關鍵的是嘴巴,鬼怪頭顱的嘴連接著鎖鏈,若是引動符菉,收緊鎖鏈,這幾個孩子的舌頭,只怕當場從喉嚨裡拽出來!

  陳實用硃砂將四個符菉的嘴封上,這樣就算符菉還有威力,也不能收攏鎖鏈。

  只是硯台中的硃砂已經用完,無法塗抹第五個符菉。

  第五個符菉沒有束縛住孩童,陳實覺得沒有塗抹的必要,當即向那個氣若遊絲的瘦弱男孩走去。

  但就在這時,第五副符菉中的鬼怪頭顱緩緩睜開眼睛,鬼怪口中的鎖鏈嘩啦滑動了一節。

  陳實的手掌已經摸到了劉富貴的手臂,見狀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第五符菉鬼怪頭顱的眼睛漸漸睜大,硃砂繪製的眼珠骨碌滾動一下,斜著眼睛看著陳實,鬼怪的臉像是在笑,只是顯得有些扭曲。

  嘩啦,嘩啦。

  一節一節鎖鏈開始抽動,垂下的鎖鏈頭,如同蛇的腦袋,緩緩抬起。

  陳實心中一沉,還是被發現了!

  那第五符菉鬼怪突然開口,聲音轟隆震響:「閣下是何人?為何壞我道法?」

  這聲音極為洪亮,震耳欲聾,將這荒宅震得煙塵撲梭梭往下落!

  這並非符菉鬼怪在說話,而是符菉的主人,借鬼怪的眼睛觀察到陳實,再借鬼怪之口,與陳實對話!

  陳實暗驚,這等本事,已經超越了一般的符師!

  「為何壞你道法?你用村裡的孩子煉的是什麼邪法?四條人命,在你眼裡是什麼?」

  陳實一邊說,一邊抓起鎖住劉富貴眼皮的魚鉤,來不及取下魚鉤,用力扯動,試圖將魚鉤後面連接的細鏈子扯斷。

  他這十多天修煉三光正氣訣,早已煉得力大無比,舉手投足,開碑裂石,然而這細小的鏈子卻堅固得很,陳實用力扯動一下,竟然沒斷。

  他再度用力,那鎖鏈這才斷去!

  他抓住另一個魚鉤細鏈,用出全力,將細鏈掙斷。

  接著是鼻子、嘴巴上的魚鉤細鏈!

  「鄉下人的命,也是人命?」

  那鬼怪頭顱發出冷笑聲,「你也是符師,難道便沒有用其他人的性命煉寶?我只不過是想煉一盞續命燈,要五個童男的精氣凝練成燈油而已,閣下闖我道場,壞我好事,當真是連個面子也不給嗎?」

  第五符菉變得扭曲起來,組成符菉的線條游動,像是一條條紅艷艷的蛇,共同組成了鬼怪的臉。

  「唰--」

  從第五符菉口中垂下的鎖鏈如同蟒蛇舞動,向陳實捲去!

  陳實一手抓住勾住富貴舌頭的鉤子,取鉤,一手向那鎖鏈抓去。

  他必須先取下富貴臉上的所有魚鉤,尤其是舌頭上的大鉤,否則貿然去解拴住富貴手腳的鎖鏈,只會讓這些魚鉤直接撕下富貴整張臉皮,以及將舌頭從喉嚨裡撕扯出來!

  那就不是救人,而是害人!

  他摘下鉤子的同時,那條鎖鏈也被他抓住,然而鎖鏈如同大蟒,順勢纏繞在他的手臂上,咻咻旋轉,纏繞的圈數越來越多,越來越緊!

  陳實鼓盪氣血,頓時氣血充盈手臂,讓這條手臂飛速變得粗壯,腳下發力,身形向上翻起,抬手抓住另一條拴住富貴雙腳雙手的鎖鏈。

  他飛速將鎖鏈纏繞在自己的左腿上,免得墜落下去。

  他的頭頂,第五符菉的筆畫已經形成實體,化作赤紅色的鬼怪頭顱,丈餘大小,張開血盆大口向他咬下,腥臭之氣撲鼻!

  村民所見的鬼怪巨口,應該便是這種符菉所化。

  垂下的長長舌頭,便是它們口中的鎖鏈!

  陳實手上用力,試圖將那顆撲來的鬼怪頭顱掄起,但沒能掄動,這鬼怪頭顱極為強橫,力量比他還大,而且還能飄浮在空中,非人力所能對抗!

  陳實此刻在空中,僅靠一條鎖鏈借力,根本不可能是鬼怪頭顱的對手。

  眼看那赤紅鬼怪頭顱便要將他一口吞下,陳實腳下重重用力,屋頂頓時轟隆震動,拴著鎖鏈的木板發出咔嚓的聲響。

  他的力量雖然不如這個符怪,但也是極為驚人,這一腳發力,屋頂頓時承受不住,被他震塌!

  一塊塊畫著符菉的木板連同屋頂的瓦石稻操,一起落下,砸在那符怪的大腦袋上!

  陳實腳上的鎖鏈立刻鬆開,身如游魚,將富貴抱住,向下落去。

  他剛剛落地,只見房樑也不堪重負,一兩千斤重的樑木一斷壓塌了房屋,轟隆砸下。

  陳實顧不得解開富貴手腳上的鎖鏈,抱著他立刻向外竄出,他剛剛衝出堂屋,只聽背後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堂屋連同兩間偏房同時倒下,一堵堵牆壁連同大樑,將三間屋子埋葬!

  房倒屋塌,掀起的氣浪將陳實和黑鍋衝得踉蹌,煙塵瀰漫,嗆得黑鍋連連咳嗽。

  陳實屏住呼吸,飛速將富貴手腳上的鎖鏈解開,還未來得及站起,便見倒塌的房屋大樑突然呼的一聲豎了起來,一兩千斤重的大樑,竟然像是根沒有重量的柴火桿兒,看得陳實和黑鍋兩眼發直。

  「鄉下的小符師,你激怒了我!」

  那屋舍下傳來符怪的怒吼,亂石紛飛,煙塵四起,那鬼怪頭顱竟然毫髮無傷,從倒塌的房屋下隆起,頂開泥土亂石和房樑,飄在空中,居高臨下盯著陳實。

  它的口中連接著鎖鏈,鎖鏈的另一端則拴著那巴掌大小的青銅小鼎,鼎中的正是他用四個孩子的性命煉製而成的續命燈油!

  適才房屋倒下,它顧不得去吃掉陳實,立刻去搶小鼎,終於將這口鼎搶下,鼎中的燈油才沒有被毀去。

  但它雖然搶回了燈油,但也因此給了陳實機會,讓陳實救下富貴,讓它煉製燈油的計劃毀於一旦。

  燈油雖然保住了,但燈油的質量卻大大降低,續命燈的效果也大打折扣。

  符怪的另一端,是被其主人,那個煉續命燈的神秘符師所操控,不禁怒不可遏,正欲催動符怪吃了陳實洩憤,突然看到槐樹上的朱紅色符菉,遲疑一下,冷笑道:「小符師,這個樑子咱們算是結下了,你跑不了!我一定會把你捉住,煉成燈油!」

  符怪在神秘符師的操控下,向上飛去,正打算帶著燈油離開,突然院子裡的陳實脫下褲子,掏出小鳥,就地衝著倒塌的房屋撒尿。

  那神秘符師俯瞰到這一幕,心中一怔:「莫非,這小子嚇尿了?」

  他剛想到這裡,突然符怪脫離他的操控,呼嘯而下,直撲陳實!

  那神秘符師腦中一懵,頓時醒悟。

  「我這符怪,嗅到童子尿的氣味便會出擊,將那童子捉來。這鄉下小符師是個童子,用自己的尿味把符怪引過去!」

  他剛想到這裡,已經來不及改變符怪的構造,那符怪便撲到陳實的面前。

  同一時間,老槐樹上,陳實留下的五嶽鎮宅符啟動,光芒大放,形成五座光芒璀璨的大山形態,壓在那符怪的身上,將符怪壓得轟然墜地,動彈不得!

  符怪口中的小鼎頓時滾落,鼎中燈油灑了一地。

  陳實抖了抖小鳥,提起褲子走上前,抬起一腳,重重落下,將那青銅小鼎踩扁,然後蹲下身子,與那丈餘大小的符怪雙目對視。

  那神秘符師怒不可遏,卻被五嶽壓住,無法動彈。

  「咱們的樑子,的確結下了。不要讓我遇到你。」

  陳實直視符怪的眼眸,似乎想要隔著符怪看到那符師的真容。

  「遇到你,我一定活活打死你!」

  陳實起身,抬腳,踩在那符怪的大腦袋上。

  只聽嘭的一聲,那符怪炸開,化作猩紅的血漿和硃砂,嘩啦啦落地,融入泥土中。

  陳實腳上也被濺了一些。

  雖然將這符怪消滅,也將劉富貴救出,解決了這一樁吃尿床小孩的案子,但他心中還是有一股憤懣無處發洩。

  這個神秘符師的確很強,比他遇到的那些錦衣衛強了太多,他本不應該和這樣的高手衝突,但就是想把這個神秘符師找出來,狠狠打一頓,直到將對方打死為止!

  「你們進來吧。」

  陳實壓制住怒氣,向院子外目瞪口呆的村民招手,道:「邪祟已經被我除了,富貴也救回來了。」

  村民們聞言,還是不敢進來。

  三旺膽子最大,抬腳走了進來,其他人這才大著膽子跟著他進入田家荒宅。

  富貴的爹娘連忙撲來,抱起富貴,不住的呼喚富貴的名字。

  富貴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低聲道:「爹,娘。」

  然後又閉上眼睛。

  「他精氣損耗太多,讓他睡一覺。先不要給他補,就喝一些米湯。」

  陳實吩咐幾句,讓富貴爹娘把富貴抬回家。

  其他村民清理倒塌的房屋,將另外三個孩子尋出來,只可惜,這三個孩子已經死亡多時,救不回來了。

  低低的哭聲傳來,最後變成了慟哭。

  陳實聽得心裡揪得慌,帶著黑鍋走出荒宅,又回頭向三旺道:「你們找人把田家八口棺材也下葬吧。」

  三旺心中一驚,連忙道:「他們是得罪了乾娘,被乾娘懲戒才死的,誰敢下葬?」

  陳實面色一沉,冷笑道:「不下葬?他們一家八口不能入土為安,再在這裡擺下去,必然會怨氣越來越深,必成邪祟!到時候,你們整個村的人都會被他們吃光!你們自己看著辦!」

  村民們聞言,嚇了一跳,連忙去準備。

  適才他們看到陳實年紀小,還覺得他沒什麼本事,但看到陳實竟然將那小山般的「邪祟」弄死,這才信服。

  村裡的族老又命人搬來桌椅,讓陳實歇息,送上瓜果,看陳實年輕,又喚來兩個年輕女孩為陳實捏肩捶腿。

  「三旺,你過來!」

  陳實又喚來三旺,詢問道:「你們村最近是否來過什麼陌生人?」

  「陌生人?」

  三旺想了想,道:「的確來過。聽說是省城來的,是一個年紀很大的符師,說是省城趙家的二姑娘失蹤了,前來打探消息,天晚了,要在我們村借宿一晚,天亮就走。那個符師人挺好的,還給我們畫了幾張符。」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23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9 12:02 PM 編輯

第0020章 狹路相逢勇者勝!

  「省城來的?尋找失蹤的趙家姑娘?」

  陳實想起那個被自己騙到窯廠,變成瓷器的紫衣少女。

  新鄉省趙家,終於還是尋來了。

  不過這也難怪,畢竟紫衣少女出行能帶著十幾個錦衣衛,可見在趙家的地位應該頗高,她失蹤了十幾天,趙家肯定會派人尋找她的下落。

  「話說回來,以前被我騙去窯廠的人,估計有二百多個,死了一大半,他們怎麼就沒有家人來尋?」陳實心道。

  他壓下這些雜念,繼續問道:「這個年紀很大的符師,晚上借宿的是田家荒宅?」

  三旺搖頭:「他晚上睡在乾娘的廟裡。」

  陳實目光落在村中央的廟宇上,有些深沉,低聲道:「借宿在廟裡嘛……」

  那座廟宇中供品已經少了很多,那個大胖子神相將堆積如山的供品吃了大半,顯露出肉山一般的上半身。

  陳實收回目光,取出三旺交給自己的幾塊碎銀子,在手心裡撥弄片刻,捏出一塊一兩多重的交給三旺。

  三旺不解,疑惑的看著他。

  「這點銀子你拿去,把那八口棺材下葬了,還有那三個孩子,買點棺木,也好生下葬。」

  陳實看向村口,道:「再給我搬兩個凳子放在村口,我等人。」

  三旺不解其意,但還是依言去搬來兩個凳子。

  陳實來到村口,靜靜地坐在其中一個凳子上,向旁邊的黑鍋道:「富貴是我朋友,我唯一的活人朋友,他傷得這麼重,我不能不理。害他的那個符師被我弄灑了燈油,壞了他的好事,他肯定會怒不可遏,一定會趕回找我報仇。」

  黑鍋搖了搖尾巴,表示贊同。

  陳實道:「這個符師很強,恐怕比爺爺還強。爺爺老了,實力不如從前,可能不是他的對手。」

  黑鍋遲疑一下,沒有搖尾巴。

  倘若陳實看到爺爺晚上飛出去的情形,恐怕就不會這麼說了。

  陳實繼續道:「按理來說,我不應該托大,在這裡等他,我應該立刻離開,能跑多遠跑多遠。對不對?」

  黑鍋嚴肅的點了點頭。

  那個符師太危險了,隔空操控符菉化作符怪,與陳實爭鬥,甚至將陳實壓制。

  若非陳實早早的布置下五嶽鎮宅符,只怕會葬送在符怪的口中!

  倘若正面對上這個符師,勢必更加凶險。

  陳實繼續道:「他含怒而來,肯定做了萬全的準備,他的符菉這麼詭異,我定然不是他的對手。因此逃走,絕對明智。」

  黑鍋一邊點頭一邊搖著尾巴。

  「可是,這麼做就是不對!」

  陳實突然大聲道:「黑鍋,這樣做是不對的,對不對?殺四個孩子,就為了煉製什麼狗屁燈油,就是不對的,對不對?這世界不需要公道了嗎?我覺得需要!得需要有人站出來,大聲說這樣干就是不對!所以,我不能走。」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低聲道:「我不能走,我走了,那個符師還是會回來,還是會抓走富貴。我不能走,我得留下等他。我肯定打不過他,但是……得有人為這件事做點什麼,得有人為這件事付出點什麼!」

  他很激動,心裡有股氣,未消。

  他很想站出來,狠狠的揍那個符師,直到將他活活打死為止!

  你不打死我,我就打死你!

  黑鍋遲疑一下,沒有勸陳實。

  它知道陳實的性格,外表看起來機靈,但其實性格特別軸,特別倔。

  生來就像一頭驢子,認定了一件事,就死活不回頭。

  黑鍋很是安心,反正陳實已經留書給爺爺,爺爺回到家看到書信,便會向黃楊村趕來。

  到那時,自有爺爺對付那個年紀很大的符師。

  另一邊,數十里開外的乾陽山西麓的一片營地中,突然一個蒙古包被掀開,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怒氣衝衝的走出來,腳上栓好甲馬符,立刻出營。

  「混賬小子,壞我好事!」

  那花白頭髮老者怒不可遏,咬牙切齒道:「我好不容易煉製續命燈,只差最後一個童子便會成功,卻被你壞了好事,斷然饒不得你!毀我燈油,踩爛我的小鼎,我若是不將你煉成燈油,我便空活了七十年!」

  他催動甲馬符,但見腳底生風,竟然將他的身形托得離地三四寸!

  「鐵筆翁,你這是要到何處去?」

  突然一個聲音喚住他,花白頭髮老者急忙回頭,不敢怠慢,向來人賠笑道:「趙管事有所不知,我來鄉下調查二小姐失蹤一案,趁機給自己煉了點好東西,打算獻給老爺,搏一個出身,求老爺提拔。不料今日,被一個鄉下小符師壞了我的好事,因此我打算前去找他算賬。」

  來人頗顯富態的中年男子,手上戴著碧玉扳指,腰間掛著玉珮,正是新鄉省趙家玄英府的管事,趙銘。

  趙銘搖動折扇,瞥他一眼,冷笑道:「獻給老爺的,莫非是續命燈?你又想害人。鐵筆翁,老爺器重你,是器重你精通各種法術,善於畫各種符菉,可不是你巴結討好的功夫!你這續命燈害人性命,若是被你煉成了,外面的人還要說我趙家不好。你害了幾個人?」

  鐵筆翁不敢隱瞞,實話實說:「只害了四個。」

  趙銘氣道:「這四條人命,別人不會算在你頭上,只會算到我趙家頭上!罷了,你不要再煉了。我們此行,是為了尋找二小姐的,不是煉續命燈的。上次你說煉製搜魂符,搜魂符何在?」

  鐵筆翁連忙取出搜魂符,笑道:「搜魂符已經煉好了,趙管事過目。」

  趙銘展開搜魂符,一邊打量一邊道:「你的本事老爺也是極為信服。老爺本以為二小姐死在乾陽山,你卻能算出二小姐未死,你若是能帶著我尋到二小姐,何愁沒有出身?」

  鐵筆翁心中大喜。

  他能算出趙二小姐未死,並非他真的神機妙算,而是他為趙二小姐招魂,卻怎麼也招不來,因此大膽猜測趙二小姐尚在人世。

  趙銘將搜魂符還給他,道:「既然符菉已經煉好,我們這便去尋二小姐。你先將尋仇的事放一放。」

  鐵筆翁稱是,道:「這個小子,我記得他的相貌,跑不了他。屬下適才已經通過搜魂之法,查到二小姐大致方位。趙管事,要叫上其他人嗎?」

  趙銘目光閃動,笑道:「多一個人,便多一個人分功勞。」

  鐵筆翁會意,取出另外一套甲馬符,蹲下身子親自為趙銘綁在雙腿上,兩人腳踏清風,一步跨出便有丈餘,沿著乾陽山麓向東而去。

  黃楊村外,陳實坐在村口一動不動,日頭正毒,曬得他有些頭暈。

  幸好三旺家的怕他餓著,為他做了頓飯。

  兩年來陳實終於吃到一頓鹹淡適宜的飯菜,感動落淚,讚不絕口,把三旺媳婦誇得臉蛋一陣臊紅。

  「都是鄉下飯菜,哪裡有這麼好吃?」那憨厚女人連連搓著圍裙,笑道。

  陳實吃得一乾二淨,養足精神,又來到村口等。

  等了一下午,黑鍋汪汪叫了兩聲,陳實這才起身,背上書箱。

  不能再等了。

  再等天就要黑了,來不及返回黃坡村了。

  黑鍋判斷時間一向很準,除了那次太陽提前一刻鐘下山。

  陳實沒有向黃楊村的人辭行,逕自出村,向黃坡村趕去。

  「那個符師沒有來,應該是他也擔心自己用小孩煉燈油被人識破,壞了他的名聲。他今天不出現,那就不會再出現了。」

  陳實向黑鍋道:「沒想到此人竟還要些臉面。只可恨這次沒能遇到他,想要再次遇到他,不知要到猴年馬月。」

  黑鍋快步跟上他,愈發放鬆。

  陳實想與那符師打一架洩憤,但它可不想。

  倘若陳實出了事,爺爺還能把陳實救活揍他一頓不成?

  爺爺只會將這個鍋蓋在他黑鍋的頭上!

  陳實仰頭看天,天上烈日依舊炎熱,絲毫沒有落山的跡象。

  以他的腳力,足以在太陽落山前回到家。

  「爺爺不知道有沒有回到家……」

  陳實和黑鍋走了兩三里地,忽然聽到後方傳來衣袂破空聲,陳實放慢腳步,回頭看去,只見兩人腳踏清風而來。

  這二人一個年紀很大,頭髮已經花白,一個是中年人,衣著頗為華貴,兩人的腳步落下,地面旋風便起,將二人的身軀托起,讓他們的腳不必落地。

  如此一來,他們一步跨出,便有丈餘,走起路來十分省力。

  「甲馬符還可以這麼用?」

  陳實詫異,靠在路邊,等候兩人過去。

  爺爺繪製甲馬符,他也在一旁觀摩,早就將甲馬符學會,不過爺爺向來是把甲馬符畫在木車上,讓木車自己行走。陳實從未見過爺爺將甲馬符綁在腿上。

  「這麼晚了,路邊還有個孩子。」那中年人遠遠看到陳實,疑惑道。

  兩人飛速接近,那年邁符師正是鐵筆翁,笑道:「這個時間還沒有回家,這孩子只怕是活不了啦,怪可憐的。可惜要趕路,不能拿來煉藥……」

  他說到這裡,突然看清陳實的臉,輕咦一聲,失聲道:「是你!那個壞我燈油的小鬼!」

  陳實同時也聽到他的聲音,覺得十分耳熟,猛然間瞪大眼睛。

  黑鍋也聽到了鐵筆翁的聲音,耳朵陡然支稜起來,全身的黑毛根根豎起,尾巴像是一根黑鐵棍子般,變得筆直!

  它正欲提醒陳實,身邊的陳實已經離弦之箭般竄出,甚至讓它眼前一花!

  陳實奔向鐵筆翁!

  像一頭蓄勢已久的豹子,一下子竄出,一步跨出丈餘,腳步落下時,他的氣血已經灌入腳掌,腳面落地,啪的一聲腳上的草鞋被撐得裂開,脫落!

  陳實的腳掌大了整整一圈,第二步跨出,速度更快,勢頭更猛,將速度提升到巔峰!

  呼呼的狂風拍打在臉上,他扎好的頭髮也被迎面而來的狂風扯亂,頭髮呼的一聲向後飄揚,拉得筆直!

  同一時間鐵筆翁和那中年男人也在向這邊走來,甲馬符的速度本來就快,再加上陳實迎面奔來,幾乎在瞬息之間,雙方便已經照面,只剩下一丈左右的距離。

  陳實一拳轟出!

  拳打一丈之間!

  他的拳頭破風聲呼嘯,尖銳,甚至有種貫腦的魔力。

  這速度實在太快,鐵筆翁剛剛說完「那個壞我燈油的小鬼」,陳實的拳頭便已經來到他的面前!

  陳實牢牢記住一點,那就是爺爺的告誡。

  他沒有法力,任何一個修士都可以用任意一道法術置他於死地,但他的力氣很大,同樣有格殺這些修士的能力!

  狹路相逢,想要獲勝,那就不能讓對方先出招!

  但鐵筆翁的反應速度不可謂不快,他寬袍大袖,兩個袖筒中黃紙翻飛,是一張張黃符,已經畫好了符菉,正自向外飛出。

  同時他的腦後神光動盪,神龕在神光中凝聚,成形!

  龕中已然隱隱浮現出神胎的蹤影!

  浩蕩的真氣頃刻間自他身後瀰漫開來,這股真氣之強,是陳實前所未見,甚至讓他感覺到強烈的壓迫感!

  鐵筆翁的左邊袖筒,第一張符菉飛出,迎上陳實的拳頭,那是太上八卦護身菉,同時,第二張符菉開始綻放金光,那是金鐘符。

  只要有任意一張符菉被激發,他便立於不敗之地!

  然而就在太上八卦護身菉觸碰到陳實的拳頭的一瞬間,陳實的右腿已經來到他的胯下,腿如釋放的滿弓,咻的一下彈出,踢在他的襠部!

  鐵筆翁的力氣彷彿一下子被抽空,甲馬符向前奔出的勢頭,被陳實這一腳踢得硬生生止住,臉部五官扭曲,眼睛瞪得滾圓,疼得側著頭,似乎在懷疑人生。

  陳實那一拳壓著正在釋放力量的太上八卦護身菉,狠狠砸在他的臉上,將這老者砸得向後飛出,身體陀螺般旋轉。

  鐵筆翁身邊的趙家管事趙銘也反應過來,立刻催動神龕,調運真氣,正欲催動法術,陳實剛剛一拳將鐵筆翁轟飛,瞥見身旁有神光迸發,不假思索側跨一步,轉身擰腰,左肘向後平輪,肘尖砸在趙銘的兩扇肋骨相接的骨尖上。

  這一砸,讓趙銘險些斷過氣去,身不由己彎下腰。

  他的身材高大,彎腰的瞬間,陳實充滿了氣血膨脹如同熊掌般厚重的右手,已經扣住他的咽喉。

  「咔嚓!」

  那隻捏石斷鐵的手捏碎了他的喉骨,壓著他的脖子,帶著他的身軀,向前竄出,追上還未落地的鐵筆翁!

  趙銘的腦袋狠狠撞在鐵筆翁的腦袋上,傳來沉悶的撞擊聲。

  鐵筆翁腦殼凹陷下去一大塊,兩隻袖筒中黃符像是黃色的蝴蝶,嘩啦啦飛出,接著太上八卦護身菉、金鐘符、星綱五斗菉、六害神符、保命符、華蓋菉等等神符、神菉,威力被悉數激發!

  鐵筆翁襠部血流如注,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頭顱低垂,腦漿崩流。

  霎時間,五顏六色的神光迸發,各色光芒形成不同的形態的道法,有的像是八卦符文,有的像是金鐘,有的浮現出六害,也有華蓋、神鬼、魔物等等奇奇怪怪的東西,一發湧出,堆迭在一起,將鐵筆翁護在中央。

  鐵筆翁,已然氣絕。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24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9 12:02 PM 編輯

第0021章 毆打

  陳實不知鐵筆翁已死,依舊瘋狂向那些各種形態的符菉攻去,然而根本打不動符菉。

  甚至,其中有些邪門的符菉,如五鬼、六害等,將其中任意一隻邪、祟挑出來,陳實都不是對手。

  他還在瘋狂進攻,唯恐鐵筆翁緩過氣給他致命一擊,只是打了良久,甚至連八卦護身菉都破不開,不由絕望。

  越是絕望,他越瘋狂!

  「汪汪汪汪!」

  黑鍋大聲衝他叫嚷,但陳實處在高度亢奮之中,根本聽不見。

  待到陳實打累了,八卦護身菉形成的八卦神光還是沒能打開,他的雙手已經鮮血淋漓,竟然被震得皮開肉綻。

  這個年老符師的符菉,實在強得可怕!

  「汪汪汪!」

  黑鍋咬住他的褲腿往後拉。

  陳實還待再打,腳下不穩,有些趔趄,終於,他神智恢復一絲清明,視線越過一重重奇異的神光落在鐵筆翁的身上,只見鐵筆翁跪在那裡,已經氣絕多時。

  他不由呆了呆。

  「死了?」

  隨即狂喜。

  「死了!他終於死了!他被我打死了!」

  陳實哈哈大笑,雙膝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笑得有些癲狂:「他這麼多厲害至極的符菉,還沒來得及用,就被我打死了!死得好,死得好!」

  他一口氣喘不過來,險些背過氣去,連忙穩住情緒,大口大口喘氣。

  過了片刻,陳實搖搖晃晃起身,用力的呸了鐵筆翁一口。

  「活該!」陳實惡狠狠道。

  黑鍋心驚肉跳,也跟著啐了一口。

  又過片刻,陳實喘勻氣,上前拖趙家管事趙銘的屍體,雙手用力,卻覺得雙臂酸軟,腿也酸軟,竟然拖不動。

  陳實只好再歇一會兒,待到恢復一些力氣,這才將趙銘的屍體拖到路邊。

  又過不久,八卦護身菉等符菉的威力散去,鐵筆翁的屍體顯露出來,陳實將鐵筆翁的屍體也拖到路邊。

  「他們是趙家的人,趙家來查紫衣女子失蹤一事,須得將屍體處理掉,否則被趙家發現,又生事端。」

  陳實抬頭望天,兩輪太陽漸漸變成半圓,天空也泛著火光,如同紅霞。

  天色將晚。

  「到了夜間,野獸出沒,邪和祟也會出來,會毀屍滅跡。」

  陳實微微皺眉,現在已經來不及返回黃坡村,唯一能夠避開夜晚的,只有黃楊村。

  「黑鍋,我們回黃楊村!」

  黑鍋怔了怔,連忙快步跟上他,一人一狗向黃楊村走去。

  待到赤紅色的火海如同晚霞布滿天空,雙手血淋漓的陳實帶著黑狗,踩在猩紅的土地上,來到黃楊村的村口。

  他們背後,車輪聲碌碌作響,一個體魄高大的老人坐在木車上,手中托著羅盤,也在向黃楊村駛來。

  --爺爺終於駕著木車,來接他們回去了。

  陳實回頭看了看木車,沒有去迎上這輛車,而是大步向村中央的廟宇走去。

  黑鍋遲疑一下,沒有去迎接爺爺,快步跟上陳實。

  村民們紛紛從房屋裡走出,一雙雙眼睛落在這一人一狗的身上。

  陳實殺氣騰騰,卻面帶笑容,逕自來到宮闕廢墟中央的廟宇前,不做絲毫猶豫,邁步走了進去。

  那肥頭大耳的神相抬頭,看著他血淋漓的雙手,目光有些躲閃和驚慌。

  陳實在兩里外打死鐵筆翁的事情,沒有瞞過他,著實嚇到了他。

  陳實抬手,將供桌上的所有供品統統掃下去,丟了一地,抬起屁股坐在供桌上,盯著面前的大胖子。

  「我打死那個與你做交易的符師,想來你都看見了。」

  陳實盯著神相的一對小眼睛,「作為乾娘,勾結外人,害死自己三個乾兒子,你有愧乾娘之名,有愧你面前點燃的香火!別人在背後非議你,你便放邪祟入村,害死人家全家。那麼乾娘做錯事,該當何罪,何人來罰?」

  那大胖子面帶青氣,神態兇惡,咆哮一聲,如同雷霆,咆哮道:「何人膽敢定我的罪過?何人膽敢罰我?」

  他的身後,那青面獠牙的銅像光芒大作,燦燦神光竟然將廟宇照耀得通透如晝!

  道道光芒從廟宇的門戶中透射出去,驚得黃楊村的村民一個個哆哆嗦嗦,膽子小的甚至已經跪在地上,向著廟宇連連磕頭,嘴裡唸唸有詞,祈求乾娘原諒。

  「我敢!」

  廟宇中傳來一個憤怒尚顯稚嫩的聲音,有膽大如三旺者,早已來到廟前偷偷往裡張望,只見陳實在供桌上暴起,一腳踹在一團空氣處。

  明明踢在空氣上,卻像是踢在實物上一樣。--他看不到那大胖子神相。

  陳實卻能看到。

  他這一腳踢得那大胖子眼耳口鼻都扭曲成一團,整張臉幾乎陷入腦袋裡!

  大胖子怒吼一聲,轟然站起,渾身肥肉亂顫,不凡之力凝聚而成的身軀,蘊藏著可怕的神力,便要爆發!

  這時,碌碌的車輪聲傳來,爺爺坐在木車上,不緊不慢的向這邊駛來。

  大胖子打個冷戰,小眼睛中滿是恐懼。

  「你敢還手?」

  陳實更怒,起身一腳掃在大胖子的脖頸處,掃得他脖子和肚皮上的肥肉波浪般抖動不休。

  大胖子被這股巨大的力量掃得向一側倒了下來,陳實從供桌上跳下,一腳踩著他的胸口,拳頭狠狠向他臉上招呼!

  嘭嘭的拳頭擊打頭臉的聲音從廟宇中傳來,廟外的村民們一個個瞪大了眼睛,連連向廟中張望,有人的臉上滿是驚恐之色,有人卻露出欣慰快意的笑容,還有的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祈求乾娘原諒。

  「讓你做乾娘,你不保護村民,你放邪祟進來害人!」

  嘭嘭嘭!

  「讓你做乾娘,你托夢威脅村民!」

  嘭嘭嘭!

  「讓你做乾娘,你勾結外人,害死村裡的孩子!」

  嘭嘭嘭!

  更多的村民翹首觀望,只見廟中,陳實雙手將供桌抄了起來,劈頭蓋臉的往下砸,下面明明什麼也沒有,但擊打聲卻很真實。

  「別打了,別打了!」有聲音叫道。

  陳實還是不斷向下砸去,砸得供桌爛掉,砸得只剩下桌子腿,還舉著桌子腿狠狠往下抽。

  直到將桌子腿抽斷,他這才丟掉,瞥見上香的香爐,便將那香爐拎起,向那大胖子神相砸下!

  這次是咚咚的敲擊聲,沉悶得很。

  「讓你做乾娘,你欺負我朋友富貴!」

  咚咚咚!

  「讓你做乾娘,你欺負富貴的朋友!」

  咚咚咚!

  「讓你還打算吃掉他們!」

  連錘帶砸的聲音不斷傳來,陳實足足打了半個時辰,這才出了胸中的憤懣之氣,只見那大胖子早就被打得不成人形,躺在地上,臉腫得豬頭一般。

  陳實拎著香爐來到廟門口,外面黑壓壓的都是人,一雙雙目光落在他的臉上,那是黃楊村的村民。

  陳實咧嘴一笑,將香爐丟在廟門外,那香爐已經被他砸扁。

  他抬手抹去臉上的汗水,連續打了半個時辰,他也累得滿頭滿身都是汗水,不過手上的血跡卻塗抹在臉上,顯得他的面龐有些硬朗。

  打過之後,他還有點餓得慌,總想吃點什麼。

  「這個大胖子……」

  陳實遲疑一下,把這個念頭掐滅,心中失笑,「大胖子是神相,又不是食物,我竟會對他動了食慾,嚇我一跳。」

  他沒有注意到,胸口的青色鬼手散發出幽幽的光芒,此刻漸漸黯淡下來。

  陳實抬腳正欲走出廟宇,突然又停下腳步,折返回來。

  躺在地上的大胖子神相見他回來,不由哆嗦顫抖,但陳實卻沒有向他走來,而是逕自來到那青面獠牙的銅像前。

  大胖子是不凡之力凝聚而成的神相,而這個銅像才是乾娘的本尊。

  陳實伸出手,握住銅像的一根手指,慢慢用力,將手指掰斷。

  地上的大胖子痛得死去活來,慘叫不絕。

  陳實又握住另一根手指,緩緩掰斷。

  一根,又一根,再一根!

  不久之後,那銅像的十根手指頭,統統被他掰斷!

  陳實握住十根手指,用力扭動,扭成銅麻花,丟到大胖子神相的身上。

  「我朋友富貴的三個朋友,想走出你的破廟,你他娘若是還敢阻攔,頭給你擰下來做夜壺!」

  陳實說到這裡,向角落裡的三個孩子招手,面色變得溫和,笑道:「過來吧,你們可以回家了。」

  那三個孩子的鬼魂戰戰兢兢走過來,繞過大胖子神相,來到陳實身邊。

  陳實帶著他們向廟外走去,三個孩子果然順利的邁過廟宇門檻,走了出去。

  三個孩子的鬼魂一臉崇拜的看著陳實。

  陳實笑道:「你們現在回家吧,去見見你們的爹娘。頭七過後,若是有鬼差來找你們,就跟著他去吧,別留在人間。」

  三個孩子向各自的爹娘奔去,他們的爹娘雖然看不到他們,卻彷彿感覺到他們就在身邊。

  陳實向木車走去,老人站在木車旁邊,狗子衝著老人討好似的搖著尾巴,月亮的光輝灑下來,幽靜而神秘。

  「自己出來除邪,出息了。」

  爺爺抓住他的手,清理他傷口中的淤血,悶聲悶氣道:「賺了多少錢?」

  陳實心中警覺,搖頭道:「沒賺錢。有符師殺人,用孩童煉續命燈油,我見村裡的人窮,便沒收錢。」

  不知怎麼地,他心臟跳得很厲害,袖筒裡的銀子也頓時變得極為燙手。

  爺爺唔了一聲,沒有追問下去,為他塗抹傷藥,道:「回家,吃藥。」

  陳實鬆了口氣,連忙道:「現在月亮升起來了,回家危險,不如在這座廟裡先借宿一晚。」

  廟中,大胖子神相險些昏死過去。

  爺爺搖頭道:「你殺了人,又將這大胖子打得這麼狠,不吃藥的話,你的病很容易發作。多掛一些桃符,應該可以平安回到家。」

  陳實想起自己痛得死去活來的情形,不禁凜然,爬到車上。

  木車向村外駛去,陳實想起什麼,突然回頭,惡狠狠道:「死胖子,我就住在隔壁村,你最好老實一點,好好做你的乾娘!否則我一三五過來打你,二四六也過來打你!」

  大胖子神相不禁打個哆嗦。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24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9 12:01 PM 編輯

第0022章 陰間

  經歷這場戰鬥,陳實又困又乏,坐在車上打盹,等到他醒來,木車已經到了黃坡村。

  爺爺熬藥煮藥,忙來忙去,到了深夜,藥才熬好。

  陳實喝下一盆藥,又泡在藥缸裡,在藥缸裡逐漸睡著。

  好在這一夜平安無事,他的舊病並未復發。

  「難道我的病已經好了?」

  早上醒來,陳實很是開心,只覺爺爺做的早飯也沒有那麼難吃了。

  而且爺爺這次去縣城,沒有食言,的確從縣城給他帶來了好吃的,有糖葫蘆,糍粑,臭豆腐,還有糖人兒,讓他樂得合不攏嘴。

  「爺爺的藥有用,我天天修煉三光正氣也有用,說不定能把我的病治好!」

  陳實憧憬著未來的生活,於是愈發努力,拜過乾娘之後,便修煉三光正氣訣,借北斗七星,淬煉身體。

  這一天過的很是充實,到了晚上,陳實喝藥泡藥浴,再修煉一會兒三光正氣訣,才躺下睡覺。

  他睡了不知多久,正在香甜時,突然心窩一股強烈無比的劇痛傳來,心臟劇烈抽搐!

  陳實醒來,知道自己的心臟老毛病又犯了,在床上掙扎著想要起來催動三光正氣訣抵抗。

  然而那股疼痛來的實在太劇烈,抽乾了他的力氣,他的心臟彷彿被捏扁,捏成了一團,讓身體血液停止流通!

  他想喘氣,卻怎麼也喘不過來。

  肺腔裡的空氣彷彿也被青色鬼手給排空了!

  「爺爺!爺爺!」

  陳實被莫大的驚恐包圍,張嘴想要呼喚爺爺,然而喉嚨裡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現在還是晚上,爺爺應該不在家,根本覺察不到他遭遇危險。

  「黑鍋!黑鍋!」

  陳實想要呼喚黑鍋,然而始終無法發出聲音,院子裡的大黑狗像是聽到什麼,仰起頭,仔細傾聽,又晃了晃腦袋重新睡下。

  陳實眼前漸漸發黑,黑得看不到外面的月光,黑得逐漸看不見房樑。

  他的眼皮越來越重,頭腦越來越昏沉,身子不受控制的抽搐起來,像是被撈上岸將死的魚。

  他的身體在床上劇烈的蹦躂兩下,最終平靜下來,四肢時不時的抽搐一下,只是抽搐的頻率越來越慢,幅度越來越小。

  最終,陳實安靜了。

  黑暗中像是有一抹亮光,照亮陳實眼前的黑暗。

  他睜開眼睛,四周是沉沉皚皚的霧氣,遠處時不時傳來淒慘的嚎叫,像人,又像受傷的野獸。

  陳實瞪大眼睛,努力的看向四周,卻什麼也看不見。

  「爺爺!」他大聲呼喊。

  「爺爺!」「爺爺!」

  霧氣中傳來很多聲音,各個方向,各個角落,到處都是呼喚爺爺的聲音,不知是回音還是其他什麼古怪的東西。

  陳實被恐懼包圍,他知道自己應該留在原地,等待爺爺來尋找自己,然而卻不由自主的邁開腳步。

  他只覺自己的身體變得前所未有的輕盈,輕盈得像是不存在一樣,霧氣像是一粒粒雪白細膩沒有任何重量的沙,從他的身體裡穿過,冰涼冰涼的。

  「我大概死了。」陳實悲哀的想。

  霧氣中傳來腳步聲,他循聲看去,是另一個身影,一個年輕的女子,面色蒼白,失魂落魄的走來。

  她的脖子血淋漓,走著走著鮮血便從脖子的一道縫隙中湧出來,染紅了衣裳。

  她開口,像是說話,然而陳實什麼也聽不見。

  那女子黯然低頭,腦袋卻跌落下來,落在地上。

  女子蹲在地上,雙手四下裡摸索,始終沒有找到自己的頭。

  霧氣中傳來女子無助的哭聲。

  過了片刻,她找到了自己的頭,捧起來放在脖頸上,默默來到陳實身後,不緊不慢的走著。

  霧氣中又走來一人,是個大腹便便的男子,看著便是有權有勢的人,穿金戴銀,有一種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氣魄,然而此刻卻頗顯落魄,身上被捅了不知多少刀,傷口處還在汩汩流血。

  尤其是腹部,滿肚子肥腸流了出來,拖在地上。

  他費力的雙手托起自己的腸子,跟上陳實。

  陳實渾渾噩噩的向前走,遇到了迷霧中更多的人們,他們各有各的死法,缺胳膊少腿者有之,腦袋凹下去一個大洞者有之,心肝爆裂者有之,遍體流膿者有之,還有的被炸得只剩下半邊身子,有的被燒成焦炭……

  陳實反倒沒有害怕,他見多了鬼神,早已不懼。

  「我一定是死了。」

  他有些黯然,「我在床上疼死了,爺爺沒有發現,黑鍋也沒有發現。他們第二天發現我死了時,可能會很傷心吧。」

  不知道自己的面容如何,倘若太猙獰,爺爺會哭的。

  他不想爺爺哭。

  前方有一支長長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不知有多少人機械的行走在皚皚的霧氣中,不知走向何方。

  陳實帶著身後古怪的人們走上前去,與這支隊伍相容。

  他們繼續前行,更多人們加入大部隊之中。

  陳實身前身後也多出了許多人,那是另外兩支隊伍,人們行屍走肉一般行走著,也是一眼望不到頭。

  前方,更多的隊伍出現,烏央烏央一片,古怪的是,儘管這麼多人,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只有霧氣中,時不時傳來淒慘的嚎叫。

  突然,霧氣中探出一隻巨大的爪子,瘦骨嶙峋,布滿鱗片,不像是人手,抓住一人便縮回霧氣中,接著霧氣中傳來咀嚼聲。

  「嘻嘻嘻!」

  有東西在霧氣中笑了起來。

  陳實心生恐懼,然而四周的人們對此視若無睹,繼續麻木的向前走。

  這時,霧氣中探出更多的爪子,抓起一個個人縮回霧氣中,四面八方都傳來咀嚼聲和嘻嘻的笑聲。

  他們彷彿走入了霧氣中的饕餮舉辦的盛宴,只不過他們就是盛宴上的美食,而那些隱藏在霧氣中的怪物則是一個個美食家,品嚐著難得的美味!

  陳實不敢向前走,但兩條腿像是不聽自己的一般,還在機械的前行。

  四周霧氣中,前來品嚐美食的『美食家』越來越多,嘻嘻的笑聲也越來越多,更多的爪子伸過來,抓起一個個不知反抗的人們縮回霧氣中。

  陳實頭皮發麻,眼看一隻嶙峋大手向自己抓來,想躲避,身軀卻還是機械的向前走,根本躲不過去!

  眼看他便要被那隻大手抓住,突然咚咚的鼓聲傳來,像是鼓,又像是破銅鑼,聲音有些沉悶,唦唦的,卻將那爪子驚得縮了回去。

  「陳實--」

  他的身後傳來呼喚聲,伴隨著鼓聲若有若無。

  又有細微的香火氣傳入陳實的鼻子裡,也是若有若無。

  「小十--」

  這一聲呼喚他聽得更加真切,是爺爺的聲音,鑼鼓聲也變得清晰起來。

  「爺爺!」他淚流滿面。

  爺爺的聲音傳來:「小十,跟著聲音走!」

  陳實竭盡所能,努力的停下腳步,艱難的轉身,循著聲音走去,每一步都艱辛無比,像是踩著刀山,像是趟著火海,雙腿傳來刺骨刮肉的劇痛。

  他聽著聲音艱難前行,然而那聲音斷斷續續,只有伴隨著鼓聲和香火氣,才能傳入他的耳朵,倘若斷了香火氣或者鼓聲,他便失去了方向。

  四周是湧動的人們,只有陳實一人逆行,被撞得東倒西歪跌跌絆絆。

  他走了不知多久,還是沒有走出這場饕餮盛宴,到處都是抓來的嶙峋大手,他隨時可能會被抓走。

  眼看他即將承受不住,突然皚皚的霧氣分開,霧氣中有龐然大物鼻噴煙火,腳踏大地,震得地面顫抖,一路橫衝直撞,向這邊衝來。

  待這龐然大物走到跟前,陳實才發現是一條黑狗,長得像黑鍋,但是大了無數倍,像座小山。

  「黑鍋,是你嗎?」

  那黑狗如同來自陰間的魔神,猙獰兇惡,目射火光,灼燒一隻隻抓來的嶙峋大手,咔嚓一口,利齒將一隻大手咬斷。而後鼻頭聳動,嗅了嗅香火味,兩隻燃燒的眼瞳骨碌轉動,目光落在陳實身上。

  「呼呼!」

  小山一般大的黑鍋興奮得尾巴亂掃,掀起陣陣大風,匍匐下來,讓陳實爬到它的身上,而後轉身撒腿狂奔。

  「咚咚!」

  鑼鼓聲越來越響,爺爺的呼喚聲也越來越清晰,陳實趴在黑鍋的背上,手裡死死的抓著黑狗毛,突然只覺眼前越來越亮,亮得刺眼。

  他抬手遮擋住刺眼的光線,這時一個欣喜的聲音傳來:「醒了,小十終於醒了!」

  陳實睜開眼睛,逐漸適應了光線,迷茫的看向四周,只見他身處一個有些幽暗的陌生房間,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香火氣,牆壁都被燻黑。

  一個纏頭白髮老太婆坐在角落裡,手裡拿著一個像是鑼一樣的東西,輕輕一拍便發出類似鑼鼓的聲音,還有一種唦唦聲。

  地上還有一個很大的火盆,火盆中有紙符在燃燒,火焰很高,足足有一人多高。

  火焰後面還蹲著一隻大黑狗,眼睛被火焰照得如同火光,鼻孔一噴,便是煙火之氣,正是黑鍋。

  爺爺坐在火盆的另一邊,頭頂飄浮著一團交融的水和火。

  「這裡是什麼地方?」陳實心中納悶。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25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9 12:01 PM 編輯

第0023章 養屍地,鏡湖山莊

  「多謝沙婆婆。」爺爺見陳實醒來,也是鬆了口氣。

  那老婆婆放下手中奇特的樂器,嘿嘿笑道:「老陳頭,都是自己人,客氣什麼?若非你的水火蕩煉,單憑我的招魂術,可未必能從陰間把小十尋回來。就算召回,屍體只怕也腐爛了。」

  爺爺散去頭頂的那團水和火,看向陳實,詢問道:「小十,你感覺如何?胸口還痛嗎?」

  陳實想要說話,卻嗓子沙啞,發不出聲音。

  「他死了七天,屍體都涼透了,能在頭七把他拉回來就不錯了。」

  沙婆婆湊到陳實跟前,掰開陳實的嘴巴往裡面瞅了瞅,笑道:「喉嚨的肌肉鬆弛了,還不能說話。等他逐漸溫暖起來,熟悉自己的屍體,就可以說話了。」

  「是身體,不是屍體。」爺爺糾正她。

  「沒差,沒差。」

  沙婆婆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縫,道:「老陳頭手段不壞,這水火蕩煉令人羨慕得緊,修煉屍解仙的玩意兒被你用在小十身上,嘿嘿……這次我救了你孫兒,你是不是把這水火蕩煉傳給我?」

  爺爺警覺,搖頭道:「請你出手,我是付了錢的。不過我日子不多了,沙婆婆若是答應我,成為小十的乾娘,我便將水火蕩煉傾囊相授。」

  「成為小十的乾娘?」

  沙婆婆臉色頓變,看了躺在床上的陳實一眼,踟躕道:「成為他的乾娘嗎?只怕老身的命沒有那麼硬……要不要賭一把?嘿嘿嘿……我不敢呀!」

  她帶著哭腔道:「老陳頭,你臨終前是想將這燙手山芋送出去嗎?你也在害怕對不對?這筆富貴我不敢接呀!我怕我接不住,成為罪人……」

  說到這裡,她情緒失控,哭哭啼啼。

  躺在床上的陳實有些不解:「老婆婆怎麼哭了?她為何說自己會成為罪人?」

  又過一段時間,陳實能夠說話了,要水喝。

  沙婆婆給他喝了水,便開始攆人,看著爺爺將還不能動彈的陳實送到木車上,她不知觸動了哪根弦,又哭哭啼啼起來。

  「老陳頭,你死了可不能把水火蕩煉帶到墳墓裡去啊!」

  她哭著道:「你把它傳給我,我給你披麻戴孝當女兒都行!」

  爺爺頭也不抬:「你來做小十乾娘。」

  「不幹!」

  沙婆婆拒絕得很乾脆,「你還是把水火蕩煉帶到墳墓裡去吧,老身到時候掘你的墳!」

  甲馬符漸漸流轉,木車緩緩啟動。

  黑鍋邁開輕快的腳步跑在車前頭,陳實躺在車上一顛一顛的,身體左右搖晃,木車離開沙婆婆所在的村莊。

  陳實勉強向外看去,村莊很陌生,月祭節的時候沒有來過。

  「爺爺與沙婆婆很是熟悉,沙婆婆還叫我小十,知道我的乳名。」

  陳實眨眨眼睛,他從前應該來過這裡,只是不記得了。

  「啾!啾!啾!」

  爺爺在車上喚狗子,狗子回頭,不解的看著走上另一條路的木車,然後歡快的跑過來。

  「我們不去黃坡村,去另一個地方。」

  爺爺向狗子說道:「小十的身體太涼了,血液難流通,要去至陰的養屍地養兩天。」

  黑鍋面色嚴肅的點點頭,又跑到木車前方帶路。

  陳實聲音微弱,努力大著嗓門道:「黑鍋,謝謝你。」

  狗子微微一怔,搖了搖尾巴。

  「這裡是崗子村,在山北。沙婆婆是個好人,當年你出生後,她還來抱過你,摸過你的根骨,讚你根骨好得出奇。後來你縣試考了五十省第一,她還過來道賀。你死……」

  爺爺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陳實說話,「你受傷後,她也很生氣,為你跑前跑後,想方設法為你招魂。將來我若是死了,給你留下一本《水火蕩煉訣》,你去送給她,報答她的恩情。」

  他頓了頓,道:「她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你給了她水火蕩煉訣,她就會惦記著你的好,想方設法還你這個人情。她雖不敢做你乾娘,但一定會竭盡所能保護你。」

  陳實躺在車上聽著車輪骨碌骨碌的聲音,低聲道:「爺爺不會死的。」

  「嘿。」

  爺爺笑出聲來,摸著他的腦瓜,「傻孩子,怎麼會有不死的人呢?我不敢留下來啊,月亮升起來的時候,我怕我忍不住飢餓……」

  他沉默下來。

  陳實連忙轉變話題,道:「爺爺,黑鍋是正常的狗子嗎?它為何能進入陰間救我?」

  「你也懷疑它嗎?」

  爺爺目光落在黑鍋身上,面色陰沉,「我也懷疑它很久了,只是抓不到它的把柄。」

  狗子在前面覺察到爺孫二人的目光,不由自主打個冷戰。

  在陳家混口飯吃,實在太難了。

  自己的狗生,怎麼就這麼充滿坎坷?

  自己明明只想做一隻尋常的狗子啊。

  黑鍋引路,木車跟著狗子駛入山中,沿著崎嶇的山路越走越遠。

  有些山路破敗陡峭,即便是人都很難攀登上去,然而木車卻骨碌骨碌的駛上去,如履平地。

  過了很久,他們來到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四周都是不太高的山峰,中間是一片谷地,中央是一處深潭,水質很純淨,清澈無比,居高向潭中望去,宛如一個外面清澈裡面漆黑的眼眸。

  水潭旁邊是一個古老無比的山莊,樹木高松,遮蔽了所有陽光,山莊裡黑漆漆的,進入裡面須得適應一會才能看清四周。

  黑鍋連打幾個噴嚏,這裡實在太涼了,凍得它瑟瑟發抖。

  它停在門外,沒有進莊。

  山莊的門額上,寫著『鏡湖』二字。

  鏡湖山莊。

  陳實覺得古怪,山莊裡居然沒有蚊蟲,他躺著不能動,按理來說早有蚊蟲叮咬他了,可是一隻蚊蟲也沒有。

  非但沒有蚊蟲,也聽不到鳥叫,一切都靜悄悄的,安靜得讓人有些不寒而慄。

  一株大樹映入陳實眼簾,那樹木很粗,樹皮宛如一片片龍鱗,倒著生長,樹身筆直,三五人才能抱得過來。

  樹下停著一口棺材,黑漆漆的,直立著,靠著樹身。

  陳實轉動眼珠,想看得仔細些,不過第二株龍鱗大樹和豎棺已經映入眼簾。

  然後是第三株大樹,第三口黑棺。

  木車停在山莊中央的一株龍鱗大樹下,這株樹下也有一口豎起的黑棺,棺材不大,應該不是給成年人用的。

  爺爺掀開棺材,把陳實放了進去,又蓋上棺材蓋。

  說來也怪,這裡冷得出奇,但陳實躺進棺材裡,卻覺得身體漸漸暖和起來。

  他的心臟也漸漸跳動,越來越有力。

  更讓他覺得奇怪的是,他躺入棺材中,居然一片心平氣和,內心無比安寧,彷彿對這裡很是熟悉。

  他甚至安逸的睡去,直到爺爺將棺材打開,他才醒來。

  爺爺摸了摸他的手,手掌已經溫暖,心臟也跳動得很是有力。

  陳實從豎棺中走出來,活動一下手腳,只覺身體已經恢復如前,只是他有著滿肚子的疑問。

  「爺爺,我以前來過這裡?」

  「嗯。」

  「我以前就躺在這口小棺材裡?」

  「嗯。」

  「我上次來這裡時,也像現在這樣?」

  「比這次更嚴重。上次你……受了重傷。」

  陳實想了想,試探道:「是我考了五十省第一的孩秀才那次嗎?我在這裡睡了多久?」

  「是的,很久了。」爺爺悶聲悶氣道。

  他收拾好木車,看了過來。

  陳實鄭重的合上棺材板,對自己的另一個『家』很是用心,唯恐損壞了。

  爺孫二人上了木車,陳實望向山莊裡其他豎棺,這裡的豎棺有八口,其他七口黑色豎棺分布在一株株古樹下,他沒有看到鬼神,不知這些棺材中是否有人在沉睡。

  不過,他卻隱隱覺察到幾口豎棺中傳來極為強大的壓迫感,目光所及,壓迫感便越來越強!

  顯然棺中有東西,很了不起的東西!

  「這處養屍地,是我與幾個朋友尋到的。」

  爺爺控制著羅盤,木車向外駛去,道:「也不能說是朋友,只是認識,知道彼此,說過幾句話罷了。他們很怕死,和我一樣怕死,因此大家聚在一起建了這個山莊。肉身放在這裡,就不用擔心壞掉腐爛掉。已經有些老傢伙等不及了,住了進去。但每個住進來的人,都要遵循幾個不成文的規矩。」

  他頓了頓,道:「不可過問其他人出身,不可過問住進來的人是誰,不得將此地透露給外人,每次來人不得超過兩位。倘若違背,群起而攻之。嘿嘿,他們從棺材裡起來的話,那就嚇人嘍。」

  陳實笑道:「難怪狗子沒有跟進來。」

  木車駛出山莊,黑鍋連忙湊上來,在狗子不遠處還停著一輛車輦,很是華麗。

  不像爺爺的木車這般土氣,那輛車輦以木為框架,銅為軒轅,金為點綴,珠為裝飾,車頂覆以華蓋,車前四匹駿馬,即便是馬兒也披掛著金銀鎧甲。

  車轅上還坐著一個車伕,手提鞭子。

  車中坐著一位王孫貴胄般的人物,白衣勝雪,劍眉星目,豐神俊朗,有一種雍容氣度。

  見到爺孫二人出來,那白衣勝雪的男子這才起身,款款下車。

  他腰間配著一柄長劍,劍鞘是大漆鞘,有著菱形紋理,中間較窄,如女子束腰,劍柄和鞘尾皆是由玳瑁雕琢打磨而成,很是華美,引人矚目。

  白衣男子劍柄朝下佩戴,身姿頎長,步履從容。

  他離開那輛車輦後,只見車輦前的四匹駿馬,竟然飛速石化,變成了四匹石馬!

  而那駕車的車伕竟然也自化作一尊陶俑,猶自揚起手中的韁繩,做約束馬匹之狀。

  陳實正自驚異,只見白衣男子已經來到爺孫二人身邊,向兩人欠身見禮。

  爺爺也自欠身見禮。

  「許久不見,陳師風采依舊。」

  「不敢。蕭王孫風度翩翩,我遠不及也。」

  兩人客套兩句。

  那蕭王孫目光落在陳實臉上,深深看他一眼,讚道:「水火蕩煉,果是不凡。」

  爺爺瞳孔微縮。

  陳實有一種發毛的感覺,彷彿又被一頭受傷的豹子盯上,心中納悶:「爺爺怎麼又動了殺心?」

  蕭王孫也感應到那股殺機,沒有多說什麼,道:「告罪。」

  說罷,逕自走入莊中。

  陳實回頭看去,只見蕭王孫來到一口豎起的棺槨前。那棺槨像是一棟小房子,高一丈二,長一丈八,表面刻滿了華麗至極的符菉,各種符文讓人眼花繚亂。

  那棺槨的棺材板自動掀開,飛了出來,接著又從棺槨中飛出一塊黃澄澄的棺材板,然後又飛出銀光閃閃的棺材板,接著便是一塊金光燦燦的棺材板,最後飛出一塊玉質板材,與正常的棺材板差不多大。

  蕭王孫走入棺中,一重又一重的棺材板相繼飛入棺中,將他封在其中。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25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9 12:00 PM 編輯

第0024章 符由心起,清風自生

  陳實將這一幕收入眼中,羨慕得很:「我若是也會這一手,下次躺進棺材裡,就很拉風帥氣了。」

  爺爺催動羅盤,木車向外駛去。

  「爺爺,這個蕭王孫,也需要在養屍地養身子嗎?」陳實仰頭問道。

  爺爺盯著羅盤:「到了莊子,不要過問他人。」

  陳實聞言,不再詢問,只是回頭看了看這個神秘的山中莊園,心中充滿好奇。

  這個山莊是爺爺和一批身份神秘的人,合力打造而成,每個人來到此地,都不問來歷,不問過往,大家不約而同的遵守著某種奇特的規矩。

  「倒像是犯罪團伙的做派。」

  陳實眨眨眼睛,心道:「爺爺當年肯定沒有少做壞事,說不得作惡多端。不過就算他做再多壞事,也還是我爺爺。」

  爺孫二人回到黃坡村,不多時陳實房中傳來一聲淒厲的叫聲:「我的糖葫蘆呢?我的糍粑呢?還有我的小糖人!誰偷了?哪個天殺的偷了我的寶貝兒?」

  爺爺正在畫符菉,只見陳實氣衝衝的從房裡出來,殺氣騰騰。

  「一定是村裡其他孩子趁我不在,偷走了我的糖葫蘆、糍粑和小糖人!我都捨不得吃,卻被他們偷吃了!得把他們統統抓起來!」

  陳實怒不可遏的往外走,面色陰沉,「上酷刑!」

  爺爺喚住他,道:「沒人偷你的,被我扔了。你睡了七天,早就壞了。」

  陳實面色頓時苦了下來,隨即振奮精神,央求道:「爺爺,你上次買來的那些好吃的,我沒敢吃,一天就吃一小口,打算能多吃幾天。你再給我買……」

  「沒錢。」

  老爺子停筆,抬頭瞥他一眼,「你去黃楊村除邪,不是賺了四兩銀子嗎?把銀子交給爺爺,爺爺幫你存著買媳婦……嗯,娶媳婦,還給你買好吃的。」

  陳實警覺:「我幫黃楊村除邪,沒有收錢。」

  爺爺低頭繼續畫符,道:「我給你洗衣服的時候,從袖兜裡摸到了四兩銀子。原來不是你的,那定是我的。」

  「噗通。」

  陳實面色蒼白,雙膝一軟,跪在地上,萬念俱灰,臉上只差寫著『了無生趣』四個字。

  過了片刻,爺爺似有不忍,放下硃砂筆,丟給他一小塊碎銀子,道:「給你一兩,快點起來吧。」

  陳實抓住失而復得的碎銀子,喜極而泣,連忙起來:「謝謝爺爺!謝謝爺爺!」

  黑鍋睡在牆角,翻了翻白眼,心道:「小主人也不想想,那銀子是誰用命賺的,原本四兩都是你的,現在給你一兩,你還感恩戴德。又被老爺子拿捏了。」

  「啾啾,啾啾!」

  陳實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拿著一塊異獸肉,喚狗過來,黑鍋懶洋洋的起身,慢吞吞的走到他身邊。

  陳實圖窮匕見,露出藏在背後的小刀,陰笑著抓住黑鍋。

  黑鍋咬著肉,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

  陳實弄了點黑狗血,躲到房間裡,不知在搗鼓些什麼。

  黑鍋對此一點也不好奇,直到陳實拿出來一摞厚厚的符菉,然後用草繩拴在它的四條腿上。

  黑鍋嚇了一跳,正欲把符菉咬下來,卻見陳實也給自己腿上拴上兩個符菉。

  此符上面是風文,像是風兒打著卷,風中寫著『乘雲』的字樣,中間是北斗星文,北斗下是六丁六甲,最下方則是風文和北斗文的結合。

  這正是甲馬符的構造。

  陳實與鐵筆翁狹路相逢,靠著自己速度快,打死鐵筆翁,但是對鐵筆翁和趙銘用來趕路的甲馬符卻十分眼熱。因此身體痊癒之後,便打算試驗甲馬符的用法。

  陳實催動一縷即將消散的真氣,激發黑鍋四條腿上的甲馬符,同時也將自己腿上的甲馬符激發。

  「黑鍋,好東西便要分享。」

  陳實一步跨出,笑道:「這是用你的血煉的符,當然少不了你的!」

  他這一步邁出,只覺腳下一股清風油然而生,腳步竟像是滑出去一般,輕輕鬆鬆便跨出一丈六七的距離!

  而且更為奇特的是,不等他腳步落地,便又有風兒自腳底而生,將他的身軀托起,離地三四寸時,便將他身體彈出,極為省力!

  陳實又驚又喜,順勢跨出第二步。

  這第二步跨得更遠,接近兩丈!

  他的腳底,行走在風上,竟像是行走在冰面上,毫無阻力的向前滑行,更為關鍵的是,這冰面,竟似軟綿綿的。

  再加上原來跨出的步子,一步能抵得上他平日裡的六七步!

  黑鍋一向穩重,但看到陳實腳踏清風,滑來滑去,身形奇快,也不禁玩心大起,不由分說便邁開四條腿向前衝去。

  「咻--」

  一道黑光向前撲出,狂風頓起,呼啦啦作響,竟將黃坡村街道兩旁的房屋窗欞吹得撲啦啦扇來扇去。

  遠處傳來咚的一聲,陳實看著黑鍋炮彈一樣,撞在百步開外街對面的土牆上。

  陳實嚇了一跳,連忙奔上前去,卻見黑狗努力的把頭從牆裡拔出來,那狗頭,竟將土牆撞穿一個狗頭大小的洞。

  牆是老周家的。

  老周看到是陳家的狗撞穿了自家的牆,敢怒不敢言。

  黑鍋拔出腦袋,撥浪鼓般晃了晃頭。

  陳實正擔心它是否受傷,忽然只見狗子興奮起來,四個蹄子生風,腳踏狂風呼嘯而去。

  「汪汪汪!」

  遠處傳來狗叫,聲音飛速遠去。

  陳實急忙追上前去,卻見狗子踩著風在風中撒歡一般奔跑,如風如電,畢竟是四條腿,速度甚至比他還要快!

  「咻!」

  陳實身邊傳來尖銳的破空聲,是黑鍋奔了過去。陳實還未來得及看清,便又是咻的一聲,黑鍋衝入村莊,圍繞著黃坡村的環形跑了一圈又一圈,驚得雞飛狗跳。

  下一刻,狗子衝出黃坡村,奔入山林,很快山中鳥雀頓起,四下裡亂飛,一株株樹木也被大風吹得搖搖晃晃。

  陳實擔心它遇到危險,連忙跟上去,然而怎麼也無法追上黑鍋。

  「四條腿,就是比兩條腿跑得快!」

  陳實剛想到這裡,突然狂風撲面,待到狂風散去,只見黑鍋已經出現在自己面前,哈噠著舌頭,興奮的看著他,瘋狂的晃著尾巴。

  陳實還未曾想明白它的用意,突然黑鍋又咻的一聲消失,猛然間狂風驟然而至,黑鍋又出現在陳實面前,口中叼著取黑狗血用的小刀,然後又是咻的一聲消失,待到再次出現,它口中叼著硯台。

  短短時間,幾個來回,黑鍋便將陳實畫符用的所有物件,統統叼著送來。

  陳實會意,為難道:「黑鍋,你剛被取過血,而且早上爺爺畫符,也取了一次。一天取太多血,你的身體扛不住……」

  「汪汪!」

  黑鍋興奮的叫嚷,圍著他蹦來蹦去,催促陳實畫更多的甲馬符。它腿上的甲馬符,力量已經折損過半,效果不如從前。

  陳實只好遂它心意,取黑狗血,研磨硃砂,又畫了許多張甲馬符。

  黑鍋一陣瘋跑,很快從他的視野中消失,過了一會兒,只聽嗚嗚的風聲從遠而近,速度極快,狂風驟至,撒歡的黑狗狂飆而過。

  如此瘋跑不知多久,黑鍋終於疲憊,雖然很累,卻精神抖擻。

  陳實將剩下的甲馬符收起,突然有了個主意。

  過了不久,他來到黃楊村,去探望自己唯一活著的朋友,劉富貴。

  劉富貴已經恢復了很多,只是這次不知為何,劉富貴對他畢恭畢敬,甚至有些畏懼,再無從前的輕鬆的感覺。

  陳實失望,怏怏離開。

  「富貴怕我,不再是我朋友了。他還打算跪下來給我磕頭,眼神驚恐,他和其他孩子一樣了。」

  崗子村。

  沙婆婆是附近有名的神婆,十里八鄉的人都知道,乾娘能保護庇佑村民,但沙婆婆卻能召來亡魂。

  若是思念故人,便可以來尋沙婆婆,求沙婆婆將故人的魂魄從陰間召來。

  也有家中老人暴斃的,來不及交代銀錢藏在何處,也會有家人找來,請沙婆婆召來老人魂魄。

  還有那些尋仇的,把人殺了猶自不甘心,來求沙婆婆將仇家的魂魄召來,鞭打,水淹,火燒,消心頭之恨。

  這日沙婆婆正在為一婦人招魂,那婦人死了丈夫,召來丈夫亡魂,婦人詢問改嫁事宜,要變賣家產,帶著孩子嫁到另一個村,跟亡夫商議孩子改姓一事。

  當然,只是詢問一下,亡夫即便反對也無可奈何。

  這時,突然暗室中透過來一抹亮光,驚擾到亡夫的亡魂,嚇得那死鬼叫了起來。

  沙婆婆看去,門縫裡探出一個小腦袋,正是陳實。

  陳實看到沙婆婆,咧嘴笑了,露出滿嘴白牙。

  沙婆婆心頭一突,連忙打發了想改嫁的婦人,道:「小十,你怎麼來了?你爺爺呢?」

  她心頭惴惴不安,獨自面對陳實,她竟有些害怕。

  陳實手裡提著個籃子,籃子裡放著些青色的鴨蛋,鴨蛋下面是瓜果桃李,笑道:「我爺爺在家裡,我來給婆婆送一點我們村裡的土特產。」

  沙婆婆驚訝不已,連忙接過來,道:「你爺爺伺候這些東西?難為他了。」

  「不是爺爺種的養的,是好心的鄰居送的。」

  陳實嘴巴很甜,擦了顆李子送過去,笑道:「婆婆嘗嘗,有點酸甜!」

  沙婆婆對他的恐懼不覺少了幾分,笑道:「陳寅都是個從不知說好話的棒槌,怎麼會有你這樣會說話做事的孫兒?真甜!」

  她咬了一口李子,只覺入口沒有半點酸味兒,當然李子還是有些酸,只是心裡甜了。

  但她還對陳實有些畏懼,催促陳實趕緊回家,免得天黑。

  陳實笑道:「婆婆不用擔心,我腿上綁著甲馬符,速度可快了,一會功夫便能跑回家。婆婆,你缸裡沒水了,我幫你打水去。」

  說罷,拎著水桶便去村裡的井邊。

  一會兒功夫,陳實便把沙婆婆家裡的水缸打滿了水,又幫沙婆婆掃地,刷鍋洗碗,洗衣服,曬衣服,很是慇勤。

  沙婆婆連忙喚住他:「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說吧,你來婆婆這裡所為何事?」

  陳實在屁股上擦了擦手上的水,眉開眼笑,露出討好之色,道:「爺爺說,沙婆婆最疼我愛我,我小時候你還抱過我,我受傷那會兒,你還想方設法為我招魂。這次又是婆婆救了我,我自當慇勤些。」

  沙婆婆冷笑道:「陳寅都付過錢的,我才救你,公平買賣,無須你來獻慇勤。我這人做事,從不講人情,只講買賣。說吧,到底有什麼事?」

  陳實見狀,只好道明來意,道:「婆婆,咱們乾陽山附近有沒有那種荒山破廟?就是突然間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被遺棄的,也沒有人前去上香的那種。越古老越好!」

  沙婆婆心中微動,道:「你尋這種地方做什麼?」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26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9 12:00 PM 編輯

第0025章 以身為餌

  陳實遲疑一下,如實相告,道:「我們村附近突然冒出一座荒山,山上有廟,我在廟裡修煉速度很快。只是那座廟被一塊天外來石砸碎了,因此打算再尋一個。」

  「在古廟裡修煉?」

  沙婆婆詫異,深深看他一眼,提醒他道:「小十,你已經沒有神胎了。沒有神胎意味著什麼,你知道嗎?」

  陳實滿臉笑容:「我知道。婆婆,我是想尋找這麼一個地方,讓我修煉速度更快,我就可以重新去參加縣試,重新修成神胎。我去考舉人……」

  沙婆婆打斷他:「沒有神胎,意味著你永遠也修不出真氣,意味著你就此變成了廢人!」

  陳實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說話也有些結巴:「我、我考上舉人,就可以某個好差事,爺爺這麼大年紀就不用出來做事了。我……」

  「你不可能再次修成神胎了!」

  沙婆婆面色嚴肅,再度打斷他,「神胎是天外真神賜予的,不是修煉出來的。真神賜福,一個人一輩子只有一次機會,不可能有第二次!小十,你別做白日夢了!」

  陳實面色蒼白,身子也有些搖晃,像是站不穩,爭辯道:「婆婆,我一定可以重新修成神龕!我修成神龕,天外的真神看到我這麼努力這麼勤快,說不定會再度賜福給我……」

  沙婆婆搖了搖頭,冷冰冰道:「絕無可能,你打消這個妄想吧。小十,這輩子做個普通人也挺好,回家吧。」

  陳實失望萬分,低著頭向外走。

  沙婆婆搖了搖頭:「傻孩子,還覺得自己能修回神胎……」

  她嘆了口氣,曾經的陳實驚艷了世人,可惜那個陳實被人奪取了神胎。

  如今的陳實,只是一個無法修行的廢人罷了。

  過了半晌,沙婆婆走出院子,不由怔住。

  只見陳實坐在她家的門外石階上,並未回家。

  「小十,你怎麼還不回去?」沙婆婆問道。

  「婆婆,我想快點長大,不想讓爺爺擔心我。」

  陳實勾著頭,看著地面,「不想爺爺這麼大年紀還四處做活,不想他為了我變成現在的樣子。我只想自己有點本事,照顧好爺爺,我不想爺爺這麼大年紀還這麼累,我想讓爺爺享福……」

  沙婆婆聽到這話,於心不忍,道:「你想知道這個地方,也可以,但是得幫婆婆做件事。」

  陳實精神大振,連忙擦去眼淚,笑道:「婆婆儘管說!」

  沙婆婆笑道:「老身早年間曾在忘川河中弄丟了一樣東西,這件寶物是我的心頭好,這些年我茶不思飯不想,總是惦記著。你幫我去忘川河中打撈上來,我便告訴你那座廟宇在何處。」

  陳實有些遲疑。

  沙婆婆冷笑道:「你怕了?怕了那就回去,老老實實做個普通人!」

  陳實猛地咬牙,抬頭道:「我幹了!」

  他梗著脖子,把自己脖子最脆弱的部位露出來,道:「婆婆你把我殺了,我去忘川河給你取東西!你下手快一點,我有點怕疼。」

  沙婆婆既是好氣又是好笑,心中還有點感動。

  「我當他怕了,沒想到他之所以遲疑,是覺得自己必須死了才能去忘川河。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他能為重修神胎而甘願赴死,道心之堅,天下少有。說不的,將來他真的能有所成就。」

  沙婆婆想到這裡,笑道:「去忘川河何須去死?若是死後才能去忘川河,豈不是墮了婆婆我的威名?放心,你不用死。」

  陳實又驚又喜。

  適才他的確做了很大的心理鬥爭,才決定赴死去忘川河,沒想到竟可活著進入忘川!

  沙婆婆進屋,取出一條鐵鏈子,有三十多斤,綁在陳實身上。

  陳實這段時間身體越來越強,力氣也越來越大,倒不覺得重。

  「想要去忘川河並不容易,這條河是陰間的亡靈之河,人死之後,陰差便會來到陽間,把留戀陽間的鬼魂抓走,撐著船通過忘川河進入陰間。」

  沙婆婆又取來一捆麻繩,有幾十丈長短,很是堅韌。麻繩的另一端拴著個大鉤子,很大,尖端鋒利,像是個魚鉤,但只怕也有十幾斤。

  陳實釣過魚,見過大大小小的魚鉤,但從未見過這麼大的魚鉤,心中納悶:「這麼大的魚鉤,婆婆要釣多大的魚?而且這麼大的鉤子,魚餌恐怕也很大吧?」

  沙婆婆背著魚鉤麻繩,向村外走去,陳實連忙跟上。

  這小老太婆雖然年紀很大,但腳步輕盈,陳實須得全力才能跟上。

  兩人行走十多里,來到玉帶河的入江口,玉帶河在這裡匯入德江,德江之水洶湧澎湃,水流湍急,沿著這條大江順利而下,不過二百里便是入海口。

  「世間所有流淌的河水,都連接著忘川河,所以通過這些河流便可以進入忘川。」

  沙婆婆選擇一株江邊的大樹,將繩子拴在樹上,道:「讓鬼魂進入忘川很簡單,但是讓活人進入忘川,則需要一點手段。」

  她抓起魚鉤,昏花老眼閃爍著狡獪的光芒,笑道:「這江中有一種大魚,可以遊走在陰陽兩界,稱作鯀。鯀喜歡吃人,當鯀吃人時,吞下魚鉤,魚鉤讓鯀吃痛,它便會逃入陰間,進入忘川河。」

  陳實心頭一突:「婆婆,這魚鉤是從我的嘴巴裡勾進去,從下巴裡穿出的嗎?」

  他知道自己便是那個魚餌。

  沙婆婆搖頭。

  陳實面色蒼白:「從肚子裡穿出來的?」

  沙婆婆來到他的身後,將那大的不像話的魚鉤從鐵鏈之間穿過,笑道:「你以為老身把你當成蚯蚓穿過去?我若是這麼幹了,你爺爺還不找我拚命?」

  陳實稍稍放心,道:「婆婆丟在忘川河裡的是什麼東西?」

  沙婆婆目光閃爍:「一盞銅燈,有個提手,燈光不算亮,但是你遠遠就能看見。」

  陳實疑惑道:「婆婆什麼時候丟的?」

  「有九年了。」

  「九年前丟的銅燈?為什麼之前沒有去找過?」

  陳實愈發不解,道:「是在哪裡丟的?從這裡下水,就能尋到那盞燈嗎?」

  沙婆婆目光有些躲閃,喝道:「囉嗦什麼?你去還是不去?」

  「去!當然去!」

  陳實遲疑一下,又道:「我被大魚吃下後,該怎麼才能從魚嘴裡出來?」

  「我哪裡知道?我又沒有被吃掉過。」

  沙婆婆愈發心虛,道:「你下去便知。你放心,你若是尋到那盞燈,便用力的拉一拉麻繩,我在岸邊抓著麻繩,會感應到你的動靜,只需收回麻繩,你便可以回到陽間。絕對不會有事!」

  陳實詢問道:「我還有一個問題,婆婆以前是否試過這個尋寶辦法?」

  「當然試過!」

  沙婆婆滿面笑容,連聲催促,「快去快回,免得你爺爺擔心!」

  陳實小心翼翼下水,並非他膽子小,而是他總覺得以自己為餌,去釣一條能去陰間忘川河的大魚,然後去河中尋寶,有些不太靠譜。

  德江水勢湍急,流水衝擊,彷彿有十幾個人推著他,讓他難以站穩。

  陳實往江面看去,但見大大小小的漩渦順著水面往下走,顯然深水的地方水勢更凶!

  「你再往深水裡探一探!」沙婆婆在岸上催促道。

  陳實大聲道:「婆婆,我若是尋不到,你也須得告訴我那座廟在哪裡!」

  沙婆婆連聲答應。

  陳實繼續往深水走,身上拖著幾十斤重的鐵鏈和魚鉤,讓他擔心自己會游不起來。若是被淹死在江中……

  「婆婆也會為我招魂,反正死不了!」

  陳實膽氣一壯,越走越深。

  沙婆婆見他進入水中,一顆心也不由提了起來,心裡泛著嘀咕:「古書上寫的是這麼個法子,用人來釣穿梭陰陽兩界的鯀魚,只是書上也沒有寫人怎麼才能從魚嘴裡出來。」

  她惴惴不安,大鯀穿梭陰陽兩界,以人為餌釣鯀,對她來說也是頭一次。

  能否成功,她也沒有把握。

  突然,陳實一腳踩空,沉入水中,讓沙婆婆心中一緊!

  但下一刻,陳實便又從水中浮出頭來。

  他經過這段時間的修煉,身體比從前強橫很多,若是從前身上綁著幾十斤的重物,早就被拖到水底動彈不得了,而現在他居然能游出水面,而且游刃有餘。

  沙婆婆鬆了口氣,這時江中傳來噗通一聲大響,江水掀起一道高兩三丈的浪花,浪花中一個巨大的尾巴從水中閃過,青黑色的鱗片映照著太陽的光芒,竟泛著金鐵般的質感!

  那扇尾巴,看起來比江中的漁船還要大許多!

  「這麼大?」沙婆婆不禁呆住。

  陳實也聽到聲音,急忙仰頭看去,只能看到白茫茫的水面,卻看不到是什麼東西在江面上翻動身軀。

  他心中有些慌張,只聽沙婆婆聲音從江岸邊傳來:「我看到一條大鯀!你再往深水游一遊,引誘它來吃你!」

  陳實大聲道:「婆婆,鯀在哪裡?我看不見!」

  沙婆婆向江中張望,卻見湍急水面波濤頓起,像是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水下疾行,隱約間,她看到水下有一個比房子還要龐大的腦袋,張開大口,口中竟是上下兩排鋒利尖銳的鋼牙。

  沙婆婆心頭又是一突,這條鯀太大了,超過了她的預計!

  而且,看這魚的牙齒,陳實只怕還未被它吃進去,便先被它嚼碎了!

  「我手中的麻繩,恐怕不能與這條大魚對抗,被大鯀輕輕一扯,便會被扯斷!就算大鯀扯不斷,用牙齒也能切斷!」

  她想到這裡,立刻雙手抓住麻繩,左右手交替拉扯麻繩,將陳實從水裡往岸邊拖。

  陳實也察覺到水面下有龐然大物向自己飛速接近,心中也不禁驚恐,立刻順著麻繩奮力往岸邊游去。

  「咔嚓!」

  江面傳來驚雷般的巨響,陳實回頭看去,不由瞪大眼睛,只見一條小山般的青黑色大魚躍出水面,陰影遮住了兩顆太陽,張開深淵般的大口,向自己咬來!

  「嘭!」

  大鯀砸在水面上,沙婆婆只覺手中的麻繩猛然用力一扯,竟將她的身形拖動,向江水裡拖去!

  下一刻,麻繩拴住的那株大樹也被巨大的力量扯得搖晃起來,樹身向江邊傾倒!

  沙婆婆用盡力量去拉麻繩,還未站穩腳步,突然啪的一聲,斷繩飛出水面,砸在岸上!

  沙婆婆面色呆滯,只見水中有大魚飛速游走,猛然間水下一道藍光迸發,大魚消失!

  「完了,完了……」

  沙婆婆額頭冷汗滾滾,身子顫抖,哆嗦著把剩下的麻繩收回,只見麻繩斷開的地方極為平整,應是被大鯀的牙齒切斷。

  「小十多半是被大鯀咬碎了,即便我懂得招魂,也無法讓他復生……我該怎麼向老陳頭交代?」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27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9 12:00 PM 編輯

第0026章 忘川河底,羊角銅燈

  沙婆婆臉色陰晴不定,就算陳實沒有被大鯀咬死,也會失落在忘川河中,無法歸來,她同樣也無法向陳寅都交代!

  「沒有了麻繩,他便無法從忘川河歸來……此事都怪我貪心,竟然想利用這孩子去忘川河尋找那件寶物,結果害了他!早知如此,直接告訴他那座古廟在何處便是。」

  她心中悔恨不已,只是事情已經發生,自怨自艾於事無補,如今要做的,那就是查看一下,陳實是否真的死了。

  倘若未死,再做補救。

  若是死了……

  「那就只能向老陳頭以死謝罪了!」

  沙婆婆咬破右手食指,以自己的血在空中畫符菉,所畫的正是招魂符。

  說來也怪,她的血竟飄浮在空中,絲毫沒有落下的趨勢,彷彿被一股奇異的力量束縛住。

  隨著沙婆婆手指移動,一張長達三尺,寬僅二寸的符菉被她書寫出來。

  上頭是三清敕令文,文下是三魂七魄罡文,形態簡潔。

  憑空畫符,這等造詣,可謂驚世駭俗,是符師夢寐以求的成就,然而沙婆婆卻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太太,絲毫看不出有什麼過人之處。

  這張招魂符迸發出的招魂之力強橫無比,頃刻間便跨過陰陽兩界,直達陰間!

  沙婆婆自知自己犯了大錯,因此與平日裡的招魂咒不一樣,此次畫的招魂符動用的是自己的心頭精血。

  心頭精血至剛至陽,數量極少,也就僅夠畫一張符菉,但威力卻非同小可。

  倘若陳實果真已死,就算被抓到閻羅殿上,僅憑這道符菉,她也能把陳實的魂魄從閻王的手裡奪回!

  然而,這道符菉燃燒殆盡,沙婆婆也未能將陳實的魂魄召來。

  「沒死就好,沒死就好!」

  沙婆婆鬆了口氣,隨即足下一頓,便見小老太婆的影子突然在地上枝枝叉叉般四面八方生長,從影子裡生長出五隻青面獠牙的鬼王,屹立在空中,叉手聽令。

  沙婆婆心念微動,五鬼呼嘯而去。

  片刻後,無數磚石飛來,在短短片刻便在德江邊搭建了一座長寬各三丈六,高一丈二的祭壇。

  五尊鬼王手持大旗,屹立在祭壇的五個角上,分踞五行。

  沙婆婆取出文王鼓。

  此鼓是一個像鼓非鼓,似鑼非鑼的奇特樂器,只有一面蒙皮,另一面卻是空的,鼓中有繩索交叉,可以用手抓住。

  上次陳實在陰間聽到的唦唦的鼓點聲,便是這件樂器發出的聲音。

  沙婆婆搖響文王鼓,頓時陰風陣陣,霎時間德江江面上如同進入黑夜,連太陽的光芒也無法照入這片黑暗。

  「老身這輩子從陰間召來不知多少鬼魂,得罪了太多的陰差鬼王,這次出手,只怕會引來不少老對頭的注意,趁機尋仇!但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沙婆婆叱吒一聲,鼓聲震響,黑暗中一條青石道路從祭壇上嘩啦啦向江中鋪去。

  這小老太婆,竟以自身法力打通一條連接陰陽兩界的道路,試圖將陳實從陰間忘川河中接引過來!

  「小十!」

  她的聲音傳入陰間,「循著我的鼓聲,我接引你回陽間!」

  且說大鯀的口中,陳實死死抓住魚鉤,魚鉤深深插在這條大魚的喉骨旁邊的軟肉中。

  喉骨是這條大魚的後槽牙,上下碾壓,便如同兩塊萬斤鐵塊,每碾壓一次,便是兩塊巨大的鐵塊砸在一起,火光四濺,震得陳實雙臂發麻!

  但他不敢鬆開手,因為他這會在大魚的口中,大魚另外兩排牙齒正在咔嚓咔嚓咬動,試圖咬住他,將他甩出去。

  倘若他鬆手,立刻便會被切成無數碎塊!

  適才他在大鯀撲下來的一瞬間,在水中猛然一躍,跳入大鯀的口中,這才避免被攔腰咬斷的命運。

  然而現在他的境況也糟糕萬分,倘若魚鉤脫落,只怕他還是會咬得粉碎!

  突然,陳實看到一陣藍色的光芒閃過,只見這條大魚身上所有的血肉,統統消失不見,只剩下巨大的魚骨在水中游動。

  陳實抬起手,看到了自己手臂上的血肉盡數消失,竟也變成了白骨。

  他向身上看去,自己身上同樣血肉全無,變成了一具白骨骷髏!

  「我進入忘川河了?」

  陳實驚訝不已。

  那大魚鉤原本是勾在大鯀的血肉上,此刻大鯀變成了魚骨,魚鉤脫落,陳實抓起魚鉤,心中一沉。

  麻繩斷了。

  「我該如何回去……沙婆婆手段驚人,一定會有辦法。現在,先找到沙婆婆丟的銅燈要緊!」

  陳實脫下身上的鐵鏈,將沉重的魚鉤拴上鏈子,鉤子掛在大鯀的喉骨上,振奮精神,從大鯀的魚鰓骨間游了出去。

  這條大魚沒有了血肉,無法困住他。

  而且更古怪的是,大鯀對同樣是骨頭狀態的陳實,居然沒有任何興趣,從他身旁游過,並未一口吞掉他。

  「大鯀既然能從陽間游入陰間,那麼一定也能從陰間游回陽間。」

  陳實心道:「若是沙婆婆找不到我,我便抓住這條大魚,讓它帶著我游回陽間。只是不知道這條大魚何時才會回去。」

  大鯀漫無目的的游動,絲毫沒有急於回去的樣子。

  陳實也放下心來,在忘川河中尋找。

  河中閃爍著藍色的幽光,河面上有著過往的船隻,像是木舟,從上方投下斑駁的影子。

  河底長著奇奇怪怪的珊瑚,嶙峋的怪石,還有著巨大的貝殼,很是厚重,也有游來游去的骨頭魚,想來是大鯀的幼年形態。

  這些鯀體態小,之所以生活在陰間的忘川河中,而不是去陽間,應該是忘川河中沒有捕食者。

  陳實張望半天,發現除了自己之外,沒有其他骷髏,想來這條河中沒有人類。

  「這種貝殼也能穿梭陰陽兩界?」

  陳實掀開一個巨大的貝殼,然而貝殼裡沒有貝肉,裡面藏著一個神態慌張的小男孩,十來歲年紀,慌忙向他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抓住貝殼又蓋了回去。

  陳實驚訝,自己是骷髏狀態,這個小男孩反而是有血有肉!

  「不過,忘川河中應該是反著來的,我和大鯀有血有肉,到了河中便變成白骨。這個小男孩應該是一具白骨,在河中就成了有血有肉的狀態。」

  陳實有話要問,又掀開貝殼,那小男孩蜷縮著身子躺在兩個貝殼之間,見狀慌張起來,抬手指了指上面,又要蓋上貝殼。

  陳實笑道:「上面有什麼?」

  突然,青油油的光芒自上方照耀下來,在河底掃過,那小男孩顧不得許多,一把抓住陳實的手臂,將他扯入貝殼中,急忙蓋上貝殼。

  那道青光嗡的一聲從河底掃過,光芒回到河面,陳實順著貝殼縫隙向上看去,只見青光是來自一艘經過的木舟。

  木舟上站著一個瘦高的身影,而那青光,正是從其眼睛中射出!

  陳實心頭一跳,想來是木舟上的瘦高身影覺察到水底的動靜,睜眼看來!

  目光如此恐怖,若是被其目光看到,只怕會有凶險!

  陳實正欲向那小男孩稱謝,突然被那貝殼裡的小男孩踢了一腳,將他踹出貝殼。

  陳實打算回頭找他道謝,那小男孩已經合上貝殼,藏在裡面不肯露面。

  「你好,我叫陳實,我不是要搶你的房子,我來找一盞銅燈,九年前掉入忘川河中的。你知道那盞在什麼地方嗎?」陳實彬彬有禮的詢問道。

  貝殼裡伸出一條胳膊,拐著彎向遠處指了指。

  「謝謝。」

  陳實循著小男孩指的方向而去,沿途只見許許多多貝殼悄悄的張開,裡面藏著一個個孩子,有男有女,偷偷的探頭探腦,好奇的向他張望。

  偶爾也有幾個成年男女,甚至老人,只是數量比較少。

  只是每當水面上有木舟經過,他們便會慌忙合上貝殼,似乎對木舟上的瘦高身影很是恐懼。

  「嗡!」

  又有光芒照耀下來,那是木舟上的瘦高身影的目光,穿透忘川河,直達河床,照耀在一個躲避不及的男孩身上。

  那男孩身不由己在光柱中飛起,飛出河面,被那瘦高身影抓住。

  陳實仰頭看去,只見那瘦高身影竟張開大口,嘴巴幾乎將腦袋從中線分開,奇大無比,將那男孩一口囫圇吞下。

  那瘦高身影上下合動下巴,似乎意猶未盡。

  陳實不由打個冷戰,也找了個無主的貝殼,雙手托著,在水下行走,遇到木舟經過時便蹲下來,將自己蓋在貝殼下。

  「木舟上的,到底是什麼人?這些躲藏在貝殼下的孩子,又是什麼人?」他頗為好奇。

  這時他突然停下腳步,望向那些貝殼中的孩子,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我知道了!我知道他們為何會躲在貝殼裡了!他們是德江裡淹死的孩子!」

  德江的支流玉帶河,每年都會淹死幾個去河裡游泳的孩童,而德江淹死的只怕更多。

  這些被淹死的孩子,變成了鬼魂,流落到忘川河中,因為懼怕舟上的人,所以躲藏在這些貝殼中!

  至於成年男女和老人數量之所以很少,是因為淹死的成年人比較少!

  陳實望著河床上大大小小的貝殼,喃喃道:「竟會有這麼多人……」

  他穩住心境,繼續前行,終於看到了一縷燈光。

  那燈光的確不算亮,但古怪的是燈光的穿透力很強,隔著很遠便能看到光芒。

  陳實向前走去,只覺四周壓力越來越大,壓得他骨頭咔吧咔吧作響,兩條腿骨也陷入泥土之中。

  他越向前走,壓力便越大,很快泥土沒到他的膝蓋,每一步都艱難萬分。

  陳實抬頭看去,終於看清那燈光。

  只見燈光的來源的確是一盞銅燈,銅燈有著提手,下面是一隻胖墩墩四肢短小的羊,提手是羊角,羊背上坐著一人,燈焰便是從這人偶的腦袋天靈蓋上冒出來,想來人偶中裝著燈油。

  如此形態的燈,很是詭異,尤其是能夠在河水中依舊燃燒,散發光亮,更顯這盞銅燈的不凡。

  不過,銅燈此刻正握在一隻白骨大手中。

  那隻白骨手掌上沒有一絲血肉,有常人四五倍大小,指節細長。

  陳實沿著白骨手掌看去,只見一具頗為巨大的骨骼坐在河床上,即便是坐著,也有兩三個陳實那麼高。

  更為古怪的是骨骼的頭骨,根本不似人骨!

  而是一個巨大的腦袋,長長的,像是鳥首,但是沒有鳥喙,嘴巴很長,長著獠牙。

  頭骨的眼眶很大,能塞下成年人的拳頭。

  頭骨的鼻孔同樣很大。

  看到這一幕,陳實不由想起木舟上的瘦高身影。

  「這是一尊隕落的瘦高身影!」

  他剛剛想到這裡,突然沙婆婆的聲音傳來:「小十!循著我的鼓聲,我接引你回陽間!」

  陳實聞言,精神大振:「婆婆來接我了!」

  他不由分說,探手便向那盞銅燈抓去。

  他的手掌剛剛接觸到銅燈的羊角把手,突然瘦高白骨震動一下,抖落身上沉積的灰塵。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36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9 11:59 AM 編輯

第0027章 八卦翻動風雲起,兩界穿梭躍龍門

  「已經化作了白骨,竟還活著?」

  陳實心頭一突,奮力掰開瘦高白骨握住銅燈的指頭,提著這盞銅燈便向上游去。

  銅燈握在瘦高白骨的手中不顯得大,但落在陳實手中,幾乎和他一般高,大的嚇人,同樣也很是沉重。

  他回頭看去,只見那瘦高白骨徹底甦醒,似乎極為憤怒,只剩骨骼的雙腿在河床上曲蹲,縱身一躍,竟欲跳起,追擊陳實!

  只聽咔嚓一聲脆響,那瘦高白骨的一條大腿骨竟然因此折斷,跳躍的方向也因此歪斜,栽向一邊。

  陳實既是駭然,又覺得好笑。

  那瘦高白骨的骨骼上,竟然遍布傷痕,有利器所傷,也有鈍器砸傷,還有法術灼燒的痕跡。

  它不能用力,用力的話,這些受損的骨骼便會斷去。

  不僅如此,陳實還看到它的肋骨斷了幾根,不知落在何處。

  如今又斷了一條腿,游動起來便像三條腿的蛤蟆,姿態說不出的可笑。

  只是儘管可笑,但其游動速度依舊遠勝陳實!

  陳實不敢怠慢,傾盡所有力氣,向河面游去,一邊游動,一邊腦海中各種念頭湧了出來。

  「瘦高白骨之所以還活著,是因為他和我一樣,也是從陽間穿梭到陰間,所以自身血肉化去,變成白骨。

  「這盞銅燈,只怕也絕非沙婆婆的寶物,而是他的寶物!

  「沙婆婆惦記著這盞銅燈,此物一定非比尋常。只是沙婆婆為何確定銅燈一定會落在忘川河中?是了,當時一定是此人受了必死的傷,與銅燈一起跌入忘川河!

  「沙婆婆不確定此人有沒有死,所以等了九年。九年時間,此人肯定傷勢爆發死於非命,所以她才讓我下河尋燈。

  「只是沙婆婆也沒有料到,此人進入忘川河,血肉消去,只剩白骨,致命傷反而因此沒了。只是他也無法出河,所以只能在河底沉睡。」

  他剛想到這裡,突然只見河面上一艘艘木舟穿梭如織,從四面八方而來。

  木舟上站著一個個強大至極的身影,正是瘦高怪人!

  陳實心中一驚,現在上去,只怕被這些瘦高怪人抓住,當場吃掉!

  他正欲轉向,只見下方那具瘦高白骨已經追來。

  陳實兩隻手提著銅燈,兩條腿用力蹬水,試圖避開瘦高白骨,然而瘦高白骨距離他還是越來越近!

  上方的河面上,一條青色石路自陽間而來,直達忘川河。青石的盡頭,沙婆婆小小的身軀盡顯巍峨,屹立在祭壇之上。

  一艘艘木舟映入她的眼簾,讓她心中一緊。

  「糟了。這些老對頭來的這麼快!」

  她心知若是被這些陰差佔據了通道,陳實必然難以進來,只怕尚未露面便被陰差抓來吃掉,當即心一橫,竟然一步跨出,走上青色石路。

  「天帝生我,皇天養我,日月照我,北斗輔我,山川導我,百神侍我,陰陽通我,風伯送我,天廚供我,紫雲蓋我,神藥治我!」

  小老太婆衣衫烈烈,四周傳來宏大的聲音。

  「往來無窮,入海則出天門,入河即出地戶!司命舉我,何求不的,何指不測!」

  她的周身,神光耀體,呈現北斗繞身,日月垂麗的異象,陰陽相通,紫雲形成華蓋,透體神光在身後凝結成神藥,又有符文交織,在身外形成八卦爐的形態。

  所謂太上八卦護身菉,其實是她的太上八卦護身訣的簡化版!

  沙婆婆迎上那些木舟。

  「小十,跟著我的鼓聲歸來!」

  雷霆炸響,突然間強烈無比的雷光從水面上照耀下來,將忘川河底照耀得通透。

  陳實在水中竭力躲避瘦高白骨的追擊,匆忙間仰頭看去,只見河面上彷彿有一尊周身籠罩在燦燦金光之中的帝女,體魄巍峨,舉手投足,翻江倒海,與那一眾面目非人的木舟怪人交鋒!

  鼓聲震盪,伴隨著唦唦的聲響,鼓點越來越密集!

  那鼓聲是從陽間傳來,指引著陳實,催促他速速前往陽間。

  「嗡--」

  一個巨大的八卦符文震顫著,一長兩短,從忘川河中劃過,帶動大水,讓陳實和瘦高白骨身形不穩。

  那八卦符文陡然化作一座山巒,從水中衝天而起,向一尊木舟怪人鎮壓下來。

  江面上傳來沙婆婆的聲音:「來吧!九年前我隻身闖陰間,搶走那孩子的魂,當時沒有怕你們,今日更不會怕!」

  「呼--」

  忽然又有八卦中的震卦符文入水,待到從水中躍出時化作雷霆,粗大的雷電劈在江面上,雷光乍閃,一團團雷火在江面亂竄!

  又有離卦化作火焰,巽卦化作咆哮黑風,坤卦化作厚重黃土,乾卦化作青天,打得忘川河面天昏地暗!

  忘川河水被這恐怖的波動席捲,連帶著讓陳實和瘦高白骨的身形不穩。

  他們身上沒有血肉,憑借骨頭在江中划水,本來就多有不便,再加上水流衝擊,更是不穩。

  好在陳實是骷髏,無須呼吸,否則早就淹死在水中了。

  「婆婆這麼強?」

  陳實驚訝萬分,沙婆婆看起來就是個鄉下的小老太婆,懂些招魂的手段,靠著招魂養家餬口,沒想到實力居然如此強橫!

  一條青色石路,打通陰陽兩界,甚至踏著石路而來,殺到陰間忘川河上來救他!

  這是一個鄉下的小老太婆能辦到的事情?

  「爺爺說當年我受傷,她為我東奔西走,想方設法為我招魂。」

  陳實突然想到,若是沙婆婆動用全力自己招魂,場面該是何等的壯觀?

  只是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兩年之前的一切記憶,都化作了夢幻泡影,一片空白。

  陳實試圖向那條青色石路游去,卻一次又一次被激流衝翻。

  這裡的水流越來越急,越是接近水面便越急,那一眾木舟怪人的實力也非同小可,更關鍵的是數量眾多,而且越來越多!

  更多的木舟從遠處疾馳而來,舟上各有一個瘦高怪人,加入戰局,圍攻沙婆婆!

  饒是太上八卦護身訣極為厲害,沙婆婆也吃力萬分。

  陳實自下向上看去,只見青色石路上不斷有青石飛起,炸開,讓這條連接兩界的道路越來越短!

  這些湧來的瘦高怪人數量太多,只怕沙婆婆很快便會堅持不住!

  鼓聲也越來越急,顯然沙婆婆內心極為急切。

  陳實漸漸焦躁,那個與他一起在激流中翻滾的瘦高白骨也在不斷向他接近,要不了多久,只怕便能捉到他。

  突然,陳實在激流中看到一條長達十多丈的骨魚,正是大鯀,不由心中微動,不再對抗水流,而是順著水流向大鯀游去。

  那條大鯀正在逆著水流衝鋒,它雖然也變成了白骨,但是身上的魚刺、魚鰭還保持著魚兒的形態,游動的速度比陳實和瘦高白骨快了太多。

  大鯀迎面而來,陳實立刻一隻手抱著銅燈,另一隻手抓住魚鰭,他頓時只覺手上傳來一股巨大的拉扯力,劇烈的顛簸傳來,大鯀帶著他在水中疾馳,速度極快!

  陳實又驚又喜,突然大鯀的速度慢了一些,回頭看去,只見瘦高白骨抓住大鯀的魚尾,兩隻手交錯向上爬。

  「陰魂不散!」

  陳實咬牙,兩條胳膊先後穿過羊角,將那羊角銅燈背在身後,雙手交錯也自向前攀爬。

  那瘦高白骨的速度更快,而且大鯀的身軀只有十來丈,要不了多久,瘦高白骨便會抓住他。

  陳實埋頭向前攀爬,只是魚背上的魚骨太粗大,他抱著魚骨,險些滑落下去,只好努力攀爬,來到脊骨處,手腳並用,踩著魚肚上的大骨努力向魚鰓處爬去。

  後方瘦高白骨追來,比常人大四倍的白骨大手張開,向他後腿抓去。

  陳實急忙縮腿,避開這一抓,終於來到魚鰓,連忙鑽進去。

  那瘦高白骨也來到魚鰓處,但體型太大,鑽不進去,只好伸出長長的胳膊,奮力往裡面亂抓。

  陳實躲到魚嘴裡,竭力避開白骨大手。

  那白骨大手的骨尖極為鋒利,若是觸碰到,便會輕易將他的骨頭切斷!

  突然,陳實的目光落在大鯀喉骨的魚鉤上,這魚鉤和鐵鏈正是他進入忘川河時,掛在大鯀的喉骨上。

  陳實立刻將魚鉤取下,將鐵鏈綁在自己有些瘦弱的右臂骨上,砸向白骨大手。

  那白骨大手上有很多很深的傷口,若是能將之砸斷,自己便少了很大的威脅。

  不料他纏著鐵鏈的拳頭剛剛觸碰到大手的臂骨,便被震得全身骨骼像是要散架一般,難受異常。

  那大手察覺到觸碰,立刻折向,向陳實抓去。

  同一時間,大鯀越游越快,猛然間一道幽藍色的光芒不知從何處湧來,將陳實、瘦高白骨連同大鯀一起淹沒!

  與此同時,沙婆婆的青色石路也轟然崩塌,站在石路盡頭的沙婆婆發出一聲無力回天的嘆息,身形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向陽間退去。

  「嗡!」

  德江旁邊的祭壇上,空間劇烈震盪,沙婆婆的身影突兀的出現在祭壇,氣息飛速回落。

  空間震盪掀起的澎湃氣浪,將五大鬼王衝擊得站不穩身形,各自向後滑去,祭壇也被壓得轟隆作響,坍塌下來!

  沙婆婆卻直勾勾的看著前方,前方的江面上,黑氣崩散,青色石路徹底崩塌,消失不見。

  她身軀顫抖,忍不住老淚落下。

  她究竟還是沒能救下那孩子。

  就像當年一樣。

  正在此時,突然江面裂開,一條渾身散發著青黑色光芒的大魚躍出水面,張開滿是利齒的大口,噗的一聲,將一團黑影吐出。

  那團黑影在半空中舒展開來,小小的,正是陳實,背上還背著一個與他差不多高的羊角銅燈,銅燈居然還亮著,散發出幽幽的燈光。

  陳實在半空中舒展身體,向岸邊落去,手中竟然還拿著一截鐵鏈,鐵鏈的盡頭便是一個大魚鉤。

  想來是魚鉤卡住了大鯀的喉嚨,讓大鯀吞不下去,只好將他吐出來。

  而大鯀的魚鰓上竟然還爬著一個人身馬首的怪物,又瘦又高,有三五個成人那麼高,只是渾身是血,遍體是傷,還斷了一條腿。

  這個馬首怪物便是追殺陳實的瘦高白骨,是陰間的陰差,因為傷勢太重,不得不藏身在忘川河下保命,此刻被陳實偷了羊角銅燈,竟然顧不得重傷也跟著大鯀一起來到陽間。

  他與陳實、大鯀一樣,在穿梭過來的一瞬間,便恢復血肉之軀。

  肉身恢復,傷勢也隨之而恢復。

  它的傷勢,比九年前的傷還要重很多!

  馬首怪物斷然不容許羊角銅燈被偷,也立刻單腿躍起,自後方向陳實撲來。

  沙婆婆目瞪口呆,渾然不知這其中的緣故。

  只聽轟隆一聲,陳實雙膝曲蹲,穩穩落地。

  而在他身後,大鯀再度自水中躍起,張開血盆大口,將那半空中向他撲來的馬首怪物一口吞下,又是嘭的一聲扎入水中,濺起幾丈高的浪花。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37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9 11:59 AM 編輯

第0028章 如敬神明

  沙婆婆呆呆地看著這一幕,這一連串的變化實在太快,讓她目不暇接。

  陳實長長的舒了口氣,將背上背著的羊角銅燈取下,笑道:「婆婆,我把你丟的銅燈取回來了!」

  突然,那小老太婆顫抖著奔了過來,一把將他摟在懷中,身軀顫抖,聲音哽咽,死死的抱住他,老淚縱橫,如雨般落下。

  「孩子,我的好孩子,婆婆再也不讓你冒險了!」

  那小老太婆哭得很是傷心,對心心唸唸的銅燈也視而不見,讓陳實有些惶恐。

  沙婆婆抱著他,便像是抱著自己的至親之人,捨不得撒手。

  過了良久,沙婆婆才將他放開,抹去臉上縱橫的淚水,反覆檢查陳實是否有什麼損傷,發現他沒受傷,這才放心。

  「婆婆,你沒事吧?」陳實試探道。

  沙婆婆聽到他的聲音,不覺想起自己的孩子,頓時又淚如雨下。

  「我兒子天雨與他一樣機靈可愛,如果還活著,只怕已經成家立業,我也能抱孫子了。孫兒應該與小十差不多大了。」

  這小老太婆觸景生情,看到陳實在必死的情況下,竟從陰間逃脫,不覺想起自己的兒子向天雨。

  向天雨特別機靈可愛,悟性也高,那時也是十來歲的年紀。

  男孩子總是很淘氣,但也很懂事,向天雨便是如此。

  淘氣時,讓她恨不得抓過來狠狠揍一頓,但也有懂事的時候,會特別貼心,對她噓寒問暖,捏肩捶背。

  她對這個兒子無比疼愛,只是那時的她同樣也有著自己的雄心壯志。她在魂魄上的造詣極高,還想再進一步,然而不知何故,總難以突破,於是便動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那便是潛入陰間,去尋一種只在陰間才有的奇石,三生石。

  倘若能以三生石煉藥,服下後便可以覺悟自己的前世,將前世的修為化作自己當世的修為,從而讓自己可以突破到下一個境界。

  然而陰間並非什麼人都可以去,去的人,要麼是童男精魂,要麼是童女精魂。

  童男精魂,一派純陽,能夠抵禦陰間的陰氣侵襲,不至於魂飛魄散。

  童女精魂,一派純陰,在陰間也不至於受損太快。

  她不信任外人,畢竟三生石極為珍貴,所以便打算讓自己的兒子向天雨偷偷入陰間,為她盜取三生石。

  她為向天雨的安危,做了多重準備,各種保命的符菉、寶篆,以及各種法術、寶血,武裝得極為齊全,這才讓向天雨魂魄離體,進入陰間。

  向天雨是個特別懂事的孩子,為她做這麼危險的事,沒有任何怨言,也沒有拒絕,就這樣進入陰間。

  可是,向天雨沒能回來。

  她等了七天,向天雨始終沒能回來。

  七天是一個坎兒,修士的魂魄離體,七天內肉身還可以活著,七天後,肉身便死了,腐敗了。

  她的兒子死了。

  那個淘氣又懂事的小男孩死了。

  魂魄迷失在陰間,找不到回家的路。

  兒子之死,對她的打擊極大,同樣因為這件事,她的丈夫與她決裂,夫妻形同陌路,也因為這件事,她一輩子都在自責和悔恨中度過。

  當年,陳實爺爺陳寅都找到她,請她相助,她原本拒絕,但是看到陳實的臉龐,又想起自己的兒子,這才應允,不惜性命相搏,也要橫跨陰陽兩界,為陳實招魂。

  她也是在那時,得罪了陰間的巨頭,留下了很多仇家,不能再踏足陰間,否則必遭圍攻。

  沙婆婆幽幽的嘆了口氣,摸了摸陳實的頭。

  「婆婆不會再讓你做任何危險的事了。」她低聲道。

  陳實舉起羊角銅燈,笑道:「婆婆要找的燈,是不是這個?」

  沙婆婆振奮精神,點了點頭:「為了這個勞什子破燈,險些讓你送命,小十恨不恨婆婆?」

  陳實搖頭:「爺爺說,婆婆當年為我做了很多事,讓我報答婆婆的恩情。」

  沙婆婆心裡一暖,又有老淚想要落下,連忙道:「天快要黑了,咱們先回去。」

  兩人往回趕。

  「這盞燈,是陰差當中的鬼王才能擁有的寶物,叫做羊角天靈燈,能夠照破陰陽兩界,洞察幽冥,擁有著甚為了不起的威力。」

  沙婆婆說起這羊角天靈燈的來歷,道:「當年我與幾個老傢伙聯手,才抵禦住羊角天靈燈的威力,將馬面鬼王重創。馬面鬼王帶著燈墜入忘川河,我知道它必死無疑,但是沒想到它竟能借忘川河的特殊之處活下來,並且活到現在。」

  她不禁有些後怕。

  若是馬面鬼王還擁有一點力氣,只怕一縷真氣便能讓陳實粉身碎骨。

  「這盞燈,婆婆先替你保存著,將來你隨時可以取走。」沙婆婆道。

  兩人回到崗子村,天色將晚,只見一隻大黑狗早已在村口等候。

  陳實連忙上前:「黑鍋,爺爺讓你過來,叫我回家吃飯?」

  黑鍋搖了搖尾巴。

  沙婆婆道:「小十,你先跟狗子回家,明天過來,我帶你去找那座古廟。」

  陳實忙不迭稱謝。

  沙婆婆目送一人一狗遠去,心中感慨萬千。

  「和天雨小時候,一樣樣的。也是這麼聰明,這麼靈動,這麼倔強,答應別人的事,就要一定做到。」

  她回到住所,將那盞羊角天靈燈放在桌子上,桌子被壓得咯吱作響。

  這盞銅燈陳實拎著的時候看似不重,但也有三百多斤。

  沙婆婆取出一根銀簪,將燈芯挑長一些。

  那燈芯是插在羊背上的銅人的天靈蓋中,銅人體內灌注的是燈油,儘管過去了很多年,燈油依舊很足。

  燈芯被挑出來一些的時候,銅人的面色變得古怪,張口發出淒厲的慘叫,在房間裡很是刺耳。

  待到燈焰穩定,它彷彿習慣了疼痛,便不叫了,臉上反而露出笑容。

  沙婆婆催動這盞羊角天靈燈,突然燈焰的光芒暴漲,下一刻她的房屋,街道,崗子村,乃至乾陽山,彷彿統統消失不見!

  那洞穿一切的燈光,照穿了房屋,街道,村莊,山川,直達幽暗的陰間!

  沙婆婆窮極目力,藉著燈光向無盡漫漫的黑暗看去,穿過迷霧與荒原,死亡與冷寂,掃過無數鬼魂,尋找那個小小的身影。

  「天雨,你在哪裡?你是迷路了嗎?娘來找你了……」

  陳實回到家,爺爺已經做好飯菜等著他,陳實連忙去洗手臉,這才坐下。

  「你去找沙婆婆,她沒有要求你做危險的事情罷?」爺爺不經意間問道。

  陳實搖頭,笑道:「沒有。爺爺,沙婆婆是個很好的人,待我可親了。」

  「那就好。」

  爺爺背對著他,慢吞吞的吃著蠟燭,道:「沙婆婆雖然是個好人,但她執念也深,容易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倘若她要求你去陰間,你不要答應她。」

  陳實凜然,心道:「晚了,我已經去過了。」

  他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爺爺,免得爺爺不讓他去找沙婆婆。

  一夜無事。

  清晨,陳實吃罷飯,拜過乾娘,跟爺爺說一聲,便興衝衝出門,直奔崗子村而去。

  「汪!」

  村口,黑鍋坐在樹下,衝著陳實遠去的背影叫了一聲。

  「我知道,他撒謊了。」

  爺爺站在黑鍋身後,面色陰沉,「昨天他回來時渾身是水,身上帶著陰氣,顯然沙婆婆讓他去了陰間。他還包庇老太婆。」

  黑鍋側頭看爺爺:「汪汪!」

  爺爺面帶黑氣:「你說得對,臭小子該修理了,竟學會撒謊了。還有沙婆婆,也該教訓教訓,免得她把我孫兒置於危險之中!更可氣的是,她竟想搶我孫兒!」

  黑鍋狐疑的仰起頭,它的話不是這個意思啊。

  爺爺若是想揍陳實,自己下手便是,何必說是它說的?

  只是這個鍋,自己必須得背。

  陳實來到崗子村,沙婆婆已經早早的做好飯,自己沒吃,在等著他。

  「陳寅都燒的飯菜,狗都不吃!難為你竟然吃了這麼多年。」

  沙婆婆夾了幾口飯菜,便放下碗筷,含笑看著陳實狼吞虎嚥。

  沒辦法,爺爺做的藥膳的確太難吃了。

  「慢點吃,慢點吃,別噎著。」

  沙婆婆笑道:「鍋裡還有,我再給你盛些。」

  陳實吃得肚子滾圓,兩年來還是第一次吃得這麼飽,連忙起身,幫沙婆婆刷鍋洗碗。

  沙婆婆連忙道:「放那裡,我自己收拾!這孩子……」

  陳實收拾妥當,又幫她打掃院子,然後眼巴巴的看著沙婆婆。

  沙婆婆穿戴整齊,挎著一個小籃子,籃子上蒙著一塊花布,笑道:「知道你等急了,咱們這就出發。」

  一老一少出門入山。

  崗子村入山的道路,與黃坡村入山的道路又有不同。黃坡村的入山路比較平緩,而這裡則比較陡峭。

  山路是在懸崖峭壁上鑿刻出來的,細細的一條道路,只能勉強容納一個大漢通行,倘若迎面走來一人,那就十分危險,稍有不慎就可能掉下山崖。

  沙婆婆看著年邁,步履卻很是穩健,面對懸崖峭壁也絲毫不懼,倒是陳實有些心驚肉跳。

  「老嫂子,我和小十路過,從你這裡借路。」沙婆婆停下腳步,向著一株虯根盤結的大樹笑道。

  她來到樹下,從籃子裡取出幾根香點燃了,插在樹下。

  陳實好奇打量,只見那古樹不知活了幾千年,盤根交錯,竟布滿山崖,僅僅露在外面的樹根,便有一兩畝地!

  不過,這株大樹的主幹應該被雷劈了,樹樁上留有雷火焚燒的痕跡,他們現在看到的樹身,是在主幹旁邊新長出的樹身。

  儘管是新長出的,但看著也有幾千年的樹齡了。

  這株古樹的靈是一個住在樹洞中的老太婆,個頭很矮,比陳實還要矮一頭,盤著花白頭髮,拄著枴杖,慈眉善目,笑呵呵的看著陳實和沙婆婆。

  她的嘴巴癟了,沒有幾顆牙齒,笑的時候能勉強看到兩三顆牙。

  「小十,快來見過莊婆婆!」沙婆婆給陳實塞了幾炷香。

  陳實連忙上前,敬香,拜道:「陳實見過莊婆婆!」

  「好孩子,好孩子。」莊婆婆笑呵呵的看著他。

  兩人從樹洞間穿過。

  「大山,令人敬畏。要敬畏山,如敬畏神明。乾陽山中多有靈,草木有靈,山石有靈,爬蟲走獸也有靈,即便是那山澗,那溪水,也有著靈棲息其間。」

  沙婆婆一邊走,一邊教導陳實,「心存敬畏,則路路皆通。心存不敬,活路也有可能變成死路。」

  他們來到一處更加陡峭的地方,前方的山路突然斷去,黑石堆滿了山路。

  沙婆婆上前,敬香,道:「道兄,我與小十路過,還請行個方便。」

  陳實瞪圓眼睛,只見那些黑石竟然有規律的移動起來,黑石攀上陡峭的崖壁,漸漸遠去。

  待到那些黑石走的遠了,陳實才得以一窺黑石真容,竟是一條無比龐大的黑蛇的蛇鱗,只是太巨大,所以看起來像是黑色山石堆迭!

  陳實跟著沙婆婆繼續沿著山路前行,走了四五里地,終於看到那條大黑蛇。

  黑蛇盤在他們所在的山峰上,孤獨寥寂的仰著頭顱,呼氣成雲,吸氣成風,一呼一吸之間,山谷中風雲變幻,奇妙萬分。

  大黑蛇是山中的獸靈,早已過了吃血食果腹的歲月,它餐風飲露,宿霞臥雲,宛如大山中的隱士,與世無爭。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6 10:38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9 11:58 AM 編輯

第0029章 山君廟的陽光

  陳實看著那條雕塑般的大黑蛇,心中充滿敬畏。

  這條大蛇的心態心境,已經遠遠勝過世人,達到了即便頂級修士也難以企及的高度。

  沙婆婆帶著他,繼續深入乾陽山。

  「沙婆婆,你說乾陽山也有靈嗎?」

  陳實詢問道:「倘若乾陽山也有靈,那麼這座山的靈該有多大?又會是什麼樣子?」

  沙婆婆想了想,搖頭道:「或許有靈吧,可是我並未見過。」

  他們穿過一道山澗,山澗邊有浣髮的少女,那是山澗的靈,美麗而靈動,與陳實和沙婆婆打著招呼。

  沙婆婆送給少女一柄梳子,少女很是開心,謝過他們,山澗的水也變緩很多。

  他們經過一片林地,林地中有著許許多多靈藥,已經生長了不知多少年,許許多多光著屁股高不及尺的孩童在林下奔跑,見到他們便紛紛躲到樹後,偷偷打量他們。

  沙婆婆打開籃子上的花布,抓起一把糖,那些小娃娃便咿咿呀呀的跑出來,許許多多腦袋擠在一起,伸出胖乎乎的手掌,白嫩嫩的,向他們討糖吃。

  這就是大山。

  陳實見過黃坡村附近的乾陽山,鬼神領域一個接著一個,詭異莫測。

  然而這裡的乾陽山,卻向他展示了不同的一面。

  山川瑰麗,壯我胸懷。

  經此一行,他只覺這世界竟是如此美好,胸懷壯闊,方能容下這山,這物。

  良久,他們終於來到此行的目的地。

  一座古老滄桑的廟宇映入陳實眼簾,廟前是一座山門,已經塌了半邊。

  兩人來到山門前,只見殘磚斷瓦四處散落,山門的門楣也斷了,落在一邊。陳實上前,將上面的山石搬開,剷去泥土,勉強辨認出『山君』的字樣。

  「這裡是……山君廟!」

  陳實四下打量,山君廟有一座主殿,兩座偏殿,偏殿已經坍塌,不復存在,主殿卻還屹立。

  大樹參天,在破敗的院落裡盤結,樹冠極大,恰恰將這座廟宇遮擋住,密不透光,讓陽光無法照耀在廟宇上。

  雖然沒有陽光照耀,這裡卻不顯得冰涼,氣溫很是舒適。

  樹下有個缺了一條腿的香爐,長約一丈,高五尺,寬三尺,像是一口長方形大鼎,爐中積滿了香灰,想來當年一定香火鼎盛。

  這裡的空氣中像是瀰漫著一股奇異的力量,陳實仔細感應,卻又消失不見。

  「不凡之力!」

  他頓時醒悟,這種奇異不可捉摸的力量便是香火之氣形成的不凡之力,這種力量可以凝聚神相,讓乾娘等村中的神靈擁有神奇的力量!

  只是古怪的是,這座古廟中的不凡之力卻處於游離狀態,並未凝聚。

  陳實細細感應,這才發現不凡之力是自香爐中散逸而出。

  「從前這裡的香火太鼎盛了,導致香爐中也凝聚了大量的不凡之力,以至於古廟敗落後這麼長時間,爐中還有不凡之力沒有完全逸散。奇怪,為何沒有逸散?」他心中暗道。

  沙婆婆上前,在爐中插了三炷香。

  只是這三炷香形成的不凡之力也很快飄散到空中。

  「這裡的不凡之力太強了!」沙婆婆東張西望,驚嘆道。

  陳實踏入正殿,正殿也有不凡之力瀰漫,比外面更濃。

  陳實上次遭遇的荒山破廟,便沒有這麼濃郁的不凡之力。

  殿內也有香爐,規格也不小,煙灰堆積。

  陳實四下打量,但見正殿的柱子上盤著石龍,門戶上還有門神的痕跡,只是模糊不清。

  簷頂貼著青瓷片,瓷片上繪製的是一些神話故事,只是看不出講的是什麼。

  前殿的殿頂則有一道橫樑,長兩丈有餘,朱紅色,鎏金繪龍。

  到了大殿,但見殿頂一片金光燦燦,竟是一片金頂,金頂中央是藻井,藻井中繪著八卦,邊緣是雲紋。

  正對著藻井的,是高達兩三丈的神龕,極為巍峨,可見當初這座廟宇中供奉的神像是何等龐大。

  只不過,如今神龕中空空如也,並沒有神像。

  這座廟已經空了。

  「這裡的不凡之力如此濃郁,當年居住在這裡的山君,一定極為強大,可是這裡為何失落了?」陳實不解。

  沙婆婆道:「這座廟,甚至這座山,原來都不存在,是一夜之間從地底冒出來的。當年乾陽山大地震,屋舍傾倒,樹木摧折,死了不少人,第二天我就發現這裡多了一座山頭。只是那時,我在鄉下救人,無暇前來查看,後來也來過幾次,沒有發現什麼端倪。」

  陳實心中微動,山君廟也是從地底突然生長出來的?

  他來到殿外,仰頭望天,院中的那株大樹枝葉,恰恰將所有的陽光遮擋住。

  他們站在廟裡看不到太陽,同樣,太陽也看不到這座廟宇!

  太奇妙了。

  這座廟宇,像是有意躲著天外真神的注視一般!

  「這裡能讓你修煉嗎?」沙婆婆詢問道。

  陳實嘗試著催動三光正氣訣,星光紛至沓來,同時還有來自另一個時空的陽光和月光,顯然這裡可以修煉!

  沙婆婆也很是開心,笑道:「能修煉我便放心了。昨天讓你歷險,若是不能回報你,婆婆就無地自容了。你在這裡修煉,我幫你收拾。」

  陳實搖頭道:「婆婆你回去便是,我可以一邊修煉,一邊收拾。」

  他一邊催動三光正氣訣,一邊打掃這座大殿。

  沙婆婆見狀,笑道:「那我先回去,中午送飯過來。」

  陳實只覺心中甚是過意不去,正打算告訴她中午不必過來,沙婆婆已經離去,只好作罷。

  忙活了一上午,陳實才將正殿打掃一遍,到了中午,沙婆婆果然來送飯了,三菜一湯,比老陳家的飯菜香多了。

  陳實感激莫名,狼吞虎嚥。

  沙婆婆欣喜的看著他,便像看著自己的親兒子。

  下午,陳實將正殿破損的地方修補一番,這座正殿已經勉強可以落腳。應該是有大樹樹冠遮擋的緣故,正殿的殿頂沒有受損,因此也無須磚瓦匠來修補,只是有些地方需要粉刷。

  「我今天晚上不在這裡過夜,先回去,明天背一些白灰過來,把牆面粉刷一下。」

  陳實四下打量,心道:「還有那些門窗,也需要厚紙糊一下。若是有陽光從殿內透射出來,只怕這座廟宇也保不住。兩個倒塌的偏殿,也要清理一下,院子也需要收拾。」

  他離開山君廟,原路返回。

  路上他又遇到那些在林地裡玩耍的胖娃娃,只是天色將晚,他們也變得懶散起來,一個個在樹下扎根,把自己埋起來,僅僅露出頭,好奇的向陳實打量。

  陳實又遇到山澗邊的少女,少女很是羞澀,偷偷看他。

  陳實翻越一座大山,黑蛇依舊盤繞在山峰上,如木雕泥塑,一動不動。

  陳實來到大樹旁,向莊婆婆問好,借道過去。

  過了不久,他平安回到家,爺爺已經做好了飯,天色也黑了,月亮徐徐睜開眼,照耀大地。

  第二天,陳實特意去買了些香燭和零食,放在書箱裡,背著書箱再度出門。

  他來到崗子村,先向沙婆婆問好,而後進入大山,向大樹下的莊婆婆進獻香火,又給身軀阻斷山路的黑蛇上了幾炷香,送給山澗邊的少女一面銅鏡,從書箱裡取出一些風車和零食,送給林地裡的胖娃娃。

  他一路走過來,和這些奇妙的靈熟絡起來,這才進入山君廟。

  陳實用了五天時間,才將這座廟宇裡裡外外收拾乾淨。

  他努力收拾的時候,胖娃娃們會跑過來,幫他搬磚運瓦,山澗少女會搬運來流水,幫他沖刷地面的髒污。

  倘若陳實做工忘記了時間,到了晚上,那條無比龐大的大黑蛇便會遊到山君廟前,守護著這座廟宇,免得邪祟侵害陳實。

  他們相處很是融洽。

  院子裡還有一個放生池,池子也被打掃乾淨,陳實在裡面發現一個很大的龜殼,小船一樣。

  「這隻龜不知活了多少年,可惜沒能熬過歲月。」

  陳實把龜殼洗乾淨,用手敲一敲,邦邦硬,拳頭砸在上面,竟會迸發出流光,將他的力量卸去。

  「這件東西好像很不錯。」

  陳實把龜殼拖上來,放入正殿,心道:「或許可以賣個好價錢。我先存起來,今後給爺爺養老,爺爺就不用出去賣符了。」

  收拾偏殿的時候,他還在瓦礫中發現一個石匣,方方正正,可以看到拼接的線,然而卻沒有辦法打開。

  這石匣不知是什麼石頭,陳實砸了幾下,竟毫髮無損,甚至連道痕跡也沒有留下。

  「不知道石匣中藏的是什麼?或許是寶物,或許就是有人把石頭雕琢成匣子的模樣,用來騙傻子。」

  他將石匣放在一邊,沒有放在心上。

  如今一切收拾妥當,他終於可以安心修行。

  陳實在香爐中插上幾炷香,空氣中游離著奇異的不凡之力。這幾日,他沒有忘記上香,這裡瀰漫的不凡之力也越來越濃郁。

  隨著他的到來,這裡的不凡之力也變得活潑了許多。

  最讓陳實不解的,就是廟宇中的不凡之力並未消散。按理來說,無主的不凡之力,肯定會很快消散,而廟中的不凡之力卻越積越多。

  這次修行,他竟不知不覺陷入一種奇妙的狀態之中,忘記日月運轉,忘記白天黑夜。

  不知過了多久,陳實醒來,經歷這幾日的北斗淬煉,他五臟鍛煉得如鋼似鐵,呼吸之間,氣息悠長。

  他體內血液流淌,宛如鉛汞在血管中流動,血液蘊藏著極為強大的能量。

  血如鉛汞身如鐵!

  這是三光正氣訣中所說的換真血的徵兆!

  換真血,是修成聖胎法體的第一步!

  在山君廟中修煉短短幾天,便有這等成就,速度著實驚人!

  「咦?」

  陳實驚訝的睜大眼睛,但見這座大殿裡竟然春光明媚,陽光溫煦,呈現出金燦燦卻又柔和的顏色!

  這陽光與那日他在破廟中所見的陽光一樣,是來自另一個時空!

  他順著陽光看去,看到了另一個世界的太陽。

  太陽正在東方,剛剛躍出地平線。

  他終於明白,何謂旭日初升!

  他貪婪的看向這輪冉冉升起的太陽,激動萬分。

  陳實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我能穿過這片光芒,到達另一個世界嗎?」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7 05:53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1 08:24 PM 編輯

第0030章 靠山吃山

  他想到這裡,立刻一躍而起,向陽光照來的那個世界躍去。

  「咚!」

  他穿過陽光和另一個世界的投影,撞在殿頂。

  陳實落地,揉了揉腦袋,仰頭向上望去。

  陽光自另一個世界而來,彷彿順著陽光,便可以進入另一個世界。

  他再度縱身而起,手掌輕輕穿過陽光,然而那陽光和另一個世界彷彿夢幻泡影,可見而不可觸摸。

  「看來廟宇中的時空並非另一個時空,而是廟中有一種神秘的力量,讓我看到另一個世界,讓那個世界的陽光和月光,可以照耀進來。」

  自從他開始換真血,便飯量大增,無論爺爺做的藥膳,還是沙婆婆做的飯菜,統統吃完,過了不久還是餓。

  他餓得太快,兩天便瘦了五六斤。

  他原本只有六十斤,瘦了五六斤,便更顯瘦弱。

  陳實也知道自己到了關鍵時期。

  煉成聖胎的第一步,便是換真血。

  人類還是嬰兒時期,體內流淌的便是真血,血液純粹,無須修煉。嬰孩不用口鼻呼吸,而是以肚臍連接母體呼吸,叫做胎息。其呼吸所需的氣,通過母體血液傳到嬰兒體內,氣經過母體過濾,沒有雜質。

  此為先天真氣。

  但出生之後,用口鼻呼吸,吸入塵世的污濁之氣,便是後天之氣,從此身體漸漸沉重污濁,體內的先天真氣越來越少。到了老年,先天真氣耗盡,便會死亡。

  修煉邪法的修士,年老後常常換血,給自己體內注入年輕之人的血,讓自己變得年輕,便是用年輕人血中的先天之氣補自己的先天之氣。

  更有甚者,會煉紫河車,就是挖取孕婦的胎盤,煉尚未出世的嬰兒之血補充到自己體內,延緩衰老。

  陳實餓得快,也是一種進補,汲取食物中的精微,補充先天之氣,煉就真血。

  不過普通的食物中的是五穀精微,蘊藏的能量少得可憐,反倒是爺爺的藥膳中蘊藏著龐雜的藥力,適合吸收。

  只是陳實修煉得太快,導致食物中的精微跟不上,於是開始消耗自己的肌肉以及五臟六腑,用來煉血。

  若是不能補充足夠多的食物,反倒會『餓死』!

  修煉得越快,餓死得越快!

  陳實只好先放慢修煉速度,因為他一天中的大半時間,都用在吃飯和找食物的過程中。

  玉珠奶奶家的鴨子,被他勒索得快下不出蛋了,五竹老太太瓜田裡的西瓜也被吃得沒剩下幾個,玉帶河水裡的魚這幾天也少了大半,甚至他還經常卡著飯點直奔崗子村,沙婆婆如今看到他跑過來就頭疼。

  陳實甚至琢磨著把自己當成餌,去釣一條大鯀嘗嘗味道。

  他太餓了。

  這日,陳實來到山君廟,修煉了沒多久,便覺得很餓,又停留一會兒,飢餓感更加強烈。

  他餓得心慌,急忙出門,打算找些野味或者野果墊墊肚子,但這座山是新生長出來的山,山上除了廟中的大樹外,沒有其他植物,甚至連動物也不願接近這座山。

  陳實只好沿著山路向下走,走到林間那些胖娃娃處,他已經餓得頭暈眼花,又堅持著向前走出幾步,突然天旋地轉,咚的一聲栽倒在地。

  他迷迷糊糊中,看到了藍天白雲,只覺自己似乎平躺著,但是移動的樹葉和花草卻告訴他,自己在移動。

  他實在太餓了,又昏迷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陳實又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好像看到了山澗少女姣好的面容,但很快又變成了莊婆婆蒼老的臉龐。

  「醒了醒了!」

  莊婆婆聲音傳來,陳實只覺飢餓感稍稍降低,視線也逐漸清晰,才發現自己躺在莊婆婆的樹洞中,洞裡有蘑菇,散發著幽幽的亮光。

  山澗少女恬靜的坐在一旁,還有那些虎頭虎腦的胖娃娃,也在圍著床,瞪大烏溜溜的眼睛,關切的看著他。

  莊婆婆正抓住一個胖娃娃,揪住他的頭髮,從他頭上摘下幾顆紅彤彤的果子,指頭大小,疼得那娃娃張大嘴巴大哭。

  陳實轉動眼珠,只見其他胖娃娃頭頂的紅果子變得稀鬆了很多,應該都被摘過。

  莊婆婆笑道:「你餓暈了,是果果們把你抬到這裡來,溪女幫你熬了碗魚片粥,但你餓得太快,不頂用。老身用蔘草果把你救了回來。」

  陳實起身,只覺飢餓感全無,連忙向他們稱謝。

  山澗少女臉色羞紅,低笑一聲,翩然離去。

  胖娃娃們來到陳實面前,有的跳到他的膝蓋上,面色凝重,語重心長的咿咿呀呀吩咐他一番,應該是讓他按時吃飯,也離開了。

  陳實目送他們遠去,再度向莊婆婆稱謝,正欲向外走去,突然腳下一個趔趄,險些跌到。

  莊婆婆咧嘴笑道:「你體內的蔘草果藥力,只是剛剛來到腸胃,還未運行到周身,使不得力氣。你休息片刻再走。」

  陳實只得坐下。

  說來奇怪,他吃的蔘草果不多,但卻有一種飽腹感,肚子裡的蔘草果開始消化,化作一股股熱浪湧遍全身,說不出的舒坦。

  「婆婆給我吃的蔘草果是什麼?」陳實問道。

  莊婆婆好像從前很少與人說話,並不善於聊天,陳實出言詢問,這才道:「就是果果們的果實。」

  陳實愈發好奇:「果果們又是什麼?」

  莊婆婆道:「山林中的蔘,有好幾千歲了。蔘草果就是他們結出的果實,一顆就能救人性命,你太餓了,所以給你多吃幾顆。」

  陳實嚇了一跳,那些胖娃娃有幾千歲了?

  一點都看不出來。

  「莊婆婆,山君廟你知道嗎?」陳實想了想,詢問道。

  「知道。就是你這幾天去的地方。不久前它和那座山一起,從地底拱了出來,一夜之間便長到這麼高,比我長得快多了。」

  說到這裡,莊婆婆露出羨慕之色。

  她長得比較慢。

  陳實精神一振,笑道:「山君廟從地下鑽出來,表明從前它就在這裡,只是後來沉入地下。那麼,婆婆是否見過那時的山君廟?」

  莊婆婆仔細回憶,搖了搖頭:「不曾見過。我有記憶之時,那裡始終是一片平地,前不久才有的山。」

  陳實嚇了一跳。

  莊婆婆是他見過的最大的樹,只怕已有幾千年的樹齡。

  不過,莊婆婆僅僅是其本體死後,從樹樁旁邊生出的一個新枝!

  其本體更為古老!

  這豈不是說,山君廟沉沒於地下,是莊婆婆誕生之前發生的事?

  那該是何等古老?

  「我的本體,應該毀於六千年前。」

  莊婆婆思索道:「我應該是在六千年前長出身體。」

  陳實連忙追問道:「婆婆是否有本體被毀之前的記憶?」

  莊婆婆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問題,努力回想,突然臉色微變,露出恐懼之色,不禁身軀顫抖起來,聲音沙啞道:「火!好多雷火!斬斷了我的身軀!它燒過來了!」

  她身軀顫抖,縮到角落裡,小女孩般無助。

  陳實連忙上前勸慰。

  「讓莊婆婆也如此恐懼,看來六千年前發生的變故非同小可。這會與山君廟沉入地下有關嗎?」

  陳實思索,但很快便將這個問題拋之腦後,「我只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理會這些大人的事情做什麼?」

  蔘果的藥力的確很強,不愧是能醫死人藥白骨的神藥,然而陳實吃了這些蔘果後,過了半天又餓了。

  「蔘果比爺爺的藥,藥力更強一些,但是有限。」陳實心道。

  兩天後,老陳家被吃窮了,黃坡村也被吃窮了。

  即便是崗子村的沙婆婆,也是被陳實吃得揭不開鍋。

  這幾天沙婆婆看陳實的眼神,再也不是看乖兒子的眼神,而是討債的孽種。

  「再混吃混喝,村裡人便要和我一起餓死了。」

  陳實自我反省,不能坐吃山空,得讓莊稼長一長才好收割下一茬,於是決定入山打獵。

  黑蛇玄山盤在乾陽山的一座山頭上,望向遠處,適才下了一場雨,此時山間雲開霧散,正是好天氣。

  它呼氣成雲,又被風吹散了。

  突然山谷中地動山搖,一頭體型如同小山的巨獸衝出山林。

  那是一頭封豨。

  野豬活過五十年,長到八百斤,稱豨,已經可以稱作靈獸。

  豨頭大,身子小,蠻力驚人,即便是蠻牛都會被撞飛。

  而封豨則是活過百年的野豬,頭顱佔據了身子的三分之二,鬃毛如鋼鐵打造的利刺,獠牙如象牙,開山辟石,蠻力無窮。

  從山林中衝出的封豨還不算太大,肩高九尺,比成年人高出兩尺多,獠牙也有兩尺多長,胳膊般粗,挑起幾千斤巨石,撞倒幾株大樹,也是輕鬆。

  然而在這頭封豨的前方卻有一個小小的身影,雙手抓住封豨的兩根獠牙,竟然正在與這頭封豨角力!

  這身影正是陳實,瘦得皮包骨頭,但是力量卻大得出奇,只是個頭相比封豨實在太小。

  一人一豬角力,陳實被封豨一路頂出山林,不是他力量不濟,而是只有兩條腿,地面承受不住他雙腿傳來的力量,被推得犁著地向後滑。

  「論力量,你不如我!」

  陳實大喝,雙臂發力,掰著封豨的兩根粗壯獠牙,腰身發力,轟隆一聲,將這頭龐然大物生生摔倒在地!

  那封豨要翻身起來,陳實力量爆發,按住豬頭,幾拳將封豨腦殼砸開!

  封豨抽搐幾下,便不再動彈。

  陳實扛起肉山般的封豨,健步如飛,直奔附近的山溪而去,唯恐走慢一步,自己便要餓死。

  大蛇玄山遠遠眺望,看著陳實在溪水邊忙碌。

  它對這些並不干預。

  物競天擇,曾經它也有過血食的時代,也曾捕獵其他靈獸。

  它在看著陳實。

  溪水邊,陳實將那頭靈獸封豨洗剝乾淨,按照小排、大排、腰子、下水、脆骨、耳朵、頭肉、肘子、蹄膀等分類,分割細緻。

  他又砍伐了幾株大樹,適合烤的便架起來烤,適合燉的便放在煮自己的大鍋裡煮。

  --他把老陳家煮藥的那口鍋也搬過來了。

  封豨身上的肥肉,被他架在松木上烤出金黃的油脂,撒些粗鹽刷在炙烤的小排上。

  「他比我當年會吃多了。」大蛇玄山心道。

  他繼續看著陳實,只見陳實正在給烤小排刷油,第一塊桌子大小的烤排骨已經熟了。

  封豨雖是靈獸,但膻味重,肉質粗,咬起來費勁。

  好在陳實這些日子淬煉肉身,牙口越來越好,吃著無礙。

  尤其是烤得鬆脆焦黃的地方,反倒沒有膻味,一口下去,咯吱作響,被烤得外焦裡嫩的油脂在嘴巴裡炸開,滋潤舌頭上八千個味蕾,每一個味蕾都在一瞬間分泌津液,可謂大快朵頤。

  血肉中有靈力,落入腹中之時,靈力便就此迸發,化作養分滋潤著陳實的五臟廟,飢餓感頓時大大降低。

  大蛇玄山看到這裡,三千年餐風飲露,此刻竟覺得有些餓了。

  過了片刻,大蛇玄山看著陳實托舉著封豨的後腿,向自己走來。

  這條後腿已經烤得外焦裡嫩,陳實唯恐太大,難以烤熟入味,所以在後腿上劃了一道道深深的痕跡,用粗鹽揉搓,又在裡面塞滿了各種植物的香葉,充分醃製。

  大蛇玄山嗅著封豨後腿傳來的香氣,三千年餐風飲露,竟讓他覺得有些嘴饞。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7 05:55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1 08:24 PM 編輯

第0031章 作威作福

  陳實獻上封豨後腿,轉身返回山溪邊。

  「他看到我一直盯著他,覺得我想吃他的食物,於是就把烤好的後腿獻給我。」

  大蛇玄山心中默默道。

  他對陳實的心理揣摩得很是清楚。

  只是,他已經戒了血食,三千年未曾動過葷腥,他吸長風,飲雨露。

  他的志向高遠,想如天外的真神一般,亙古不動,不食不眠,坐看世事變遷。

  但是……

  好香。

  大蛇玄山盯著封豨後腿,不得不承認,這個小傢伙燒烤的確有些本事,勾起了他的饞蟲。

  「我大抵是被饞蟲控制了。」

  大蛇玄山遲疑一下,嘗了嘗封豨後腿的味道。

  我果然是被饞蟲控制了。他如是想。

  大蛇玄山吃完烤封豨腿,心神隨著陳實一起遠去。

  「我想如天外真神一般,看遍塵世一切。我以為神的道心如磐石,不易不改。可是一個月前,天黑提前了一刻鐘。」

  大蛇玄山目光愈發深遠,默默道:「真神也在變,只是他的改變極為漫長。他的一次改變,可能凡人已經經歷了幾十代人的生老病死。真神此次變化,看似對世界沒有任何影響,但怎麼可能會沒有任何影響呢?或許,我也需要改變……」

  這次食用血食,讓他不動不搖的道心起了微微的波瀾,只是他太古老,陳實對他來說,也只相當於漫長的生命中的一個短暫過客,只是能帶給他道心上的一次感悟而已。

  他在晚上托夢給這個少年,指引陳實如何呼吸吐納,如何調運真血,隨自己的意念而遊走周身。

  陳實晚上睡覺的時候,跟著他修煉,白天的時候便會將這一切忘記,到了睡夢中又會記起來,繼續跟著他修煉。

  前後五六日,換真血才算換完。

  大蛇玄山沒有繼續托夢。

  在他看來,自己已經報答了陳實獻祭的封豨後腿。

  陳實閉上眼睛,這一刻,他能感受到自己體內的血液從心臟出發,帶著磅礡的先天之氣送達身體的各處。

  隨著一聲心跳,真血便直達四肢百骸的末梢,每一根血管,五臟六腑,甚至皮膚表面的各種情況,都清晰無比的映照在他的腦海之中!

  他能清晰的感應到自己皮膚上的傷口,從前受過的傷留下的疤痕。

  他能感覺到微風吹過肌膚表面,每一根毫毛細微的擺動。

  甚至,他能夠調運氣血,去修復自己的傷,修復疤痕。

  這便是換真血帶來的妙用!

  不僅如此,煉就真血,他的五臟六腑時時刻刻處在真血滋潤之下,氣血流轉,五臟六腑越來越強。

  五臟六腑的隱患,先天不足之處,也逐漸得到補全!

  這便是聖胎的第二階段,叫做五臟全真。

  只有換過真血,五臟在真血的滋潤下,才能達到五臟全真的程度。

  陳實催動三光正氣訣,便不由自主的浮現出神龕,神光燦燦,愈發明亮。哪怕他停止催動功法,神龕也依舊留存,過了一息兩息時間才會崩散。

  他心中歡喜無比。

  「若是神龕可以留存更久,我可以嘗試修行天心正氣訣中的劍法。只是要學這門法術,須得去鎮上的私塾才行。」

  他攢了些錢,不知夠不夠私塾的學費。

  陳實離開山君廟,雙手托起那口足以燉自己的大鍋,用撿來的龜殼做鍋蓋,走出群山。

  換過真血之後,他便沒有了從前那般強烈的飢餓感,無須留在深山中狩獵,可以回家了。

  他此次換真血,出門在外好些天沒有回去,有些想念爺爺和黑鍋。

  他還是頭一次離家這麼長時間,而且把家裡煮藥的大鍋也扛走了,心中不免有些擔心,唯恐爺爺責罰。

  「可是家裡的確被我吃空了,若非靠山吃山,我就要餓死。」

  陳實心道:「爺爺肯定會生氣,黑鍋也肯定在旁邊說我壞話。不過我若是主動認錯,就算黑鍋使壞,爺爺也不會打死我。最多吊起來打。」

  他路過崗子村,來到沙婆婆門前,向沙婆婆問好。

  沙婆婆警覺地看著他,沒有讓他進屋。

  「慈母多敗兒,我家缸裡是一粒米都沒有了!」沙婆婆哭訴道。

  陳實放下大鍋,掀開鍋蓋,從裡面取出百十斤靈獸的肉,笑道:「我吃了婆婆這麼多東西,於是帶了點肉做補償。」

  沙婆婆見狀,頓覺羞愧萬分,赧然道:「實不相瞞,老身還買了點米,家裡能揭開鍋。小十,吃了飯再走?」

  陳實見她沒有誠心留自己吃飯的意思,便推脫想家,扛起大鍋離去。

  那大鍋中堆得滿滿的,是各種靈獸的肉,都是靈獸身上最美味的地方,他捨不得吃,除了要孝敬沙婆婆之外,還要孝敬爺爺和石碑乾娘。

  他回到黃坡村,來到玉珠奶奶門前,放下大鍋,敲了敲門。

  玉珠開門時,只見門外無人,門上掛著一塊靈獸肉,約莫有十幾斤。

  而在她家隔壁同樣也傳來敲門聲,玉珠扭頭看去,陳實正在隔壁門上掛肉,差不多也有十幾斤的樣子。

  玉珠奶奶在後面問:「丫頭,外面是誰啊?」

  「奶奶,是你說的那個死孩子。」

  玉珠拎著那扇肉回到院子裡,向奶奶小聲說道:「他給我們送了這些肉。奶奶,咱們好久沒吃過肉了!」

  玉珠奶奶詫異,踮著小腳走出院子,只見陳實挨家挨戶敲門,不等人出來,便將肉掛在別人門上。

  就這樣,陳實一路走過去,掛過去,很快鍋裡的靈獸肉便少了大半。

  待來到陳實家,鍋已經見底,還剩下兩三塊。

  「這個孩子倒是仗義,當年若是沒死的話……」

  玉珠奶奶嘆了口氣,轉頭吩咐玉珠,「記住,不許和他玩!他是死孩子!」

  陳實推開房門,扛著大鍋走進院子,啾啾兩聲,喚來黑鍋,從鍋裡摸出一塊靈獸肉。

  黑鍋歡天喜地,頓時打消幫爺爺訓斥他多日未歸的念頭,叼著肉走到桌子下面大快朵頤。

  陳實向堂屋裡喊了一嗓子:「爺爺,我回來了!」

  「哼,還知道回來!」

  爺爺從堂屋走出來,手裡捏著根吃了一半的蠟燭,頗為不快,訓斥道:「出去也不說一聲,有能耐死在外面永遠也不回來!是不是,黑鍋?黑鍋!死哪裡去了?也不知道幫腔罵兩句……」

  爺爺罵了兩句,陳實從鍋裡取出剩下的靈獸肉,笑道:「爺爺,晚上吃這個!」

  爺爺將肉掛起來,又想罵他兩句,卻不知該從何罵起,想打又捨不得。

  「我前幾天做了單生意,賺了點錢,給你買了身新衣裳,就在你房裡。你去看看合不合身。」

  陳實連忙進屋,這幾天換真血,他身材也長高了許多,只覺身上的衣裳不合身,正想著怎麼才能讓爺爺出錢給自己換身衣裳,沒想到爺爺竟已經買好了。

  床上放著一套新衣裳,除了貼身穿的汗褂、小衣,還有一件淡青色的袨子,外面一條白色褲子,一件青藍色直,還有一條紅色綢緞腰帶,一個藍色香包。

  陳實穿戴整齊,竟然恰恰合身。

  他歡喜萬分,正要出去,卻瞥見床上還有一根束髮用的飄帶,也是紅色的,只是顏色偏玫紅。

  陳實束好發,走出房門。

  「是個俊娃子!」爺爺讚了一聲。

  陳實很是開心,打算出去轉一圈,卻想到自己在村子裡人嫌狗憎,沒有朋友,只好作罷。

  「爺爺說做了單生意,是什麼生意?」他好奇問道。

  「山陰村撞邪,王家的驢子死了,梆梆硬,半夜裡驢子又活了,爬起來拉了一宿的磨,天亮後長出爪子和利齒,便要吃人,追得人滿街跑,咬傷了好幾個。」

  爺爺整理藥材,不緊不慢道:「村裡的乾娘也不管,只好來請我。我過去看了一眼,原來是晚上的時候照了月光,變成了邪。不過是在村裡變成了邪,乾娘就不管了。」

  陳實道:「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降住驢子,把驢子還給王家,賺了一兩銀子,給你買了這身衣裳。」

  陳實納悶:「王家要變成邪的驢子做什麼?」

  「拉磨。」

  爺爺理所當然道:「驢子死了,變成了邪,不知疲憊,曬曬月亮就很是精神,可以一宿一宿的拉磨,不用歇,賺的錢可比一兩銀子多多了。」

  陳實哦了一聲。

  「不過我聽人說,昨天驢子死了,大約幹的活太多,被王家累死了。」

  爺爺頓了頓,道:「然後王家就把驢子剝了皮,熬成阿膠,又賺了一筆。一兩銀子,要少了。」

  他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陳實瞪大眼睛,還可以這樣?

  他不由興奮起來,看了看黑鍋:「若是狗子變成了邪,是不是可以一直取黑狗血……」

  桌子底下,黑鍋悄悄把自己那塊肉護住,唯恐他鑽到桌子下搶自己的。

  從前陳實便這麼幹過。

  黃楊村,劉富貴走在村裡的小路上。

  他還是孩子,恢復得快,只是還經常覺得冷,晚上睡覺的時候也經常從噩夢中醒來。至於尿尿,更是不敢,總需要大人陪伴才敢去茅房。

  雖是氣候宜人,但是他還穿著厚厚的棉襖,臉色煞白。

  他一邊走一邊往溝裡看,他記得自己在這條溝裡看到了一條大白鰱,今天做了鉤線,打算釣上來。

  這時,他撞在一人身上,像是撞在鐵架子上,硬邦邦的,隔著棉襖還撞得生疼。

  「小東西,不長眼!」

  被他撞的那人不由動怒,一腳將他踢入溝裡。

  劉富貴穿得厚,心中慌亂,擔心自己要淹死在水中,急忙掙扎,卻發現身下滑不留手,正是那條大白鰱,急忙摁住。

  溝裡的水也不深,他按住胡亂撲騰的白鰱,向岸上看去,只見踢自己下水的是一個頭戴方巾的十六七歲的年輕人,身著青色襴衫,白色襟領,腳上穿著一雙黑色方頭鞋,很是規整,應該是從城裡來的讀書人。

  這個年輕人身後,也多是類似衣著的年輕男女,從十四五歲到二三十歲不等,有六個人。

  六人身後,則是身著紅色飛魚服下身馬面裙的錦衣衛,腰間佩刀,有三四十人。

  為首的錦衣衛是個中年男子,身材魁梧,面色黝黑,蓄著絡腮鬍子,眉毛粗黑,斜插下來,像是倒著的『八』字,雙眸黑亮,身後背著桿三眼火銃,不怒自威,頗為引人矚目。

  「岩弟,對鄉民客氣點,若是傳到其他世家,讓人笑話我趙家欺負孩子!」

  一個二十許歲的儒士面色微沉,呵斥道:「我們是來調查二姐失蹤一案的,不是來作威作福的!你們都給我收斂點,不許惹事!」

  那些儒士紛紛稱是,道:「三哥說的是。」

  那位三哥便是新鄉省趙家玄英府的三公子,名叫趙岳。

  趙家是大家族,人丁興旺,趙家先祖跟隨大明太祖皇帝打天下,立過汗馬功勞,於是太祖皇帝便沒有殺他全家。

  後來趙家搬遷到西牛新洲,天高皇帝遠,沒被清算。

  近些年,皇權不振,趙家便趁機崛起,經營新鄉省,頗具規模,開設了天祿、地綱、玄英、黃庭四府。

  趙二姑娘和趙岳等人,便是來自玄英府,府主趙彥龍也是他們的父親。

  只是玄英府規模太大,趙彥龍除了正妻,還有妾室、通房丫鬟、外室,生的孩子數量頗多,足有十九個。

  而除了趙彥龍這一支,又有許多分支,多是趙彥龍的兄弟姐妹,開枝散葉,單單趙姓的下一代,便有二三百人。

  這還只是玄英府。

  倘若加上其他三府,只會更甚。

  所以趙岳等人出行,才會如此收斂,不想給其他世家留下把柄,同樣也不想讓其他三府的同族子弟有攻擊他們玄英府的藉口。

  片刻後,趙岳坐在族老的位子上,那高大威武的絡腮鬍錦衣衛站在他的背後,令人膽寒。

  趙岳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水上的幾個尚未散去的氣泡,嗅了嗅茶香氣,輕輕抬起眼皮,掃了下面黑壓壓一片跪著的黃楊村村民,頗為無奈,道:「起來吧,我雖然是官,但此次下鄉並非要辦公事,你們這般跪我,傳出去不好。」

  黃楊村的村民們遲疑一下,慢慢站起。

  趙岳仰頭看了看這些村民帶著菜色的面孔,遲疑一下,無奈道:「你們還是跪下吧。你們站起來,本官看著不舒服。」

  村民們又嘩啦跪下,一動不動。

  趙岳飲了口茶,放下茶碗,淡淡道:「說吧。鐵筆翁在你們村借宿一晚,過了幾天就遭人毒手,是誰殺的?你們怎麼敢,竟買兇殺我趙家的人?」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7 05:55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1 08:23 PM 編輯

第0032章 暗算

  提起鐵筆翁,黃楊村的村民有些激憤,鐵筆翁夜晚求宿,他們擔心這老者死在外面,好心收留,沒想到這老者卻用他們村的四個孩子的命煉續命燈的燈油!

  見下面有些亂,趙岳身後的絡腮鬍錦衣衛「哼」了一聲,聲音不大,但運用上神胎神力,震得所有村民耳膜嗡嗡作響。

  適才那一點激憤,也被這一聲哼給震沒了。

  趙岳掃了四週一眼,很是滿意,道:「誰來交代?」

  下面沒有人作聲。

  陳實救下劉富貴,為村裡的三個孩子報仇,鄉下人雖然不懂何謂大明律法,但什麼是恩,什麼是仇,還是分得清楚。陳實對村子有恩,他們怎麼會背叛?

  「不說?講義氣?鄉下人,真是天真的可愛。」

  趙岳忍不住笑出聲來,悠然道:「你們覺得他對你們有恩,所以不想供出他來?愚昧。恩義再大,能大過王法?愚民!不說出是誰動的手,你們都是從犯,都要下大獄!」

  他聲音突然變得嚴厲,森然道:「到了獄中,你們不死也得扒層皮!」

  下面還是沒有人動彈。

  趙岳緩緩起身,從跪下的村民之間走過,來到劉富貴面前,審視這個孩子一番,笑道:「小娃子,你嘴唇眼睛鼻子上的傷,像是鉤子勾出來的。你被人採過精氣,應該是用你的精氣煉續命燈油,吃了不少苦吧?還記得是誰救了你嗎?」

  劉富貴跪在地上不敢動彈,卻硬著脖子道:「我不說!」

  富貴他娘慌忙把這孩子一把扯到懷裡,驚恐地抬眼瞥了趙岳一眼,又急忙收回眼神。

  趙岳頓時瞭然。

  「諸位,鐵筆翁用孩子煉續命燈油是一件事,他有罪,自有國法治他。他被你們請來的人殺了,是另一件事,你們請人來殺他,用私刑,已然有悖大明律法。我趙家為鐵筆翁和趙家管事報仇,則是第三件事。你們是鄉下人,不懂事,分不清條條道道。」

  趙岳站在人群中,環視一週,豎起三根指頭,道:「我數到三,再沒有人招,那就休怪本官上刑了。一!」

  他收回一根指頭,一眾錦衣衛將村民們團團圍住。

  「二!」

  趙岳收回第二根指頭,還是沒有人供出殺害鐵筆翁的兇手。

  他嘆了口氣,收回第三根指頭:「三!赫連政,給這些刁民用刑!」

  赫連政就是那個絡腮鬍錦衣衛,正要下令,突然人群中站起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橫身擋在趙岳的面前,正是三旺。

  三旺張開雙臂,大著嗓門道:「不許動手!你們講不講理?你們趙家的鐵筆翁,殺了我們村三個小孩煉燈油,是你們趙家理虧!自古殺人償命……」

  赫連政掄起三眼火銃,咚的一聲敲在他的腦門上,惡聲道:「對上官不敬,你作死!」

  那三眼火銃精鐵所鑄,重達十幾斤,堪比重錘,砸在三旺的腦門上,頓時三旺渾渾噩噩,滿頭滿臉都是血,身體晃了晃,卻沒有倒。

  一眾錦衣衛都咦一聲,讚道:「鄉下人的腦殼就是硬,這一下都沒死!」

  赫連政看出自己這一擊已經要了三旺性命,但這個鄉下人明明死了,卻又不倒,讓自己傷了臉面,當即掄起火銃又是用力敲下。

  「咚!」

  三旺頓時腦漿迸裂,雙膝一軟,跪在地上,仆倒在地。

  趙岳後退一步,免得腦漿濺在身上,弄髒衣服。

  他抬腳越過三旺的屍體,從人群中走出,後面頓時傳來皮鞭抽打聲和慘叫聲。

  趙岳沒有回頭,目光森然,望向黃楊村中央廢墟中的那座廟宇。

  他此身代表著大明的律法,威嚴不可犯,哪怕是入村行兇,黃楊村的村神也不敢有所反抗,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子民被欺辱。

  過了良久,赫連政和幾個錦衣衛滿臉是血,身上也血跡斑斑,帶著笑來到他的身後,躬身道:「大人,有個婦人受不住刑,招了!」

  趙岳背負雙手,淡淡道:「沒有人能在殺我趙家人之後,還可以逍遙法外。他們請的人是誰?」

  赫連政道:「一個小符師,名叫陳實,居住在黃坡村,家中還有一個爺爺,也是個符師。」

  「小符師?」

  趙岳大是驚訝,疑惑道:「鐵筆翁和趙銘管事的實力不弱,這個小符師竟能殺掉他們?」

  夜晚。

  一陣陰風吹來,陰風中一個血淋淋的身影飄飄蕩蕩,來到黃坡村外,卻被黃坡村的乾娘舞動枝條擋住,進不了村。

  「我要見陳符師!我要見陳符師!」

  那鬼魂在風中哭訴,祈求乾娘放他進去,古樹上二八芳齡的女子不為所動。

  「放他進來。」爺爺出現在月光下,冷聲道。

  古樹上的女子目光冷冷清清,聲音也有幾分冷峻:「若是他進來了害人,誰來擔責?我守護村莊,絕不容外邪入侵!」

  「不放他進來,樹根給你刨了。」爺爺淡淡道。

  女子哼了一聲,不再阻擋。

  一陣陰風吹來,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呼的一聲鑽入陳家院子,直奔陳實的臥室而去。

  爺爺輕咦一聲,他原本以為這冤魂是來找他的,沒想到卻是找陳實的。

  陳實在睡夢中,突然只見黃楊村的三旺迎面走來,披頭散髮,頭臉都是血,向他哭訴道:「恩公快走,他們要來殺你了!我想擋住他們,卻擋不住,我只能來跟你通風報信!你快點走--」

  他還未說完,突然黑暗中一道長長的舌頭飛來,唰的一聲纏在三旺的脖子上,將他拖入黑暗之中。

  陳實嚇了一跳,從睡夢中醒來,四周看了一眼,心中疑惑萬分。

  「這個夢好生真實,像三旺真的來過一樣。真是古怪……」

  他又躺了下去,一時半會睡不著,又想起纏繞在三旺脖子上的細長舌頭,不由發笑,「果然夢裡什麼都有,不講邏輯。」

  沒多久,他又睡著了。

  陳實清晨醒來,洗漱一番,吃罷早飯出門去拜乾娘,又向朱秀才討教古籍經典,這才向崗子村方向走去。

  他今日還要去山君廟,他雖是換完真血,但還有五臟全真尚未煉成,算不得聖胎之體。在山君廟裡修煉,遠比在家裡修煉更快。

  陳實走在路上,只見兩個頭戴斗笠的人在路邊釣魚,一左一右,專注的盯著水面。

  「這水裡沒有魚。」他好心提醒道。

  「要你管?」其中一個釣魚人脾氣很是不好,凶了他一句。

  陳實沒有理會,繼續向前走,卻見樹上有人捉蟬,站在高枝上,手裡拿著個網兜,樹下還有人仰頭張望,唯恐樹上的人掉下來。

  這時,只聽一個釣魚人欣喜道:「中了!」

  陳實回頭去看,心中詫異:「難道真的有魚?這溝裡的魚,不是被我捉完了嗎?」

  他前段時間太餓,四處找吃的,溝裡別說魚,就連泥鰍都被他捉得一乾二淨。

  陳實剛剛轉過頭,突然身體猛地一緊,接著像是有山巒般的重物壓在身上一般,壓得他骨頭咯吱作響!

  「中了!」

  他頭頂傳來捕蟬人的笑聲,站在樹下的那人也笑道:「我也中了!」

  陳實心中一驚,向身上看去,但見他身上有一條條金色的光芒纏繞,指頭粗細,布滿鱗片,繞了十多匝,將他手腳捆住,讓他無法發力。

  而他仰頭看去,卻見頭頂有一座金燦燦的小山虛影,壓在他的天靈蓋上方,就是這座金山,壓得他骨頭作響!

  他的身後,則有一面龜紋大盾,也是由金光組成,封住他的後腦,意圖堵住他的神龕,讓他無從調運修為。

  而其中一個釣魚人身前飄浮著一道正在靜靜燃燒的符紙,上面的符菉威力爆發,從紙中飛出金光,如金蟒舞動身軀。

  樹上的捕蟬人面前也有一道燃燒的符菉,符菉呈現出山巒形態。

  樹下那人的面前飄浮著一道繪著盾紋的符菉,也在燃燒。

  「靈蛇符!搬山符!封禁符!」陳實認出三種符菉。

  這三種符菉他從爺爺那裡學過,不過屬於戰鬥類的符菉,爺爺很少畫。爺倆賣的往往是驅邪避凶的符菉。

  「就是這個小鬼,殺了鐵筆翁和趙管事?」

  另一個釣魚人丟下魚竿,摘了斗笠,逕自來到陳實面前,上下打量一番,疑惑道:「我還以為有什麼三頭六臂,沒想到是個小毛孩子。鐵筆翁也是老江湖,怎麼會死在他的手中?」

  他不禁搖頭:「三公子讓我們偽裝,埋伏在此暗算他,真是太小心了。」

  陳實心中慌亂:「我犯的案子被發現了,他們是官府的人,抓我砍頭的……等一下,我還有兩張甲馬符!我可以逃走!」

  他剛想到這裡,面前的釣魚人在他身上一陣亂摸,尋到兩張甲馬符,收入懷中。

  「這小鬼是不是符師?」

  那釣魚人更加疑惑,「符師身上哪個沒有幾十上百張符菉?他身上卻只有兩張甲馬符。他是不是殺害鐵筆翁的真兇?鐵筆翁的實力極強,不弱於我。豈能被他殺了?」

  另外三人皆是趙家的錦衣衛,紛紛恭維道:「符師之中,傅山客的排名還在鐵筆翁之上。傅山客出手,自當手到擒來。」

  傅山客聞言,很是受用,笑道:「我能在趙家玄英府立足,靠的是本事,可不是鐵筆翁那等只會溜鬚拍馬之輩。」

  他剛剛說到這裡,突然耳畔傳來山洪傾瀉般的衝擊聲,那是從陳實體內傳來的聲音,像是有洪水在陳實體內奔騰。

  傅山客瞪大眼睛,他面前的陳實,小小的個頭飛速變高,將纏繞在身上的金色靈蛇繃得越來越緊,蛇鱗與蛇鱗之間的間隙越來越寬!

  「不好!」

  傅山客臉色頓變,只聽嘭的一聲,靈蛇符形成的金色靈蛇被陳實繃得寸寸斷開,化作了紅色的硃砂四下飛濺。

  「崩壞了我的靈蛇符!這麼大的力氣!這小子難道是個人形邪祟?」

  傅山客臨危不亂,向後邁出一步,這一步邁出的同時,腳底自有清風生出,將他身軀托起,向後滑出丈餘距離。

  同一時間,他左手袖筒中護身符菉飛出,符菉中神力爆發!

  右手袖筒中同樣也有符菉飛出,被他捏在手中,正是力士符。

  他應變從容,腳底的是甲馬符,左袖的六丁六甲護身符,再加上右手的力士符,足以讓他在短時間擁有近身一戰的實力!

  就在他的各種符菉神力爆發的一瞬,陳實抬腳,轉身,腳步重重落下,距離傅山客只剩下三尺遠近,轉身的同時右手向後揮砍出去。

  這一擊快若雷霆,砍在傅山客的喉骨上。

  傅山客喉骨破碎,陳實的掌峰有如厚重的刀背,撞擊在他頸骨第四顆骨頭上,將這顆頸骨打得從頸椎中向後跳出!

  傅山客的後頸頓時凸起一大塊,隨即失去對身體的控制能力,眼睜睜看著陳實猛地停頓下來,接著向後撞去。

  一衝,一停,後退,宛若沒有任何慣性一般,快得不可思議。

  「頂著一座金山,速度還這麼快?」

  傅山客駭然,身體不受控制倒了下去,出去的氣多,進來的氣少,儼然是不能活了。

  他比鐵筆翁,死得更快!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7 05:56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1 08:42 PM 編輯

第0033章 足下迅如馬,手掌斬精英

  陳實頭頂壓著的那座金山,並非真正的金山,而是符菉所化。

  中了此符之人,身體要承受逾千斤重壓,力量稍微小一些,直接被壓死壓碎,陳實非但抗住搬山符的重壓,速度依舊極快,竟然能夠追上激發了甲馬符的傅山客,一招斃命。

  可憐傅山客一身本事,在符菉上的造詣極高,與鐵筆翁並稱玄英府符菉雙絕,竟連一成本事都沒有施展出來,便被格殺!

  若是決戰鐵筆翁時的陳實,傅山客絕對可以將陳實吃得死死的,甚至陳實絕對無法破開他的靈蛇符,但如今陳實煉就真血,五臟六腑越來越強,崩碎靈蛇符,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陳實向後撞擊之時,正值站在樹下的那個錦衣衛催動神龕,神龕中的神胎也浮現出來。

  此人的功法運轉速度之快,是陳實前所僅見,反應速度之快,也是陳實前所僅見,看到陳實向自己撞來,一邊後退一邊調運神胎。

  他的神胎前方,一道肉眼幾不可見的劍氣正在形成!

  天心正氣訣中的法術,子午斬邪劍!

  劍氣還未形成,陳實的後背已經撞在他的身上。

  那錦衣衛五臟巨震,嘴角溢血,身不由己向後飛去。

  「嘭!」

  他的身形撞在捕蟬人所在的大樹上,口中鮮血哇的一聲吐出。

  那錦衣衛滿嘴是血,咬緊牙關,面目幾分猙獰,催動神龕前的劍氣。

  他知道自己被陳實這麼一撞,五臟六腑盡碎,撞碎了他所有生機,但他畢竟是久經戰鬥廝殺之輩,就算是死,也要拉著陳實墊背!

  陳實飛一般衝來,然而迎面便見那錦衣衛腦後神龕中,神胎把手一指。

  他頓時心生警覺,不假思索呼嘯而退,即便是扛著千餘斤的金山,他的速度也還是極快,如象狂奔,踩得地面裂開。

  然而危險感更加強烈,陳實看不到子午斬邪劍的劍氣,只能看到前方的空間飛速振動,讓他的視線也跟著模糊起來。

  「嘭!」「嘭!」「嘭!」

  陳實腳步飛速落下,連退數十步,二十餘丈遠近,危險感已經提升到致命的層次。

  他仰面倒下,耳畔傳來尖銳聲響,一道無形劍氣擦著他的鼻尖飛過。

  陳實驚魂未定,突然只聽身後傳來嗡的一聲悶響,側頭看去,路邊一株兩三人合抱的大樹正自傾斜,緩緩倒下。

  那錦衣衛的子午斬邪劍雖然未曾擊中他,但是卻依舊飛出了三四丈,將那株大樹斬斷。

  「這威力……」

  陳實心中暗驚,此人根本沒有來得及發揮出法術的全部威力,但是劍氣飛出之時威力竟然還是如此霸道,若是擊中他,勢必身首異處,斷無倖免之理。

  「趙家派來抓我的錦衣衛,比李家的錦衣衛強大太多!」

  他翻身站起。

  樹上的捕蟬人和溝邊的釣魚人此刻也來到路上,兩人應變極為迅捷,此刻已經準備妥當,神龕、神胎皆已催動。

  兩人抬腳重重一跺,腿上綁著的甲馬符頓時激發,腳踏清風,邁步追來,速度極快!

  兩人一邊狂奔,一邊手掐劍訣,神龕中的神胎也跟著手掐劍訣,做出相同動作。

  陳實遠遠只見空氣振動,視線又變得模糊,心知不妙,立刻斜刺裡衝向河溝。

  他呼的一聲縱身而起,跳過河溝,落在對岸,兩條腿卻深深的陷入鬆軟的泥土中。

  陳實連忙拔出雙腿,道路上傳來嘭嘭兩聲悶響,卻是兩人的子午斬邪劍落空,劍氣將堅硬無比的道路斬出深達尺許的痕跡,掀起一片硬泥。

  「咻!咻!」

  又是兩道無形劍氣飛來,陳實硬生生頂著搬山符的千斤重壓,衝入莊稼地中。

  地裡種的是玉米,這是西牛新洲獨有的作物,可以長到一兩人那麼高,矗立如林。

  陳實不管不顧衝入玉米地,撒腿狂奔,後方成片成片的玉米倒伏下來,正是那兩個錦衣衛的劍氣所致。

  兩個錦衣衛也衝到河溝邊,一邊衝一邊向前連連揮動劍訣,二人神龕中的神胎也連連向前揮手,一道道無形劍氣旋轉著飛入莊稼地,斬斷遭遇的一切!

  兩人腳下不停,也縱身過河,只是沒有陳實跳得遠,眼看便要落在河裡,腳下清風自生,將河面吹得波紋蕩漾。

  二人再向前跨出一步,沒有落水,便已經來到對岸。

  前方莊稼地成片成片倒伏,二人跟著倒伏的莊稼向前衝去,手上不停,子午斬邪劍揮灑而出。

  前方劍氣未消,後方劍氣已至。

  劍氣交錯雜亂,甚至兩兩碰撞,碎裂為更多的細小劍氣,四下裡激射!

  他們皆是趙岳帶來的錦衣衛中的高手,實力強橫,非一般錦衣衛可比,戰鬥經驗也極為豐富。

  兩人一路所向披靡,追著陳實頭頂的金山而去,如此一路奔襲數里地,這片玉米地還沒有到盡頭。

  突然,前方指引他們的金山黯淡下來,接著消失不見。

  兩人心中一沉,搬山符的效力消散了。

  搬山符只能持續兩刻鐘,兩刻鐘一到,便會消散!

  現在,他們失去了陳實的蹤跡。

  「唦唦沙!」

  玉米地裡傳來飛速的奔跑聲,是人體撞擊玉米葉發出的聲響。

  二人立刻背靠背,警覺得打量四周。

  唦唦的聲音不斷傳來,圍繞他們奔跑,速度極快。

  兩人相互靠著,腳步移動,不斷跟著那聲音旋轉,手掐劍訣,不斷向前揮出,一道道劍氣循著聲音而去,但除了斬斷大片的玉米之外,便再無成果。

  「退出莊稼地!」一人喝道。

  喝聲未落,突然一道人影閃電般撲來,身材矮小,速度又是極快,下一刻便撞入他的懷中,那錦衣衛如同被一頭蠻牛撞在身上,身不由己向後飛出,口中鮮血噴出。

  另一個錦衣衛見狀,想也未想便揮劍飛出,然而那瘦小身影縱身彈起,避過劍氣,而被撞飛的那個錦衣衛躲閃不及,被攔腰斬斷,血染莊稼地。

  「林河!」

  另一個錦衣衛大叫一聲,痛徹心扉,這時唦唦的奔跑聲又從玉米地裡傳來,圍繞著他飛速繞圈。

  那錦衣衛心知不妙,立刻撒腿狂奔,沿著被破壞的玉米地,原路返回。

  在這片高高的莊稼地中,對方是個小孩,個頭矮小,佔據地利,而且玉米倒伏發出的聲音,也暴露了他的法術去向,所以容易被對方躲避。

  但只要到了路上,案犯陳實便再無這種優勢。

  他腿上甲馬符的威力還在,讓他疾行如飛,同時備好劍氣,暗暗防備,無論陳實從何處撲來,都會遭到他致命一擊。

  不知何時,四周的唦唦聲消失,莊稼地變得極為寂靜,只剩下他奔跑時發出的聲音和自己的喘息聲。

  前方便是河溝,河溝對岸便是驛道,那錦衣衛顧不得細想,飛速衝到河溝邊,縱身一躍,跳到一半,正要落入水中時,他腳向水面點去,清風自起,壓得河面波紋動盪。

  眼看他便要跳到對岸,突然身後的河面嘩啦一聲,河水炸開,陳實的身影自河中一躍而起,跳到與他齊平的高度。

  「他的速度比我快,先我一步,埋伏在河中等我!」

  那錦衣衛駭然,轉頭,陳實調運氣血,雙掌頃刻間厚如熊掌,大了一圈,重重拍在他的雙耳上。

  「嘭!」

  那錦衣衛腦漿被震成一團漿糊,屍體落在對岸。

  陳實噗通落入水中,仰面躺在河面上,呼呼喘著粗氣,狂跳的心臟遲遲無法平復。

  「今天晚上,只怕我的病又要發作了。」

  他的心口處,劇烈跳動的心臟震得河面微微晃動。

  過了片刻,陳實這才翻身游上岸,身上的新衣服濕漉漉的,而且到處都是劃痕,被玉米葉劃得千瘡百孔。

  「爺爺給我買的新衣服……」

  陳實心疼萬分,喘勻了氣,這才來到那個符師傅山客的身邊,仔細翻了翻,找出七八十張符菉,各種類型的都有。陳實從中挑出自己的兩張甲馬符,放入袖兜裡。

  他將傅山客的上衣脫下來,把剩下的符菉迭好,又從兜裡摸出幾兩銀子。

  陳實遲疑一下,把那幾兩銀子還給傅山客。

  --爺爺教育他,不能隨便拿死人的錢,晚上死人會起來找你討回自己的錢。

  陳實又尋到另外兩具屍體,四下翻找,又找到幾張符和一些銀子,他只收下符菉,銀子留在死者身上。

  「這些符菉,讓爺爺變賣了,賠損壞的莊稼。畢竟都是鄉裡鄉親,弄壞了人家的玉米地,不能讓人家沒有收成。」陳實心道。

  至於那個被斬成兩截的錦衣衛,他並未去尋,那人死得太慘,他害怕晚上做噩夢。

  「昨天晚上三旺出現在我夢中,說有人來殺我,讓我快逃,難道這個夢是真的?三旺是怎麼進入我的夢中的?」

  陳實直起身來,想到那個纏住三旺脖子的長舌頭,心中納悶,「夢中的那根長舌頭,又是怎麼回事?它把三旺捲到哪裡去了?」

  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他聽爺爺說過人死托夢之事。

  說是人死之時,心中有執念無法放下,便會去見親近之人,進入親近之人的夢中,將自己的不捨相告,或者臨終道別,交代後事。

  「三旺是黃楊村的,難道是黃楊村出了事?」

  陳實來到河邊洗把臉,對著河面整理一下衣裳,發現腦後的封禁符威力也消失了,只是衣裳實在太破,無法見人,只好折返回村。

  黑鍋仰起頭,驚訝的看著小主人殺氣騰騰的折返回來,身上衣裳破破爛爛。

  這明明是小主人最喜歡的一套衣裳,而且是爺爺昨天買的,怎麼剛出門就變成了叫花子?

  陳實進屋,換上一身舊衣裳,問道:「黑鍋,爺爺出門了嗎?」

  黑鍋點了點頭。

  陳實向外走去,道:「我去殺人。你趴好,不用起來了。」

  黑鍋趴在地上,轉動著腦袋,看著小主人走出門去。

  不久後,陳實來到黃楊村外,遠遠看著這個平靜的村落,長長吸氣,長長吐氣,待氣息徹底平穩,這才動身向黃楊村走去。

  「適才那個叫做傅山客的符師說,我殺了鐵筆翁,他們奉三公子之命來擒我。這位三公子,應該就是趙家的三公子了。」

  陳實面容平靜,默默道:「傅山客若是暗殺我,我早就死了,但是他們擒下我,應該是想押著我去見這位趙三公子。」

  他催動三光正氣訣,氣血流淌,滋潤五臟六腑,壯實身軀。

  「那麼,趙三公子應該還在黃楊村。始作俑者,其無後乎。我做得不乾淨,未能斬草除根,須得補救!」

  黃楊村外,一個人也沒有,一片死寂。

  陳實沒有直接從村口進去,而是來到村子西南角,翻牆而過。

  「我惹出的事我自己解決,不能連累爺爺和村民!」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7 05:57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1 08:41 PM 編輯

第0034章 勢必殺之

  這戶人家恰巧是富貴家,富貴臉上有一道道血痕,鞭打留下的痕跡,驚駭的看著翻牆進來的陳實。

  富貴雙腿一軟,便有一種想跪下求饒命的念頭。

  陳實不知富貴心中想法,四下張望,悄聲道:「富貴,你爹娘呢?」

  富貴爹娘不在家,只有他一個人。

  富貴顫抖著聲音,道:「在、在外面燒飯……」

  「燒飯?」

  陳實微微皺眉,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富貴見他出門,這才鬆了口氣。

  從前他不認得陳實,因此敢跟陳實交朋友,陳實救了他,變成他的恩公,他便有些侷促。

  但後來,聽說陳實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死孩子』,他心中就只剩下畏懼了。

  「死而復生的孩子,就不是人了。誰知道佔據那孩子身體的是本人還是鬼?」

  他娘對他如是說,「就算是他本人的魂,也是先變成鬼,再變成人!」

  陳實走出富貴家,沿著街道向裡走,漸漸聽到哀嚎聲,是從路兩旁的房子裡傳來的。

  哀嚎之人想大聲叫疼,卻彷彿又不敢出聲,只能壓低嗓音呻吟。

  他東張西望,還是沒有看到一個村民。

  只能隔幾步便看到一個錦衣衛,站在道路的兩旁。

  這些錦衣衛見他是個孩子,又是從富貴家裡出來的,便沒有過問。

  哀嚎聲越來越低,但還是從兩邊的房屋裡傳來。

  他來到黃楊村的中央,這裡是一片空地,除了廢墟中的廟宇之外,還有幾株大樹,樹蔭籠罩頗廣。

  這裡有十幾個黃楊村的村民,露天搭好了四個灶台,放上鐵鍋,鍋裡燒著熱水。還有蒸籠,熱氣騰騰,冒著白氣。

  一個老伯正在舀起開水燙雞鴨,方便褪毛,還有三個村民正在炒菜,幾個婦人蹲在水井邊淘洗蔬果肉蛋,案台前還有人正在切菜裝盤。

  四周站著幾個錦衣衛,盯著他們做飯。

  雖是一副熱鬧的景象,但這些黃楊村的村民,身上臉上卻個個帶傷,有著被鞭打的痕跡。

  如今快到中午,正值燒飯做菜的時候。只是看黃楊村這個規模,應該是操辦筵席,把家家戶戶的家底都掏出來了。

  陳實正在張望,一個錦衣衛見他臉蛋白淨,招手喝道:「娃子,過來!你來送菜!」

  陳實走上前去。

  「待會炒好菜,你送到廟裡去。」

  那錦衣衛手持牛皮鞭,道:「廟裡的是省城裡的貴人,你要有點眼色,到了廟裡,不該問的不要問,不該聽的不要聽。明白嗎?」

  「明白,明白!」陳實連連點頭。

  四周的黃楊村村民聽到他的聲音,紛紛望來,呆若木雞。

  那錦衣衛揮了一下鞭子,冷笑道:「看什麼看?快點做活!你,過去炒菜!麻利點!」

  他指著的正是富貴爹。

  富貴爹慌忙過來,看了看陳實,不敢作聲,低著頭炒菜。

  他是村裡的廚子,十里八鄉辦喜事喪事,都要請他前去。雖然他做的菜不如城裡酒樓的大師傅做的那般精緻,但味道一點也不輸。

  僅僅一刻鐘時間,他便炒了四個菜。

  陳實手腕處搭著一條白毛巾,托著托盤,向廟裡走去。

  富貴爹張了張嘴,沒有作聲。

  陳實來到廟門前,瞥見宮殿的廢墟裡躺著一人,腦袋破了一個大洞,血漿混著腦漿,流了一地,臉朝下側著,趴在地上。

  陳實看清那半張臉。

  是三旺。

  他胸腔的血一下子湧了上來,向頭腦裡湧去,腦海裡一片空白,耳邊傳來唰唰的血流聲,像風在吼!

  恍惚間,他又想起昨天晚上那個奇特的夢。

  夢中三旺向他預警,讓他快逃!

  原來……

  三旺真的死了。

  他靜靜地站了片刻,穩住心境。

  陳實低著頭,邁過高高的門檻,走入廟中。

  古廟裡已經不再是他上次所見的布局,上次廟中一切簡陋,只有蒲團、供桌、香爐、神龕、銅像,而現在蒲團、供桌、香爐、神龕都被搬了出去。

  廟裡放著羅漢床和四把圈椅,一個年輕儒士坐在羅漢床上,對面坐著一個女子,中間放著一個棋盤,兩人側著身子對弈。

  另外的四把圈椅上也各自坐了人,都是儒士裝束,模樣也很是年輕,有的飲茶,有的吃著果脯,很是悠然。

  他們應該是趙家子弟,養尊處優,身上沒有殺氣。

  他們身邊站著幾個錦衣衛,其中一個錦衣衛甚是雄壯,超過常人兩頭左右,魁梧如站起來的棕熊,臉色也是黃蠟臉,目光頗為兇惡,背著一桿三眼火銃,火銃的端頭還染著血,血已乾。

  而在廟中央,則擺放著一個四邊等長的八仙桌,桌下有六張椅子。

  廟不大,放了這些東西,再加上十二個人,以及一桌六椅一座神龕銅像,便顯得有些擁擠。

  陳實目光掃過這些趙家子弟,趙家子弟身上並無野獸般的氣息,但是他們身後的那六個錦衣衛,卻給陳實很大的壓力。

  這幾個錦衣衛的腦後神龕飄浮,坐著神胎。

  他們一直維繫著神龕神胎,警惕非常,絕非李簫鼎手下的酒囊飯袋可比!

  他們是實戰高手!

  陳實在驛道上與趙家的三個錦衣衛對決,靠著出其不意除掉一個,再靠地理優勢除掉另一人,最後一人靠著埋伏在水中才將其幹掉。倘若正面交鋒,陳實只怕連他們一招法術都接不下!

  而這裡,卻足足有六個擁有相同實力的錦衣衛!

  其中一人,更是強者中的強者!

  陳實從左到右,將這些錦衣衛分為左一左二左三,右一右二右三。

  但真正讓他感覺到危險的,就是右三,那個棕熊一樣的錦衣衛。其人身材魁梧雄壯不說,更關鍵的是殺氣極濃,好勇鬥狠,手上肯定有很多條人命,是個經歷過生死搏殺的高手!

  一雙雙目光集中在陳實身上。

  他們沒見過陳實,但陳實踏入這個廟宇,他們的視線便落在他的身上,沒有挪開。

  作為侍衛,他們經驗太豐富了。

  若是陳實稍微露出一點破綻,或者異樣的神色,只怕立刻便會斃於他們的子午斬邪劍之下!

  「他會殺了你們!」

  大胖子神相縮在牆角里,看到陳實,不由激動起來,叫嚷道:「他就是陳實,那個兇手,他會殺掉你們所有人!」

  只是他的話,除了陳實,沒有人聽見。

  陳實腳步很穩,神態如常,來到八仙桌前。

  坐在羅漢床上的便是趙三公子趙岳,對面與他對弈的女子是他的妹妹趙雪娥,模樣清秀,頗有大家閨秀的端莊秀麗。

  趙岳直了直腰身,嗅了嗅飯菜的氣味,讚道:「鄉下廚子,飯菜味道卻是不錯。諸位,咱們入席罷。」

  陳實放下飯菜,抽出搭在肘彎處的毛巾,擦拭桌面。

  趙岩上前,正打算抽出椅子,陳實慌忙彎腰,用毛巾將椅子擦拭乾淨。

  趙岩笑道:「三哥,這個孩子機靈得很!鄉下很難遇到這麼機靈的孩子呢!」

  陳實逐一擦拭其他五把椅子,這才請另外五位趙家子弟落座。

  擦拭過程之中,他只覺那熊一般的錦衣衛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手掌也一直抓著三眼火銃的把柄。

  此人帶給他的壓力太大,他擦拭桌子,擦拭椅子,其實是在尋找出手的時機,然而這個錦衣衛卻讓他知道,自己倘若出手,下一刻便會被此人敲碎腦袋!

  陳實默不作聲,將第六個椅子擦拭乾淨,把毛巾搭在肘彎,便要轉身離開。

  他沒有尋到任何出手機會。

  沒有機會,那就再等一等,總能等到機會。

  「且慢!」

  那個熊一般的錦衣衛開口,聲音渾厚,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陳實停下腳步,腦中各種念頭轉得飛快,想著自己哪裡露出了破綻,那錦衣衛道:「這些菜,你先嘗一口。」

  陳實轉過身來,拿起一雙筷子。

  趙雪娥笑道:「赫連政,你未免太小心了。」

  那錦衣衛赫連政道:「小心無過錯。昨天畢竟打死了一人,而且滿村人上刑,難保這些刁民心生惡念,在菜中下毒。小傢伙,每道菜你都先吃一口。吃過之後先別走。」

  陳實稱是,探出胳膊去夾第一道菜。

  富貴爹做的菜都是鄉下的尋常飯菜,第一道菜是芹菜木耳,芹菜很脆,帶著異香,木耳滑嫩,十分爽口。

  陳實吃了一口,夾起第二道菜。

  這一道菜是辣子雞,用的是剛打鳴的小公雞,雞肉切成小塊,蔥姜鹽醃製一番後用雞蛋液浸泡,再在油鍋裡滾一下,接著翻炒,最後加上青椒紅椒,入口爽滑香辣。

  第三道菜是炒血鴨,用鴨子自己的血浸泡鴨肉,在鍋中翻炒,加上各種香料,最大限度的鎖住鮮味。

  陳實嘗了三道菜,伸出胳膊去夾第四道菜,但是胳膊短,夾不到,於是繞到桌子另一邊。

  他俯下身子,夾第四道菜,這道菜是爆炒田雞。

  田雞就是蛤蟆,把蛤蟆頭剁掉,扒皮,清水洗淨,再用大鹽大油翻炒,待出鍋前撒上辣椒粉便鮮辣可口。

  陳實剛剛夾起一個田雞腿送入口中,突然怔住。

  現在他來到桌子對面,離棕熊般魁梧的赫連政隔著一張桌子。他吃到第四道菜,桌子四周的眾人都放鬆下來,有說有笑,只剩下赫連政還未放鬆,依舊緊盯著他。

  現在是比較好的出手時機!

  陳實遲疑,這個時機雖好,但並非最佳時機。

  他吃著田雞腿,手握筷子,便打算後退。

  他還有第二次送菜的機會。

  趙雪娥坐在陳實旁邊,向右側的趙三公子趙岳道:「三哥,傅山客等人出去多久了?到現在沒回來。」

  趙岳也有些困惑,道:「按理來說,他們應該已經擒下了陳實……等一下!」

  他看到陳實裸露在外的皮膚,心中一怔,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他身上怎麼沒有傷?」

  黃楊村所有人都被上了鞭刑,有些人被抽得死去活來,但是這個送菜的男孩身上卻沒有任何鞭痕!

  趙岳不愧是趙家三公子,此行的首腦人物,立刻想出關鍵,神態有些緊張,向對面的赫連政拋個眼色。

  赫連政會意,不動聲色,立刻抬步,打算繞過八仙桌,同時手掌向身後的三眼火銃抓去。

  趙岳同樣不動聲色,笑道:「既然飯菜沒有問題……」

  「嗤!」

  趙岳瞪大眼睛,有些難以置信,只見一根筷子從他的右側太陽穴插入,筷子頭從左側太陽穴冒出,還帶著血跡!

  陳實右手幾乎將整根筷子拍入趙岳的腦袋裡,趙岳一臉錯愕:「他為何這時出手?」

  陳實左手抬起,另一根筷子閃電般插入趙雪娥的胸口,刺入這女子的心臟。

  趙雪娥還未回過神,正自轉頭向這邊看來,因為刺入速度太快,她沒有察覺到疼痛。

  「我又是何處露出了馬腳?」陳實心中還在納悶。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7 05:57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1 08:41 PM 編輯

第0035章 開席

  赫連政目眥欲裂,他還未來得及繞過八仙桌,陳實便已經率先出手襲殺,兩根筷子,幹掉趙三公子和趙雪娥,讓他怒火中燒,怒不可遏。

  此次趙家玄英府派趙三公子出門,尋找趙二姑娘,解決管事趙銘和鐵筆翁失蹤一案,同時派他率領錦衣衛,守護趙岳等人的安危。

  趙岳雖是三公子,但在玄英府中名望頗高,其人聰明好學,自幼便熟讀詩書,精於琴瑟,同時富有愛心,深得府中眾人喜歡。

  甚至有傳聞,倘若大公子不爭氣,二小姐尋不回來,老爺便有立趙岳為繼承者的打算。

  趙岳旁邊的趙雪娥,是他的同母胞妹,十六歲,花兒般的年紀,此次聽聞三哥要去尋二姐,為趙銘和鐵筆翁報仇,便欣然同來。

  也是個富有愛心的少女,善良得很,平日裡連只螞蟻都捨不得踩死。

  誰料鄉下人野蠻,竟然一根筷子捅死了趙三公子,又是一筷子捅死了趙雪娥!

  趙岳和趙雪娥死了,他赫連政絕對脫不開干係,要擔上失職的罪名,甚至可能會與三公子陪葬!

  而這些,皆是拜陳實所賜!

  「鄉下蠻子!」

  赫連政咬牙衝來,陳實兩根筷子幹掉二人,抬手便掀翻飯桌,飯桌呼的一聲飛起,阻擋前方的眾人視線。

  飯桌飛起同時,陳實身形疾退,探手間,左手如同砍刀,砍在趙岳身後的錦衣衛的咽喉處。

  「好快的速度!」

  那錦衣衛心中絕望。

  他已經看出不對,但來不及躲避,頸骨被砍得折斷。

  右二,死亡。

  陳實轉身揮拳,拳頭呼的一聲掀起陣風,砸在旁邊錦衣衛的面門上,將那錦衣衛的腦袋砸得撞擊在古廟牆壁上,牆壁咚的一聲破開一個大洞!

  外面的錦衣衛只見古廟牆壁突然凸了起來,幾塊青磚飛出,一個腦殼破裂的腦袋捅了出來。

  左一,死亡。

  「敵襲--」

  其他錦衣衛呆了呆,立刻反應過來,向古廟衝去。

  而在廟中,一片混亂,幾乎所有人都在此刻動了起來,有人在推開椅子,試圖起身,有人被椅子絆住腳步,有人試圖向前衝,有人試圖向後退,避開陳實這瘟神。

  一時間你絆我我擋你,其他錦衣衛想要出手,但此刻到處都是人,貿然動用法術,只會連自己人都殺了。

  他們不僅手腳亂,心也亂,很想將面前的人都扔出去,但想到是自己人,只得忍耐下來。

  陳實卻冷靜萬分。

  說來也怪,他在動手之前會分析利弊,有著諸多遲疑,但只要動手,內心便變得無比平靜,每一次出手都是又快又準,彷彿與生俱來便擁有殺人奪命的手段。

  他的速度極快,身子又小,滑不留手,側身閃避衝來的錦衣衛,抬手握拳,大拇指被中指握住,墊在食指之下,食指中端砸在那錦衣衛的太陽穴上,衝破脆弱的顱骨,力量貫入大腦之中。

  那錦衣衛的右眼頓時充血,整顆眼珠血紅一片,看不到黑眼珠。

  他的太陽穴處血管爆開,首先眼睛充血,視線模糊,接著劇烈的震盪讓大腦停止思考,然後血液衝入大腦之中,頃刻間死亡,沒有多少痛苦。

  陳實身形如游魚,打出這一擊,便繞到這個錦衣衛的後背,與他背靠背,迎面便見趙岩揮起椅子狠狠砸下。

  陳實不躲不閃,被椅子砸在頭上,圈椅嘭的一聲四分五裂,趙岩手中只剩下兩根椅子腿,陳實趁機抓住另外兩根椅子腿。

  趙岩見椅子腿尖端鋒利,眼中凶光一閃,正要以椅子腿為武器捅殺陳實,然而陳實不等他反應過來,便將椅子腿插入他的咽喉!

  陳實煉體,他的身體素質遠不如陳實,速度上慢了許多。

  陳實矮身,撩腿,踢中側方衝來的錦衣衛襠部,轉身左手送出,將另一手中的椅子腿刺入那面孔扭曲的錦衣衛小腹。

  右一,左二,趙岩。

  死亡。

  古廟中亂作一團,趙岳、趙雪娥還未斷氣,第一個被陳實手刀砍斷頸骨的錦衣衛身子還未倒下,趙岩還在試圖拔出咽喉處的椅子腿,便已經有錦衣衛激發黃巾力士符,周身金光燦燦,力大無窮,蠻牛一般向陳實衝來,揮拳砸下。

  陳實沒有去管兩個椅子腿,這是他在李家營地得到的經驗,染血的武器特別滑,容易脫手。

  所以無論是筷子,還是椅子腿,他都是用過就丟,不考慮第二次使用,除非順手。

  他鼓盪氣血,頃刻間右臂粗壯倍餘,手掌厚重如同熊掌,迎上迎面而來的這一拳。

  那錦衣衛激發了黃金力士符,拳峰也是金光大放,周身的燦燦金光讓他宛如身披金甲,如同一尊神人!

  力士符可以讓修士在最短時間內,擁有金剛不壞的身軀,無窮的力氣,是近戰時的最佳符菉。

  「咔嚓!」

  兩人拳峰碰撞,那錦衣衛手掌五指皆碎,臂骨斷裂,咬牙提起左手便要轟來,陳實已經握住他斷裂的右臂,用力向前推出,將他的右臂斷骨,刺入他的胸口。

  那錦衣衛左手瘋狂砸在陳實臉上,一下,兩下,三下!

  陳實頂著他的錘擊,奮力向前推,將他推得嘭的一聲撞在牆壁上,斷裂的臂骨將他刺穿。

  陳實握住他的斷骨,用力拔出,鮮血噴湧,那錦衣衛這才氣絕。

  左三,死亡。

  一位趙家子弟看到陳實向自己衝來,不假思索,子午斬邪劍便已經從神龕中飛出,發出尖銳的嘯聲,陳實眼看便要被這道劍氣斬斷,突然猛地蹲下。

  那道劍氣擦著他的頭皮飛過,陳實身後追來的另一個趙家子弟呆了呆,頭顱從脖子上滾落在地。

  那道劍氣割斷他的脖子,勢頭未減依舊向前飛去,嘭的一聲巨響,將古廟牆面切開一道深深的劍痕!

  陳實沒有料到在這小小的廟宇之中,竟有人還敢動用法術,蹲下之時手中已經握住一個碎掉的盤子一角。

  古廟地面很滑,不知是菜油還是血,陳實從那趙家子弟的身側劃過,一手抓住他的腿,將那趙家子弟拽得跌倒在地,另一手扣住盤子碎片,飛速揚起落下,揚起落下。

  眨眼間,陳實從他的腿開始刺,一路上行,連刺十多下,刺到他的胸口,手一滑,瓷片沒有拔出來,還把自己的手心割破了。

  陳實身形翻滾,縱身躍起,避開砸落的三眼火銃,心中默默道:「廟中原本有十二人,如今只剩下兩人,只需解決剩下的兩人……」

  那三眼火銃在地面彈起,向前直送,咚的一聲擊在他的胸口上!

  此乃槍法,並非是往前搗,而是扎,要將人扎穿,威力更為強大!

  只是赫連政顧不得調轉槍頭,只得用三眼火銃的這一端,若是用另一端,有鋒利的槍頭,已然可以將陳實扎穿。

  即便如此,十多斤重的火銃,再加上赫連政的蠻力,扎在胸口依舊極為厲害,陳實彷彿被大鐵錘錘中,悶哼一聲,身不由己向後飛去,人在半空中便見赫連政單手舉槍,三眼火銃的槍口火光一閃!

  他嘭的一聲撞在牆壁上,顧不得胸口的劇痛,急忙一隻手掌生生扣入牆壁中,猛地發力,讓身軀如大蟒般向上翻騰。

  下一刻,他先前撞擊位置,半面牆炸開,氣浪翻湧,碎磚亂飛,牆壁赫然塌了半邊!

  三眼火銃所用的火藥,乃大唐時期,道門藥聖孫思邈之發明,取三種材料,煉三陽雷火,迸發時有著驚人威力,炸肉身,傷元神,哪怕是修成元嬰元神的大修士,面對這等道門秘寶,也束手無策。

  赫連政的三眼火銃,僅用了一兩半黑火藥,一兩霹靂子,槍管內繪有五陽天雷符菉,便有如此驚人威力。倘若火藥用量更大,威力自然更強!

  赫連政一槍不中,又抬起火銃,陳實已經翻上古廟的廟頂,廟頂沒有大樑,只有一圈圈六角形的框架,順著六根小樑鋪設下來。

  陳實手腳並用,飛速攀爬,赫連政手提三眼火銃,身形縱起,腦後神龕光芒大放,破空聲傳來,陳實心知不妙,立刻鬆手,身形向下墜落。

  兩道劍氣咻咻兩聲,將廟頂切開,陽光灑落下來。

  陳實落地,立刻疾行,直奔火銃轟出的洞口而去。

  赫連政人在半空,尚未落下,雙腿上的甲馬符便已經激發,腦後神龕中的神胎聚集真氣,化作子午斬邪劍氣,同時火銃向下,火光迸發,伴隨轟隆一聲巨響,宛若雷霆在廟中炸開!

  這一槍迸發出的霹靂子在衝出去的陳實身邊炸開,碎裂的彈片在陳實後背留下幾道血痕。

  而赫連政則被這一槍震得向上飛起,手掌扣住廟頂的小樑,翻身穿過被他劍氣破開的廟頂,雙腳一沉,落在古廟的上方,目光陰冷,看著下方。

  然而他卻沒有看到陳實的身影。

  按理來說陳實應該衝出廟宇,暴露在他的視野中,他便可以趁機用火銃將對方轟殺!

  「這小子衝出古廟,只是虛晃一招,他又返回廟中!」

  赫連政腦中一懵,「趙瑞公子還在廟裡!」

  他身形一沉,從古廟破洞中墜落下去,還未落地,便見陳實按著公子趙瑞的腦袋,嘭的一聲撞在牆上,血漿塗牆。

  趙家六人,全部清除,一個不留。

  陳實舒了口氣,心底變得很是踏實。

  君子不重不威。

  若是不能下重手殺掉他們所有人,又豈能樹立威信,威懾省城趙家?

  「倘若朱秀才在此,一定會很歡喜,我沒有辜負夫子的教誨!」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7 05:58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3 06:21 PM 編輯

第0036章 報仇須見血,斬草要除根

  赫連政怒不可遏,手掐劍訣,另一隻手提著三眼火銃,面色陰沉,盯著陳實。

  現在,廟裡地上躺著十一具屍體。

  能站著的,除了他們倆再無他人。

  陳實也面向赫連政,緩緩放鬆手掌,公子趙瑞的屍體沿著牆壁慢慢滑下。

  赫連政站的距離極為巧妙,恰恰站在一丈左右的距離。

  這個距離對陳實來說,接近他的必殺極限。

  若是距離再遠一些,他便難以做到瞬息而至。

  --儘管他煉成真血,身體比之前強了很多,但超過一丈的距離,速度沒有那麼快,容易給敵人可趁之機。因此丈內這個距離,是最佳的搏殺距離。

  赫連政站的這個距離,讓他警覺,不由自主的想到另一個人,諸葛劍。

  水牛縣典史諸葛劍在試探他時,也是站在這個距離上,進可攻,退可守。

  赫連政的戰鬥經驗豐富,大致估算出他的進擊距離。

  大胖子神相哈哈大笑,叫道:「我說得沒錯吧!他會殺了你們,會殺掉你們所有人!他就是一個凶神!從陰間逃出來的凶神!」

  赫連政聽不見,陳實充耳不聞。

  兩人都盯著彼此。

  這時,幾個錦衣衛衝入破廟,看到滿地的血漿和屍體,心中一驚,正欲動手,赫連政冷聲道:「不要進來!」

  幾個錦衣衛怔了怔,收回踏入廟門的腳步。

  陳實暗道一聲可惜,倘若這幾個錦衣衛進來,便會讓赫連政投鼠忌器,不敢釋放法術,實力反而不如從前。

  古廟太小,進來的人越多,陳實的贏面越大。

  倘若只有他們二人,陳實反而會陷入危險!

  二人觀察腳下的屍體和血泊位置,輕輕挪動腳步,調勻氣息。

  突然,赫連政暴喝一聲,一步向前跨出,腳踏清風向前滑出一丈距離,直奔陳實而去,另一隻手舞動三眼火銃,向陳實腦門砸下!

  他腿上的甲馬符威力還在,令他速度迅捷,再加上人高馬大,速度比陳實絲毫不輸!

  這番動手,他更是將自身的力量發揮到極致,三眼火銃砸落掀起呼嘯風聲,沉重異常。

  陳實正欲躲避,突然看到赫連政掐著劍訣的左手輕輕一動,心中警覺,當即抬手迎上三眼火銃。

  一道無形劍氣從他的身側劈落,斬在地上,將地面磚石劈斷!

  倘若陳實躲避,只會正巧撞上這道劍氣。

  陳實抬手接下三眼火銃,手掌險些被打得骨折,巨大的力道下壓,來到他的肩頭,他才接住這一錘的力量。

  「轟!」

  三眼火銃在他肩頭炸響,霹靂子激射而出,將他身後的牆面轟開一個大洞,彈射的磚石和彈丸碎片打在他的後背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這一槍雖未擊中陳實,但火銃迸發的三陽雷音卻將他震得耳膜嚶嚶作響,聽不見任何聲音。

  陳實試圖抓住火銃,赫連政卻鬆開手掌,任由他奪走火銃。

  陳實突然生出強烈至極的危險感,持銃向身前擋去,嗤的一聲,三眼火銃被一道無形劍氣削斷!

  陳實一邊後退,一邊揮動兩截火銃,舞得如雪花一般,卻聽嗤嗤聲響不絕,兩截火銃竟寸寸斷去。

  突然無形劍氣及體,饒是陳實在破廟中飛速遊走,還是連連中劍,手臂,腿部,後背,前胸,脖頸,臉頰,都有劍痕,很快鮮血便從這些痕跡中流出!

  赫連政亦步亦趨,緊隨他的身形,雙手掐著劍訣控劍,神龕中無形劍氣飛出,端坐在神龕中的神胎也是雙手掐著相同的劍訣,做出與赫連政相同的動作。

  「雙手劍氣!」

  陳實雖然看不清劍氣的方位,但是卻察覺到赫連政所施展的法術,與天心正氣訣中的子午斬邪劍不一樣。

  子午斬邪劍一共六式,六式劍招很簡單,刺、斬、抹、挑、雲、劈,雖是簡單,但威力奇大,可以飛出二十丈,猶自能斬斷兩人合抱的大樹。

  而赫連政所施展的法術,同樣是劍術,威力卻不強,但劍術卻極為精妙。

  他以雙手控劍,劍氣最多只有尺許長短,不離身軀左右,最遠可以達到丈餘距離,但操控由心,可以上下翻飛,隨心所欲!

  這種法術,應該是專門為近戰而生,專門對付他這等力大皮薄之人而設計!

  突然,陳實一腳踢起一具屍體,砸向赫連政,赫連政腳步流轉,側身避開,同時一道道無形劍氣在他的精準控制下也避開那具屍體,並未傷到屍體分毫。

  待到他轉身,已經不見了陳實的蹤影。

  「他從牆上的破洞逃脫了!」大胖子神相幸災樂禍道。

  赫連政面色陰沉,從破洞中衝出,他雖未聽到大胖子神相的話,但也看得出來,陳實借那具屍體擋住他的視線,從洞中逃出廟宇。

  到了外面,只聽急促的呼喝聲不絕,卻是陳實與沿途的錦衣衛發生衝突。

  赫連政急忙追趕過去,衝到一個拐角處,只見地上躺著一具屍體,正是他麾下的錦衣衛,胸口凹陷,一根根肋骨插入心肺,應該是被人重擊,用雙膝跪在胸口,直接撞死。

  赫連政繼續向前追去,又見一人脖子折斷倒在路邊。

  此人是被鎖喉,捏斷喉骨之後,又一拳打斷頸骨!

  他怒火中燒,繼續追擊,待追出村,竟沿途看到三具屍體。

  村外,一個個錦衣衛紛紛催動甲馬符,邁步如飛,正沿著驛道疾馳,向陳實奔襲而去。

  而他們前方的陳實則發足狂奔,沒有用甲馬符,速度卻比甲馬符還要快幾分!

  「不用追了!」

  赫連政喚住眾人,過了片刻,一眾錦衣衛折返回來,紛紛望向赫連政,有人惶恐,有人不安,更多的人極為憤怒。

  赫連政像是突然間老了幾歲,搖頭道:「不用追了。諸位兄弟,你們走吧,嘿嘿,咱們護衛不當,三公子等六位趙家子弟死在這裡,還追什麼追?就算追上了,就能免了咱們的罪責?」

  一個錦衣衛憤怒道:「大人!這小子殺了東家六位公子小姐,又殺了我們這麼多兄弟,難道就這樣算了?這血債,一定要血償!」

  「東家一個月給你多少銀子?」赫連政問道。

  那錦衣衛道:「七兩。」

  「嘿,一個月七兩銀子。你的命,只值這麼點兒?」

  赫連政頹然,揮手道:「東家一個月給我三十兩銀子,我尚且要走,更何況你們?散了吧,大家各奔前程。」

  眾人遲疑,也漸漸回過味來,於是就漸漸的散了。

  赫連政不作停留,分辨一下方向,也自離去。

  此次趙家死了六位年輕新秀,必會勃然大怒,他們這些錦衣衛守護不利,責罰都是小的,甚至可能送命。

  就算他們能抓住陳實,也逃脫不了罪責。

  更何況抓不住陳實。

  因此離開是最佳選擇。

  赫連政邊走邊想著心事,突然停下腳步,四下張望一番,露出困惑之色,又舉步前行。

  過了片刻,他又一次停下,笑道:「是陳實小符師嗎?閣下追蹤我很久了,何不現身一見?」

  他話音落下,陳實從他後方的一株大樹後走出。

  赫連政遙遙拱手,笑道:「小兄弟,廟中這麼多錦衣衛,這麼多高手,還能被你連殺十一人,並且從我手中逃脫。你的本事,在下極為佩服。不知你追蹤我,所為何事?」

  「報仇。」陳實道。

  赫連政微微皺眉,又展顏笑道:「小兄弟,你我之間素來無仇無怨,我受聘於省城趙家,守護趙家子弟的安危,職責所在,若是適才多有得罪,還請見諒。不過如今我已經不在趙家任職,沒有這份職責,你我之間的仇怨,也理應一筆勾銷。」

  「噹啷。」

  陳實丟過來一截重物,落地滾動幾周,來到赫連政腳下。

  「為他報仇。」陳實道。

  赫連政定睛看去,卻是三眼火銃的火槍頭。

  他有些困惑,看到火槍上的血跡,突然想起被自己兩錘敲得腦漿崩流的莊稼漢,心中凜然,道:「閣下莫非要替那個莊稼漢報仇?小兄弟,那只是一個大字不識兩個的鄉下人,你又何必冒險來殺我?他與你是親戚?朋友?還是對你有恩?」

  陳實搖頭:「不是親戚,也並非朋友,沒有恩情。只是見過。」

  赫連政放下心來,笑道:「既然是路人,那麼你我又何必鬧僵?江湖路遠,將來說不定還會再見面。不如這樣。」

  他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約莫有十兩,後退一步,抬頭盯著陳實,慢慢的把銀子放在地上。

  赫連政面色肅然,道:「這錠銀子便請小兄弟拿回去,交給那莊稼漢的妻小,算作我的補償。一條人命,十兩銀子。在鄉下,不少了。」

  他轉身向前走去,不過十多步,又停下腳步,回頭看去,陳實依舊跟著他,地上的那錠銀子還在那裡。

  赫連政不禁動怒,冷笑道:「小兄弟,你不要以為我怕了你。你只不過是個力氣大一點的小鬼罷了,本事比我差得遠了。我要殺你,易如反掌!」

  陳實不為所動,道:「我一直跟著你,你總有放鬆的時候,你哪怕打個盹,我都可以趁機殺掉你。」

  赫連政打個冷戰,繼續向前走,陳實也向前走,赫連政停下,陳實也停下。

  「這小子陰魂不散,到底要跟我到什麼時候?」

  赫連政忍住怒氣,心中暗暗盤算。

  以陳實的速度,他顯然追不上,因此只能等陳實攻來的一瞬,用劍氣將之斬殺!

  不過陳實只是跟著他,一直沒有動手,顯然是在等他放鬆戒備的時候。

  這段時間,赫連政一直維繫神龕神胎,自身真氣也在不斷消耗,長此以往下去,只怕真有勞累的時候。

  「這小東西等待的,恐怕便是那時!」

  走了不知多久,赫連政中午一口飯也沒吃,此時飢腸轆轆,回頭只見陳實還跟在身後,不由磨牙。

  「這小子若是再跟著我的話,天就要黑了!」

  他咬緊牙關,繼續前行,抬頭看去,只見天空漸漸泛紅,太陽也逐漸變得細長。

  天色終於昏暗下來。

  月光冷冷清清,灑落人間,山林中傳來奇怪的聲音,似鬼在哭。

  這時,一顆顆巨大的人頭緩緩地從樹林中升起,一邊往上升,一邊吸收月華,一邊充氣般膨脹起來。

  人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的頭髮稀疏三兩根,有的扎著總角,有的媚眼如絲,有的豪爽幹練,它們都面帶奇怪的笑容,轉動眼珠,盯著路上行走的兩人。

  「嘿嘿。」它們笑道,晃晃悠悠的向兩人飄來。

  赫連政頭皮發麻,這是最常見的一種邪,名叫飄顱,每當夜晚,第一個出沒的邪,必然是飄顱。

  他緊張萬分,一邊向前快步行走,一邊打量四周,免得被飄顱近身,同時還要不住回頭觀察陳實的動向。

  短短片刻,便讓他渾身是汗,有些堅持不住。

  「陳實不見了!」

  他瞪大眼睛,回頭努力張望,適才一直跟在他身後的陳實,此刻不見了蹤影!

  他正在擔心,一隻飄顱悄然無息的來到他的上方,張開嘴巴,從口中垂下來一條長長的舌頭,舌頭猩紅纖細,舌頭的另一端自動打了個活扣,就這樣掛在赫連政的腦後。

  赫連政看到其他飄顱向這邊飄來,急忙轉頭,正欲加快腳步,突然脖頸一緊,被那飄顱吊了起來,身不由己向上空飄去!

  他臨危不亂,立刻抓住飄顱打扣的舌頭,那舌頭越勒越緊,讓他無法喘息。

  他腦後神龕光芒大放,神光照耀,一道道劍氣飛出,向舌頭斬去。

  就在此時,一道身影閃電般疾馳,飛奔而起!

  陳實衝向半空中的赫連政!

  「他用了甲馬符,速度比我預計得更快!」

  赫連政心中一驚,正要釋放出自己留下的最後一道劍氣,突然胯下劇痛,被陳實一腳重重踢在襠部。

  陳實抬右手,二指插入他的雙眼,將他兩個眼球插爆,右手抽回同時,左手拳頭半握,向前筆直搗出,打碎他的喉骨。

  接著,右手抓住他的肩頭,借力轉身,熊掌般厚重的手掌呼的一聲向後拍出,拍在他的後腦上,將玉枕骨打得陷入腦袋之中!

  「速度太快了,來不及做出反應!」赫連政心道。

  陳實從他身後落下,輕盈落地,在飄顱合圍前快步離去。

  右三,死!

  古廟十二人,死絕。

  月色下,飄顱嘿嘿笑著,越飛越高,帶著赫連政的屍體不知飛往何處。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7 05:58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3 06:20 PM 編輯

第0037章 北斗七煉

  其他的飄顱們紛紛從空中垂下舌頭,打了一個個活扣,試圖套住陳實。

  在夜色下,這種活扣很難看到,稍有不慎便會自動把腦袋送進去,然後被飄顱拎起來,吊死在空中。

  陳實趁著甲馬符的威力尚在,沿著驛道疾馳,呼嘯而去,將這些飄顱遠遠拋開。

  甲馬符讓他腳底清風自生,步履輕盈快捷,踏步而行,衣袖飄飄,在月色的照耀下,真可謂瀟灑飄逸。

  而此時陳實的臉色卻越來越不好看,他的心跳越來越快,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壓著他的心口。

  「不要這會兒犯病,不要這會兒犯病!」

  他漸漸焦急,在黑夜中行走本身便是冒著性命危險,倘若再在此時犯病,那就真的是必死無疑!

  心臟處開始傳來一陣陣劇痛。

  陳實知道自己倘若太勞累,便會犯病,比如他犯下李家營地的案子時,回到家,當天晚上便犯了病。

  再比如他路上偶遇鐵筆翁,犯下將鐵筆翁和管事趙銘打死的案子時,大概因為殺的人少,當晚沒有犯病,但第二天晚上犯病,卻要了他的命!

  如今,他又犯下了黃楊村血案,手上有二十一條人命,這次犯病來得更快更猛!

  從前犯病時,往往是在睡夢中,突然間心臟劇痛,痛得無法呼吸。

  而現在卻是清醒狀態下犯病,他能感覺到心臟漸漸被一個嶙峋鬼手捏緊,捏得越緊,跳動得越快!

  他的視野漸漸模糊,月光下的驛道,像是飄浮在雲端,左右擺動,扭曲,旋轉,讓他也跟著身子擺動,扭曲,旋轉。

  他的嘴巴裡有血腥味兒,鼻孔溫熱,突然兩道鼻血流淌出來。

  眼睛裡也有鮮血滲出,耳朵也嗡嗡作響,好像有溫熱的液體從裡面流出來。

  「不要死在這裡,我不想死在這裡!我要回家見爺爺,就算死,也要死在家裡!」

  陳實大口大口喘氣,瞪大眼睛,努力想看清眼前的道路,道路卻越來越飄忽起來。

  「皇天初生,唯神為尊。邪亂紛紛,不見真神,唯鬼亂人!觀天之道,執天之行……」

  他催動三光正氣,試圖壓制住捏緊心臟的鬼手,北斗七星在他四周浮現,各種星象隨著他的移動而變化。

  陳實踉踉蹌蹌前行,周圍山林中有古怪的東西注意到他的異狀,向他追來。

  追在最前面的就是飄顱,這種邪數量多,最喜歡把人吊死,拖著人的屍體飛在空中,在空中跳舞。

  有時候可以看到十幾個飄顱飄在空中,下面是長長的舌頭,舌頭纏繞在死者的脖子上,十幾具屍體在空中顛來顛去,手舞足蹈,很是怪異。

  飄顱飛在空中,而地面上卻有著幾十個娃娃飛速爬行,向著陳實追來,一邊爬,一邊咿咿呀呀的叫嚷著。

  它們歡快極了,爬行飛快,甚至會爬到路旁的樹上,卻又被困在樹上。

  每當此時,它們身後長長的脖子便會顯現出來,如蛇般舞動,將它們救下來。

  還有些騎著小黃馬的小人兒,只有五六寸高,小黃馬兒也比他們大不了多少,一邊疾馳,一邊呼喝連連,紛紛彎弓搭箭,向著陳實便射。

  好在陳實腿上的甲馬符效果還在,這些小人兒追之不及。

  不過陳實的狀態極差,被它們追上也是遲早的事情。

  陳實踉踉蹌蹌,天旋地轉,北斗淬煉也無法壓制住青色鬼手。

  「難道我真的要死在這裡?」

  他眼前的道路扭曲,前方道路上突然出現一雙雙紅鞋子,將驛道鋪滿,無處落腳,只要落下腳步,便會踩上這些紅鞋子。

  這些紅鞋子,兩邊用粉線繡著桃花,鞋頭繡著牡丹,鮮艷得很。

  祟,也出現了。

  祟開始侵擾他的精神,讓他原本錯亂的五感更加混亂。

  陳實心臟越來越疼,搖搖晃晃,眼看便無法避開前方的紅鞋子,突然紅鞋子悉數消失,道路也恢復正常。

  驛道上傳來馬蹄聲,只見四匹駿馬拉著一輛車輦沿著驛道駛來,那車前掛著一盞燈籠,燈光照耀之處,一切邪祟紛紛避開。

  「吁--」

  車伕勒住馬匹,車輦在陳實前方停下。

  車上坐著一個貴公子,雖是行於鄉下的夜晚,危險遍地,他卻儀態從容,彷彿天下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令他失態。

  他便是與陳實有過一面的蕭王孫。

  當日陳實和爺爺在至陰養屍地的山莊外,遇到了蕭王孫,蕭王孫的棺槨華麗,談吐舉止皆是令人如沐春風,留給陳實很深的印象。

  「好久不見,陳實。」

  蕭王孫坐在車中,面色溫潤如玉,看著陳實腳步踉蹌走來,身遭的星光流轉,蕭王孫目光閃動,道:「你修煉的功法並不完美,是一門殘缺的法門。北斗淬煉,你未曾得到精髓,難怪會落入如此窘迫境地。」

  陳實聽到他的聲音,努力想站穩身形,向他見禮,卻怎麼也站不穩。

  他想張嘴說話,卻痛得無法呼吸。

  蕭王孫舉止氣度,渾然天成,宛如謫仙人下凡,舉止得體。

  他的容貌挑不出半點毛病,身段風流,即便是男人也挑不出他的毛病。

  他的聲音很是渾厚,在胸腔中嗡鳴,方才從口中吐出。

  「你收斂星光,化作北斗七星之形,讓北斗七星圍繞自己運行,然而只是憑借七星照耀,淬煉的僅僅是髮膚血液而已,煉不到五臟六腑和骨髓。這七星不僅是煉體煉髮膚,同樣也煉精氣神。你沒有體會到,何謂淬煉,才會受此折磨。」

  蕭王孫的聲音傳入陳實腦海,陳實雖然無比疼痛,腦筋卻前所未有的清醒,聲音沙啞道:「請前輩指點!」

  蕭王孫指點道:「你腳前這顆紫星,曰天樞,乃勺頭所在。你且細看,星辰內部有符菉構造。」

  陳實努力集中精神,不被劇痛干擾,向那團天樞星光看去,仔細觀察之下,果然看到了天樞星的內部構造。

  星光內部結構很是奇特,上方如一個『大』字,將星團包裹。下方是一個陽文,呈『一』字,再向下是篆體『正』字。

  之下是『治』字和星圖,以及龍紋。

  龍紋下罩著兩個『嵬』字。

  「其他六星,也各有符菉構造。」蕭王孫道。

  陳實穩住錯亂的精神,看向其他六顆星,只見這些星團內部居然也有著複雜的符菉結構!

  這是他從前所未曾發現的!

  「北斗七星,分為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瑤光,每一團星光皆是由不同的符印構成。」

  蕭王孫坐於車中,聲音清淡,道:「不同符印,蘊藏的也是不同的淬煉方法。你且腳踩天樞,運煉符印。」

  陳實忍著劇痛,身軀顫抖著一步跨出,腳步落在天樞星團上,集中殘存意念,運煉天樞星符。

  突然,星團光芒大放,星光炸開,霎時間所有星光傾入體內,從他尾閭而起,沿著脊樑骨上行,順著脛骨流向後腦,再上行流遍顱骨,順著面部骨骼而下,流經二十八顆牙齒。

  進而沿著喉管骨骼流下,過二十四肋骨。

  頃刻間,星光便沿著他的骨骼流轉了一個周天,讓他百骸宛如經過淬煉,骨髓像是服用了瓊漿玉液,不禁打個冷戰,適才捏心的劇痛也不覺減輕了一些。

  與此同時,他腳下的天樞星的星光能量耗盡,星符開始變化,轉變為瑤光星符。

  他右側的天璇星符也在此時變化,向天樞星符轉變。

  其他星符也在旋轉,變化,彷彿一座陣勢,牽一髮動全身,一個符菉變化,其他符菉也隨之而變。

  「右前方,再踏天樞。」蕭王孫指點道。

  陳實順勢一腳跨出,腳步落在轉變中的天璇星符上。

  他腳步落上去的一瞬間,天璇星符也恰恰變化成天樞星符,星光再度爆發,頃刻間流遍骨骼,那種淬體的舒暢感更加強烈!

  星力衝擊,讓握住他心臟的青色鬼手隨之而被心跳撐得舒張了一分,疼痛感再度降低一些!

  陳實看到生存希望,不待蕭王孫提醒,已然身形轉動,第三步跨出,恰在此時,天璣星符已經轉變為天璇,又從天璇轉變為天樞。

  待到他腳步落下,第三個天樞星符已經形成!

  他的身形恰恰繞過車輦,身如游龍,留下一道殘影。

  陳實第四步跨出,速度更快,有若鬼魅。

  他第五步跨出,竟然走到路旁一株大樹的樹身上,如同在平地上行走一般,絲毫沒有掉下來的趨勢!

  陳實一步一步跨出,越走越快,越走越是興奮,心臟的疼痛感也越來越低。

  腳踏北斗,讓他竟然無意中學會了一種了不得的步法!

  而天樞煉骨,讓他骨骼煉得越來越強,髓液越來越純粹,氣血翻騰,說不出的舒坦。

  「現在,換天璇!」蕭王孫的聲音傳來。

  陳實不假思索,腳踏天璇星,天璇符印頓時迸發,星光蜂擁入體,鑽入心竅。

  伴隨著咚的一聲心跳,下一刻心臟便將蘊藏星力的血液送達四肢頭腦,通過大大小小粗粗細細的血管,直達肢體末梢!

  青色鬼手也被心跳震得繼續舒張,難以握緊他的心臟!

  隨著陳實追隨天璇星,腳下的北斗七星陣勢也在不斷變化,星力洗滌血液,壯大心室。

  他的氣血越來越旺盛,氣息也越發悠長。

  天樞煉骨,天璇煉血!

  蕭王孫待他淬煉一遍,適時提醒:「再換天璣!」

  陳實步伐一變,腳步落在天璣星上,星符之力爆發,與筋膜相容。

  他大筋彈動如弓弦,如同挽弓射箭,讓他拳頭更快,筋膜鼓動如大鼓,讓他力量更大。

  待到陳實遊走一周天,將所有的大筋淬煉一遍,隨即腳步落在天權星團上。

  蕭王孫見狀,便沒有出言指點。

  陳實每種淬煉都只運轉一週天,很快將北斗七星都走了一遍。

  天權星符煉肌肉,玉衡星符煉肌膚。

  只有開陽星符和瑤光星符煉的是什麼,陳實並不清楚,只覺腳踏開陽星符時,自身真氣流轉,神龕再度浮現,想來是煉真氣,但他不能肯定。

  而腳踏瑤光星符,莫名讓人感覺神清氣爽,思維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更為關鍵的是,他的心臟痛感越來越低!

  「開陽星符煉真氣,瑤光星符煉精神。」

  蕭王孫繼續指點,道:「北斗七煉,將你的骨骼、心臟、血液、肌肉、肌膚、真氣、精神,統統淬煉,你修煉的這門功法十分了不起。」

  他仔細想了想,對比自己從前見過的所有功法,還是覺得陳實這門功法當屬頂流。

  陳實停步,全身氣血激盪不休,久久方停,至於心臟劇痛,已然消失,不禁又驚又喜。

  蕭王孫的這番指點,對他來說至關重要,不僅在危難關頭救他性命,而且省去了他的摸索和摸索過程中的凶險!

  他還記得自己在荒山破廟,摸索搬運氣血,導致血衝大腦昏死過去的情形。

  「不要分心,現在引火歸元,煉入丹田,化作自身修為。」

  蕭王孫觀察他的氣息,道:「練完功,不引火歸元,等於白練。調運精神,意守丹田。」

  陳實依言,引動周身氣血,煉入丹田,然而這股氣血剛剛在丹田中化作真氣,便自消散,沒有半點留存,讓他不禁黯然。

  蕭王孫也覺察到他體內的真氣消散的情況,略作思量,道:「北斗七煉,淬煉你的骨、心、血、肉、膚、氣、神,你只不過無法留存真氣,但其他六樣卻是進步神速,將來未嘗不能有所成就。奇怪,這些東西,難道陳師沒有教過你?」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7 05:59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3 06:28 PM 編輯

第0038章 無妄

  蕭王孫口中的陳師,正是陳實的爺爺。

  當初在鏡湖山莊外,陳實聽到他稱爺爺為陳師。

  陳實連忙向蕭王孫拜謝,疑惑道:「爺爺也懂得這些?」

  蕭王孫淡然道:「他的才學儘管比不上我,但也相去不遠,自然懂的。」

  陳實心中困惑,他從前覺得爺爺是個普通的符師,但沙婆婆和蕭王孫的出現,卻讓他覺得爺爺並不那麼簡單。

  可是,爺爺倘若懂得這些,為何不教他?

  「你怎麼會在晚上出門,還落得如此田地?」蕭王孫問道。

  陳實將趙家派人前來暗算他,自己反殺,又闖入黃楊村斬草除根的事情說了一番,赧然道:「我比較笨,覺得三旺死了,必須殺掉這個人給他報仇,結果追著追著就追到現在,導致自己陷入危險。」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你頗有俠氣。」

  蕭王孫露出讚賞之色,道:「你的這門功法超脫俗流,遠勝私塾中教授的天心正氣訣。天心正氣訣只不過是傳授給書生的低淺功法,這門功法最大的作用便是養氣、築基,煉成神龕,凝練天心,得到天外真神的賜福降下神胎。而你這門功法不同,煉氣煉體煉神,壯大自我,即便是我,也未曾見過幾門能與之媲美的功法。你這門功法……是得自真王墓罷?」

  他目光銳利,落在陳實的臉上,直視陳實雙眼,似乎能透過陳實的眼睛直達其心靈,看看陳實的話是真是假。

  陳實坦然:「這門功法是我在真王墓得到的,只是羊角伯伯阻攔我,不讓我再進一步,得到全本的功法。前輩覺得好的話,我寫下來,給前輩一份。」

  蕭王孫愕然:「寫一份給我?你想從我這裡換什麼?」

  陳實搖頭道:「你是爺爺的朋友,剛才又指點我不求回報,我沒有什麼好東西可以給你的,你既然喜歡,我給你就是了。不想換什麼。」

  蕭王孫凝視他的雙眸,似乎要看他是真心還是虛偽。

  過了片刻,蕭王孫搖頭道:「我不要你的功法。你這功法雖好,但檔次差不多的功法我也見過幾門,何況我如今修為境界已高,轉頭去學其他人的功法,得不償失。不過……」

  他頓了頓,露出笑容:「你很有意思。夜晚道路難辨,邪祟出沒,以你的實力,活不到村裡。我今晚還有事,暫時不能送你回去,待到我辦完這件事,才有時間。你若是等的,我便送你回去。你等得嗎?」

  陳實上車,笑道:「等得。」

  他望向四周,黑暗中到處都是綠油油的光斑,還有紅彤彤的燈籠,那是一隻隻邪或祟的眼睛,都在等著他落單。

  倘若獨自回去,就算認識路,只怕也走不了多久便會被這些邪祟吃掉!

  他心中好奇,大晚上的,危險遍地,為何蕭王孫這時候出門辦事?

  車伕揮動長鞭,長鞭打著一個卷兒,抽在空氣中,發出清脆震山谷的聲響。

  四匹馬兒振奮精神,拉動車輦,但見車輪迸發雲氣,竟將車輦墊起幾寸,讓車輪避開山石。

  那四匹馬兒起步,腳底生風,踏著風氣而行,很是輕快。

  陳實打量,那馬兒的四條腿並未綁著甲馬符,卻能腳踏清風,很是奇異,想來並非純血的馬兒,而是異種。

  「是了,甲馬符本來就是模仿馬兒奔跑,輔以六丁六甲風文雲文。它們是擁有神獸血脈的馬兒,當然跑得快。」陳實心道。

  車上一片沉默,只有碌碌的車輪聲和噠噠的馬蹄聲。

  過了片刻,蕭王孫道:「你功法不錯,心性也不錯,更難得的是天資天分也高。就算被人割去了神胎,你將來也必有成就。」

  「真的?」陳實眼睛一亮。

  蕭王孫淡然道:「我何須騙你?」

  陳實激動萬分,他太需要鼓勵了。

  自他從沉睡中醒來,他便獨自摸索,如何修煉,如何留存真氣,如何讓自己擺脫廢人,如何重修神龕。可是,他沒有任何朋友,黑鍋不會說話,爺爺不會鼓勵,乾娘是塊石頭,朱秀才也只會之乎者也。

  他只能一個人琢磨,一個人嘗試。

  倘若試錯失敗,孤零零死在野外也無人知曉。

  但陳實甘願冒這個險!

  他想強大起來,他不想一輩子做個廢人,他想給爺爺一個安穩富足的老年生活!

  從前無人認同,如今得到蕭王孫的認同,他心中的喜悅可想而知。

  車輦在夜色下,行駛在寂靜的驛道上,兩側是古老的樹木,被月光照耀,陰影斑駁,如怪物的爪牙。

  蕭王孫看著外面的月色,不緊不慢道:「從前有一人,天資不是很高,他在十二歲時才築基,十五歲時才築基完成。所謂百日築基,修士築基,只需要一百天,便可以跨入下一個境界,但是他卻需要三四年,可見資質之差。後來他千辛萬苦考上秀才,獲得神賜,得以修成神胎。但神胎也分為三六九等,而他的神胎,偏偏就是最下等的神胎,叫做幻胎,意思是夢幻泡影。這樣蠢的人,你覺得能有大成就嗎?」

  陳實搖了搖頭。

  神胎代表著真神對修士的資質天分的認可程度,神胎越是低等,說明修士的資質天分越低。

  最下等的幻胎,可見資質天分差到什麼程度,僅比普通人高了那麼一丁點兒。

  蕭王孫道:「這個人有著牛脾氣,倔得很,執著得很,覺得自己不會蹉跎一生。他的同學、同僚,已經修煉到化神期,修成金丹境、元嬰境,他還在神胎境。可他還是沒有放棄。他反覆打磨神胎,反覆修煉基礎。十年後,他進入化神期,修成金丹。而此時,他的故人已經是煉神期的強者,他與對方的距離越來越大。但下一個十年,這個笨人終於追上了故人。再過十年,他厚積薄發,後發先至,以近乎無敵的法力名動天下,驚艷世人。」

  他頓了頓,繼續道:「他的幻胎,幾乎相當於沒有,卻憑借自己的毅力,堅持不懈,才擁有大成就。他可以辦到,你未嘗不可。」

  陳實精神振奮,露出希冀之色,崇拜的看著蕭王孫:「前輩說的這個人,莫非便是前輩自己?」

  蕭王孫搖頭,神態傲然:「我自幼練功,九歲結胎,獲得最強大的神胎之一,少年時名動天下,豈會蠢笨如斯?」

  陳實呆住,結結巴巴道:「那這個人是……」

  「這個蠢人姓陳,名寅都,就是你的爺爺。」蕭王孫淡淡道。

  陳實驚訝莫名,爺爺真的這麼厲害?

  他與蕭王孫接觸得不多,但可以看得出蕭王孫有著傲氣傲骨,想得到他的誇獎,一定要異常出色。

  被蕭王孫這樣的人物誇讚法力近乎無敵,那麼其人的法力便真的無敵!

  可是,爺爺怎麼看也是個行將就木的老頭,最大的本事就是畫符,靠著畫符養活這個家。

  他怎麼會有近乎無敵的法力?

  爺爺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他?

  「不論當年如何,如今的爺爺還是老了。」

  陳實黯然,心中默默道:「他年紀大了,就算年輕時如何強大,如今也只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他最近連吃飯都不正常了。他需要有人照顧他。」

  車輦駛入山麓,漸漸前方道路崎嶇難行,然而那四匹駿馬卻依舊如履平地,

  過了不知多久,車輦來到一座山的山腳下,這裡居然有一座城池,在夜晚燈火通明。

  陳實驚訝莫名,他是乾陽山的地頭蛇,跟著爺爺跑南闖北,乾陽山哪裡沒有去過?

  山中何時多出了一個城池?

  車輦駛入這座奇怪的城池,城牆很高,牆面光滑無比,城樓更高,城門上寫著無妄二字。

  陳實坐在車中,向兩旁看去,只見道路兩旁站著青面獠牙的鬼怪,面目猙獰,手持斧叉之類的武器。

  他心頭一突,再看這城中來往的居民,多是腸穿肚爛,斷首少足之人,多是已死。

  偶爾有完整之人,但看不出死活。

  「這是一座陰間城市?」

  他心裡發毛。

  他左右打量,此地燈紅酒綠,歡聲笑語,不斷傳來,渾然不像他去過的陰間。

  陳實曾經死過,去過陰間,那裡遍地陰霾,人們行屍走肉,行走在霧氣中,被藏在霧氣中的不知名存在當做美食享用。

  而這裡,卻像是一座快活城,沒有陽間的滋擾,沒有陰間的險惡,鬼怪們在此地很是快活。

  「此地曰無妄。無妄者,邪道不行,不敢詐偽。在這座城裡,所有人都不得撒謊。」

  蕭王孫道:「我之所以在此地見人,便是因為這一點。來人善於撒謊,不在此地,她的話,我一句也不信。對了,此地不能說假話,若是撒謊,便會被拔掉舌頭。」

  陳實眨眨眼睛,到了此地便不能說假話?

  「村裡人都叫我小誠實,我從不撒謊,我來到這座無妄城,一定如魚得水。」

  話雖如此,但陳實還是不敢說出口,最多在心裡想一想。

  因為他剛想到這裡,便只覺一股奇異的力量在拽自己的舌頭!

  幸好他只是想一想,倘若說出口,只怕舌頭不保。

  「我絕對沒有對那小娘子動心!」路邊有人叫道。

  陳實循聲看去,是一對吵架的夫妻,那丈夫剛剛說出這話,便不由自主的張口,舌頭噗的一聲從其口中飛出,掉落在地。

  一條狗子竄出來,將地上亂蹦的舌頭叼走。

  陳實打個冷戰,卻見四周圍觀的人們都張嘴笑了起來。

  他注意到,他們很多人嘴巴裡也沒有舌頭。

  「他們因為撒謊,舌頭都被拔掉了。」

  陳實打個寒顫,這座城,果然不能撒謊!

  「這座城,是專門對付我這樣的實誠人的!」他心中暗道。

  車輦載著他們來到一處酒樓,停下,有夥計連忙出來,幫忙把車停到後院。

  蕭王孫下樓,在店夥計的引領下來到二樓雅座,靠窗台的位置。

  陳實仔細打量,夥計也並非常人,竟然長著四條手臂,各自托著一個盤子,慇勤招待客人。

  「有什麼溫養心神的好茶?我要待客。」蕭王孫問道。

  「回蕭爺,最近新上一些嶺南的生普,是小店殺了嶺南的客商搶來的,滋味絕佳。您嘗嘗?」

  蕭王孫輕輕點頭,揮了揮手。

  店小二立刻前去沏茶。

  待到茶水上來,蕭王孫取出一錠十兩的銀子放在桌子上,陳實看著銀子有些眼熟。

  蕭王孫道:「路上撿的。不知誰放在驛道中央。」

  陳實心中委屈,沒有說話。

  店小二收了銀子,更加慇勤招待,獻上果脯盤和肉脯盤。

  蕭王孫飲茶,放下茶杯,輕聲道:「來了。」

  陳實向下看去,但見一個又瘦又高的鬼怪提著一盞青色的燈籠,向城裡的茶樓走來。那鬼怪約莫有一丈七八,瘦骨嶙峋,駝著背,一副飢餓的模樣。

  燈籠下,一位身著紅衣,頭戴雨帽、眼紗的女子行走在燈光的照耀中。

  那燈籠提的很高,燈籠中空,恰恰從下面的洞口打出一束光,落在地上形成一丈方圓的光斑。

  那紅衣黑雨帽的女子便行走在光斑中,規規矩矩。

  其人身材婀娜,嬌艷多姿,尤其是細腰芊芊,堪堪一握。

  陳實忍不住多看兩眼。

  女子進入茶樓,樓梯處傳來噠噠的登樓聲,接著紅衣女子映入眼簾,眼紗下的目光輕輕一掃,便向陳實這邊走來。

  她腰肢細軟,臀部圓滿,輕輕向一側傾斜,款款落座,摘下雨帽和眼紗,露出一張俊俏的容顏。

  她看了陳實一眼,噗嗤一笑,風情萬種。

  「小弟弟,姐姐好看嗎?想不想和姐姐睡覺?」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7 05:59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3 09:16 PM 編輯

第0039章 雷擊

  陳實臊得滿臉通紅,結結巴巴,正欲回答,蕭王孫咳嗽一聲,提醒道:「回答之前,注意地方。這裡是無妄城,當心被拔了舌頭。」

  陳實心中凜然,警覺地瞥了這紅衣女子一眼,將其劃分為危險類型。

  「倘若我剛才矜持一下,回答不想,肯定舌頭不保。這裡不能口是心非!」他心中暗道。

  蕭王孫道:「金紅纓,何必跟小輩過不去?」

  紅衣女子白他一眼,雙肘壓住茶桌,胸脯也壓在上面,笑吟吟道:「蕭王孫,你敢搶我神機營的東西,膽子不小。東西拿來,我可以既往不咎。」

  陳實眨眨眼睛,神機營?

  他聽說過神機營,岩碭村之前出過一個舉人,天分很高,聽說後來加入神機營,成了神機營的將士。

  此人回村後,提親的媒婆踩破門檻。

  聽說神機營是給皇帝效力的,俸祿高,地位高,能成為神機營的將士,須得祖墳冒煙才行。

  蕭王孫對紅衣女的美貌視而不見,淡淡道:「搶了就搶了,怎麼,我還要還給你們不成?」

  金紅纓指頭醮著茶水,在桌子上畫著圈圈,淺淺笑道:「此次約談,不正是商議如何歸還嗎?否則還約談什麼?蕭王孫,我給你兩條路,第一條路,你主動歸還,神機營既往不咎。第二條路,我們神機營殺掉你之後,摸你屍體搶回來。」

  她抬眼笑道:「上次你受的傷應該還未痊癒,這次便不止受傷這麼簡單了。甚至可以送你老人家上路!」

  「蕭王孫受傷了?」

  陳實心中微動,想到自己初遇蕭王孫的情形。

  那時蕭王孫與自己一樣,也是去山中莊園的棺材裡療養。

  不過,那裡不是至陰的養屍地嗎?

  蕭王孫不是屍體,為何也要去那裡療養?

  他心中更加納悶的是:「我也不是屍體,為何爺爺會把我送到那裡療養?」

  蕭王孫面色淡然,道:「我傷好了。」

  金紅纓心中凜然,向後靠去,胸脯顫了顫,笑道:「那就是沒得談了?」

  蕭王孫輕輕點頭。

  金紅纓面帶笑容,悠然道:「聽聞蕭王孫才華絕代,風采非凡,妾身出生得晚,沒能親眼見到。不過今晚,說不定可以見一見。你若是能活過今晚,你搶我神機營寶物的事情,我也既往不咎。」

  她站起身來,瞥了陳實一眼,笑道:「小弟弟,別跟著他,會死的。」

  說罷,屁股一扭一扭的離去。

  陳實收回目光,蕭王孫道:「好看嗎?」

  陳實正想回答,連忙閉嘴,心道:「蕭王孫也很危險,險些讓我拔掉舌頭!」

  蕭王孫飲茶,目送金紅纓走出無妄城。過了片刻,起身道:「你留在此地,我去去便回。倘若我沒有回來,你在天亮之前離開無妄城,不要停留。」

  陳實連忙道:「若是沒有離開無妄城呢?」

  「你會與無妄城一起消失。」

  蕭王孫向樓下走去,聲音傳來,「從前隨著無妄城一起消失的人,再也沒有出現過。他們是死是活,無人可知。」

  陳實打個冷戰。

  蕭王孫沒有乘坐車輦,而是步行出城而去,很快消失在月色中。

  陳實喝著茶,吃著果脯肉脯,靜靜等待。

  過了良久,他眨眨眼睛,失笑一聲。

  「笑什麼?」旁邊一個聲音問道。

  「我笑我這一晚的遭遇離奇。我在驛道上尋仇殺人,回家路上突然犯病,遭遇邪祟追殺,又偶遇蕭王孫。」

  陳實笑道:「然後又跑到這座奇怪的城裡,遇到了神機營的人。現在,我在鬼城裡喝著茶,吃著果脯,等待蕭王孫與神機營大戰歸來。這遭遇實在太離譜了!荒誕得我要笑出聲來……」

  他說到這裡,突然醒悟,蕭王孫不在,那麼是誰在與自己說話?

  他急忙轉頭看去,只見剛才的四條胳膊的店小二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長著蛤蟆頭的古怪傢伙,腦袋有常人四五個那麼大,長著青色白色的條紋,大大的一張嘴巴,嘴巴邊叼著一個煙斗,煙斗裡插著三炷香,粗且短,吧嗒吧嗒的抽著煙氣。

  它的兩條腿纖細無比,支撐起胖大的身軀,手裡拎著個大的不像話的茶壺。

  它應該是茶樓的茶博士,過來給陳實續茶。

  「看什麼?」那聲音又問道。

  陳實這才注意到,說話的不是這隻蛤蟆,而是它拎著的大茶壺。

  茶壺蓋一張一合,正在詢問他,蓋子下面還長著兩隻眼睛。

  「別說話。」

  那隻蛤蟆茶博士向陳實悄聲道:「它喜歡問問題,你不要回答。這廝今天害得好幾個客人被拔了舌頭。」

  陳實警覺,立刻閉嘴,什麼話也不說。

  大茶壺問了他幾句話,見他不答,對他失去了興趣。

  蛤蟆茶博士給陳實續好茶,提著大茶壺去其他茶桌。

  大茶壺詢問那桌客人:「有心事?」

  「沒有……啊--」

  一聲慘叫傳來,陳實看到那桌喝茶的客人被一股奇異的力量扯飛了舌頭,捂著嘴嗚嗚說不出話來。

  「你剛才是在偷偷瞄那個紅衣女人的胸嗎?」大茶壺向另一桌客人問道。

  「我沒……啊--」

  空中飛出一道鮮血,又是一條舌頭飛出。

  陳實打個冷戰,將大茶壺也歸入危險範疇。

  「是了,這座無妄城,應該也是一座鬼神領域!」

  陳實突然醒悟過來,鬼神領域有著很多種,有窯廠那樣能將人化作瓷器的,有將鎮墓獸化作神魔的,有時間錯亂的,也有無妄城這種不能撒謊的。

  但凡撒謊,便會有無妄之災,陷拔舌之苦,因此叫做無妄城。

  「無妄者,真實也!所謂無妄城,便是一座真實之城,不容許有謊言。」

  陳實想通這一點,心中歡喜,對無妄城的恐懼也因此消失。

  他是生活在山邊的人,懂得遵循規則的重要性。

  無論是鬼神領域,還是邪祟,只要遵循一定規則,便可以相安無事。

  突然,城外的天空電閃雷鳴,陳實急忙看去,但見一道道雷光經地而起,在空中飛速劃過一道紅色的弧線,轟擊在月光下的一座山巒上!

  團團火光炸開,將那座山照耀得通透如晝!

  陳實急忙站起身,向城外的山頭看去,只見雷霆一道接著一道,呈現扇形,自地而起,升於半空,轟向那座山峰,短短片刻,便有幾百道雷霆擊中那座山頭。

  藉著雷光,陳實看得越來越仔細,但見那座山上像是有人影屹立,那人影看起來十分細小,屹立在山頭的最頂端。

  一道細若毫髮的寒光在圍繞他飛速旋轉,速度極快!

  儘管隔著這麼遠,其速度依舊快得肉眼難以捕捉!

  「那是什麼?」

  陳實怔住,怎麼也看不清那道光芒。

  寒光細微無比,卻總能在雷霆轟到山頭的前一刻瞬息而至,將雷霆刺穿。

  雷霆被刺穿,便會炸開,火光電光,四下飛舞,過了片刻便會有震耳欲聾的雷聲傳來。

  那些雷光,根本沒有擊中那座山!

  他適才所見的雷霆轟山,只是一種視覺上的錯覺。

  陳實看得心驚肉跳,只見雷光越來越密集,那道寒光似乎也有些力不從心,漸漸有雷霆落在山頭上,轟然炸開。

  每當此時,大地也在震顫!

  越來越多的雷霆突破寒光的防禦,轟擊山頭,很快那座山頭便像是被燒紅了一般,變得越來越耀眼。

  無妄城中,無論人還是鬼怪,都看得驚心動魄。

  倘若那些雷霆落在無妄城,只怕頃刻間這座鬼神領域便會化作一片火海,所有人蕩然無存!

  城中眾人都在伸直了脖子張望,有些人雙手托住腦袋,把腦袋從脖子上拔下來,舉高了看。

  陳實不經意間還看到人群中有一人的脖子突然變長,細細的,竹竿一樣,把腦袋頂到一兩丈高,聚精會神的觀看。

  「想不想拿個剪刀,在他脖子上剪一刀?」大茶壺又在詢問其他人。

  「不想……」

  「噗!」

  陳實心中警惕,閉緊嘴巴,打定主意任何人詢問自己,都不能說話。

  這場雷擊持續了一個多時辰,那座山頭在雷火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降低,應該是山石被炸飛熔化所致!

  突然,不知誰大叫一聲:「天快亮了,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頓時城中人群晃動,紛紛向城外湧去。

  陳實也連忙下樓,只見城中到處都是人擠人,鬼擠人,怪擠人。

  「客官,您的車輦已經備好了。」四臂店小二不知從哪裡鑽出來,提醒陳實道。

  陳實跟著他來到後院,蕭王孫的車輦果然還在,這次蕭王孫不在,車伕和四匹駿馬居然沒有石化。

  陳實登車,那車伕輕輕甩鞭,四匹駿馬立刻拉著車輦便向城外衝去!

  這四匹馬越跑越快,前方人、鬼、怪越來越多,眼看便要碾死撞死不少人,突然那四匹馬腳底生出雲氣,腳踏雲氣,拉著這輛車輦從人鬼怪的頭上駛過,逕自奔向城門。

  陳實驚異,但見馬兒拉著車輦穿過城門,疾馳而過,又在城外落在地上,噠噠噠,馬蹄聲清脆,拉著車輦駛入黎明前的夜色中。

  「車輦是向那座山去的!」

  陳實心中一驚,只見車伕甩著鞭子,車輦速度越來越快,空氣中漸漸瀰漫著一股硝煙的氣味兒。

  陳實狐疑,只見車輦又行駛了兩里地,路邊出現幾具屍體,以及一個龐大的金屬造物。

  那是一尊大炮,炮管長達丈餘,重兩三千斤。

  「傳說中神機營的紅夷大炮!」陳實瞪大眼睛。

  他聽岩碭村的人說起過這種火器,據說威力霸道無雙,能迸發出天雷之力,一聲炮響,宛若天劫降臨!

  只是,那紅夷大炮粗大的炮管被斬斷,斷口極為鋒利,甚至炮膛中刻繪的符菉紋理,也被斬斷!

  陳實驚鴻一瞥,炮膛呈現紅色,應該是用黑狗血研磨硃砂浸潤,只是不知道神機營用什麼手段,將符菉刻在炮膛裡面。

  紅夷大炮旁邊還有著一車彈丸,比小孩子的腦袋還大,彈丸是由黑鐵鑄就,表面刻繪符菉,用硃砂和黑狗血描摹,增加威力。

  「大五雷符!」

  陳實匆匆一瞥,便將那彈丸上的符菉認出,心中一驚。

  大五雷符是極為厲害的雷法符菉,配合上黑火藥,威力提升數倍!

  他頓時醒悟,昨天晚上他們看到的雷擊,不是神機營的法術,而是大炮轟山!

  那副場面,應該是幾十甚至上百尊紅夷大炮齊發,在大五雷符的加持下,炮擊蕭王孫!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7 06:00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3 09:16 PM 編輯

第0040章 搭救

  陳實很想跳下來,扛走一尊紅夷大炮,放在村口,一定威風得很,村裡的孩子們見了,還不跪地叩拜陳大王?

  「回村就可以登基!」

  可惜車輦沒有停下。

  陳實目光掃向地上的那些屍體,也是神機營的裝束,不過這些人的額頭上都有一個小洞,洞口不大,只有一指寬,很纖薄。

  車輦拉著他飛馳而去。

  沒走多遠,又是一尊紅夷大炮映入眼簾,也是炮管被切斷,四周也有多具屍體,都是神機營的將士。

  他們的眉心相同位置,也有一個傷口,像是指甲上下對掐留下的痕跡。

  只是指甲不能穿透人的頭顱。

  越往前走,屍體越多,紅夷大炮也是越多。

  陳實心驚肉跳,昨晚他只看到了山巔有一道人影屹立,有一道寒光圍繞山巔繚繞,渾然沒有看到什麼東西飛到山下殺人!

  「到底是什麼兵器,造成了這種傷痕?」

  一路走來,陳實看到二三百具屍體,數十尊炮管損壞的紅夷大炮。

  道門孫思邈被尊為藥王藥聖,發明火藥,火藥中蘊藏至陽至剛的雷霆之力。

  修士與神魔最怕的便是雷霆,天劫便是以天雷為首。

  自那時起,凡人便有了屠神誅仙之力。

  發展至今,以火藥為基礎,形成火銃、鳥銃、霹靂彈、火炮等火器,再加上修士的符菉刻繪,威力驚人。

  神機營便是皇帝直轄的禁衛軍,但凡有新式火器,皆可在神機營看到。

  但神機營用的最多的還是鳥銃和紅夷大炮,遇到但凡不尊皇命的高手,炮誅。

  哪怕修成元嬰,練就元神,一炮轟出,五雷爆發,也要魂飛魄散!

  此次神機營出動了這麼多紅夷大炮和將士,可謂勢在必得,沒想到竟死傷慘重。

  車輦飛速前行,一路過去,竟未遇到活人!

  前方,昨晚炮擊的山巒出現,那座山頭上還有煙火,以及尚未凝固的岩漿。

  那是紅夷大炮配上大五雷符菉烙印,造成的恐怖破壞力!

  不過如今已經聽不到雷聲,炮擊聲也停止了。

  陳實仰頭望去,但見這座山頭被轟平了大半,中央僅剩下一根粗達十數丈的石柱並未倒下。

  石柱高二十餘丈,到處都是炮擊和雷擊留下的痕跡,下方是熔化的岩漿,冒著騰騰熱氣。

  那車伕揮動鞭子,催促四匹駿馬拉著車輦,竟然直奔那根石柱而去。

  石柱上傳來叮叮的聲響,金石交鳴。

  此時天色還未大亮,天空中的明月剛剛閉合,太陽也只是剛剛睜開眼簾,天空中暗紅一片,倘若舉目遠眺,遠處不甚分明。

  突然,石柱上方傳來陣陣奇異的聲音,晦澀難懂,彷彿神佛低語,對神佛來說是低語,但對陳實來說則是鴻音大作,震耳欲聾,甚至鑽到他頭腦裡,嗡嗡作響!

  燦燦的神光拔地而起,衝上雲霄!

  雲霄處坐著一尊無上神祇,周身金光,龐大無比,不知是誰的元神,腦後燦爛神光形成環狀,俯身探手,向石柱拍去!

  突然,一道寒光驚天而起,咻的一聲一閃而過,那尊無上神祇脖子處有光芒滲透出來,頭顱徐徐滑落。

  石柱上傳來一聲慘叫,接著一具屍體摔了下來,跌到車前。

  天空中的無頭神祇崩潰,瓦解,化作靈氣,形成朵朵祥雲,讓人精神一振,其他山頭草木也變得蔥鬱很多。

  「蕭王孫果是不凡,領教了!」

  天空中一個女子身影急速遠去,聽聲音應該便是昨晚陳實見到的那個金紅纓。

  石柱幾乎筆直,車輦無法攀登而上,陳實見狀,從車上跳下。

  那車伕道:「有勞陳公子了。」

  陳實側耳傾聽,四周只有熔岩凝固,遇冷炸裂的聲音,並無其他聲響。

  他定了定神,攀岩而上,手腳並用,很快便爬到石柱的頂端,距離登頂只差幾步。

  「嘩啦--」

  一些山石被他蹬下去,砸入下方的岩漿中。

  陳實險些踩空,幸好手掌扣住一道石縫,低頭向下看去,車輦彷彿只有巴掌大,倒是旁邊的岩漿不小一片,約有半畝。

  「跌落下去的話,爺爺的水火蕩煉只怕也救不活我。」

  陳實定了定神,繼續向上攀登,終於爬到石柱上。

  這石柱上居然橫七豎八倒著幾具屍體,每一人死後都蘊藏著很大的威嚴,氣勢壓得陳實難以喘息。

  「哈!哈!哈!」

  陳實大叫幾聲,為自己壯膽,向前走去,四下搜尋一番,在一塊山石後發現了蕭王孫。

  蕭王孫仰面倒在地上,身下血流成泊。

  他的身前的山石上插著一口明亮無比的細劍,劍有八面,中間細腰,劍柄鑲嵌玳瑁、綠松石等寶物。

  劍中君子,謙謙溫潤。

  這把劍給陳實的感覺便是如此。

  陳實剛剛走近,突然耳畔傳來嚶嚶的刺耳聲,有寒光從他眼前拂過。

  陳實急忙停步。

  一根根頭髮輕輕飄落下來。

  他的身後傳來咔嚓一聲,接著傳來石頭摩擦的聲音,那塊山石竟然被無形劍氣切開,徐徐滑落。

  陳實一動也不敢動,大聲道:「蕭前輩,我是陳實!你聽得到嗎?」

  蕭王孫久久沒有回應。

  陳實試探抬腳,沒有劍氣襲來。

  他鬆了口氣,剛要落腳,突然腳步停頓在空中,沒有落下。

  他的眉心出現一個細小無比的劍,長短只有三四寸,但劍柄劍鍔皆清晰分明,甚至劍還鍛有八面。

  這柄玲瓏小巧的劍飄浮在空中,指著他的眉心,讓陳實不敢有任何異動。

  現在他終於知道,山下的那些神機營將士是怎麼死的了。

  蕭王孫有兩把劍,一長一短。

  長劍劈開一個個轟來的炮彈,小劍則飛下山,斬殺敵人,斬斷紅夷大炮!

  長短二劍配合密切,才讓他戰勝對手!

  「蕭前輩,我是陳實!」

  陳實大聲呼喊,蕭王孫還是沒有動靜。

  陳實額頭冷汗越來越多,抬起的腳不敢落下,這兩口劍顯然有靈,自主護主。

  長劍散發劍氣,小劍飛起殺人。

  倘若自己稍有異動,只怕便會被這兩口劍當場擊斃!

  陳實眼睛盯著眉心前的小劍,慢慢移動手掌,移動速度無比之慢,緩緩探入懷中。

  過了片刻,他才將手從懷中抽出。

  他手中的竟是幾炷香!

  陳實另一隻手慢吞吞移動,去取火折子。

  過了良久,他才將這幾炷香點燃。

  「兩位前輩,我是蕭前輩的朋友陳實,我特來搭救蕭前輩,遲了恐怕耽誤了蕭前輩的性命。」

  那幾炷香的煙氣飄向兩柄劍,長劍突然飛起,叮的一聲插入一旁的劍鞘之中,而那柄小劍則有些遲疑,搖擺不定。

  陳實擎著香,道:「再不救人,說不定就沒救了。」

  小劍猶豫一下,飛到陳實耳邊,陳實移動,它也隨之移動。彷彿只要陳實敢對蕭王孫不利,它便會立刻將陳實的腦袋割下來。

  陳實舒了口氣,他猜出長短二劍有靈,因此才想到上香交流的辦法。

  「沙婆婆說得對,心存敬畏,路路皆通,心存不敬,活路也可能變成死路一條。」

  陳實上前,探了探蕭王孫的鼻息,發現鼻息尚在,查看一下傷勢,卻見蕭王孫傷勢極重,身上不僅有雷擊炮擊留下的傷痕,還有各種法術以及兵器留下的傷口,氣若遊絲。

  「換作是我,只怕早死了。」

  陳實將他抱起,來到石柱邊緣,此時天色已經大亮,太陽也逐漸從扁變圓。

  陳實遲疑,他就算獨自一人,也不敢從這麼高的地方跳下去,更何況還抱著一個重傷昏死的蕭王孫?

  但如何才能下去,倒是個難題。

  這時,蕭王孫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到是他,聲音低啞道:「快走……金紅纓會回來……」

  「下不了山!走不掉!」陳實額頭冒出冷汗。

  蕭王孫手耷拉下來,一根指頭指向長劍,稍微動了動。

  那長劍帶著劍鞘飛起,出現在陳實前方腳下的空中,一動不動。

  陳實心中微動,嘗試著邁出腳步踩在劍鞘上,劍鞘向下微微一沉,載著他緩緩下落。

  不久後陳實腳踏實地,喜道:「蕭前輩,我們下來了!蕭前輩?」

  蕭王孫一聲不吭,又昏死過去。

  陳實立刻抱著蕭王孫將他送上車,飛速道:「快!去見莊婆婆!」

  車伕疑惑,不知莊婆婆在何處。

  「跟上我!」

  陳實跳下車,疾馳而去。

  車伕見狀,甩動鞭子,四馬拉車跟著陳實狂奔。

  陳實奔行數十里地,來到崗子村外,進入大山。復行十多里山路,終於來到莊婆婆所居之地。

  「在這裡等我!勞煩莊婆婆先給此人續命!」

  陳實顧不得多說,放下蕭王孫,立刻腳下不停,奔向山澗林地。

  半個時辰後,莊婆婆的樹洞中便聚滿了『人』,幾個虎頭虎腦的胖娃娃哭喪著臉,抱著自己的頭,它們的蔘草果又被摘下幾顆,送給這個躺在床上的傢伙服用。

  「他服用了蔘草果,已經沒有性命之憂,但其他傷勢太重,蔘草果無法治療。」莊婆婆歉然道。

  蕭王孫依舊昏迷不醒,雖然外傷已經痊癒,但最嚴重的反倒是雷擊和神機營強者法術造成的傷。

  這些傷,非藥石所能治癒。

  「多謝婆婆,多謝果果!」

  陳實忙不迭向他們稱謝,胖娃娃湊到他跟前,仰著頭,兩隻胖乎乎的小手不斷比划,卻是討要更多的玩具。

  陳實答應下來,再度抱起蕭王孫,將他送入車輦,道:「我們去鏡湖山莊。」

  車伕再度啟程,車輦飛馳。

  日中時分的鏡湖山莊依舊像從前那般陰冷,安靜,聽不到任何蟬鳴鳥叫。

  潭水冰寒刺骨,高大的樹木遮蔽一切陽光,車輦碌碌,緩緩停在莊外。

  陳實抱起蕭王孫,走入莊中,將蕭王孫的棺槨一層一層掀開,把他放了進去。

  陳實正欲蓋上一層層棺槨,突然長劍飛來,也落入棺中。

  那柄小劍則不急不緩的圍繞棺槨旋轉,應該是在外守護。

  陳實蓋上五重棺槨,鬆了口氣,低聲道:「鏡湖山莊自然可以救命,蕭前輩上次受傷,便是來鏡湖山莊療養,而且這座山莊外人不可進來,金紅纓就算尋到這裡,也無法進入山莊。」

  鏡湖山莊是爺爺與蕭王孫等人打造而成,幾個棺槨中已經住了人,這些人的本事,絕對不比蕭王孫差。

  金紅纓倘若能追蹤到這裡,便會面對幾個蕭王孫這般的強者!

  「蕭前輩的安危沒有大礙,那麼紅夷大炮和登基的事情……」陳實心中一片火熱,望向莊外的車輦。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7 06:01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3 09:16 PM 編輯

第0041章 清夢壓星河

  蕭王孫不在,這輛車的四匹馬和車伕還是沒有石化,依舊聽令。

  「去雷擊山!」陳實上車,興衝衝道。

  他口中的雷擊山便是那座被紅夷大炮幾乎夷為平地的山,車伕當即叱吒一聲,馬兒立刻啟程,呼嘯而去。

  不過多時,他們便來到雷擊山下,陳實四下搜尋,在一條山溝裡找到一尊完整的紅夷大炮,啟動大炮的神機營將士已死,屍體橫七豎八的倒了一地。

  現在月亮尚未升起,屍體還在。

  陳實立刻跳下車,過了片刻,將那兩三千斤大炮扛起,放入車中。

  車伕疑惑的看著他,並未過問。

  陳實沒有搬炮車,炮車已經損壞,只將那一筐筐人頭大小的黑鐵彈丸搬上車,興奮道:「我們走!回黃坡村登基!」

  車伕駕著車輦來到黃坡村,陳實興致勃勃,跳下車,扛著紅夷大炮在村中走來走去,興高采烈。

  兩三千斤的龐然大物被他扛在肩頭,竟能圍繞村子走三四圈還沒有感到累。

  鄉親們一個都不敢露面,家家戶戶緊鎖門戶,別說孩子們跪迎陳大王,擁護陳大王登基,便是個鬼影子都看不到一個。

  陳實很快沒了興致,怏怏不快,把紅夷大炮放到老陳家,豎起來靠在牆上,那些黑鐵彈丸則被他堆在狗窩裡。

  黑鍋趴在地上,看著小主人忙來忙去。過了會兒,狗子爬到黑鐵彈丸上睡覺。這些彈丸冰涼,睡著很是舒服。

  陳實忙完,突發奇想,又扛起紅夷大炮,打算放兩炮為剛剛登基的陳大王助助興。但想到畢竟是神機營的東西,萬一引來神機營的人,陳大王估計便會被繩之以法,只得作罷。

  陳實瞥了趴在彈丸上的黑鍋一眼,悄悄溜入自己房間,取出一根鐵絲,爬到床下,在老鼠洞裡捅了捅,勾出一個小布袋。

  他打開布袋,布袋裡是幾兩碎銀子。

  他長舒了口氣,這些碎銀子是他的私房錢,好不容易攢下來的,沒有被爺爺搜到,也沒有被黑鍋扒拉出來。

  「我現在足夠強,只要一口真氣不散,神龕可以維持很久。再攢點錢,就可以去鎮上的私塾報名,參加今年的縣試,考上秀才。」

  陳實數著為數不多的碎銀子,心道:「成了秀才,會有神賜儀式,真神潛降,賜予神胎。我矇混過去,說不定真神會賜予我新的神胎,那樣我就不是廢人了。將來考中舉人,帶著爺爺過欺壓鄉民的好日子。」

  他剛想到這裡,突然看到地上陽光灑下的影子裡多出一個狗頭,不由打個激靈,急忙抬頭看去。

  只見大黑狗兩隻前爪搭在窗沿上,狗頭探出窗,幽幽的看著他。

  「我的錢被發現了!」

  陳實惡向膽邊生,撲了過去,與黑狗扭打在一起,叫道:「黑鍋,你發現了我的秘密,今日便殺狗滅口!」

  黑鍋與他搏命,也是汪汪叫喚,絲毫不讓。

  一人一狗打了半晌,各自做出妥協,黑鍋不會告密,陳實不殺狗滅口,但是要去鎮上給它買一兩斤異獸肉。同時作為補償,黑鍋須得貢獻出一點黑狗血給陳實畫符。

  一人一狗對這個結果都很是滿意。

  陳實帶著狗子,乘著車輦再度出門。不得不說蕭王孫的車就是迅捷,不多時他們便來到二十多里外的橋灣鎮。

  所謂橋灣,指的是德江的轉彎處,這裡建了一座五拱橋,橫跨江面。橋灣鎮便在此地,因地而得名。

  陳實給黑鍋買了二斤異獸肉,又買了些風箏、七巧板、魯班鎖、空竹和陀螺之類的東西。這些玩具陳實自己都沒有,很想玩,但又強行忍住。

  他把玩具放進書箱,乘著蕭王孫的車輦,不多時便來到黃楊村。

  黃楊村的村民見到他,有些畏懼。

  鄉下人恩怨分得清,陳實對黃楊村有恩,先救了孩子,又出錢安葬死難者,為三個孩子報仇,而且還教訓了乾娘,讓乾娘不再欺壓他們。三旺死了,陳實又為三旺報仇,殺了仇人。

  這份恩情,村裡人都記得。

  但村民還是擔心,趙家六個子弟死在黃楊村,倘若趙家報復,他們凡夫俗子如何抵擋?

  陳實喚來黃楊村族老,道:「省城趙家此次死了六個子弟,可能不會善罷甘休,若是趙家來人調查到村子,直接報上我的名號。他們來找我的麻煩,被我打死,自然就不會去找你們的麻煩。」

  族老年紀大,是個七十多歲的老人,耳朵有些背,沒有聽清,自顧自道:「我們黃楊村雖然沒有厲害的人物,但也斷然不會出賣恩公!上次出賣恩公的是廣浩媳婦,吃不得刑,被打得招了,丟我們村的人,我們已經將她綁起來了,恩公一聲令下,俺們便送這婆娘上路!」

  陳實嚇了一跳,難怪他來時看到一個婦人被綁在樹上,他還以為村民玩什麼有趣的花樣,沒想到是綁起來等他處置。

  陳實從地上撿了一根樹枝,來到那婦人跟前,抽了兩下,把樹枝丟在一邊,笑道:「忘恩負義,的確該打,現在我已經懲戒過了。廣浩媳婦,從前之事,既往不咎,今後不要再犯。」

  那婦人低著頭謝過他。

  陳實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族老這才聽清,鬆了口氣,但又有些擔心,道:「那豈不是給恩公招惹禍端?」

  陳實笑道:「這件事,已經與你黃楊村無關了,是我的事。我的事,我自己解決!倘若趙家來人,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死的人多了,趙家自然也就願意放下恩怨了。」

  他吩咐一番,乘車逕自入山。

  車伕載著他和黑鍋,居然毫無怨言。

  路途中,陳實給莊婆婆、大蛇玄山、溪女等山中的靈上香,又將買來的各種好玩的玩意兒送給林地裡的果果們,感謝他們搭救蕭王孫。

  這些蔘靈歡快極了,拿著玩具玩得不亦樂乎。

  陳實帶著黑鍋進入山君廟,他多日沒來,廟中沒有了陽光,變得陰沉冷清。

  即便是不凡之力也不如從前那般活潑。

  陳實放下書箱,在廟中的香爐插上三炷香,這才催動三光正氣訣,腳踏北斗七星,不疾不徐的在殿中行走。

  不知不覺間,廟內不凡之力再度活潑,也逐漸亮堂起來,只不過從屋頂照下來的不是陽光,而是朦朧的月光。

  黑鍋趴在地上,仰頭向廟裡的天上看去,但見一輪月牙掛在空中,星辰點點,燦若銀河。

  那月牙不是晚上時,本土月亮的那種月牙。

  本土月亮的月牙是真神的豎眼,真神豎眼有兩個眼簾,兩個眼簾同時閉合,因此月牙是柳葉狀。

  而廟中所見的月牙,卻如同女孩兒彎彎的眉毛,又像是少女笑起來時的眼眸,迷人而靜謐。

  這一幕,讓狗子呆住。

  陳實腦後,神龕浮現,神光氤氳,久久不散。

  他的神龕越來越穩固,儘管沒有神胎,但此刻竟有真氣在體內流淌,伴隨著不斷迸發的北斗星光,熔煉到身軀之中。

  北斗七煉在飛速淬煉他的身軀,讓他向五臟全真和煉骨伐髓不斷精進!

  以這個速度,最多幾天功夫,他便可以煉成五臟全真和煉骨伐髓!

  到那時,便是聖胎之體!

  修成聖胎之體,他的身軀便堪比神胎!

  陳實修煉累了,也停了下來,索性在廟中躺下,雙手枕在腦後,望著廟中的異域星空,不由得出神。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另一片天地,到底是哪裡?我何時才能親自去那裡看一看?」他心中遐想。

  鏡湖山莊外,一隻又瘦又高的鬼怪提著一盞燈籠緩緩走來,燈籠的光芒在地上打出一道圓圓的光斑,一道紅色的身影行走在光斑中。

  神機營的金紅纓,終於尋到蕭王孫的下落。

  「想不到這深山中,竟有如此靜謐的一座山莊。蕭王孫,你藏在這裡,便以為妾身尋不到嗎?」

  金紅纓笑吟吟道:「你一劍斬殺神機營提督內臣,不愧是神機營的前輩。但是這一劍同樣也暴露了你外強中乾。」

  山莊中只有一具具棺槨,或大或小,樹立在一株株古樹下,極為靜謐,無人與她對答。

  金紅纓絲毫不懼,抬腳跨過門檻,落在山莊中,突然面色微變,警覺地看向山莊中的一口口棺槨。

  這座山莊中,棺槨數量不多,與樹木等同。

  除了陳實的是一口薄皮棺材,其他的都可稱得上槨,極為厚重奢華。

  她踏入山莊一步,便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壓力自這些棺槨中傳來!

  「裝神弄鬼!」

  金紅纓冷哼一聲,繼續向前跨出一步。

  第二步跨出,壓力陡增!

  那一口口棺槨映入她的眼簾,變得越來越大,整個世界在她的視野中扭曲,旋轉!

  金紅纓面色漸漸變紅,又向前跨出一步。

  這一步跨出,她嬌軀亂顫,身後的那尊提著燈籠的瘦高鬼怪突然啪的一聲爆開,化作青煙消散,死於非命!

  金紅纓鼻孔溫熱,兩道鮮血順著鼻孔流下,落在雪白的胸脯上,從中間流了下去。

  「哇--」

  她終於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出,再也不敢停留,轉身便走。

  她剛剛出莊,突然紅衣一捲,化作一道紅裳呼啦啦飛去。

  過了片刻,外面又有衣袂破空聲,那紅裳竟又飛了回來,莊外傳來金紅纓的笑聲:「蕭王孫,我突然想起來,既然活人不能進入山莊,那麼進來的倘若不是活人呢?」

  只見月光下,兩個雪白的小紙人從莊外向這裡走來。

  那是用紙剪出的紙人,有著四肢和頭顱,只有巴掌高,行走起來同手同腳,蠢蠢的。

  它們翻過門檻,進入山莊中,一邊走,一邊嘀嘀咕咕,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

  兩個小紙人從背後掏出兩把紙劍,口中唸唸有詞,不知說些什麼。

  突然,那兩個小紙人腳步加速,向蕭王孫的棺槨疾衝而來,猛然躍起,手中紙劍向棺槨刺去。

  圍繞棺槨旋轉的小劍立刻飛出,與其中一把紙劍碰撞,竟然迸發出一連串火光!

  紙劍中傳來的力量大得出奇,震得小劍連連退後。

  此劍是蕭王孫雙劍之一,名曰伯勞。

  伯勞劍保護棺槨,去擋另外一個紙人的紙劍,剛剛接下,便見第一個紙人輕飄飄落地,隨即彈起,速度極快,揮劍攻來。

  兩個小小的紙人忽左忽右,忽前忽後,紙劍翻飛,竟殺得伯勞劍左支右絀,應付不及。

  突然,伯勞劍速度大增,其中一個紙人後心中劍,被伯勞劍扎穿!

  另一個紙人躍起,叮的一聲盪開伯勞劍,將那紙人救下。

  伯勞劍連連刺出,宛如一個肉眼不可見的劍法大家持劍進攻,兩個紙人頓時倍感壓力,那中劍的紙人抵擋不及,又中一劍,被伯勞劍切成兩半,倒在地上。

  伯勞劍正欲攻向另一個紙人,卻見那紙人跪在地上,對著同伴的屍體做大哭狀。

  只剩下上半身的小紙人顫抖著伸出一隻手,抓住它的手,仰著頭似乎想說什麼,卻頭顱一垂,就此斷氣。

  那紙人做嚎啕大哭狀,捶胸不已,接著扭過頭,目光兇惡的盯著伯勞劍。

  那紙人一躍而起,以更快速度撲來,然而伯勞劍速度更快,劍劍不離紙人前胸後胸。

  那紙人抵擋幾劍,便接不住劍招,胸口連續被刺中三次,倒在地上。

  那紙人自知性命難保,在地上爬動,向同伴爬去,艱難的伸出手,想要抓住同伴手掌。

  伯勞劍飛起將它劈成兩半,那紙人仰起頭,努力伸出右手,卻頹然墜下,終是嚥了氣。

  伯勞劍鬆了口氣,突然只見十幾個紙人正在翻越山莊的門檻,這些紙人也和剛才的紙人一般,走路同手同腳,笨拙可愛。

  有些紙人從門檻後拉起一桿桿紙製的火銃、火炮,還有紙人在一旁呼喝連連,像是在指揮,儼然打算攻打這座山莊。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7 06:01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3 09:15 PM 編輯

第0042章 另類降臨

  伯勞劍只覺有些不妙,它雖有威力,但是沒有主人祭煉,威力發揮不出。

  這些紙人雖是剪紙,但是有金紅纓的法力支撐,威力驚人,尤其是紙劍紙刀,堅硬無比,哪怕是它也輕易不能刺穿!

  更多的紙人源源不斷的爬上來,跳到山莊中,儼然是一支隊伍。

  金紅纓此刻坐在山莊外的鏡湖邊,手持剪刀,正在剪紙。

  每剪出一個紙人,紙人輕飄飄落地,便活了過來,站起向這邊走來。

  短短片刻,便有數十個紙人推著炮台進入山莊,火銃上火藥,炮筒塞炸彈,還有紙人手持紙刀紙劍,向蕭王孫的棺槨撲去。

  伯勞劍正欲抵擋,突然所有紙人在這一刻悉數燃燒,頃刻間化作灰燼,便是連灰燼也被一股陰風送出山莊!

  一個厚重蒼老的聲音傳來:「金紅纓,鏡湖山莊不是你能放肆的地方,速去。」

  那聲音極為渾厚,帶著難以想像的法力,傳入金紅纓的耳中,將她的法力震得如平湖墜入隕石,波瀾驟起!

  她眼耳口鼻中血流不斷!

  金紅纓大口大口咳血,趴在地上,雙手撐地,幾乎難以起身!

  她咬緊牙關,將手中剪刀拋起,那剪刀化作兩條大蛇,一青一白,圍繞她團團旋轉,將她護在中央。

  青白二蛇護著她騰空而起,剛剛飛到半空,突然二蛇腦袋掉落,砸在莊外,轟隆作響。

  二蛇腦袋掉落的一瞬,一襲紅色衣裳呼呼作響,破空而去。

  「咦,修為居然不弱。難怪恃才傲物,連我們這些老東西也不放在眼裡。」

  那聲音帶著餘威,金紅纓人在半空,已經逃遁出十多里,聲音入腦,嬌軀大震,從空中跌落下來,砸入山林中,連翻帶滾。

  她嬌嫩肌膚被荊棘割破,潔白的肌膚上點點猩紅,氣若游絲,眼神渙散。

  金紅纓強行鼓盪真氣,壓下傷勢,愴惶離去。

  鏡湖山莊中,伯勞劍驚魂甫定,只見一隻大黑狗邁著輕快腳步,向山莊跑來,跑到山莊門口,便停了下來,回頭張望。

  一位高大老者跟著這隻黑狗,來到山莊,走了進去。

  適才便是陳實爺爺出聲,驚走金紅纓。

  一層層棺槨打開,蕭王孫一身血衣,臉色蒼白,沒有血色,不復從前的風流倜儻,但好在已經醒來。

  「多謝陳師搭救。」

  蕭王孫躬身拜謝,身子搖搖欲墜。

  「我就算不出聲相救,其他道友也會起來相救。」

  爺爺走入山莊,有些警惕地看向其中幾尊棺槨,輕聲道:「他們起來,就麻煩了。」

  蕭王孫轉換話題,道:「昨天晚上,你一直暗中跟隨著小十,跟著我的車,保護他的安全,你瞞不過我。」

  爺爺沒有否認。

  蕭王孫瞥他一眼,道:「小十意志堅韌,牢不可摧,若是能得到完整的三光正氣訣,就算沒有神胎,也可以走出一條不凡之路,成就不會比你我遜色。你應該親自去一趟真王墓,為他取來完整的三光正氣訣。你非但沒有這麼做,反而什麼也不教,讓我困惑。以你的本事,倘若用心教他,他必然成就驚人!」

  爺爺搖頭道:「我不能教。」

  蕭王孫不明白他的意思。

  爺爺沉默片刻,道:「你見過他心口的那個青色鬼手,這隻鬼手背後,必然有一位恐怖存在。」

  蕭王孫輕輕點頭,當年救回陳實魂魄,他在現場,是親歷者。

  陳寅都為了救陳實,請來很多人,他是其中之一。

  陳實被救回來,心口處多出一個青色鬼手,當時他們所有人,窮盡一切辦法,也無法抹去這個鬼手印!

  這個鬼手印背後的存在,強大無比,腳踏陰陽兩界,要從陰間跨入陽間。

  他們只得聯手,將鬼手印鎮壓!

  「鬼手雖然給小十帶來病痛,但同時鬼手也成了小十身體的一部分。小十留在陽間,心臟就在陽間,鬼手也在陽間。也即是說,鬼手主人身體的一部分也留在陽間。」

  爺爺面色凝重,「如若小十修煉,變得強大,鬼手也會變強。我意識到這一點,便不敢教他修行。」

  蕭王孫道:「但他還是尋到了真王墓的功法,自己走上了這條路。既然他已經走上這條路,你便應該悉心教導,讓他成長起來,說不定可以對付那隻鬼手。」

  「我這些日子也在觀察,但有了一個更為可怕的發現。」

  爺爺面色愈發凝重,道:「因為青色鬼手的緣故,這兩年來,小十一直犯病,我這些年尋醫問藥,想盡一切辦法,就是為了壓制鬼手。起初,壓制鬼手很簡單,只要他服下藥,鬼手發作便很輕微。隨著他開始修行,鬼手發作的頻率就越來越高,也越來越恐怖。起初我以為是鬼手變強所致,但這期間發生了幾件怪事。上次月祭節,李家營地,有九人命喪小十手中。我原本打算幫他清理現場,免得被人尋仇,不料我卻發現,死在他手中的人沒有魂魄。」

  蕭王孫不解:「沒有魂魄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死在他手中的人,魂魄消失了。」

  爺爺面色古怪,道:「人死之後,魂魄會留在原地,或者跌入幽冥,或者頭七過後被陰差接引,或者執念太深變成孤魂野鬼。又或者被修士收走,煉成寶物。但李家營地的九人,他們的魂魄沒有留在原地,也沒有被陰差接引或者遁入陰間,現場也沒有其他修士。我一時間竟不知這些魂魄去了何處!」

  蕭王孫面色漸漸凝重。

  他此生很少會佩服別人,但陳寅都是其中之一。

  陳寅都分辨不出魂魄的去向,那麼就說明,這裡面肯定有古怪!

  「後來趙家符師下鄉作惡,趙家二人死在他的手中,同樣是死亡的一剎那,魂魄失蹤。然後便是昨日黃楊村一案,我一直暗中觀察,前後有二十一位修士,死在小十的手中。」

  爺爺說到這裡,面色愈發凝重,道:「同樣,我也沒有尋到這些人的魂魄。」

  蕭王孫只覺一股涼意從他的尾椎骨慢慢往上爬,沿著脊樑一直爬到後腦勺,讓他後頸起了細密的小疙瘩。

  「陳師,你在懷疑什麼?」他聲音沙啞道。

  爺爺沒有回答,繼續道:「黃楊村之戰前,還有一件怪事讓我不解。有一個名叫三旺的枉死之人,因為感念小十的恩情,所以化作鬼魂連夜托夢給小十,向他預警。三旺的鬼魂進入小十的夢境之後,便再也沒有出來過。」

  爺爺講到這裡,直勾勾的看著陳實的小棺材。

  蕭王孫也看著陳實的棺材,如見鬼魅。

  過了片刻,爺爺繼續道:「當年,我們救他回來之後,我無比歡喜。他是我最疼愛的孫兒。但是他胸口的青色鬼手讓我意識到,他不僅是我孫兒,他同時還是陰間那位可怕存在的一部分。現在他開始修煉,青色鬼手也逐漸壯大,開始吞噬死在他手中的修士魂魄。」

  蕭王孫突然道:「你怕小十,對不對?」

  他盯著爺爺的眼眸,目光銳利,輕聲道:「陳師,你在害怕。」

  爺爺竟然露出恐懼之色,身軀也在微微顫抖。

  蕭王孫錯愕,他知道陳寅都會害怕,但恐懼到顫抖卻是他萬萬沒有料到的。

  竟然懼怕到顫抖的程度!

  他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失聲道:「你之所以一直遠遠觀察小十,不是擔心他死在外面,而是擔心他失控!」

  爺爺默默不語,似在變相承認。

  過了片刻,爺爺道:「蕭王孫,你見過邪、祟、魔三種級別的災難,你是否見過災級和厄級的災難?」

  蕭王孫搖頭:「我只聽聞有此等災難,但未曾見過。」

  爺爺聲音低沉:「假使鬼手鎮壓不住,將來的某一天,你一定會看到災厄級的災難,通過他的身體降臨。」

  蕭王孫又打個冷戰。

  他雖未見過災級厄級的災難,但是見過魔級災難,可謂恐怖無比。

  爺爺看著他,鄭重萬分道:「蕭王孫,我已經老啦,無法久留陽間,因此他需要一個能夠壓制住鬼手的乾娘。」

  「別找我。」

  蕭王孫明白他的意思,搖頭道:「我心有恐懼。倘若我壓不住,天災爆發,我便是罪人。我不想成為那個罪人!」

  爺爺微微皺眉:「水火蕩煉訣,你不想要嗎?」

  蕭王孫身軀微震,隨即搖頭:「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我甘願腐朽,死後流芳,也不願背負惡名活在世上。陳師,請回!」

  爺爺暴怒:「懦夫!」

  蕭王孫走入棺槨:「隨你怎麼說!」

  爺爺含怒走出山莊。

  黑鍋連忙跟上,狗子心裡惴惴不安,今天它聽到了太多機密,會不會被老爺子滅口?

  好在爺爺儘管動怒,卻並未遷怒到它的身上。

  爺爺停下腳步,怔怔的看著一片樹葉,樹葉上有一隻無助的螞蟻在團團轉,尋不到道路。

  「我便如同這螞蟻一般,不知該怎麼辦……我必須要給小十尋到一個足夠強大的乾娘,否則便只能殺了他,爺倆一起去陰間。或許,這樣也好……不,不能這麼做!」

  他內心掙扎,面色漸漸扭曲。

  「小十是我孫兒,體內流淌著我的血脈,我不能殺他,不能殺……無論付出多大代價,我也要他平平安安的活著!就算我粉身碎骨,也要讓他活下去!」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但有血脈留存,便是永生。

  山君廟中,這幾日陳實專心修行,心無旁騖,向五臟全真和煉骨伐髓精進。

  在山君廟中修行,日光月光星光,三光齊備,再加上北斗七煉,淬煉骨、心、血、肉、膚、氣、神,他的身體越來越強,距離聖胎之體也是越來越近。

  這日,他腳踏天樞,伴隨著天樞星符淬煉肉身,頓覺每一個臟腑彷彿擁有了獨立生命,如有神靈居於其中,任何一個臟腑受損、病變,都清晰無比的反應到他的腦海中,清晰分明,歷歷在目!

  而且,隨著北斗七星的運轉,五臟六腑的損傷病變沒多久便會痊癒!

  他可以時時刻刻處在最健康的狀態!

  這便是五臟全真。

  陳實又驚又喜,心念微動,氣血運行,只覺氣血旺盛了兩三倍之多,甚至可以將氣血運行到髮絲之中,彷彿髮絲也活了過來!

  他的髮絲,充滿妖異的活性。

  隨著他步履落下,氣血彷彿充盈骨骼,力量不斷提升,真骨淬煉也在此刻完成!

  「我沒有神胎,但煉就三光正氣訣中所說的聖胎之體,肉身便是神胎!」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7 06:02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3 09:15 PM 編輯

第0043章 既來之,則安之

  山君廟中,陳實踏步前行,丈五距離瞬息而至,身軀撞在空氣上,甚至迸發雷音,轟隆一聲,讓山君廟的門窗嘩啦啦作響!

  他一拳打出,拳風吹拂,直達丈外,如平地風雷。

  陳實鼓盪氣血,又是一拳打出,拳風更重,掀起的風聲竟然迸發出暗沉的雷音,拳頭移動時雷聲隆隆作響,很是駭人。

  他腳步移動,腳踏北斗七星,來去鬼魅一般迅捷,行走在廟宇的地面、牆壁、柱子之上,拳腳飛出,悶雷滾滾!

  一丈五六的距離,意到身到,身到拳到!

  過了片刻,陳實飄然落地,激盪的氣血在瞬息間便平息下來,獵獵衣衫也自平復。

  他氣定神閒,只覺體內真氣激盪,久久不息。

  真氣流轉,雄渾無比,在他腦後自動形成一座神龕,神龕光芒璀璨,極為耀眼奪目。

  他體內的真氣竟然遲遲沒有消散,神龕也沒有衰弱的跡象。

  過一段時間,他的真氣便出現流失的現象,神龕光芒也逐漸黯淡,但神龕依舊未破。

  「修成聖胎,還是不能完全做到留存神龕。神龕不存,真氣不存。肉身神胎,只是暫緩真氣消散的速度。想要留存真氣,還是需要真正的神胎。」

  陳實雖然惋惜,卻很知足,向山君廟空空如也的神龕拜了拜,走出山君廟。

  他掩上門戶,準備出山。

  他沒有乘車。

  前天不知何故,那個一向對他言聽計從的車伕,見了他便如同見了鬼一般,駕車就跑,很快無影無蹤。

  陳實很喜歡蕭王孫的這輛車輦,這幾日乘車出行,說不出的威風,為此還搜尋很久,只是鏡湖山莊外也沒有找到那輛車輦,為此惋惜很久。

  他離開之後,廟中不凡之力氤氳,逐漸向神龕中匯聚,隱隱顯現出一尊神魔的相。

  眼看神相即將形成,突然不凡之力無從束縛,逕自崩潰,再度瀰散在廟宇的各處。

  神龕中傳來一聲幽幽的嘆息。

  「還是不行嗎?」

  陳實走遠,並未聽到這一聲嘆息。

  黃坡村外,老柳樹下,陳實如往常一樣給石碑乾娘上香。

  儘管石碑乾娘還是沒有任何回應,但是石碑上青光流轉,持續的時間更長,似乎蘊藏著某種玄妙。

  陳實嘗試借助上香與乾娘聯繫,然而他的意識接觸到石碑,除了感受到浩瀚無垠的虛空,便再無其他東西。

  「可能乾娘,就是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

  陳實沒有放在心上,給朱秀才上了一炷香,安安靜靜地等待朱秀才吸完香氣。

  「朱秀才是我的貴人,不對,貴鬼!」

  陳實心中感慨萬千,「我不幸被人割了神胎,變成廢人,但我又特別幸運,遇到朱秀才,讓我可以在他這裡求學。否則縣試中的文試這一關,我便未必能過去。此次春季縣試,我必將在文考中大放異彩!」

  正想著,黃土坡下來了一老一少兩人,老者已經是耄耋之年,垂垂老矣,身體瘦弱,走路的時候弓著背,但眼神卻很明亮。

  少年則是青衣白衫,頭頂髮髻繫著青色的髮帶,腰間繫著紅綢腰帶,掛著一塊白色蓮花玉珮,腳上一雙陳橋鞋,顯得很是文靜。

  這少年看似十一二歲年紀,跟在老者身邊,目光明亮,不過二人衣著雖然簡約,但質地卻是不錯,一看便知雖不是大富大貴,但生活起居很是講究。

  陳實收回目光,取出論語,向朱秀才請教,道:「子曰:吾未見剛者。或對曰:申棖。子曰:棖也欲,焉得剛。此言何解?」

  「這一段要體悟夫子的意境。夫子已經天下無敵,所以感慨說,我從未見過我的拳頭打不壞的人。」

  朱秀才道:「旁邊便有人說,申棖很厲害,煉就金剛不壞身。夫子就說,申棖不行,我打過,一點兒也不剛。小十,你能體悟出夫子說出這話時的心境,便無敵了。」

  陳實若有所思。

  這時,黃土坡下傳來那少年的聲音:「爺爺,停步!我七叔李可法,應該就是死在此地。」

  陳實從領會夫子心境中醒來,向下張望,只見那一老一少頓下腳步,正在打量黃土坡附近的地理和景致。

  「李可法?好像是水牛縣的縣丞,苦主李簫鼎之父。他怎麼死了?」陳實詫異。

  剛才那少年說李可法死在黃土坡附近,讓他有些凜然。黃坡村就是因為這片土坡而得名,也即是說,李可法是死在黃坡村附近!

  「這少年稱李可法為七叔,那麼他們是李家的人!」陳實暗暗警惕。

  黃土坡下,那老者疑惑道:「天青,你怎麼知道你七叔死在這裡?我沒有看到他的魂魄。」

  那老者目光向陳實看來,陳實只覺彷彿有一團火光照在自己身上,待那老者挪開時這種灼熱感才消失。

  「這老者好強!」

  他剛想到這裡,卻見老者的目光落在吊死在樹上的朱秀才身上,心中一緊:「他沒有用天眼符,便能看到朱秀才!是了,他煉就可以看到靈體的天眼!」

  少年李天青指向遠處河邊的一株大樹,道:「那株樹北邊的樹冠缺了一角,是我李家的六陰玉輪切過留下的痕跡。新鄉省,只有我七叔懂得六陰玉輪。」

  老者對坡上的一人一鬼頗感詫異,聞言收回目光,看向那株大樹,讚嘆道:「天青,這次帶你出來是對的,你的觀察能力驚人!這麼說來,你七叔就是在這附近遭遇敵人,催動我李家的六陰玉輪,結果不敵,死於非命。」

  他吐出一口濁氣,道:「李可法此次帶來我李家在水牛縣的精銳,卻悉數葬送在鄉下,我李家在水牛縣的勢力被連根拔起,這種手筆,只怕是另一個世閥大族所為!借此機會,吞併水牛縣!」

  少年李天青打量黃土坡,突然輕咦一聲,快步來到跟前,抓起一把土仔細捻了捻,然後又放在舌頭上舔了舔,道:「是高嶺土!」

  老者瞪大眼睛,也嘗了嘗,呸呸吐了出來,氣道:「一點也不好吃!」

  李天青思索道:「爺爺,高嶺土是燒瓷器和陶器用的,不是吃的。這裡有這麼大一片土坡……」

  他的目光掃過土坡,又望向黃坡村中央的那株古樹,眼睛一亮,笑道:「這附近,必有一座窯廠!真王墓,應該也在附近!」

  老者摸了摸白花花的頭髮,不明白他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黃土坡上,陳實也是大為好奇。

  李天青道:「這類大墓要用的陶器瓷器極多,外地燒製運過來,一是引人矚目,二是路途中容易損壞,所以要在附近建窯廠燒製。窯廠用土就是這種高嶺土。待到燒好瓷器陶器後,燒陶燒瓷的窯工,都要處死,免得走漏消息。這個村莊,恰巧就建在當年存放高嶺土的地方,村裡的樹也足夠古老,應是那時候的人種下的。因此,真王墓離此地絕對不遠!」

  陳實大是欽佩,心道:「這個少年跟我差不多大,腦瓜跟我一樣聰明。」

  老者激動莫名,聲音沙啞道:「若是能尋到真王墓,就算尋不到殺害李可法的真兇,咱們爺倆回到泉州也是大功一件!」

  李天青搖頭道:「大功兩件。」

  老者不解。

  李天青道:「七叔的案子也很容易破。爺爺你看那株歪脖子柳樹,這種老柳樹最適合上吊,常有生活不如意的書生選擇這種老樹自縊身亡。這株樹如此古老,樹上定然掛著一個或者一排書生。他們多半看到七叔死亡的那一幕,知道真兇。只要問問他們,便可破案。」

  老者目瞪口呆,喃喃道:「那株柳樹上,的確掛著一個書生……天青,你真是神了!」

  李天青有些赧然,道:「常識罷了……」

  「我去問問!」

  老者抬腳便要上坡,突然眼前空間劇烈晃動,小小的黃土坡在他眼中竟變得異常陡峭,宛如黃澄澄的天覆蓋在頭頂!

  老者面色頓變,立刻後退。

  待到他退出這片土坡,一切才恢復正常。

  李天青不明所以。

  老者定了定神,望向這片土坡,只覺這小小的土坡竟似一個深不可測的大高手,令他不敢涉足。

  「鄉野之地,多有邪異。來到鄉下,先拜地主,方才安全!」

  老者轉頭,不再試圖登上土坡,道:「天青,你雖然聰明伶俐,但有些地方聰明行不通,得靠經驗。我們先去拜一拜這裡的乾娘,去村裡打探消息!」

  兩人向黃坡村走去。

  陳實瞪大眼睛,目送他們走向黃坡村,心中納悶不已:「這老者上坡,怎麼像是被嚇倒了?這坡上又沒有什麼可怕的東西。」

  「天青,你書讀得多,知道這位真王是誰嗎?」

  前方傳來爺孫二人的聲音,李天青道:「真王相傳是大明皇帝所封的西牛新洲的王,掌管西牛新洲的社和稷,西牛新洲五十省,五十幅山河社稷圖,聽聞都掌握在真王手中,後來被真王帶入陵墓。」

  「難怪這些傢伙對真王墓這麼上心。」

  那老者笑道:「都說大明朝,大明朝,如今誰還知道大明皇帝姓什麼,誰還知道如今是哪一朝皇帝?反倒是真王寶藏,牽動不少人的心。」

  「我知道。大明皇帝姓朱。如今是嘉靖六六四二年!」

  「就你知道,換個人都不知道。」

  ……

  爺孫二人漸行漸遠,陳實連忙起身,收拾自己的書,笑道:「朱秀才,你和大明皇帝一樣,都姓朱呢!你不會是皇室吧?」

  朱秀才訥訥道:「我只是個吊死鬼,怎麼會是皇室……」

  「我覺得你也不是!」

  陳實背起書箱,興衝衝的走下黃土坡,向黃坡村而去。

  村裡來了客人,看著挺有意思的。

  他來到村口,只見那對爺孫也來到黃坡村外,那老者擎起一炷香,站在村外,畢恭畢敬道:「江湖過客,偶至貴村,但求乾娘許一落腳之地,不勝感激,來日定當奉上香燭供品,謝乾娘庇護之恩。」

  --之所以這老者也稱古樹為乾娘,是因為村民拜乾娘的習俗來源甚早,在邪祟剛剛興起的時代,人們發現萬物有靈,拜的久了便會誕生靈性,有著強大力量。普通人看不出靈是男是女,因此稱作乾娘。

  老者來到鄉下,自然要入鄉隨俗。

  黃坡村中的古樹枝條輕輕飛舞,受了他的香。

  爺孫二人這才進村,李天青跟著老者,亦步亦趨,這時他身邊傳來腳步聲,轉頭看去,便看到一個與自己年齡差不多大的少年,體格比自己硬朗一些,衝自己笑。

  「我叫陳實,小名小十,村裡人都叫我小誠實!」

  那少年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李天青有些靦腆,聲音有點低:「我姓李名天青……」

  「你們沒地方住,晚上不如住我家吧!」陳實不等他說完,便提議道。

  李天青從未遇到過如此熱情的,看向老者,老者笑道:「鄉下人質樸,我們也需要一個落腳之地,那就打擾人家一晚。」

  陳實大喜,立刻帶著他們向自己家走去,遠遠便笑道:「爺爺,黑鍋,家裡來客人了!」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7 06:02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3 09:14 PM 編輯

第0044章 狗狗祟祟

  李天青和那老者來到陳實家,見到了陳實爺爺和大黑狗。李天青瞥見牆角立著的紅夷大炮,以及狗窩裡的黑鐵彈丸,心頭一突,咳嗽一聲,道:「爺爺,我們還是不要麻煩人家了,今晚就在乾娘的樹下暫住一晚罷。」

  老者沒有往牆角看,笑道:「既然來到人家家裡做客,豈有再搬出去的道理?老哥哥,在下泉州李金斗,冒昧打擾。」

  陳實爺爺連忙還禮,道:「在下陳寅都,是乾陽山人氏。寒舍不大,但還有兩間空房,適合落腳,只是唯恐怠慢了兩位。」

  李金斗見他談吐不俗,心中歡喜,笑道:「不敢不敢。」

  李天青急忙拽了拽他的衣襟,李金斗不解,李天青向牆角努努嘴,李金斗這才看到紅夷大炮,心中凜然。

  李天青又悄悄向堂屋指了指,李金斗看去,只見堂屋擺著靈堂,供桌上點著蠟燭和香,還有一個牌位,牌位上寫著名諱。

  「這位老哥哥剛剛說他叫什麼來著?」

  李金斗心頭一突,牌位上寫著的名諱,分明就是陳寅都!

  「應該只是鄉野習俗……不對,陳寅都身上,有屍的氣味!」

  他心中凜然,這是人體死亡時發出的味道,很是獨特。

  這種氣味,只要聞過一遍就不會忘記!

  「這個人的身體已經死了,但偏偏還活著!他不是邪祟,只是在向邪祟轉變。到底是什麼秘術?」

  他腦子轉的飛快,搜尋自己看過聽過的典籍,是否有關於這樣的秘術,只是沒有找到!

  「小小村莊,竟隱藏有如此人物,莫非他們爺孫也是為了真王墓而來?李可法之死,是否與他有關?」

  李金斗想到這裡,笑道:「陳老哥,我們不能白住,這是點小小心意,還請笑納。」

  他取出一小錠銀子,約莫三兩多重。

  陳寅都看著他掌心中的銀子,青白色的臉露出一絲笑容,笑道:「老弟客氣。」

  說罷,收下銀子。

  兩人手掌相觸的一瞬間,平地起風,突然間狂風呼嘯,這風古怪無比,自下向上吹去,在陳家院子裡沒有任何感覺,但在陳家上空便狂風大作,吹上高空!

  空中一朵雲彩突然如冰雪消融,在風中消散,不復存在。

  這股狂風來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間便風勢止歇,恢復平靜。

  院子裡平平安安,沒有任何異狀,陳實和李天青只聽到空中傳來呼嘯的怪風,其他什麼都沒有感覺到。

  兩人仰頭往上看,沒有看到任何古怪之處。

  李金斗臉色微變,哈哈笑道:「山野之中藏有異人,老哥哥胸懷氣魄,令人佩服。」

  適才他與陳寅都手掌接觸,看似只是給對方銀錢,但實際上是想試探對方的本事,因此造成狂風驟來。

  不過這次試探,他沒能試探出對方的深淺。

  他目光閃動,本以為陳寅都的手必然冰涼刺骨,沒想到卻是溫熱的,更加重他的好奇。

  「他有心跳,氣血運行,像屍而不是屍。古怪,古怪,到底是什麼秘法,可以將蒼老死亡的人體煉到這種地步?」

  「必須找個機會,再試探一下!」

  快到中午,陳寅都道:「李老弟,鄉野沒什麼好東西招待貴客,我沒了味覺,不敢動火燒飯,勞煩貴客自便。」

  李金斗連忙雙手抱拳,躬身道:「不敢,不敢。老哥忙著,我爺孫自備了靈脯,勉強對付。」

  他躬身的一剎那,院子裡宛若雷鳴,咔嚓一聲巨響,李金斗身軀大震,身後不由自主浮現出燦燦神光,將黃坡村照耀得雪白一片!

  神光中站著一尊高三四丈的元神,一晃即逝。

  李金斗身軀微微晃動一下,終於站穩,笑道:「老哥哥,我出去走走。」

  陳寅都道:「老弟請便。」

  李金斗走到屋外,來到那株古樹下,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出,急忙取出靈丹快速服下。

  過了片刻,他才好過一些。

  只是臉色依舊不太好看。

  他還是沒能試探出這個名叫陳寅都的老人的深淺,但是自己的深淺被人試探出來。

  陳實幫爺孫二人收拾西廂,打掃乾淨,便帶著李天青來參觀自己的紅夷大炮。

  遇到同齡人,若是不能炫耀自己最得意的寶貝兒,豈不是白龍魚服錦衣夜行?

  李天青撫摸紅夷大炮,突然道:「聽聞蕭王孫盜走西王玉璽,被神機營追殺,神機營動用了八十九尊紅夷大炮,八百九十名將士,提督內臣一人,武官一人,中軍、左掖、右掖,高手極多,炮轟乾陽山,卻死傷慘重。這尊大炮的炮管中,火藥燃燒痕跡還很新鮮,應該是從戰鬥現場弄來的吧?」

  陳實站在他的身邊,笑道:「天青,你觀察得很細緻入微。蕭王孫與金紅纓相談時,我跟他們坐在同一張桌子上。戰鬥結束後,我搭救蕭王孫,扛走了這尊還算完整的紅夷大炮。」

  李天青心頭一跳,跟蕭王孫坐在同一張桌子上?

  那必是蕭王孫同夥!

  難道他們爺孫倆,進了賊窩?

  陳實將紅夷大炮扛起,放在肩頭,興奮道:「我來做炮台,你塞黑鐵彈丸進去,在後面點火,瞄準遠處的山頭開炮!」

  李天青嚇了一跳,連忙拒絕。

  他在城裡居住,四周的孩童也都如他一般,規規矩矩,大家遵守貴族禮儀,哪裡玩過這個?

  「而且,炮膛裡面要裝黑火藥才能轟出去。」

  李天青提醒陳實,道:「如今神機營還有一種裝著火藥的機盒,是一個圓筒,帶著機關,上面是個撞針。把彈丸從炮口滾進去,便會撞擊撞針,機盒裡的火藥爆炸,推動黑鐵彈丸飛出。想要再放一炮,取出機盒,換上其他機盒就可以了。更為方便。」

  陳實眼睛亮晶晶的:「哪裡可以弄到?」

  李天青搖頭道:「這是神機營最新的造物,輕易弄不來。你用自己做炮台,極為凶險,不能這麼玩。」

  「應該怎麼玩?」陳實虛心求教。

  李天青遲疑道:「或許可以讓兩個黃巾力士扛著紅夷大炮,便省了炮車。但我不會畫符……」

  「我會!」

  陳實興奮道,又遲疑一下,「我不會弄黑火藥……」

  李天青道:「我會。」

  說到這裡,他便有些後悔,自己不應該這麼說的。看陳實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這話說出口,那定然要出事。

  果然,陳實把黑火藥的任務交給他,自己則和那隻大狗窩在角落裡,狗狗祟祟的不知聊些什麼,然後大狗便忍痛讓他捅了一刀。

  陳實取來筆墨紙硯,硃砂和著狗血,催動三光正氣訣,黃巾力士符一筆繪就,很快便畫了幾十張黃巾力士符,嫻熟無比,而腦後的神龕依舊還在,真氣並未耗盡。

  「好雄渾的真氣!」李天青暗讚。

  老陳家有現成的材料,李天青也配好黑火藥,陳實扛起紅夷大炮,李天青抱著幾個腦袋大小的黑鐵彈丸,兩個少年鬼鬼祟祟往外溜,黑鍋狗狗祟祟跟在後面。

  「你們兩個小傢伙,別往外跑了!」

  李金斗的聲音傳來,喚住他們,笑道:「我剛才與陳老哥商議一下,說小誠實知道窯廠在哪裡,讓小誠實帶我們去。紅夷大炮別扛出去了,當心被人看見。從窯廠回來,你們再折騰。」

  陳實失望萬分,怏怏不快的把紅夷大炮放回去。

  李天青也很是失落,將黑鐵彈丸放回狗窩,突然警醒:「我這是怎麼了?我是來調查七叔失蹤一案的,發現這戶人家形跡可疑,很有可能是與蕭王孫一夥的江洋大盜,怎麼就稀裡糊塗的和陳實一起玩大炮了?」

  他暗自提醒自己,絕不可被迷惑。

  陳實收拾一番,背著書簍出門,李金斗喚道:「天青,快點跟上!」

  李天青連忙收拾心情,快步跟上陳實。

  他雖然少年老成,但畢竟還是小孩子,很快便將適才的警覺拋在腦後,跟陳實有說有笑,聽到陳實說起鄉下的趣事,不由哈哈大笑,心嚮往之。

  他們進入山林,只見森林茂密,林間飄蕩著白皚皚的霧氣,那霧氣奇特,只飄浮在人胸口高的位置,深一塊,淺一塊,胸口以下沒有霧氣,胸口以上也沒有。

  他們行走在霧氣中,四周沒有了鳥蟲的喧囂,變得無比寂靜,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

  李天青竟覺得這片山林有一種神聖的感覺,肅穆而莊嚴。

  偶爾還可以聽到一種奇妙的聲音,低沉,悠長,像是山在低語。

  陳實放慢腳步,來到一株巨大的古籐前,古籐上拴著一根破敗的紅布條,一碰就斷。

  陳實放下書箱,把紅布條扯掉,從書箱裡取出一根新的紅布條拴上去,又取出一炷香,點燃了插在古籐根前。

  李天青才注意到,古籐根前有人用石頭壘成一個圓圈,圓圈中有香火留下的痕跡。

  李金斗悄聲道:「天青,天眼符。」

  李天青連忙取出天眼符,激發符菉,這時,屬於大山的另一個世界映入他的眼簾。

  那株古籐上竟坐著一個紅衣小女孩,向陳實緩緩點頭,受他的香火。

  香火之氣向上飄去,被紅衣小女孩吸收,化作不凡之力凝結成相。

  這個紅衣小女孩的相還不太清晰,被山風吹拂,便一副將要被吹散的樣子。

  陳實做完這些,帶著他們繼續深入山林。

  又走出不遠,他在一個側臥在山石泥土間的石像前停下腳步,那石像巨大,露出地表的部分便有一人多高。

  石像前也有一個石頭壘成的圓圈,石像的一根手指頭上拴著紅布條。

  陳實換上紅布條,給石像上香。

  李天青注意到,這石像的不凡之力居然也形成了相,是一個胖乎乎的娃娃,笑呵呵的坐在石像的腦袋上,受了他的香火。

  他們跟著陳實進入山林,但見這片古老的深山中,巍峨的古樹,嶙峋的怪石,古老的遺跡,竟都有不凡之力凝結而成的相。

  陳實為它們上香火,換紅布條,一路走過去,山林靜謐,沒有任何異獸進犯侵襲,頗為奇特。

  「小十,你這是做什麼?」李天青忍不住好奇,詢問道。

  「這些是我們村的村民,進山的路徑。」

  陳實直起腰身,道:「還有些過往的走山客,也經常走這條路,他們背著山貨去鎮上和城裡賣。在這些樹身上石像上綁上紅繩,他們就不會迷路。」

  李天青恍然,又道:「那麼上香呢?」

  「上香是給這些山靈吃的,是孝敬。」

  陳實道:「山靈們受了香,便會保護走在這條山路上的人們,野獸不侵,匪徒不害。倘若不注意時間天黑了,也可以躲到有紅布條的地方,山靈會保佑路人不受邪祟侵害。」

  「有用嗎?它們的相這麼弱。」李天青不解。

  「有用。」

  陳實望向山路上的一個個靈,面色平和,眼睛中充滿了對這片大山的熱愛,「有一次我貪玩,在山中玩得太久忘記了時間,天黑才注意,急忙往家趕。有邪盯上了我,我躲到那株樹下。樹靈保護我,跟那隻邪拚命,被邪撕碎了。爺爺尋過來,我才得救。」


第0042章 另類降臨

  伯勞劍只覺有些不妙,它雖有威力,但是沒有主人祭煉,威力發揮不出。

  這些紙人雖是剪紙,但是有金紅纓的法力支撐,威力驚人,尤其是紙劍紙刀,堅硬無比,哪怕是它也輕易不能刺穿!

  更多的紙人源源不斷的爬上來,跳到山莊中,儼然是一支隊伍。

  金紅纓此刻坐在山莊外的鏡湖邊,手持剪刀,正在剪紙。

  每剪出一個紙人,紙人輕飄飄落地,便活了過來,站起向這邊走來。

  短短片刻,便有數十個紙人推著炮台進入山莊,火銃上火藥,炮筒塞炸彈,還有紙人手持紙刀紙劍,向蕭王孫的棺槨撲去。

  伯勞劍正欲抵擋,突然所有紙人在這一刻悉數燃燒,頃刻間化作灰燼,便是連灰燼也被一股陰風送出山莊!

  一個厚重蒼老的聲音傳來:「金紅纓,鏡湖山莊不是你能放肆的地方,速去。」

  那聲音極為渾厚,帶著難以想像的法力,傳入金紅纓的耳中,將她的法力震得如平湖墜入隕石,波瀾驟起!

  她眼耳口鼻中血流不斷!

  金紅纓大口大口咳血,趴在地上,雙手撐地,幾乎難以起身!

  她咬緊牙關,將手中剪刀拋起,那剪刀化作兩條大蛇,一青一白,圍繞她團團旋轉,將她護在中央。

  青白二蛇護著她騰空而起,剛剛飛到半空,突然二蛇腦袋掉落,砸在莊外,轟隆作響。

  二蛇腦袋掉落的一瞬,一襲紅色衣裳呼呼作響,破空而去。

  「咦,修為居然不弱。難怪恃才傲物,連我們這些老東西也不放在眼裡。」

  那聲音帶著餘威,金紅纓人在半空,已經逃遁出十多里,聲音入腦,嬌軀大震,從空中跌落下來,砸入山林中,連翻帶滾。

  她嬌嫩肌膚被荊棘割破,潔白的肌膚上點點猩紅,氣若游絲,眼神渙散。

  金紅纓強行鼓盪真氣,壓下傷勢,愴惶離去。

  鏡湖山莊中,伯勞劍驚魂甫定,只見一隻大黑狗邁著輕快腳步,向山莊跑來,跑到山莊門口,便停了下來,回頭張望。

  一位高大老者跟著這隻黑狗,來到山莊,走了進去。

  適才便是陳實爺爺出聲,驚走金紅纓。

  一層層棺槨打開,蕭王孫一身血衣,臉色蒼白,沒有血色,不復從前的風流倜儻,但好在已經醒來。

  「多謝陳師搭救。」

  蕭王孫躬身拜謝,身子搖搖欲墜。

  「我就算不出聲相救,其他道友也會起來相救。」

  爺爺走入山莊,有些警惕地看向其中幾尊棺槨,輕聲道:「他們起來,就麻煩了。」

  蕭王孫轉換話題,道:「昨天晚上,你一直暗中跟隨著小十,跟著我的車,保護他的安全,你瞞不過我。」

  爺爺沒有否認。

  蕭王孫瞥他一眼,道:「小十意志堅韌,牢不可摧,若是能得到完整的三光正氣訣,就算沒有神胎,也可以走出一條不凡之路,成就不會比你我遜色。你應該親自去一趟真王墓,為他取來完整的三光正氣訣。你非但沒有這麼做,反而什麼也不教,讓我困惑。以你的本事,倘若用心教他,他必然成就驚人!」

  爺爺搖頭道:「我不能教。」

  蕭王孫不明白他的意思。

  爺爺沉默片刻,道:「你見過他心口的那個青色鬼手,這隻鬼手背後,必然有一位恐怖存在。」

  蕭王孫輕輕點頭,當年救回陳實魂魄,他在現場,是親歷者。

  陳寅都為了救陳實,請來很多人,他是其中之一。

  陳實被救回來,心口處多出一個青色鬼手,當時他們所有人,窮盡一切辦法,也無法抹去這個鬼手印!

  這個鬼手印背後的存在,強大無比,腳踏陰陽兩界,要從陰間跨入陽間。

  他們只得聯手,將鬼手印鎮壓!

  「鬼手雖然給小十帶來病痛,但同時鬼手也成了小十身體的一部分。小十留在陽間,心臟就在陽間,鬼手也在陽間。也即是說,鬼手主人身體的一部分也留在陽間。」

  爺爺面色凝重,「如若小十修煉,變得強大,鬼手也會變強。我意識到這一點,便不敢教他修行。」

  蕭王孫道:「但他還是尋到了真王墓的功法,自己走上了這條路。既然他已經走上這條路,你便應該悉心教導,讓他成長起來,說不定可以對付那隻鬼手。」

  「我這些日子也在觀察,但有了一個更為可怕的發現。」

  爺爺面色愈發凝重,道:「因為青色鬼手的緣故,這兩年來,小十一直犯病,我這些年尋醫問藥,想盡一切辦法,就是為了壓制鬼手。起初,壓制鬼手很簡單,只要他服下藥,鬼手發作便很輕微。隨著他開始修行,鬼手發作的頻率就越來越高,也越來越恐怖。起初我以為是鬼手變強所致,但這期間發生了幾件怪事。上次月祭節,李家營地,有九人命喪小十手中。我原本打算幫他清理現場,免得被人尋仇,不料我卻發現,死在他手中的人沒有魂魄。」

  蕭王孫不解:「沒有魂魄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死在他手中的人,魂魄消失了。」

  爺爺面色古怪,道:「人死之後,魂魄會留在原地,或者跌入幽冥,或者頭七過後被陰差接引,或者執念太深變成孤魂野鬼。又或者被修士收走,煉成寶物。但李家營地的九人,他們的魂魄沒有留在原地,也沒有被陰差接引或者遁入陰間,現場也沒有其他修士。我一時間竟不知這些魂魄去了何處!」

  蕭王孫面色漸漸凝重。

  他此生很少會佩服別人,但陳寅都是其中之一。

  陳寅都分辨不出魂魄的去向,那麼就說明,這裡面肯定有古怪!

  「後來趙家符師下鄉作惡,趙家二人死在他的手中,同樣是死亡的一剎那,魂魄失蹤。然後便是昨日黃楊村一案,我一直暗中觀察,前後有二十一位修士,死在小十的手中。」

  爺爺說到這裡,面色愈發凝重,道:「同樣,我也沒有尋到這些人的魂魄。」

  蕭王孫只覺一股涼意從他的尾椎骨慢慢往上爬,沿著脊樑一直爬到後腦勺,讓他後頸起了細密的小疙瘩。

  「陳師,你在懷疑什麼?」他聲音沙啞道。

  爺爺沒有回答,繼續道:「黃楊村之戰前,還有一件怪事讓我不解。有一個名叫三旺的枉死之人,因為感念小十的恩情,所以化作鬼魂連夜托夢給小十,向他預警。三旺的鬼魂進入小十的夢境之後,便再也沒有出來過。」

  爺爺講到這裡,直勾勾的看著陳實的小棺材。

  蕭王孫也看著陳實的棺材,如見鬼魅。

  過了片刻,爺爺繼續道:「當年,我們救他回來之後,我無比歡喜。他是我最疼愛的孫兒。但是他胸口的青色鬼手讓我意識到,他不僅是我孫兒,他同時還是陰間那位可怕存在的一部分。現在他開始修煉,青色鬼手也逐漸壯大,開始吞噬死在他手中的修士魂魄。」

  蕭王孫突然道:「你怕小十,對不對?」

  他盯著爺爺的眼眸,目光銳利,輕聲道:「陳師,你在害怕。」

  爺爺竟然露出恐懼之色,身軀也在微微顫抖。

  蕭王孫錯愕,他知道陳寅都會害怕,但恐懼到顫抖卻是他萬萬沒有料到的。

  竟然懼怕到顫抖的程度!

  他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失聲道:「你之所以一直遠遠觀察小十,不是擔心他死在外面,而是擔心他失控!」

  爺爺默默不語,似在變相承認。

  過了片刻,爺爺道:「蕭王孫,你見過邪、祟、魔三種級別的災難,你是否見過災級和厄級的災難?」

  蕭王孫搖頭:「我只聽聞有此等災難,但未曾見過。」

  爺爺聲音低沉:「假使鬼手鎮壓不住,將來的某一天,你一定會看到災厄級的災難,通過他的身體降臨。」

  蕭王孫又打個冷戰。

  他雖未見過災級厄級的災難,但是見過魔級災難,可謂恐怖無比。

  爺爺看著他,鄭重萬分道:「蕭王孫,我已經老啦,無法久留陽間,因此他需要一個能夠壓制住鬼手的乾娘。」

  「別找我。」

  蕭王孫明白他的意思,搖頭道:「我心有恐懼。倘若我壓不住,天災爆發,我便是罪人。我不想成為那個罪人!」

  爺爺微微皺眉:「水火蕩煉訣,你不想要嗎?」

  蕭王孫身軀微震,隨即搖頭:「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我甘願腐朽,死後流芳,也不願背負惡名活在世上。陳師,請回!」

  爺爺暴怒:「懦夫!」

  蕭王孫走入棺槨:「隨你怎麼說!」

  爺爺含怒走出山莊。

  黑鍋連忙跟上,狗子心裡惴惴不安,今天它聽到了太多機密,會不會被老爺子滅口?

  好在爺爺儘管動怒,卻並未遷怒到它的身上。

  爺爺停下腳步,怔怔的看著一片樹葉,樹葉上有一隻無助的螞蟻在團團轉,尋不到道路。

  「我便如同這螞蟻一般,不知該怎麼辦……我必須要給小十尋到一個足夠強大的乾娘,否則便只能殺了他,爺倆一起去陰間。或許,這樣也好……不,不能這麼做!」

  他內心掙扎,面色漸漸扭曲。

  「小十是我孫兒,體內流淌著我的血脈,我不能殺他,不能殺……無論付出多大代價,我也要他平平安安的活著!就算我粉身碎骨,也要讓他活下去!」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但有血脈留存,便是永生。

  山君廟中,這幾日陳實專心修行,心無旁騖,向五臟全真和煉骨伐髓精進。

  在山君廟中修行,日光月光星光,三光齊備,再加上北斗七煉,淬煉骨、心、血、肉、膚、氣、神,他的身體越來越強,距離聖胎之體也是越來越近。

  這日,他腳踏天樞,伴隨著天樞星符淬煉肉身,頓覺每一個臟腑彷彿擁有了獨立生命,如有神靈居於其中,任何一個臟腑受損、病變,都清晰無比的反應到他的腦海中,清晰分明,歷歷在目!

  而且,隨著北斗七星的運轉,五臟六腑的損傷病變沒多久便會痊癒!

  他可以時時刻刻處在最健康的狀態!

  這便是五臟全真。

  陳實又驚又喜,心念微動,氣血運行,只覺氣血旺盛了兩三倍之多,甚至可以將氣血運行到髮絲之中,彷彿髮絲也活了過來!

  他的髮絲,充滿妖異的活性。

  隨著他步履落下,氣血彷彿充盈骨骼,力量不斷提升,真骨淬煉也在此刻完成!

  「我沒有神胎,但煉就三光正氣訣中所說的聖胎之體,肉身便是神胎!」


第0043章 既來之,則安之

  山君廟中,陳實踏步前行,丈五距離瞬息而至,身軀撞在空氣上,甚至迸發雷音,轟隆一聲,讓山君廟的門窗嘩啦啦作響!

  他一拳打出,拳風吹拂,直達丈外,如平地風雷。

  陳實鼓盪氣血,又是一拳打出,拳風更重,掀起的風聲竟然迸發出暗沉的雷音,拳頭移動時雷聲隆隆作響,很是駭人。

  他腳步移動,腳踏北斗七星,來去鬼魅一般迅捷,行走在廟宇的地面、牆壁、柱子之上,拳腳飛出,悶雷滾滾!

  一丈五六的距離,意到身到,身到拳到!

  過了片刻,陳實飄然落地,激盪的氣血在瞬息間便平息下來,獵獵衣衫也自平復。

  他氣定神閒,只覺體內真氣激盪,久久不息。

  真氣流轉,雄渾無比,在他腦後自動形成一座神龕,神龕光芒璀璨,極為耀眼奪目。

  他體內的真氣竟然遲遲沒有消散,神龕也沒有衰弱的跡象。

  過一段時間,他的真氣便出現流失的現象,神龕光芒也逐漸黯淡,但神龕依舊未破。

  「修成聖胎,還是不能完全做到留存神龕。神龕不存,真氣不存。肉身神胎,只是暫緩真氣消散的速度。想要留存真氣,還是需要真正的神胎。」

  陳實雖然惋惜,卻很知足,向山君廟空空如也的神龕拜了拜,走出山君廟。

  他掩上門戶,準備出山。

  他沒有乘車。

  前天不知何故,那個一向對他言聽計從的車伕,見了他便如同見了鬼一般,駕車就跑,很快無影無蹤。

  陳實很喜歡蕭王孫的這輛車輦,這幾日乘車出行,說不出的威風,為此還搜尋很久,只是鏡湖山莊外也沒有找到那輛車輦,為此惋惜很久。

  他離開之後,廟中不凡之力氤氳,逐漸向神龕中匯聚,隱隱顯現出一尊神魔的相。

  眼看神相即將形成,突然不凡之力無從束縛,逕自崩潰,再度瀰散在廟宇的各處。

  神龕中傳來一聲幽幽的嘆息。

  「還是不行嗎?」

  陳實走遠,並未聽到這一聲嘆息。

  黃坡村外,老柳樹下,陳實如往常一樣給石碑乾娘上香。

  儘管石碑乾娘還是沒有任何回應,但是石碑上青光流轉,持續的時間更長,似乎蘊藏著某種玄妙。

  陳實嘗試借助上香與乾娘聯繫,然而他的意識接觸到石碑,除了感受到浩瀚無垠的虛空,便再無其他東西。

  「可能乾娘,就是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

  陳實沒有放在心上,給朱秀才上了一炷香,安安靜靜地等待朱秀才吸完香氣。

  「朱秀才是我的貴人,不對,貴鬼!」

  陳實心中感慨萬千,「我不幸被人割了神胎,變成廢人,但我又特別幸運,遇到朱秀才,讓我可以在他這裡求學。否則縣試中的文試這一關,我便未必能過去。此次春季縣試,我必將在文考中大放異彩!」

  正想著,黃土坡下來了一老一少兩人,老者已經是耄耋之年,垂垂老矣,身體瘦弱,走路的時候弓著背,但眼神卻很明亮。

  少年則是青衣白衫,頭頂髮髻繫著青色的髮帶,腰間繫著紅綢腰帶,掛著一塊白色蓮花玉珮,腳上一雙陳橋鞋,顯得很是文靜。

  這少年看似十一二歲年紀,跟在老者身邊,目光明亮,不過二人衣著雖然簡約,但質地卻是不錯,一看便知雖不是大富大貴,但生活起居很是講究。

  陳實收回目光,取出論語,向朱秀才請教,道:「子曰:吾未見剛者。或對曰:申棖。子曰:棖也欲,焉得剛。此言何解?」

  「這一段要體悟夫子的意境。夫子已經天下無敵,所以感慨說,我從未見過我的拳頭打不壞的人。」

  朱秀才道:「旁邊便有人說,申棖很厲害,煉就金剛不壞身。夫子就說,申棖不行,我打過,一點兒也不剛。小十,你能體悟出夫子說出這話時的心境,便無敵了。」

  陳實若有所思。

  這時,黃土坡下傳來那少年的聲音:「爺爺,停步!我七叔李可法,應該就是死在此地。」

  陳實從領會夫子心境中醒來,向下張望,只見那一老一少頓下腳步,正在打量黃土坡附近的地理和景致。

  「李可法?好像是水牛縣的縣丞,苦主李簫鼎之父。他怎麼死了?」陳實詫異。

  剛才那少年說李可法死在黃土坡附近,讓他有些凜然。黃坡村就是因為這片土坡而得名,也即是說,李可法是死在黃坡村附近!

  「這少年稱李可法為七叔,那麼他們是李家的人!」陳實暗暗警惕。

  黃土坡下,那老者疑惑道:「天青,你怎麼知道你七叔死在這裡?我沒有看到他的魂魄。」

  那老者目光向陳實看來,陳實只覺彷彿有一團火光照在自己身上,待那老者挪開時這種灼熱感才消失。

  「這老者好強!」

  他剛想到這裡,卻見老者的目光落在吊死在樹上的朱秀才身上,心中一緊:「他沒有用天眼符,便能看到朱秀才!是了,他煉就可以看到靈體的天眼!」

  少年李天青指向遠處河邊的一株大樹,道:「那株樹北邊的樹冠缺了一角,是我李家的六陰玉輪切過留下的痕跡。新鄉省,只有我七叔懂得六陰玉輪。」

  老者對坡上的一人一鬼頗感詫異,聞言收回目光,看向那株大樹,讚嘆道:「天青,這次帶你出來是對的,你的觀察能力驚人!這麼說來,你七叔就是在這附近遭遇敵人,催動我李家的六陰玉輪,結果不敵,死於非命。」

  他吐出一口濁氣,道:「李可法此次帶來我李家在水牛縣的精銳,卻悉數葬送在鄉下,我李家在水牛縣的勢力被連根拔起,這種手筆,只怕是另一個世閥大族所為!借此機會,吞併水牛縣!」

  少年李天青打量黃土坡,突然輕咦一聲,快步來到跟前,抓起一把土仔細捻了捻,然後又放在舌頭上舔了舔,道:「是高嶺土!」

  老者瞪大眼睛,也嘗了嘗,呸呸吐了出來,氣道:「一點也不好吃!」

  李天青思索道:「爺爺,高嶺土是燒瓷器和陶器用的,不是吃的。這裡有這麼大一片土坡……」

  他的目光掃過土坡,又望向黃坡村中央的那株古樹,眼睛一亮,笑道:「這附近,必有一座窯廠!真王墓,應該也在附近!」

  老者摸了摸白花花的頭髮,不明白他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黃土坡上,陳實也是大為好奇。

  李天青道:「這類大墓要用的陶器瓷器極多,外地燒製運過來,一是引人矚目,二是路途中容易損壞,所以要在附近建窯廠燒製。窯廠用土就是這種高嶺土。待到燒好瓷器陶器後,燒陶燒瓷的窯工,都要處死,免得走漏消息。這個村莊,恰巧就建在當年存放高嶺土的地方,村裡的樹也足夠古老,應是那時候的人種下的。因此,真王墓離此地絕對不遠!」

  陳實大是欽佩,心道:「這個少年跟我差不多大,腦瓜跟我一樣聰明。」

  老者激動莫名,聲音沙啞道:「若是能尋到真王墓,就算尋不到殺害李可法的真兇,咱們爺倆回到泉州也是大功一件!」

  李天青搖頭道:「大功兩件。」

  老者不解。

  李天青道:「七叔的案子也很容易破。爺爺你看那株歪脖子柳樹,這種老柳樹最適合上吊,常有生活不如意的書生選擇這種老樹自縊身亡。這株樹如此古老,樹上定然掛著一個或者一排書生。他們多半看到七叔死亡的那一幕,知道真兇。只要問問他們,便可破案。」

  老者目瞪口呆,喃喃道:「那株柳樹上,的確掛著一個書生……天青,你真是神了!」

  李天青有些赧然,道:「常識罷了……」

  「我去問問!」

  老者抬腳便要上坡,突然眼前空間劇烈晃動,小小的黃土坡在他眼中竟變得異常陡峭,宛如黃澄澄的天覆蓋在頭頂!

  老者面色頓變,立刻後退。

  待到他退出這片土坡,一切才恢復正常。

  李天青不明所以。

  老者定了定神,望向這片土坡,只覺這小小的土坡竟似一個深不可測的大高手,令他不敢涉足。

  「鄉野之地,多有邪異。來到鄉下,先拜地主,方才安全!」

  老者轉頭,不再試圖登上土坡,道:「天青,你雖然聰明伶俐,但有些地方聰明行不通,得靠經驗。我們先去拜一拜這裡的乾娘,去村裡打探消息!」

  兩人向黃坡村走去。

  陳實瞪大眼睛,目送他們走向黃坡村,心中納悶不已:「這老者上坡,怎麼像是被嚇倒了?這坡上又沒有什麼可怕的東西。」

  「天青,你書讀得多,知道這位真王是誰嗎?」

  前方傳來爺孫二人的聲音,李天青道:「真王相傳是大明皇帝所封的西牛新洲的王,掌管西牛新洲的社和稷,西牛新洲五十省,五十幅山河社稷圖,聽聞都掌握在真王手中,後來被真王帶入陵墓。」

  「難怪這些傢伙對真王墓這麼上心。」

  那老者笑道:「都說大明朝,大明朝,如今誰還知道大明皇帝姓什麼,誰還知道如今是哪一朝皇帝?反倒是真王寶藏,牽動不少人的心。」

  「我知道。大明皇帝姓朱。如今是嘉靖六六四二年!」

  「就你知道,換個人都不知道。」

  ……

  爺孫二人漸行漸遠,陳實連忙起身,收拾自己的書,笑道:「朱秀才,你和大明皇帝一樣,都姓朱呢!你不會是皇室吧?」

  朱秀才訥訥道:「我只是個吊死鬼,怎麼會是皇室……」

  「我覺得你也不是!」

  陳實背起書箱,興衝衝的走下黃土坡,向黃坡村而去。

  村裡來了客人,看著挺有意思的。

  他來到村口,只見那對爺孫也來到黃坡村外,那老者擎起一炷香,站在村外,畢恭畢敬道:「江湖過客,偶至貴村,但求乾娘許一落腳之地,不勝感激,來日定當奉上香燭供品,謝乾娘庇護之恩。」

  --之所以這老者也稱古樹為乾娘,是因為村民拜乾娘的習俗來源甚早,在邪祟剛剛興起的時代,人們發現萬物有靈,拜的久了便會誕生靈性,有著強大力量。普通人看不出靈是男是女,因此稱作乾娘。

  老者來到鄉下,自然要入鄉隨俗。

  黃坡村中的古樹枝條輕輕飛舞,受了他的香。

  爺孫二人這才進村,李天青跟著老者,亦步亦趨,這時他身邊傳來腳步聲,轉頭看去,便看到一個與自己年齡差不多大的少年,體格比自己硬朗一些,衝自己笑。

  「我叫陳實,小名小十,村裡人都叫我小誠實!」

  那少年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李天青有些靦腆,聲音有點低:「我姓李名天青……」

  「你們沒地方住,晚上不如住我家吧!」陳實不等他說完,便提議道。

  李天青從未遇到過如此熱情的,看向老者,老者笑道:「鄉下人質樸,我們也需要一個落腳之地,那就打擾人家一晚。」

  陳實大喜,立刻帶著他們向自己家走去,遠遠便笑道:「爺爺,黑鍋,家裡來客人了!」


第0044章 狗狗祟祟

  李天青和那老者來到陳實家,見到了陳實爺爺和大黑狗。李天青瞥見牆角立著的紅夷大炮,以及狗窩裡的黑鐵彈丸,心頭一突,咳嗽一聲,道:「爺爺,我們還是不要麻煩人家了,今晚就在乾娘的樹下暫住一晚罷。」

  老者沒有往牆角看,笑道:「既然來到人家家裡做客,豈有再搬出去的道理?老哥哥,在下泉州李金斗,冒昧打擾。」

  陳實爺爺連忙還禮,道:「在下陳寅都,是乾陽山人氏。寒舍不大,但還有兩間空房,適合落腳,只是唯恐怠慢了兩位。」

  李金斗見他談吐不俗,心中歡喜,笑道:「不敢不敢。」

  李天青急忙拽了拽他的衣襟,李金斗不解,李天青向牆角努努嘴,李金斗這才看到紅夷大炮,心中凜然。

  李天青又悄悄向堂屋指了指,李金斗看去,只見堂屋擺著靈堂,供桌上點著蠟燭和香,還有一個牌位,牌位上寫著名諱。

  「這位老哥哥剛剛說他叫什麼來著?」

  李金斗心頭一突,牌位上寫著的名諱,分明就是陳寅都!

  「應該只是鄉野習俗……不對,陳寅都身上,有屍的氣味!」

  他心中凜然,這是人體死亡時發出的味道,很是獨特。

  這種氣味,只要聞過一遍就不會忘記!

  「這個人的身體已經死了,但偏偏還活著!他不是邪祟,只是在向邪祟轉變。到底是什麼秘術?」

  他腦子轉的飛快,搜尋自己看過聽過的典籍,是否有關於這樣的秘術,只是沒有找到!

  「小小村莊,竟隱藏有如此人物,莫非他們爺孫也是為了真王墓而來?李可法之死,是否與他有關?」

  李金斗想到這裡,笑道:「陳老哥,我們不能白住,這是點小小心意,還請笑納。」

  他取出一小錠銀子,約莫三兩多重。

  陳寅都看著他掌心中的銀子,青白色的臉露出一絲笑容,笑道:「老弟客氣。」

  說罷,收下銀子。

  兩人手掌相觸的一瞬間,平地起風,突然間狂風呼嘯,這風古怪無比,自下向上吹去,在陳家院子裡沒有任何感覺,但在陳家上空便狂風大作,吹上高空!

  空中一朵雲彩突然如冰雪消融,在風中消散,不復存在。

  這股狂風來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間便風勢止歇,恢復平靜。

  院子裡平平安安,沒有任何異狀,陳實和李天青只聽到空中傳來呼嘯的怪風,其他什麼都沒有感覺到。

  兩人仰頭往上看,沒有看到任何古怪之處。

  李金斗臉色微變,哈哈笑道:「山野之中藏有異人,老哥哥胸懷氣魄,令人佩服。」

  適才他與陳寅都手掌接觸,看似只是給對方銀錢,但實際上是想試探對方的本事,因此造成狂風驟來。

  不過這次試探,他沒能試探出對方的深淺。

  他目光閃動,本以為陳寅都的手必然冰涼刺骨,沒想到卻是溫熱的,更加重他的好奇。

  「他有心跳,氣血運行,像屍而不是屍。古怪,古怪,到底是什麼秘法,可以將蒼老死亡的人體煉到這種地步?」

  「必須找個機會,再試探一下!」

  快到中午,陳寅都道:「李老弟,鄉野沒什麼好東西招待貴客,我沒了味覺,不敢動火燒飯,勞煩貴客自便。」

  李金斗連忙雙手抱拳,躬身道:「不敢,不敢。老哥忙著,我爺孫自備了靈脯,勉強對付。」

  他躬身的一剎那,院子裡宛若雷鳴,咔嚓一聲巨響,李金斗身軀大震,身後不由自主浮現出燦燦神光,將黃坡村照耀得雪白一片!

  神光中站著一尊高三四丈的元神,一晃即逝。

  李金斗身軀微微晃動一下,終於站穩,笑道:「老哥哥,我出去走走。」

  陳寅都道:「老弟請便。」

  李金斗走到屋外,來到那株古樹下,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出,急忙取出靈丹快速服下。

  過了片刻,他才好過一些。

  只是臉色依舊不太好看。

  他還是沒能試探出這個名叫陳寅都的老人的深淺,但是自己的深淺被人試探出來。

  陳實幫爺孫二人收拾西廂,打掃乾淨,便帶著李天青來參觀自己的紅夷大炮。

  遇到同齡人,若是不能炫耀自己最得意的寶貝兒,豈不是白龍魚服錦衣夜行?

  李天青撫摸紅夷大炮,突然道:「聽聞蕭王孫盜走西王玉璽,被神機營追殺,神機營動用了八十九尊紅夷大炮,八百九十名將士,提督內臣一人,武官一人,中軍、左掖、右掖,高手極多,炮轟乾陽山,卻死傷慘重。這尊大炮的炮管中,火藥燃燒痕跡還很新鮮,應該是從戰鬥現場弄來的吧?」

  陳實站在他的身邊,笑道:「天青,你觀察得很細緻入微。蕭王孫與金紅纓相談時,我跟他們坐在同一張桌子上。戰鬥結束後,我搭救蕭王孫,扛走了這尊還算完整的紅夷大炮。」

  李天青心頭一跳,跟蕭王孫坐在同一張桌子上?

  那必是蕭王孫同夥!

  難道他們爺孫倆,進了賊窩?

  陳實將紅夷大炮扛起,放在肩頭,興奮道:「我來做炮台,你塞黑鐵彈丸進去,在後面點火,瞄準遠處的山頭開炮!」

  李天青嚇了一跳,連忙拒絕。

  他在城裡居住,四周的孩童也都如他一般,規規矩矩,大家遵守貴族禮儀,哪裡玩過這個?

  「而且,炮膛裡面要裝黑火藥才能轟出去。」

  李天青提醒陳實,道:「如今神機營還有一種裝著火藥的機盒,是一個圓筒,帶著機關,上面是個撞針。把彈丸從炮口滾進去,便會撞擊撞針,機盒裡的火藥爆炸,推動黑鐵彈丸飛出。想要再放一炮,取出機盒,換上其他機盒就可以了。更為方便。」

  陳實眼睛亮晶晶的:「哪裡可以弄到?」

  李天青搖頭道:「這是神機營最新的造物,輕易弄不來。你用自己做炮台,極為凶險,不能這麼玩。」

  「應該怎麼玩?」陳實虛心求教。

  李天青遲疑道:「或許可以讓兩個黃巾力士扛著紅夷大炮,便省了炮車。但我不會畫符……」

  「我會!」

  陳實興奮道,又遲疑一下,「我不會弄黑火藥……」

  李天青道:「我會。」

  說到這裡,他便有些後悔,自己不應該這麼說的。看陳實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這話說出口,那定然要出事。

  果然,陳實把黑火藥的任務交給他,自己則和那隻大狗窩在角落裡,狗狗祟祟的不知聊些什麼,然後大狗便忍痛讓他捅了一刀。

  陳實取來筆墨紙硯,硃砂和著狗血,催動三光正氣訣,黃巾力士符一筆繪就,很快便畫了幾十張黃巾力士符,嫻熟無比,而腦後的神龕依舊還在,真氣並未耗盡。

  「好雄渾的真氣!」李天青暗讚。

  老陳家有現成的材料,李天青也配好黑火藥,陳實扛起紅夷大炮,李天青抱著幾個腦袋大小的黑鐵彈丸,兩個少年鬼鬼祟祟往外溜,黑鍋狗狗祟祟跟在後面。

  「你們兩個小傢伙,別往外跑了!」

  李金斗的聲音傳來,喚住他們,笑道:「我剛才與陳老哥商議一下,說小誠實知道窯廠在哪裡,讓小誠實帶我們去。紅夷大炮別扛出去了,當心被人看見。從窯廠回來,你們再折騰。」

  陳實失望萬分,怏怏不快的把紅夷大炮放回去。

  李天青也很是失落,將黑鐵彈丸放回狗窩,突然警醒:「我這是怎麼了?我是來調查七叔失蹤一案的,發現這戶人家形跡可疑,很有可能是與蕭王孫一夥的江洋大盜,怎麼就稀裡糊塗的和陳實一起玩大炮了?」

  他暗自提醒自己,絕不可被迷惑。

  陳實收拾一番,背著書簍出門,李金斗喚道:「天青,快點跟上!」

  李天青連忙收拾心情,快步跟上陳實。

  他雖然少年老成,但畢竟還是小孩子,很快便將適才的警覺拋在腦後,跟陳實有說有笑,聽到陳實說起鄉下的趣事,不由哈哈大笑,心嚮往之。

  他們進入山林,只見森林茂密,林間飄蕩著白皚皚的霧氣,那霧氣奇特,只飄浮在人胸口高的位置,深一塊,淺一塊,胸口以下沒有霧氣,胸口以上也沒有。

  他們行走在霧氣中,四周沒有了鳥蟲的喧囂,變得無比寂靜,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

  李天青竟覺得這片山林有一種神聖的感覺,肅穆而莊嚴。

  偶爾還可以聽到一種奇妙的聲音,低沉,悠長,像是山在低語。

  陳實放慢腳步,來到一株巨大的古籐前,古籐上拴著一根破敗的紅布條,一碰就斷。

  陳實放下書箱,把紅布條扯掉,從書箱裡取出一根新的紅布條拴上去,又取出一炷香,點燃了插在古籐根前。

  李天青才注意到,古籐根前有人用石頭壘成一個圓圈,圓圈中有香火留下的痕跡。

  李金斗悄聲道:「天青,天眼符。」

  李天青連忙取出天眼符,激發符菉,這時,屬於大山的另一個世界映入他的眼簾。

  那株古籐上竟坐著一個紅衣小女孩,向陳實緩緩點頭,受他的香火。

  香火之氣向上飄去,被紅衣小女孩吸收,化作不凡之力凝結成相。

  這個紅衣小女孩的相還不太清晰,被山風吹拂,便一副將要被吹散的樣子。

  陳實做完這些,帶著他們繼續深入山林。

  又走出不遠,他在一個側臥在山石泥土間的石像前停下腳步,那石像巨大,露出地表的部分便有一人多高。

  石像前也有一個石頭壘成的圓圈,石像的一根手指頭上拴著紅布條。

  陳實換上紅布條,給石像上香。

  李天青注意到,這石像的不凡之力居然也形成了相,是一個胖乎乎的娃娃,笑呵呵的坐在石像的腦袋上,受了他的香火。

  他們跟著陳實進入山林,但見這片古老的深山中,巍峨的古樹,嶙峋的怪石,古老的遺跡,竟都有不凡之力凝結而成的相。

  陳實為它們上香火,換紅布條,一路走過去,山林靜謐,沒有任何異獸進犯侵襲,頗為奇特。

  「小十,你這是做什麼?」李天青忍不住好奇,詢問道。

  「這些是我們村的村民,進山的路徑。」

  陳實直起腰身,道:「還有些過往的走山客,也經常走這條路,他們背著山貨去鎮上和城裡賣。在這些樹身上石像上綁上紅繩,他們就不會迷路。」

  李天青恍然,又道:「那麼上香呢?」

  「上香是給這些山靈吃的,是孝敬。」

  陳實道:「山靈們受了香,便會保護走在這條山路上的人們,野獸不侵,匪徒不害。倘若不注意時間天黑了,也可以躲到有紅布條的地方,山靈會保佑路人不受邪祟侵害。」

  「有用嗎?它們的相這麼弱。」李天青不解。

  「有用。」

  陳實望向山路上的一個個靈,面色平和,眼睛中充滿了對這片大山的熱愛,「有一次我貪玩,在山中玩得太久忘記了時間,天黑才注意,急忙往家趕。有邪盯上了我,我躲到那株樹下。樹靈保護我,跟那隻邪拚命,被邪撕碎了。爺爺尋過來,我才得救。」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7 06:03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5 12:40 PM 編輯

第0045章 君子之戰

  李天青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一株古老無比的杉樹,樹身筆直,上面遍布創痕,疙瘩嶙峋。

  山風吹拂,古樹枝葉唦唦作響,一道青白色的香火之氣環繞古樹,時而凝聚成一個老太太的模樣,時而散去。

  這株保護陳實的大樹,在不凡之力的作用下,正在形成新的神相。

  「這片大山擁有靈性,這些樹木,山石,遺跡,它們在山民的香火中,會形成新的乾娘,庇護一代又一代的山民。」

  李金斗頗有感觸,道:「一個乾娘老去,一個村莊沒落,會有新的乾娘替代它,會有新的村寨環繞著乾娘建立起來,生生不息,頑強活下去。」

  爺孫二人跟著陳實一路前行,漸漸深入這片神秘的大山。

  陳實對這裡可謂是輕車熟路,倒是沒覺得什麼,但李金斗卻是暗暗心驚:「山中地理如此複雜,沒有人帶領想尋到此地,簡直做夢!」

  前方山林不再茂密,草木稀鬆,一個個磚石壘就的窯洞映入眼簾。

  李金斗激動莫名:「為真王墓煉製瓷器的窯廠,總算到了!等一下……鬼神領域!」

  他面色凝重,望向前方的窯廠,伸手攔下即將進入窯廠的陳實和李天青。

  「這是一座鬼神領域,輕易不可涉足其中。」

  李金斗沉聲道:「真王墓,果是不凡,連窯廠都形成了鬼神領域。若是無意中踏入其中,只怕在劫難逃!」

  陳實心中一驚,他帶來很多人,這些人都沒有看出窯廠的古怪,然後便跌入窯廠的鬼神領域,變成瓷娃娃。

  沒想到這個其貌不揚的李家老者,竟能認出這裡是鬼神領域!

  「天青的爺爺,比我預計的要強很多。」他心中暗道。

  李天青瞥他一眼,見他神色如常,沒有說話。

  李金斗圍繞這座窯廠緩緩踱步,每一步落下,四周土地驟降,形成一個深坑,如此走了一週,標記出鬼神領域的籠罩範圍,道:「我將這片領域的範圍標出,你們不要踏足其中。切記,切記。」

  他面向窯廠,長長吸了口氣,這座窯廠,竟讓他心生恐懼,輕易不敢涉足。

  李金斗定了定神,沉聲道:「天青,陳實,你們在這裡等著,我進入窯廠探探!若是我出不來,天青便跟陳實回去。」

  他頓了頓,道:「回到村子,明天一早,天青你便回泉州,不要耽擱。到了泉州,你便說沒有查清七叔失蹤一案,老金斗愧對李家的列祖列宗,跑了。記著,是說跑了,不是死了!」

  他回頭,面色嚴厲,道:「說我跑了,李家便還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照拂你,讓你們娘倆不至於餓死。說我死在鬼神領域,你們娘倆就死定了,連神胎都保不住!」

  李天青面色蒼白,低聲道:「爺爺,天青明白。」

  「你這孩子,一向懂事,讓人放心。照顧好你娘,她不容易。」

  李金斗露出笑容,邁開腳步,踏入窯廠之中。

  同一時間,他的腦後光芒衝霄,神龕浮現,神胎坐於神龕中,而神龕後方卻又浮現出一尊巍峨的元神。

  他踏入窯廠,頓時身體開始飛速瓷變,血肉之軀立刻向瓷器轉化,同一時間,他的神龕也在飛速瓷化,神胎同樣也是如此!

  只有那尊巍峨元神巍巍不動,並無變化。

  李金斗邁步上前,身體瓷化的同時也在飛速縮小,眨眼間他便從一個佝僂老人,變成一個高不及尺的瓷娃娃。

  他在窯廠行走,身後元神跟隨,探查這裡的布局。

  陳實和李天青站在窯廠外,不住的往裡面打量。

  不過那裡窯洞很多,擋住了他們的視線。

  李天青突然道:「小十,是你殺了我堂兄李簫鼎對不對?」

  陳實在尋找趙二姑娘等瓷娃娃,微微一怔,轉過頭來,看著他。

  李天青抿了抿薄薄的嘴唇,道:「你沒有動用力士符,便可肩扛紅夷大炮,兩三千斤的炮身對你來說輕如無物,你的力量必定極大。我查過七叔的案子,七叔之所以下鄉,是因為我堂兄李簫鼎之死。李簫鼎的案子是一個叫諸葛劍的典史接手的,此人極為聰慧,查出犯案之人身體強橫,可在一丈之內來去如電,拳腳沉重,可開顱裂腦,擁有著金丹境的修士才可比擬的肉身。」

  諸葛劍將記載陳實和陳寅都來歷的文書燒掉,但罪案現場留下的文字記錄還在,李天青為了探明李可法失蹤案,自然會翻閱這些記錄。

  陳實撓了撓頭:「諸葛劍還留下了這些東西?」

  李天青輕輕點頭:「諸葛劍還說,那兇徒身高不過五尺,體若孩童,是個符師,帶著一條黑毛大狗。」

  陳實嘆了口氣:「這些特徵,都與我完全符合。」

  李天青繼續道:「你帶著我和爺爺來到這座窯廠,不懷好意,你早知此地是鬼神領域,所以打算引我們入窯廠,讓我們失陷在窯廠中,利用鬼神領域解決我們。這種事情,你不是初犯,一定輕車熟路。」

  他不等陳實回答,道:「我查閱過這些年來乾陽山一帶的失蹤案,尤其是最近兩年,發生在黃坡村附近的多達十五起,二百多人。這二百多人的失蹤,多半與你們爺孫有關!陳實,別人或許會說你嗜殺成性,但我卻知道,你其實是在保護黃坡村的人。」

  他頓了頓,道:「你給沿途的每一個靈換紅布條,上香,說明你想保護村民,讓村民不受傷害。這些尋找真王墓的外人來到村莊時,在探知真王墓就在附近,難免會動滅口的心思。那些村民還不知道,若是沒有你的話,黃坡村早就滅掉十五次了!」

  他對這些尋寶之人太瞭解了。

  他們出身自世閥之家,視人命為草芥,滅掉一個村莊來守護真王墓的秘密,他們做的出來,而且一定會這麼做!

  陳實沉默片刻,讚道:「天青,你的確是聰明人,比我想的更聰明。你為何這時候揭破我?」

  李天青面色黯然,道:「認識你,我很開心,但我在乎我爺爺,在乎我娘親,我要在李家活下去!當初神降儀式上,我承蒙真神垂青,得到紫玉神胎,雖然不是最好的,但也很了不起。族裡便有人說,要把我的神胎挖出來,給族長的長子用。我是旁支的,又是庶出,遇到這種事情也無可奈何。我爺爺把提議的那人揍了一頓,又帶著我跑到外地躲起來,躲了一年多才回去。」

  他面色有些蒼白,道:「此次算是我們爺倆戴罪立功,只要破了七叔的案子,或者尋到真王墓,我們便可以回到李家,我娘才能不受欺辱,我才能活下來!陳實,這個功勞,我一定要拿到!」

  他催動功法,腦後神龕躍出,神胎坐於神龕之中。

  他的神胎散發出紫氣,紫色神光繚繞,神聖不凡,帶給人以神威壓迫。

  真神潛降,賜予神胎。

  神胎分為九品,第九品便是不入流的品階,比如陳實爺爺陳寅都的幻胎,神胎極為淡薄,透明或半透明,肉眼可以看穿,風一吹,幾乎散架。

  第八品玄胎,又稱作玄冰胎,也是半透明,比第九品沒有好多少。

  後面每提升一品,神胎的質量便會倍增。

  第一品最佳,便是紫玉神胎,蕭王孫的神胎便是此類。

  李天青也是如此。

  其神胎蘊藏的神力,是第九品的二百五十六倍之多!

  也就是說,他們的起點,比陳實爺爺要高出二百五十六倍!

  自古財帛動人心,更何況神胎?

  即便是家族內部,也對這種神胎動心。李天青是旁支庶出,在李家地位低下,他得到神賜紫玉神胎,若是沒有李金斗在,絕對保不住神胎,甚至連命都保不住!

  陳實大為不解,道:「你既然知道是我殺了李簫鼎,為何不告訴你的爺爺?」

  李天青抿了抿嘴唇:「我爺爺不是你爺爺的對手。我如果告訴爺爺,他便會趁著在路上,對你下手,而你爺爺隱藏在暗處,便會趁機殺了他。」

  陳實看了看四周,沒有發現爺爺藏匿在何處,暗笑他太謹慎,道:「所以你隱忍到現在?」

  李天青面色肅然,道:「現在我爺爺進入窯廠,生死不知,我已經到了窮途末路,不得不搏一搏。」

  他已經沒有了任何退路,若是不能帶陳實回去,娘親和他,只怕都將性命不保。

  「陳實,我修煉的是李家絕學六陰玉輪訣,與其他學子所學天心正氣訣不同。所謂六陰,指的是太陰脾經、太陰肺經、少陰心經、少陰腎經、厥陰肝經、厥陰心包經,六道氣脈真氣凝聚,化作輪形。」

  李天青催動玉輪,雙手結印,印法奇特,共有六種。

  每一種印法變化之時,坐於神龕中的紫玉神胎,也在同時結出相應的手印。

  陳實察覺到一股無形真氣,在李天青四周形成。

  他凝聚目力看去,只能看到李天青的身體漸漸模糊起來,那是玉輪旋轉,飛速震動,造成的空氣振動。

  「我的六陰玉輪,肉眼不可見。我的手臂可以套在其中,與敵近戰,對手被我近身,便會被玉輪切開。」

  李天青踏前一步,腳步移動,手上施展出六陰玉輪訣的招法,有些類似武功招式,步法稱作玉環步,腳走圓線,輾轉騰挪,變化極多。

  然而與武功招式不同的是,他的每一招都配合著不同印法施展,再輔以玉環步,變化莫測。

  「六陰玉輪還可以遠攻,以我神胎境的修為,十六丈範圍,皆在我攻擊範圍之內。」

  李天青收勢而立,小小年紀,便有一種宗師氣度,道:「外人不瞭解我李家的六陰玉輪訣,與我們動手時,往往一個照面便被斬殺。你是我朋友,我不想你死得不明不白。」

  陳實催動三光正氣訣,北斗七星凝聚成符菉,形成星光團,圍繞他不疾不徐運轉。

  他突然跨出一步,步履邁出,身軀撞擊空氣,雷音暗沉轟腦,一步之間他便已經來到李天青面前,澎湃氣浪撲面,讓李天青衣衫向後吹拂,紅色的腰帶飄搖!

  「我比殺李簫鼎時又有突破。」

  陳實腳踏天樞星,身形有如鬼魅,圍繞李天青忽前忽後,忽左忽右,身形破空,聲音震耳。

  「我修成聖胎之體,如今可以瞬息之間跨出丈五距離,丈五之內,我的速度比法術更快!」

  「我的拳腳威力,比法術並不遜色!」

  「你注意我的步法,此乃北斗天樞步!」

  陳實腳步落下,團團星光炸開,星力淬煉身軀的同時,步法也變得詭異起來。

  「除此之外,我還精通天璇、天璣、瑤光、開陽、天權、玉衡等六種步法!」

  陳實將這六種步法一一展示,突然停步,淵渟嶽峙,激盪的氣血也漸漸平息。

  「天青,請!」

  窯廠外,兩個少年腳步齊動!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7 06:03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5 12:39 PM 編輯

第0046章 窯廠太可怕,我要回村

  陳實全力爆發,向李天青衝來,李天青這時才知道,陳實說出丈五之內比法術更快,並非虛言!

  陳實速度的確比他的法術還要快,一步之間,便來到他的面前,身軀掀起罡風,氣勢便如同洪荒異獸撲面而來,壓迫得人無法喘息!

  更快的是陳實的手。

  一拳轟出,竟有沉悶雷音,轟腦而來,拳風壓迫,臉皮被吹出褶皺,讓他甚至感覺到大腦缺血。

  修士對雷聲最為恐懼,蓋因天劫便是雷霆,雷音可以震碎魂魄。

  就算是煉就金丹、元嬰、元神,面對九天之上傳下的雷霆之音也須得謹慎,像李家這等大家族便有這樣的規矩,雷雨天絕對不能祭煉金丹或者元嬰出竅、元神出竅。

  李家當年便有人曾在雷雨天元神出竅,結果遭到雷霆轟殺,元神在雷音的震盪中化作齏粉。

  每年,西牛新洲都有不少人在祭煉金丹時,突然遭遇空中滾雷,就是明明晴朗無比的天空,突然有雷音從天空一側不斷滾動,滑向另一側。

  面對這種怪雷,修士便只能自認倒霉,在雷聲滾滾中金丹破碎,一命嗚呼。

  陳實的拳頭轟出的雷音自然遠遠達不到天雷那種程度,但雷音對李天青的精神意志都造成很大衝擊,換作精神不強,意志不穩之神胎境修士,單單聽到雷音便失了抵抗的勇氣,更別說反擊了。

  李天青可以反擊。

  他的神龕神胎早已在演示六陰玉輪的時候便已經備好,省去催動神龕神胎的步驟,而且李家的六陰玉輪最為精妙的便是這是一種攻防兼備的功法,真氣所化的玉輪可以繞著自己的肢體而行,形成防禦姿態。

  倘若敵人攻來,撞在玉輪上,便會被鋒利無比的玉輪切開!

  最關鍵的是,玉輪無形,肉眼幾乎不可見,防不勝防。

  他的肩頭已然有一道玉輪啟動,太陰脾經真氣運轉,隨著左手太陰土印,迎上陳實的拳頭!

  同一時間,太陰肺經真氣運轉,隨著右手的太陰金印斬向陳實的脖頸。

  那兩道真氣形成的輪,一道套在他的手臂上,一道則凌空飛出,精妙如此,是陳實前所未見。

  不過,就在他的兩道玉輪迸發的同時,陳實突然彷彿看到了這兩道玉輪的來勢和動向。

  玉輪乃真氣組成,肉眼無法分辨,哪怕陳實睜大眼睛,也難以分辨出劍氣來路,但他沒有去看,僅憑身體的感應,便能察覺到兩個異物向自己靠近。

  甚至兩道玉輪從何而來,速度快慢,都清晰的反映到他的腦海中。

  這種感應極為奇妙,像是形成玉輪的真氣壓迫空氣,引起他的寒毛輕微波動而做出的反應,又像是精神散發,感觸外來真氣入侵而做出的反應。

  玄之又玄。

  他修成真血時,每一根寒毛的輕微波動都可以反映到腦海中,如今修成聖胎之體,這種感應變得更強,甚至脫離體表,距離他兩三尺便可以感應到!

  但陳實無暇去想這些,他的身體比他的腦子更快,察覺到玉輪動向之時便立刻變招,轟向李天青面門的一拳立刻變掌,向下重重一拍!

  他的掌根與玉輪的切面相觸的瞬間,身形向上翻起,右腳跨出,便像是踩在天空中,頭下腳上,避開另一道攔腰斬來的玉輪。

  他的腳底,天權星符炸開,星光流遍全身。

  那道玉輪一擊不中,竟然飛速旋轉,再度歸來,隨著李天青的手臂而動,向空中的陳實切去,速度極快。

  同一時間,陳實的手掌與玉輪切面碰撞,發出金鐵交鳴,那道無形玉輪炸開,竟是承受不住陳實的力量。

  陳實原本打算打碎這道玉輪,趁著頭下腳上,另一隻手掌拍在李天青的頭頂,一擊便可要了他的性命。

  不料李天青反應太快,若是他拍出這一掌,自己便會被攔腰斬斷!

  陳實腦子還未想出對策,身體已經做出反應,藉著拍碎那道玉輪之力,向後翻出,落在丈五之外。

  他剛剛落地,便立刻察覺到前後五道真氣組成的玉輪向自己飛來,這五道玉輪的速度各不相同,忽前忽後,忽左忽右,有的迅捷,有的慢吞吞,玄妙異常。

  隨後那道落空的玉輪也自飛來,共有六道玉輪。

  李天青腳踏玉環步,快步殺來,手動腳動,步法奇特,手上六種印法也在同時變化,速度極快!

  他宛如腳踏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圓,一個個圓環相切,讓他步履奇妙莫測,而同時控制六道玉輪,又讓他的攻擊變得危險無比!

  陳實腳踏北斗七星,天璇步、天機步、玉衡步等各種步法不斷切換,身法如同鬼魅,來去快如閃電,避開一道道玉輪。

  他每一步落下,星符便自炸開,星光繞體,淬煉周身,讓他時時刻刻處在巔峰狀態!

  地面不時被利器切過,嗤嗤作響,山石往往無聲無息裂開,切面平整無比!

  法術的厲害之處,可見一斑!

  但即便六陰玉輪如此精妙,還是未能傷到陳實分毫。

  只是這片刻功夫,陳實便被逼到十六丈開外!

  十六丈距離,六陰玉輪來去如風,所向披靡,沿途一切樹木,山石,被玉輪觸碰到要麼炸開一片,要麼被切成兩半!

  陳實腳步變幻莫測,極速衝來,卻見李天青的身形突然變得模糊起來,這正是六陰玉輪將他身體套在其中,玉輪高速振動形成的異象。

  陳實向李天青攻去,然而一時片刻間無法攻破玉輪防禦,倘若稍有不慎,便會被玉輪切斷手腳,讓他只覺束手束腳,施展不開。

  突然,他察覺到三道玉輪直奔自己上中下三路而來,飛速避開,只聽咄咄咄三聲,身後一株水桶粗細的大樹連中三道玉輪,險些被攔腰劈成四段。

  六陰玉輪是他見過的最為精妙的法術,但威力上,比起子午斬邪劍便要遜色許多。

  倘若是子午斬邪劍,一道劍氣,這株大樹便就被攔腰斬斷,無須三道。

  陳實一腿掃過,大樹轟然倒下,抄起這株大樹,直奔李天青而去!

  千餘斤的樹木在他手中,竟若無物,奔襲速度絲毫不弱從前!

  嗤嗤嗤!

  一道道無形玉環上下翻飛,碎木翻飛,陳實將樹冠擲出,頃刻間這株大樹便被六道玉輪切得粉碎,漫天碎木屑以及枝葉飛舞。

  陳實卻在漫天碎木屑中,看清六道玉輪的走勢。

  適才他只能憑借『感應』去看,感應玄之又玄,但畢竟不是眼睛,不如眼睛看到的真實、真切。

  眼睛可以更快的做出反應。

  他在看清六道玉輪的走勢之時,腳下便已然勁力爆發,向李天青疾馳而去!

  他身法多變,幾個騰挪避開一道道玉輪,一拳轟出,拳風激盪,拳頭觸碰到空中的那些碎木屑,頓時碎木屑在風中呼嘯而動,箭一般射向李天青。

  李天青已然躲避不及,身上臉上,手上腿上,被一道道激射而來的碎木屑擦傷、刺穿。

  這些碎木屑並不危險,無法傷及他的性命,真正危險的是陳實轟來的拳頭!

  這一拳落下,勢必將他腦袋轟碎!

  陳實這一拳即將擊中他之時,突然看到李天青的身形變得模糊起來,這正是六陰玉輪繞體旋轉飛行的徵兆!

  同一時間,陳實察覺到異物從左側飛速接近。

  他不假思索,向右跨出一步,這一步跨出的同時,他看到地面上李金斗留下的腳印。

  李金斗標記鬼神領域,留下了一些腳印,腳印外側是安全區域,腳印內側便是鬼神領域。

  「他好聰明!」

  陳實頓時明白李天青的用意,只要將他逼入鬼神領域,這一戰李天青便贏定了。

  在李天青的認知中,進入鬼神領域便必死無疑。

  因此只要將陳實逼入鬼神領域,陳實便會死亡。

  他並不知道這片鬼神領域,早就被陳實逛了不知多少遍,比自己家還要熟悉,鬼神領域不可能要了陳實的性命。

  但是,倘若陳實變成了高不及尺的瓷娃娃,實力蕩然無存,李天青還是可以輕易殺掉他。

  不過在此之前,陳實的拳頭絕對可以打碎他的腦殼!

  陳實這一拳已經來到他的面門,突然頓住,力量並未發出。

  同一時間,一隻手抓住他的左手,將即將跌入鬼神領域的陳實扯住。

  六陰玉輪頓住,停在陳實的腰間。

  陳實站穩身形,收回拳頭。

  李天青也散去玉輪。

  過了片刻,兩人坐在地上,陳實雙手向後撐著地,李天青則百無聊賴的扔著草梗。

  「殺剛認識的朋友,我下不了手。」

  「我也是。我沒有朋友,目前就你一個。」

  「我也沒有朋友。」

  兩人相視一笑。

  「我殺李簫鼎,是因為我被人割了神胎,聽聞李簫鼎移植了別人的神胎才考上舉人,便以為是我的神胎。」

  陳實將自己殺李簫鼎的前因後果解釋一番,道:「後來我才知殺錯了人。」

  「我這位堂兄是個爛人,在水牛縣犯下滔天罪孽,殺了也就殺了。縣衙裡,他的罪狀文書有這麼高,都被壓下了,沒有辦。文書是諸葛劍寫的,不能將我堂兄繩之於法,想來他也是頗有怨氣。」

  李天青對陳實的遭遇感同身受,畢竟自己也險些被族人挖掉神胎,道:「李簫鼎的案子是你犯的,那麼我七叔李可法的案子,一定是你爺爺犯下的。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我不會為了爛人出賣朋友。」

  陳實振奮精神,笑道:「明天若是有時間,我帶你去抓馬騮。馬騮可有意思了。這種異獸雖然名字有個馬字,但並非馬,而是長得像馬又像大猴子的異獸,生活在樹上,跳躍如飛。咱們看到馬騮時要不動聲色,悄悄來到樹下,然後催動一道劍氣,將馬騮所在的樹枝斬斷。馬騮跌落下來,摔得七葷八素,咱們趁機用繩圈套住,捆綁起來就大功告成了。」

  李天青眨眨眼睛,道:「捉到馬騮之後呢?」

  「之後就拉到集市上賣錢。馬騮被捉到後很聽話,農忙季節,會有十里八鄉的村民收購馬騮。這種異獸只要稍加訓練,便可以幫村民收割莊稼,只需要給些口糧不至於餓死便可。」

  陳實道:「馴服得當的馬騮,甚至會自己去找吃的,吃飽喝足後便會回來給村民幹活。即便不是農忙季節,也可以讓馬騮幹一些粗重的活兒。馬騮吃得少,幹得多,因此在集市上很受歡迎。」

  李天青眼睛亮晶晶的,很是期待。

  陳實笑道:「我以前去捉過馬騮,打算賣錢換點學費,好去私塾求學。只是我不會子午斬邪劍,馬騮們在樹上跳得很遠,能從一棵樹上跳到另一棵樹上,一眨眼功夫就不見了。不過你的六陰玉輪十分了的,咱們聯手,肯定能抓到不少馬騮!」

  李天青連連點頭。

  他們打了一架,反而友誼更深厚了。

  突然,只見神光燦燦,從窯廠中照射而出。

  李金斗所化的瓷娃娃衝出窯廠,頗顯狼狽,三個丈餘高的窯工在後面緊追不捨。

  瓷娃娃一邊狂奔,一邊向外面的陳實和李天青說著什麼,只是他的聲音如同鳥鳴,嘰嘰喳喳,無法聽懂。

  瓷娃娃衝出窯廠,剛剛落地,便見李金斗的元神調運磅礡法力,籠罩瓷娃娃,在元神神光的照耀下,他瓷化的身軀竟不斷復原,神龕神胎也在一點點退去瓷化。

  陳實見狀,佩服不已。

  李金斗變成瓷娃娃後,與窯工搏鬥竟能活下來,可見本事了的。

  「他老人家的修為太雄渾了,竟能從瓷化狀態復原,令人欽佩。」陳實心中讚道。

  「不好!」

  李金斗驚叫一聲,適才他身體退瓷的部位,此刻竟然又在漸漸瓷化!

  他所化的瓷娃娃額頭頓時遍布冷汗,叫道:「這處鬼神領域太可怕了,我受傷了,僅憑我元神無法對抗領域的異化!天青,陳實,快送我回村!」

  只是他的話,兩人都沒有聽懂。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7 06:04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5 12:39 PM 編輯

第0047章 大明寶船

  鬼神領域往往擁有不可預測的威能,但也有強弱之分,有些鬼神領域僅僅只能讓金丹境的修士異化,遇到修成元嬰的,便無法異化。

  而有的鬼神領域,合體境的大高手進去都會被異化!

  李金斗已經是化神境,修成元神的大高手,沒想到在這個看似不起眼的窯廠還是中了招,可謂是陰溝裡翻船!

  他焦急萬分,向兩人連連說話,連比帶說,可是瓷化後,他的聲帶已經不是血肉,而是陶瓷,發出的聲音也類似鳥鳴,外人無法聽懂。

  陳實見狀,心中微動,從書箱裡取出紙筆,交給李金斗。

  李金斗化作的瓷娃娃僅比筆高出一點兒,持筆在紙上寫寫畫畫,兩人這才明白他的意思。

  李天青飛速道:「小十,我爺爺中了鬼神領域的異化,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壓制異化,恢復真身。拖延時間越久,異化越深,便越發難以復原。咱們速速回村!」

  陳實眼睛亮晶晶的,提議道:「只要你們肯出點錢,我可以幫助你爺爺恢復真身。」

  李天青遲疑一下,詢問李金斗。

  李金斗又在地上寫寫畫畫,李天青赧然道:「我爺爺不相信你。」

  李金斗黑著臉,心道:「天青雖然聰慧,但有一點不好,什麼話都往外說。」

  陳實只好由他們,帶著二人出山。

  「李前輩在窯廠裡遭遇了什麼?」陳實詢問道。

  李金斗所化的瓷娃娃此刻躲在他的書箱裡,探頭向外張望,聞言在書箱裡寫寫畫畫,過了片刻舉起一張紙。

  紙上寫著窯工窯洞罐子本源等字眼。

  陳實心中微動,李金斗應該是去窯廠搜尋這個鬼神領域的本源,結果遭到了窯工的追殺。

  看他的文字,像是被窯工抓起來,丟進窯洞中,結果被他逃了出來。

  「李前輩尋找窯廠本源,尋到了嗎?」陳實追問道。

  李金斗點了點頭。

  「窯廠本源是什麼?」

  李金斗遲疑一下,在紙上作畫,畫了半晌這才畫完。

  陳實與李天青湊到一起看去,只見紙上畫的是一個長著八條手臂,有著四張面孔的雕像,雕像是跏趺而坐,每一隻手都抓著一件武器。

  雕像的面目滿是慈悲,大有悲天憫人的感覺,然而落在二人眼中,卻總覺得哪裡有些詭異,非但沒有慈悲,反而讓人心底發毛。

  「這是什麼雕像?」陳實疑惑道。

  李天青道:「八臂斗母菩薩。」

  陳實對這方面一無所知,正欲詢問,李金斗又舉起一張紙,紙上寫著瓷器二字。

  兩人明白過來,八臂斗母菩薩像不是雕像,而是瓷器。

  李金斗收回紙張,再度舉起,紙上寫著「很高很大」的字樣。

  「一尊很大的瓷器菩薩像,是這個鬼神領域的本源?」

  兩人正在思索,李金斗又舉起紙張,上面寫著『可移動』的字樣。

  陳實和李天青各自怔住,可移動是什麼意思?

  是菩薩像可移動,還是鬼神領域可移動?

  「都可以。」李金斗舉起紙張。

  陳實和李天青對視一眼,面色凝重起來。

  「這個鬼神領域和菩薩像,就是一個巨大的邪祟啊。」

  李天青喃喃道:「倘若它移動起來,豈不是所過之處,一切活物,都將化作瓷器?」

  陳實不由打個冷戰,若是這尊邪菩薩移動,只怕第一個遭殃的便是黃坡村!

  「好在這尊邪菩薩從未移動過。」他笑道,心裡著實沒有底。

  從未移動過,不代表永遠也不會移動。

  就像很多人認為天外真神永遠不變,前段日子不還是天黑提前一刻鐘?

  李金斗原本打算去窯廠尋找真王墓的蛛絲馬跡,沒有探尋出真王墓的下落,但探出窯廠鬼神領域的本源,對陳實來說也是大有收穫。

  他本想詢問是否見到其他瓷娃娃,只是李金斗惜字如金,他也不好多問。

  想來這些瓷娃娃被窯工捉住,投入窯洞中燒化了。

  他們回到黃坡村,李金斗躲在西廂,元神壓制瓷化,試圖恢復真身,李天青前去照顧,發現自己幫不上任何忙,只好又退了出來。

  李金斗瓷化的時間短,自身修為又是極為雄渾,到了晚上吃飯時,便已經將自己的腦袋煉去瓷化,變回六陽之首。

  有了腦袋,逆轉瓷化便要簡單許多,只是他小小的身體頂著一個正常人的腦袋,顯得說不出的可笑。

  但同時又極為危險,稍有不慎脖子一歪,腦袋恐怕便能折斷瓷器脖子,滾落下來。

  他不敢轉頭,更不敢低頭。

  到了半夜,夜深人靜,李天青也睡著了,只有李金斗還在用功。

  這時,只聽院子裡傳來竊竊私語,聽著依稀是陳寅都的聲音。

  「今天月色真好,好想吃人!」

  「黑鍋,你好香!應該先吃掉黑鍋。」

  「養孫防餓,應該先從小十下口!」

  「不行,我不能曬月亮……可是他們好香,我的鄰居也好香!今天有客人,不好外出……客人也好香。」

  ……

  李金斗嚇得打個哆嗦,脖子險些折斷。

  他這一分心,頓時腦袋飛速瓷化,急忙穩住心神,壓制住瓷化。只是此次恢復真身,恐怕要花費更長時間。

  第二天,李天青起來查看他的情況,只見李金斗不再跏趺而坐,而是躺在床上,他胸口以上已經恢復血肉之軀,但胸口以下還是瓷器。

  只是上半身是成年人,下半身是瓷娃娃那等小巧的身軀,顯得說不出的古怪。

  突然,李天青像是想起了什麼,急忙向外衝去,叫道:「小十,小十!我可能發現真王墓的線索了!」

  他拉著陳實便向外跑去,笑道:「找到真王墓,無須抓你,我也可以回去交差了!」

  陳實跟著他,兩人來到窯廠附近。

  李天青仔細打量四周,突然眼睛一亮:「找到了!」

  他快步走上前去,來到窯廠外的一片空地前,這裡只有零星的雜草,沒有樹木。

  李天青沿著空地向前走,很是激動:「這是一條路,從窯廠裡出來的路!」

  陳實不太理解。

  李天青沿著這條崎嶇山路前行,解釋道:「當年修路的時候用大石夯築,把山石砸碎,又澆灌了米湯,經常踩踏,導致過去數千年依舊草木難以生存。你看其他地方都有茂密樹林,唯獨這裡只生長稀疏的雜草,便能說明這是一條古道!」

  陳實四下看去,果然此地的不同之處。

  不過道路狹窄,兩旁都被低矮的灌木覆蓋,若非仔細觀察,根本分辨不出這是一條山路。

  陳實疑惑道:「你尋找這條道路做什麼?」

  李天青道:「當年真王下葬之時,燒好的瓷器和陶器要送到真王墓中。也就是說,只要將道路清理出來,便可以順著這條道路尋到真王墓!」

  陳實欽佩不已,讚道:「天青,你懂得真多。」

  李天青笑道:「我在李家一有空就讀書,看的書多了,知道的也就多了。」

  陳實觀察四周,道:「可是,這條路並非去真王墓的路。真王墓我去過好些次,熟悉得很。」

  「不是去真王墓的路?」

  李天青大是疑惑,「那麼這條路通往何處?」

  陳實四下打量,也露出困惑之色。

  他跟隨爺爺幾乎走遍了乾陽山,但從未到過這裡。

  兩人玩心大起,順著道路前行,這條道路並不通暢,有些地方道路斷開,變成了山崖,應該是地震所致。

  陳實尋著青籐向下攀爬,李天青大著膽子跟上他,兩人不多時來到崖底,循著斷路繼續前進,只見這條道路竟越來越寬。

  突然,前方的山谷中一條乾涸的河道映入他們的眼簾。

  河道已經乾涸了不知多少年,但在河床上,卻停留著一艘大船。

  一艘巨大的船。

  已經石化的樓船!

  陳實驚訝莫名,他也是頭一次來到這個奇怪的地方,不知道乾陽山中竟還有這樣一條大河。

  雖是乾枯了,但從河床的寬度依舊可以看出當日大河的規模。

  如此龐大的船更是頭一次見。

  不多時,他們來到乾涸的河道中,順著河道往上走,

  這條河道能看得出當年的輪廓,河面有數十丈寬,河水彷彿乾涸得很快,河道底部竟然還有一些大魚的屍骨,也已經石化。

  大魚的體型極為龐大,滿口猙獰利齒,他們甚至可以從大魚的嘴巴裡穿過,從咽喉處出來。

  陳實看著這些奇特的巨型魚骨化石,突然醒悟:「這條大河是德江!」

  李天青頗為不解:「你怎麼知道這條大河是德江?德江應該在山的另一邊才對。」

  「因為這種魚是德江中獨有的大魚,名叫鯀,喜吃人。當年一定發生了什麼變故,讓德江改道了。」

  他講起沙婆婆用他做餌釣魚一事,聽得李天青瞪圓了眼睛,興奮道:「這個好玩!小十,你向婆婆借她的魚鉤,掛在我身上試試!」

  陳實想了想,搖頭道:「不行,太危險,容易死。」

  李天青只好作罷。

  兩人沿著河道繼續前進,這河中不僅有變成化石的大魚骸骨,還有其他各種各樣水生物的化石,千奇百怪。

  他們來到那艘巨大的樓船前,只見這艘樓船長四十四丈,寬十八丈,船體石化,但可以看到木質紋理。

  「石化的木質大船?怎麼會有石化的木質大船?這不合常理。」

  李天青圍繞著這艘大船走動,喃喃道:「這艘船是被人以一種奇特的法術石化,倘若石化解開,它還可以遠渡重洋,乘風斬浪。等一下,這艘船的樣式,彷彿是傳說中的大明寶船……」

  他神色呆滯,喃喃道:「大明寶船,原來世上真的有大明寶船!這艘大明寶船,是真王留下來的嗎?難道說這艘船上,還留有回歸祖地的辦法?」

  陳實大惑不解,詢問道:「祖地是什麼地方?」

  「祖地就是大明,就是神洲!」

  李天青興奮道:「就是我們祖輩來的地方!你知道我們祖籍是何地嗎?你知道為何這裡叫新鄉,叫西牛新洲嗎?我李家的古籍中,記載了這段歷史!」

  他壓制激動的心,娓娓道來。

  那是不知多少年前,一個喚作三寶的太監,奉大明成祖皇帝之命,率領大明寶船組成的艦隊,兩萬七千人,駛入風高浪急的黑暗海域。

  艦隊歷經十七載漂泊,也在黑暗中飄蕩了十七年,終於在暗無天日的大洋之中尋到一塊陌生大陸。

  一塊從未有人涉足的大洲。

  這裡地勢廣袤,寥無人煙,生活著無數奇珍異獸。

  兩萬七千大明將士在這片陌生大陸的海邊伐木辟林,建造城市碼頭,稱作新鄉。

  意思是,新的家鄉。

  新鄉開埠建城,成為大明在此地的第一塊落腳地。

  三寶太監返航,回稟成祖皇帝,成祖皇帝大悅,將這塊新大陸賜名西牛新洲。

  自那時起,華夏人便絡繹不絕,移民新洲,開疆拓土,大明一統西牛新洲。

  現在所有的人,都是那時移民者的後代。

  「我們與祖地,已經失聯很久了。自真王隕落,嘉靖皇帝,已有六千多年未曾派來統治西牛新洲的新王了。」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8 06:36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6 07:10 PM 編輯

第0048章 乾陽山人

  「我們來自神洲,不是土生土長的土著?」

  陳實聽到這裡,有些茫然的望向這艘業已石化的樓船。

  當年自己的祖輩便是乘坐這樣的樓船,在黑暗之海中漂泊,歷經十七載才來到這裡?

  他們篳路藍縷,開荒墾地,挖溝渠,建城鎮,驅逐異獸,建立文明,在這片黑暗大陸上點亮第一把火。

  可是,西牛新洲為何會與大明失聯?

  大明的將士來到這裡時,天外的真神是否也在?

  「還有一個奇怪的地方,我的三光正氣訣能夠吸收星光,卻吸收不了日光月光。只有到了山君廟這樣的地方,才能吸收日光月光。難道說,山君廟中的日月二光,是來自祖地神洲?可是,這些廟宇為何失落,沉於地底?」

  陳實頭腦暈沉,一時間想不通這其中的緣故。

  李天青還是難掩激動之色,探出手,試圖觸摸這艘大船。

  不料,他的指尖即將接觸到大船的瞬間,突然腳下大地劇烈震動,水流聲傳來,澎湃激盪,四周景色陡變,一條滔滔大河向著他們奔湧而來,巨浪滔天,驚濤裂岸!

  適才還乾涸可以看到魚骨化石的河道,突然化作波瀾壯闊的江面,江中大魚的魚背,如同青色的小島。

  那些業已化作枯骨的大鯀,竟似又活過來一般!

  「鬼神領域!」

  陳實心頭一突,不由分說拉著李天青飛速後退。

  兩人身形踉蹌,腳下大地劇烈搖晃,德江水波蕩漾,原本遍布碎石的河灘蘆葦遍地,他們腳下的碎石也在飛速生長出茵茵綠草!

  陳實轉過身,腳下發力,拉著李天青向前衝去。

  他的反應速度極快,在李天青激發石船的鬼神領域的一瞬間,便邁步衝鋒,那飛速向前延伸的茵茵綠草,竟然未能追上他的腳步!

  李天青這時才看到陳實真正的爆發力有多驚人,他的雙腿,便如紅夷大炮點燃火藥衝擊彈丸一般竄出去,罡風撲面,衣衫被風壓得緊貼身體,一步跨出便是丈五距離,腳掌落地,踩得鵝卵石爆裂!

  李天青耳邊只剩下呼嘯的風聲,心中暗驚:「這速度太快了,比甲馬符還要快很多!」

  這還是陳實帶著他狂奔,若是沒有帶著他,只怕速度更快!

  頃刻間,陳實便奔出百丈,遠離石船。

  李天青看到他們從一隻迷迷糊糊的傻狍子旁邊衝過去,那隻傻狍子大概沒有見過人,還傻傻的站在原地,扭頭向他們看來。但下一刻,茵茵綠草來到狍子的腳下。

  那隻狍子飛速石化,竟然變成了一尊石雕,依舊保持著看向他們的姿態。

  茵茵綠草的速度極快,但就在要追上他們之時,突然彷彿到達了極限,綠意向前蔓延的速度放緩,接著漸漸變淡,消失。

  陳實放下李天青,回頭看去,遍地蘆葦也不見蹤影。

  一隻沙鷗正在向他們飛來,眼看便要撞在李天青身上,突然消失不見,彷彿青煙。

  「大山中不理解的東西,絕對不要抱有好奇心湊上前去。」

  陳實向李天青語重心長道:「很多人就是因為太好奇,丟了性命。」

  李天青連連點頭,突然笑道:「但是發現了這艘石船,我和爺爺也可以回到泉州交差了。」

  陳實詢問道:「泉州李家,有辦法解開石船的鬼神領域?」

  李天青搖頭道:「未必有,但不管他們有沒有,我和爺爺,以及我娘,可以因此活的很好。」

  他極為開心,這樣的話,他就無須出賣陳實,也可以在李家生存下去,站穩腳跟,保護自己在意的親人。

  陳實也很為他開心。

  新鄉省外,驛道。

  這裡的驛道屬於省道,寬且平整,中央鋪著青石板,中間有車輪專門行駛的凹槽,兩邊是用青石磚鋪就,無論行人還是車輛,井然有序。

  驛道兩邊是河道,也用石材鋪設河堤,河水連通大海,潮汐之時河面上漲,負責看管閘口的將士便會落下鐵閘,關閉河口,免得海水漫上河堤。

  此時左側河堤的亂草叢中,正有一隻新鄉耗子在覓食。

  這種耗子是西牛新洲獨有的品種,可以長到一兩百斤,極為貪吃,在玉米成熟的季節,會看到這種耗子成群結隊鑽入玉米地,待出來時,兩邊的腮幫便鼓鼓的。

  倘若打死,可以從它們的嘴巴裡掏出二十多斤的玉米粒。

  新鄉耗子是鼎鼎有名的害獸,但在饑荒年份,這種異獸便極為寶貴,打死一隻可以吃好多天。

  草叢中的這隻新鄉耗子尚未成年,正在刨植物根莖,突然聽到草叢中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便見三個高不及尺的小娃娃從草叢中鑽出來。

  新鄉耗子的眼睛頓時亮了,向這些小娃娃撲去。

  那幾個小娃娃疲憊不堪,身上到處都是劃痕,有些地方還破損了,露出裂縫。

  幾人見到那耗子撲來,不由分說便各種袖珍武器向它射去,其中一人還祭起金丹,但金丹剛剛祭起,便被新鄉耗子一口吃了下去。

  新鄉耗子抱住一人便啃,咔嚓一聲將那小娃娃的腦袋咬破,卻險些硌掉大牙,這才注意到,那娃娃竟然是瓷的,並非血肉之軀。

  不過,那瓷娃娃被它啃破腦袋,卻一命嗚呼。

  而那個被它吃掉金丹的瓷娃娃,也就此喪命,屍橫當場。

  只剩下一個瓷娃娃趁機逃出生天。

  這個瓷娃娃逃到驛道上,冒著被人踩死被車碾死的風險,千辛萬苦終於來到驛道中央,瞥見一輛馬車疾馳而來,縱身而起,抓住馬車的橫軸,在劇烈的顛簸中,馬車向著省城駛去。

  待來到省城,那瓷娃娃未等馬車停下,便鬆手落在地上,聽到腳底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它臉色劇變,急忙抬腳看了看,只見左腳的腳底板裂開一道縫。

  瓷娃娃一瘸一拐溜入一旁的巷子陰影中。

  過了良久,它爬到一家店舖的窗口,手裡舉著一個木牌。

  木牌上有字。

  「我乃趙家玄英府二小姐,通知我爹趙彥龍,有重賞!」

  很快有人發現這一幕,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

  那瓷娃娃眼中飽含淚水,它正是被陳實騙入窯廠的趙二小姐。

  這些日子以來,它在窯廠中度日如年,躲避窯工追殺的同時,期盼著趙家派人來救,然而遲遲等不來救援。身邊的同伴也越來越少,不是被窯工抓去塞到窯洞中火化,便是外出時被猛獸猛禽捉走。

  趙二小姐也是果決之輩,覺得不能坐以待斃,勸說其他瓷娃娃跟隨自己前往省城,主動尋找趙家。

  其他瓷娃娃被它說動,於是一起離開窯廠。

  這一去,便是史詩般波瀾壯闊。

  它們翻高山,渡大河,決戰猛獸,躲避巨人,身邊的同伴逐漸凋零,死在前往省城的途中。

  趙二小姐僥倖,存活到現在,終於來到省城。

  趙家玄英府,趙彥龍和夫人坐在太師椅上,夫人抬起手帕,擦去眼角的淚水,向趙二姑娘哭訴道:「苦了你了,我的心肝兒!老爺,你要替閔柔做主!」

  趙二姑娘是外人的稱呼,她名字叫做趙閔柔。

  趙彥龍面色如常,自尋回這個女兒,他便請府中高手前來,試圖破解趙閔柔的瓷化,只可惜她瓷化已深,變不回來了。

  趙彥龍雖然疼愛這個女兒,但也只能接受。

  「閔柔,你說那個小誠實將你引入山中的窯廠,你才變成這個樣子?」

  趙彥龍目光閃動,道:「你細細描述那個窯廠。」

  趙閔柔拿著一支細小的筆,在紙上寫寫畫畫。過了片刻,趙彥龍取來紙,細細看去,臉上漸漸露出一絲笑容。

  「夫人,閔柔立大功了。」

  他將趙閔柔托在掌心,笑道:「閔柔所說的這個窯廠,必是給真王墓燒製陪葬瓷器的地方。只要尋到那裡,便可以尋到真王墓的線索!閔柔,你在這窯廠中,見到了一尊八臂四頭的瓷像?那些窯工燒熔你們,為的是給這尊瓷像修補身軀?」

  趙閔柔點頭。

  趙彥龍哈哈大笑:「這四頭八臂的瓷像,應該便是鬼神領域的本源。從修補瓷像來看,本源已經受損。這是我趙家的天賜良機!真王墓,已是我囊中之物!閔柔,你放心,爹一定會幫你報仇!」

  不久後,有僕人送來文書,道:「老爺,黃坡村所有人的資料,盡在此處。」

  趙彥龍大致翻看一邊,帶著趙閔柔來到後院,只見一位白髮老者正在涼亭中奮筆疾書,涼亭的簷下則掛著一張張符菉、符篆。

  鄉下的符菉往往構造簡單,但這老者所畫的符菉卻極為複雜。

  所謂符,指的是法術的象形文,多以圖案為主,少有文字。

  所謂菉,指的是神魔等強大存在的名諱,多以神秘文字為主,少有圖案。

  所謂篆,指的是記錄的神魔之語,往往擁有強大不可思議的力量。

  這三種精通其一,便可在符師中大有名氣,有些人研究一輩子,甚至未必能做到精通其一。

  這白髮老者所寫的內容,竟然包括符、菉、篆三種,而且都精妙無比,蘊藏莫大力量!

  「二叔,我想請你出手,去鄉下殺一對爺孫。」

  白髮老者抬起頭,氣勢陡然間變得無比恐怖:「什麼人?」

  「黃坡村,陳實,陳寅都!」

  「我去去就回,晚上給我留飯。」

  趙彥龍目送白髮老者離去,他知道,這位二叔是玄英府境界最高實力最強的人,若非戀家,玄英府主的位置也不可能落在他老爹的頭上,他就也不可能繼承玄英府主之位。

  「二叔此去,一定手到擒來,也算為閔柔報仇了!我也該準備一下,去搜尋真王墓了。」他心中一片熱切。

  ……

  白髮老者姓趙,名存義,腳步極快,待到傍晚便來到黃坡村,雖是趕路,但依舊步履從容,神態悠然灑脫,路上向村民打聽陳實家的方位,很有禮節。

  他雖是白髮蒼蒼,卻身體健碩,腳步沉穩,即便是從省城走了三百多里來到鄉下,也絲毫沒有疲憊。

  待來到陳家,只見大門沒關,趙存義走入院中,讚道:「山水田園,閒庭雅致,倒是愜意。」

  院中只有他一人,無人應答。

  趙存義不以為意,四下打量,但見這戶人家院子不算大,但也有一畝地,分為前廳,東廂,西廂,正堂。

  正堂是三間,兩間住人,一間會客。

  古怪的是,此時的正堂居然布置成靈堂,擺著靈位,點著蠟燭。

  還有一個身穿壽衣的高大老者,背對著他站在靈堂前,身上陰氣很重。

  趙存義微微一笑,悠然道:「我八歲修行,十二歲縣試,考中秀才,成為童生,位列全縣第三名。十六歲,我參加鄉試,中舉人,省考雖未中魁,但也位列前十。十九歲時,我精讀符法宗師乾陽山人所著的《符菉統編》十二卷,書中記載所有符菉,我爛熟於胸。我在符菉上造詣,雖不敢稱新鄉省第一,但料想捨我之外,再無他人。」

  高大老者背對著他,肩膀聳動,像是在吞嚥什麼東西。

  「陳寅都,你孫子得罪了府主,府主讓我親自來處置你們爺孫。」

  趙存義抬起雙手,看著自己潔白的手掌,微笑道:「轉過身來,我不喜歡在背後殺人。你我都是符師,我很期待與你進行一場符師間的巔峰對決。」

  這時,吞嚥東西的高大老者停頓下來,抬起頭,像是在怔怔出神。

  「《符菉統編》?朝廷還在用它做教材?」

  高大老者轉過身來,疑惑道:「我編撰這套書的時候,還是四十多歲。上面的東西,應該早就過時了才對。」

  趙存義心頭大震,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你是乾陽山人?你還活著?」

  他瞪大眼睛,突然醒悟過來,「你不可能有這麼年輕的孫子!老東西,你借乾陽山人的名頭嚇唬我!」

  他不假思索,袖筒中一道道符菉滑出!

  下一刻,數十道符菉飄浮在空中,神光流轉,燦爛非常!

  他所動用的符菉,皆是《符菉統編》中記載的上品,其中最為厲害的當屬北斗遣神菉,北斗五雷符,南斗生死符!

  這些符菉蘊藏著神秘的力量,遣神菉可以調動神靈,五雷符調運天雷,生死符借幽冥之力,皆非尋常修士所能抵擋!

  一個強大的符師,爆發出的戰力,完全可以超越修成元嬰的高手,達到元神的層次!

  「沒有做到一念成符,你怎麼敢稱第一?」

  高大老者心中念頭一動,趙存義四周頓時出現符菉紋理。

  那符菉並不複雜,是最簡單的火符,最基礎的符菉之一。

  然而這火符卻無人畫符,也沒有用黑狗血,更沒有用硃砂,直接以心念畫符!

  趙存義駭然,烈火從他的體內開始燃燒,頃刻間將他吞沒。

  「你是乾陽山人!」

  烈火中傳來一聲淒厲慘叫,接著他整個人在火焰中化作灰燼,很快火焰消散,只剩下骨灰飄飄灑灑落在地上。

  「乾陽山人不是名號,而是籍貫,我沒有留下真名。笨蛋。」

  爺爺搖了搖頭,取出簸箕,把地上的骨灰掃入簸箕之中。

  「幹我們這行的,留下真名只會死得很快。」

  西廂裡,正在努力對抗瓷化的李金斗目瞪口呆。

  「他是乾陽山人,給朝廷編撰《符菉統編》,創出《天心正氣訣》的乾陽山人?」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8 06:37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6 07:09 PM 編輯

第0049章 但此半生,已成傳奇

  李金斗震驚莫名,自身瓷化又在加劇,侵蝕他已經恢復的肉身。

  他還有兩條腿尚且是瓷器狀態,眼看便要蔓延到大腿和腰身,急忙穩住心境,全力對抗瓷化,但心中還是掀起驚濤駭浪。

  乾陽山人是西牛新洲的傳奇,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只知道他的字號。

  他所開創的天心正氣訣,被西牛新洲幾乎所有的私塾通用,是一門最易上手,最容易捕捉到氣感,最容易築基,和最易得到真神潛降賜予神胎的功法。

  天心正氣訣樸實無華,可以修煉到神胎境,看似普通,但打下的根基最紮實。

  它配合真氣使用的法術很簡單,名叫子午斬邪劍,一共六式,都是最簡單的劍招,遠比不上各大世家的功法。

  但有一點卻是公認,那就是子午斬邪劍是所有的基礎功法中,威力最強的那個!

  甚至有人說,完全可以在子午斬邪劍的基礎上增加變化,開創出威力奇大,招法精妙的法術,比那些世閥之家打基礎的法術更強。

  但凡修行此功法的人,對乾陽山人都極為崇拜,尊其為師。

  沒想到,自己無意中來到鄉下,借宿的這戶人家,這個不太起眼的老者居然就是乾陽山人!

  乾陽山人更為傳奇的是《符菉統編》,所有從事符師的修士都必讀的一本書,這本書更是所有修煉法術的人必讀之物!

  因為,符法不分家,符菉符篆,看似需要硃砂、黑狗血、黃紙等物才能畫符,畫出來後才有威力,但實則符菉即是法術。

  符菉的結構,便是法術的結構!

  比如太上八卦護身菉,畫在紙上便是護身符,而當做法術催動,便是一門了不起的功法!

  《符菉統編》中記載著萬千種符菉,也即是說記載著萬千種法術,也可以說是一本法術大全,豈能不被修士重視?

  即便世閥之家,有志於修行的人,也是必讀。

  「我竟然能被乾陽山人打傷,真是三生有幸!」

  李金斗既是震驚又是歡喜,心道:「我也學過符菉統編,要不要待會給他磕一個,表達我的崇敬?不行,太著於痕跡了,我不能表現得如此崇拜他。我得矜持……對了!他如日中天的時候,怎麼突然消失了?」

  他大惑不解,乾陽山人名滿天下,卻突然間銷聲匿跡,再無人知曉其人的動向,就像是死了一般。

  但此半生,已成傳奇。

  令無數人敬仰。

  「李天青這小傢伙呢?讓他替我多磕幾個,表達我的崇敬之情。奇怪,這小子跑哪裡去了?一整天都不見人,也不來關心關心爺爺!」

  他心中納悶,李天青一向聽話,總是跟在他的身邊,現在卻像是變成了撒歡的馬騮,不知蹤影。

  乾陽山的一處山谷中,陳實和李天青在捉馬騮。

  兩人合作,已經抓到了四隻馬騮。

  李天青的法術精準無比,每次玉輪飛出都可以精確命中馬騮所在的參天大樹,馬騮便和樹枝一起從空中墜落。

  剛剛落地,便被陳實一步跨出來到身邊,單手摁住,另一隻手便拴繩子捆綁起來。

  陳實把馬騮交給黑鍋看管,馬騮個頭高大,站起來有成人那麼高,比成人強壯,但在黑鍋面前便很老實,乖巧的坐在地上,不敢逃走。

  山谷中還有其他年輕人,是來自橋灣鎮私塾的學子,也在捉馬騮,見他們捉了這麼多,紛紛投來羨慕的目光。

  捉馬騮,既可以鍛煉法術,也可以補貼家用。陳實也打算多捉一些,賣掉了可以存一些錢去鎮上讀私塾。

  兩人玩得不亦樂乎,到了中午,已經捉了六隻。

  「今天捉夠了,咱們去鎮上賣掉!」

  兩人興致勃勃,帶著黑鍋和馬騮到了集市上,六隻馬騮賣了三兩銀子,雖然不多,兩人都很是興奮。

  二人一狗在集市交織如梭的人群中穿梭,街道兩邊是琳琅滿目的食物,鮮香可口,香味撲鼻,陳實先在肉鋪買了兩斤異獸肉交給黑鍋,又帶著李天青去逛攤,每一個攤位的美食都弄一點,不多,剛好夠兩三口吃完。

  兩人一個又一個攤位逛過去,從集市東頭吃到西頭。

  李天青吃得肚子滾圓,滿手滿口流油,有些不安道:「咱們吃得太多了,錢花完了吧?」

  陳實笑道:「三兩銀子,才花了不到一半,而且大頭還是黑鍋的兩斤異獸肉。兩斤異獸肉,便要一兩銀子。」

  異獸肉之所以比較貴,是因為肉中蘊藏大量靈力,書生需要這種肉來修行。陳實曾經給黃坡村每戶人家掛上十幾斤靈獸肉,便相當於送了每戶人家七八兩銀子。

  兩人一狗都吃得飽了,李天青打算走路回家,陳實止住他,攔下一輛回村的牛車,付了十文錢,兩人一狗躺在牛車裡,仰面朝天,聽著牛車輪轂骨碌骨碌的聲音,很是愜意。

  李天青仰面望著湛藍的天空,舒服的伸個懶腰,笑道:「好想一直都這麼過下去,無憂無慮。可是,我得快點長大,才能照顧娘親和爺爺。」

  陳實雙手墊在腦後,翹著二郎腿,一邊晃著一邊道:「我也要快點長大。我還要照顧爺爺,我覺得爺爺越來越虛弱了。」

  李天青側著身,看著他認認真真道:「小十,我覺得你爺爺沒有你想像的那麼虛弱。」

  陳實嘆了口氣,道:「你剛來我家,跟爺爺接觸的少。我爺爺最是要強,裝作很堅強的樣子,但其實很虛弱。大人都是這個樣子。」

  李天青點了點頭:「大人是這個樣子。我娘在我面前,便表現得很堅強,但我好幾次看到她在偷偷抹眼淚。」

  陳實見他傷心,連忙改變話題,笑道:「明天,我帶你去釣大鯀怎麼樣?明天去買根粗點的繩子,這樣就不擔心被大鯀咬斷了!」

  李天青眼睛雪亮,激動道:「好啊好啊!你在我背上拴大魚鉤,我要做魚餌!」

  一旁的黑鍋翻了翻白眼,這兩個小傢伙,大概是沒上過學,不知道死字有幾種寫法。

  「不是用你釣,我們把鐵鉤綁在黑鍋身上,用黑鍋釣。」

  ……

  乾陽山南麓,玄英府主趙彥龍率領著玄英府的精銳,在此地暫時停下歇腳,趙彥龍仰頭看著天外的太陽,現在距離太陽落山還有一段時間。

  他收回目光,已經有趙家的管事吩咐下去,讓眾人各自佩戴桃符,車上也要懸掛桃符。

  還有符師正在分發符菉,但凡是趙家子弟,無論親疏,皆有一張金鐘符、辟邪符和護身符,這些符菉是保命之用,足以在邪祟到來時保住子弟的性命。

  至於錦衣衛,也有佩戴辟邪符。

  「人馬分為三撥,第一撥祭出神龕,用龕中神光照耀四周。第二撥第三撥休息。過半個時辰,第二撥祭出神龕,第一撥第三撥休息。如此輪替!」

  趙彥龍見管事安排妥當,揮手道:「入山!」

  玄英府四十八位趙家子弟與二百六十位錦衣衛浩浩蕩蕩,走入乾陽山,向著窯廠方向而去。

  他女兒趙閔柔走的便是這條路線。

  趙閔柔第一次進入窯廠,是追趕陳實,沒有記住道路。

  她離開窯廠走的則是另一條路線,需要翻過幾座山,然後穿過南麓,再去省驛道,沿著驛道去新鄉省。

  趙彥龍為了穩妥,便決定從南麓入山。

  「二叔此刻已經殺了陳寅都陳實爺孫了吧?」

  趙彥龍心道:「昨晚他沒有回家吃飯,難道被什麼事耽擱了?若是他也能過來,闖入那個鬼神領域便十拿九穩。」

  他有些惋惜。

  不過,憑借玄英府的實力,也足夠闖一闖這窯廠領域了。

  他有這個自信!

  趙閔柔穿過南麓群山,花費了大半個月,而且死掉了大半同伴,這才僥倖逃出乾陽山。而趙彥龍此行天還未黑,便已經來到窯廠外,路上只是死了兩個錦衣衛,還是失足跌落山崖摔死的。

  趙彥龍命人在窯廠外清理樹木,安營紮寨,四周掛上桃符,打算在此地過夜。

  「這裡既是給真王燒製陪葬瓷器的窯廠,那麼裡面定可以尋到真王墓的下落!」

  趙彥龍微微一笑,先命幾個錦衣衛進入窯廠,只見那幾個錦衣衛剛剛踏入窯廠範圍,身軀便急劇縮小,眨眼間便從成年人變成高不及尺的瓷娃娃!

  「果然如此。」

  趙彥龍將幾個瓷娃娃捧起,仔細觀察,又捏碎其中一個瓷娃娃的腿,查看瓷娃娃的硬度。

  沉吟片刻,他微微一笑,道:「爹,四叔五叔,你們三位修為最高,留在外面,監視窯廠內的動靜,如若我們遇到危險,還請三位催動法術施救,不要進入窯廠。」

  趙存平、趙存思和趙存想三人各自點頭,分別來到窯廠的一側,催動元神,呈三角之勢。

  趙彥龍則請出自己的幾個兄弟姐妹,共計八人,道:「諸位,我們便進入窯廠探一探,看看這窯廠有什麼鬼神之力!」

  眾人紛紛笑道:「不過是一處燒製瓷器的鬼神領域罷了,能有多大鬼神之力?府主太小心了。」

  他們相繼走入窯廠,只是即便祭起元嬰,也抵擋不住這片鬼神領域的力量,紛紛被瓷化,變成瓷娃娃。

  「我們此次要尋找的,是這片鬼神領域的本源,一尊四頭八臂的瓷像,比正常瓷像大很多倍。」

  趙彥龍也化作瓷娃娃,說話像是鳥鳴,雖然其他人不懂,但與他一起進來的八人卻可以聽懂。

  「只要尋到這尊瓷像,便可以控制這片鬼神領域,掌握此地,窯廠的一切便為我們所控!尋找真王墓,也就不難了。」

  眾人有說有笑,深入窯廠。

  陳實、李天青和黑鍋還在牛車上,牛車走的慢,晃晃悠悠,但在天黑絕對可以到家,因此兩人一點也不急。

  這時,牛車停了下來,兩人詫異,起身向外看。

  只見不遠處一支車隊,應該是行商,七八車貨品,有山貨,也有糧食,從山中穿過,想來是打算在天黑前離開乾陽山,就近找個地方落腳。然而不巧,迎面來了另一支隊伍,應該也是商隊,多是毛皮,也走這條山路。

  其中兩輛車在錯車時撞在一起,人仰馬翻,散亂的貨物堆積,將山路堵住,導致兩邊的人都無法通過。

  這兩支車隊的人不想著移開車輛,反倒在那裡爭吵到底是誰的過錯,吵得臉紅脖子粗。

  雙方數十人,將山路堵得水洩不通。

  「再不過去天就黑了,你們這幫牲口都要餵邪祟!」牛車的車伕喊了一嗓子。

  陳實嚇了一跳,李天青小聲道:「你們鄉下人都這麼勇嗎?」

  「這麼勇的,很多都被打死了。」

  兩人見他們還在吵,便跳下牛車,打算從山澗旁繞過去。

  「山澗裡有紅魚!」

  李天青興奮道,接著又有些疑惑,「這些魚,怎麼突然沉底了?」

  陳實來到跟前,只見山澗裡果然有些魚兒游來游去,也有些魚兒沉在水底。

  突然,又有魚兒像是游不動了,直直的墜落在水底。

  陳實伸手撈上來一條紅魚,這魚兒沉甸甸,竟然是瓷魚!

  他呆了呆,急忙仰起頭,看向窯廠方向。

  山林中,無比暴虐的氣息衝天而起,化作一道紅光筆直衝上雲霄,接著如同天幕般垂下,彷彿一口透明的大鍋罩住方圓數里之地,接著紅色的大幕向四面八方推去,所過之處,昆蟲、游魚,紛紛瓷化,變成瓷器!

  田地裡,微風徐來,一株株玉米隨風輕微搖擺著玉米穗,快到了收穫的季節。

  然而這陣風吹過,一株株玉米紛紛瓷化,一隻新鄉耗子捧著玉米,正打算塞入嘴裡,用力咬下,崩壞了幾顆牙齒。

  它爪子捧著的玉米,也變成了瓷器。

  而在那紅光升起之地,一尊四頭八臂的斗母菩薩瓷像越來越大,越來越高,很快高出山林,如同一尊小山頭坐在窯廠中,揮起手中的瓷器寶物,一擊便將趙彥龍的幾個兄弟姐妹砸得粉碎!

  趙彥龍瘋狂向窯廠外狂奔,尖聲叫道:「快退--」

  黃坡村中,李金斗也察覺到了異狀,不由臉色陡變:「誰他娘的驚動了八臂斗母菩薩像?活得不耐煩了嗎……等一下!」

  他面色如土:「魔!八臂斗母菩薩像中,封印了一隻魔!它的魔域,正在鋪開!」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8 06:38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6 07:09 PM 編輯

第0050章 不問是非,不管仇怨,不計前程

  「完了,完了,全完了……真王實在太狠了!」

  李金斗惶恐不安,有些氣急敗壞,「窯廠這樣的地方,至於封印一隻魔嗎?」

  他感受到來自窯廠方向的暴虐氣息,這股氣息太強大了,強大到令他這樣的修為境界,也絕望的程度。

  「天青跟陳實還在外面玩,糟了!」

  他險些壓制不住雙腳的瓷化,焦急萬分,便想挪下床。

  魔出世,諸邪並行。

  魔的領域中,邪祟如魚得水,並不會被瓷化,不再受限於黑夜。

  它們會逐漸甦醒,汲取魔域中的奇特力量,開始捕食活著的人。

  李金斗雖然讀的書沒有李天青多,但經歷的事比李天青多了太多,深知魔的出世有多嘛可怕。

  他此生經歷了三場魔變造成的災難,魔級災變,是滅城之災,整個城市連同下面的轄地,能活下來的人都不多!

  每一次魔變,死亡的人口多達百萬!

  好在魔級災變極少出現,最多是祟級。

  祟對付起來,就容易多了。

  如今,魔域還在擴張,魔化還不深。受影響的,往往是花鳥魚蟲等低等生物,以及莊稼蔬菜等植物,這些東西紛紛會化作瓷器形態。

  待到一天後,魔域擴張到百里左右,便會停止擴張,這時受影響的便是人畜等高等生物。

  他們會慢慢行動遲緩,兩天便會變成瓷器。

  到了第四天,大部分人都會變成瓷器,只剩下這方圓百里的修士。

  第七天,修成神胎的修士,神胎瓷化,肉身也開始瓷化。

  第十一天,金丹瓷化。

  第十九天,元嬰瓷化。

  第三十天,元神瓷化。

  ……

  李金斗額頭冷汗滾滾,就算各村都有乾娘庇佑,但乾娘最多也只能讓普通人和修士多堅持兩天。

  「我,加上黃坡村的乾娘,最多堅持三十二天,三十二天後,我便完蛋!對了乾陽山人,還有乾陽山人!」

  他眼睛一亮,連忙呼喊陳實爺爺的名字,只是喊了半晌,也無人應答。

  李金斗立刻兩條胳膊當成腿用,拖著瓷化的兩條小腿爬出西廂,卻見陳家空空蕩蕩,除了自己沒有他人。

  「人呢?人到哪裡去了?」

  他不由暴躁起來。

  「既然都不在家,那麼只好我上了!」

  他雙手撐地,頭下腳上,飛速向外走去。

  鏡湖山莊,一層層棺槨相繼打開,蕭王孫從棺槨中走出,抬頭驚訝的望向天空,天空中彷彿蒙了一層薄薄的紅紗,籠罩乾陽山,在山谷中看不到盡頭,但想來籠罩範圍極廣。

  「難道是……魔級災變!」

  他臉色微變,魔級災變的危險程度,他一清二楚。

  「真王鎮壓的一隻魔,被人釋放了出來。誰這麼混蛋?」

  他傷勢還沒有完全恢復,卻探手抓起長劍,小劍伯勞則化作髮簪大小,蕭王孫束好髮髻,插上髮簪,向外走去。

  「魔變之下,百里之內,一切盡絕!為我性命,為百里之人的性命,必須要殊死一搏!」

  崗子村,沙婆婆盯著自己的米缸,米缸裡的米變得沉甸甸的,不再是米,而是瓷米。

  這種米,根本不能吃。

  她來到屋外,自己在牆角種的一些毛白菜,此刻也泛著瓷器的光芒。

  小老太婆背著雙手向村外走去,沿途只見村民們一個個驚呼,卻是發現各家各戶的米面油糧都變成了瓷器。

  沙婆婆黑著臉,來到莊稼地外,放眼看去,滿地都是瓷桿桿,一群新鄉耗子茫然的站在田壟地頭,不知所措。

  河裡還有一隻鸕茲抓到一條魚,試圖把魚吃到肚子裡,到了喉嚨中卻又吐了出來。

  那魚也是瓷的。

  「糧食瓷化了,可以餓一天,餓兩天,餓三天。還可以吃點家禽異獸。等到家禽異獸也瓷化了,吃什麼?」

  沙婆婆面帶青氣,低聲道:「吃人嗎?」

  這幾乎是必然!

  「嘿嘿,魔變百日,這裡只怕比陰間還要恐怖百倍!但是……」

  小老太婆直起腰身,回到屋子,提起羊角天靈燈向外走去,「老身打陰間,不行。打你,行!」

  芳甸村,金紅纓沒有再穿大紅衣裙,而是換了一身花布衣裳,打扮的和村姑一樣,渾然不見從前的英姿颯爽和妖嬈風騷。

  她像是一個村姑,在芳甸村乾娘旁邊曬著太陽,手裡捧著碗米湯,米不多,只有寥寥幾粒。

  這些日子,她一直藏身在芳甸村偷偷療傷,她先後受傷多次,先是被蕭王孫所傷,後被鏡湖山莊棺材裡的老怪物氣息所傷,又被陳寅都的聲音震傷。雖然每次傷勢都不重,但累加一起便很重了。

  陽光彷彿蒙上了一層紅色的紗,照射下來感覺不到溫暖。

  金紅纓喝到米,呸呸的吐了出來。

  這米根本嚼不動,吃到嘴裡像沙子一樣。

  「魔級災變……這些日子我躲在芳甸村養傷,傷勢好了七八分,沒想到竟會遇到這種事。可惡!倘若沒有追殺蕭王孫的話,我神機營還可以一戰除魔!可惜,被蕭王孫打殘了!」

  她站起身來,低聲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不能趁早除掉這隻魔,我也會死在這裡!多謝乾娘,我能活著回來,給你上香上貢!」

  她向外走去,笑道:「若是回不來,乾娘你也不用惦記你的香和供品。因為乾娘也活不了!」

  魔級災變,百里絕戶,諸邪橫行,杳無人煙。

  人活不下去,靈也活不下去。

  金紅纓來到窯廠附近的時候,蕭王孫也在向這邊走來。

  兩人目光交匯,雖是仇家,但都沒有動手,而是齊齊邁開腳步向窯廠走去。

  「今日不問是非,不管仇怨,不計前程。」蕭王孫道。

  金紅纓目視身形高出山林的八臂斗母菩薩瓷像,笑道:「那也只是今日不問。若是妾身能活著出去,蕭前輩盜走我神機營的那枚寶印,還請還回來。否則,妾身還是要送前輩上路,摸你屍體搶回來!」

  蕭王孫淡然道:「西王玉璽並非神機營的寶物,而是大明皇族的寶物。」

  金紅纓冷笑道:「真王不在,西王玉璽便是一直交給神機營保管!你盜走玉璽,圖謀不軌,你是想用西王玉璽打開真王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小算盤!」

  蕭王孫沒有回答。

  「不回答就是默認!」金紅纓喝道。

  這時,腳步聲傳來,沙婆婆拎著羊角天靈燈走來,笑道:「小姑娘很大,火氣更大。大敵當前,從前有什麼恩怨,都先放一放。」

  「說得對。」

  李金斗頭下腳上走來,沉聲道:「如今不是拯救方圓百里的百姓,而是救我們自己!救自己時還三心二意,死了也是活該!」

  蕭王孫道:「救人就是救己,捨身就是取義。」

  金紅纓道:「這隻魔還在復甦,並非全盛狀態,直到百日之後,它將方圓百里一切生靈同化,才會達到巔峰。現在是誅殺它的最佳時機!」

  四人匯合,沙婆婆心涼了半截,心道:「我們四個人,三個有傷在身,這還怎麼打?難道老身才是主力?老陳頭沒來嗎?老陳頭沒來的話,恐怕不易取勝……」

  她剛想到這裡,突然空中掉下一物,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那是一個瓷娃娃,是趙家玄英府三老之一,名叫趙存思。

  玄英府原本有四老,趙存義也是其中之一。怎奈趙存義去了陳實家,就沒再回來。

  這趙存思已經修成元神,是化神境的高手,沒想到竟變成瓷娃娃,死在這裡。

  「轟!」

  一根玉瓷翡翠降魔杵砸落下來,將趙家三老的另一老趙存想元神打爆,粗大如同大樑的降魔杵順勢碾壓下來,將趙存想砸成肉泥。

  趙家三老之中的趙存平乃趙家玄英府的上一任府主,修為實力最強,此刻卻凌空飛起,不敢再戰,當眾逃遁。

  趙家三老留在此地,也是意識到魔變之下,沒有人能存活,為了拯救趙家的眾人,所以留下來與邪菩薩拚命。期盼能打死邪菩薩,為其他人掙得生機。

  怎料其他二老之死,將他嚇破了膽,愴惶逃遁。

  然而他沒飛出多遠,便被一道突如其來的箭羽射中。

  那箭羽帶著他的身體呼嘯飛出,遠遠而去,將他釘死在一座山頭上,才堪堪止住。

  蕭王孫面色凝重,那道箭羽,正是瓷器燒製的箭支,有著這麼大的威力,讓他也倍感壓力。

  「若是全盛時期……」

  他抿了抿嘴唇。

  前方,一個個已經瓷化的人體,如同古怪的雕塑,映入他們的眼簾。

  那是魔變爆發時,沒有來得及逃走的趙家錦衣衛和趙家子弟。

  魔變與鬼神領域不同,鬼神領域是將人變成瓷娃娃,瓷娃娃可動,可跳,可以說話,而魔變則是將人變成一動不動的人形瓷器。

  那尊高大無比的邪菩薩坐在山林中,四周窯廠幾乎被蕩平。

  它遍體青花,是大明能工巧匠燒製的青花瓷,青色濃艷,用的是蘇麻離青。

  它身上多繁複花紋,還有青龍圖案,纏繞在衣襟和袖口。

  它頭顱轉動之時,四張面孔跟著一起轉動,脖子接口處,發出瓷器滑動的聲音。

  四張面孔嘴巴可以開合,眼睛可以眨動,眼珠子也可以轉動,只是稍顯僵硬。

  「真王造物,造出的是什麼瘆人的東西?」沙婆婆埋怨道。

  此言一出,那青花瓷邪菩薩立刻轉頭,向她看來,目光如電光交織。

  邪菩薩八臂揚起,手中各種武器紋理交錯,亮了起來。

  而在邪菩薩身下,還有三個身高丈餘的瓷人,正是窯廠的窯工,忙來忙去。

  它們抓起一個個瓷化的趙家人,放在一個燃燒著真火的窯洞中燒化,用來修補邪菩薩身上的裂痕。

  「先殺窯工!」蕭王孫道。

  沙婆婆當先一步,喝道:「動手!」

  她催動太上八卦護身訣,頓時神光大放,乾、坤、艮、兌、離、坎、巽、震,八種卦象浮現出來,演化天、地、山、澤、火、水、風、雷。

  她的元神出竅,立於身後,巍峨如帝女,法力無邊,八卦運轉,符文交錯,帶動莫大的威能,向邪菩薩攻去!

  同一時間,羊角天靈燈被她祭起,燈光洞照,搜尋邪菩薩的魔魂藏身之地!

  蕭王孫祭起細腰、伯勞二劍,金紅纓催動最強法術,李金斗催動六陰玉輪,三人殺向邪菩薩!

  忽然,三人攻擊轉向,寶劍、法術、玉輪,直奔那三個窯工而去!

  另一邊,趙家玄英府倖存的錦衣衛和趙家子弟護送著瓷化的趙彥龍,縱馬狂奔,馬蹄聲嗒嗒作響,跑得飛快。

  那魔域的邊緣,宛如淡紅色的大幕,還在向外擴張,不過擴張速度遠不及奔馬的速度。

  沒多久,前面的人馬便來到魔域邊緣,縱馬向外躍去。

  他們撞在淡紅色大幕上,大幕微微晃動,眾人相繼消失。

  下一刻,乾陽山上空傳來驚恐的慘叫聲,許多錦衣衛和趙家子弟,連同他們胯下的駿馬一起從天上掉落下來,摔在山石上,山崖下,甚至有的被樹木刺穿掛在樹上。

  其他趙家子弟和錦衣衛見狀,急忙勒住馬,不敢再衝向魔域邊緣。

  --魔域邊緣的空間極為奇特,有著魔域迴廊之稱。

  來到魔域邊緣,看似可以跨出魔域,但下一刻便會發現自己又回到魔域的內部。

  想要走出魔域,幾乎不可能。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8 06:38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6 08:57 PM 編輯

第0051章 牽絲,引線,誅邪!

  山澗邊,陳實和李天青看著沉在水底的瓷魚,兩個少年面色凝重。

  他們沒有蕭王孫那般強大的法力,也不知如今是魔變,游魚化作瓷魚,讓他們意識到這多半是窯廠那尊邪菩薩造成的。

  「那尊邪菩薩,怎麼會突然發作?」李天青大惑不解。

  陳實正要說話,突然只聽一聲慘叫傳來,兩人急忙循聲看去,只見適才還在與人爭吵的一位商賈彷彿被什麼東西拽著,呼嘯飛上天空!

  陳實仰頭看去,只見空中有異蟲,長著人身,但是比正常人的身體長了許多倍,像是三四個人體拼在一起,七八條手臂般的長腳,竹節一樣的肢體。

  它的長腳是類人手掌,只是指頭又細又長。

  它八條長腳在空中張開,像是蹲踞在空中俯瞰眾人。

  它的腦袋是類人的腦袋,但蓬頭垢面,嘴巴張開,將適才被捉的那個商賈飛速拉近,塞入口中。

  空中傳來那位商賈的慘叫,聽聲音,那蟲子應該是一百多丈的空中。--這個距離,他們都無可奈何。

  異蟲嘴巴張開,口器向四個方向張開,四面嘴唇下都有鋒利的牙齒,極為古怪。

  它吃掉那個商賈時,四周的鋒利牙齒都在蠕動,像是扣著那個商賈的身體,不斷往自己肚子裡送,並不咀嚼,而是整個吞下。

  從其口器大小來看,它的腦袋只怕有牛車那麼大。

  李天青道:「那是邪,牽絲蟲!」

  陳實怔住:「邪怎麼在白天出現了?」

  如今天色還未晚,天空中還有著太陽,只是像蒙了一層紅紗。

  爺爺說過,白天絕不可能出現邪,因為邪吸收了月華中的奇異力量,才會甦醒,在人間活動。

  如今月亮未出,邪怎麼出來了?

  李天青有些激動,飛速道:「原來牽絲蟲的真身是這個樣子!書上畫的比較模糊,這種蟲子出現在夜間,無人看到過它的全貌,只知道這種東西飄浮在空中,人們往往什麼也沒有看見便不由自主的被它拉到空中吃掉!小十,咱們是第一個見到牽絲蟲真身的!」

  夜間光線不佳,牽絲蟲藏身高空,自然難以見到。

  修士中有人窮極目力,藉著月光隱約看到它是蟲子的模樣,因此叫做牽絲蟲。

  但是細節便無法看清。

  如今天色還是亮的,那牽絲蟲的真身便被他們收入眼中。

  李天青興奮異常,不住打量牽絲蟲,喃喃道:「書上寫錯了,書上還給牽絲蟲畫了翅膀,但它沒有翅膀!它是邪,停留空中,何須翅膀?」

  那邪物口中飛出一些纖細到肉眼不可見的絲線,向下垂去,肉眼幾乎不可分辨,陽光照射,才偶爾折射一點光線,然而難以發覺。

  陳實和李天青看到這些絲線,就垂掛在剛才還在爭吵的商人旁邊。

  「不要動!」

  陳實連忙向那些人揮手,高聲道:「你們千萬不要動!」

  但早已有人被嚇破了膽,貨物也不要了,立刻撒腿狂奔。然而他身形一動,便撞在牽絲蟲垂下的絲線上。

  那絲線黏性極強,接觸到他,便黏在他的身上,絲線被觸動,為牽絲蟲感知到,下一刻那人便騰空而起,向高空飛去!

  李天青也高聲喊道:「你們不要跑,站在原地!」

  但被嚇破膽的人,哪裡聽他們的話?

  適才還在爭吵的人們,立刻四散而逃,一個個撞在那些無形的絲線上。

  天空中,牽絲蟲立刻收絲線,那些被黏上的人努力掙扎,試圖撕開那些絲線,然而絲線的黏性驚人,碰到手便黏在手上,碰到身子就黏在身上,根本撕不開。

  兩邊商隊二十多人,再加上牛車車伕,連同他的牛,以及幾匹馬,一起被黏住,被拉向空中。

  不過,因為黏的人和牛馬太多,導致牽絲蟲極為吃力,收線速度大不如從前。

  陳實眼睛一亮,突然發足狂奔,向岸上奔去,高聲道:「天青,準備六陰玉輪!」

  李天青雖然不解其意,但腦後立刻浮現出神龕神胎,催動六陰玉輪。

  陳實已然跑到山路上,將一塊千餘斤的大石搬起,身形旋轉一週,呼的一聲將那塊大石擲上空中。

  李天青頓時明白他的意思,讚道:「聰明!」

  那塊大石觸碰到牽絲蟲的無形絲線,竟也被黏住,掛在絲線上。

  「呼!呼!呼!」

  陳實將一塊塊大石拋起,砸向空中的絲線,很快四周的山石便被他扔個一空。

  有的山石沒有擊中絲線,但大部分都掛在絲線上。

  那牽絲蟲本來拉著這二十多人和幾匹牛馬便極為吃力,再加上這些大石頭,頓時堅持不住,竟被拉得反倒向下落去。

  陳實飛速奔跑,尋找更多的巨石,一塊塊相繼拋出,掛在那些絲線上。

  牽絲蟲竟被他拉得一點點接近地面!

  這隻邪蟲在空中吱哇亂叫,人們落在地上,抬頭看去,已經可以看清牽絲蟲身上的奇特斑紋,黃白相間,有些類似符菉的構造。

  這隻蟲子飄浮在空中,單看斑紋,便像是一張巨大的符菉。

  只是符菉的內容便無從得知了。

  短短片刻,那牽絲蟲便已經從一百多丈的高空,被拉到離地十多丈,已然進入李天青的六陰玉輪的攻擊範圍!

  李天青立刻催動玉環步,雙手印訣變幻,一道道無形玉輪飛出,向空中的牽絲蟲斬去!

  同時陳實拋來更多的石頭,掛在絲線上,將牽絲蟲拉得更低。

  六陰玉輪斬在牽絲蟲身上,火光四濺,玉輪破碎,碎片四下咄咄飛去,極為鋒利!

  李天青各種招法變化,斬出的玉輪越來越多,有些玉輪連續斬在同一個位置上,竟將這隻邪無比堅硬的外殼切開,綠色的漿
液從被切開處流出!

  那牽絲蟲終於落地,落地後才知它有多龐大,長長的身軀,綿延十多丈,看似纖細的腿腳,實則比路旁的大樹還要粗!

  它身體甩動,四周樹木東倒西歪!

  這隻牽絲蟲憤怒無比,八條腿用力撕扯那些絲線。

  絲線固然可以幫它捕捉『食物』,但同樣也限制了它。

  好在這隻邪的蠻力驚人,短短片刻便扯斷了三四條絲線,就在此時,陳實舉起一塊大石,高高躍起,向它腦袋狠狠砸下!

  「咚!」

  牽絲蟲腦殼被砸得崩裂,昏昏沉沉,那塊大石也被砸得四分五裂。

  「小十打起來,怎麼這般兇惡?」

  李天青嚇了一跳,連連揮手,印訣變換,一道道玉輪錚錚錚斬在牽絲蟲身上,將牽絲蟲身體多處切開。

  牽絲蟲疼得怪叫,奮力扯斷另一條絲線。

  陳實舉起一塊千斤大石,以大石為錘,瘋狂砸它的一條腿,很快便將那條腿砸折。

  他正欲砸另一條腿,突然牽絲蟲用力一蹬,踢在陳實胸口,將這少年踢出一道幻影,接著十多丈外的崖壁上傳來嘭的一聲大響。

  「小十!」

  李天青驚呼。

  這時,煙塵中傳來陳實的聲音:「我沒事……先弄死它!」

  李天青全神貫注,向牽絲蟲攻去,只是這隻邪實在太大了,即便六陰玉輪給它造成傷,也不是致命傷。

  牽絲蟲暴怒,張口噴出一道白氣,李天青躲避不及,被白氣噴中,那白氣凝結,黏黏的都是絲。

  「糟糕!」

  他立腳不住,被牽絲蟲扯得不由自主飛起,向牽絲蟲口中落去!

  李天青瘋狂催動玉輪,一道道玉輪呼嘯,衝入牽絲蟲口中!

  與此同時,陳實再度衝來,抱起一塊山澗邊的礁石高高躍起,從天而降,狠狠砸在牽絲蟲的腦袋上。

  那腦袋大如牛車,上面都是蓬亂的毛髮,遠看像是亂糟糟的頭髮,但到了近前,才看出這毛髮一根根有著指頭粗細,鋼鐵般堅硬。

  陳實砸下的石頭固然很大,但也只是將牽絲蟲砸了個趔趄。

  巨石裂成兩半,陳實丟掉石頭,雙拳如雨,瘋狂向下砸去!

  「咚咚咚咚!」

  一連串沉悶至極的聲響傳來,他將牽絲蟲腦殼砸穿,雙臂甚至深深陷入這隻邪的腦漿之中!

  牽絲蟲瘋狂甩動頭顱,李天青也被甩得左右飛舞,根本無法穩住身形,但還是拚死催動六陰玉輪,一道道玉輪旋轉,飛速切割,切入它的口中!

  突然,一道玉輪從牽絲蟲的後腦穿出,終於將這隻邪的腦袋打穿!

  陳實身軀已經陷入牽絲蟲的腦袋之中,還在瘋狂往下砸。

  終於,這隻邪噗通一聲,匍匐在地,掙扎幾下便不再動彈。

  陳實這才從瘋狂中醒來,呼呼喘著粗氣,李天青被牽絲纏繞,在地上翻滾幾週,也是驚魂未定,瞪大眼睛,眸子裡的瘋狂勁兒尚未完全消去。

  陳實從牽絲蟲的腦袋裡爬出,滾落在地,躺在地上一點也不想動彈。

  他又有一種強烈的飢餓感,像是吃了點東西,剛剛勾起胃口,但沒有吃飽的感覺,很想再吃些什麼。

  牽絲蟲很快腐爛,肢體冒出難聞的氣泡,陳實連忙爬起,躲到一邊,只見這隻頗為巨大的邪竟在短短片刻便腐爛乾淨,地上只有一灘水漬,其他什麼也沒有留下。

  「邪到底是什麼東西?」

  陳實大為不解,道:「鬼魂?生物?靈?還是其他什麼?」

  「邪就是邪,不在你說的那些行列之中。」

  李天青書讀得多,道:「邪都是些不可理喻不可理解的東西,誰也不知道它們從何而來,死後歸入何處。可能自從我們踏上西牛新洲的那一刻,邪就出現了。」

  陳實想到牽絲蟲身上的紋理圖案,越發覺得古怪。

  這圖案與符菉很像。

  「這隻邪死後,迅速腐爛,沒有骨頭,沒有甲殼,只留下一些惡臭的水漬。話說回來,鐵筆翁的符怪,被我打碎之後也化作了紅色的硃砂血水,灑的哪兒都是。與眼前這一幕,倒是有些相似。」

  他嘆了口氣,「可惜這隻邪腐爛得太快,沒能記下上面的符菉圖案……」

  「我記得。」

  李天青疑惑道:「小十,你要邪身上的圖案做什麼?」

  「做個試驗!黑鍋,黑鍋!」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8 06:39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6 08:56 PM 編輯

第0052章 我們不是牲口!

  黑鍋也一路小跑過來,適才一片大亂時,陳實叫所有人不要動,但沒有人聽他的,只有黑鍋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大家都被牽絲蟲抓住,唯獨黑鍋毫髮無損。

  甚至,陳實的書箱還在它的旁邊,大亂之中沒有丟失。

  陳實取出筆墨紙硯,讓李天青畫出牽絲蟲身上的圖案,自己則取了點黑狗血研磨硃砂。

  他提筆,細細觀摩李天青所畫的圖案,真氣灌注筆尖,筆隨意走,落筆一氣呵成,很快便在黃紙上將牽絲蟲身上的符菉圖案畫出!

  陳實食指中指夾住符菉,輕輕一抖,符菉中蘊藏的真氣在與硃砂的摩擦下產生高熱,讓符菉燃燒。

  陳實和李天青各退一步,二人都察覺到,一股莫名的力量在起作用。

  符菉燃燒的火焰中,突然傳來吱吱的怪聲,接著一隻小小的牽絲蟲,竟然從火焰和紙張的灰燼裡爬了出來!

  陳實和李天青呆住,只見那牽絲蟲落地,張口吐出牽絲便黏住了黑鍋,不由分說拖拽著狗子,便要往嘴裡拉!

  它的個頭比黑鍋小了很多倍,竟欲吃掉這個龐然大物。

  黑鍋上前,一口將這隻小小的牽絲蟲咬得爆開,化作硃砂和黑狗血。

  黑鍋跑到山澗邊,清理自己的舌頭和身上的血污。陳實和李天青依舊陷入震驚之中,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那些商人也各自找回一條命,對陳實和李天青感恩戴德,忙不迭的道謝。

  陳實晃了晃頭,把腦海裡的胡思亂想攆出去,道:「天還未黑,便有邪出沒,山裡變得極為危險。各位,你們還是盡快出山,尋找村莊的乾娘尋求庇護。」

  李天青也晃了晃頭,覺得這事太匪夷所思。

  商人們各自忙碌,李天青悄聲道:「小十,牽絲蟲應該是一種造物……」

  他說出這話,還是覺得離譜,遲疑了一下。

  陳實卻點了點頭,道:「的確像是造物。只是,能夠人為創造出邪嗎?」

  李天青補充道:「倘若可以人為創造出牽絲蟲,那麼可不可以人為創造百嬰?可不可以人為創造飄顱?」

  陳實道:「倘若可以造出這些邪,那麼能否造出祟?造出魔?」

  兩個小傢伙對視一眼,心裡怦怦亂跳。

  就在這時,窯廠方向紅光自下而上,轟擊天幕,化作源源不斷的紅色光幕,將乾陽山罩住。

  天幕劇烈動搖,有些不穩。

  「窯廠那邊肯定出了大事。天青,我們現在還是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盡快入村!」

  陳實喚上黑鍋,道:「白天出現邪祟,這絕對不是好現象!在外面逗留,隨時可能死亡!」

  正在這時,有商人嚎啕大哭,守在自己的貨物旁說什麼也不願意走。

  陳實詢問,有人道:「他買的糧食全完了,變成了瓷的,不能吃了。這下血本無歸,所以才哭得死去活來。」

  陳實走到跟前,抓起一把糧食,沉甸甸的,果然全是瓷米。

  陳實抬頭,看向山路旁邊的樹木,突然縱身而起摘下幾片樹葉,用樹葉相互敲擊,叮叮作響。

  樹葉,也變成了陶瓷樹葉。

  微風徐來,吹動滿山枝葉,頓時山崗山谷中傳來叮叮的脆響,聲音悅耳,很是動聽。

  然而這一幕卻讓他的寒毛豎了起來。

  樹木瓷化了,糧食瓷化了。

  吃啥?

  李天青也想到這一點,兩人一狗面色沉重,跟著商隊向山外走去。

  他們走出乾陽山,只見山路上有村民牽著牛,牛後面拴著板車,板車上坐著孩子和老人,妻子跟在牛車旁邊,面色惶恐,正沿著山路行走。

  他們是崗子村的村民,與陳實相識。

  「老栓叔,哪裡去?」陳實問道。

  那莊稼漢道:「往外走,走到紅幕外面。」

  陳實沿著山路看去,只見許許多多村民拖家帶口,正自沿著山路向紅色天幕的邊緣走去。

  李天青突然想到了什麼,臉色微變,道:「這幅情形,讓我想起一本書上記載的魔級災變……這的確是魔級災變,我們現在就處在魔域之中!大家停下!快停下!」

  他大著嗓子,高聲道:「走不出去的!魔域邊緣有魔域迴廊,你們到了邊緣便會送回來,送到空中,會摔死的!」

  有人遲疑,停下腳步,有人卻看了看前方的人,見前方的人依舊在走,便低著頭繼續前行。

  陳實大聲道:「天快黑了!邪祟會出來吃掉你們!趕緊回村,明天再走也不遲!」

  這個威脅果然有用,不少人停了下來,交頭接耳的商議。

  陳實見狀,鬆了口氣,道:「天青,你懂得多,這魔域怎麼才能走出去?」

  李天青面色蒼白,搖頭道:「走不出去。所有人都會死。除非魔死亡,否則無法離開魔域。以這個魔域的瓷化速度來看,村落裡的乾娘,最多只能讓普通人堅持五六天時間。五六天後,普通人便會瓷化,變成瓷人。倘若在村外,最多兩天普通人就會瓷化,四天之後,便沒有任何普通人能夠活下來。」

  他頓了頓,道:「現在是第一天。」

  「魔變會持續多久?」陳實問道。

  「倘若滅不掉魔,魔便會越來越強,魔變會一直持續下去。」

  李天青蹲下身子,在一株瓷化的小草周圍畫了一個圓,然後在小圓外畫了一個大圓,道:「魔會越來越強,實力達到頂峰時,魔域便會向外擴張,吞噬更多領地。」

  他畫了一個更大的圓,道:「就這樣,一直不斷擴張下去,在擴張到方圓千里時,魔便會演變為災。」

  邪,祟,魔,災,厄。

  魔的等級排在第三。

  演變為災,便是天災,千里赤地,再無生機。

  「不過,自古以來沒有魔變可以延續百日。」

  李天青站起,道:「有記載的魔變,最多在百日就會停止,因為天外真神會出手干預。」

  陳實舒了口氣,道:「那咱們熬過一百天!」

  李天青搖頭道:「真神滅魔,是凝聚目力。在真神的注視下,方圓百里,將會被燒成熔岩世界,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倖存。」

  「活下來的辦法,只有一個。」

  「在百日之期到來前,除掉魔,阻止魔變!」

  ……

  魔變,第一天。

  陳實、李天青回到黃坡村,兩人的爺爺都不在家。

  陳實打算做飯,發現家裡的米面也都變成了瓷器。

  「如今能吃的,恐怕只有雞鴨之類的家禽和牲畜了。」

  陳實提議道:「我去玉珠奶奶家借隻鴨子,先對付一頓,明天去獵異獸還給他們。」

  李天青點頭。

  過了片刻,外面傳來雞飛狗跳的聲音,玉珠奶奶提刀追殺偷鴨賊,陳實帶著鴨子逃竄,衝入院子嘭的一聲關上房門。

  李天青心裡怦怦亂跳,聽著外面玉珠奶奶中氣十足的叫罵聲,覺得羞愧難當,他從沒有幹過這麼丟人的事情。

  「明天打獵還給她,便不用羞愧了。」

  陳實滿不在乎道:「天青,幫忙燒水退毛。」

  李天青連忙去燒火。

  黑鍋汪汪叫了幾聲,陳實道:「已經是深夜了。」

  這一夜,算是平安,只是村裡時不時傳來吵鬧和哭鬧聲,有些村民打算連夜拖家帶口離開,家人不同意,所以又哭又鬧。

  陳實沒有過問,兩人入睡。

  睡了不知多久,陳實突然心臟疼痛,身體不由自主劇烈抽搐。

  他頓時醒來,不由分說催動北斗七煉。這次發病雖然來得突然,但發病輕微,很快被他壓下。

  他鬆了口氣,躺回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

  索性披著衣裳來到院子裡,仰頭看去,天空一片赤紅,分不出是白天還是夜晚。

  以前有陽光月光,可以清晰的分辨白天黑夜,但現在紅幕將天空遮掩,彷彿一口淡紅色的大鍋扣在地上,看不到外面出的到底是太陽還是月亮。

  這時,黑鍋又叫了一聲。

  「天亮了。」陳實心道。

  只是,依舊看不出是白天。

  魔變,第二天。

  二人的爺爺還是沒有回來。

  窯廠方向傳來陣陣雷擊聲,沉悶驚人。

  陳實和李天青出門狩獵,路上看到一個出來狩獵的獵戶,是黃坡村人,叫做劉天柱,經常去山裡打獵,很精壯的一個中年漢子,翻山越嶺如履平地。

  如今劉天柱行動遲緩,慢吞吞的,看到陳實,想打招呼,但聲音也慢吞吞的。

  他的聲音中帶著尖銳的聲音,像是夾雜鳥鳴,那是聲帶瓷化造成的。

  他的聲帶像是瓷質口哨,所以才會發出鳥鳴聲。

  「天柱,外面太危險了,你先回村,我獵到獵物給你送過去!」陳實道。

  劉天柱感激不已,他也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不能狩獵,轉身往回走,只是依舊慢吞吞的。

  路上,田野上,很多這樣慢吞吞的人。

  到了中午,陳實和李天青回來,兩人抓到三隻野豬,四隻新鄉耗子,還有些野兔,以及一隻羊駝。

  好在陳實力量大,拖動這些野獸和異獸也不覺吃力。

  他們來到黃坡村附近,看到道路上有人。

  他們走上前去,那是一個個瓷化的人。

  留在村裡,還可以拖延瓷化的時間,但是外出狩獵,瓷化的速度更快。

  陳實繼續向前走去,來到村口,看到了獵戶劉天柱,他臉上帶著笑容,做出行走的姿態,但是身體卻已經化作陶瓷。

  「天青,倘若殺了那尊邪菩薩,他們還會復原嗎?」陳實突然問道。

  「應該會吧。」

  李天青也不敢肯定,道:「書上記載魔變,以及各種處理魔變的辦法,但從不記載普通人是怎麼在魔變中存活的。我也不知普通人是否能生存下來。」

  他頓了頓,道:「史書也是如此。我翻過很多史書,上面關於普通人的記載寥寥無幾,記載最多的是皇帝和名流。普通人就像是皇帝和官員們養的牲口,沒有記載的必要。」

  陳實進村,放下那些獵物,轉身向外走去。

  「但我們不是牲口!」

  他抱起劉天柱,將瓷化的劉天柱搬回村子,放在天柱自己家裡。

  他一趟趟出去,將路上那些瓷化的人們一個個扛回村,妥善放置。

  「我們是人,從來不是牲口!」他有些生氣。

  李天青見狀,上前幫忙,兩人忙活半天,才將附近的瓷人搬完。

  二人又把獵物剝皮,分割,然後挨家挨戶送去,玉珠奶奶家,陳實多送了兩隻野兔子。

  新鄉耗子雖是害獸,但卻是異獸的一種,血肉中蘊藏著靈力,普通人服用後可以借靈力拖延瓷化時間。陳實便給每戶人家都分一些。

  「這孩子……」玉珠奶奶拎著肉和兔子,想起早上的辱罵,有些羞愧。

  她回到家,想了良久,向玉珠道:「以後不許再叫陳實死孩子。」

  「可是,不是奶奶讓我這樣叫的嗎?」玉珠不解。

  玉珠奶奶慚愧萬分,道:「以後我再這麼叫,你就用鞋底扇我的嘴。」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8 06:40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6 08:56 PM 編輯

第0053章 滿門忠烈

  魔域之外,一匹匹駿馬飛馳,馬背上的騎士擲出一面面大旗。

  一桿桿大旗咄咄作響,插在地上,旗面展開,龍形圖案飄揚。

  圖案四周寫著奇異的文字,是菉和篆的結合體。

  每隔百步,便有一面這樣的旗幟。

  待到所有旗幟插完,騎士們調轉馬頭,奔向遠處的營寨。

  營寨是新建的,在省道附近,新鄉省三司,承宣布政司,提刑按察司,都指揮使司,以及新鄉巡撫,都在營寨中,遙望這座魔域。

  隨著一聲令下,一面面大旗被激發,但見旗幟中有金龍探出利爪,奮力向外爬出,爪子扣在紅幕上,向上攀爬。

  過了片刻,所有旗幟中的金龍完全爬出,匍匐在紅幕之上。

  一面面大旗飄揚,旗中射出熾烈的金光,注入金龍體內,維持龍形不散。

  「天龍鎖魔陣,可以堅持百日,百日之後,真神注視,魔域蕩然無存,不會危及到外面的子民。」

  新鄉巡撫趙天寶嘆了口氣,道:「我侄兒趙彥龍聽聞乾陽山爆發魔變,率領玄英府四千精銳,連他的子嗣都帶了過去,衝入魔域,企圖阻止魔變。傻孩子,真是傻孩子啊!」

  他連連搖頭,老淚縱橫,仰天道:「不愧是我趙家子弟,沒有辱沒列祖列宗!」

  布政司、按察司和都司的官員們感動莫名,紛紛垂淚。

  「玄英府主義薄雲天,是我輩楷模,值得我輩學習。」

  「明知必死而義無反顧,這是何等的精神?下官當將此事載入青史,傳頌後人,令後世之人不忘玄英府主今日的義舉!」

  有人哭道:「玄英府滿門忠烈啊--」

  ……

  新鄉巡撫趙天寶也是垂淚,好不容易才止住,勸眾人節哀,道:「彥龍不愧我趙家男兒,他勇於犧牲,敢於奉獻,沒有辱沒我趙家門楣。我提議,百日之後,就在此設祭,祭奠彥龍和玄英府的趙氏子弟。你們意下如何?」

  「巡撫大人高見!」

  「依我之見,還需上書內閣,闡明趙家抗魔的犧牲,為文武百官表率。下官是嚴閣老的學生,當上書奏表此事。想來朝廷很快便有嘉獎甚至封賞。」

  眾人計議已定,心安理得離去。

  魔化第三天。

  陳實看向遠處,山中傳來雷霆聲,時不時有火光炸開。

  山林中有巨大的瓷菩薩八臂飛舞,忽然手持金剛降魔杵,重重插在地上,頓時整個山頭冒出熊熊魔火,焚燒一切!

  魔火旋轉,聲勢恐怖,遠遠的都可以聽到噼哩啪啦的爆響,那是空氣急劇膨脹造成的爆炸。

  那裡是窯廠方向。

  只是不知道與邪菩薩戰鬥的人是誰。

  「與邪菩薩戰鬥的那人,已經堅持三天了。」

  李天青面帶憂色,向陳實道:「我爺爺和你爺爺很有可能在那裡,他們倆都年紀很大了,不知是否還能堅持得住?」

  陳實也擔憂萬分,詢問道:「你說官府會不會派人來救?」

  李天青也沒有遇到過這種事,猜測道:「新鄉省大概會派人來救吧。畢竟方圓百里都是新鄉省的子民。倘若新鄉省不救,內閣的閣老肯定會責罰。」

  兩人出村,繼續打獵,路過一個村莊時,路上停著一個車隊,有三四十人,還有牛馬,車上坐著老人孩子。

  他們是準備離開這片魔域,但是出了村之後,沒有走出多遠便都變成了瓷器。

  兩人將這些搬到路旁,免得磕碰了。

  若是將來魔滅了,說不定他們還能復原。

  路上還能看到一些人,零零星星的,應該是先前躲在村子裡,有乾娘保護,沒有外出,因此沒有被瓷化。只不過連續餓了三天,只能喝水,實在沒辦法這才出來,想找點食物。

  兔子、野豬、野雞這類常見的野味已經變成了瓷器,新鄉耗子是他們能夠找到的為數不多的食物。

  新鄉耗子是異獸,瓷化時間較長,這些異獸也受到了瓷化的影響,行動遲緩,比較容易捕捉。

  不過這些人也同樣遲緩,是否能捉到新鄉耗子還是未知之數。

  「若是沒有把握活下去,就找個安全的地方躺下,等到魔被人殺了,你就有可能活過來。」陳實向那些人道。

  他很善良。

  畢竟這些人都是自己平時欺壓的鄉里鄉親,若是死絕了,自己考中舉人做了官老爺,還能欺壓誰?

  李天青見狀,有樣學樣,也勸告那些人找個安全的地方躺下等死。

  兩人打獵歸來,這次收穫比昨天天要好很多,新鄉耗子跑不動,被他們捉了十幾隻。僅憑這些耗子,黃坡村的村民便能吃十多天。

  兩人拖著耗子的大尾巴往回走,李天青看著前面跑得歡快的黑鍋,突然心中微動,悄聲道:「小十,外面所有野獸都已經瓷化,變成瓷器,甚至連新鄉耗子這等異獸都跑不動了,為何黑鍋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陳實心中微動,看向前面的狗子,壓低聲音道:「你也懷疑它有問題?」

  李天青點頭:「異獸都受影響,不可能一條普通的黑狗不受影響。」

  「我和爺爺也懷疑它有問題!」

  陳實悄聲道:「只是抓不到它的把柄。」

  前方的狗子突然變得有些蔫吧,走路慢吞吞的,與那些跑不動的新鄉耗子差不多。

  「它聽到我們的話,偽裝成這樣!」

  李天青驚駭道:「它肯定有問題!」

  黑鍋轉過身,搖著大尾巴,呼呼作響,腆著臉來到李天青身邊,狗頭親暱的蹭了蹭他的腿。

  兩個少年哈哈笑出聲來。

  這時,陳實突然冒出個想法:「好幾天沒有看到爺爺了。」

  這幾天爺爺不見蹤影,他心中有些不安,畢竟爺爺年紀大了,若是有個意外……

  這時,他身後傳來爺爺的聲音,呼喚道:「小十。」

  「爺爺!」

  陳實又驚又喜,急忙回頭。

  就在他轉動腦袋的同時,突然彷彿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握住了他的脖頸。

  邪,折首菜!

  專折回頭之人的腦袋。

  陳實腦袋一懵,渾然沒有料到還有一隻邪跟在他們的身後。

  這種邪,遵循一定的規則。

  只要遵守規則,哪怕從它面前大搖大擺的經過,甚至扇它兩巴掌,都不會有事。

  但倘若違反規則,一定會死得很慘!

  陳實心知不妙,立刻鼓盪氣血,他煉就聖胎之體,體內的氣血旺盛至極,哪怕是金丹境的高手,也不如他氣血雄渾!

  他的氣血集中在脖頸處,頓時脖子變得跟腦袋一樣粗。

  脖子還在膨脹,很快便比腦袋還要粗幾圈!

  那隻邪握住他的脖頸,正要發力擰斷,不料下一刻陳實的脖子便粗得握不住。

  李天青和黑鍋也發現了他不對勁,只見陳實脖子充氣般膨脹起來,接著像是有什麼東西捏在脖子上,將他從地面拽了起來,拽到丈餘高的空中!

  「不要回頭!」

  陳實猶自大聲道:「有隻邪跟著我們,回頭會死!」

  李天青心中駭然,立刻催動神龕神胎,六陰玉輪齊出,切向陳實身後。

  然而那隻邪無形無質,竟像是不存在一般,玉輪切過,跟切在空氣中沒什麼兩樣。

  玉輪圍繞陳實上下翻飛,還是沒能觸碰到那隻邪分毫。

  李天青愈發焦急,陳實也察覺到折首菜正在發力,這隻邪蠻力大得出奇,竟然勒住他的脖子努力的往上抻!

  便像是抻麵一般,試圖把他的脖子抻出來!

  「想要我的命……做夢!我沒有脖子!」

  陳實不管不顧,拼盡一切氣力鼓盪氣血,集中在脖子上。

  折首菜抻了片刻,實在無法抻出陳實的脖子,將他丟在地上,化作一股陰風呼嘯而去。

  陰風中,好像有什麼東西罵咧咧的,說著聽不懂的髒話。

  陳實大口大口喘氣,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有餘悸。

  李天青既驚又駭,折首菜,竟然沒能扭斷陳實的脖子!

  「我聽到爺爺叫我名字!」李天青突然道。

  陳實連忙道:「不要回頭,肯定是那隻邪又回來了!你一回頭,腦袋就被折斷了!這隻邪能探知到你的想法,在你腦海中製造親近之人的聲音!咱們快走!」

  兩人一狗拖著十來隻新鄉耗子埋頭往前走,很快轉過一道山坡,消失在李金斗的視線之外。

  李金斗大口咳血,兩條胳膊撐地,奮力向前爬,聲音嘶啞,又喊了李天青幾聲。

  「混賬小子……」

  李金斗手臂無力,身形連翻帶滾栽到陰溝裡,仰面朝天,呼呼喘著粗氣,動彈不得。

  戰敗了。

  他有氣無力的想道。

  經過三天的苦戰,沙婆婆,蕭王孫,金紅纓,再加上他,還是戰敗了!

  他們四人圍攻邪菩薩,斬殺了兩個窯工,便被那邪菩薩察覺到四人的目的,張口將最後一個窯工送入中空的腹中。

  那窯工在它腹中爬來爬去,修補它身上的裂痕。

  他們儘管多次將邪菩薩的身體打裂,但因為有這個窯工,導致他們始終無法拿下邪菩薩。

  邪菩薩八臂,手持八件武器,分別是日月二珠,金磚,蕩魂鈴,降魔杵,芭蕉扇,弓,箭,雖是瓷器,但運煉成兵,上面布滿符菉秘咒,威力奇大。

  幸好沙婆婆手提羊角天靈燈,剋制蕩魂鈴降魔杵,壓制魔魂,他們才可以堅持這麼久。

  然而他們四人,三人受傷,李金斗的兩條小腿還是瓷的,導致這一戰在堅持到第三天時,三人先後舊傷復發,戰陣崩潰。

  四人被邪菩薩重創,幾乎油盡燈枯。

  沙婆婆和蕭王孫斷後,李金斗和金紅纓先走,結果李金斗逃到此地,看到自己的賢孫和陳實就在前面,不由歡天喜地,呼喚賢孫的名字,結果兩人跑得更快。

  「邪菩薩太凶悍了,就算沒有傷,我也遠非對手。」

  李金斗咳血,躺在溝裡,眼神漸漸黯淡,低聲道:「乾陽山人,你到底在何處,為何還不出手?你再不出手,魔域中所有人都要死絕了……」

  這時,噠噠的馬蹄聲傳來,四匹異種駿馬拉著一輛車輦向這邊飛速駛來。

  車馬停下,蕭王孫掀開珠簾,側目向溝中看了一眼,淡然道:「還有氣嗎?有氣上來。」

  李金斗眼中又恢復一絲神采,兩條傷痕纍纍的胳膊撐著地,奮力往上爬,爬不動,便薅著草,用力往上拉。

  過了片刻,他才爬到路上,又吃力萬分的爬進車裡。

  車輦前行。

  李金斗看了看蕭王孫,只見他先前戰鬥中被打得破破爛爛的衣裳不見蹤影,身上穿著的是一套新衣,很是得體,應該是來接他之前特意換的。

  「你沒受傷?」李金斗頗為不服,問道。

  蕭王孫面色淡然,依舊氣度非凡,道:「受傷了。」

  李金斗更加不服:「你怎麼沒有我這麼狼狽?你的傷勢肯定沒有我重!」

  蕭王孫如往常一般雍容,取出白色手帕遮擋在嘴邊,輕聲咳嗽,道:「我自幼接受各種禮儀教導,就算受傷也不形於色,哪怕是死亡,也會體體面面,不會如閣下這般。別說話,養傷。我帶你去見陳師。」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8 06:40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6 09:22 PM 編輯

第0054章 道德?我沒有

  李金斗又驚又喜:「你知道乾陽山人在哪裡?」

  蕭王孫不再理他,安心療傷。

  李金斗見狀,也急忙壓制傷勢。

  他們來到一處山坳,只見山溪中,一個小老太婆四仰八叉的躺在溪水裡,不知是死是活,但手裡依舊死死的抓著羊角天靈燈。

  「婆婆若是還活著,便爬上來,我帶你去見陳師。」蕭王孫開口道。

  水裡泡著的老太婆動彈一下,氣若游絲,道:「蕭王孫,你不來扶老身一把?」

  「我受傷了,你自己爬。」蕭王孫惜字如金。

  沙婆婆氣惱無比,費力的爬上岸,依舊不捨得丟掉羊角天靈燈,剛走兩步便栽倒下來,還是不捨得丟掉燈,於是便一手爬兩腳蹬,終於來到車邊。

  李金斗見她也是如此狼狽,這才舒心。

  總算有伴了。

  沙婆婆挪到車上,用盡所有力氣,才把羊角天靈燈拉到車上,舒了口氣,道:「金紅纓呢?」

  蕭王孫搖頭道:「不用管她,她跑得比兔子還快。」

  沙婆婆沒有再問。

  車輦再度啟程,沙婆婆看著山路,越看越是熟悉,心中驚訝萬分。

  這條路,是去山君廟的路!

  不久後,車輦來到莊婆婆的樹洞,樹洞裡擠滿了附近的村民,這些村民雖然氣色不太好,但並未被瓷化,莊婆婆慈眉善目,樂呵呵的坐在自己的木床上,笑起來的時候嘴巴裡露出零星兩三顆牙。

  她是乾陽山中第二強大的靈,比各個村莊的乾娘強大了百倍不止,可以讓這些人存活更長時間。

  車輦駛過樹洞,繼續前行。

  山路越來越崎嶇,但車伕的技術實在太好,始終如履平地。

  他們來到大蛇玄山這裡,黑色巨蛇盤繞在山頭上,山頭上也滿滿的都是人。

  甚至巨蛇玄山的背上也有不少人,大蛇很粗,而且一向不動彈,他們絲毫不擔心會掉下去。

  --山裡人,有山裡人的智慧。

  他們村莊的靈或許不夠強大,但大蛇玄山和莊婆婆卻足夠強大,足以拖延他們瓷化的時間。

  沙婆婆本以為車輦還要繼續前往山君廟,不料竟是向玄山所在的山頭駛去。

  車子爬上山,停了下來。

  蕭王孫顫巍巍的下車,身子一動,便有鮮血滲出,染紅衣衫。

  李金斗見狀,心裡舒坦多了:「難怪他不動,原來他動一下就扯到傷勢。他的傷,跟我差不多一樣嚴重!」

  他也想下車,手站不穩,從車上栽了下來,趴在地上。

  沙婆婆顫巍巍的走下車,這次沒帶著燈,而是把燈留在車上,雙腿顫抖著跟上蕭王孫。

  李金斗咬緊牙關,努力爬行,心道:「我豈能留在車上,等著乾陽山人來見我?我有這麼大的臉嗎?我沒有。我拖著重傷之軀爬過去,才顯真誠。」

  三人來到大蛇玄山的腦袋下方,這裡是一片平整之地,擺著一個石桌,兩個石凳。

  陳寅都和一個黑衣年輕人正在下棋。

  黑衣年輕人是玄山的靈。

  他們顯然是相識。

  「陳師為何不出手?」蕭王孫問道。

  陳寅都手持黑子,看著棋盤,微微沉吟,不知該如何落子。

  他觀察棋局,輕輕放下一子,不緊不慢道:「我修煉水火蕩煉訣,以此法門讓肉身不朽,然而我壽元注定,更改不了。算算時間,我已經死了七十三天了。」

  那黑衣年輕人是大蛇玄山的靈,持白子落棋,道:「吸收月華七十三天,都娃子能保持理智,沒有變成邪祟,已經很了不起了。」

  他稱陳寅都為都娃子,顯然陳寅都小時候經常跑到這裡來玩,大蛇玄山跟他很是熟絡。

  陳寅都微微皺眉,顯然玄山的落子,讓他有些頭疼。

  「邪菩薩是魔,魔域鋪開,方圓百里皆是它的領域。魔域對普通人的危害極大,對邪的影響也是極大。」

  他沉吟不決,遲遲沒有落子,道:「我之所以躲在玄山前輩這裡,是因為我需要玄山的庇護,避開魔的影響。倘若我走出去,魔域便會影響我的心智,相當於讓我暴露在月光下,甚至影響更大。我不想變成邪祟。與邪菩薩一戰,我的確可以將它誅殺,但我必會失控。說不得,我化作邪祟,比邪菩薩更加可怕。」

  沙婆婆努力支撐著疲憊身軀,道:「老陳頭,我們已經打廢了,不是邪菩薩的對手。現在只有你才能與之對抗。你不出手,這方圓百里的百姓,都要死絕!」

  「與我何干?」

  陳寅都露出笑容,道:「我會在乎他們?」

  沙婆婆氣個半死,便要尋燈砸死這廝。

  李金斗有一種崇拜破滅的感覺,結結巴巴道:「前、前輩,你這麼說不、不對。百姓死絕了,你和陳實也難以逃脫。你們難道便不會死?」

  陳寅都落子,彷彿勝券在握,微笑道:「我是已死之人,死又何妨?我那孫兒胸口有一道鬼手印,時刻被人捏著心臟,我死後,他肯定活不下去。我們爺倆便在這場魔變中雙雙斃命,魂歸幽冥,共赴黃泉,到了陰間,也好有個照拂,有個伴兒。豈不是一件美事?」

  他笑出聲來,彷彿很是得意:「而且,有百萬人為我們爺孫陪葬,比皇帝下葬還要隆重,想一想都美死了。一定是我老陳家祖墳冒青煙了。」

  李金斗被憋得說不出話來。

  他也並非是為這方圓百里的百姓,更多的是為了自己的孫兒李天青和自己的性命,所以才會殺上窯廠搏一搏。

  現在,他拿著這些人的性命去綁架陳寅都,便顯得有些不夠磊落。

  沙婆婆怒道:「你爺倆未必能下陰間!百日魔變,到那時真神注視,一切灰飛煙滅,蕩然無存,便是你爺孫的魂也給你煉成灰了!還想跑到陰間風流快活,發你的春秋大夢!」

  陳寅都笑道:「那麼我爺孫就提前一天死,先去陰間快活。婆婆,別想拿道德約束我,我沒有。」

  沙婆婆大怒,轉身去車上拿羊角天靈燈,準備砸死他。

  只是她剛剛提起這盞燈,便沒了力氣,被三百多斤的天靈燈壓住,一時間動彈不得。

  蕭王孫冷冷的看著陳寅都,過了片刻,道:「陳師有什麼條件?不妨明說。」

  陳寅都面色肅然,緩緩放下手中的棋子,正色道:「我此生,還有一樁遺願未了,就是不能看小十平安長大。小十需要有一個足夠強大的庇護者,免於舊病復發。這個庇護者可以在他發病時,將青色鬼手壓制。」

  他此言一出,蕭王孫面色蒼白,緩緩搖頭。

  沙婆婆原本還在燈下掙扎,試圖爬出,聞言也不爬了。

  只有李金斗茫然,不知他話中含義,連忙道:「前輩,我李家家大業大,高手輩出,陳實去我家,一定可以治好他的病!」

  陳寅都沒有搭理他,目光還是看著蕭王孫。

  李金斗還待再說,蕭王孫道:「金斗兄,你在李家做得了主嗎?」

  「我……」

  李金斗張了張嘴,到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

  他做不得主。

  「陳師,我很想答應你。無論從道義,還是從教導之恩,我都責無旁貸。但是我不能。」

  蕭王孫搖頭,道:「因為我辦不到。我傷勢痊癒,實力恢復到巔峰,可以與邪菩薩一戰。但想要勝它,千難萬難,還是需要有其他人幫助。」

  他從前斬過魔,那是在三藩縣,有魔蓮開花,蘊生天魔。

  當時,魔蓮出現時,很多人誤以為是天材地寶出世,因此來了不少高手搶奪。

  當魔域綻放時,他們才意識到原來是邪魔出世。

  他們這些強者被困在其中,於是大家聯手圍攻魔蓮,最終大部分高手戰死,只有蕭王孫存活下來,斬殺了魔蓮中孕育的魔。

  邪菩薩比那時的魔蓮絲毫不弱,是真王生前精挑細選用來守護窯廠的,而且已經成長了三天。

  單對單決戰,蕭王孫並無致勝把握。

  他吐出一口氣,道:「至於對付比魔級強大不知多少倍的災級,我更加不成。」

  燈下,沙婆婆頹然嘆了口氣。

  蕭王孫說的話,也是她想說的話。

  陳實體內,藏著一個最低也是災級的邪祟。

  甚至可能是一隻厄!

  李金斗聽到災級二字,也是頹然,不再說話。

  陳寅都手捏棋子,依舊顯得十分灑脫,棋力大漲,殺得玄山汗流浹背。

  蕭王孫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去。

  李金斗遲疑,努力爬到車輦上。

  沙婆婆掙脫銅燈的壓制,也回到車上。

  車輦離去。

  他們遠遠回頭,陳寅都與玄山有說有笑,玄山則有些氣惱,想要悔棋。

  「老東西倒是淡定!」沙婆婆怒道。

  ……

  魔變,第四天。

  山道上,陳實和李天青雙手空空,黑鍋在前面跑著,這次他們沒有任何收穫。

  新鄉耗子已經變成了瓷器,其他異獸要麼躲藏起來,要麼也變成了瓷器,如今能尋獲的東西實在不多。

  「奇怪,黑鍋怎麼還沒有瓷化?」

  李天青比陳實還要好奇,這條黑狗彷彿絲毫沒有受邪菩薩的影響,腳步輕快,似乎比他們倆還要輕鬆。

  「小十,黑鍋是你爺爺從哪裡撿來的?能不能給我也撿一隻?」李天青道。

  陳實搖頭道:「爺爺沒說過。不過你想要的話很簡單,找條母狗去配種,一窩能生好幾個狗崽子呢。」

  李天青眼睛一亮,連連點頭:「可以多配點,多的賣錢。」

  聽到『賣錢』二字,陳實的眼睛頓時亮了,看向黑鍋的眼神也溫柔了許多,便如同看一個財神爺一般。

  前方的狗子不由打個冷戰,回頭幽怨的看著他們。

  這時前方傳來人聲,嘻嘻哈哈,很是熱鬧。

  陳實和李天青頓時緊張起來,各自催動神龕,黑鍋也跑過來,躲到他們身後。

  陳實催動神龕只是裝腔作勢,實際上他的神龕沒有神胎坐鎮,沒什麼用。但別人不仔細看的話,也會被嚇一跳,提防他的法術,但只會得到他的迎頭痛擊。

  他們最近遇到一些修士的屍體,應該是爭奪食物自相殘殺而死,目前食物成了所有人的最大難題。

  為了食物,可以不惜性命,不論對方的還是自己的。

  兩人一狗來到一處比較寬敞的山路,靠山壁站著。

  前方走來十多人,多數是侍女,還有個身著書生衣著的年輕公子,與眾女有說有笑。

  他們中四個侍女各自催動神龕神胎,神胎綻放光芒,便如四盞明亮的燈,照耀著隊伍和四周。

  這四人處在隊伍首尾和中間,恰恰可以讓神龕的光芒籠罩著隊伍。

  這是防備邪祟偷襲的技巧。

  陳實一眼看過去,便看出這是三班制。

  一行十二人,四人一組,分批催動神龕守護隊伍,這一組累了,下一組頂上。如此輪替,可以保證隊伍裡時刻有八人維持巔峰戰力。

  如今在山中還能看到的活人,都是修士,出來尋覓靈獸。陳實便遇到過幾批修士,但像對面這樣分工井然有序的,則還是頭一次看到。

  那些侍女看到陳實二人,向年輕男子低聲道:「公子,是兩個孩子,還有一條狗!」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8 06:41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6 09:21 PM 編輯

第0055章 你坐小孩那桌

  那年輕男子三十多歲,青圓領襴衫,戴著儒巾,有著為官已久的壓迫感,笑道:「秀春,你還打算吃人不成?如今魔變,大家都不容易,不要這麼緊張。」

  他含笑看向陳實和李天青,面色溫和,道:「兩位,我們也是來尋找獵物的,並無惡意。」

  他當先一步,沿著山路邊緣向前走,其他人也是如此,平安過去,雙方並未發生衝突。

  待他們走遠,陳實和李天青才放鬆一些。李天青道:「這位公子倒是和善。」

  陳實疑惑道:「那個人,好像是省城趙家的人。奇怪,趙家也有好人?」

  李天青笑道:「你對世家偏見太深,世家中也有仁義之輩,不都是你想的那麼壞。」

  陳實點頭,承認自己有偏見。

  那年輕男子帶著眾侍女便像是遊山玩水一般,女孩們說說笑笑,相互打趣,很是閒適,偶爾大著膽子調戲一下那年輕男子。

  年輕男子姓趙名子玉,是玄英府的大公子,此次跟隨府主趙彥龍來到這乾陽山,卻沒想到被困在山中。

  他素來以脾氣好而聞名,對這些侍女的調戲渾不在意。

  他這個性格,也是趙彥龍素來所不喜的。

  前方又有人聲傳來,眾侍女擁著趙子玉走過去,山谷中有些書生裝束的半大孩子,十三四歲,正在分割一頭異獸。

  那異獸有牛馬那麼大,長著犀角,又有鱗片,四周還有灼燒留下的痕跡,應該極為厲害。

  這些孩子身上也多數帶傷,應該很是辛苦才將這頭異獸拿下。

  他們旁邊還有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背著書箱,應是私塾先生,正在指點他們如何分割這頭異獸。

  「公子,好像是私塾的學子。」一個侍女笑道。

  那個名叫秀春的侍女笑著上前,私塾先生立刻警覺起來,示意學子們防備。

  一眾學子慌忙催動神龕,警惕的看著她。

  侍女秀春笑道:「你們別緊張,我們和公子也是困在此地,餓得急了才來狩獵的,只是運氣不好,沒有遇到獵物。你們行行好,分給奴家一些如何?」

  那私塾先生依舊警惕,道:「姑娘止步。」

  有幾個學子心腸軟,道:「我們出來狩獵,也是擔心村裡人餓死。這隻火象犀只能分給你們十幾斤。」

  一個女學子道:「先生,要不把我那份讓給他們吧。他們怪可憐的。」

  侍女秀春又驚又喜,急忙長揖到地,笑道:「那可太謝謝你們了!」

  她躬身的一瞬間,身後的神龕浮現出來,無形劍氣呼嘯而過,將面前那個女學子腦袋削下,餘勢未消,又將一個學子攔腰斬斷!

  同時,其他三個已經備好神龕神胎的侍女各自邁出一步,從隊伍中跨出,各自抬手一指,劍訣催動,無形劍氣飛出,頃刻間便有四五個學子身首異處!

  那私塾先生頓時眼睛血紅,厲喝一聲,將身上所有符菉激發,向趙子玉衝去,叫道:「你們快走!」

  他雖是神胎境,但修為最是深厚,已經到了衝擊化神期金丹境的地步,此刻激發符菉,那些侍女的子午斬邪劍竟也不能破開。

  他看出趙子玉是這些人的首腦,因此攻敵必救,那些侍女為了保護趙子玉,必然會出手圍攻他,便給了自己的學生時間讓他們逃走。

  趙子玉輕輕揮手,示意眾女散開。

  那些侍女會意,各自退避,並未攻擊那私塾先生,反而去追殺那些還在發懵的學子,任由他衝來。

  趙子玉面帶微笑,身後神龕浮現,神胎坐於神龕中,張口一吐,便見一粒金燦燦圓坨坨的光芒飛出,無邊無界,但偏偏給人混元如球的感覺。

  此物,名曰金丹。

  那金丹一出,私塾先生如遭重壓,噗通跪地,雙手努力撐地,想要站起身,卻被那顆金燦燦的明珠散發的光芒壓得趴在地上,他激發的符菉也不起任何作用。

  「啪啪啪!」

  私塾先生全身骨骼傳來密集的斷裂聲,接著血肉被重壓碾成肉泥,骨骼化作齏粉,只有頭骨比較硬,沒有碾碎。

  一境之差,如隔天人。

  他雖然距離金丹境不遠,但畢竟沒有煉就金丹,連對方金丹的壓力都接不住。

  趙子玉微微一笑,收起金丹,金丹依舊回神胎的口中,悠然道:「秀春,食物這不就來了?剛才那兩個小孩子殺了有什麼用?我們又不吃人。如今得了這隻火象犀,我們回去也好有個交代。」

  侍女秀春身段婀娜,容貌俊秀,嬌笑道:「公子說的是。這些鄉下要飯的跟我們搶食物,活該死在這裡。」

  趙子玉搖頭,教育她道:「他們幫我們獵獲食物,省去我們千辛萬苦的尋找,我們還要謝謝他們。」

  「是,是!」

  秀春笑道:「是好生謝謝他們。」

  其他侍女歸來,有說有笑的分割火象犀的肉,她們愛乾淨,嫌肉上都是血水,於是取來絲絹,細細的吸走肉上的血水。

  還有些下水之類的肉,嫌髒,便沒有帶走,也有百十斤的樣子。

  眾女收拾妥當,帶著犀肉,擁著趙子玉離去。

  陳實和李天青終於有所收穫,獵到一隻玄光龜,這隻龜不大,也是一種異獸,生活在泥土中,玄光一閃,便會遁地而走。

  黑鍋發現此龜,李天青遠遠催動六陰玉輪,但還是被玄光龜發現,遁地便走,結果被陳實兩拳轟在地上,震得昏死過去。

  兩人挖地,才將它挖出,也算是小有收穫。

  他們在山中兜兜轉轉,打算搜尋更多的靈獸,黑鍋嗅了嗅氣味,突然向前汪汪叫了兩聲。

  「黑鍋有發現!」李天青精神起來。

  陳實搖頭道:「黑鍋是說,前面有血腥味。小心點,咱們去看看。」

  李天青大為不解,不知道他是怎麼聽懂狗子的話的。明明狗子只叫喚兩聲,與從前的叫聲沒有區別才是,為何能表達不同含義?

  兩人很快來到前方的山谷,血腥氣更濃,陳實和李天青各自催動神龕,山林中應該是有一隻異獸,嗅著血腥氣而來,但瞥見他們後便悄悄退走,沒有被食物所誘惑。

  兩人沒有去追蹤那隻異獸,向前看去,地上有十多具屍體,肢體七零八落,死得很慘。

  李天青忍住不適,將一個上半身趴在地上的屍體翻過來,那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比他們大一兩歲,臉上還掛著驚恐之色,瞪大眼睛。

  因為血液流光,他的臉色蒼白無比。

  還有幾具屍體,年歲與他們差不多大。

  李天青皺緊眉頭:「他們是?」

  「橋灣鎮私塾裡的學子。」陳實道。

  他來到一灘血肉前,沉默片刻,道:「他是橋灣鎮的私塾先生,叫葉紅秋,我叫他葉先生。上次見到他時,他問我要不要參加今年的縣試,他說他想辦法打點考官,給我弄到一個入場的名額。」

  陳實每次和爺爺去鎮上時,都要偷偷去私塾裡轉一轉。

  那裡承載著他的夢想。

  他的見識沒有那麼大,他和其他鄉下人一樣,覺得鄉下孩子出人頭地的唯一途徑,就是讀書,就是趕考,就是考上秀才舉人。

  他對葉紅秋極為尊敬,這是一個可以傳授給自己知識改變自己命運的人。

  人們稱這樣的人,為老師,為先生。

  他看向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這些是與他一樣的鄉下孩子,也想通過讀書改變命運。

  只是現在不能了。

  李天青蹲下身子,摸了摸地上的屍體,還是溫的,又摸了摸火象犀的下水,也有些溫熱。

  「兇徒應該沒有走遠,山路難走,他們最多走了兩里山路。」

  他仔細查看法術留下的痕跡,一一辨認,道:「出手的有十二人,用的子午斬邪劍和飛龍斬妖訣。子午斬邪劍但凡讀過書都會,但飛龍斬妖訣是新鄉趙家的獨有築基功法。雖說是獨有,但也流傳出去了,我李家也有搜集。這門功法的威力不如子午斬邪劍,但勝在變化。」

  他自顧自的說著判斷,陳實則來到火象犀被分割的骨骼旁邊,從地上撿起一把短劍。

  這短劍應該是用斷掉的長劍打磨而成,比正常的匕首稍寬,且厚度更薄,寬一寸二左右,刃長九寸,柄長六寸,是鐵鑄的柄,陰刻有雲紋,環繞劍柄一週,應是增加摩擦的裝飾。

  劍格是塊厚鐵片,吞口是黃銅,貼在劍身上。

  陳實擦了擦上面的血跡,握在手中,揮舞一下,覺得不太順手,反手握持,只覺順手多了。

  他在地上找到一截麻布衣服,撕成長條,細細的纏繞在鐵把柄上,纏了一圈又一圈。

  「黑鍋,人往哪裡走的?」他詢問道。

  黑鍋嗅了嗅火象犀血肉的味道,邁開腳步,順著氣味走去。

  李天青正蹲在葉先生的屍體前,仔細丈量附近地面的沉降情況,道:「搬山符,五嶽符,泰山符,都不會形成這種壓力。符菉的壓力是作用在人體上的,但四周的地面也遭到了重壓……神胎境沒有這種實力!是金丹境!」

  他見陳實跟著黑鍋往前走,連忙道:「小十,停下!對方一共十二人,其中還有一個金丹境的高手!」

  陳實沒有停下,他只好追上去,一邊小跑,一邊道:「你先冷靜一下。神胎境和金丹境的差距,比神龕境與神胎境的差距還大!那是一道天塹,不可逾越!我們需要從長計議!」

  陳實沒有停下腳步,黑鍋也只顧著往前跑。

  「其他人的實力也非同小可,十一位神胎境頂級的好手!」

  李天青有些生氣,拽住陳實的手,喝道:「你不要任性!你知道飛龍斬妖訣的招式嗎?你知道他們中有多少個人修煉的是天心正氣訣,有多少人修煉的是飛龍斬妖訣嗎?你什麼都不知道!停下來,我們商議一下。」

  陳實停下,分辨下地理,道:「他們不熟悉路徑,走了遠路,我們抄近路走到他們前面。天青,你別急,慢慢說。我聽著呢。」

  李天青松了口氣,跟著他抄近路,道:「你不急就好。我適才查看屍體上的傷口,知道他們用的什麼法術。其中有七個人,用的是子午斬邪劍,還有四人,應該和趙家的那個公子關係密切,用的是飛龍斬妖訣。這四個女子的修為較高,需要提防她們出手。」

  陳實來到山坡上的一處高地,向下俯瞰。

  趙子玉和那十一個侍女映入他的眼簾,距離他們還有一兩百丈,山路難走,他們走到這裡需要一段時間。

  李天青遠望這十二人,繼續分析,道:「我們應該先弄明白,這十一個女子中哪些是修煉子午斬邪劍的,哪些是修煉飛龍斬妖訣的,記住她們的面孔和身體特徵,以及她們的站位。我來觀察,我心比較細。」

  他蹲下身子,一邊觀察趙子玉與那十一個侍女的位置,一邊道:「從她們的行走姿態,以及她們的神龕特徵,可以分辨出她們修煉的功法。她們不久後就會換班,可以觀察出來。」

  陳實道:「他們過來了。」

  李天青繼續觀察,道:「你別急。我們這次只是觀察,我觀察好之後,會制定一個詳細策略。他們這批人是出來找食物的,殺人奪取食物,應該做了不是第一次了。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們肯定還會再出來。只要他們出來,我們可以設下埋伏,用我們獵獲的獵物引誘他們出手。只是那個修成金丹的趙家公子有些難以對付……」

  陳實有些焦急:「他們要過去了。不行,我要出手!」

  李天青有些生氣:「我告訴你別急!你先聽我說!金丹境非同小可,我們須得慎之又慎!今天不能出手!」

  陳實皺眉,打量諸女中間的趙子玉,對方沒有祭出神龕和神胎,很是悠閒,神態放鬆,沒有絲毫的警惕心。

  顯然諸女環繞,讓他不再警覺。

  這些人已經從山坡下走過,女孩們扛著肉,也很放鬆。

  就連那四個警戒四周的侍女,也有說有笑。

  他們應該距離住的地方很近了,所以才會如此放鬆。

  這個機會,太難得了!

  「天青,你殺過人沒有?」陳實突然道。

  李天青搖頭道:「沒有。但我心思縝密,制定計劃乃是一絕,擅長以弱勝強……」

  「沒有你廢什麼話?你和黑鍋留在這裡!」

  陳實足下發力,離弦之箭般竄出,奔襲山下人群!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8 06:42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6 09:21 PM 編輯

第0056章 腰間寶劍血猶腥

  李天青心情緊張到極點,想要伸手抓他,已經來不及,暗道一聲糟糕。

  他顧不得許多,立刻起身,跟在陳實身後狂奔而去。

  他一邊奮力奔跑,一邊催動腿上的甲馬符,同時調動神龕神胎。

  六陰玉輪訣已然啟動,六道玉輪圍繞他旋轉飛舞,無聲無息,危險無比。

  但是他心中卻猛地一沉。

  他終於知道為何趙子玉與那些侍女顯得這麼放鬆了。

  前方,距離他們約有一里的地方,就是一座臨時的營寨,有著許多錦衣衛看守。

  想來趙子玉等人便是前往這個營寨,而營寨中的錦衣衛應該也是趙家的人。

  「這麼多數量的錦衣衛,說明趙家來人絕非那個公子一人!一定還有其他趙家高層!」

  他腦筋轉的飛快,立刻想到這幾日的魔變。

  「這些趙家人多半與魔變有關!趙家這些年一直在新鄉經營,排擠其他世家的實力,其目的便是乾陽山中的真王墓。趙家的人出現在這裡,邪菩薩多半也與他們有關,甚至可能就是他們釋放出來的!」

  他心中更加惶恐。

  陳實奔襲那位趙家公子,若是被趙家的高手看到……

  「不對,他可能連侍女那一關都過不去!我得救他!」

  他奮不顧身,向前撲去,然而即便他激發了甲馬符,也距離陳實越來越遠。

  營寨規模頗大,佔地四五畝,有著大大小小的蒙古包。

  玄英府主趙彥龍此刻正站在桌子上,之所以站在桌子上,是因為他進入窯廠,被窯廠影響,變成了瓷娃娃。

  與他一起站在桌子上的,還有趙二姑娘趙閔柔,以及倖存下來的六弟趙彥初。

  桌子旁邊是他的弟趙彥亮,因為沒有進入窯廠而躲過一劫,還是正常人的身體,不曾瓷化。

  趙彥龍雖然惹出了邪菩薩和這場魔變,但趙家帶來的精銳還留存近半,並未全部折損在窯廠。多虧了他爹和兩位叔父的斷後,才能保住大半勢力,又在魔變中死了一些,如今還剩下一百餘人。

  這裡面除了十三位趙氏子弟之外,剩下的便是侍女和錦衣衛。

  經此變故,趙彥龍儘管悲慟,但還是強自打起精神,道:「六弟,閔柔,你們不必擔心,我趙氏家主乃新鄉的巡撫,趙家還有其他三府勢力,再加上新鄉省強者如雲,定能剷除魔域,救我們出去。你們且寬心,靜候佳音。」

  趙閔柔和趙彥初也是瓷娃娃,都能聽懂他的話,只是趙彥亮便聽不懂了。

  趙彥初笑道:「大兄,趙子玉這幾日令我刮目相看,以前他拈花惹草,四處調戲女子,如今家族蒙難,他反倒正經起來。這幾日弟要留在營地坐鎮,若是沒有子玉出去尋找食物,只怕我們撐不到現在。」

  趙子玉是玄英府的大公子,從前紈褲,趙彥龍一點也不喜歡自己這個長子,更為偏愛二女兒和三兒子。

  不過二女兒已經變成瓷娃娃,這輩子是休想變回來了,三兒子死在鄉下。

  令趙彥龍欣喜的是,自己這個長子趙子玉居然開了竅,開始負擔起家族的責任,令他很是開心。

  雖然開心歸開心,但總要謙遜一二,笑道:「這孩子,雖有些本事,但從前太憊懶了。還好浪子回頭,不算太晚。」

  就在這時,只聽外面傳來錦衣衛的聲音:「府主,大公子回來了!」

  趙彥龍頗為驚喜,笑道:「犬子竟然回來這麼早,看來收穫不小。」

  他看向營地外面,趙子玉和十一位侍女映入他的眼簾,女孩們各自背著一塊靈獸的肉,看著有二三十斤,正在向這邊走來。

  營地中其他趙家子弟,以及錦衣衛,臉上都露出笑容。

  趙子玉等人此次出門,帶回來的靈肉不少,他們又可以堅持一段時間。

  「有子玉在,我們一定可以堅持到省城的救援!」趙彥龍笑道。

  他笑聲未落,忽然只見半山坡上,一人如龍,奔騰而下,直奔趙子玉一行人而去!

  趙彥龍臉色頓變,驚聲高呼:「子玉小心!」

  陳實奔襲而來!

  幾步之間,速度便提升到巔峰,比脫韁的野馬還要癲狂生猛,幾乎在趙子玉和那十一個侍女聽到破風聲的同時,他便來到這些人的身後!

  他氣血激盪,一拳轟出,打在一個侍女的後腦上,巨大的力量讓那侍女幾乎平飛起來,腦漿震盪,七竅流血,身體砸在前面的幾個侍女身上。

  一女,死。

  陳實反手持短劍,打飛那侍女的同時,短劍飛速在旁邊的侍女脖子後一抹,隨即反手從其咽喉上抹過。

  那侍女剛剛回頭,正好湊上劍鋒。

  二女,死。

  陳實腳步不停,身形衝向前方,迎上那負責戒備的侍女,左手短劍左刺右剌,再左刺,再右剌。

  那侍女已經轉身,轉身的同時,被他左刺入心胸,右剌破咽喉,左刺入肝脾,右剌開肚皮!

  三女,死。

  前方嘭嘭嘭,是他一拳轟出的侍女,砸倒了其他三個侍女。

  陳實衝至趙子玉身邊!

  趙子玉金鐘符已開,護身菉亮起,同時腦後神龕浮現,神胎已出,張口便要吐出金丹。

  只要金丹一出,哪怕陳實近身,也會被金丹壓碎,變成一灘爛泥!

  陳實一拳轟出,金鐘發出噹的一聲巨響,震耳欲聾,金鐘符形成的光幕在巨力下破碎,無數光片光斑飛舞,四下散落。

  陳實左手短劍,抹向趙子玉咽喉。

  趙子玉下意識抬手阻擋,五指和半個手掌飛起,帶起一汪鮮血飛在空中,陳實握拳的右手伸出二指,刺入他的眼睛。

  趙子玉眼前一片黑暗,護身菉的威力爆發,同時金丹飛出。

  這時陳實短劍劃過他的咽喉,右手橫肘,撞在他的太陽穴上。

  趙子玉意識昏沉,頭顱偏轉,向後倒下,金丹飛出,然而卻偏了方向,擊在一側的山崖上。崖壁坍塌,轟然作響,金丹能量爆發,坍塌後的崖壁被燒穿一個熔岩大洞,岩漿咕嘟咕嘟作響。

  與此同時,陳實雙膝跪在趙子玉的小腹上,左手手起劍落,轉瞬間便在他心窩連刺三記。

  隨即手中短劍脫手擲出,咻的一聲帶著血花刺入前方已經轉身催動法術的戒備侍女的咽喉。

  這一脫手劍的力量好大,將那女子咽喉洞穿,劍尖從後頸刺出,帶著那女子向後跌去。

  四女,死。

  陳實雙腿發力,幾乎是箭一般向前彈出,提膝,撞在另一個侍女的下陰。

  那侍女面容瞬間猙獰,剛剛祭出的神龕頓時崩散,法術也無法穩住,弓著腰栽倒下來。

  五女,死。

  陳實跨步,身形鬼魅般繞開她,頂肘,肘尖撞在她後方的侍女的心窩,只聽肋骨破碎的聲音傳來,斷開的肋骨刺破那女子的肺葉和心臟,血液順著氣管往上湧。

  六女,死。

  陳實身形向前翻滾,待站起時已經從那飛出的侍女咽喉拔出短劍。

  其他五個侍女已然在此時,祭起神龕,備好神胎,法術已成,各自叱吒嬌喝,兩人催動飛龍斬妖訣,三人催動子午斬邪劍,無形劍氣和龍形法術齊飛,向陳實攻去。

  陳實腳踏北斗七星步,七種步法變化,身若游龍,在不寬的山道上忽前忽後,忽左忽右遊走。

  他如同遍體是眼,能看穿那無形劍氣的來勢和走向,能感應那龍形法術的變化和趨勢。

  那五個侍女有的手掐劍訣,有的印訣怪異,各自也有不同的步法,但在一瞬間,便有一女子被他來到身後,短劍從後心刺入,準確無比的避開一根根肋骨,便如庖丁解牛一般嫻熟。

  陳實站在那女子身後,提著她的身體,以其為盾,宛如貼身舞蹈,避開其他四女的法術,這才抽劍,將女子丟下的同時,又在她咽喉抹了一劍。

  七女,死。

  七女的屍體落下的同時,他從屍體的下方竄出,短劍閃電般抹過八女的腳腕,斬斷她的腳筋。

  八女抬步向他追擊,落腳的一瞬間,整條腿使不出任何力氣,便向前跌倒。

  陳實右腿向後踢出,腳後跟踢在她的咽喉上,喉骨破碎。

  八女,死。

  一道無形的斬邪劍飛至,陳實側身,斬邪劍貼身飛過,錚的一聲將他身後的侍女從中間劈開,餘勢未消,還飛出十多丈。

  陳實轉身滑步,刺入另一個侍女的胸口,拔出短劍隨手擲出,正中對面的侍女心窩,短劍蘊藏的力量將其撞飛,跌落一丈開外。

  九女,十女,十一女。

  死。

  陳實轉身,看向趙家營寨。

  這條山道上,他的四周,倒塌的山崖,熔化的石壁,七零八落的屍體,只有他還站著。

  營寨前那一個個趙家豢養的錦衣衛此刻已經反應過來,各自激發甲馬符,飛一般向這邊衝來,口中呼喝,叫罵。

  他們的神龕浮現,神胎入住神龕,法術在醞釀。

  陳實目光越過他們,落在其中一個蒙古大帳中。那裡,三個瓷娃娃正自向這邊看來。

  其中一個瓷娃娃呆滯,一個瓷娃娃憤怒,像是趙二姑娘,還有一個看似有些年紀的瓷娃娃悲痛欲絕,跪在桌子上,淚流滿面,像是在大聲疾呼。

  陳實轉過身去,李天青剛剛奔跑過來,甲馬符讓他的速度大增,但是等到他跑過來時,一切已成定局。

  李天青呆呆地看著這一幕,不敢置信,眼睛瞪得滾圓。

  他知道陳實動起手時很厲害,這些日子他與陳實生活在一起,早就發現了陳實的這個特點,那就是只要心動殺機,總有辦法能夠獵殺獵物。

  但是他也知道,陳實出手太莽撞,根本不去想對方有多強,自己若是失手會怎麼樣。

  陳實只會尋找到最佳的出手時機,然後撲過去,噼哩啪啦的打倒異獸。

  但那是異獸,不是修士!

  更不是金丹境的修士!

  而現在,是十一個一流的神胎境修士,再加上一個金丹境的高手!

  就這樣簡單嗎?

  就這樣衝過去,噼哩啪啦都打死嗎?

  誰給他的勇氣衝過去的?

  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煉氣期分為四個境界,煉氣,築基,神龕,神胎。化神期同樣也有四個境界,金丹,元嬰,化神,神降。

  陳實相當於煉氣期神胎境,把化神期金丹境的高手活活打死!

  這種戰績,實在離譜。

  雖說屬於偷襲,趁其不備,但也實在離譜。畢竟是衝到人群中,四周都是神胎境的一流好手,陳實殺進殺出,把金丹境的趙子玉捅死。

  太離譜了。李天青搖了搖頭。

  他與陳實交過手,兩人不分軒輊,但現在李天青才知道,陳實若是動了殺心,戰力會有多嘛恐怖!

  這場面,令他突然想起太祖皇帝的詩句。

  殺盡江南百萬兵

  腰間寶劍血猶腥

  山僧不識英雄主

  只顧嘵嘵問姓名!

  若是換作自己,能否除掉這十一位神胎境一流好手,再加上一位金丹境的高手?

  或許可以。

  只要自己觀察好這些人的習慣,衣著,推算出他們的功法,精通的法術,謀劃妥當,是可以將他們分批除掉。

  不過,需要花費五六天時間。

  若是平時,自然沒有什麼問題,但現在是魔變期間。五六天的時間內,發生的變數太多。

  像陳實這樣在短短片刻,以雷霆手段將十二人統統擊殺,他便辦不到。

  「天青,還看什麼?」

  陳實詫異道:「跑啊。」

  李天青這才清醒,向趙家營地看去,但見一百多個錦衣衛和十多個趙家子弟追殺而來,其中還有一人遠遠便祭起金丹,金丹更加圓滿,顯然修為實力遠超趙子玉。

  他打個冷戰,急忙跟上陳實。

  兩人衝上山坡,黑鍋還在原地等候,待到他們衝至,這才跑起來。

  李天青還是失魂落魄,但狗子就淡定多了,斜著眼瞥他一眼,很是鄙夷。

  小天青就是沒見識。

  這種場面,黑鍋老爺早就見識過了。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8 06:43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6 10:09 PM 編輯

第0057章 邪菩薩出征

  一百多位錦衣衛和十六位趙家子弟,再加上那個金丹境的高手趙彥亮,追擊陳實、李天青和黑鍋,竟然沒能追上,被兩人一狗逃脫。

  陳實對乾陽山的地理極為熟悉,而他們則是省城來的,對這裡的地理可謂一竅不通。

  山勢多變,山洞又多,水澗也多,叢林茂密,想要避開他們,自然是簡單得很。

  眾人搜尋半晌,還是沒能找到那兩人一狗,反倒遭遇邪祟的襲擊,死了十多人,不禁又驚又怒,連忙返回營寨。

  如今也不知是白天還是黑夜,天空只是一片淡紅,雖有光,卻不甚明亮。

  這種天氣,目力無法看清遠處的東西,貿然出去,很有可能死在外面,更大的可能是找不到回去的路。

  他們回到營地,已經化作瓷娃娃的趙彥龍呆若木雞,癡癡傻傻的坐在桌子邊緣,旁人怎麼勸也不願離開。

  他如今是瓷器,倘若從桌子上掉下去,只怕會摔個粉身碎骨。

  只是他如今太傷心,一時片刻間無法釋懷。

  「不用勸他。」

  趙彥亮向其他人道:「家兄畢竟是玄英府主,他雖然悲慟,但氣魄非凡,會走出來的。」

  眾人見狀,各自嘆息,感慨好人不長命。

  玄英府主趙彥龍還坐在桌子邊緣,怔怔出神。

  趙子玉是他大兒子,他的子嗣眾多,兒女共有十九個,還不算夭折的。

  趙子玉並非最出色的那個,也不是他最疼愛的那個,但是這次魔變危機,趙子玉的表現,卻讓他老懷寬慰,只覺虎父無犬子。

  這些日子他變成了瓷娃娃,趙子玉將營寨打理得井井有條,並且其他人出去狩獵,非死即傷。

  有很多錦衣衛和趙家子弟出去之後,便再也沒有回來,估計是死在外面,不是餵了異獸就是餵了邪。也有可能被其他修士所殺。

  唯獨趙子玉,每次出門狩獵總有收穫,甚至還帶著侍女出門,也每次都是滿載而歸。

  他的出色,讓趙彥龍引以為傲。

  趙彥龍甚至心中有了主意,等自己老了後,便將玄英府交給他打理,自己樂得清閒,做個頤養天年的富家翁。

  然而,這麼出色的兒子,竟然被一個不知從哪裡衝出來的毛頭小子,用短劍插死了!

  當著他的面,當著營寨所有人的面,活活插死了!

  趙彥龍手在顫抖,如果他還有心,此刻心一定在滴血。

  那個毛頭小子,那個窮山惡水出來的刁民,到底是什麼仇什麼怨,竟會下此毒手?

  他想不通,實在想不通!

  堂堂趙家,新鄉省的父母官,治下的百姓都是他的子民,他也愛民如子,怎麼乾陽山就出了這樣的逆子,殺了他的親兒子?

  怎麼就敢殺了他的親兒子?

  更讓他氣憤的是,這小子沒有用任何法術,也沒有用任何符菉,就用拳頭,就用一把短劍,當著他和所有人的面,殺了他的兒子!

  子玉為什麼不反抗?

  子玉為什麼不祭起金丹?

  子玉為什麼不催動法術?

  子玉為什麼沒有祭起身上的所有符菉?

  倘若子玉那時候反抗,倘若子玉祭起金丹,倘若子玉催動法術,倘若子玉祭出所有符菉,子玉就不會死了。

  他悲痛欲絕,淚水從瓷化的眼眶裡滾落下來。

  如此心痛。

  如同刀割。

  這時,趙閔柔突然道:「爹,剛才打死大哥的那個人,好像就是陳實。」

  「誰?」趙彥龍眼珠子滾動一下,沒有聽清。

  「就是那個把我騙到窯廠的小誠實。」

  趙閔柔猶豫一下,咬牙切齒道:「我認得他,他化成灰我都認得他!就是他!他初次見我的時候,很是憨厚純真,可笑我竟然信了他,結果變成這個樣子!他現在比以前高了些,但肯定就是他!」

  趙彥龍茫然。

  陳實?

  陳寅都的孫子?

  就是那個殺了自己三子趙岳,女兒趙雪娥,六子趙岩,十二子趙瑞,以及其他趙氏子弟和一眾錦衣衛的陳實?

  他還殺了鐵筆翁和玄英府的管事!

  何仇何怨?

  竟是如此歹毒,如此的針對他,針對玄英府,針對趙家!

  二叔趙存義,不是去殺他了嗎?

  他怎麼還活著?

  二叔趙存義是怎麼辦事的?!

  他想回到玄英府,狠狠訓斥回家吃飯的二叔,罵他這個老東西不會辦事,害了自己的兒子!

  「害我兩個女兒,殺我四個兒子,陳實,我不將你碎屍萬段,不將你挫骨揚灰,不滅你九族,我誓不為人!」

  乾陽山北麓,山頂上,大蛇盤繞,庇護一方百姓。

  大蛇玄山的頭顱龐大無比,高高揚起,如同固定空中不動的雲。

  它呼氣,前方山谷中雲霞蒸騰,化作甘露。

  它吸氣,四周山風頓起,吹響滿山瓷化的樹葉,叮鈴作響。

  大蛇頭顱下的陰影中,陳寅都與黑衣青年不再對弈,不知那一盤棋勝負如何。

  「你這個孫兒很不錯,就算死了這麼久才復生,也比你當年出息多了。」玄山道。

  陳寅都露出一絲笑容:「他最是伶俐,學什麼都很快,而且懂事。我當年加入散人,一直在外忙活,忽視了家裡,一年才回家一次。但是小十一直記得我,我每次回家,他就遠遠迎過來,叫我爺爺,讓爺爺抱。那時,他才三四歲。」

  玄山想了想,不太懂人類的情感,道:「他復生後依舊出色,其他人類與他相比,便顯得黯然。那麼都娃子,你捨得放下他嗎?」

  陳寅都搖頭,背負雙手看向遠處的群山,低聲道:「放下親情?不,我永遠也放不下。」

  玄山站在他身後,道:「有時候,你不得不放下。」

  陳實帶著李天青回到葉先生和那些學子被害的山谷,把他們的屍體掩埋了,免得被野獸拖走吃掉。

  陳實搓草為香,在他們亂石堆成的墳前插上草香,拜了拜,低聲道:「希望你們到了陰間,還能跟著葉先生好好求學,考上鬼秀才鬼舉人。」

  他轉身跟上李天青,兩人走出乾陽山。

  這次二人是從山北出來,並非一開始走的山路,不過兩人早已習慣。

  乾陽山範圍太大,就算是最有經驗的老獵手也常常迷路。但只要能走出大山,便算是平安。

  山路正對著的是山陰村,如今天色說黑不黑,說亮不亮,一個身著深衣長裙的女子站在道路邊,懷中抱著個嬰孩,面色淒婉,向著村莊輕聲呼喚道:「有人在嗎?救救孩子!」

  「救救孩子吧。」

  那女子落淚,哽咽道:「來個好心人把他帶走,奴家養不活這孩子了。」

  「好心人!」

  無比粗獷的聲音從女子身後的山林中傳出,如同雷鳴,那邪物見山陰村裡沒有人理會自己,便站起身來,揮舞著數十條長蛇般的脖頸,脖頸的盡頭掛著一個個嬰孩狀的頭顱,異口同聲叫道:「救救孩子!」

  百嬰盯著山陰村,很想進入村中大快朵頤,然而山陰村的乾娘讓它忌憚。

  它遲疑片刻,最終還是調頭離去。

  陳實和李天青待它走遠,這才走出來。

  李天青心有餘悸,道:「幸好山陰村的人聰明,沒有被這隻邪騙到,否則出來一個死一個。」

  陳實道:「如今還敢出來的,自然都是修士,普通人在外面早就變成了瓷人。這隻邪還以為是平常,可以把人騙出來吃,卻不知自己被人看笑話。」

  兩人沿著山麓的道路往回趕,剛走出沒多遠,只覺地面微微抖動。

  「難道是百嬰又回來了?」李天青疑惑。

  「聽聲音不對,先躲起來。」陳實悄聲道。

  兩人帶著黑鍋鑽入山林,匍匐著向外張望。

  地面傳來的輕微抖動漸漸幅度變大,兩人一狗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地面抖動,甚至讓陳實覺得心臟被震得發慌。

  「來的這隻邪,一定無比巨大!」

  他剛想到這裡,一根青花瓷柱子,映入他的眼簾。

  隨即他意識到那不是柱子,而是一條腿。

  一條青花瓷的腿!

  只是這條腿太粗壯了,粗壯得如同柱子一般!

  接著,隨著地面顫抖,一尊八臂斗母菩薩像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

  它高達十多丈,如同一座移動的瓷器小山,八條手臂粗壯無比,瓷器表面有炸裂的瓷片,但整體依舊極為完整。

  它的青花顏色艷麗,極為奪目,真王時期的工匠一定是那時有名的畫師,在它身上繪畫出絢麗精美的花紋圖案,還畫了青龍,盤繞在它瓷化的衣著上,活靈活現。

  它走動之時,瓷器接口處相互摩擦,發出「噌噌」這樣的刺耳的聲音。

  邪菩薩!

  兩人一狗心臟狂跳,但生生被他們壓制下來。邪菩薩,竟然走出了窯廠,並且來到這裡,來到他們前方的山路上,近在咫尺!

  這時,邪菩薩彷彿覺察到什麼,俯下身子,巨大的面孔出現在陳實他們所在的山林前。

  它的面孔幾乎擋住了陳實大部分的視野,眼球是一顆規則的球體,有一張八仙桌那麼大,上面會有眼瞳、眼白,但在眼瞳眼白中,還繪製著極為複雜的符菉圖案。

  陳實不敢仔細看,沒能看清符菉的內容。

  因為此刻,正有一個瓷器窯工,從邪菩薩的眼眶裡爬出來,修補邪菩薩的眼睛的碎裂處。

  那瓷器窯工,高約丈餘,又細又高,手腳細長,正是窯廠的窯工,不知何故鑽到邪菩薩體內。

  「噌,噌!」

  刺耳的摩擦聲響起,是邪菩薩的頭顱和脖子接縫處發出的聲音,它在轉動頭顱,另一隻面孔轉了過來,查看山林。

  它也有一雙瓷球眼,同樣很是巨大,眼中繪製的符菉很是複雜,但陳實瞥了一眼便看清了符菉的構造,認出了這個符菉。

  「天眼!糟糕!」

  他額頭頓時冒出冷汗,邪菩薩第二張面孔的瞳孔中繪製的是天眼符菉,比陳實從爺爺那裡學到的天眼符要複雜許多,但的確是天眼符的構造框架,只是真王的工匠往裡面塞了其他東西。

  天眼擁有察天索地,看到靈體鬼神的功效,邪菩薩這張面孔的眼瞳繪製天眼符菉,只要符菉亮起,他們的躲藏便再無意義!

  陳實正欲拉著李天青奪路而逃,突然那尊邪菩薩像是被什麼聲音所吸引,直起腰身,向山陰村看去。

  「咚!」

  它邁開腳步,向山陰村走去。

  陳實和李天青驚魂未定,卻見那尊邪菩薩所過之處,一切生靈,悉數瓷化,即便是山陰村的乾娘也飛速瓷化,變成了一株瓷樹。

  邪菩薩進村查看一番,又想起剛才路邊的細微動靜,便又邁開腿腳,回到陳實等人的藏身地,天眼激發,在這片山林中掃視一週,沒有發現異常,這才起身轟隆轟隆的離去。

  遠處,陳實、李天青和黑鍋停下腳步,心有餘悸。

  這尊邪菩薩,在搜尋倖存者!

  躲在村裡,不再安全!

  「他要將所有生靈一網打盡,統統瓷化!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8 06:43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6 10:08 PM 編輯

第0058章 大閨女來訪

  晚上陳實一宿未睡,一直修煉三光正氣訣,腳踏北斗,七星淬煉。

  李天青見他如此用功,也不禁欽佩萬分,見狀也跟著修煉,只是沒多久便太累,回床上睡覺。

  陳實儘管一刻不停的修煉,但青色鬼手還是再度發作,捏著他的心臟,捏得越來越緊。好在他意識到自己殺了十二個人,晚上鬼手便會發作,因此早早做了準備。

  陳實強忍劇痛,修煉不停,總算把這一波發病熬過去。

  他這才敢去睡。

  待到狗叫時,已是魔變的第五天清晨。

  陳實、李天青出去尋找靈獸,他們必須在魔變的前期,盡可能搜集更多的食物,否則隨著魔變加深,靈獸也會撐不住變成瓷器。

  前期搜集不到食物,後面便會餓死。

  今天的收穫依舊不多,陳實看到一隻與之前自己獵獲的差不多大的封豨,可惜那封豨竟學聰明了,見到他們撒腿就跑,兩人一狗沒能追上。

  他們只獵獲一隻靈駝,這種靈獸不大,只有普通梅花鹿大小,一百多斤。

  兩人一狗回村路上,經過幾個村莊,只見這些村莊的人都變成了瓷器,乾娘也變成了瓷器。

  想來是邪菩薩經過了這裡。

  「這樣下去的話,黃坡村也堅持不了多久。」

  兩人心中一沉。

  待來到黃坡村,玉珠奶奶連忙湊到陳實身邊,悄聲道:「你家來人了!」

  陳實心中一喜:「我爺爺回來了?」

  玉珠奶奶搖頭,神秘兮兮道:「是個大閨女,長得可俊。」

  陳實呆了呆,大閨女?

  難道是自己在爺爺那裡存的錢夠了,爺爺給自己買了個媳婦兒?

  他不由興奮起來:「我長大了嗎?我怎麼不知道?」

  李天青連忙跟上他,頗為好奇,很想看看這個長得可俊的大閨女。

  大閨女沒有進陳實家,而是坐在陳實家門口的古樹下,身上穿著大紅印著綠花的小薄襖,褲子也是同樣的顏色,梳著兩根大辮子,從耳後繞過來,搭在胸前。

  她胸前鼓鼓的,像是藏著什麼寶貝兒。

  大閨女病殃殃的,村裡人心疼她,還給她熬了一碗肉羹。

  陳實看到這個如花似玉的大閨女,一言不發轉身便走。

  李天青疑惑道:「小十,不回家嗎?」

  「家?什麼家?這不是我家!」

  陳實眨眨眼睛,「我走錯了,我家在村那頭。」

  黑鍋汪汪叫了兩聲,表情很是嚴肅,似乎在說你的確走錯了路。

  它跑到前頭,打算給迷路的小主人帶路去村的另一頭。

  大閨女笑吟吟的看著他們,突然道:「繼續走啊,走的話,都得死。」

  陳實轉過頭來,滿面笑容,略帶幾分驚訝,笑道:「噯,這不是我家嗎?你看我這個記性,年紀輕輕就昏了。黑鍋,你怎麼也昏了頭?」

  黑鍋坐在地上,垂著頭懊惱不已,似乎也在埋怨自己為啥記錯了家門。

  大閨女冷笑著喝著肉羹,斜眼看他們表演。

  陳實向自家門戶走去,突然像是頭一次看到她,驚訝道:「金大人?你是金大人?金大人你忘記了,我小陳啊!咱們在無妄城見過的!」

  他興奮莫名,笑道:「金大人,當時咱們還一個桌喝茶呢!天青,快來快來,這是神機營的金紅纓金大人!黑鍋黑鍋,快來拜見金大人!金大人好,金大人今天更好看了!」

  他一邊說一邊退,把李天青和黑鍋擠進院子,關上房門,呼呼喘著粗氣,臉上的笑容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驚恐。

  李天青也是面色驚恐,目光沒有看向門戶,而是看向牆角。

  牆角立著一根一人多高的火炮,正是紅夷大炮!

  黑鍋也跑來跑去,四處找東西,打算蓋住自己的狗窩。

  它的狗窩裡堆滿了黑鐵彈丸。

  「嘭!」

  門戶被一股力量撞開,金紅纓氣色不佳,端著碗踢踏著鞋,一瘸一拐,面色不善的走到陳家院子,瞥了瞥牆角的紅夷大炮和狗窩的黑鐵彈丸,冷笑不已。

  陳實面色蒼白,悄聲道:「天青,偷盜紅夷大炮,私藏炮彈,什麼罪?」

  金紅纓不等李天青回答,喝道:「夷九族!還要加你一個私製火藥的罪,滿村抄斬,明年此時,你們村就都可以投胎,重新做人!」

  她眼珠子一轉,臉上的陰霾盡去,笑道:「不過本大人也不是不近人情,萬事都好商量。倘若你們能分給本大人一點點肉吃的話,這件事就既往不咎。我快餓死了!」

  她大口大口喝著肉羹,很快將一碗肉羹喝完,面帶菜色。

  與邪菩薩一戰後,她因為傷勢太重,再度躲到芳甸村裡療傷。

  芳甸村可沒有陳實李天青這樣的修士,可以每天出門打獵,芳甸村的百姓養活自己都難,因此金紅纓只能挨餓。

  不料她剛剛穩住傷勢,邪菩薩便尋過來,芳甸村所有人,連小女孩乾娘也一起化作瓷器。

  幸好她逃得快,躲過一劫。

  不過邪菩薩到處尋找活人,尋到便將其化作瓷器,已經有不少村落和鎮子變成了瓷人世界。

  大家都變成瓷人,一動不動。

  陳實聽到她是來要飯的,膽氣便壯了起來,道:「原來是小金啊。小金,我也知道你這幾日過得不太好,可是呢,我們黃坡村不養閒人。你想要口飯吃也不是不可。你都有什麼特長?」

  他上下打量金紅纓。

  金紅纓笑吟吟的看著他,悠悠道:「妾身的命特別長。臭小子,快去給老娘做飯,不然吃了你們兩個小傢伙!」

  陳實應了一聲,前去割肉做飯。

  李天青連忙來到他身邊,見他拿起刀,心中一驚,以為陳實要動手。

  陳實割下一塊肉,居然真的開始做飯。

  「小十,你拿刀不是打算殺她?」李天青不解。

  陳實將肉切片,打算先醃製一段時間,搖頭道:「怎可如此?我又不是惡人。豈會打打殺殺?」

  李天青覺得自己好像頭一次認識他一般,突然醒悟,道:「你打算在肉裡下毒!」

  陳實搖頭,道:「金紅纓這種人,她哪怕是重傷倒在地上,只要沒有死透,你都不要前去殺她。等到她死透了,你才能殺她。」

  李天青不解。

  陳實卻知道,金紅纓是可以與蕭王孫正面對抗的強者,蕭王孫遭到重創,昏迷倒在地上,看似沒有反抗之力,但他的細腰、伯勞二劍卻守護著他,外人不能碰。

  碰,即死。

  金紅纓的傷肯定很重,但還能走,還能說話,她的傷比那時的蕭王孫的傷輕多了,因此借陳實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動。

  「小弟弟倒是個聰明人。」金紅纓此刻坐在飯桌邊,摸著狗頭,咯咯笑道。

  黑鍋趴在她的腳邊,很是受用。

  陳實燒了紅燒排骨,把子肉,燜燒筋頭巴腦,然後燒了份肉丸湯,端了上來。

  金紅纓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狼吞虎嚥,陳實原本是做給三個人吃的,她一人便吃乾喝淨。

  陳實只好再去做。

  「陳實,你們村呆不了多久了,邪菩薩尋到這裡只是時間問題。」

  金紅纓有了些力氣,道:「咱們需要盡早搬家。」

  陳實搖頭道:「我們村的人呢?我們走後,他們便會餓死。」

  金紅纓搖頭道:「他們不會餓死,沒有了靈肉異獸肉,他們很快便會瓷化。他們之所以能堅持到現在,靠的是你這些日子提供給他們靈肉吃。但你們兩個小傢伙,養活一個村的人,你們又能養多久?我們三人一起走。」

  她頓了頓,摸了摸黑鍋的狗頭,道:「帶上這條狗,若是沒有吃的,還可以吃狗肉。」

  黑鍋立刻站起,再也不坐在她身邊。

  金紅纓詫異,笑道:「這條狗居然還能聽懂人話!」

  李天青冷冷道:「金統領,吃完狗子,還可以吃人對不對?反正你帶著兩個小孩,都反抗不了你。」

  金紅纓笑嘻嘻道:「小弟弟這麼聰明,今後就先從吃你開始。」

  陳實笑道:「姐姐,我們倆還小,不好吃。等長大了再吃。」

  金紅纓笑道:「兩個小傢伙,一對金童,怪惹人憐愛。等你們長大了,姐姐就換一種方法吃了你們。」

  陳實聽不懂,以為這女子真的要吃掉他們倆,於是悄悄摸起菜刀,藏在袖筒裡。

  金紅纓將這一幕收入眼底,笑道:「把刀放下,不是你想的那種吃。」

  陳實見被她察覺,也不敢放肆,乖乖把菜刀放下,道:「姐姐說的是哪種吃?」

  金紅纓看著他純真的眼眸,自己被自己的想法臊得臉蛋通紅,啐了一口,一瘸一拐的走出門去,聲音從外面傳來:「你們兩個先吃飽飯,姑奶奶給你們時間和這些村民道別。姑奶奶也不是沒有人性,你們原來分給他們的靈肉,姑奶奶不要,可以讓他們多活一段時間。」

  陳實悶頭做飯。

  李天青坐在鍋台前燒鍋,一邊續著柴火,一邊道:「這位金姐姐真有意思,一會兒要做我們老娘,一會兒又要做我們姑奶奶,還要吃我們。還說我們小,長大了吃,吃法還不一樣。難怪我爺爺說,女人多變。」

  陳實想了想,道:「她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孤獨久了,肯定脾氣古怪。」

  金紅纓在外面道:「我聽到了!你們兩個小傢伙,背後嚼我耳根,撕爛你們的嘴!」

  陳實壓低嗓音道:「你看,脾氣又不好了。」

  李天青道:「我爺爺說,嫁了人就會好。」

  「我要進來打你們倆了!」金紅纓氣道。

  待到吃罷飯,陳實把鍋碗瓢盆刷洗了,然後又給爺爺留下一張字條,讓他不用擔心。

  這些日子爺爺一直沒有回來,但他深信,爺爺一定不會丟下自己,一定會回來。

  「我還要去給乾娘上香。」陳實道。

  金紅纓嗔怒:「多事!我們一起去!」

  她原本以為陳實乾娘便是村裡的神樹,沒想到他們卻是向村外走。

  「小十哥要走了嗎?」玉珠眨著大眼睛,望向他們,詢問道。

  陳實點了點頭,道:「你們家的肉應該還可以吃十來天,不要省著,放開懷吃,過段時間我會回來再給你們送一些!」

  玉珠茫然,揮了揮小手,目送他們出村。

  「奶奶,小十哥要走了。」她回頭道。

  玉珠奶奶拄著拐棍站在她身後,她也看出陳實要走,卻沒有出言挽留。

  黃坡村的街道上,每家每戶都有人走出來,望向陳實離去的方向,目送他出村,也不曾出言挽留。

  「他已經照顧我們很久了,不要強留他,留下他會害了他。」玉珠奶奶道。

  陳實帶著金紅纓、李天青和黑鍋,來到黃土坡,金紅纓正欲上坡,突然臉色頓變,急忙停步,驚疑不定的看向這片土坡。

  陳實回頭,詫異道:「金姐姐不上來嗎?」

  金紅纓額頭布滿豆大的汗珠,去看李天青,只見李天青竟也登上土坡,甚至連那條黑狗也上了坡,毫無異狀!

  但是只要她抬腳,便天旋地轉,自己腳下一片虛空,巍巍黃天向自己壓來!

  她汗水一滴滴滾落。

  上坡,可能會死!

  「這個黃土坡,有古怪,有很大的古怪!」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8 06:44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6 10:08 PM 編輯

第0059章 蒙塔倖存者

  「漂亮女人真是古怪。」

  陳實搖了搖頭,「讓她上來,她偏偏渾身流汗,還打擺子,不願意上來,就喜歡在下面呆著。」

  李天青深有同感:「所以我活了一十二年,到現在都不瞭解女人的想法。」

  陳實頷首:「我都十一歲了,也不瞭解女人。」

  二人長吁短嘆,覺得這是一片自己完全陌生的領域。

  「兩個小東西,連女人的手都沒牽過,胡思亂想什麼?」金紅纓的聲音從土坡下傳來。

  李天青小聲道:「我牽過我娘的手。她在李家洗衣服,手很粗糙。」

  陳實道:「我也摸過玉珠的手,沒有我的手有力氣。」

  他們來到歪脖子老樹下,陳實給石碑乾娘上香,低聲道:「乾娘保佑,讓我們平安度過這場魔變,保佑鄉民平平安安。」

  石碑上有青光飄動,像是雲霞之氣,但除此之外,再無特異之處。

  李天青則在打量著面前的歪脖子老柳樹,頗為詫異,道:「小十,村外別的樹都變成了瓷樹,為何這株老柳樹沒有瓷化?」

  陳實怔住,不由看向這株老樹。

  他對這裡的一切太熟悉,故而沒有留意到老柳樹並未瓷化,此刻仔細觀察,只見老柳樹非但沒有任何瓷化的跡象,甚至鬱鬱蒼蒼,比從前茂密了許多。

  他也是大惑不解:「難道這株柳樹也吸收了香火之氣,用不凡之力凝聚了相?可是,這兩年來為何我沒有看到它的神相?」

  如今山野之中,村莊之內,也多有靈物可以抵禦瓷化,因此陳實也只是略感詫異,並未深究。

  他給朱秀才也上了九炷香,從前都是一炷香,這次因為要離開黃坡村,暫時不能回來,所以多上幾炷。

  「小十,你們要離開黃坡村?」朱秀才一邊嗅著香氣,一邊問道。

  陳實點頭道:「不得不離開。邪菩薩在四處搜尋活人,留在黃坡村,很有可能會被邪菩薩一鍋端,走出去才有可能活下去。」

  他遲疑一下,道:「秀才,你要去陰間嗎?我可以幫你解下上吊繩,讓你不必掛在這裡。」

  沒有了上吊繩,朱秀才便可以擺脫束縛,恢復自由。

  朱秀才脖子掛在繩索上,斜著腦袋往下看,冷笑道:「我吊死在此,是為了去陰間嗎?我吊死在高處,是為了看這狗日的世道可以糜爛到什麼程度!我吊死在這裡,是要看大明的山河在那群混蛋手中爛掉!我吊死在此,就是要看那群王八蛋不得好死!」

  他罵咧咧的,口中說著之乎者也之類的怪話。

  陳實知道他素來憤世嫉俗,因此也沒有再勸,與李天青一起走下黃土坡。

  此次上坡下坡,金紅纓再看陳實的眼神,便有了些躲閃和敬畏。

  「你乾娘在上面?」她小心翼翼的問道。

  陳實點頭:「是啊。」

  「小十很孝順呢,哈哈,哈哈哈!」

  金紅纓乾笑兩聲,道:「小十的乾娘,能否介紹妾身認識一下?」

  陳實詫異,不明白她為何前倨後恭?

  「乾娘就在上面,你想見我乾娘,上去便是。」陳實道。

  金紅纓卻不敢,甚至連抬腳踏上土坡都不敢。

  她像是對這片土坡充滿了恐懼。

  「小十的乾娘很了不起呢。哈哈,哈哈!」她笑得有些心虛。

  陳實不知道她笑什麼,沒有理睬她。

  過了片刻,金紅纓打消上去的想法,一瘸一拐的向乾陽山走去,凶巴巴道:「快點跟上來,咱們離開這裡,盡快入山!」

  她剛說到這裡,突然轉身,不由分說將陳實和李天青仆倒在地,壓低嗓音道:「別動。邪菩薩來了!」

  陳實和李天青被她壓在身下,嗅到一股女子獨有的體味,像是清香又不太像。

  兩個少年心臟突突劇烈跳動,面紅耳赤,覺得自己好像被軟綿綿的肉壓在身上。

  好軟。

  這時,地面傳來輕微的震動,黑鍋也早已躲了起來,不敢作聲。

  這股震動來得很快,是從山中走出,到了黃坡村停頓了一下,隨後漸漸遠去。

  金紅纓鬆開兩人,慢慢站起,悄悄向外張望。

  突然,邪菩薩像是察覺到她的目光,頭顱轉動一下,一雙眼睛熾烈無比,蘊藏熊熊火光,向這邊看來。

  金紅纓急忙蹲下。

  邪菩薩目光巡視一週,沒有發現什麼異狀,腳步踩得地面微微晃抖,逐漸遠去。

  待到它走遠,他們這才出來,陳實飛奔來到黃坡村,只見黃坡村男女老幼,悉數化作瓷器,無一倖免。

  這次若非金紅纓脅迫他們,逼他們跟她離開,只怕陳實、李天青和黑鍋也是同樣的下場,無從逃脫。

  「陳實,走啦!」

  金紅纓呼喚道:「我們去找蕭王孫,對付邪菩薩,須得有蕭王孫手中的那件寶物才行。這廝奪我神機營的寶物,真是該死!」

  陳實走出村子,又回頭望了望,道:「金姐姐等一會兒!黑鍋,黑鍋,借你點血用用!」

  他放下書箱,黑鍋來到跟前,被他取了小半碗的黑狗血。

  陳實研磨硃砂,在村口就地畫符,他畫的是桃符和驅邪符,以及五嶽鎮宅符,用了小半個時辰,才將硃砂耗盡,前後畫了幾十張符。

  他把這些符菉貼在村口,貼在每家每戶的門頭,也給村裡的乾娘貼上一張驅邪符。

  李天青上來幫忙,兩人忙活,很快貼完。

  「即便我們離開一段時間,邪祟也不敢進入村莊,侵擾村子了。」陳實舒了口氣。

  他怕有邪祟闖入村莊,把變成瓷器的村民打破,這樣就活不過來了。

  金紅纓笑道:「你倒是有情有義。咱們快點走吧。」

  陳實詢問道:「金姐姐,你見多識廣,你覺得除掉邪菩薩後,他們還能復生嗎?」

  金紅纓一瘸一拐的往山裡走,道:「或許可以吧。我只經歷過一次魔變事件,對這方面瞭解的不多。」

  陳實精神振奮,跟上她的腳步,詢問道:「金姐姐經歷的魔變事件,是怎麼回事?」

  金紅纓道:「那時我還小,只聽人說古塔魔變,持續了很久。具體是怎麼回事,便不記得了。」

  她有些鬱鬱不歡,不想多談此事。

  李天青神情微動,道:「古塔魔變?我在書上看到過這場魔變,書上記載的是二十三年前,蒙塔城地震,從地底冒出來一座古塔,幾個尋寶的修士進入古塔,結果這是一座鎮魔塔。鎮魔塔被他們破壞,就發生了魔變。這場魔變非常慘烈,蒙塔城的人幾乎死絕,後來有幾個怪人進入魔域,將魔變解決。相傳,蒙塔城只有一人活了下來……」

  他說到這裡,聲音越來越低。

  書上記載只有一人存活。

  金紅纓說她是親歷者。

  那麼這個倖存者是……

  金紅纓展顏笑道:「我可以在古塔魔變中存活下來,自然也可以在這場邪菩薩魔變中存活下來!老娘是天生的氣運之子!」

  陳實笑道:「金姐姐運氣好,我們也能跟著沾光。」

  三人有說有笑。

  黑鍋冷眼旁觀,看出金紅纓在強顏歡笑,而陳實和李天青只是在轉移她的關注點,將她從家破人亡的傷懷中引出來。

  陳實又在轉變話題,道:「金姐姐,蕭王孫從你們神機營撿走了什麼東西?」

  「撿?」

  金紅纓氣得磨牙,喝道:「是偷,是搶!也不怕告訴你,這廝偷走的便是西王玉璽,夷九族的死罪!老娘要是奪不回來,老娘也要被押赴刑場殺頭,神機營將士都要換一茬,死一遍!」

  李天青聞言,心中微動:「西王玉璽?莫非是五十州山河社稷圖上打下烙印的那塊西王玉璽?」

  金紅纓看他一眼:「天青小弟弟知道的倒不少。這玉璽一直放在我神機營保管,蕭王孫原本也是神機營的人,是我的前輩。我素來敬仰他。前不久他不知發什麼瘋,奪走西王玉璽,若非西王玉璽事關重大,我也不會調動神機營來乾陽山埋伏他一手。」

  她的埋伏一手,指的是把蕭王孫引到雷擊山上,調動近百尊紅夷大炮轟山,險些把蕭王孫轟殺。

  若非金紅纓被蕭王孫最後一劍驚走,只怕已經葬送在金紅纓之手。

  不過,神機營也因此死傷慘重。

  李天青猜測道:「蕭王孫取西王玉璽,莫非想借此印打開真王墓?不對!他拿走玉璽的目的,不是為了真王墓,而是五十省的山河社稷圖!山河社稷圖是真王繪製西牛新洲地理,封禪各大名山名川,調動各地的城隍、村神,以及江河湖海名山大岳神祇和力量的寶物!」

  五十省山河社稷圖上有著西王玉璽的印記,因此得到西王玉璽,便可以收取山河社稷圖!

  雖然如今名山大川已經沒有了城隍村神山神水神這些神祇,但五十省山河社稷圖依舊擁有著莫大的威力。

  陳實對此一無所知,聽得津津有味。

  「蕭王孫要麼是躲在鏡湖山莊療傷,要麼是躲在無妄城。」

  金紅纓提起蕭王孫,便咬牙切齒,恨得牙根癢癢,道:「咱們先去鏡湖山莊,若是尋不到,那就去無妄城!逼他交出西王玉璽,再殺了老賊,你們吃肉,老娘喝血,生啖了這廝!然後咱們便用此寶打開真王墓,取出山河社稷圖,滅掉邪菩薩還不是輕而易舉?」

  陳實詢問道:「倘若打開真王墓,釋放出比邪菩薩還要強大的存在呢?」

  金紅纓被他問住,有些遲疑道:「不太可能吧?」

  李天青道:「窯廠僅僅是給真王墓燒製瓷器的地方,便有一尊邪菩薩,真王墓中肯定更為誇張。窯廠出現魔級,那麼真王墓最低也是災級。」

  金紅纓頹然,喃喃道:「這該如何是好?難道老娘真的要死在這個破地方?老娘還是花一般的年紀,難道就要和身邊的兩個小兔崽子一起死在魔域裡?」

  李天青道:「紅纓姨……」

  金紅纓臉色頓變,探手掐住他的脖子,剛才還是病懨懨一副要死的模樣,現在則殺氣畢露,冷冷道:「你說什麼?李天青,你有種就再說一遍!」

  李天青死到臨頭,突然福至心靈,道:「紅纓姐。」

  金紅纓將他放下,又牽動身上的傷,疼得發抖,道:「我叫你弟弟,你就應該叫我姐姐。叫錯了,殺了你!不管怎樣,先去鏡湖山莊。鏡湖山莊中有老怪物,上次我便是在那裡受傷,邪菩薩只怕也不敢前往那裡。咱們先去躲兩天,躲過邪菩薩的搜尋。」

  三人入山,金紅纓傷勢較重,一瘸一拐,走的不快。

  空中傳來嘻嘻的笑聲,幾個飄顱垂下猩紅細長的舌頭,舌頭下面掛著幾個人,手舞足蹈,似在空中跳舞。

  飄顱看到他們,又嘻嘻笑著,舌頭收回,便將那幾人拉入口中吃掉,接著長長的舌頭垂下,向他們飄來。

  金紅纓走不動了,停下歇息,陳實和李天青看到飄顱靠近,緊張不已。

  突然,只見幾個紙人順著飄顱的舌頭往上爬,紙人有鼻子有眼,嘴裡咬著刀劍,身手敏捷,速度極快,不多時便爬到飄顱的臉上,舉起刀劍乒乒乓乓便是一頓劈砍。

  那些飄顱洩了氣一般墜落下來,砸入山林。

  那些紙人收了刀劍,從飄顱大腦袋上跳下,快步來到陳實他們身邊,鑽入金紅纓的袖筒中。

  陳實和李天青對視一眼,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金紅纓儘管遭受重創,連走路都艱難,但法術還是精妙無比,他們對付不了的邪,對她來說卻是輕而易舉。

  他們再度前行,山路崎嶇,多不好走,陳實看到金紅纓很快滿頭大汗,應該是走路牽動傷口,疼得難以忍受。

  這女子居然一聲不吭,硬挺下來,令他頗為欽佩。

  他們硬生生走了兩個時辰,金紅纓張望,道:「前面有個山村,咱們去那裡歇一歇腳,吃點東西再趕路。」

  他們走上前去,山莊是建在山谷的一側山坡上,莊子前有小河,不過看河道,大雨天應該會發山洪,因此村子沒有建在谷中,而是山坡上。

  村裡有很多人,他們走到近前才發現是一個個瓷人。

  不過村中應該還有鍋具,可以燒些飯菜。

  這些瓷人站在街道上,錯落有致,三人一狗從瓷人之間穿過,瓷人一動不動。

  他們小心翼翼,免得觸碰到這些瓷人,若是碰倒了,這些人只怕會碎一地。

  「等一下!」

  李天青疑惑道:「你們注意沒有,這裡的瓷人好像多得有些過分!」

  他環顧四周,道:「這個村莊裡的瓷人,只怕有上千尊!一個山村,有這麼多人嗎?」

  陳實頓時醒悟,道:「有人將他們搬過來的!那麼是誰把他們搬來的?」

  他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個念頭,臉色頓變,飛速道:「我們快走!」

  就在此時,大地輕微顫抖,邪菩薩那龐大無比的身軀映入他們的眼簾。

  「不、要、動!」

  陳實一字一句,輕聲說道。

  他身體僵硬,站在瓷人之中,連呼吸也放的無比輕微。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9 06:59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7 05:32 AM 編輯

第0060章 腳踏甲馬如插翅,頭落窯爐火自生

  李天青心頭狂跳,但很快便冷靜下來,沉著無比,也彷彿一尊瓷人,站在那些瓷人之間,睜著眼睛,一動不動。

  金紅纓原本打算逃走,但知道自己傷勢重,腿又瘸了,根本跑不掉,因此也站在瓷人中。

  只是她一條腿能用力,另外一條腿不能用力,讓她站的有些不太穩當。

  她的腳邊,黑鍋宛如一條瓷狗,腦袋前伸,左前腿抬起,作走路狀,尾巴向後傾,彷彿在準備捕獵時被瓷化,惟妙惟肖,令金紅纓佩服不已。

  「我難道還比不上一條狗?」

  她咬緊牙關堅持。

  地面震動幅度越來越大,邪菩薩距離他們越來越近。

  三人一狗屏住呼吸,心跳被壓到極致。

  邪菩薩抬起腿腳,那巨大的身體從他們頭頂走過。

  「轟!」

  這尊邪魔來到村中央,雙腿盤坐下來,塵煙四起。

  即便坐著,也遠比房屋高。

  從前,窯廠中有鬼神領域,那座鬼神領域便是這尊邪魔自身形成的領域。不過如今鬼神領域已經變成了魔域,影響方圓百里的一切生靈,比原來大了不知多少倍。

  雖然影響範圍擴張,但也因為擴張,導致影響力沒有那麼強。

  因此邪菩薩從他們身邊經過,陳實他們也沒有被瓷化。

  不過倘若邪菩薩注意到他們,便可以將他們頃刻間瓷化,便如同瓷化那些村莊中的人們一樣簡單和輕鬆!

  三人一狗愈發謹慎,不敢發出任何動靜。

  這時,邪菩薩肚子裡面傳來呲呲的摩擦聲,接著肚臍被推開,像是一道圓形的門戶,一個高約丈餘的瘦長窯工從裡面爬出來,還拖著一個瓷人。

  瘦長窯工將那瓷人拖到街道上,擺放整齊,立在其他瓷人前面,然後又回到邪菩薩的肚臍裡,又搬出一個瓷人,同樣也拖到街道上。

  它如此再三,不斷將瓷人從邪菩薩的肚子裡拖出,擺放整齊。

  陳實等人這才知道,這裡之所以有這麼多瓷人,原來都是這個瘦長窯工所為。

  「他搬運這麼多瓷人做什麼?」

  陳實想起窯工修補邪菩薩破損瓷片的舉動,頓時恍然大悟,心道:「他是打算用這些瓷人做原料,重新熔鑄,用來給邪菩薩修整身體!這裡的所有人,都是原料!」

  瘦長窯工終於將邪菩薩肚子裡的瓷人搬完,來到瓷人之間,伸出手指,一個一個的清點,好像在數瓷人的數量。

  「糟糕,它在計數!」

  陳實額頭有冷汗要冒出來,窯工計數,是必備的技能。但這個瘦長窯工分明不是真人,而是一個被燒製出來的陶瓷人,竟然也懂得計數!

  而且,它既然知道計數,必然會發現多出三人一狗!

  那時就凶險了。

  李天青和金紅纓的額頭也冒出一滴滴汗珠,兩人站的方向不對,只能拚命向一側轉動眼球,試圖去看邪菩薩的動靜。

  那尊邪菩薩正襟危坐,四張面目,八隻眼睛,各自閉上,似老佛入定,顯得神聖莊嚴。

  「我們這時候突然發力奔跑的話,能否逃出邪菩薩的目光注視和法術攻擊範圍?」兩人心中同時暗道。

  隨即他們便否定這個念頭。

  他們根本來不及逃出。

  窯工已經數到他們,繼續往前數。

  數了一遍後,那窯工站在原地,抬起兩隻手,撥弄手指頭,似乎數量有些不對,讓它懷疑自己是否記錯了。

  它撓了撓頭,把頭撓得噌噌響,也沒想通這其中的緣故。

  它向邪菩薩走去,走到一半突然停下,轉過頭,看向那些瓷人。

  它再度走來。

  金紅纓額頭冷汗直流,順著脖子往下滑,汗水流到衣領裡,如同螞蟻爬來爬去,很不好受。

  她身體輕微搖晃起來,受傷的那條腿也在顫抖,抖動得越來越厲害。

  窯工像是注意到她,逕直向她走來。

  金紅纓努力維持身形,但怎麼也穩不住。

  她咬緊牙關,袖筒中一隻隻小紙人悄悄順著褲子滑下,躡手躡腳的向窯工走去。

  這窯工是專門負責修補邪菩薩的窯工,當初金紅纓、蕭王孫四人險些將它除掉,不料邪菩薩狡猾,竟將它吞入腹中,以至於窯工躲在邪菩薩身體內部修補它的損傷。

  那一戰功虧一簣,主要原因不是他們四人不敵邪菩薩,而是這個窯工!

  金紅纓暗下決心,哪怕是死,也要拉著這窯工一起上路!

  「不過,我堂堂神機營武官的命,換一個瓷器的命,還真是虧了血本!」

  她的紙人已經來到窯工身邊,紙人行走無聲無息,而那窯工畢竟是瓷器,瓷質的眼球,只對聲音敏感,視力不行,沒有看到這些紙人。

  紙人們口中咬著刀劍,順著它的腿往上爬,爬到它的背上,便要動刀。

  此時瘦長窯工已經來到瓷人之中,正欲湊過來仔細查看金紅纓,突然身後傳來巨大的響聲。

  它轉過頭看去,只見邪菩薩舉起八條手臂,托住自己的腦袋,輕輕左右旋轉,接著伴隨著一聲大響,竟將自己的腦袋摘了下來!

  那邪菩薩依舊端坐,穩當無比,將自己的腦袋放在一旁。

  瘦長窯工顧不得去檢查金紅纓等人,一手一個,抓住兩個瓷人,逕自向邪菩薩的頭顱走去。

  陳實這時才注意到,邪菩薩放下腦袋的地方,竟然有一個窯洞,應該是不久前建的,用了沒幾次。

  那窯工將兩個瓷人放入窯洞,爬到邪菩薩的腦袋上,掀開其中一個眼皮,頓時熊熊真火從邪菩薩眼中噴湧而出,火光熾烈無比,頃刻間便將兩個瓷人燒熔!

  瓷人熔化,落入下方的陶鍋中,滿滿的,泛著紅光。

  瘦長窯工放下邪菩薩的眼皮,從邪菩薩腦袋上滑下,捧起滾燙的陶鍋逕自來到邪菩薩身軀的肚臍旁,打開肚臍走了進去。

  「它應該是打算從裡面修補邪菩薩的身體。」

  陳實眨眨眼睛,心中默默道:「現在邪菩薩的腦袋放在一旁,眼睛已經閉上,窯工又進入邪菩薩的身體之中,應該是最佳的離開時機。」

  他悄悄挪動腳步,來到金紅纓身邊,攙住搖搖欲倒的金紅纓,向李天青拋個眼色,李天青會意,三人小心翼翼的向村外挪去。

  至於黑鍋,早已見機行事,在他們前面帶路,腳步輕盈無比,沒有發出任何響動。

  四周都是瓷人,他們必須謹慎無比,否則稍有不慎觸碰到瓷人,瓷人發出響動,便會立刻驚醒邪菩薩!

  村外水聲潺潺,一派田園風光,說不出的美好。

  而村中的三人卻是汗水津津,一點一點挪動。

  眼看他們便要走出村子,突然只聽噠的一聲,邪菩薩的肚臍又被打開,那瘦長窯工推開肚臍門走了出來。

  三人一狗見狀,又是一動不動。

  那窯工來到瓷人中,又拖動兩個瓷人去燒。

  那兩個瓷人剛剛熔化,瘦長窯工像是想到了什麼,轉頭向金紅纓適才的站立之地看去。

  它大是困惑,這裡先前似乎有個瓷人,為何不見了蹤影。

  金紅纓和李天青緊張到了極點,金紅纓忍不住,當即便要催動紙人,陳實悄悄捏了捏她的手,金紅纓微微一怔,便沒有發作,忍耐下來。

  她與窯工接觸的少,陳實卻是經常往窯廠跑,知道這些窯工的特性。

  這些窯工的智商不高,只能分辨動的物體,靜止的物體便無法分辨。

  窯廠裡有些成了精的瓦瓦罐罐在躲避窯工追殺時,便往往藏在角落裡一動不動,倘若被窯工嚇到跑出去,那才是死路一條。

  好些次,陳實險些被窯工捉住,都是靠著裝作瓷器一動不動,才存活下來。

  而且,窯工的腦筋也有問題,無法進行深度思考。

  它們能發現問題,但不能想明白為何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果然,那窯工沒有尋到金紅纓,便收回目光,從邪菩薩腦袋上滑下來,捧起陶鍋又回到邪菩薩的肚子裡,繼續幹著修補的活兒。

  三人一狗繼續向村外走去,總算走出村子,他們都暗自鬆一口氣。

  就在這時,金紅纓心有所感,回頭看去,卻見那邪菩薩的腦袋,其中一張面孔不知何時睜開眼睛,正自冷冷地看著他們!

  「不好!」

  金紅纓頭皮發麻,喝道:「快走!」

  陳實也看到那邪菩薩的頭顱,立刻將金紅纓抱起,不由分說便向外逃去,喝道:「紅纓姐,紙人!」

  金紅纓在他懷中,聞言頓時醒悟,立刻催動邪菩薩肚子裡的紙人。

  這些紙人原本趴在瘦長窯工的背上,一直沒有動靜,此刻當即動手,向那瘦長窯工揮刀揮劍劈砍!

  瘦長窯工也並非易於之輩,遭到暗算,立刻將陶鍋中的熱液向自己背後潑去。

  它是瓷器,自是不怕熱液,但紙人卻是紙張剪出的,雖有著金紅纓的法力支撐,但遇到熱液便立刻起火燃燒!

  其他紙人縱身跳躍,避開熱液,腿腳在邪菩薩肚子內壁用力一蹬,便自彈起,揮舞刀劍便向瘦長窯工殺來。

  它們手中的雖是紙制刀劍,但卻鋒利無比,一刀落下,一劍刺出,便可以將窯工堅硬的陶瓷表面刺穿,或者劈開一道口子!

  窯工、紙人在邪菩薩肚子裡廝殺,那邪菩薩也沒有閒著,兩條手臂立刻探出,抓向地上自己的頭顱,剛剛抓住頭顱,兩條粗壯無比的腿腳發力,支撐起身軀,緩緩站起。

  緩緩只是針對它而言,它的身體太大,站起速度看似慢,但實則很快。

  同一時間,那頭顱的四張面孔各自露出興奮、憤怒、殘暴、嗜殺的表情,其中一張面孔的雙眼目射熊熊火光,直奔陳實、李天青等人而去!

  李天青立刻激發自己雙腿上暗藏的甲馬符,腳底生風,奮力狂奔,試圖避開邪菩薩的目光注視。

  卻在此時,只見一道黑影從他身邊竄了出去,速度竟是他的數倍之多,破空聲呼嘯如同雷鳴。

  他嚇了一跳,定睛看去,卻是黑鍋。

  這條黑狗的四條腿上竟也綁上甲馬符,此刻被激發之後,何止腳底生風?快得簡直能飛起來!

  而陳實抱著金紅纓,竟然也比他快!

  李天青這時想到在一本書中看到的笑話,老虎來了,兄弟倆都在賣命狂奔,一個說別跑了,咱們跑不贏老虎,另一個說我不需要跑贏老虎,我只需要跑贏你就行了。

  「我跑得最慢,可能是第一個被邪菩薩幹掉的。」

  他剛想到這裡,邪菩薩肚子裡已經打成一片,金紅纓的紙人已然趁此機會,將那瘦長窯工的脖子砍斷,腦袋砍了下來!

  紙人們乒乒乓乓,在邪菩薩肚子裡砍了起來,試圖從其肚子裡破壞這尊邪菩薩的身軀!

  邪菩薩顧不得斬殺陳實等人,立刻高舉自己的頭顱,一雙目光射出烈烈真火,從它的脖頸注入自己體內,頓時所有紙人統統化作灰燼。

  但就是這麼一耽擱,陳實、金紅纓、李天青和黑鍋,已經逃出它的視野。

  陳實的甲馬符也被激發,衝到村前小河,腳踏河面,清風自起,托起他的身軀,陳實抱著金紅纓,腳踩水面,狂飆而去。

  而在前方,狗子奮力狂奔,速度更快,河面水浪激盪,幾乎炸開。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9 06:59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7 05:31 AM 編輯

第0061章 老、弱、病、殘

  邪菩薩怒不可遏,裝上頭顱,便大步追來,頓時地動山搖。

  它的速度極快,一步跨出便頂得上陳實等人的二十步,陳實等人動用甲馬符,倘若直線跑的話,絕對跑不過它。

  然而這裡是乾陽山,山勢多變,到處都是陡峭的山崖,幽深的山澗,茂密叢林,邪菩薩儘管跑得快,但也一次又一次被陳實等人利用地理優勢拋開。

  但它的確強橫,竟然一次又一次的尋到陳實等人的蹤跡,再度追殺過來。

  眼看他們的甲馬符效力便要耗盡,陳實背著金紅纓鑽入一個山洞,黑鍋、李天青連忙衝進來,只見前方,陳實在山洞中左轉右轉,嫻熟無比,應該不是第一次鑽這條山洞。

  山洞宛如迷宮一般,讓李天青和金紅纓心中直犯怵,若是他們貿然闖進來,沒有陳實這樣的嚮導,只怕摸到死,也未必能摸出去。

  「陳實以前定是個熊孩子,連這樣危險的山洞都鑽,他若是我弟弟,屁股都給他打爛了!」金紅纓心道。

  山洞的石壁上有些發光的苔蘚,很是奇特,適應了洞內的暗光,便能勉強看清四周。

  洞內有些陰暗潮濕,但空氣並不悶,這條山洞應該有多個洞口,連通外界,所以空氣適宜。

  邪菩薩尋不到他們的蹤跡,不由憤怒的發出尖銳的鳥鳴,只是誰也聽不懂它在說些什麼。

  陳實放下金紅纓,緊了緊背上的書箱,悄聲道:「跟我來。」

  他們依舊在洞中行走,跟著陳實漸漸越走越深。

  金紅纓和李天青算算距離,覺得他們應該是走入山腹之中,再往前走的話,只怕會穿過這座大山。

  突然,前方山體內部,竟出現一道懸崖峭壁,金紅纓一個不慎險些跌落下去,幸好陳實及時抓住她的胳膊。

  幾塊山石被她踩到,墜入山內懸崖,過了一息時間才從下面傳來落地的聲音。

  此等山內懸崖,竟被人沿著崖壁鑿出一條山道,雖然山道僅有兩尺寬,但也非同小可,讓人驚異不已。

  三人一狗幾乎是貼在崖壁上,側著身一步一步往前挪,走到半途時,李天青突然看到對面的山崖上有著巨大的骨骸,泛著磷光,骨骼粗大狹長,從山崖下的黑暗中延伸出來,攀爬在山崖上。

  只是他們無法靠近,太遠看不清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骨骼,還是鐘乳石所化。

  「乾陽山中,怪東西太多了。」兩人心中暗道。

  若是沒有陳實帶路,他們畢生也休想看到這樣的奇觀。

  從崖壁山路繞到對面,路的盡頭又是一個山洞,他們跟著陳實一路走過去,不知走了多遠,忽然前方亮光傳來,他們走入亮光之中,過了片刻才適應外面的光線。

  這裡,竟是一座幽靜的山谷,谷中溪水潺潺,匯聚成潭。

  陳實放下書箱,書箱裡是他備著的靈肉,還有十來斤。

  除了靈肉,還有一口小鍋,一把取狗血的小刀,以及炒菜勺子。

  三人一狗早就飢腸轆轆,陳實先割下一塊肉丟給黑鍋,尋幾塊石頭支起簡易灶台,準備就在此地燒火做飯,填飽肚子。

  四周樹木都已經瓷化,只有些已經腐朽死亡的樹木,無法瓷化,不受魔域影響。

  李天青選擇一棵剛死沒多久的老樹,用六陰玉輪劈開,當做案板。

  陳實切肉,李天青用六陰玉輪劈柴,兩人合夥做飯,反倒是金紅纓在一旁閒著,無所事事。

  這女子瞥見不遠處的水潭,看了看自己身上,揚起胳膊嗅了嗅腋下,露出嫌棄的神色。

  她向水潭走去,遠遠道:「我要洗澡,你們兩個小鬼不許偷看!偷看的話,挖掉你們的眼珠子!」

  陳實和李天青應了一聲,只聽水潭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應是金紅纓在脫衣服。

  兩人鬼使神差的偷偷看一眼,但見水潭邊有個白花花的背影,曲線優美,背對著他們,兩條修長的腿,筷子般筆直。

  那女子揚起雙臂,正在挽頭髮,似乎察覺到什麼,猛然轉頭,只見陳實和李天青一個切肉,一個劈柴,沒有人看她。

  待她轉回頭去,兩個男孩又偷看過去,只可惜金紅纓已經到了水裡。

  「看了不該看的,當心眼睛裡長針眼哦!」金紅纓在水裡笑道。

  「沒什麼好看的。」陳實專心致志的切肉,不屑一顧道。

  李天青搬來劈好的柴,也很是不屑,道:「本來就沒有什麼好看,我早就看過了。我八歲的時候,偷看過表姐洗澡呢!」

  陳實道:「就是。上次我路過王寡婦門前,還看到她在院子裡洗澡,白花花的。她讓我進去,我都沒進!」

  李天青從他的書箱裡翻到一張火符,開始生火,道:「紅纓姐還不讓我們看,誰稀罕?我洗澡的時候都隨便看。」

  兩個男孩從女人洗澡,又聊到女人身體,交流彼此所知,遇到不懂的地方,便滿臉嚴肅,認真討論。

  正在討論熱烈時,兩隻手伸過來,一邊一個,揪住他們倆的耳朵往上提。

  金紅纓不知何時洗好穿上衣裳,來到他們身後,揪著他們耳朵,氣道:「兩個小傢伙不學好,毛還沒長齊就長了色膽!」

  兩人連連叫疼,金紅纓這才鬆手。

  她頭髮濕漉漉的,於是側著頭理順烏髮。

  陳實與李天青聊過女人之後,感情便深厚了許多。

  --果然還是男孩子與男孩子,更有共同語言。

  待做好飯,李天青又用六陰玉輪削了三雙筷子,三人一起坐下吃飯。

  金紅纓嘆了口氣,眉頭不展,道:「該死的趙家!趙彥龍惹出這麼大的亂子,趙天寶作為新鄉巡撫,居然也不派人來擺平。真該滿門抄斬!」

  陳實心中微動,詢問道:「是趙家惹出了邪菩薩?」

  金紅纓輕輕點頭:「不是他們還能是誰?邪菩薩出世時,我第一時間就趕過去,碰到趙家的三個高手被邪菩薩擊殺。趙家盤踞新鄉,目標本來就是真王墓。」

  李天青道:「我也猜測是趙家進入窯廠搜尋真王墓的下落,結果放出了邪菩薩。若是其他寶物,趙家不會來這麼多人。」

  金紅纓瞥他一眼,冷笑道:「你們李家也沒有好到哪裡去。李家遠在泉州,為何要派李可法到水牛縣做縣丞?還不是為了真王墓?你們爺孫此來,也不全是為了調查李可法之死罷?」

  李天青承認,道:「我和爺爺也在調查真王墓的下落,也好回去交差。」

  金紅纓道:「你們李家比趙家老成多了,也陰險多了。趙家不過是你們李家故意養出來的替死鬼。」

  李天青不解,疑惑的看著她。

  「李家的勢力遠比趙家大,為何不在趙家崛起之前便佔了新鄉?是沒有這個實力嗎?不是。李家只是在怕,怕自己獨佔新鄉引來其他與自己一樣古老的世家的猜忌,而且,真王墓到底在何處,有多大危險,有什麼危險,李家一無所知。他們怕自己開啟真王墓,會死傷慘重,元氣大傷。」

  金紅纓夾起一塊肉,道:「因此他們需要一個敲門磚、探路石,趙家就是這樣的敲門磚探路石。趙家在新鄉崛起,絕對是出自你們李家的縱容,讓趙家膨脹,去動真王墓的歪心思。趙家死傷慘重,但李家卻是連一根寒毛也沒有受傷,豈不美哉?」

  陳實詢問道:「紅纓姐,世家的心思這麼厲害嗎?」

  「真的這麼厲害。」

  金紅纓語重心長道:「世閥能夠留存至今,自有其道理。你萬萬不可輕視任何一家世閥。就算是被李家利用的新鄉趙家,看起來是被人利用,然而他們又何嘗不是利用這次機會,在新鄉站穩腳跟呢?原來的趙家,只是一個小家族,如今盤踞新鄉,勢力越來越大,家族興旺,高手輩出。他們也沒有吃虧。」

  陳實想了想,道:「趙家放出邪菩薩,害死了這麼多人,朝廷不會拿下趙家法辦?」

  金紅纓笑道:「朝廷?你說的是大明內閣?你焉知內閣裡面,沒有趙家的靠山?李家利用趙家投石問路,趙家未嘗不可投靠其他更大的世家保住自己。別想太多了弟弟,說不定這次趙家運作一下,還能變成忠烈之家呢!」

  陳實呆住,過了片刻,道:「那大明王法呢?」

  金紅纓夾了幾塊肉塞到他的嘴巴裡,笑道:「王法王法,當然是王的法,專門管你們這群屁民的!怎麼,你還要管老爺不成?快點吃,吃好了趕路!」

  三人吃罷飯,收拾完畢,再度啟程,循著一條人跡罕至的小路來到谷外。

  又走了許久,他們終於來到鏡湖山莊外。

  山莊外,蕭王孫的車輦停在那裡,李金斗躺在旁邊,不知是死是活。

  李天青急忙來到跟前,探了探鼻息,這才長舒了口氣。

  李金斗醒來,瞥見賢孫還在人世,不禁又驚又喜,隨即氣上心頭,喝道:「孽障,還有臉見我這個爺爺!」

  李天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他為何發火,連忙道:「爺爺,我……」

  「爺爺我?行,你做爺爺,我是你孫子!」李金斗氣急敗壞道。

  金紅纓向莊內走去,陳實連忙攔下她,搖頭道:「外人不能進去,而且每次莊內不能超過兩人。否則會有危險。」

  他講清鏡湖山莊的規矩,道:「你不是山莊的人,而且不知山莊中有幾個人,不要貿然闖入。」

  金紅纓不敢進去,她上次來時已經猜出陌生人不得進入,否則便會遭到山莊的反擊,只是不知確切規矩,冷笑道:「蕭王孫,給姑奶奶滾出來!」

  蕭王孫的棺槨層層開啟,過了片刻,蕭王孫從棺槨中走出。

  而西南角也有一口棺槨打開,從裡面走出的人卻是沙婆婆。

  陳實微微一怔,隨即醒悟:「沙婆婆也是當初建造山莊的人之一!奇怪,越來越奇怪了!爺爺,沙婆婆,蕭王孫,他們看起來永遠不可能有聯繫的人,但是偏偏被某種奇特的關係聯繫起來……爺爺多半加入某種奇怪的團伙了!」

  兩人走出鏡湖山莊,氣色都不是太好。

  沙婆婆道:「咱們走遠些說話,不要吵到這裡沉睡的老傢伙們。吵醒他們,誰也吃不消。」

  眾人凜然,望向山莊中其他棺木。

  這些棺木中睡著的又是何人?

  他們是生是死,為何長睡不起?

  眾人來到鏡湖邊,這裡寒氣刺骨,讓黑鍋忍不住連打幾個噴嚏,瑟瑟發抖。

  陳實看了看他們四人,老,弱,病,殘,算是集齊了,不由嘆了口氣。

  沙婆婆老,金紅纓弱,蕭王孫病,李金斗兩條小腿瓷化,是個殘的。

  這樣的一群高手,如何去打邪菩薩?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9 07:00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7 05:31 AM 編輯

第0062章 西京往事

  李金斗等在山莊外,應該是因為山莊每次只能進去兩個人,沙婆婆和蕭王孫還在療傷,因此他只能在外面等著。

  待到他們倆壓制住傷勢,應該會讓一口棺材給他躺著。

  如此輪替,三人的傷都可以緩解。

  不過,堂堂三大高手,淪落到如今的田地,不能不讓人唏噓。

  「一個好消息。」

  金紅纓環視一週,語氣中不乏得意,道:「我們已經除掉了最後一個窯工,邪菩薩再無人給它修補身體,只要我們能發揮出第一次聯手時的戰力,便可將它斬殺!」

  眾人眼睛一亮。

  沙婆婆嘆了口氣,搖頭道:「壞消息是,我們四人都負傷在身,發揮不出第一次聯手時的戰力。」

  蕭王孫道:「更壞的消息是,邪菩薩比五天前更強了。」

  李金斗皺眉。

  如今依舊是死局。

  金紅纓忍不住道:「蕭王孫,你把西王玉璽交出來,如今大家死到臨頭,你留著玉璽也是無用!」

  蕭王孫淡淡道:「我把玉璽給你,你也無法使用。西王玉璽只有皇族血脈才能使用。你想用它打開真王墓來對付邪菩薩,不可能。」

  金紅纓大怒,喝道:「不交出玉璽,不等邪菩薩出手,今日姑娘我便送你上路!」

  陳實和李天青聽到這裡,心中詫異。金紅纓面對他們時,不是自稱老娘便是姑奶奶,儼然以長輩自居,但面對蕭王孫,卻自稱姑娘。

  這是何故?

  他們在路上時,還曾為小金喜歡我還是喜歡你而爭辯過,現在看來都不是。

  蕭王孫搖頭道:「我養傷兩日,你不是我的對手。」

  金紅纓氣結,掃了沙婆婆一眼,叫道:「蕭王孫,今日姑娘和你拼了!」

  沙婆婆會意,連忙攔下她,勸道:「如今大敵當前,正是我們拋下往日恩怨,團結一致的時候,豈可因為個人恩怨,而置大義於不顧?」

  李金斗道:「你們繼續扯皮,我去棺材裡療傷。孽孫,還不抱起我,把我放進棺材裡?你是等我自己爬進棺材嗎?」

  李天青不知道他因何生氣,不過料想老人家都是老小孩,只好遂他心意,將李金斗抱起來,走入山莊。

  山莊裡傳來李金斗的聲音:「孽孫,我死了都不能躺更好的棺材嗎?我要睡蕭王孫的棺槨,不睡沙婆婆的棺材。」

  蕭王孫微微皺眉,打定主意,倘若能活下來,自己前面四層棺槨可以留著,但李金斗躺過的玉棺肯定要扔掉,換一個新的。

  他不習慣睡別人睡過的棺材。

  陳實東張西望,詢問道:「我爺爺呢?我爺爺不在這裡嗎?」

  他跟著金紅纓來此的目的,就是為了尋找爺爺,只是爺爺一直沒有出現,讓他心裡隱隱不安。

  沙婆婆面色不快,道:「陳寅都陳老賊嗎?呸,髒了老身的嘴!」

  陳實詫異,不知爺爺哪裡得罪了她。

  蕭王孫道:「陳師如今在玄山那裡,此次魔變,他無法出手。」

  陳實鬆了口氣,笑道:「我爺爺年紀大了,本事大不如從前,不出手也是對的。」

  沙婆婆面色古怪,蕭王孫咳嗽不已,金紅纓對陳寅都茫然無知,不知是誰。

  不過看沙婆婆和蕭王孫對此人如此尊崇,料想應該很了不起。

  陳實叫上黑鍋,興衝衝的去大蛇玄山那裡尋找爺爺。

  沙婆婆目送他遠去,突然道:「你們說陳寅都會看在他孫子的份上,出手嗎?」

  蕭王孫沉默片刻,搖頭道:「未必。他若是出手,便會被魔性影響,理智和人性越來越少,邪惡和魔性越來越重。他便會愈發難以壓制自己的邪惡慾望,留在人間就會變成另一隻魔,危害更大。我寧願面對邪菩薩,也不願面對魔化的陳師!」

  沙婆婆想到陳寅都魔化的恐怖情形,便不由自主打個冷戰。

  那隻怕會比邪菩薩可怕很多倍!

  邪菩薩相比他,只是一個只會動用瓷化和八種武器的雛兒。

  蕭王孫繼續道:「陳師不想危害世間,便只能去陰間。但是陳實無人照料的話,必死,所以他又不能去陰間。婆婆,你能做他乾娘嗎?」

  沙婆婆打個冷戰,搖了搖頭,道:「乾娘是庇護者,有求必應,我做不到一天十二時辰陪在他左右,而且……」

  她露出恐懼之色,沒有說話。

  蕭王孫道:「我也是如此。你我都無法答應,所以陳師不會出手。他要逼我們,讓我們不得不答應保住陳實!」

  金紅纓聽得雲裡霧裡,問道:「陳實怎麼了?我看這孩子挺好,怎麼會無人照料必死?你們若是不願意照顧他,讓他跟著我,我帶他去神機營當差!」

  蕭王孫搖頭道:「金大人,這個擔子你扛不住,神機營也扛不住。就算把你們神機、五軍、神樞,三大營綁在一起,也扛不住。」

  金紅纓冷笑道:「這世上還沒有我金紅纓的肩膀扛不起的擔子!」

  沙婆婆道:「金頭領是否聽說過先天道胎?」

  金紅纓微微一怔,道:「有所耳聞。不過先天道胎只是傳說,傳聞中的東西。」

  沙婆婆道:「神胎分為九品,從最弱的第九品,到最強的第一品,每一種神胎蘊藏的力量不一樣,代表的天分也不一樣。但在一品紫玉神胎之上,還有一種神胎,便是先天道胎。此神胎到底有沒有,一直都是個謎團,然而這種至尊神胎和最弱的神胎,卻在同一個家庭中出現了。」

  蕭王孫嘆了口氣,不知是羨慕還是惋惜。

  「最弱的是爺爺,陳寅都。最強的是孫子,陳實。」

  沙婆婆道:「老陳頭早年不顧家,丟下自己的兒子就跑了,一年能回家一趟就算不錯了。他兒子在鄉下老家長大,也不知該如何教導,但偏偏孫子爭氣。陳實在縣試中名動天下,真神潛降,竟賜予傳說中的先天道胎,成為道胎聖體,五十省第一的孩秀才!這是何等榮耀?只可惜懷璧其罪。」

  她頓了頓,道:「陳師得到孫兒成為五十省第一孩秀才的消息,便立刻趕回家,但回到家之後,陳實的屍體都涼了,先天道胎早已不翼而飛,也不知是誰做的。」

  金紅纓聽到這裡,突然想起一件往事,露出恐懼之色。

  她當年加入神機營的時候,原本是沒有資格進入神機營當差的,但就在她沒有希望時,突然櫻桃省西京發生了一件大事,神機營、五軍營和神樞營,三大營的將士,幾乎死絕!

  各營的提督內臣、武官、掌號、坐營內臣等官員,也近乎全滅!

  原本神機營的名額,多是名門貴胄內定好的,但這次死的人太多,空缺也太多,她就稀裡糊塗的進入了神機營,並且一路提拔,坐到神機營武官的位置上,再往上便是神機營的統帥提督內臣!

  她一直好奇,當年為何守護西京的三大營近乎全滅,她也曾查閱很多卷宗文書,但是對這件事都語焉不詳,只是說散人中一位高手發瘋,突然在西京屠殺百姓,三大營奉命前去剿滅,結果死傷慘重。

  而且不止三大營。

  傳聞那次西京死了很多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是葬身在散人之亂中。

  至於那個散人是誰,為何發瘋,神機營的卷宗裡一句話都沒提,甚至重要的字句都被塗黑,字跡無法辨認。

  倘若當年那件事,就是陳實爺爺做的話……

  她不由打個冷戰,她的確扛不起這個擔子,神機營和其他兩大營聯手,也絕對扛不起。

  金紅纓心中又有些納悶。

  「當初打得那麼狠,殺得那麼凶,陳實的爺爺是怎麼活下來的?還有,陳實既然被人挖走了先天道胎,他不是應該死了很久了嗎?又是怎麼活下來的?」

  她心中惋惜不已,倘若那時陳實沒有被人挖走先天道胎的話,此時該是何等修為境界?

  只怕需要她仰視了吧?

  「陳實爺爺不願出手幫忙,也情有可原,換作是我孫子被人這樣對待,我不報復大明就算我慈悲為懷了!」她心中暗道。

  這時,蕭王孫道:「既然沒有其他辦法,那麼只能靠他們來對付邪菩薩了。」

  「他們?」

  沙婆婆微微一怔,順著他的目光望向鏡湖山莊。

  那裡,每一株古樹下,皆有一口棺槨。

  沙婆婆斷然道:「不行!誰知道他們現在是什麼狀態?他們當年入棺時便已經不對勁,若是醒來,若是人還好,若是邪化,只怕每一個的危害都不比邪菩薩和老陳頭小!」

  蕭王孫吐出一口濁氣,道:「既然如此,那麼只有一條路。我們四人,抱著必死的絕念,再戰一次!婆婆?」

  沙婆婆臉色陰晴不定,瞥了瞥山莊門口的羊角天靈燈。

  這盞燈,承載著她尋回兒子向天雨的心願。

  「好!若是老身死了,正好去陰間尋找天雨!」

  沙婆婆抬頭,笑道:「蕭王孫,老身捨命相陪!」

  蕭王孫看向金紅纓,道:「紅纓……」

  「別叫我紅纓,叫我金大人!」

  金紅纓哼了一聲,猶豫一下,道:「如今,決死才能求生,我願搏一搏!」

  蕭王孫望向自己的棺槨,那裡傳來李金斗的聲音,隔著幾層棺材,甕聲甕氣道:「我必須給孽孫找一條活路。無論如何,我都要參與!」

  「金大人,你先去婆婆的棺木中歇息養傷,給你一天時間壓制治療傷勢。」

  蕭王孫道:「一天之後,我們商議對付邪菩薩的計劃。」

  金紅纓對這座神秘的山莊的棺木極為好奇,聞言踟躕道:「躺棺材也能治療傷勢?」

  她正欲走入山莊,想到李天青還在山莊中,連忙停步。

  李天青從山莊中走出,她這才小心翼翼的踏入山莊,此次便沒有厚重無比的威壓碾壓過來。

  金紅纓來到西南角沙婆婆的棺材前,躺了進去,那棺材板自動合攏,將她關在裡面。

  奇怪的是,明明這裡是至陰的養屍地,卻偏偏蘊藏著一種死極而生的奇特力量,被這些棺木所匯聚,流向她的身體,治療她所受的傷。

  這種治療,不僅是肉身上的,同樣精神受損也得到醫治,魂魄甚至也無比舒坦!

  「難怪他們都喜歡躺棺材!」

  金紅纓舒服得簡直要睡過去,心道:「這裡躺一天,比我修整一年的效果還要好!對了,陳實對此地極為熟悉,難道這裡還有他的棺材?他,真的死了這麼久了嗎?這麼說來,他絕非十一歲。死了這麼久的人,真的可以活過來嗎?」

  山莊外,李天青道:「圍剿邪菩薩,或許我也可以幫上一點忙。」

  蕭王孫和沙婆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李天青道:「我見過邪菩薩兩次,它的身上充滿了各種細節,從它的八隻眼睛,到它的肌膚表面,乃至它的耳洞裡面,都繪製了不同的符菉為紋理。它的八種武器,同樣也是如此,有著真王時代的能工巧匠留下的各種符菉圖案。每一種符菉,代表一種法術。只要記錄下所有符菉,便可以知道它可以施展的法術。知道了它能夠施展的法術,便可以針對這一點,制定擊殺它的計劃。」

  沙婆婆眼睛頓時亮了起來,讚道:「李金斗這麼蠢的人,居然有這麼聰明的孫子,肯定是兒媳選的好!」

  棺槨中傳來李金斗震怒的叫罵聲。

  李天青道:「我娘的確很聰明,只是命不好,攤上我爹。」

  李金斗不再叫罵,而是嘆了口氣,似已默認。

  蕭王孫微微皺眉,搖頭道:「邪菩薩身上的符菉圖案極多,隱藏在青花之中,誰能記住這麼多符菉?」

  「我記下了。」李天青道。

  沙婆婆也皺起眉頭,道:「只記下可不行,還需要破解這些符菉。但術業有專攻……」

  李天青道:「陳實會。他對各種符菉一看便知。」

  沙婆婆蕭王孫對視一眼,均看出對方眼中生出的一抹希望。

  蕭王孫深深看了李天青一眼,道:「你很不錯。你是什麼神胎?」

  「紫玉神胎。」

  「我也是。」

  蕭王孫露出笑容,對他很是欣賞,「我們和他們這些蠢人不一樣。你這幾天跟著我,我可以讓你在幾日內脫胎換骨,少走很多彎路。」

  沙婆婆警覺道:「蕭王孫,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紅纓,紅纓!出來殺了這廝!」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9 07:01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7 01:11 PM 編輯

第0063章 後生可畏

  陳實帶著黑鍋來到大蛇玄山所盤踞的那座大山,此時已是魔變第六天,但山上居然還有上千村民沒有被瓷化。

  不過這些人的吃喝拉撒睡是個嚴重問題,如今山中已經很難尋到食物,靈獸也多已銷聲匿跡,山林中只能看到化作瓷器的靈獸,找不到任何生機。玄山庇護的這些人,餓死只是早晚的事情。

  大蛇玄山餐風飲露,無須吃喝,但這些人只是凡人,餐風飲露便會餓死。

  有人餓得受不了,下山去找食物,但往往沒走到山下,便已經變成了瓷人。

  陳實來到山下時,便看到了很多瓷人,有的保持著站立的姿態,有的卻倒了下來,摔得粉碎。

  這些瓷人男女都有,多數是男人,擔負起養家餬口的責任,所以才出去冒險,只是如今瓷化越來越強,出去便會送命。

  「大蛇玄山也解決不了吃飯的問題。若是這些人沒有吃的,只怕就要吃人了。」陳實心道。

  大蛇玄山的腦袋下,陳實找到爺爺,爺爺檢查一個瓷人。

  陳實興奮的撲過去,抱著老爺子不撒手。

  老爺子笑呵呵的,摸了摸他的頭,待到陳實興奮勁兒過去,這才道:「你這些日子很不錯,不僅能自立,而且保護了很多人。」

  陳實笑道:「爺爺,我可以壓制鬼手印,不會再犯病了!你不用擔心我了!」

  他心裡一片踏實。

  他曾經幻想過很多壞的可能,比如爺爺是不是健忘走丟了,爺爺是不是被異獸吃了,或者爺爺是不是被瓷化了,又或者被人販子賣到外地,如此等等。

  如今再度看到爺爺,他才算放心。

  黑鍋則是淡定多了,在老爺子腿邊蹭來蹭去,仰著頭等待老爺子摸摸狗頭。

  果然,老爺子順手摸了兩把狗頭,狗子很是開心。

  「爺爺,我想到一個活下去的辦法!」陳實興奮道。

  陳寅都驚訝的看了看他,笑道:「我也有一個很奇特的發現。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陳實笑道:「爺爺先說。」

  陳寅都蹲下來觀察面前的瓷人,陳實也湊到跟前觀察。這尊瓷人就是普通人化作的瓷器,與外面其他瓷人並無區別,他仔細觀察良久,也沒有看出所以然。

  陳寅都道:「我在觀察它是否移動。」

  「移動?」陳實怔住。

  「對。並且,這幾日我觀察出結果了。」

  陳寅都青白色的老臉上露出笑容,道:「它的確在移動。四天前是第一批普通人瓷化的時間,我將這個瓷人帶到這裡,放在此地。四天過去,我發現它的一隻手,動了四毫的距離。」

  毫,便是髮絲寬的距離,是蠶絲的十倍,寸的一千分之一。

  也即是瓷人的一隻手,四天移動了四根發絲的寬度。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陳寅都笑道:「它還活著。」

  他直起腰身,望向山腳下那些瓷人,隨後又看向更為廣袤的山區,道:「他們都還活著!包括這些已經瓷化的人,靈獸,花草樹木,鳥獸蟲魚,甚至那些已經瓷化的糧食,都還活著!他們只是變成了瓷質的生命!」

  他頗為激動:「他們的行動速度變得無比之慢,慢到可能一年才能走一步,呼吸一口氣,慢到幾個月眨一次眼,慢到十年才能生根發芽。但是,他們的確還活著!這就是我的發現!」

  陳實同樣激動,笑道:「他們都沒有死,也就是說,只要殺死邪菩薩,他們就有可能恢復如初!」

  陳寅都笑道:「不是有可能,而是必然。這是真王留給百姓的一線生機。」

  陳實不解,仔細思索爺爺為何這麼說。

  突然,他醒悟過來。

  「想要盜取真王墓的,並非百姓,而是修士!這些修士進入窯廠調查真王墓的下落,觸發了邪菩薩,邪菩薩爆發,將方圓百里化作魔域。那麼這方圓百里的修士便會前仆後繼,想方設法幹掉邪菩薩!只要在百日內除掉邪菩薩,就能抓住這一線生機,解救所有人!」

  這就是一線生機!

  但也要你能抓住才行。

  抓不住,百日一到,一切盡皆灰飛煙滅!

  可是,如何才能剷除邪菩薩?

  邪菩薩法力強橫,魔域籠罩方圓百里,讓人們無法逃脫,只能化作瓷器。

  邪菩薩同樣戰力驚人,蕭王孫、沙婆婆、李金斗、金紅纓與之決戰,四大高手被打成四廢!

  眼下,還能有什麼法子,解決掉邪菩薩?

  「小十,你說的活下去的辦法是什麼?」陳寅都詢問道。

  陳實收回遐思,道:「邪菩薩的魔域,只能籠罩陽間,籠罩不了陰間。所以我想通過德江的大鯀,前往陰間忘川河。通過那條河,往下游走百里,就可以走出魔域的籠罩範圍。再通過大鯀回到陽間,便可以離開魔域。」

  陳寅都搖頭道:「如今德江中的大鯀,要麼瓷化,要麼逃入陰間或者上游下游,只怕裡面尋不到大鯀了。」

  陳實目光閃動,笑道:「德江之水一直奔流不息,水流不定,魚也是如此。只要守在上游或者下游,必然可以遇到誤入魔域的大鯀。也即是說,我們還是有機會逃出去!」

  陳寅都想了想,道:「一條大鯀,只夠咱們爺倆逃脫,最多再帶上黑鍋。咱們爺仨,可以坐進大魚的嘴巴裡,大魚帶著我們遨遊陰陽兩界,逃出魔域!」

  這時,李天青聲音傳來:「小十,我們打算重新對決邪菩薩,需要你幫忙破解邪菩薩身上的符菉!」

  陳實起身,循聲看去,卻是蕭王孫的車輦停在外面。

  「爺爺,我先去幫他們。」

  陳實向外走去,突然停步,回頭道:「兩天,最多兩天,如果還解決不了邪菩薩,咱們一家就離開魔域!至於其他人……各安天命吧!」

  陳寅都含笑點頭,道:「好,小十,咱們就這樣說定了。你快去吧。」

  陳實快步走到車輦邊,跳上車,車輦飛速離去。

  這次黑鍋沒有跟去,而是留在陳寅都身旁。

  黑衣玄山來到陳寅都身邊,望著遠去的車輦,道:「陳實,已經成為了一個了不起的少年了。或許他不需要你的照料,也可以很好的活下去。」

  陳寅都頗為欣慰,笑道:「他的確長大了不少,連魔域的漏洞也被他尋到。」

  黑衣玄山道:「他就像是雜草一樣,有著頑強的生命力。你總是擔心自己離開,他一個人活不下去,但是我覺得,他正努力的告訴你,他可以活下去,讓你不用擔心。」

  陳寅都精神振奮,道:「玄山,你應該讓這些人瓷化,不能再拖了。他們瓷化後還有可能活,強行保護他們,便可能真的要餓死了。」

  黑衣玄山道:「他們瓷化後,會有人救他們嗎?」

  「會有的。一定會有的。」

  黑衣玄山深深看他一眼,突然間籠罩在山頭上的無形的靈力開始消散,邪菩薩的力量開始入侵。

  山頭,人們還在各忙各的,照顧老人,哺育孩子,在別人眼中,他們的速度越來越慢,漸漸變成瓷器。

  而在他們眼中,這世界依舊未變,他們依舊是用正常的速度在交談,在生活。

  這是瓷人的世界,外人所不知的世界。

  車輦載著陳實直奔橋灣鎮而去,車上還有蕭王孫和李天青,待來到橋灣鎮,轉了幾條街道,他們來到鎮上的造紙坊。

  鎮上早已沒人,只有幾個瓷人站在那裡,還只有幾隻邪祟在鬼鬼祟祟的游蕩,看到他們的車輦,卻不敢靠近。

  造紙坊引來了一條小河,利用水勢落差,推動水車,水車推動磨盤,一圈一圈旋轉,將浸泡到接近腐敗的碎竹子和草木碾碎成粉末。

  外面還有一個池子,裡面浸泡著碎竹子和草木,已經腐爛到發臭的地步,早就該撈出,但造紙坊的工人站在水磨旁,變成了瓷人,自然無人幹活。

  陳實和李天青搬來一摞摞紙張,李天青憑藉著近乎妖孽的記憶力和觀察力,將自己看到的邪菩薩身上的符菉圖案一一畫在之上,陳實則查漏補缺,將他記差和缺漏的地方補全。

  兩人配合,幹得飛快。

  邪菩薩身上的符菉圖案極多,而且有些符菉藏匿得很是隱秘,比如耳洞、肚臍這類地方,以及抓住武器的手掌心,五指內側這類地方。

  李天青儘管觀察得很是仔細,但這些隱秘地方的符菉,他只能畫出一半,甚至是一角。

  這個時候便需要陳實憑借自己學過的符菉,將這些缺失的部分補全。

  一天後,蕭王孫將沙婆婆、金紅纓和李金斗接到造紙坊,四人進入坊中,不禁被深深鎮住。

  但見這片佔地兩三畝的造紙坊中,到處張貼、懸掛著一張張符菉,數量極多,只怕有四五百張!

  有些符菉構造簡單,有些卻極為複雜。

  「我按照符菉蘊藏的力量,以及邪菩薩所持的武器,將這些符菉分為八大類。」

  陳實和李天青看著有些疲憊,卻依舊振奮精神,二人來到第一類符菉下,李天青道:「這一類符菉是太陽一系,對應邪菩薩手中的日珠,以太陽神火、九陽雷火,六陽天菉等符菉為代表。其運行路線是,邪菩薩歡喜之首左眼中的符菉,下注流經心窩,順著手持日珠的那條手臂前行,來到手掌,激發掌心五陽真雷符菉,以及五指上的符菉,再激發日珠,如此形成一次攻伐。」

  陳實手持一根細竹竿,道:「這一次攻伐,集合五十二種符菉的力量,再加上它自身的磅礡魔力,威力奇大。待它祭起日珠,你們可以截擊它持日珠手腕處的這道陽火真符,如此可以截斷這一連串的符菉,讓它這一擊的威力,只剩下兩三成。」

  蕭王孫、沙婆婆等人聽到這裡,各自心頭大震,有些難以置信。

  這真是兩個孩子能研究出來的東西?

  李天青也拿著一個細竹竿,指向一幅八臂四首的斗母菩薩畫像,道:「這一條脈絡,還有幾個截擊點,分別處在四白、扶突、手五里、手三里與合谷。在戰鬥之時,擊中這幾個穴位,可以將邪菩薩太陽系的法術威力削減近半。」

  二人走到下一類符菉下,這一類是太陰系的符菉,對應著忿怒之首的右眼,手臂持月珠。

  兩人娓娓道來,將太陰系的各種主要符菉講解一遍,然後針對這些符菉的弱點,講明如何剋制符菉陣勢啟動,聽得四人震驚莫名。

  金紅纓低聲道:「若是早些知道這種法門,第一戰的時候,只怕我一個人便能拿下邪菩薩了。」

  蕭王孫讚道:「後生可畏。」

  陳實和李天青雖是兩個十來歲的孩子,但化繁為簡,將多達四百多種的符菉分類,講解一遍,將八大類的破解辦法,也一一告知他們,讓他們看到了更大的希望。

  「這一戰,我們有八成勝算!」李金斗笑道。

  蕭王孫向外走去,道:「該是去尋邪菩薩,結束這場魔變了!」

  沙婆婆提起羊角天靈燈,笑道:「兩個小娃子為除魔貢獻這麼大,我們這些老一輩,只好拚命了!」

  他們登上車輦,車輦離去。

  李金斗從車上探出頭,笑道:「你們兩個小傢伙,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躲一躲,靜候我們的好消息!」

  李天青目送他們遠去,道:「大人們去拚殺,咱們做什麼?」

  陳實目光閃動,道:「天青,還記得趙家營地的方位嗎?倘若大人們解決了邪菩薩,所有人恢復如初,趙家豈不是大模大樣的回到省城,不受任何懲罰?」

  李天青試探道:「你的意思是?」

  陳實笑道:「神機營的大炮,經常不用,會不會生鏽?」

  李天青嚇了一跳:「用紅夷大炮,炮打趙家營地,會不會很囂張?」

  話雖如此,他眼中卻閃爍著興奮的光。

  陳實摩拳擦掌:「不知道趙家的那個金丹境的高手,能否頂得住紅夷大炮?」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9 07:01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7 01:11 PM 編輯

第0064章 天地玄宗

  乾陽山,不知名山村,這裡是陳實等人偽裝成瓷器,躲避邪菩薩的地方。此刻村落的中心,邪菩薩正襟危坐,聚八方之氣,方圓百里的生靈的勃勃生氣悉數向它體內湧來。

  魔性自它體內散發到天地間,影響著魔域中為數不多的倖存人類和邪祟。

  大部分村莊,已經被它毀去,各種靈獸和山靈,也被它化作瓷器,如今魔域中倖存的人屬實不多。

  它要將這片疆域徹底魔化,以自身為繭,完成一場蛻變。

  它是魔,但它誕生之後,思維意識其實沒有那麼強烈,更多的是遵從一種身體本能。它本能的想奪取一切生命力,本能的想去污染自己所能污染的一切疆域,直到將其改造成自己理想的模樣。

  其實它已經出生很久了。

  那是六千多年之前的事情,它剛剛出世,正欲依靠本能行事,便被那個強大的男人捕獲。

  那個男人將它封印在如今這具瓷器身軀之中,讓它與瓷器變成一個生命體。

  這種手段,讓它感覺到恐懼。

  它一直被束縛在這具身體之中,身體破損,它也受損,身體傷殘,它也傷殘。

  他將它當成一件寶貝兒,一個陣眼,放在窯廠之中,將堂堂的魔,變成了利用的工具。

  但好在一撥又一撥愚蠢的人類闖入窯廠,讓它吸收這些人類的生命力漸漸變得強大起來。

  直到前不久的那一天,窯廠來了很多人,還有修成元神的人類,對它來說是最美味的養料,讓它欣喜若狂。

  它覺得,自己像是一顆即將生根發芽的種子,在這一刻破土而出。

  六千餘年等待,只為今日!

  它綻放出自身的魔域,將這片時空變成供養自己的肥沃土地,待到它將這裡徹底魔化,將這片土地的生命力徹底吸收,它便會完成蛻變,昇華成另一種生命形態!

  另一種更加強大,更加完美的生命形態!

  它察覺到蛻變越來越近了,前後最多百日,它便可蛻變完成。

  它很期待這場蛻變。

  就在這時,邪菩薩四張面孔緩緩睜開眼睛,看向四個不同方向。

  王孫貴胄之氣的蕭王孫腰間掛著長劍細腰,劍柄朝下,邁步走來。

  另一邊那個提著羊角天靈燈的小老太婆用一束明亮的燈光照住它藏在瓷器中的魔魂,先壓制它的實力。

  而另外兩個方向,金紅纓身材高挑傲人,李金斗坐在車上,兩條瓷器小腿微微晃動。

  邪菩薩緩緩起身,四面面孔顯現喜怒哀樂,手中日珠、月珠、蕩魂鈴、降魔杵、芭蕉扇、弓、箭、金磚八件寶物逐漸亮起,寶物上有各種符菉圖案,散發著金光,絲毫看不出魔性。

  但只要目光落在這些寶物上,或者被金光照耀,便有一種精神錯亂扭曲的感覺,會不由自主生出各種魔念,失了神智。

  好在沙婆婆人未至,先以羊角天靈燈壓制它的魔魂及魔性,邪菩薩才無法影響他們的心神。

  若是沒有羊角天靈燈,他們四人甚至連一戰的機會都沒有。

  但羊角天靈燈壓制不住瓷化。

  蕭王孫、金紅纓、李金斗和沙婆婆都察覺到,自己的傷口開始發癢,傷口變得硬梆梆的,血液和一部分肌膚開始瓷化。

  傷口是他們的弱點,最先被邪菩薩影響。

  尤其是李金斗,他因為曾經化作過瓷娃娃,還有兩條小腿處在瓷化之中,未曾完全煉化,因此遭受的影響最大。

  他能感覺到,瓷化正在沿著小腿向上蔓延。

  但他一言不發,依舊全神貫注,準備必殺一擊。

  仇人見面,無須多言!

  邪菩薩周身符菉紛紛亮起,果然這些符菉是從它的八隻眼睛開始啟動,接著流光一般延伸,通過各個脈絡傳達到八條手臂!

  就在他舞動八件武器的一剎那,一道細微的流光疾馳而至,叮的一聲貫穿它手持日珠的手臂的腕部,頓時將它這一條脈絡的大部分符菉傳遞而來的力量斷去!

  那是一柄小劍,細小無比,只有三四寸長短,穿透它的手腕之後,如雀翻飛,在它其他七條手臂間左突右撞,叮叮作響,頃刻間便連撞八記!

  這八次撞擊,每次撞的位置極為巧妙,正是它的力量貫通手臂,直達寶物的中樞節點之上!

  邪菩薩八件武器的威力頓時大大降低,連平時的三成也發揮不到!

  就在這一刻,李金斗身後浮現出一尊巍峨元神,神與胎合,催動六陰玉輪,六道巨大的劍輪呼嘯而動,下一瞬間便來到邪菩薩跟前!

  六道玉輪切割,上下飛舞,與飛在空中的日月二珠,叮叮作響,頓時水火迸發,法力激盪。

  金紅纓身後浮現出一尊高大元神,聚氣為劍,伴隨著金紅纓劍訣斬下,高大元神揮起赤紅色的劍氣同時斬落!

  她不是來自世家,她修煉的是神機營的斬邪赤菉訣,雖是神機營的通用功法,但是卻被這女子煉到高深境地。

  伴隨著這道劍氣一起斬落的,還有後方千百道劍氣,一道接著一道,在前方劍氣受阻之時,後方的劍氣便與前方劍氣相容,讓劍訣的威力大漲。

  邪菩薩以降魔杵迎接這一劍,第一劍的劍氣威力還可以輕鬆接下,但伴隨著一道道劍氣與第一道劍氣相容,降魔杵竟然被劍氣劈得裂開,劍氣幾欲將降魔杵切開!

  同一時間,沙婆婆腳下一頓,大地像是黑色的泥沙,翻騰起來,將邪菩薩的身形陷在泥沙之中,讓它無從借力。

  隨即天地水火澤山風雷八種卦象呼嘯飛起,大山壓頂,雷落如雨,水火拼濟,將邪菩薩淹沒!

  邪菩薩催動盪魂鈴,力扛沙婆婆的攻勢,同時金磚拋起,化作一座金山向沙婆婆壓下。

  眼看便要得手,突然一道劍光飛來,將金磚撞飛。

  蕭王孫的長劍細腰脫鞘飛出,撞飛金磚立刻折向,刺向邪菩薩的眼睛!

  邪菩薩打算催動八件寶物的威力,然而每當寶物的威力將要被激發,蕭王孫的伯勞劍總能準確刺在它的中樞節點上,讓它一身狂暴的力量突然散去六七成。

  六陰玉輪盪開日月二珠,撞在邪菩薩身上,頓時破碎的青花瓷翻飛!

  另一邊,金紅纓的赤色劍氣斬斷降魔杵,劈在邪菩薩的肩頭,將一條手臂切下!

  沙婆婆各種卦象變化莫測,接二連三轟擊在邪菩薩身上。

  同時細腰、伯勞二劍,將邪菩薩的一隻隻眼睛刺穿!

  「得手!」

  眾人心中一喜,只見邪菩薩那龐大的身軀突然頓止,立在當場。

  接著,只聽嘩啦一聲,邪菩薩便似打碎的瓷器一般破裂,無數碎瓷片嘩啦啦落地,叮叮作響。

  李金斗哈哈笑道:「好,好!不愧是我賢孫,出的主意就是好!果然殺了這廝!」

  沙婆婆也是長舒了口氣,笑道:「這還要多虧小十,破譯它身上的符菉。」

  金紅纓也鬆了口氣,適才那一劍幾乎耗盡她的法力,讓她有些脫力。

  蕭王孫微微皺眉,並未收回細腰、伯勞二劍,二劍依舊懸在那堆瓷器碎片。

  雖然陳實、李天青的謀劃是好,對邪菩薩身上的各種力量流動瞭如指掌,他們也的確據此破了邪菩薩的身軀,但如此容易,讓他總覺得有些不對。

  「而且,魔域並未散去。」

  他警惕萬分。

  突然,瓷片嘩啦啦作響,瓷片中傳來一個刺耳的聲音,像是人聲,又像是夾雜著鳥鳴。

  「好疼,你們打得我好疼啊!」

  蕭王孫臉色頓變,細腰、伯勞二劍立刻向瓷片堆中刺去!

  突然,細腰、伯勞二劍頓住,細腰被一隻血淋漓的手抓住,而伯勞則被兩根血淋漓的手指夾住!

  蕭王孫立刻察覺到細腰、伯勞二劍的哀鳴,一股強大邪惡的力量在侵染二劍,讓二劍的靈處在被磨滅之中!

  「嘩啦!」

  瓷片堆中,緩緩站起一個血淋漓的身影,比邪菩薩矮了許多,但也有一丈五六,宛如一個袖珍版的邪菩薩。

  但它卻是血肉之軀,只是沒有皮膚。

  邪菩薩外殼,便是它的皮膚。

  如今邪菩薩被打破,它相當於被剝了皮!

  一股無形的思維不知從何而來,鑽入蕭王孫、金紅纓等人的腦海中,侵蝕著他們的精神,讓他們眼中的世界出現不同的色彩,天地在旋轉,扭曲,群山被扯長,如同麵條一般,抖來抖去。

  「頭戴七星,法應天斗。司命留我年,司錄護我命!」

  沙婆婆一手提燈,大步上前,踏罡步斗,氣息提升到極致,白髮飛舞。

  「丹書九通,辟除災凶。白素為符,凶害滅除。禹為除道,蚩尤避兵!」

  她手掐劍訣,一指點出。

  「急急如律令!咄--」

  那血淋漓的邪菩薩身軀微震,蕭王孫、金紅纓和李金斗從幻象中醒來,細腰、伯勞二劍也趁機飛出,但這兩件神兵也是元氣大損。

  那渾身是血的邪菩薩猛然睜眼,向沙婆婆看去,沙婆婆如遭重擊,悶哼一聲,嘴角溢血。

  她的心頓時涼了。

  沒有了外殼的邪菩薩,比之前更強!

  突然,邪菩薩八隻手瘋狂往身上抓去,撕下一塊塊血肉,痛苦萬分。

  它的血肉之中竟然長出了一塊塊瓷片,像是它的皮膚,即便邪菩薩疼得不斷抓撓,也很快便有一副青花瓷皮膚生長出來。

  「為什麼我依舊擺脫不了?為何我依舊逃不出你的束縛!」

  邪菩薩大叫,隨即惡狠狠看向四人,「你們破壞我的蛻變昇華,害得我還在牢籠之中,今日你們統統要變成我的養分!」

  遠處,玄山之上,大蛇玄山注意到這一幕,嘆了口氣,道:「他們終究還是不成。」

  「道兄,我去了。」陳寅都向大蛇躬身。

  玄山的靈向他還禮,目送他向邪菩薩走去。

  但聽得大山與蒼天之間,響起一個蒼老聲音。

  「天地玄宗,萬氣之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三界內外,惟吾獨尊!」

  那個離去的身影愈發高大,彷彿果真有天地之氣護體,歷經億劫證就神通。

  「體有金光,覆映吾身。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包羅天地,育養群生。受持萬遍,身有光明!」

  他金光護體,遍體光明,照耀魔域。

  「三界侍衛,五帝伺迎。萬神朝禮,役使雷霆。鬼妖滅爽,精怪亡形。內有霹靂,雷神隱名。洞慧交徹,五樂騰騰!」

  「金光速現,覆護吾身!」

  金光中,萬千符菉浮現,隱約間,彷彿有屬於華夏的萬千神祇,帶著燦燦的光輝,如雲飄行,向那片魔氣深重之地而去。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9 07:02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7 01:11 PM 編輯

第0065章 無上法力

  蕭王孫的車輦連同車中的李金斗一起飛了出去,嘭的一聲撞在山崖上,車輦破碎,四匹異種駿馬也被摔成齏粉。

  那車伕試圖在撞擊在崖壁上之前石化,然而邪菩薩的力量太大,即便他化作石像,還是被砸得粉碎!

  李金斗強忍住湧上喉頭的鮮血,卻聽腿上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低頭看去,自己的雙腿被邪菩薩這一擊打碎。

  他心中一片悲涼,沒有了雙腿,他在李家的地位只怕大大降低,不知是否還能護住李天青母子。

  「我想這麼多做什麼?可能我和天青,都要死在這乾陽山!」

  李金斗雙手用力一撐,騰空而起,六陰玉輪圍繞身軀呼嘯旋轉,威力越來越大,而在前方,邪菩薩單手接住金紅纓的劍氣,數十道劍氣噌噌噌爆響,合而為一,劍氣威力暴漲,隨即被邪菩薩啪的一聲捏碎!

  羊角天靈燈射來,照住魔魂,沙婆婆元神與神胎相合,念誦太上八卦護身菉,與元神一起抬腳,重重一頓,頓時黑氣翻湧,一條青色石路從她腳下嘩啦啦鋪開,四周山川迥異,竟欲將邪菩薩拉入陰間!

  「跟老身一起去陰間興風作浪!」

  石路鋪到邪菩薩腳下,沙婆婆迸發出所有力量,面目有幾分猙獰,嘴角眼角溢出血來,她鼻孔溫熱,兩行猩紅的鮮血流出。

  「一起下陰間罷!」

  她厲喝一聲,邪菩薩的身軀已然大半沉入陰間。

  那陰間恐怖陰森,一雙雙嶙峋手掌從四周的黑暗中探出,向青色石路的兩人抓來,與當初忘川河上所見的景象完全不同!

  這一幕,即便邪菩薩也不覺生出恐懼,抬腳重重一頓,青色石路在它魔神般強大力量的碾壓下崩塌。沙婆婆大口咳血,跪在地上,失去了所有力量。

  「嗤!」

  一道寒光閃過,穿透邪菩薩心窩,從他胸前飛出,隨即折向,直刺它的眉心,正是小劍伯勞。

  伯勞者,鳥雀也,最擅長的便是抓住其他鳥雀掛在枝頭,啄開腦殼吃腦子。

  蕭王孫為自己這口小劍取名伯勞劍,寓意便是在此。

  此劍最擅長的便是穿胸裂腦,哪怕是修成金剛不壞身的大和尚、大喇嘛,也有好幾個死在他的劍下。

  然而眼看伯勞劍便要穿入邪菩薩眉心,突然卻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捏住,頓在它的眉心前,無法前進!

  邪菩薩其中一張面孔盯著這柄小劍,伯勞劍微微顫抖,劍身逐漸扭曲,變形!

  「你將元神祭入此劍,人劍合一了?」

  邪菩薩另一張面孔死死盯著蕭王孫,此刻的蕭王孫渾然沒有從前的雍容淡定,相反,他的身軀與小劍伯勞一般逐漸變形,扭曲,彷彿被無形的力量握住全身,讓他做出與伯勞劍同樣的姿態!

  「難怪你能刺穿我的心臟。不過你元神在劍中,就給了我弄死你的機會。」

  邪菩薩胸口處,肌肉絲如同蠕動的螞蟥和蚯蚓,正在相互交織,咬合,修復被貫穿的心臟。

  它猛地發力,小劍伯勞的劍身被扭曲了一週,蕭王孫的身體也跟著扭曲了一週,骨骼啪啪作響,血液擠到頭上,臉色漲紅,能滴血。

  「錚!錚!錚!」

  六道玉輪飛來,李金斗傾盡所能催動玉輪,斬向邪菩薩,來救蕭王孫,卻見邪菩薩六條手臂揚起,六隻手掌叉開,六道玉輪竟頓在空中,被它強大的法力壓得越來越小。

  伴隨著嘭嘭幾聲,六陰玉輪破碎。

  「你能定住幾個?」

  李金斗癲狂般大叫,周身空氣劇烈震動,一道道六陰玉輪不要命般冒了出來,數量如此之多,令邪菩薩也不禁皺眉,隨即一道目光掃去。李金斗人在半空,被目光掃過,立刻瓷化,變成了沒有雙腿的瓷人從空中墜落。

  他全部法力都用來化作六陰玉輪,自身便對邪菩薩的力量失去了抵抗力,瓷化速度快得嚇人。

  眼看他便要落在山石上,摔得粉碎,金紅纓斜刺裡衝來,化作一道紅裳呼啦啦飛來,捲起李金斗所化的瓷人。

  瓷人落下,並未摔碎,金紅纓卻被壓得不輕,從紅裳化作人形,正要起身,邪菩薩目光掃來,她暗道一聲糟糕,正欲化作紅裳遁走,不料大紅衣裳剛剛飄起,她露出香肩,作飛天狀,便自瓷化,動彈不得。

  沙婆婆扶著羊角天靈燈,努力爬起,還未站穩身子,邪菩薩目光掃過來,她也自化作一個手扶羊角天靈燈的小老太婆瓷人,一動不動。

  「現在,只剩下你了。」

  邪菩薩目光落在蕭王孫身上,沒有瓷化蕭王孫,而是擰動小劍伯勞,看著蕭王孫的身軀也跟著扭曲,旋轉,讓它覺得特別愉悅。

  它喜歡這種虐待其他生命的感覺。

  突然,它察覺到強烈的危險在靠近,這種危險感彷彿讓它又回到被那個男人捉到的那天,自己顯得是那樣弱小和無助。

  它急忙循著危險看去,但見金光遮擋住它半邊的視野,燦燦光輝,光芒中彷彿有一尊尊神祇,又像是群仙,飄飄渺渺,對別人來說是視覺盛宴,對它來說卻是折磨,讓它的一雙雙眼睛流出黑色黏稠的血淚。

  「這是法術?」

  它頓時醒悟,看向金光下走來的身影,不由咆哮一聲,便要將蕭王孫擰成麻花,再去殺那個高大的身影。

  但就在此時,它察覺到自己身體四周有奇異的力量在流動,可是它並未看到法術。

  它只看到法術在它四周形成,將它包圍其中。

  它憑借本能,便可以破去世間大部分法術,但是自己就在法術之中,如何去破?

  它顧不得弄死蕭王孫,八條手臂揮舞,瘋狂向外轟去,狂暴的力量可折山填海,然而它四周的法術就算被它強行破壞也隨即形成,先是最簡單的火符,水符,再是五行山,八卦爐,九宮,十二元辰,二十八宿,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

  燦燦金光中,不知多少尊仙神的虛影壓下,鎮壓在它身上,一次又一次轟碎它的身軀,磨滅它的血肉!

  它化作一團魔氣,一塊幾乎不可磨滅的血肉,身上還不斷有新的青花瓷皮膚生成,讓它生生滅滅也無法擺脫!

  蕭王孫趁機收回伯勞劍,望向邪菩薩,只見邪菩薩周圍彷彿一場羅天大醮,一千二百尊華夏神洲的仙神,皆是由不同的符菉篆所化。

  符,是象形的法術,圖案為主,文字為輔。

  菉,是神魔的名諱,文字為主,圖案為輔。

  篆,神魔之語。

  他看到的是符菉篆三者合一,共同形成一千二百尊神洲仙神共同煉魔的景象!

  「無上法力……」

  蕭王孫取出手帕,擦去嘴角的血,低聲道:「上一次看到,還是在西京。」

  邪菩薩無法還手。

  不是不能還手,而是無法還手,沒有任何法術,沒有任何手段,能與羅天大醮的異象抗衡。

  它感覺到,自己會死,會被磨滅掉一切,會蕩然無存!

  它也不安,它也惶恐,便如那些被它殺死的生靈一般!

  「原來,我也是螻蟻。」

  它想到這裡,突然察覺到了對方的弱點,哈哈大笑:「你叫陳寅都?原來你也是邪祟,你也是已死之人!你和我是同類!你在嚴防死守什麼?你已經被月光影響了,你在苦守自己的道心?哈哈,原來你這般脆弱,月光已經將你的心靈消磨到這種程度!」

  它在羅天大醮中掙扎,被煉得魔氣,血肉,都在不斷縮小,卻興奮異常:「你在壓制自己的慾望,你在對抗自己的天性!你錯了,陳寅都,你已經死了,你是活著的屍體,是邪祟!讓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蕭王孫突然看到羅天大醮突然金光之中一尊尊仙神像是蒙塵一般,身形變得扭曲,面目變得猙獰,肢體甚至像觸手般延伸生長,變得不可名狀!

  「陳師被影響了!」

  他心中一驚。

  「對,就是這樣!」

  邪菩薩興奮無比,叫道:「就是要盡情的釋放自己的慾望,不要克制自己,不要壓制慾望!釋放它,滿足它,你會與我一樣!」

  羅天大醮的諸神變得愈發陰鬱,邪惡,各種負面念頭將他們侵染得如同一尊尊魔,比邪菩薩還要邪惡癲狂!

  「轟!」

  伴隨著雷霆震動,陳寅都的頭頂,一道金光衝天而起,轟上高空,與邪菩薩原來的魔域碰撞。

  金光飛速變暗,化作黑光,沿著魔域的光幕四下流淌鋪開。

  不僅如此,它還在向外擴張,將原來穩定在方圓百里的魔域向外推!

  新鄉省巡撫趙天寶命人環繞魔域外圍安插的一面面龍旗,開始搖搖晃晃,而趴伏在魔域之上的一條條金龍也在此時逐漸壓制不住魔域。

  突然,一條條金龍受損,不由自主騰空而起,化作一道道金光飛入旗面之中!

  天龍鎖魔陣,告破!

  守護天龍鎖魔陣的將士驚駭欲絕,立刻快馬加鞭直奔新鄉省,通知巡撫趙天寶。

  而在趙天寶得到消息,趕到此地時,魔域已然向外擴張了里許之地!

  「怎會如此?」

  趙天寶大驚失色,不知該如何是好。

  「對,就是這樣!不要用所謂的禮法道德來限制自己,人之初生,本就沒有禮法,沒有道德,慾望才是驅使你我的動力!」

  羅天大醮之中,邪菩薩已經被煉的只剩下拳頭大的一團,猶自興奮無比,叫道:「修道者修行,不就是希望回到初生的狀態嗎?嬰兒知道何謂親情,何謂禮法,何謂道德嗎?拋下那些束縛住你的東西,將慾念釋放出來,你會發現一個新的天地!陳寅都,你和我一樣,都是真人,也就是他們口中的魔!」

  陳寅都口中傳來囈語般的聲音:「你說得對,我們修道,求的便是一個嬰兒心,求的便是大自在,我們不應該被禮法道德所束縛……」

  羅天大醮逐漸散去。

  邪菩薩在各種術法的蕩煉中,幾乎形神俱滅,然而卻依舊未死,待到羅天大醮散去,它居然再度恢復,只是個頭變得矮小無比,只有巴掌高,依舊是四面八臂。

  邪菩薩哈哈大笑,與陳寅都站在一起,一高一矮,顯得很是古怪。

  蕭王孫一顆心越來越沉。

  邪菩薩四臂叉腰,聲音振聾發聵:「世人遭到污染,已經成魔,而我們才是真人!陳寅都,你要拋下一切,才算至人。現在你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孫兒……」

  它剛剛說到這裡,突然身邊魔化的老者氣勢變了。

  「殺我孫兒?」

  邪菩薩心中一驚,猛然抬頭,只見一隻大腳宛若一座黑山,向自己踩下來!

  「殺我孫兒!」

  那老者憤怒至極,一腳將邪菩薩踩成一灘爛泥。爛泥血肉蠕動,邪菩薩竟然再度凝聚起來,卻見那老者的腳再度踩落,落在它身上的一瞬間,四周黑暗下來,邪菩薩被這一腳踩得竟向陰間墜落!

  「轟!」

  陰間劇烈震盪,一隻巨大的腳掌從天而降,壓著邪菩薩,轟入陰間,將它踩得形神俱滅!

  「殺我孫兒……送你上路!」

  陳寅都周身魔氣衝盪,將邪菩薩的赤色魔域轟然轟破,只留下一個還在不斷膨脹的黑暗魔域。

  他體內的暴戾之氣越來越旺盛,牙齒開始瘋長,食人慾望也越來越強,猛地看向蕭王孫。

  「陳師……」

  蕭王孫手不受控制的抖動一下,而那滾滾擴張的黑暗魔域此時已經來到方圓一百二十里,推進到趕來的巡撫趙天寶等人的身前。

  新鄉省幾乎所有高手,跟隨趙天寶悉數到場,被那不斷擴張的魔域逼得連連後退。

  眾人齊聲大喝,各自催動元神、元嬰,抵擋魔域的擴張,但還是被碾壓著向後滑去。

  眾人心中絕望,這座新的魔域,根本無法力敵!

  突然,黑暗魔域停止向外擴張。

  「原來是蕭王孫啊,我還以為是壞人。」

  乾陽山中,陳寅都突然神智恢復清明,向蕭王孫露出笑容。

  蕭王孫驚魂甫定,卻見遠處一個黑衣青年撐著一把油紙傘站在一塊岩石上,正是大蛇玄山的靈。正是玄山和油紙傘,壓制了陳寅都的魔性。

  「都娃子,你不能留在人間了。」黑衣玄山道。

  「玄山,給我點時間,再給我幾天時間,容我道別。」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9 07:02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7 09:55 PM 編輯

第0066章 大炮紅他娘

  陳實背著書箱,肩頭扛著一人多長的紅夷大炮,後面李天青快步跟上他,背後背著個大簍子,簍子裡堆滿了人頭大小的黑鐵彈丸。

  前方,陳實的書箱裡也放了三四個黑鐵彈丸。

  這玩意兒每一個都有二十多斤,裡面塞滿了黑火藥,外繪大五雷符,威力至剛至陽至猛!

  無論是黑火藥還是大五雷符,都極不穩定,稍有不慎就會爆炸。

  若是其中一個炸開,其他彈丸也勢必炸開,別說他們兩個神胎境的小修士,就算是化神期第三境,化神境的大修士,元神也會被炸得灰飛煙滅。第四境神降境的大修士,只怕也要嗚呼哀哉!

  陳實和李天青卻腳步輕盈,絲毫沒有飛天的覺悟,一邊走一邊說笑。

  他們之所以如此淡然,是因為陳實在上面貼了安神符,讓大五雷符和黑火藥不再那麼危險。但李天青覺得,安神符安不了炮彈的神。不過說來也怪,他的情緒倒是很安定。

  遠處的群山之間傳來陣陣驚心動魄的悸動,兩人爬到一座山頂看去,隱約能看到明亮的光芒,應是法術威力爆發時形成的神光,從山谷中映照出來,被滿山瓷樹晶瑩的樹葉映照,煞是多彩。

  「幹完這一票,我就要回老家了。」

  李天青在山頭上放下簍子,道:「小十,臨行前我送你幾套書,是我這次出門帶來的舊書。《詩》《書》《周禮》《中庸》《大學》,多是夫子的書。」

  陳實放下紅夷大炮,將背上的書箱也放下,從書箱裡取出黑鐵彈丸,詢問道:「縣試的時候,考嗎?」

  「考的。」

  李天青舔了舔手指頭,豎在風中,大致估算一下風向風速,道:「我去年考的秀才,那場文試中就考了。你若是今年春季考上秀才,等到下半年八月,咱們說不定可以一起考舉人。考舉人三年才一次,倘若不能秋季考上舉人,便只能再等三年了。」

  陳實把火藥用破衣服包了一包,塞入長長的炮管中,又撿了根棍子捅一捅,捅實在了,道:「不過舉人是省考,你應該是在泉州考,我是在新鄉考,可惜不能一起考。」

  李天青給紅夷大炮插上引線,道:「的確可惜。不過倘若考過舉人,再進一步的話,就可以參加殿試了。到那時,大家都要去西京考。」

  陳實興奮道:「到時候咱們比比看,誰能考中狀元!」

  他信心滿滿,有朱秀才的教導,自己定能一鳴驚人!

  他將彈丸放進炮管,取出兩張黃巾力士符,但見伴隨著符菉燃燒,兩尊金甲神人漸漸浮現,越來越清晰。

  李天青讚道:「好狗血!黑鍋的血畫出的符,威力是其他狗血的數倍,真是清晰!」

  陳實將兩尊金甲神人擺好,紅夷大炮架在兩尊神人肩頭,又讓他們用手托著炮身,穩定大炮。

  李天青取出一個小本本,寫寫畫畫,陳實湊頭看去,只見紙上畫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圖案,寫著一些數字。

  「我跟紅夷人學了一段時間的術數。」

  李天青一邊計算,一邊道:「紅夷人又叫紅毛鬼,紅頭髮綠眼睛,祖上是歐羅巴人,跟著三寶太監的艦隊來到西牛新洲。紅夷大炮便是他們造的。教我的那個紅夷人姓李名根,是李家請的術數先生。他跟我說過,放炮的話,要計算火藥量,彈丸重量,風向,目標距離,還要調整炮口角度。」

  「這麼麻煩?」

  陳實還以為放炮只需要塞上火藥彈丸,然後點火即可,沒想到竟還需要計算。

  好在李天青懂得這些,很快計算完成。

  李天青取來規和尺,一點一點的測量,與紙上的數據對照,道:「倘若你考中舉人,殿試卻沒有中的話,便可以去考神機營。神機營便需要考術數,他們放炮,須得做到例無虛發。這一炮若中,我中舉後便去考神機營!神機營賺的錢多,而且這次死了很多人,一定很容易進去!」

  陳實依照他的指點來調整炮口方位以及兩尊神人的體態,搖頭道:「小金不會喜歡你的。小金喜歡的是我這樣的男子。」

  李天青哼了一聲,低聲道:「我覺得小金看我的眼神不對。」

  陳實取出火折子,笑道:「你是錯覺。我覺得小金看我的時候,眼睛裡有光……」

  這時,天空突然變得黑暗下來,有黑暗光柱從群山中飛出,筆直射上高空,化作黑暗大幕將蒼天籠罩。

  四周頓時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兩尊金甲神人身上散發的光芒還能勉強看得見。

  兩人驚疑不定,只覺體內突然生出無比的暴戾之氣,一時間心魔亂舞。

  他們還未接觸到煉心,自然不知道這種狀態極為不妙。

  若是被心魔佔據心智,人便會魔化,渾渾噩噩,只知道依靠本能行事!

  邪菩薩對魔域的影響,是所有有生命的東西,都慢慢變成瓷器。

  而陳寅都的魔域,則是將所有有生命的東西魔化,再將魔化的東西吸收!

  「天青,有些不對勁……」

  陳實剛剛說到這裡,突然天空恢復清明,漸漸有陽光照射下來,非但黑色天幕消失不見,便是連邪菩薩的那座魔域形成的天幕,竟然也消失了!

  適才控制兩人的魔性也不翼而飛。

  李天青驚訝莫名,抬頭望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魔域,好像突然間瓦解了,難道是……爺爺他們成功了?!」

  他不禁歡喜異常,哈哈笑道:「小十,我們的計策奏效了!他們成功了!他們誅殺了邪菩薩!」

  陳實向四周看去,但見微風徐來,吹動漫山遍野的樹葉,樹葉與樹葉相碰,發出瓷器碰撞的脆響,但同時也有些唦唦的聲音傳來。

  那是一部分樹葉開始從瓷器狀態轉變為正常狀態!

  伴隨著邪菩薩魔域的瓦解,這些樹木,竟然開始逐漸復原!

  陳實又驚又喜,蹲下身子查看地上野草,這些頑強的生命竟然也在逐漸恢復生機!

  這時,李天青道:「小十!趙家營地中的人準備走了!」

  陳實連忙起身,向趙家營地看去,只見趙家的錦衣衛簇擁著趙家子弟和幾個瓷娃娃,正向山外趕去,他們催發了甲馬符,速度很快。

  更讓人驚異的是,那幾個瓷娃娃竟然也在逐步向活人狀態轉變!

  陳實打算點火時,卻見這些人已經轉過一道山麓,消失在山麓後方。

  乾陽山的山巒很多,山勢多變,紅夷大炮需要測量,計算,反而不便開火。

  「不能讓他們活著離開!」

  陳實殺氣騰騰,立刻背起書箱,道:「不用大炮,直接用黑鐵彈丸,炸飛這些傢伙!趙家這些人惹出了邪菩薩,害死這麼多人,必須要讓他們償命!」

  他立刻下山,追擊那些趙家子弟和錦衣衛。

  李天青猶豫一下,激發雙腿上的甲馬符,背著黑鐵彈丸快步跟上他,道:「小十,邪菩薩瓷化的生靈開始復甦,沒有了邪菩薩的影響,趙家那些被瓷化的高手,只怕也會復原。若是他們復原了,只怕我們不是他們的對手……」

  何止不是對手?

  別說化神境的趙彥龍趙彥初,單單金丹境的趙彥亮,金丹一出,光芒照射,他們二人只怕便要灰飛煙滅了。

  陳實遲疑,道:「若是他們恢復,我們便不追。」

  兩人速度要比那些趙家子弟以及錦衣衛快許多,奔行四五里山路,便追上那些人。

  趙家子弟和錦衣衛這些日子飽受邪祟折磨,又餓得慌,差點吃人,但警惕性卻不差,很快發現追來的兩人。

  「是殺害大公子的那個兇徒!」有人認出陳實,高聲叫道。

  立刻有數十人放慢速度,趙彥龍此刻已經在慢慢恢復血肉之軀,聞言又驚又喜,眼含熱淚,仰天笑道:「子玉,是你在天有靈,將這兇徒送到為父面前嗎?好,好!是我趙彥龍的好兒子!」

  說話間,雙方相距二十餘丈,已經到了子午斬邪劍的攻擊範圍,陳實將黑鐵彈丸抓在手中,鼓盪氣血,用力擲出!

  「呼--」

  他力量奇大,黑鐵彈丸來勢極快,頃刻間便來到眾人頭頂,奔著一人的腦袋砸去!

  一眾錦衣衛早已備好法術,立刻有人一道子午斬邪劍迎上那黑鐵彈丸。

  「轟!」

  突然間,宛如天雷勾動地火,雷火迸發,火光在眾人頭頂形成一片方圓兩丈有餘的火球!

  下方四五位錦衣衛和趙家子弟直接在爆炸中粉碎,火光膨脹,吞噬了畝許大小的空間,這畝許之地,趙家子弟和十多個錦衣衛飛上半空,殘肢斷臂四下亂飛,幾乎找不到一個完整的人!

  更為恐怖的是雷火,火焰溫度極高,在短短瞬間,便將空中的肢體燒得漆黑!

  其他人耳膜嚶嚶作響,其他什麼聲音都聽不見,只覺有天雷在自己腦海中滾來滾去,甚至覺得,連天和地都在抖動。

  雷音太響,讓他們魂魄鬆動,因此覺得天搖地動。

  他們用力晃頭,彷彿可以將耳朵裡的異響晃出去,然而耳朵裡還是嚶嚶作響。

  趙彥龍也被氣浪衝飛,他還未曾徹底變成人身,落地時只聽自己的雙腿發出咔嚓的脆響,心中一驚,急忙向最近的一個趙家子弟叫道:「快抱起我!」

  「什麼?」那趙家子弟耳朵裡嚶嚶作響,大聲問道。

  「抱起我!」

  這次那趙家子弟聽見了,連忙將他抱起,向前遁逃。

  其他趙家子弟見狀,也跟著遁逃,唯恐跑得慢,被那黑鐵彈丸轟殺!

  陳實和李天青在後方追趕,陳實又抓起一個黑鐵彈丸,用力擲出!

  那彈丸呼嘯來到眾人後方,正要落下,突然一枚圓坨坨的金丹騰空而起,竟將黑鐵彈丸定在空中。

  陳實怒喝,一邊向前狂奔,一邊用力擲出另一個彈丸,噹的一聲撞在那懸在空中的黑鐵彈丸上。

  「轟!」

  兩個黑鐵彈丸同時炸開,空中的那枚金丹也在恐怖的爆炸中化作齏粉!

  下方正在奔逃中的眾人中,趙彥亮突然大口吐血,萎靡不振。

  空中的金丹,正是他的金丹。

  他已經是金丹境後期的高手,遠非趙子玉所能比,但是對抗藥王一脈的火器還是不夠看,兩個黑鐵彈丸便讓他金丹破滅,不復存在!

  趙彥亮氣息衰敗,試圖叫住一人攙扶自己,但四周的趙家子弟和錦衣衛都在奔逃,無人搭理他。

  趙彥亮竭力穩住氣息,忽聽前方腳步聲急促,抬頭看去,便見一個少年背著書箱呼嘯而來。

  「就是這個兇徒……」

  他抬手,試圖凝聚法力,催動法術,金丹雖然不在,但他底子還在,還可以一戰。

  但他手掌剛剛抬起,陳實便已經來到他的跟前,閃電般抓住他的手掌,用力下壓,咔嚓一聲折斷他的手腕。

  趙彥亮疼得顫抖,痛呼,陳實已然從他身邊掠過,反手一掌拍在他的後腦。

  李天青追上來時,只見這位金丹境的大高手已然腦漿迸裂,倒在地上。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9 07:03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7 09:55 PM 編輯

第0067章 五雷轟頂,殺人如草

  「若是此人金丹不碎,只怕我們凶多吉少。」李天青心中凜然。

  趙彥亮是趙家彥字輩的老小,年紀僅比長公子趙子玉大幾歲,修為比趙彥龍等人要低不少。

  他以金丹去定住黑鐵彈丸,因此遭到重創,死得可謂冤枉無比。

  似他這等金丹境的高手,已經開始運煉金丹,以金丹的力量來淬煉肉身,煉去肉身雜質。

  金丹境的肉身,必定都極為強大,再也不似煉氣期四境那般脆弱。

  還有金丹境的修士會刻意修行一些類似肉身功法,增強自己的近戰實力。比如泉州李家的修士,修煉到金丹境,家族便會提供八種煉體法門供其選擇。

  新鄉趙家不如李家的底蘊深厚,但應該也有類似的法門。

  趙彥亮身體能爆發出的力量,絕對不遜於陳實!

  他被陳實拍裂頭顱的最主要原因,是他金丹被轟碎,遭到重創,面對陳實時,肉身力量也難以發揮,這才被陳實格殺。

  倘若他沒有受創,就算沒有金丹,近身搏殺,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陳實、李天青還在向前衝去,陳實書箱中的彈丸已經丟完,索性去拿李天青簍子裡的彈丸,屢屢用力擲出,將前方的趙家子弟和趙家錦衣衛炸得人仰馬翻。

  趙家子弟和錦衣衛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跑得不夠快。

  至於反擊陳實,甚至將陳實殺死,他們僅僅是在腦海中想了一下,付諸行動則是萬萬不敢的。

  只要他們敢停下,便會被炸得粉身碎骨!

  後面那兩個,不是孩子,而是殺神,是邪祟,是魔!

  「咻--」

  一道無形的玉輪飛來,削掉一人的腦袋。

  李天青心裡怦怦亂跳,不知是興奮還是噁心,這是他第一次殺人。

  趙家子弟和錦衣衛在驚恐中逃出乾陽山,一百多人只剩下六七人,其他人有的被炸死,有的在慌亂中跌下山崖,有的被六陰玉輪幹掉,有的被陳實追上,還有的分路而逃,闖入深山之中,迷失方向。

  不過乾陽山地廣人稀,危險眾多,那些逃入深山中的錦衣衛和趙家子弟,絕大部分都不可能活著出來。

  倖存的人衝出乾陽山,來到省驛道上,沿著驛道狂奔,向省城方向而去。

  趙彥龍被一個錦衣衛抱著,那錦衣衛玩命狂奔,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心中惶恐萬分。

  好在陳實和李天青這兩尊殺神沒有追過來。

  趙彥龍此刻身體表面的瓷化已然開始瓦解,身體也漸漸變大一些,如同兩三歲的孩童,那錦衣衛抱著他長途奔跑有些吃力。

  「先將我放下來。」趙彥龍道。

  他如今半瓷化半肉身,腿上磕出的裂痕也變成兩道狹長的傷口,開始流血,並且產生痛感。

  但這是好事。

  說明他的身體開始恢復正常。

  並且他感覺到體內有真氣流轉,先前感應不到的神胎,也漸漸恢復感應,甚至隱隱與自己的元神取得了聯繫。

  他的修為不如李金斗,李金斗進入窯廠,元神沒有被瓷化,但是他的元神卻被瓷化,與元神的聯繫也斷了,不知自己元神跌落在何處。

  不過現在他與元神的感應越來越強。

  這些變化讓他舒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魔域為何突然潰散,但潰散也讓他從瓷化狀態開始恢復。

  他運轉真氣,一步跨出,雖然腿腳很疼,但速度並不比錦衣衛抱著他慢。

  跟著他們一起奔逃的還有四人,其中兩個是趙家子弟,另外兩個是錦衣衛,趙彥龍沒有看到六弟趙彥初和二女兒趙閔柔,連忙道:「多福,你六叔和二小姐呢?」

  趙多福是外室生的,所謂外室兒子不如雞,他在趙家的地位沒有比丫鬟小廝高多少,聞言不敢叫爹,道:「老爺,六叔和二小姐被炸死了。」

  趙彥龍呆了呆,悲從中來,忍不住大哭,道:「不滅陳實滿門,我誓不為人!」

  他們距離省城還有二百多里地,不過甲馬符堅持不到省城,那三個錦衣衛的甲馬符效力開始衰減,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趙多福見狀,連忙道:「老爺,他們的甲馬符不中用了等等他們!」

  趙彥龍臉色陰晴不定,冷哼一聲,道:「多福,你有沒有聽過這麼一個故事,說兩兄弟在外面遇到老虎……」

  這個故事還未講完,趙多福突然欣喜道:「老爺老爺!快看!」

  他指向前方,趙彥龍急忙看去,但見前方竟有新鄉省的旗幟在迎風飛舞,一面是新鄉港旗,湛藍色旗幟,繡著四面迸發的雷紋,還有幾面是三角旗,繡著趙字。

  「是巡撫大人的營地!」

  趙彥龍精神振奮,哈哈笑道:「巡撫大人就在前面!我們得救了!」

  巡撫趙天寶是趙家的家主,掌管趙氏四府,是個有手段有智謀的人,這些年趙家人丁興旺,勢力越來越大,也是他的功勞。

  趙天寶修為境界高深莫測,有人說已經到了煉神第三境,甚至第四境的地步,只是無法驗證。

  趙多福笑道:「難道說,是巡撫老爺誅殺了邪菩薩,拯救了黎民百姓?」

  趙彥龍道:「多半如此。」

  就在此時,後方傳來慘叫,兩人回頭看去,只見陳實和李天青不知從哪裡追來,將落在後方的三個錦衣衛殺害。

  而另一個趙家子弟則因為跑得慢,被一道突如其來的玉輪斬殺。

  「快走!」

  趙彥龍和趙多福奮力狂奔,前方,巡撫大營越來越近。

  趙彥龍突然感應到自己的元神不再那麼沉重,當即感應召喚,果然元神自乾陽山中破空而起,雖然大半尚在瓷化之中,但速度依舊極快,向這邊追來。

  「多福,你果然多福,是我的福星!」

  趙彥龍哈哈大笑,道:「母憑子貴,此次活著回去,你便是我的庶子,將你娘接到府中,給她個妾室的身份!」

  趙多福又驚又喜,他是外室的兒子,相當於私生子,不被趙家承認,沒有任何地位。現在變成庶子,母親也被提拔為妾,地位大增,自己勢必能在趙家節節高昇,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陳實和李天青幹掉後方的四人,繼續向前追擊,兩人從山中追殺到這裡,汗流浹背,身體疲憊,但精神頭卻是旺盛至極。

  李天青看到遠處的新鄉港旗,心中一驚,連忙道:「小十,不能追了!新鄉巡撫應該就在前方旗幟下的大營中!」

  陳實遲疑一下,速度不覺放慢幾分,道:「新鄉巡撫,也是趙家的?」

  李天青道:「沒錯。新鄉巡撫趙天寶,修為境界只怕與我爺爺差不多,深不可測!不能再向前追了!」

  陳實咬牙,道:「剩下的彈丸全給我,你先回去!」

  他脫下書箱,搶過李天青背後的簍子,腳下重重一頓,激發甲馬符,以更為驚人的速度向趙彥龍奔去!

  他的腳步落下,腳上的草鞋被膨脹的腳掌撐得裂開,下一步落下,便是赤腳奔行!

  與此同時,陳實周身氣血奔騰,讓他的身體越來越高,越來越壯,眨眼間便長高半尺有餘,氣血充盈到極致,導致頭髮也開始緩慢生長!

  他的步履更大,速度更快,一步跨出兩丈遠近,即便是奔馳的駿馬也要望塵莫及!

  他的手臂也在這一刻變長了許多,手掌更厚更大,氣血激盪,肌肉筋膜也被一層氣充得鼓起,讓手臂表面浮現出一根根粗大的血管。

  他的眼中再無他物,只有前方正在賣命狂奔的趙彥龍!

  趁你病,要你命!

  陳實深諳這個道理。

  此時不殺趙彥龍,只要趙彥龍來到大營,回到趙家,那麼自己想要再尋到這麼一個合適的機會,還要等待不知多久!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這是鄉下的規矩,不是有著條條框框束縛的大明律法。

  這場魔變是趙彥龍的貪婪搞出來的,害死不知多少人,那麼他就必須要為這些死者、這場災變償命!

  而在巡撫大營中,趙天寶與新鄉省三司的強者各自張望,露出驚疑不定之色。適才兩重魔域重迭,向外擴張,將他們都嚇了一跳,沒想到這魔域竟然自己崩潰瓦解。

  儘管魔域消散,但他們依舊不敢擅自踏入其中,調查原因。

  正在商議時,突然有人叫道:「大人,大人!玄英府主還活著!」

  趙天寶又驚又喜,急忙走出大帳:「彥龍還活著?在哪兒?」

  其他三司的強者連忙跟著他走出大帳,來到營地外,果然遠遠只見兩人向這邊奔來,其中一人五短身材,高不過兩尺,卻步履驚人,速度極快,看模樣,正是趙彥龍。

  只不過趙彥龍身上瓷化的地方很多,修為大損,應該是被瓷化,未曾恢復。

  趙彥龍一邊奔跑,身軀還在一邊變大,身上的瓷質也在漸漸退去,向血肉之軀轉變。

  趙天寶哈哈笑道:「彥龍率領我趙氏兒郎,入山誅魔,我本以為他與玄英府的子弟盡數葬送魔口,沒想到他居然成功誅殺那隻魔,獲勝歸來!」

  眾人會意,紛紛讚揚玄英府主的勇烈,道:「內閣知曉,定會嘉獎玄英府主,我們臉上也有光彩!」

  而在趙彥龍與另一個趙家子弟的後方,還有一人狂奔而來,身高六尺左右,步履極大,速度更快,宛如發飆的異獸大荒蠻牛般向前衝鋒,腳步落下,甚至讓堅硬無比的省道石板裂開,碎石迸飛。

  那人面帶稚氣,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身上的衣著不甚光鮮,卻頗為得體。

  但如此的爆發力,讓巡撫趙天寶和一眾省城達官顯貴不由側目。

  「趙家又添了一位麒麟子啊。」

  布政司左使丁鶴雲讚道:「此子年紀輕輕,也就是十多歲,竟有如此驚人的速度,將來必成大器,不可限量!」

  眾人紛紛點頭。

  這次並非恭維,而是那少年表現出的實力和氣勢,著實驚人,換作他們,相同年齡可沒有這麼厲害的本事。

  巡撫趙天寶哈哈大笑,謙遜道:「一個小娃娃而已,至於這般誇讚?我擔心傷仲永啊!」

  話雖如此,他卻暗暗記下陳實的樣貌,心道:「此子必要用心栽培!」

  正在此時,但見後方神光頓起,一片氤氳,眾人定睛看去,卻是一個瓷化的元神正自飛來,速度極快!

  看模樣,正是趙彥龍的元神。

  不過那元神表面還在瓷化狀態之中,半瓷半靈,力量駁雜不純。

  突然,那個正在狂奔中的少年摘下背上的簍子,從中抓起一個腦袋大小的黑漆漆的球狀物,接著猛然發力,將那簍子拋上空中,砸向正在奔襲而來的趙彥龍元神!

  那少年手中的黑球也自脫手飛出,後發先至,擊中空中簍子。

  「轟!」

  六七個黑鐵彈丸炸開,天空中宛若有無比粗大的雷球炸開,火光四射,火雲向外膨脹,衝來的趙彥龍元神被衝擊波及,身上瓷化部位立刻破碎,頃刻間千瘡百孔!

  火雲將他元神吞沒!

  這個變故,讓大營中所有人都所料不及,根本來不及救援。

  而火光下,那少年追上趙彥龍,趙彥龍此刻身體已經長大到三尺左右,還是如同童子之身,雖然身上還有很重的瓷化,但畢竟多年淬煉肉身,遠勝常人,閃身側頭,避開陳實轟來的拳頭,一腳飛出,直踹陳實下陰!

  陳實接腿,砸肘,趙彥龍膝蓋被砸碎,小腿與大腿相接處筋膜齊斷,向下彎曲。

  他原本不至於如此脆弱,被一個神胎境的少年砸斷右腿,但是此刻構成他身軀的多是瓷器,一碰即碎。

  陳實砸下這一肘,進步,肘尖向上掄起,擊中他的心窩,打斷他幾根肋骨,隨即雙手呼的一聲,重重拍在他的雙耳之上。

  趙彥龍瓷化的耳膜盡碎,渾渾噩噩,被陳實箍住頭,雙膝連環撞在心窩處,身上的瓷化部位噼哩啪啦破碎!

  他的五臟之中有不少瓷化的器官,此刻碎瓷片刺破五臟六腑!

  旁邊的趙多福正欲搭救,陳實丟下趙彥龍,一個側身滑步來到他的身側,右手掌根已然推在他的下巴上,壓著他的腦袋,將他身體掀起向後砸下!

  「咚!」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傳來,青石板破裂,腦漿血漿橫流。

  陳實左手按地,右腿後掃,趙彥龍雙腿咔嚓折斷,向後倒下。

  陳實側身砸肘,正正砸在他咽喉處,眼見鮮血混著破碎的瓷片從口中流出。

  趙彥龍,死得不能再死。

  陳實吐出一口濁氣,起身望向巡撫大營,與巡撫趙天寶的目光接觸,轉身離去。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9 07:04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7 09:55 PM 編輯

第0068章 一人滅一族

  巡撫大營中一片沉默,隨即便是人聲鼎沸,巡撫趙天寶身邊像是各種聲音突然間迸發出來,接著布政司、按察司、都司等三司官員紛紛怒喝,衝出大營,向陳實追去。

  然後便是新鄉省各種有頭有臉的人物,也如喪考妣一般,一邊怒罵落淚,一邊清點錦衣衛,出營捉拿反賊。

  天祿府主、地綱府主、黃庭府主衝得最快。

  趙家四府,趙彥龍是玄英府主,竟被人趁著瓷化,炸毀元神,格殺肉身,所謂物傷其類,他們看在眼中,恨在心頭,自然要衝出去為趙彥龍報仇雪恨。

  巡撫趙天寶面色陰沉,抬起腳步,這一步抬起落下,他便已經來到空中,平步青雲,不外如是。

  他的氣息已經徹底綻放開來,方圓數里的一切人、物,皆如同被搬山符鎮壓一般,彷彿扛著一座金山行走。

  他的身後,元神浮現,高十餘丈,巍峨壯觀。

  元神面帶怒色,如忿怒明王,說不出的猙獰恐怖,壓迫感十足。

  適才那些衝出大營準備立功的錦衣衛,頓時紛紛被他氣勢鎮壓,動彈不得。

  而其他各府豢養的騎士兵將,馬匹紛紛停頓下來,不願再向前走,只有各司官員才能對抗巡撫趙天寶的氣勢壓制。

  不過他們也是做個表態,此刻巡撫趙天寶氣勢綻放,表明要自己親自處死殺害兇手,他們自然故意落後一步。

  天祿、地綱、黃庭三府的高手並未停下腳步,依舊向前狂奔,速度極快,與陳實的距離飛速拉近。

  陳實儘管動用了甲馬符,速度大增,但怎麼能比得上這些趙家的精英?

  遠遠的,便有人祭起自己的金丹,前後二十多枚金丹,沿著省道向前飛去,所過之處,兩旁樹木,樹葉宛如被無數無形的銀針穿透,變得千瘡百孔,樹身也跟著扭曲,彎折!

  道路兩旁的河水也像是翻了鍋一般,水中咕嘟咕嘟的冒著氣泡,散發騰騰熱氣!

  又有諸多元嬰飛出,所過之處,甚至連省道的地面也出現龜裂的現象!

  這是金丹、元嬰的力量外溢散發造成的破壞。

  倘若是平時祭起金丹、元嬰,因為處在平衡之中,看似沒有任何威力,但只要催動金丹、元嬰,其力量便會變得極為恐怖。

  趙家人憤怒到了極點。

  當著他們的面,殺了他們一位府主,一位親人,對方就算是天王老子,他們也要殺了為趙彥龍報仇,更何況對方不是天王老子,而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孩子!

  他們速度雖快,但巡撫趙天寶的速度更快,第二步邁出之時,便已經來到陳實的上方。

  就在這時,他的內心突然變得無比平和,剛才的怒氣,不翼而飛。

  甚至連他凜冽沛然的殺意,此刻突然不見蹤影,心平氣和,有如得道老僧。

  平和到沒有任何情緒情感波動。

  下方,那些追殺而來的各府高手,此刻也突然心境恢復平和,雜念不生,殺意不起,彷彿吃齋念佛了一輩子,便是連只螞蟻也不捨得踩死,更何況去殺人?

  接著,他們看到一個打著油紙傘的黑衣年輕人站在路邊。

  巡撫趙天寶心中凜然,想讓自己緊張起來,但是偏偏緊張不起來,想讓自己恐懼,但恐懼之心也消失了。

  「走!」

  他的理智告訴他,遇到了難以想像的高手,他當即轉身,向那些追來的趙家高手道:「回省城。」

  那些趙家高手也如他一般面色祥和,收起金丹和元嬰,轉過身向省城走。

  而其他追上來的官員見狀也紛紛停下,驚疑不定的看著巡撫等人。

  道路邊,撐著油紙傘的黑衣青年面帶微笑,目送陳實狂飆而去。

  突然,一隻蒼老有力的手握住油紙傘的把柄,將這柄油紙傘奪走。

  黑衣玄山有些無奈,道:「都娃子,我這件寶物並不能幫你徹底鎮壓魔性,白天尚好,但是到了夜間月亮出來,你便危險了。」

  陳寅都握著傘柄,如尋常一般,道:「錯了。不是我危險了,是世人危險了。」

  他打著油紙傘,逕自離去。

  「不要大開殺戒。」

  黑衣玄山道:「你現在的狀態很不穩,殺生會讓你以更快的速度墮落。」

  陳寅都揮了揮手:「我手持平常傘,心是平常心。」

  巡撫趙天寶返回府衙,趙家的一眾高手也回到了各自家中,其他人也是如此,以為怪事。

  趙天寶命侍女給自己沏茶,待到茶水到了嘴邊,他的那種老佛心態突然消失,隨之而來的則是憤怒和恐懼,端著茶杯的手也在抖,讓茶杯和茶托撞得叮叮作響,茶水也灑到身上。

  趙天寶放下茶杯,手還在抖,不聽使喚。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人影響心態的,以他這等修為境界,又怎麼會被人影響心態?

  然而他偏偏就被影響了,放下了報仇心憤怒心,就這樣心平氣和的回到家,一路上竟然沒有起過殺心,起過反抗之心!

  他不知該如何對抗這種影響,甚至不知道對方是怎麼影響到他的!

  這種手段,太可怕了!

  侍女見他茶水灑到身上,急忙跪下,便要給他擦拭,趙天寶揮了揮手,讓侍女退下,平時他很喜歡這個侍女的,偶爾還會故意往身上灑點茶水,讓侍女來擦,提升點情趣。

  他記得他第一次給這個侍女開苞,便是用的這個辦法,故意端茶不穩,往身上灑點水,讓她來擦,擦得興起便動手。那侍女也是有意,於是半推半就。

  但今日便沒有這種念頭。

  他定了定神。

  「彥龍的仇,不能不報!」

  過了片刻,他穩住心神,低聲道:「這個大仇不報,我趙家無法在新鄉省立足!我趙家要成為世家,要千秋萬代的傳下去,便必須誅殺那小子,滅其滿門,夷其族!要殺到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才能震懾其他世家!」

  「所以,我的孫兒必須死,對嗎?」一個聲音從外面傳來。

  趙天寶心中一驚,急忙起身,卻見一個身著壽衣的老者撐著一把青色油紙傘走入書房。

  那老者身材頗為高大,身上的衣裳令人有些不適,面色也有些發青。面對趙天寶,盡顯從容,進入巡撫的書房便像是進入自己家一般,絲毫沒有見外。

  「我總是擔心,我走之後,我那孫兒便無人照顧,會被人欺辱。他這一輩子太可憐了,遭受了不少折磨,我不能讓他繼續吃苦。但是我又不能所有仇家和對他有惡意的人殺光,所以有一個解決一個,這樣我才能安心死去。」

  陳寅都單手撐傘,看向趙天寶,道:「你管家不嚴,導致趙家子弟為非作歹,為禍鄉鄰,以至於為你趙家招來大禍。我一直很忍讓,縱容你趙家,你們前幾次對我孫兒下手,我也只是看著,並未插手。但此次不行,我必須要插手了。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濫殺無辜,只殺你一人。」

  趙天寶眼角劇烈跳動,感受到一種強大的壓迫感。

  「滅掉一個世家,很難,我曾經試過很多次。但滅掉你們趙家,不難。」

  陳寅都道:「你死後之後,你們趙家群龍無首,便會有人取代趙家,治你們造成魔變的罪。趙家滿門,能存活下來多少,很難說。」

  趙天寶毛骨悚然,喝道:「閣下何人?我與西京內閣嚴閣老,關係匪淺……」

  「死人沒有任何價值。」

  陳寅都搖了搖頭,道:「我並非不講理的人,我來殺你,是為了絕後患。但我不介意你反抗,你若是能殺了我,你便可以活命,再順帶幹掉我那孫兒。你還有遺言嗎?」

  趙天寶自知對方找上門來,絕不可能放下這段恩怨,當即道:「閣下稍待。」

  他研墨提筆,在紙上寫下遺訓,過了片刻,這才放下筆,道:「閣下遠道而來,必然是有了十足準備,但我也不會坐以待斃。鹿死誰手,尚未可知!請!」

  他催動元神,元神與神胎相合!

  書房中傳來一聲沉悶的響聲,窗欞嘩啦啦震動,接著一切平息。

  陳寅都撐著青紙傘走出書房,轉身關上房門,飄然而去。

  只見天空下起雨來,淅淅瀝瀝。

  雨不算大。

  老者,青傘,行於雨中,漸行漸遠。

  過了許久,前來收拾茶具的侍女這才發現巡撫趙天寶趙大人已死,書房中發出刺耳的尖叫。

  新鄉省趙府,一片大亂。

  巡撫夫人拿到趙天寶的遺書,卻見紙上寫著的是自己身死之後,趙家必會遭到其他世閥的打擊,乾陽山魔變的罪責也會被丟在趙家頭上,讓拿到遺書之人不要聲張,帶著一部分趙家年輕子弟和家當,立刻離開新鄉,隱姓埋名,為趙家保留血脈。

  巡撫夫人立刻命人前去準備,只見府中一片大亂。

  大廈將傾。

  一個世家的倒下,往往來得很是突然,

  只是陳實並不知曉此事。

  他殺了趙彥龍,一路狂奔,追上李天青,二人逃回乾陽山,驚魂甫定。

  兩人小心翼翼向黃坡村走去,唯恐有省城的強者提前一步到達黃坡村,將兩人繩之以法。

  路上,他們居然看到了行走的人,雖然尚未完全解除瓷化,但的確是在行走!

  「小十,水裡有魚在游!」李天青有所發現,叫道。

  陳實來到溝渠邊,果然看到水底有魚兒游動,還有魚跳出水面。

  突然,遠處的山林中傳來悠揚綿長的吼聲,洪亮,宏大,那是異獸甦醒時發出的吼聲,倘若在山中,還以為是龍的叫聲。不過陳實曾經追尋過這種聲音,並未找到聲音來源。

  他又驚又喜。

  活過來了。

  乾陽山挺過了這次魔變,又活過來了!

  他們回到黃坡村,黃坡村中一群鴨子嘎嘎叫著,搖擺著屁股往外走,不過一向放鴨子的玉珠沒有跟著,應該是身體還未從瓷化中徹底恢復。

  陳實抓住一隻鴨子,那鴨子下了一枚鴨蛋給他,然後擺了擺屁股,跟上鴨子大部隊。

  陳實抓著溫熱的鴨蛋,過了片刻才見玉珠慢吞吞的走出來,應該是不放心鴨群。

  陳實快步向村裡走去,村民們正在慢吞吞的挪動腳步,小心翼翼,相互打著招呼,看起來精神還算不錯。

  陳實加快腳步,來到村子中央,原本瓷化的神樹,此刻也恢復生機,鬱鬱蔥蔥。

  神樹的相,那個少女坐在樹上,看到他接近,向他伸出手,手中是顆紅彤彤的果子。

  陳實遲疑,那少女笑道:「從前有毒,現在的沒毒。」

  陳實接下果子,咬了一口,清甜的味道直透肺腑。

  他回到家,看到李金斗躺在爺爺的躺椅上,雙腿截肢,纏著一圈又一圈白色的布,免得繼續流血。

  金紅纓正在幫沙婆婆活動筋骨,蕭王孫站在一旁。

  四人的傷勢都是極重。

  看到他們進來,黑鍋搖著尾巴,笑臉相迎。

  「我爺爺呢?」陳實詢問道。

  這時,外面傳來爺爺的聲音:「小十,我回來了。」

  陳實回頭看去,爺爺撐著一把青雨傘,站在門外,含笑看著他。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29 01:10 P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8 10:11 AM 編輯

第0069章 爺爺的朋友們(一)

  乾陽山的劫難終於結束,陳實也放鬆下來,這些日子他精神緊繃,高度緊張,此刻放鬆下來才覺得疲倦。

  這一晚睡得很香。

  到了半夜,他突然醒來,猛地坐起,便見自己床邊多了幾個人。

  他嚇了一跳,定睛看去,卻是蕭王孫、李金斗等人,爺爺則站在牆角,手裡猶自撐著一把青傘。

  五人用古怪的眼光看著他,目不轉睛。

  「今晚沒有發病。」

  爺爺搖了搖頭,撐傘向外走去。

  其他四人也各自惋惜的嘆了口氣,相繼走出陳實的房間,沙婆婆道:「難道用炮彈炸死的人,吃不到魂魄?」

  陳實只覺莫名其妙。他們來自己房間,圍觀他睡覺,就是為了看自己發病?

  第二天早上,陳實起來拜乾娘,便見田野中已經有人下地勞動。這次魔變雖然來勢洶洶,極為恐怖,死了不少人,但是生活還在繼續。

  到了第三天,各個村寨基本恢復正常,甚至開了集市。

  因為家裡多了五張嘴,要養活李金斗、沙婆婆、金紅纓和蕭王孫這些病號,再加上陳實自己也要熬藥吃藥,陳家很快坐吃山空。

  沙婆婆一向很窮,平日裡只能靠給鄉民做神婆才能賺點辛苦錢,而且前段時間對待陳實像對待親兒子時,被陳實吃得破產。

  李金斗雖然是來自泉州李家,但從其考究又樸素的衣著來看,應該是沒什麼錢,而且他來到老陳家付暫住的錢,也只是取出三兩銀子,可見爺孫倆都比較拮据。

  蕭王孫在夜間行車,見到路上有十兩銀子都會停車去撿,料想他把錢多用在維持自己的風度上。

  這裡最富的便是金紅纓,神機營的武官,俸祿很高。

  但金紅纓受傷後便是村姑打扮,可見平日裡花錢大手大腳,一到用時方恨少,也是走到哪兒吃到哪兒主兒。

  借鄉下土話來說,這叫窮光腚。

  他們和陳實每天用掉的藥材,便值二十多兩銀子,家裡窮得揭不開鍋,陳實便琢磨著把自己房間裡的那個龜殼拉到集市上賣掉。

  龜殼是他清理山君廟時發現的,硬度驚人,想來可以賣不少錢。

  爺爺也要出門買藥材,正好捎上陳實。

  陳實將龜殼搬起,放在車上,爺倆上車,黑鍋在前面引路。

  陳實看著爺爺的青傘,說來也怪,自從魔變結束後,爺爺便一直打著這把青傘,從未離手過,雨傘也從未合攏過。

  哪怕是到了夜間,他也還是撐著雨傘。

  陳實還看到昨天晚上,黑衣玄山不知為何也來到了他們村,就站在自己家門外,天亮後才走。

  「黑鍋,你有沒有發現,爺爺和玄山有些古怪?」陳實向狗子道。

  黑鍋遲疑一下,不敢說。

  木車啟動,向橋灣鎮駛去。

  大災之後的橋灣鎮依舊很是熱鬧,橋灣鎮不算大,只有幾百戶人家,但卻是極為繁華,位於通往新鄉縣的必經之地上。向東再走三十里就是新鄉縣城,倘若往東北方向走三十二里,便是水牛縣城,因此往來兩座縣城的人都會在此落腳。

  在橋灣鎮,看到最多的就是從山裡走出來的人們,往往是四五十歲的漢子或者婦女,個頭不高,體格強壯,只穿著短褂,一塊塊古銅色肌膚裸露在外,滿是汗珠,擔著百十斤的貨物。

  他們往往在橋灣鎮放下擔子,喝一碗五文錢的茶水,便會再度擔起山貨啟程,走向三十里外的縣城。

  他們一天要走一個來回,只為掙幾十文錢。

  遇到危險的水澗,危橋,懸崖,野獸,有時還會葬送性命。

  但這就是普通的鄉下人的生活。

  祖祖輩輩,歷來如此。

  剛剛大災過後,很多人家缺錢花,便多有漢子挑著山貨準備去城裡換錢。

  陳實見此情形,想到李簫鼎請自己畫桃花符,給了自己五十兩銀子,便覺得這裡面有些不對。

  至於哪裡不對,他就說不清了。

  爺爺先去鎮上的藥材鋪買藥,陳實則打算在集市上尋找一個空位,但來得晚,集市的攤位早就人滿為患,不過看到陳實來了,樸實的村民面色如土,急忙擠一擠,讓出個位置。

  來到這裡買賣的,都是十里八鄉的鄉親,彼此都是熟面孔,認得陳實。

  陳實向善良的他們表示感謝,放下龜殼,等待生意上門。

  「好大的龜殼!這條狗子賣嗎?」有外地的符師經過,對黑鍋很是上心。

  「不賣!」陳實脆生生回絕。

  「可惜了,殺了能取好多黑狗血。」符師搖頭,繼續看其他攤位。

  橋灣鎮的集市,會有很多城裡來的修士挑選東西,有些鄉下看起來尋常的東西,在他們看來則是好東西,往往會出個不錯的價格買走。

  陳實等了片刻,那個符師又折返回來,道:「十兩銀子,買你這條狗,如何?」

  陳實搖頭:「狗子不能賣。」

  那符師咬牙,似乎很是肉疼,道:「再給你加二兩,十二兩銀子,再加上這龜殼!」

  此言一出,四周嘩然,鄉親們都艷羨的看向陳實。

  鄉下的狗子不值錢,十二兩,能買幾十條黑狗了。

  陳實心中微動,搖頭道:「狗不賣,只賣龜殼。」

  那符師又咬了咬牙,道:「這條狗,我確實喜歡,這樣,我再給你加三兩銀子,十五兩銀子,這條狗加上這龜殼!我是符師,要用狗血畫符。你這龜殼順帶送給我,就算添頭,如何?」

  「賣吧賣吧!」四周的鄉民都說道。

  陳實搖頭:「狗子不能賣。」

  那符師怏怏離去,不住的回頭看向黑鍋,一邊走一邊嘆氣。

  陳實狐疑,悄聲道:「黑鍋,我覺得他不是想買你,而是想買龜殼。」

  黑鍋遲疑一下,表示不敢狗同。

  自己明明也很值錢的。

  這破爛龜殼有什麼好的?咬都咬不動。

  又過片刻,又有城裡來的衣著光鮮的修士來到陳實的攤位前,故作矜持的打量一番,開口便要買狗,龜殼做個添頭送給他。

  陳實愈發肯定自己的想法,斷然拒絕。

  如此又來了幾撥人,盯上龜殼的人不少,漸漸的,黑鍋的價格越來越高,很快提升到二十四兩銀子。

  他們宣稱喜歡黑鍋,要買狗子,至於龜殼則半賣半送。

  「難道這龜殼,真的是什麼了不起的寶貝?」陳實更加疑惑。

  龜殼百十來斤,很是沉重。

  他一拳砸在上面,發出金石般的聲響,有流光溢出,龜殼紋絲未破。

  他吃了一驚,他每天修煉北斗七煉,煉成聖胎之體,力氣比從前大了不知多少,但還是打不破這龜殼,可見龜殼的質地有多堅韌!

  陳實還打算再打幾拳,試一下龜殼的極限,這時一個聲音笑道:「別打了,你若是真的打破了,這龜殼也就不值錢了。」

  陳實抬頭,只見一位身著青衣的書生來到自己的攤位前,五官清秀,額頭高而圓滿,英氣十足,腳上穿著一雙黑色油靴,卻沒有一丁點灰塵。

  「此人行走,用的是甲馬符,腳不落地,自然鞋上無塵。」

  陳實心道:「他很有錢!」

  陳實自己儘管也是符師,但甲馬符卻很少捨得用,即便是用,也是在生死搏殺之時。

  此人從城裡趕來,鞋上無塵,說明一直用甲馬符趕路,腳甚至沒落過地,定是有錢人。

  「這位先生認得龜殼,知道價值?」陳實問道。

  那青衣書生笑道:「龜活百年曰鰲,千年曰贔屭,五千年曰霸下,萬年曰玄武。鰲殼寬四尺,贔屭殼寬五尺,霸下殼寬七尺。不過等閒的烏龜活不了那麼久,多是廟裡的烏龜,汲取了香火中蘊藏的不凡之力,才能活這麼久。」

  陳實大致量了一下這個龜殼,大概六尺多一點。

  那青衣書生取來一個鐵尺,一點一點仔細丈量,道:「這個龜殼,寬六尺零五分。」

  四周又圍過來一些城裡來的符師,一個符師道:「這龜殼是贔屭的殼,未到霸下,最多一千多歲。」

  那青衣書生搖頭道:「贔屭寬五尺,霸下寬七尺,說明龜類年紀越大長得越慢。這隻龜,最少活了兩千歲,甚至可能更多!它的龜殼,浸潤香火之氣,被不凡之力淬煉了兩千多年,堅固無比!此等寶物,可以研磨入藥,也可以煉成寶物。此物活著最貴,死後龜殼值多少錢,不好說。不過,我願意出紋銀千兩。」

  陳實大喜過望,千兩銀子,對他來說是個天文數字,給金紅纓等窮鬼看病足夠了,剩下的可以給爺爺養老,在鄉下還可以娶好多房媳婦!

  「千兩銀子!」

  眾符師紛紛搖頭,轉身離去:「即使有得賺,也賺不了多少。更何況,誰閒著沒事在身上帶著千兩銀子?」

  青衣書生從袖筒中取出銀票,一百兩一張,正欲遞給陳實,這時一個聲音道:「好東西!我出兩千兩!」

  陳實心中更喜,向來人看去,是個身材矮胖之人,三角眼,劍鋒鼻,面色乖張,笑道:「我身上只有二百兩銀票,小兄弟,你隨我一起去取。我家就在不遠。」

  青衣書生臉色頓變,呵斥道:「哪裡來的東西?在我面前打秋風,瞎了你的狗眼!滾出去!」

  那矮胖之人臉色漲紅,冷笑道:「我給的價更高,竟還有你這強買強賣的,當心遭雷劈!」

  說罷,一邊罵一邊走入人群。

  青衣書生待他走遠,這才向陳實道:「此人居心不良。他告訴你兩千兩銀子,又說沒有帶這麼多錢,讓你隨他前去,他便在鎮外把你殺了,獨吞銀子和龜殼。這種事我見得多了,所以才呵斥他,並非強買強賣。」

  陳實眼睛一亮,呼吸有些急促:「竟還有這等便宜事?」

  青衣書生詫異,不知道他為何說是便宜事。

  陳實頗為惋惜,若是答應了那人,豈不是可以平白撿到二百兩銀子?而且龜殼還可以繼續賣,真是兩全其美!

  他收下銀票,道:「這龜殼歸你了,你須得小心,他搶我不成,肯定會去搶你。」

  青衣書生笑道:「從我手中搶走龜殼不易,但難保有人盯上你手中的千兩銀子。你要多加小心才是。」

  陳實對他不覺有幾分好感,笑道:「我叫陳實,小名小十。閣下怎麼稱呼?」

  「新鄉邵景。」

  青衣書生笑道:「你若是前往縣城,可以去聚仙樓,報上我的名號即可。那裡是我家的產業。」

  邵景拍了拍手,人群中有兩個壯漢走出,合力扛起龜殼。

  邵景笑道:「對了陳實,你能說一下這龜殼是從哪座廟宇弄來的嗎?」

  陳實笑著搖頭。

  邵景會意,笑道:「不說也罷。老弟若是還有其他發現,不妨送到聚仙樓來。」

  說罷,帶著兩個壯漢離去。

  陳實心中微動,想起與龜殼一起發現的石匣。石匣一直放在他的床底,沒有動過。

  難道石匣也是寶物?

  只是這石匣堅硬得很,如何打開?

  不久後,爺爺購藥歸來,詢問道:「賣了多少錢?」

  陳實如實相告。爺爺驚訝道:「這個邵景倒是個有意思的人,從你這裡賺的不多。這個龜殼裡面有二十四顆明珠,蘊藏老龜生前的靈力,可以煉寶。每顆明珠一百兩來算,可以賣兩千四百兩,他給你一千兩也算公道。他是不是不讓你砸龜殼?你砸開了,明珠就滾出來了,價錢自然更高。」

  陳實嚇了一跳,便要去找邵景算賬。

  「你是撿來的,一千兩不少了。他帶著龜殼回縣城,路上有人截殺他奪寶,要承擔風險。」

  爺爺將買好的藥材丟到車裡,道:「上車,我們去縣城買藥,鎮上的藥材不夠。」

  陳實爬到車上,黑鍋帶路,車子骨碌骨碌向新鄉縣城駛去。

  待到午後,他們來到新鄉縣城,新鄉縣沒有被魔域籠罩,影響不大。待採購好藥材,車上已經裝滿了的藥材。

  「我在新鄉縣郊還有幾個朋友,帶你去見一見他們。」

  車上,爺爺取出一張藥方,道:「小十,你把這個藥方記住。這是給你治病的方子,你要背下來,一定不能忘記。」

  陳實稱是,將方子背下,心中十分好奇:「爺爺的朋友?蕭王孫、沙婆婆,爺爺都沒有稱他們為朋友,縣郊怎麼會有朋友?以前從未聽爺爺說起過。」

  天色將晚,他們來到縣郊一個名叫油菜村的村落。這個村子以油菜花而聞名。

  每當到了油菜花開的季節,漫山遍野都是黃艷艷的花,幾乎找尋不到路徑。新鄉和附近幾個州縣的人們便會趕來,欣賞油菜花。

  陳實他們來的不巧,油菜花早已謝了,地裡到處都是綠油油的油菜。

  天空一片赤紅,太陽已經合上雙眼。

  月亮即將睜開眼簾。

  木車在村民的注視下,從村前駛過,來到村外的一處鬧鬼的荒宅前停下。

  天空中的火海熄滅,月亮露出彎彎的月牙,如同一片柳葉,緩緩的舒張,越來越圓。

  「他們去的好像是鬼宅!」有人驚聲道。

  「那裡的邪祟凶得很,自尋死路啊!」

  陳實聽了,心中一驚:「爺爺的朋友是邪祟?爺爺要現出原形了嗎?等一下,我爺爺是邪祟,難道我也是邪祟?我也要現出原形了?」

  不經意間,他又看到了黑衣玄山,就站在油菜地的中間,遠遠地看著他們。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30 06:22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8 10:10 AM 編輯

第0070章 爺爺的朋友們(二)

  陳實心中惴惴不安。他有著一個樸素的認知,倘若爺爺是邪祟,那麼作為孫子,定然也是邪祟了。

  只是,我是邪祟,我怎麼不知道?

  他壓下異樣心思,跟著爺爺進入荒宅。

  只見荒宅中一片昏暗淒涼,然而天空中的月光照落下來,所及之處,頓時荒宅煥然一新,燈紅酒綠,許許多多婀娜多姿的女孩兒穿梭如織,有的提著花籃,有的捧著珍饈佳餚,嬌笑連連,應該是在布置一場盛大的晚宴。

  過了片刻,陳實和爺爺坐在金碧輝煌的大堂上。

  爺爺依舊撐著青傘,而坐在正位上的是個虯髯大漢,袒著胸懷,左擁右抱,妻妾成群。

  「陳寅都,你此來不是為了誅邪除祟的吧?」

  那虯髯大漢滿不在乎的笑道:「我雖成了祟,但從不作怪,除非是惹到我的頭上我才殺人。你沒有理由對我下手。」

  爺爺搖頭道:「老胡,我並非來殺你,而是來求你一件事。小十,叫胡叔叔。」

  陳實嘴巴很甜:「胡叔叔好,小侄拜見胡叔叔。」

  那虯髯大漢哼了一聲,似乎對陳實頗為不爽。

  爺爺笑道:「老胡,我老了,恐怕活不了多久,此來想讓小十拜你為乾娘。你成了他的乾娘,小十必定孝敬你,每日香火不斷,逢年過節還有供品奉上,省得你在這裡做個孤魂野鬼。」

  虯髯大漢聞言,臉色頓變,冷笑道:「老陳頭,你能讓他死而復生,我佩服你的手段。但你同樣也闖下了潑天大禍!當年你是對我有恩,但你的恩情,救他時我報答過了!當年為了救他,我狐族也是拼了命的!你讓他來拜我為乾娘,莫非恩將仇報,想害死我?」

  爺爺嘆了口氣:「老胡,我快死了,我死之後,小十無法存活……」

  「你殺他啊!你死前幹掉他啊!」

  虯髯大漢拍著案几,口中唾沫星子亂飛,很是激動,「你都快死了,幹麼還不殺了他?留下他禍害蒼生嗎?陳寅都,你現在就幹掉他,我佩服你是個好漢!」

  陳實腦瓜子嗡嗡的,老胡顯然與爺爺是老相識,曾經與爺爺聯手一起不惜性命救過自己。但老胡口中的殺了他,顯然指的是殺了陳實!

  可是,為何當初救自己,現在又要殺了自己?

  從他的語氣來看,爺爺死後,陳實肯定會禍亂蒼生。

  可是陳實知道,自己絕不會禍亂蒼生。

  他是多麼善良的人?

  他明明可以把村裡人揍得服服帖帖,讓他們乖乖的獻上各種吃的,卻還是費心費力的偷瓜摘桃,不肯對村民動用武力。

  他為了保護黃坡村的村民,幹掉了多少人?

  趙二姑娘等幾百號人被他騙到鬼神領域,變成瓷娃娃,自己大可以把他們都打碎了,但是他沒有動手,這是何等的仁慈?

  自己這麼善良,豈會禍亂蒼生?

  況且,自己也沒有這個能力。

  更讓陳實氣憤的是,老胡竟然認為,殺他這件事應該由爺爺親自動手。

  顯然老胡是想說,救活他陳實,就是爺爺闖出的潑天大禍!

  真是可笑!

  這是什麼混蛋酒肉朋友?

  爺爺黯然,起身向外走去。

  老胡連忙道:「外面天黑了,你就不擔心邪祟?留下來吃個便飯再走。否則傳出去,老朋友們要笑話我不懂待客之道。你真的要走了?那就不送了。」

  他雖然說得好聽,但屁股卻像是黏在椅子上,動也不動一下。

  爺爺揮了揮手,逕自走出這棟荒宅。

  陳實喚上黑鍋,快步跟上他。

  老胡坐在座位上,面色陰晴不定,品嚐珍饈佳餚和愛妾的心思都沒有了。

  一個白淨小巧的妾依偎在他懷中,嬌笑道:「老爺何事煩心?」

  「還不是陳寅都?」

  老胡嘆了口氣,頗為自責,「他一輩子要強,沒有求過人,這次跑過來是平生第一次求人,我卻拒絕了,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他求我時,讓我不禁想起當年與他縱橫叱吒的日子,其實他待我不錯。當年我臨終前對他說,我若是死了變成邪祟,便由他親自動手殺了我。他一向心地剛硬無比,定能壓住兄弟情義除掉我,免得我為禍……」

  他露出笑容,道:「但我從渾渾噩噩中醒來,卻發現自己並未喪失神智,反而可以像活人一樣生活在這座宅邸中。你知道他做了什麼?」

  他站起來,神態激動,揮揚衣袖,大聲道:「他用他畢生的財富,用他一輩子搜集的寶物,用他的學識,打造了這座宅邸!」

  他衣袖揮揚之處,無數瑰麗無比的符菉和寶物自宅邸的牆壁,地板,房頂,柱子,花園,草木,門牆,磚瓦等等各處,浮現出來,光芒流轉!

  老胡淚流滿面,卻大聲笑道:「他為我打造了一個人造的鬼神領域,讓我可以在這裡保持神智!他沒有殺我,他反而讓我活下來!他讓我住在如此奢華的地方,自己去做窮光蛋!他的恩情,我此生,哪怕來世,也報答不了!」

  那美妾不解道:「老爺既然過意不去,為何剛才還要拒絕他?」

  老胡的眼淚不翼而飛,哼了一聲,冷笑道:「老子看不慣他求人的態度。他這輩子沒求過人,不知道求人應該低聲下氣。他跑過來金刀大馬的往這兒一坐,彷彿在說老胡你跪下,哥求你個事兒。有這樣求人的嗎?他坐下來求我的時候,我差點就從椅子裡滑出來跪下了。」

  「老爺面惡心善。」

  美妾笑道:「老爺嘴上拒絕了他,但心底已經答應了他。」

  老胡在她肉肉彈彈的屁股上重重拍了一巴掌,臉上橫肉亂跳,竟露出驚恐之色,頭搖的像撥浪鼓一般:「就算他有大恩於我,我也絕不會答應他!嘿,成為小十的乾娘……」

  他臉上恐懼更甚,顫聲道:「我不行,我真的不行啊!我不想死後還要再被幹掉一次,而且還要背負上千古罵名!我們狐族的名聲本來就不好,被人說成邪祟,倘若我背負上罵名,狐族就全完了!我不能用狐族的未來冒險!」

  木車上貼滿了桃符,這還是陳實第一次清醒的時候跟著爺爺趕夜路。

  月色下,木車周圍傳來很多奇奇怪怪的聲音,樹林、河溝、山石的陰影處,還有東西在移動。

  時不時有霧氣撲向木車,還未接近,便見木車上懸掛的桃符嗡嗡震動,浮現出金光構成的金甲神人,立在木車的一側,將霧氣擋住。

  待到霧氣退去,金光散去,金甲神人消失。

  桃符上刻繪的是門神符咒,可阻止邪的接近。

  不過在夜色中,還有祟出沒,那就不是桃符所能解決的了。

  「啾啾!」

  爺爺點燃一盞燈籠,喚來黑狗,黑鍋咬著燈籠的把柄,在車前跑著。

  「老胡是隻好祟,最是古道熱腸。」

  爺爺盯著手中的羅盤,沉默了良久,方才道:「他是我認識的朋友中,最膽小的,也是最熱心的。他雖然說不做你的乾娘,但我走之後,他一定會出來保護你。」

  陳實睜大眼睛,詢問道:「爺爺到哪裡去?」

  爺爺伸出粗糙的大手,揉了揉陳實的腦瓜,笑道:「哪裡也不去,我會一直陪著小十。我是說萬一,萬一嘛……」

  木車在黑夜裡繼續行駛,陳實看向車外的黑暗,月色下,隱隱約約有一個身影站在遠處的田地裡。

  他急忙抬頭去看,心中驚疑不定:「好像是大蛇玄山的靈,他怎麼一直跟著我們?」

  爺爺喚住黑鍋,木車轉變方向,黑鍋叼著燈籠跟在車旁,有時在左邊,有時在右邊,有時跑到車前,有時落到車尾。

  黑暗中那些圍上來的血色眼睛,被它的燈光一照,便被燙得縮了回去。

  木車七彎八拐,陳實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到了何地。

  他在車上睡了一覺,夢見爺爺不見了,正自苦苦尋找,這時被黑鍋的聲音吵醒,只見木車已經停下,天空中的月亮正自緩緩的閉上眼睛。

  天快亮了。

  「咱們怎麼停在這裡?」陳實不解。

  「等天亮。」

  陳實坐在爺爺身旁,靜靜地等待天亮。

  前方,距離他們一里多地的地方,有一處村寨,環狀的村落,影影幢幢的房子,月光下看不分明。

  「爺爺這次要見的朋友是什麼?」

  「還是隻祟。」

  爺爺道:「晚上去見它,控制不住自己。但是到了白天,它便理智多了。」

  這時,天空裂開兩道長長的裂痕,像是兩道大峽谷,巨大的眼眸緩緩睜開,慢慢化作兩輪太陽,照耀大地。

  太陽出來了。

  四周的山林在日光的照耀下,逐漸恢復正常。

  木車繼續向前駛去,過了不久便來到村落,這裡房子很古舊,然而這裡的人們卻很是和善,接人待物彬彬有禮,生活富足,村莊裡瀰漫著祥和的氛圍。

  陳實東張西望,不知哪個人才是爺爺口中的祟。

  爺爺來到村中央的神樹下,陳實仔細打量,只見這株神樹上也掛滿了各種各樣的許願牌和條幅,樹前也擺放著各種祭品,以及尚未燃燒殆盡的香火。

  只是他四下打量,沒有看到不凡之力凝聚而成的樹神。

  突然,噠噠的蹄子聲傳來,一隻渾身青毛的山羊從樹後歡快走來,白色的山羊鬍子,金色扁平的眼瞳,一邊聳動鼻子嗅著香火氣,一邊人立起來,拿起村民獻祭的甘蔗啃了一口。

  陳實呆呆的看著這隻兩條腿走過來的青羊,只見青羊站起來比爺爺還要高出半個頭,青羊嘴裡嚼著甘蔗,搾取裡面的甜水,然後噗的一口吐出甘蔗渣。

  它的蹄子不像蹄子,反倒像是鋒利的爪子,長著鱗片,爪勾尖銳而靈活,能夠輕易抓住甘蔗。

  「陳寅都,老陳頭!」

  青羊看到爺孫,眉開眼笑,一隻爪子抓著甘蔗,另一隻爪子搭在爺爺的肩頭,笑道:「你好些日子沒來見我了!聽說你死了,我還開心了好久,現在看到你活蹦亂跳,別提有多難過了!你還帶來了小十!小十,還記得你青羊叔嗎?你小的時候,我還把過你尿尿,逗過你的小牛牛呢!」

  陳實臉色漲紅,雙手護住襠前。

  青羊勾肩搭背,笑道:「老陳頭,你這次帶來小十,莫非是打算把他獻祭給我?是了,你老了,快死了,你快壓制不住小十了對不對?你若是壓不住他,嘖嘖,不知要死多少人。」

  它很是歡喜,咩咩笑道:「你死後肯定會被罵成孫子,真是太好了……狗子!啾啾,到楊叔這裡來!老陳頭太客氣了,來都來了,還帶個活祭,今晚別走,一起涮狗肉。」

  黑鍋瑟瑟發抖。

  爺爺根本插不上嘴,好不容易等到青羊停嘴,這才道明來意,道:「我快走了……」

  青羊很是興奮的瞪著他,似乎下一刻爺爺便會斷氣。

  爺爺道:「但不是現在。你先聽我說,我即將遠行,但是小十不能沒人照顧,當年我們幾個好朋友,只有你有這個手段。所以我想把小十托付給你。」

  青羊興奮得搓爪子,顫聲道:「獻祭給我,今天開涮?」

  「不,你來做小十的乾娘。」爺爺道。

  青羊頓時興趣全無,打個哈欠,丟下甘蔗,兩條前爪放下,四肢著地,甩著短小的尾巴往樹後走去,懶洋洋道:「這種苦差事,只有你陳寅都樂意幹。我在這個村,白天躲在樹裡冒充樹神,吸收香火,晚上出門便是邪祟,四處作惡,好不自在。憑什麼給你陳家做老媽子?趕緊走!」

  它惡聲惡氣道:「老陳頭,你老了,修為實力大不如巔峰時期,當心惹惱了我,把你爺孫都幹掉涮著吃!」

  爺爺嘆了口氣,道:「青羊,我可能不會在這世間久留了,你多保重。我走時,會托夢給你。」

  青羊身子一顫,停下腳步,突然又哼了一聲,仰著頭,邁著小碎步走入樹洞,冷笑道:「誰稀罕你托夢!」

  爺孫二人和黑鍋走後,樹洞中,那頭青羊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

  「混賬老陳頭,你死就死罷,為何還要告訴我?你不說,愛死哪兒就死哪兒,我十天半月都想不起來你。你說了,我還能抽身事外嗎?」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30 06:23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8 10:10 AM 編輯

第0071章 爺爺不要走

  木車骨碌骨碌的向鄉下駛去,黑鍋的燈籠早已滅了,被陳實取來插在車頭,爺孫二人坐在車上,身子隨著車子搖晃。

  「爺爺的朋友不多,乾陽山附近的就這幾個。」

  爺爺道:「黃石山附近,還有兩個朋友,一個是叫杜怡然的刻碑人,他在黃石山做邪祟。你若是有辦不了的事,殺不了的人,可以去找他。找到他不難,他居住的地方,到處都是墓碑。他專門給別人刻墓碑。」

  陳實怔住。

  爺爺的第三個朋友,竟也是邪祟?

  爺爺繼續道:「還有一個朋友,是個叫阿拙的放蜂人,住在大南湖一帶,在那裡放蜂。」

  陳實露出希冀之色,這個放蜂人阿拙,定然是活人了。

  「他應該也淪落為邪祟了吧?」

  爺爺有些不敢肯定,道:「他是養邪祟的。多年未見,他多半已經被邪祟污染了……不過阿拙極為講義氣,你若是有困難,告訴他你是陳寅都的孫子,他一定捨命相幫。」

  他頓了頓,道:「還有蕭王孫,沙婆婆,金紅纓和李金斗,他們四人雖然不算爺爺的朋友,但此次魔變,他們都欠下爺爺一個很大的人情。爺爺走後,你若是有難他們肯定不會棄之不理。」

  陳實怔怔出神,看著遠處田地裡的黑衣青年,突然道:「爺爺,我的病若是看不好的話,不如就讓我死掉,和爺爺一起去陰間吧。我在人間沒有其他親人,到了陰間,我就可以照顧爺爺了。」

  爺爺沉默了良久。這個孫兒太懂事了,懂事得讓他心疼。

  陳實抬頭,卻見爺爺在抹眼淚。

  「傻孩子,你還有你爹娘。」

  爺爺伸出粗糙的大手,摸了摸他的頭,笑道:「我走後,你爹陳棠會照顧你。」

  「我又不認識他。」

  陳實低著頭,道:「我都沒有見過他。」

  陳棠對他來說,就是個陌生人。

  爺爺才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爺爺沉默片刻,聲音低沉:「小十,你放心。爺爺拼盡一切,也要讓你活下來!這世上,沒有人能奪走我陳寅都的孫兒,就算他是陰間的閻王也不行!」

  他胸中升起一股戾氣,是閻王,他就殺到閻王殿,是邪神,他就幹掉邪神!

  這時,青色油紙傘散發出一股焦糊味兒,像是難以壓制他的戾氣。

  遠處的黑衣玄山突然走近一些,青傘這才沒有燃燒起來。

  這些日子,玄山一直在幫他鎮壓魔性。

  他們平安回到村莊,陳實和李天青兩個孩子忙前忙後,為四個傷者燒煮傷藥。

  所謂靈丹,其實分為四種。

  第一種是用不同藥材文火熬煉而成,煮到水盡,剩下的油脂狀的東西搓成丸,便是靈丹。

  第二種則是用藥材磨成粉,加煉蜜搓成丸。

  第三種是用自身真火催動爐鼎,將不同的藥石投入其中,稱作五金八石,輔以藥材,煉就金丹。此為外丹。

  第四種便是以自身真火為火焰,以自身真水為淬煉,以上中下三丹田為爐鼎,以氣血精神為藥石,煉就金丹。此為內丹。

  無論內丹還是外丹,都是大藥,是修行元嬰的必備之物。

  但最易取材和煉製的,還是湯藥,一是成藥快,二是見效快。

  四個病秧子如今全靠湯藥吊命,也幸虧爺爺醫術高明,才讓他們沒有丟掉性命。

  「救命之恩,怎麼報答?」金紅纓低聲道:「我若是沒有良心就好了。」

  另外三人深以為然。

  正是因為有良心,所以才要承擔責任。沒有良心便不需要承擔責任。

  陳實出門去拜乾娘,剛剛走出房門,便看到了黑衣玄山站在門口的樹下。

  玄山離爺爺越來越近了。

  黑衣玄山向他輕輕點頭,陳實心中隱隱不安,這時爺爺從後面走來,道:「小十,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你乾娘。」

  陳實稱是,爺孫二人向村外走去,待來到村外的黃土崗,只見黑衣玄山又出現在不遠處的玉帶河邊,依舊在望著他們。

  陳實來到老柳樹下,給石碑乾娘上香祭奠,低聲道:「乾娘保佑我爺爺身體健康,平平安安,百病不生,長生不老。」

  爺爺笑道:「傻孩子,哪有人不老不死的?」

  待到陳實拜完,他也自手持一炷香上前,默默誦道:「道兄,我雖不知你的來歷,但你莫測高深,一定要保佑小十平安長大啊。」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來到黃土崗的情形,那時他還是個小孩子,年紀僅有六七歲。

  那時的黃土崗跟現在幾乎一模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他爬上土崗,觸摸到石碑的那一刻,突然巨碑聳立,古廟如天,被香火之氣繚繞。

  那一幕他畢生難忘。

  只是自那之後,他便再也沒有看到那種奇特的景象。

  後來陳實蒙難,他自知對付不了青色鬼手,便萌生出讓陳實拜石碑為乾娘的想法。

  但過去了這麼久,陳實拜了乾娘無數回,始終得不到石碑的回應,讓他有些失望。

  此次他跟著陳實前來,便是想看看石碑是否有所回應。

  然而,這一炷香燒完,石碑還是沒有回應。

  「是我當年看錯了嗎?」

  爺爺有些失望,走下黃土坡。

  之後幾天,蕭王孫等人的傷漸漸恢復,只是李金斗的兩條腿是回不來了,但這老者頗為看得開,笑道:「待傷再好一些,便讓天青把我裝在簍子裡,背我回家。」

  這些日子,黑衣玄山出現得越來越頻繁,讓陳實很是焦躁,恨不得拿棍子趕他走。

  這天晚上,陳實練完功便上床入睡,睡意正酣,忽然只見爺爺從黑暗中走來,晃了晃他。

  陳實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疑惑道:「爺爺,什麼事?」

  爺爺坐在他的床邊,笑道:「小十,爺爺要走了,過來跟你說一聲。」

  陳實疑惑道:「爺爺去哪裡?」

  「爺爺不能再拖了,要去陰間,我留在人世已經太久了,再不走的話,就會變成邪祟了。我不能危害到你啊。」

  爺爺笑道:「咱們爺孫,今天就得分開了。小十,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他摸了摸陳實的頭,站了起來。

  「爺爺不要走好不好?」

  陳實心裡慌張,哭了起來,抓住老人的手,「爺爺不要走!爺爺不要留下我一個人!我一個人怕!」

  他從床上滾下來,死死抓住老人的手,哭著道:「爺爺別留下我!我害怕!爺爺你去哪兒帶著我!爺爺,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老人不知何時掙脫了他的手,走入黑暗中,彷彿有光打在老人的身上。

  爺爺回頭,笑著向他揮了揮手。

  「爺爺不要走!」

  陳實哭喊著跑過去,去追老人,他哭得很是傷心,一邊在黑暗中奔跑,一邊淚眼朦朧,哭得身體發抖。

  「爺爺帶我一起走!別把我丟下來!爺爺不要留下我!」

  他追趕爺爺,然而那老人在黑暗中卻越走越遠,漸漸地像是變成了一個光點兒。

  「爺爺不要離開我!帶我一起走吧,別留下我一個人!」

  他嚎啕大哭,無助的像個孩子。

  「小十,小十,快醒醒!」

  耳畔傳來沙婆婆的聲音,陳實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並未走入黑暗中,沙婆婆站在床邊,正在推自己的手臂。

  陳實怔怔出神,被子冰涼,已經被他的淚水打濕。

  是個夢嗎?

  陳實突然心裡放鬆下來,還好只是個夢。

  這些日子他太擔心爺爺了,黑衣玄山的出現,總讓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婆婆,什麼事?」陳實問道。

  沙婆婆遲疑一下,道:「小十,你要穩住情緒。你爺爺他……走了。剛剛走的,孩子別哭啊,沒事的,孩子沒事的,沒事的……孩子,來送送你爺爺,陰間的天太黑了,你抓著這盞燈,給你爺爺照照路……孩子,照啊,照照路,讓他走的更順一些。」

  陳實提著羊角天靈燈,燈光幽幽,洞徹陽間,照亮了幽冥。

  沙婆婆搖著文王鼓,鼓聲唦唦,伴隨著咚咚的聲音,一個滄桑的歌聲從她口中響起,傳遞到陰間。

  「照一照喂照一照,照亮了幽冥。老死的亡魂呦慢點行,親人點燈照前路,當心磕絆腿摔疼;」

  陳實照亮了黑暗,燈光驅散了皚皚的霧氣,驚散霧氣中藏著的魔怪。

  行走在霧氣中的老人像是看到了燈光,回頭向他看來,露出笑容。

  「照一照喂照一照,照亮了忘川河。老死的亡魂呦要提防,奈何橋上孟婆湯,喝了就會忘親情;」

  陳實掌著燈光,看著老人在燈光下漸行漸遠。

  「照一照喂照一照,照亮了望鄉台。老死的亡魂呦快回頭,望鄉台上望故鄉,兒孫愛戀莫相忘。」

  「斬開地皮判地獄,斬開地獄贖真魂!」

  「黃金買得千年命,細絲贖得萬年魂!」

  「一魂歸,二魂歸!」

  「三魂七魄就齊歸!」

  「寅都同年來歸呵--,歸來承香見兒孫!」

  ……

  羊角天靈燈繼續向前照去,越照越遠,那老者越走越遠,漸入幽冥深處。

  走慢點,走慢點。

  爺爺走慢一點。

  燈光快追不上你了。

  他提著燈,照耀很久,直到再也照不見那個老人。

  他不知道何時天亮的,也不知道蕭王孫、沙婆婆他們何時收拾好靈堂,他渾渾噩噩,如同丟了魂一般,死死抓著羊角天靈燈不撒手。

  他們給他穿上粗麻白布衣裳,帶著白帽,安排他在棺木前守靈,一宿一宿的。

  沙婆婆和李天青勸他吃飯,他卻一點都不想吃。

  黑鍋來到他身邊臥下,過了良久,他抱著黑鍋才哭出聲來。

  「哭出來就好了,哭出來就好了!」

  沙婆婆鬆了口氣,笑道:「哭出來就沒事了!」

  陳實抱著狗子。

  黑鍋,今後只剩下你和我,相依為命了。

  這幾天來了很多人弔唁爺爺,多是十里八鄉的鄉親,還有爺爺的朋友,以及陳實不認識的陌生人。

  晚上的時候,陳實搖搖晃晃站起身,這幾天沒有吃好睡好,讓他身體極度虛弱。

  他蹣跚著來到爺爺的房間,從抽屜裡找出爺爺畫下的千里音訊符。

  符菉凌空燃燒,火焰幽幽而神秘。

  片刻後,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從火焰裡面傳來:「爹,我跟你說過了,今年我不回去。我很忙,真的很忙……」

  陳實嘴角動了動,鼓足勇氣,終於開口打斷對面男人的抱怨。

  「你,你是我爹陳棠嗎?我是陳實。爺爺他,走了。」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30 06:24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8 10:09 AM 編輯

第0072章 生當作人傑

  千里音訊符的另一端陷入一片沉默。

  「他走了嘛……什麼時候走的?」對面的聲音有些沙啞和傷感。

  「大概六天前。」

  陳實遲疑一下,他這些天暈暈沉沉,沉浸在哀傷中,沒有去計算時間,「爹,你會回來送爺爺嗎?」

  對面的聲音遲疑了片刻,道:「你是……小十對嗎?別叫我爹。我的兒子陳實,在十年前就死了,他是被人割去了神胎死的,我親自將他下葬……」

  陳實腦中嗡嗡作響。

  怎麼回事?

  他不是前年被人割掉神胎死的嗎?

  為何陳棠會說他死在十年前?

  為何多了八年?

  這中間的八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對面的聲音繼續道:「……我爹已經瘋了,他覺得還可以救活陳實,他把陳實的屍體從墳墓裡挖出來。他真的瘋了,他做了很多瘋狂的事,惹出很大的禍端。他造成的禍,比魔還要恐怖。後來我與他失聯,他消失了,整整八年不見蹤影。直到兩年前他突然聯繫我,告訴我他復活了陳實,問我回不回家過年。他說,我們祖孫三代可以回到從前那樣。但我知道永遠也回不去了,我的兒子已經死了八年了。」

  陳實聽著聲音,可以想像得到對面的中年男人一邊搖頭,一邊道:「我不知道他復活的到底是什麼。但我知道,復活的那個人肯定不是我的兒子,是他從陰間召來的鬼!

  「我恨他,恨他在外漂泊不顧家庭,恨沒有教我強大的本事,恨我自己保護不了這個家!我恨他為何沒有早點回來,倘若他在家,就不會發生陳實被人割走神胎的事情!

  「我還恨他為何不能放過我,為何讓我一直沉浸在喪子的痛苦之中,為何還要一直折磨我!我恨他用陳實的屍體做各種瘋狂的試驗,創造出你這樣的怪物……」

  對面的中年男人似乎在發洩,發洩這些年對爺爺的不滿,將心中的委屈傾倒而出。

  他沉默片刻,歉然道:「不好意思,我有些失態。我會派人過來參加葬禮,為他修整墳墓。你…你若是想進城的話,我讓來人帶你過來,給你一個好出身。但是,我不會認你。你不是我兒子……」

  「不用了,謝謝你陳棠。」陳實道。

  千里音訊符燃燒乾淨,火光消失,陳實的面龐漸漸黯淡下來,喃喃道:「不用了,謝謝你……」

  他木木呆呆的走出房間,坐在門檻上。

  月色如華,灑在他的肩膀上。

  黑鍋來到他的身邊,陳實伸出雙臂,抱著狗子的脖頸,怔怔出神。

  棺木下葬的那天,很多人來送行,不遠處的山坡上出來一群狐狸,遠遠的向棺木叩拜。

  又有一隻青羊來到不遠處的樹下,像人一樣站起來,爪子裡抓著三炷香,遙遙作祭。

  葬禮上還來了幾個陌生的面孔,在與棺材道別時,有意無意的敲了敲棺材,聽裡面發出的聲音,臉色微變,沒有作聲。

  金紅纓來到他們身後,掐著一人後頸,將那人舉了起來。

  「金大人,我們是西京的人,奉命辦事,不要為難我們這些小人物。」那人低聲道。

  「西京來的?」

  金紅纓心中凜然,哼了一聲,放下他,低聲道:「滾!」

  那幾人匆匆離去,交頭接耳的商議道:「棺材裡是空的,只有些衣物。回去如何交代?說他是死是活?」

  「如實稟告,上頭自有決斷。」

  陳實耳朵動了動,將這幾人的議論聽在耳中,循聲看去,那幾人已經不見了蹤跡。

  「婆婆,適才那幾人說棺材裡沒有爺爺的屍身,是怎麼回事?」陳實詢問沙婆婆。

  沙婆婆道:「本來就是衣冠塚,沒有屍身。老陳頭兩三個月前就已經死了,放不下你才留在陽間。他受月光照射,變得渾渾噩噩,日漸喪失理智,化作了屍祟。又與邪菩薩一戰,被邪菩薩破了他的信念,有魔變的趨勢。但他修煉了水火蕩煉,是屍解仙的路數,屍身不腐不朽。這次下陰間,他是肉身去的。」

  陳實呆了呆,隨即狂喜:「爺爺還活著?」

  「死了。」

  沙婆婆糾正他,道:「死了快三個月了。他的肉身壽元已到,只是用屍解仙的辦法,讓自己看起來還活著而已。」

  「爺爺還活著!」陳實興奮道。

  沙婆婆微微皺眉,道:「真的死了。你不瞭解屍解仙的法門,屍解仙是另類成仙,這種功法講究水火蕩煉,是煉屍重生的法門……」

  「爺爺還活著!活在陰間裡!」陳實笑著落淚。

  沙婆婆皺眉,這娃子瘋了,根本沒有聽自己在說什麼。不過作為長輩,自己必須得跟他講清楚,免得他誤解。

  「小十,你知道鬼仙嗎?鬼仙就是人死後變成了鬼,得到人們的香火祭祀,鬼魂經久不散,長生久視,因而成仙。因為沒有肉身,所以叫做鬼仙。」

  沙婆婆耐心解釋道:「比鬼仙更高等的便是屍解仙。所謂屍解仙,是人死屍身不腐,瞞天過海,經歷了火劫和水劫的淬煉,於死亡中獲得永生,因此叫做屍解仙。所謂屍解仙,雖然長生久視,但需要一次死亡。你爺爺,真的死了!」

  陳實笑道:「我知道了。但是我知道他還活著!他只是活在陰間,我們爺倆無法見面。但他還活著!」

  沙婆婆搖了搖頭:「這孩子大概是太悲慟,魔怔了。」

  陳實樂觀起來,精神也好了起來,他知道爺爺還活著。

  爺爺之所以離開,並非死了,而是不想危害到他,不想危害人世間,不想成為只知道殺戮的邪祟。

  他精神振奮,爺爺只要沒死,那麼爺孫二人總有再見的一天!

  「小十,姐姐要走了。」

  葬禮過後,金紅纓向他道別,弓著腰,胸脯沉甸甸的,捏了捏他的臉蛋,笑道:「你考上舉人時,到西京找我,姐姐安排你進神機營!咱們說不定……」

  她肩膀頂了頂陳實的肩頭,低低笑道:「還可以發展點什麼關係呦。」

  她轉身走向李天青,留下臊得滿臉通紅的陳實,然後便看到金紅纓在蹭李天青的肩膀,把李天青也臊得滿臉通紅。

  「陳實,我們爺孫也要走了。」

  李金斗坐在簍子裡,向陳實道:「此次一別,不知何時還會再見。不過再過一段時間,小天青應該會過來。他發現了那艘什麼寶船,李家肯定會派人前來查看,應該會讓他帶路。」

  李天青取出一些舊書,放在陳實手中,道:「這些是我答應你的書。李家來的時候,我就不打擾你了,免得給你帶來危險。」

  他想了想,道:「寶船太危險,這次來的人只怕沒幾個能活著回去。」

  李金斗用力敲他腦袋,道:「你不會告訴他們寶船危險嗎?再說了,李家高手眾多,寶船再危險,還能比窯廠危險?」

  李天青想了想,道:「大概比窯廠更凶險。」

  李金斗嚇了一跳,踟躕道:「那還要不要告訴李家這艘寶船?畢竟都是一家人……」

  「爺爺,為了活命,必須告訴李家。」

  李天青面色如常,道:「無論我們告訴他們有多危險,李家也一定會派人前來,也一定會死傷慘重,我們改變不了。」

  李金斗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

  李天青背著他,就此離去。

  「小十,若是有事就去崗子村找我。」

  沙婆婆也準備離開,遲疑一下,道:「羊角天靈燈,老身還是要用一段時間,我要用它找人……」

  陳實問道:「婆婆還沒有找到?」

  「沒有啊。」

  沙婆婆深深皺眉,憂慮萬分,「這孩子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讓人擔心死了。」

  陳實送別他們,沒有看到蕭王孫,不由一怔:「難道蕭王孫已經走了?」

  他回到家中,獨自一人守著空蕩蕩的家,怔了好久,還是有些不習慣。

  他又起身來到村外,去黃土崗見乾娘,或許和朱秀才聊聊天,會排解一下苦悶。

  他來到黃土崗下,卻見蕭王孫站在土崗上的老柳樹旁,像是與朱秀才說著什麼,神態頗為激動。

  陳實狐疑,正欲走上前去,卻見蕭王孫面色黯然,取出一個布袋,掛在朱秀才上吊的枝頭,轉身離去。

  「蕭前輩!蕭王孫!」

  陳實喚了一聲,蕭王孫停下腳步,看向他,眼睛紅彤彤的,想是哭過,卻笑道:「是小十啊。陳師已經安葬,我也打算走了。你有錢嗎?借我一些銀兩。」

  陳實取出幾兩碎銀子,這是他用銀票兌換的銀子,李金斗、金紅纓等人離開時,他都給了盤纏,免得他們路上沒錢。

  蕭王孫謝過,收下銀子,笑道:「如今可以雇輛馬車了。」

  他自幼奢華慣了,早就不習慣走路,沒有車輦的話,寧願不出門。

  陳實又遞過來一卷書,蕭王孫打開看去,微微一怔。書上的字跡並不成熟,是孩童的手筆,一字一句的抄,沒有連筆字。

  但是這卷書在他手中卻沉甸甸的,因為這卷書正是《水火蕩煉訣》,陳寅都捨命闖真王墓,帶出來的屍解仙功法!

  「我爺爺臨終前,讓我交給你的。」陳實笑道。

  蕭王孫收下《水火蕩煉訣》,深深看他一眼,道:「陳師不會主動把這門功法留給我,他會留給沙婆婆。他覺得我年輕,不需要,有了這門功法反而會作惡。不過,還是謝謝你,小十。」

  陳實問道:「蕭前輩不去探索真王墓了?」

  蕭王孫搖頭道:「一個給真王燒瓷器的地方尚且如此凶險,更何況真王墓?不去了。嘿嘿,王孫復如何?面對這世道還不是萬念俱灰,懸於樹上?我就算能打開真王墓,取出五十省山河社稷圖,將來一事無成,難道便不會自掛東南枝?」

  他哈哈大笑,邁步離去。

  「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爭光輝……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小十,將來再會!」

  他用力揮手,沒有回頭。

  陳實目送他遠去。

  待到蕭王孫消失在視野之外,陳實才收回目光,走到老柳樹下,給石碑乾娘上香。

  治喪這段時間,他一直沉浸在悲慟之中,沒有出村來看石碑乾娘。

  朱秀才懶洋洋道:「小十,剛才那糊塗蛋丟了個東西在我樹枝上,送你了。」

  陳實也看到蕭王孫在朱秀才吊死的地方掛了個布袋,心中詫異,將布袋解下,打開看去,只見布袋裡靜靜地躺著一塊方方正正的玉印。

  「這是什麼?」陳實取出來,迎著日光打量。

  玉印上用篆書刻著一些反過來的文字。

  他一字一字的辨認,低聲道:「奉天寶章,永鎮西荒。」

  印章上面還有一龍一虎兩個玉雕的鈕,方便抓握。

  「這是什麼東西?」陳實疑惑道。

  「家道中落的破印罷了,小十你儘管拿去,若是沒錢了,還可以拿去當了賣了,換幾兩銀子。」

  朱秀才催促道:「還有香沒?快給我上幾炷香!我的癮越來越大了!」

  陳實把這塊玉印放進袖兜裡,取出幾炷香點燃了。

  朱秀才長長吸了口香火之氣,瞥見陳實帶來一些書,欣喜道:「你有新書了?還是夫子的書。我對夫子研究最深,來,我給你講一講。」

  橋灣鎮上,蕭王孫雇了輛馬車,正駛過前往水牛縣的跨江石橋,突然車子猛地一沉,外面傳來金紅纓的冷笑聲。

  「蕭老賊,快將西王玉璽交出來,姑娘今日饒你不死!若是有半句囉嗦,送你上路!」

  蕭王孫嘆了口氣,突然衝出馬車,奪路而逃。

  金紅纓追殺過去,叫道:「不交出西王玉璽,就算追你到天涯海角姑娘也不放過你!」

  陰間。

  過了忘川河奈何橋,陰間便變得蒼茫昏暗,危險遍地,陳寅都絲毫不懼。

  他肉身下陰間,實力處在巔峰狀態,哪怕陰間處處都是邪祟,都是魔,他也橫行無忌。

  他深入陰間,試圖尋找陰間的秘密,尋找那個在陳實胸口留下鬼手印的存在。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小十,爺爺先在陰間,給你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等你死後就來繼位登基!」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30 06:24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8 10:09 AM 編輯

第0073章 當白天出現月亮

  「小十,你有狀元之才!」老柳樹下,朱秀才讚揚道。

  縣試臨近,陳實開始備考,每日都來他這裡求學。

  朱秀才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把《論語》《詩》《書》《中庸》等書講透,陳實用心銘記,心中感激萬分,道:「若是將來能高中,我必給老師立牌位,每日供奉。」

  朱秀才也很是開心,道:「我一身才學都傳授給你,考場便是你大放異彩的戰場!你必定高中!」

  「也是老師教導有方!」

  「噯,主要是你有慧心,聰明,又有毅力!」

  一人一鬼相互吹捧,各自都很滿意。

  陳實回到家,繼續抄錄《水火蕩煉訣》,抄錄的範本是爺爺從真王墓中搶出來的,書籍古舊,紙張已經老化。他已經抄好了一本,送給了蕭王孫,這一本是抄給沙婆婆的。

  水火蕩煉訣中記載的如何修成屍解仙,這種法門極為奇特,需要先死一次,或者水淹而死,或者火燒而死,或者被兵器殺死,但凡死亡,下葬之後七百年不腐不朽。

  待到七百年後,屍身開始腐朽,這時候水火蕩煉的絕妙之處便來了,天會降下真水淹你,倘若沖刷後屍骨不散,再過四十年,便會有真火燒你。

  倘若屍骨依舊能在真火中保全,真身便會自火中而生,長出血肉筋脈,五臟六腑,煉成仙體,稱作屍解仙。

  而水火蕩煉訣,便是提前修煉真水真火,蕩煉肉身,讓自己在渡過七百年後的大劫時從容應對,不至於被煉得形神俱滅。

  「爺爺就是用這個方法,煉我的身軀,讓我屍身不腐?」

  陳實放下筆,起了遐思。

  當年自己被人割去神胎之後,一定是死了,被陳棠安葬。爺爺趕回家,把自己的屍體挖出來,發現已經過了頭七,怎麼也召不回自己的魂,於是立刻闖真王墓,奪來水火蕩煉訣,用水火蕩煉的方式來保存他的屍身。

  之後,爺爺便尋找其他可以救活陳實的辦法。

  「一直到兩年前,爺爺才救回我的魂魄,讓我魂魄入體。不過我畢竟已經死亡了八年,之前的一切記憶都消失了。多半是如此。」

  陳實長長舒了口氣,把書箱拉到自己身前,從裡面取出一個石匣和玉印,放在一旁,又尋出一迭銀票,數了數。

  銀票還有五張,五百兩銀子。

  爺爺不在了以後,他才知道自己的藥材有多貴,每天煮藥用掉的藥材都要五六兩銀子,一個月便要花掉一百六十兩銀子。

  自己以前賺的那點錢,根本不夠藥錢。

  「難怪爺爺沒有存下錢。」

  陳實把銀票收好,取出玉印和石匣把玩,這兩件東西一個得自山君廟,一個是蕭王孫掛在枝頭,朱秀才轉送給他的。

  說來也怪,那日陳實回家,把這玉印放在石匣旁邊,石匣居然發出幽藍色的亮光。

  陳實用玉印靠近石匣,只見石匣又再度放出藍光,忽明忽暗,像是在呼吸一般。

  他移開玉印,藍光便漸漸消失。

  他把玉印放在旁邊,試圖在石匣散發藍光之時打開石匣,然而石匣還是嚴絲合縫,並無任何被他打開的跡象。

  陳實提起拳頭,猛錘幾下,石匣紋絲不動,反倒是他的拳頭被硌得生疼。

  他揉了揉拳峰,嘀咕道:「石匣到底是什麼東西?若是用來騙人的,怎麼會如此堅硬,而且還會發光?裡面真有東西?」

  他用力晃動石匣,裡面沒有任何聲音傳出。

  這時,外面傳來黑鍋的叫聲,陳實望向窗外,但見太陽不知何時閉上眼睛,月光灑落下來。

  天色晚了。

  他生火為自己煮藥,又煮了一鍋藥材,給黑鍋燒了一些肉食,自己喝完藥後便泡在裡面,黑鍋在鍋邊添火。

  爺爺不在的這段時間,他逐漸習慣了一人一狗的生活。

  第二天,陳實來到崗子村,敲響沙婆婆家的門。

  「小十怎麼來了?」

  沙婆婆驚訝不已,連忙讓他進來,道:「最近兩天沒去看你,婆婆這邊生意好得不得了,前段時間魔變,死的人多,很多來招魂見親人的。小十來這裡,是打算給你爺爺招魂嗎?」

  陳實踟躕道:「可以嗎?」

  「不可以。」

  沙婆婆搖頭道:「老陳頭是肉身下陰間,招魂的話,會把他整個人召喚到陽間,沒有玄山的壓制,他只怕會立刻魔化。」

  陳實黯然,隨即笑道:「我此來是給婆婆送一本書的。」

  說罷,取出《水火蕩煉訣》。

  沙婆婆看到這本書,不由激動得身軀發抖,連忙搶到手中,飛速翻看了幾頁,隨即又連忙合上書,臉色陰晴不定。

  「這本書,是你爺爺讓你給我的?」

  陳實點頭。

  「好個老陳頭,死後還要算計我!」

  沙婆婆大怒,「他明知道你只要送書過來,我便會不得不接,然後便會被你收買。你若是遇險,我肯定不能置身事外!哼,哼!」

  她連哼兩聲,打算把書還給陳實,然而遞到一半又縮了回去,猶豫不決。

  陳實笑道:「婆婆,就算沒有這本書,我若是遇險,婆婆就不會救了嗎?」

  沙婆婆不假思索道:「當然會救。你捨命去忘川河盜走羊角天靈燈,你就算讓老身為你拚命,老身也在所不惜!」

  陳實笑道:「那婆婆還猶豫什麼?這本書收下便是。」

  「收下了就代表我落入老陳頭的算計……罷了,收下便是,我和死人計較什麼?」

  沙婆婆坦然收下水火蕩煉訣,笑道:「你最近氣色不錯,不像前幾天那麼消瘦。要多吃點,你正值長身體的時候。家裡錢若是不夠用,便來婆婆這裡。婆婆雖然沒什麼本事,但把你養得胖胖大大的倒還是可以。」

  陳實道:「我準備去考秀才,這些日子正在備考……」

  沙婆婆正欲說話,突然黑鍋在院子裡叫了起來,叫聲越來越響亮。

  陳實心中微動,道:「黑鍋說出事了!把它嚇得結結巴巴的,這事肯定不小!」

  他連忙往外走,沙婆婆跟上他,詫異道:「你還能聽得出狗叫聲結結巴巴的?這是什麼本事?教教我罷!」

  兩人來到院子裡,卻見黑鍋衝著天空叫嚷不停。

  兩人抬頭看去,只見雙日當空,但在兩輪太陽的前方,不知何時多出一個小小的月牙。

  月亮,在白天出現了!

  陳實和沙婆婆不禁呆住。

  自古以來,太陽和月亮總是分工明確,太陽白天出現,月亮夜間出現。

  明月升起,便是邪祟活動的時間。

  而現在,月亮居然在白天出現了!

  月光微弱,尤其是有太陽的情況下,幾乎感受不到月光。

  但月光真實存在,夾雜在陽光之中,無形中影響著世間。

  「爺爺總是說,邪祟是被月亮影響的,如今月亮出來了,邪祟呢?」

  陳實心頭突突亂跳,「邪祟在白天是否會出現?」

  沙婆婆臉色劇變,跺腳道:「出大事了,真的出大事了!白天出月亮,天外真神難道也發癲了不成?」

  高山之上,大蛇玄山盤繞著山峰,目光深邃遼遠,注視著乾陽山世事的變遷。

  天外真神是西牛新洲的真神,亙古不變,道心不移。

  大蛇玄山便像乾陽山的神。

  他嚮往天外真神的心境,自從他大道有成,便如天外真神一般,如此注視著乾陽山附近的塵世,體會世事變遷,體會人間的喜怒哀樂,他的道心就在這種磨礪中日漸提升。

  今日,他有些失神。

  他原本學天外真神,煉就了亙古不易的心境,坐看世事變化,但兩個月前,天黑提前了一刻鐘。

  他本以為這隻是真神的一次小小的失誤,或者是真神的變化太過於漫長,數百萬年乃至數千萬年才有一次變化,因此不放在心上。

  那次變化帶來的道心波動,讓他吃了陳實進獻的一條烤封豨腿。

  又沒想到,青天白日,月亮竟然也提前睜開了眼!

  一次倒還好,他還可以說真神的變化極為漫長,但短短一個多月,變化了兩次!

  大蛇玄山眼角跳動一下,亙古不易的心境起了波瀾。

  就連魔變,死了那麼多人,方圓百里乃至乾陽山險些葬送在魔變之中,也無法讓他的道心產生波動。

  現在,他的道心掀起的波瀾便像是被風兒吹著,風越來越大,波瀾也是越來越大。

  讓他有些焦躁,有些不安。

  「難道真神出了什麼變故?」他心中暗道。

  白天出現一道月牙,對於亙古不變的天外真神來說,或許只是一次小小的失誤,但對於西牛新洲的芸芸眾生來說,便是一場莫大的異常!

  這場異常,將會席捲所有人,影響所有人,沒有人能夠置身事外!

  異常到來之初,一片寧靜祥和,大部分人的生活與往日沒有什麼區別,只有各個村落的乾娘前的香火,越來越鼎盛了。

  香火裊裊,到處都是祈福的人們,祈求平安,祈求風調雨順。

  陳實趁著月祭節到來,如爺爺那般駕駛著木車,去各個村落出攤,主要賣桃符和辟邪符。

  如今正值異常到來之初,即便是普通人也察覺到有些不太對勁,因此陳實的符菉很好賣,剛剛擺好攤位,畫好的符菉便被搶買一空。

  陳實給黑鍋買了很多靈獸肉,供它享用,然後給黑鍋放血,畫更多的符菉。

  「好在只是月牙,月亮沒有完全睜開眼睛。若是完全睜開眼睛,只怕邪祟在白天出沒。」他心中暗道。

  這些日子,他聽到了一些白天鬧邪祟的傳聞,很是邪門。因此在出門時,哪怕是白天,也會在木車上掛上桃符和辟邪符。

  不過好在並未遇到邪祟。

  「陳符師,陳符師!」

  有人衝到他的符攤前,是個女子,四十許歲的年紀,身材粗大,穿著方便幹農活的粗布衣裳,身前縛著圍裙,沾著些麵粉,應該之前還在揉麵,焦急萬分道:「陳符師,我當家的在田裡幹活,突然就中邪了!陳符師救命!」

  四周人群頓時圍了上來,神態很是慌張,紛紛打聽是怎麼回事。

  陳實沒有獨自處理過邪祟,黃楊村那次鬧邪祟,也是趙家符師在暗中殺童子煉燈油,並非邪祟,殺牽絲蟲時也是與李天青聯手,他心中不免有些慌張。

  但隨即便淡定下來。

  自己是符師,哪怕沒有神胎,也可以畫符畫咒,與邪祟戰過一場。

  再不濟,還可以配黑火藥,炸翻邪祟。

  「五兩銀子。」陳實道。

  那婦人面帶難色,陳實開的價格不貴,其他符師除邪辟邪,往往都是獅子大開口,往高處要價。但五兩銀子,對她家來說是個了不得的數字。

  「五兩銀子,我們村出了!」一位族老突然道。

  村子裡鬧邪祟,並非個人的事情,往往會禍及整個村莊。

  他們挨家挨戶湊錢,很快便湊齊五兩碎銀子,送到陳實手上。

  陳實跟著婦人快步來到村外,只見田地裡一群人圍在一起,口中發著呼喝,想靠近,卻又被什麼東西嚇退,叫嚷聲一片。

  「都散開!符師來了!」有人叫道。

  人群散開,陳實快步來到跟前,卻見田裡站著一人,閉著眼睛睡覺,手臂卻揚了起來,一根根手指頭不知被什麼東西啃得只剩下骨頭,五根白骨叉開。

  像是有什麼東西抓著他的手,吃完了手指頭和手掌,正在吃他的小臂,小臂的血肉已經被啃了大半,露出森森白骨。

  陳實看著都覺得疼,然而那漢子卻依舊站著呼呼大睡,睡得十分香甜。

  突然,那漢子疼醒了,面孔扭曲,眼神驚恐,捧著自己的右臂發出痛徹心扉的喊叫。

  「救我!快點救我!」

  然後他臉上露出笑容,彷彿又犯困了,歪著頭站著睡著了,口中還發出陣陣鼾聲,睡得正香,像是在做什麼美夢。

  而他的右臂還在舉著,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津津有味的吃著他的手臂,一點一點的啃,啃掉一塊肉,便用力嚼動,還咂巴著嘴,似乎很好吃的樣子。

  那漢子又被疼醒,發出淒厲慘叫:「救命--」

  但下一刻他臉上又露出笑容,瞇著眼睛睡得香甜。

  村民們駭然,急忙各自後退,不敢近前。

  他們看不到是什麼東西在吃這漢子,也不明白,為何他被吃的時候還能睡著,心中不免恐懼。

  陳實卻看得分明,那漢子身邊站著一個又瘦又高的灰衣人,長著毛茸茸的耳朵,一隻手握著那漢子的手臂,手指細長,長著灰色的毛,沒有毛的地方,很是粉嫩。

  他背對著陳實,正津津有味的啃著那漢子的胳膊。

  每當那漢子疼醒的時候,這個灰衣人身後便伸出一條粉嫩肉色的尾巴,高高揚起,尾巴尖在那漢子的腦袋上揉來揉去,像是在給他做頭部按摩。

  那漢子便會露出舒適的笑容,忘記了邪祟在吃自己的手,站著睡去。

  灰衣人繼續吃他的手,一個吃得香甜,一個睡得香甜。

  陳實能看得很清楚,但四周的人,卻看不見這個灰衣人。

  這時,灰衣人停止進食,慢慢的轉過頭來,露出一張老鼠一樣的面孔,烏亮的小眼睛盯著陳實。

  這是一隻穿著人類衣裳,像人一樣站著,比人還高的耗子!

  「你能看見我?」那灰衣耗子驚訝道。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30 06:25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8-28 10:30 AM 編輯

第0074章 肚子裡有人

  陳實沒有搭話,突然開口道:「邪祟就在附近,你們怎麼還敢靠近?」

  他話音剛落,四周人群頓時散開。

  「再走遠一些。」

  四周人群退得更遠。

  陳實取出一炷香,點燃了,插在那灰衣耗子的腳下,道:「閣下是來自外地,對吧?不知寶地是哪個山頭?」

  那灰衣耗子嗅了嗅香氣,露出陶醉之色,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來自乾陽山?」

  陳實微笑道:「乾陽山我最熟,各種邪祟我都見過,唯獨沒有見過你。你是耗子修煉成邪?」

  那灰衣耗子道:「我乃黑山奶奶門下,居住在黑山,今日路過寶地,打個秋風。聽說你們這裡鬧魔變,奶奶說若是死的道友太多,那就搬到這裡來。」

  陳實微微皺眉,黑山位於德江的另一邊,比起乾陽山,規模要小很多。黑山邪祟與乾陽山邪祟,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此次這灰衣耗子跑到乾陽山吃人,應該是認為魔變時死掉了很多邪祟,趁機來佔山。

  「原來是黑山奶奶部下。我也久聞黑山奶奶的威名。」

  陳實面色放緩下來,笑道:「勞煩閣下幫我給黑山奶奶帶個話,就說……」

  那灰衣耗子正在傾聽,陳實一步跨到它跟前,拳峰轟出,那灰衣耗子躲避不及,顧不得反擊,立刻豎起尾巴,尾尖來到陳實頭頂!

  它耳畔傳來一聲雷音,陳實的拳頭還未落在它的身上,魂魄便被震碎!

  「嘭!」

  陳實這一拳打在它的下巴上,灰衣耗子脖子扭曲成麻花,身形旋轉著飛起,跌落數丈之外,抽搐了幾下,一動不動。

  不過在陳實的拳峰擊中它之前,它便被這一拳打出的雷音震死。

  這等低級的邪祟,最怕的便是雷音。遇到雷雨天便需要躲藏起來,否則便會被雷聲震死。

  陳實儘管經歷喪爺之痛,但走出來之後,日夜勤修,北斗七煉淬煉骨、心、血、肉、膚、氣、神,力量越來越強,拳腳打出的雷音也越來越響,震魂傷魄,不在話下。

  他拳腳打出的雷音雖不是法術,但勝似法術。

  「就說,想在我乾陽山立足,拜過山頭了嗎?」

  陳實呵斥一句,突然困意襲來,不由得閉上眼睛,面帶笑容,竟然站著睡著了。

  突然,他清醒過來,不由毛骨悚然。

  他先下手,竟然還能被灰衣耗子的尾尖點中,隨便在他腦袋上摸了兩下,他便陷入昏睡之中!

  這等奇術,是他從未遇到過的!

  「這隻邪祟有古怪!它懂得法術!」

  陳實大步上前,來到那灰衣耗子身旁,突然灰衣耗子的衣角傳來嘭的聲響,一張貼在衣服下的紙符燃燒起來。

  火光中,陳實看得分明,紙符上畫著的正是隱形符。

  隱形符的繪製極為麻煩,必須要繪在蛤蚌紙上。

  煉製蛤蚌紙也是一件麻煩事。

  蛤即是蜃,蜃擅長隱匿,可以吐出海市蜃樓等虛幻之氣來藏匿自己的真身。

  蜃活千歲就是蛤。

  採蛤的外殼,碾碎成粉,與紙漿混合,晾曬成紙,便是蛤蚌紙。

  再用硃砂黑狗血研墨,上方書敕令,下方書三清諱,再下是『(上)雨(下)澄』、『(上)雨(下)湖』、『(上)雨(下)泓』三字(輸入法打不出來),意指漢鍾離、呂洞賓、韓湘子三仙,再下是北斗隱文,及三種卦象隱文,及玉環玉玨。

  懂得畫隱形符的符師不多,陳實和爺爺在乾陽山一帶賣符,從未遇到過這類符師。

  但這隻成了邪的耗子,居然隨身佩戴隱形符出來害人,就有些奇怪了。

  「這個黑山奶奶,到底是什麼來頭?為何她手底下的耗子可以佩戴如此珍貴的隱形符?為何邪祟也懂得法術?」

  陳實大為困惑。

  這時,那被吃掉小臂的漢子醒來,捧著手,疼得大哭,然後又昏死過去。

  陳實讓人趕緊將他抬去送醫,還可以保住性命。

  至於那隻灰衣耗子,死後並未化作血水消失,屍體猶在,讓陳實大是好奇。

  牽絲蟲被他和李天青打死後,便會化作腥臭的血水,而灰衣耗子顯然與牽絲蟲不一樣。

  「太奇怪了。難道邪祟還有不同種類?」

  陳實取出紙筆,畫下灰衣耗子的外貌特徵,尤其是其尾巴,畫的最為仔細。

  他在灰衣耗子圖案旁邊,寫下這種邪祟的特性,以及畏懼雷音的弱點。

  「可以用雷符誅之。」

  陳實收筆,吹了吹未乾的墨跡,收進書簍,然後取出小刀,上前割掉灰衣耗子的尾巴,仔細打量。

  這隻耗子的尾尖像是淬煉過,又或許是天生的,竟像是紅玉一樣,晶瑩且柔軟。

  陳實用這根尾巴尖在自己的頭上按了幾下,突然栽倒下來,倒頭就睡,臉上掛著奇異的笑容。

  過了片刻,他才醒來,不由駭然的看著耗子尾尖。

  一旁的黑鍋翻了翻白眼,小主人又在犯傻了,居然拿自己做實驗。

  陳實想到不能用自己做實驗,於是用耗子尾尖在狗子頭上按摩兩下,黑鍋吐著舌頭,四肢僵直,直挺挺倒下,睡得香甜。

  「這東西,是寶貝啊!」

  陳實驚訝莫名,將耗子尾尖收起,心道:「可以賣給失眠的城裡人,肯定有人願意出大價錢!不知黑山那邊,還有沒有類似的邪祟?可以多弄一些。」

  黑鍋醒來,連忙離他遠一些。

  陳實回村繼續賣符,待到傍晚,正欲收攤時,突然又有人急匆匆趕來,道:「陳符師,陳符師!我們也鬧邪祟了,還請陳符師快點過去一趟!」

  陳實詢問道:「怎麼回事?你先別急,慢慢說。」

  來人喘了幾口粗氣,旁邊有人遞水,喝了兩口,道:「我們村的翠娥有身孕,大著肚子,算算日子,最近便要臨盆生產。原本開開心心的,她家男人非要貼著她的肚皮聽聽聲,結果就聽到翠娥肚子裡有兩個人在說話。」

  陳實嚇了一跳,孕婦肚子裡有人說話?

  「是兩個成年人的聲音,一個年紀大些,聽著有四五十歲,一個年紀小些,是女的,但也有二三十歲的樣子。」

  來人道:「孕婦肚子裡怎麼會有這種聲音?可見是撞邪了!」

  陳實立刻跳上木車,將來人拉到車上,道:「你坐穩了。黑鍋,你也上來!」

  黑鍋跳上木車,陳實激發車輪上的甲馬符,木車原本是晃晃悠悠的往前趕,如今竟然輪子轉得飛快,呼嘯出村,快若奔馬。

  「哪個村的?」陳實大聲問道。

  來人連忙道:「鹿尾鎮的!」

  陳實手托羅盤,控制木車方向,小車呼嘯疾馳,飛一般直奔鹿尾鎮而去。

  鹿尾鎮距離黃坡村很遠,有七十多里地,也屬於乾陽山附近的村鎮,建在乾陽山支脈的山腳下,那條支脈山川遠遠看去像是鹿的屁股,鹿尾鎮就在鹿尾巴上。

  陳實此次月祭節出門賣符,沒有定所,來到了鹿尾鎮附近的村子,距離鹿尾鎮也就二十多里地,在天黑前便趕到這座鎮子。

  自從爺爺去陰間後,他的膽子便越來越大,從前他是萬萬不敢走這麼遠的。

  陳實停下車,望向鹿尾鎮的乾娘。

  鹿尾鎮的乾娘是座古老的鐘樓,第一層是石頭建築,有著石階通往樓上,第二層是一座亭子,四面封著門窗,一口古舊的大鐘掛在樓中,有些地方是銅色,有些地方已經出現青綠色的鏽跡。

  村民膜拜鐘樓,久而久之鐘樓便產生了靈性,集合不凡之力凝聚神相,化作一個眉清目秀的小道士,坐在鐘下。

  陳實看的,正是這個小道士。

  只見那小道士正襟危坐,手心腳心和天靈向著上方,五心向天。

  他極為強大,遠勝村莊中的乾娘,力量籠罩範圍足有一里多寬。

  「有這麼強橫的乾娘在,怎麼還會有邪祟進入鎮子,並且上孕婦的身?」陳實不解。

  他們來到孕婦家,外面圍滿了人,探頭探腦向院子裡張望,皆不敢進去。

  陳實走入翠娥家,他耳目聰明,遠遠便聽到家中有兩個聲音說著悄悄話。

  「怎麼辦師父?回不去了!」是個女子的聲音。

  「別急,別急,師父再想想辦法!」是個男子的聲音。

  陳實上前,只見一個孕婦挺著大肚子坐在躺椅上,很是惶恐,她的男人站在一旁,有些侷促不安。

  陳實示意他們不要說話,來到翠娥跟前坐下,只聽肚子裡傳來聲音,道:「咱們出來兩天了師父,再不回去的話,我擔心我身體撐不住!」

  「沒事,沒事,身體可以堅持七天不吃不喝,也死不了。容我想想該怎麼出去……他娘的,我老師沒教過這些!若是實在沒轍,大不了把這婦人弄死,咱們破肚而出,回歸本體!」

  陳實面帶笑容,向翠娥男人道:「五兩銀子。」

  翠娥男人面帶難色。

  陳實道:「你去找族老們湊錢,便說不治好你娘子,鎮上其他人也都要鬧邪祟。」

  翠娥男人連忙去了。

  陳實舒了口氣,驅邪,可比賣符賺錢快多了。

  翠娥肚子裡又傳來女子的聲音:「又來了個騙子。」

  「你嚇走他便是,不要打攪我。」

  陳實笑道:「兩位師兄莫非是元嬰出竅,結果被困在孕婦肚子裡了?」

  他此言一出,翠娥肚子裡一片沉默。

  「你怎麼知道我們是元嬰出竅被困?」那男子聲音道。

  陳實微微一笑,他聽爺爺說過類似的事情。

  修士煉就元嬰,忍不住便想元嬰出竅,遊歷大好河山,遊戲人間,增加感悟。但是元嬰出竅同樣極為凶險,不但要避開風雷,還要避開孕婦或者懷孕的家畜牲口。

  風吹的話,元嬰會逐漸散去,雷劈的話,會魂飛魄散。

  而孕婦或者懷孕的家畜牲口,就更加危險了。

  臨產的人和畜,肚子就是一個天生的輪迴之地、玄牝之門,元嬰但凡靠近,就會被吸進去,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睜開眼睛就會發現,自己已經變成娘胎裡的嬰兒或者貓狗牛羊之類的家畜。

  更可怕的是,娘胎中的紫河車對於嬰孩來說,是先天蒲團,坐在上面便起不了身。羊水是天生的孟婆湯,進了娘胎之後,元嬰開始時還能抵擋,但浸泡在羊水中漸漸的就會失去記憶,變成一無所知的嬰兒。

  爺爺曾經跟他講過這種事情,說是有一個黃花大閨女肚子裡傳來老太太的哭聲,他去詢問,才知老太太是煉成元嬰,元嬰出竅尋訪朋友,誤入一戶正在生產的人家,停腳看了一眼,醒來便進了娘胎。

  那黃花大閨女也早就不是黃花大閨女,跟隔壁的小子相好,珠胎暗結,有了身孕。

  「小兄弟是否解救之道?」那男子問道。

  女子也是急切萬分,道:「若是能救了我們師徒,閣下的大恩大德,永世不忘,定當湧泉以報!」

  「捨命相報!」那男子也道。

  陳實道:「兩位稍安勿躁,我倒是有法子讓兩位離開,回到自己的身體裡。至於是否報答,另說,另說。」

  翠娥男人回來,帶來了村裡湊出的五兩銀子。

  陳實提筆,在紙上寫下一行字,示意翠娥男人去準備。

  翠娥男人並不識字,急忙拿出去,村人有人識字,道:「符師讓我們去請穩婆,準備接生。對了,讓穩婆不要說話。」

  過了片刻,穩婆趕來,讓翠娥回屋子裡躺著,不能見風,又讓翠娥男人去燒水。

  陳實一邊研磨硃砂,一邊向翠娥肚子裡的師徒二人道:「我畫兩張符,一張貼在這婦人肚臍處,一張貼在後腰上,然後我便作法,為你二人打開一條回歸肉身的道路。你們若是看到有亮光傳來,便往外衝,不得怠慢。否則亮光沒了,便再也回不去了。」

  男子和女子連忙稱是。

  陳實畫符,一張是安胎符,另一張卻是催生符。安胎符貼在肚臍上,催生符貼在翠娥後腰上。

  翠娥臨盆,不敢發出聲音,穩婆忙前忙後,但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陳實走出房間,等了片刻,突然房間裡傳來穩婆驚喜的聲音:「生了!生了!一男一女,兩個胖娃娃!」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30 06:26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9-4 08:21 PM 編輯

第0075章 黑山奶奶

  陳實鬆了口氣,走進屋子,問道:「孩子哭了沒有?」

  穩婆搖頭道:「沒有。」

  陳實面色凝重,道:「打屁股,打重一點,打到哭為止!」

  穩婆分別將兩個嬰孩提起來,一個接一個的打屁股,過了片刻兩個嬰孩都哇哇大哭。

  陳實終於放下心來。

  兩條命,算是保住了。

  「恭喜,你們家多了兩個讀書的好苗子,今後一定要送到私塾裡讀書,將來少說也是個舉人。」陳實向翠娥男人笑道。

  翠娥男人不解,但雙喜臨門,也無暇過問這些。

  天色已晚,陳實來不及回去,就在鹿尾鎮歇息,索性住在鐘樓裡。

  住店或者別人家裡,晚上不方便熬藥煮藥。這鐘樓四面都有門窗,住著倒也舒適,而且還有守護鎮子的乾娘在,絕對安全。

  陳實給自己熬藥煮藥,再餵飽黑鍋,打掃一番,從木車裡取出鋪蓋,鋪在地上。

  月祭節三天,他須得趁這三天多賺些錢。

  如今睡覺還早,黑鍋汪汪叫了兩聲,似乎對他先前的舉動頗為不解。

  陳實也沒有睡意,笑道:「爺爺說,若是修士元嬰誤入母胎,不能將元嬰攆走。若是攆走,生出來的就是死嬰。因為元嬰入了嬰兒的身體,元嬰就是嬰兒的魂。他佔了嬰兒的魂,他走了嬰兒就沒了魂,沒有魂自然就死了。嬰兒沒有錯,修士犯的錯,不能讓嬰兒和孕婦來承擔,因此要穩住修士,讓孕婦盡快把孩子生下來。」

  黑鍋疑惑,嗚嗚兩聲。

  陳實搖頭道:「不行。必須要騙他們。修士往往道心堅毅,遇到這種事情便會殺孕婦脫身,所以要騙他們,免得他動手殺了孕婦。」

  黑鍋醒悟,這就是陳實對那兩個元嬰境的高手說,看到亮光就衝出來的原因。

  可是,它還是有些不解,若是修士遇到這種事情,殺孕婦能逃脫嗎?

  「不能。」

  陳實搖頭道:「母嬰都會死。修士元嬰已經進入母體,便相當於投胎了,殺死母體,自己也會斷氣。母子之情,大於道法,任你有通天的法力,也不可殺母。」

  他娓娓道來,講述自己動手的前因後果:「我先用安胎符,安兩個騷動不安的胎兒的心,再用催生符,讓孕婦盡快生產。孩子生下來,倘若不哭,那一定要打哭。」

  他不緊不慢道:「嬰孩的第一聲啼哭像春雷一樣,能炸散元嬰蘊藏的記憶,讓修士忘記從前,安安心心的做個嬰兒。不過這兩個修士的肉身,只怕會因此而死。不過,身為修士,在他們進入母胎的那一瞬,便注定了他們必須要死,因此怨不得我。」

  說到這裡,他突然怔住。

  自爺爺去陰間後,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是一個合格的符師了。

  這件事中,牽扯到兩個元嬰境的大修士,竟然被他這個小小的神胎境符師化去了畢生的修為和記憶,變成了嬰兒!

  這正是爺爺口中,一個正經符師的修養啊!

  陳實很是歡喜,低聲道:「我也可以成為爺爺那樣的符師了。」

  此次肚子裡有人說話事件,不算邪祟,但符師並不單純解決邪祟問題,還可以解決如今日這般的各種疑難雜症。

  鐘下的小道士好奇的看著他,陳實向小道士神相微微一笑,那小道士也回報以微笑。

  「道長,你明明是鹿尾鎮的乾娘,為何卻是男子?」陳實詢問道。

  小道士道:「我是相,相不分男女。」

  陳實微微一怔,那小道士道:「我乃鹿尾鎮的子民香火所鑄,念頭所聚,不凡之力塑形,集合百姓之念凝聚而成,沒有性別之分。」

  陳實不信,起身來到他跟前,去掏他的小牛牛,小道士打飛他的手,道:「不得無禮。」

  陳實笑道:「你沒有長,怎麼尿尿?」

  小道士道:「我乃神之相,不需要那東西。」

  「原來如此。」

  陳實又疑惑道:「那麼你為何會長成小道士的模樣?」

  這個問題,讓小道士也困惑了。

  他集合百姓的寄托孕育而生,生來就是這幅模樣,但為何會長成這副模樣?

  「那麼陳實,你又為何會長成你如今的模樣?」

  小道士話鋒一轉,道:「是你自己決定你長成這副模樣的,還是他人決定的?」

  陳實被他問得有些迷糊,連忙晃了晃頭,在他身邊坐下,笑道:「我的相,是父母給的,我決定不了。你的相,是誰給你的?」

  小道士目瞪口呆,苦苦思索。

  陳實手搭在他肩膀上,與他勾肩搭背,笑道:「所以啊小道士,我覺得你們這些守護村鎮的神靈,身上一定還有其他秘密!」

  「什麼秘密?」小道士更加迷糊。

  陳實爬起來,圍繞鐘樓裡懸掛的大鐘走來走去,托著下巴道:「我覺得應該從你的本體著手。說不定當年你的主人,是一個小道士,你被百姓香火之氣凝聚,便凝聚成他的模樣……你真的沒有長牛牛嗎?讓我看看!」

  他去扒小道士褲子,被惱羞成怒的小道士揍了一頓,打得鼻青臉腫,這才老老實實的去睡覺。

  第二天,居然又有邪祟事件找上他。這次並非邪祟吃人,而是邪祟上身事件!

  發生變故的地方在石碾子村,有戶屠夫,雖然長得凶神惡煞,但實則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平日裡以殺豬為生。

  這日不知怎麼的便撞了邪,吃飯的時候突然發怒,把老婆孩子拴住手腳,吊在房樑上,準備像殺豬一樣給他們放血。

  娘幾個哭天喊地,驚動了其他村民,這才救下他們,但屠夫便要殺村裡其他人。

  陳實趕過去,驅邪符貼在屠夫身上,便將那隻邪攆走,然後尋到一隻死豬,將死豬燒了,撞邪事件這才結束。

  因為處理比較簡單,陳實只收了二兩銀子。

  這隻邪比較弱,是屠夫殺豬之後,沒有及時把死豬收入房中,被白天的月亮照到,死豬便化作了邪,附了屠夫的身,要殺他全家報仇。

  「白天有月亮,無論人畜,但凡死後都不能見月光,要及時的處理。」

  陳實吩咐那些村民,道:「死人就早點入棺或者埋掉。」

  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如今出現的邪祟,還都只是小邪祟,不成氣候,但只怕要不了多久,厲害的邪祟便會出現!

  陳實還未來得及歇息,又有人前來:「陳符師,我們村鬧邪祟!」

  陳實跟著來人趕過去,這又是一樁吃人事件,有人站在路邊,被灰衣耗子活活吃掉,待到他趕到跟前,人已經沒救了。

  陳實大怒,將灰衣耗子打死。

  這一天,他又接到兩樁撞邪事件,第一樁是個小女孩在路邊玩耍,一輛牛車經過,車上有四五個孩子也在玩,喊她上車。

  她爬到車上,那幾個孩子玩得不亦樂乎。但她父母就看見她飄在離地一尺多的空中,自己跟空氣比划。

  那邪祟要拉她去投胎,被陳實追上,將人救下。

  另一樁撞邪,還是灰衣耗子吃人。

  「黑山奶奶到底是什麼來頭?」

  陳實動怒,乾陽山本地的邪祟只佔了一半,而黑山奶奶家的耗子鬧邪祟佔了另一半,分明不給山大王面子。

  「黑山那一帶的確有個黑山奶奶。」

  晚上,陳實回到鹿尾鎮的鐘樓歇息,說起此事,小道士向陳實道:「這位黑山奶奶供奉在廟裡,香火很是鼎盛,她也時常顯靈,十分靈驗,附近的村寨逢年過節便有很多人去拜奶奶。有些拜我的香客,也常去拜她。她的廟裡倒是有很多大耗子……」

  「等一下,你是說黑山奶奶不是邪祟,而是廟裡供著的神相?」陳實大惑不解。

  小道士遲疑道:「應該是吧,我也不是很懂。你是符師,你不懂嗎?」

  陳實搖頭,心中倍感好奇。

  難道說做了廟中神,受世人供奉,與做邪祟並不衝突?

  「黑山奶奶廟裡的耗子都這般厲害,這位黑山奶奶也一定極為了不起。」

  陳實目光閃動,道:「她想來乾陽山立道場,派這些耗子過來探路。小道士,她來搶你的地盤,搶你的乾兒子乾女兒,還縱容耗子吃人,你難道就沒什麼想法?」

  小道士想了想,道:「明日我去會一會她!」

  天亮後,陳實繼續支起符攤賣符,不過這次賣的符多了一種雷符。

  這種符可以誅殺一些比較弱小的邪祟,價格便宜公道,佩戴在身上或者掛在家門後面,可以保一個月的平安。若是雷符突然燃燒,或者發出雷音,那就表明有邪祟靠近,被雷符擊殺。

  那時,便需要購買新符了。

  雷符五十文錢一張,賣的很是火爆,以至於黑鍋蔫巴巴的,因為失血過多而有些無精打采。

  雷符賺的錢,還不夠買靈獸肉補貼黑鍋,不過畢竟能救命,因此陳實才會便宜些賣。

  到了中午,陳實又看到了小道士,鼻青臉腫,被打瘸了一條腿,坐在鐘下歇息。

  「黑山奶奶非常強,遠比我強。」

  小道士黯然,憂心忡忡道:「我打不過她,她說不日便來接管鹿尾鎮,讓我出去做邪祟。」

  陳實凜然,這個黑山奶奶,還真打算來乾陽山搶地盤了!

  他忙到夜晚,月祭節結束,這才返程回黃坡村。

  山路崎嶇,木車要走七十多里地才能回到村莊,陳實捧著羅盤,判定方向,黑鍋則在前面叼著燈籠跑來跑去。

  行至深山之中,突然,黑鍋停了下來,陳實心中微動,將羅盤放下,看向前方的黑暗。

  月光黯淡,前方的山路上不知何時冒出一隻隻紅彤彤的眼睛,被黑鍋的燈光照耀,也沒有走開。

  「閣下是陳實陳符師嗎?」

  一個尖銳的聲音,「我奉黑山奶奶之命,來告知閣下。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打死了奶奶的乖孫,奶奶便要你的命。奶奶的報復從現在開始,閣下洗乾淨脖子等著。」

  陳實從車上一躍而下,喝道:「何人裝神弄鬼?」

  他從黑鍋口中奪下燈籠,向前照去,但見前方的道路上,站著一個個一人多高的灰衣人,皆是鼠頭人身,瞪著眼睛看著他。

  陳實心中凜然:「黑山奶奶麾下的邪祟,這麼多?我是捅了耗子窩了不成?」

  他惴惴不安,若是這些灰衣耗子一擁而上的話,自己只怕要栽在這裡。

  灰衣耗子的實力不高,但懂得法術,尤其是尾尖按摩頭部,便立刻昏睡,令人防不勝防。

  陳實已經試過一次,沒有把握擋得住這些灰衣耗子的尾巴,若是被按到,自己便會昏睡,這些灰衣耗子一擁而上,便會將他啃成一具白骨!

  他剛想到這裡,突然那些灰衣耗子縱身一躍,跳入黑暗之中,消失無蹤。

  陳實皺眉。

  這些邪祟耗子神出鬼沒,若是偷襲的話……

  「我回去後,一定要去鎮上買個鐵帽子戴在頭上!不行,還是要去一趟真王墓,得到完整的三光正氣訣,否則打不過黑山奶奶!」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30 06:26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9-4 08:21 PM 編輯

第0076章 金丹九轉

  魔變事件出來之後,陳實便有些不敢靠近真王墓。

  畢竟僅僅是給真王墓燒瓷器的窯廠都如此恐怖,真王墓肯定更凶。若是無意中激發了真王墓中的布置,造成災變或者厄變,自己豈不是千古罪人?

  然而此次,他不得不闖一闖真王墓。

  他修行三光正氣訣至今,一直修的都是殘缺法門,能打得過耗子,倘若帶著鐵帽子,以他的實力打殺這些耗子更是簡單。

  但是以現在的實力面對黑山奶奶的尋仇,絕對死路一條。

  「我打不過鹿尾鎮的小道士,小道士被黑山奶奶打得半死,也就是說,我在黑山奶奶面前,絕對不夠看。修煉全本三光正氣訣,說不定還能有生路!」

  到了下半夜,陳實才回到黃坡村,一人一狗先且睡下。

  待到次日天色大亮,陳實來拜乾娘,躬身道:「乾娘保佑,助我此次闖真王墓,得到三光正氣訣的全本!」

  他上前插香。

  朱秀才提醒道:「小十,你求乾娘保佑可能沒用,但是你拿著那塊玉印進真王墓,說不定還有點作用。」

  「那塊玉印?奉天寶章?」

  陳實詫異,奉天寶章能護持他平安踏入真王墓的鬼神領域?

  朱秀才道:「帶上便是,反正不重。」

  陳實回村,取出奉天寶章打量一番,突然心頭怦怦亂跳:「難道這塊奉天寶章,便是蕭王孫從神機營那裡撿到的西王玉璽?」

  金紅纓追殺蕭王孫的原因,便是西王玉璽。李天青還曾說過,蕭王孫盜走此寶,目的是為了打開真王墓!

  「哈哈,哈哈!太荒唐了!」

  陳實不禁笑著搖頭,西王玉璽如此寶貴,蕭王孫豈會隨手把這塊寶印掛在老柳樹上?

  「況且,朱秀才還說,奉天寶章是他家道中落的破印。倘若奉天寶章是西王玉璽,那麼朱秀才是什麼?」

  陳實忍不住笑出聲來,搖頭道:「朱秀才還能是真王後人不成?太荒謬了。西王後人,豈能吊死在我們村外面?」

  他隨手將奉天寶章塞入袖兜,向真王墓走去。

  無數人夢寐以求,耗費無數光陰也想尋到的真王墓,對陳實來說只是村莊隔壁的一座墳塚罷了,吃完飯走路消食便可以來到真王墓前,一點也不難尋找。

  真王墓外,一尊尊鎮墓獸巍峨聳立,莊嚴肅穆。

  陳實檢查一下自己雙腿上的甲馬符,又鼓盪氣血,讓自己腦袋以下飛速充斥氣血,頃刻間長高半尺,幾乎與成年人一般高。

  他準備妥當,這才踏入鬼神領域之中。

  四周樹木搖晃,枝條搖曳,正在發生恐怖的變化,彷彿一隻隻長著扭曲盤繞的觸手的邪祟。

  而那一尊尊鎮墓獸也在此刻變得無比龐大,從石質向血肉之軀轉變,逐漸復甦,散發出滔天氣息。

  陳實加快速度,快步向前,手掌探入袖筒,取出奉天寶章。

  寶章一出,頓時彷彿與這片鬼神領域發生奇特的共鳴,竟有光芒從印中映照出來,讓真王墓鬼神領域復甦加速!

  「奉天寶章不是護持我,而是在喚醒鬼神領域!朱秀才誤我!」

  陳實暗道一聲不妙,立刻頂著壓力向前狂奔。

  一座石碑擋在真王墓前,映入他的眼簾,這正是刻錄三光正氣訣的那塊石碑。

  四周傳來的壓力也自越來越重,陳實一邊頂著壓力繼續前行,一邊用心記憶石碑上的文字和圖案。

  沒有出乎他的預料,這石碑後面記載的,的確是北斗七煉的法門,只是比蕭王孫所教的更為細緻。

  北斗七煉之後,沒有神龕神胎的修煉法門,直接是凝練氣血,調運法力,修煉金丹!

  陳實呆了呆。

  「神龕境和神胎境呢?這兩個境界的功法,哪裡去了?」

  他腦袋懵了,他此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後面的功法而來,然而石碑上刻著的三光正氣訣,到了北斗七煉之後,跳過了神龕、神胎兩個,直接進入金丹境,分明就是一門殘缺功法!

  他不禁萬念俱灰,缺少兩個境界的情況下,豈能修成金丹?

  「難怪這門功法會被真王刻在墓外,真王不懷好意,想用這門功法害人!真王誤我!」

  陳實剛剛想到這裡,這時,又有幾座石碑映入他的眼簾。

  他這才注意到,真王墓外石碑如林,這些石碑上竟然刻滿了文字,記錄著各種各樣的功法!

  三光正氣訣,只是其中之一!

  陳實飛速瀏覽。

  「天蓬伏魔大法……沒有神龕神胎!」

  「雷晶隱書……沒有神龕神胎!」

  「純陽一氣訣……沒有神龕神胎!」

  「洞神元變訣……也沒有神龕神胎!」

  陳實頭皮發麻,真王墓外刻著的所有功法,都缺少了神龕和神胎這兩個境界!

  「幸虧這些功法沒有傳出去,否則遺毒匪淺!速退!」

  陳實飛速向後退去,四周天地時空扭曲,群山如波濤,上下擺動,一尊尊鎮墓獸業已復活,頂天立地,遮蔽蒼穹,散發著滔天氣息!

  從前的他不懂事,但現在見識過很多世面,只覺這裡的每一隻鎮墓神獸散發的氣息,都不遜於邪菩薩!

  「當年爺爺真的從這裡闖過去,殺入墓中,得到了水火蕩煉訣?」

  陳實奮力向外狂奔,心中只覺不可思議。

  說時遲,那時快,在真王墓的鬼神領域徹底激發之前,他終於衝出真王墓,逃到外面。

  他回頭看去,但見適才的異象消失,真王墓的鬼神領域並未爆發,演變成魔域或者災變。

  他這才鬆一口氣,匆匆返回黃坡村。

  而在真王墓前,一尊尊鎮墓獸現出真身,看著陳實匆忙離開,各自驚疑不定。

  「大兄,聖使手持西王玉璽前來喚醒我們,怎麼一言不發又離開了?」一尊龍頭馬身遍體青鱗的神獸大是不解,詢問道。

  羊首人身鎮墓獸也是一臉迷茫,陳實手持西王玉璽前來,代表真王的無上權威,他們作為鎮守真王墓的守將,自當復甦拜見。

  怎料還未等到他們完全復甦,陳實便又跑了出去。

  「聖使大概是有急事吧?」

  羊首人身鎮墓獸也不敢肯定,「我曾聽人說,人有三急。他走得這麼急,肯定很急。」

  「如今怎麼辦?」

  另一尊鎮墓獸詢問道:「倘若聖使下次還來,咱們還要迎接嗎?」

  羊首人身鎮墓獸遲疑一下,道:「還是迎罷。誰讓他拿著西王玉璽呢?」

  「能不能幹掉他?」

  一尊鎮墓獸提議道:「他爺爺如今不在人世,幹掉他,也沒有人來找我們麻煩。咱們再把西王玉璽收起來,豈不是兩全其美?」

  羊首人身鎮墓獸搖頭道:「手持西王玉璽,便是聖使,豈有殺掉真王使者的道理?」

  一眾強橫無邊的鎮墓獸各自嘆了口氣,紛紛石化,再度化作一尊尊石像生,守在陵墓前。

  「這小子從前便淘氣搗蛋,如今拿到了西王玉璽,還不知要如何折騰我們!」

  陳實回到家,將西王玉璽丟入書箱,跟石匣丟在一起,氣道:「破印沒用,險些害死我!」

  突然,村外傳來喧嘩聲,陳實走出院子,循聲而去,只見村外許多村民聚在一起,地上到處都是咬死的雞。

  五竹老太太跺腳道:「這是什麼東西咬死的?咬死了也不吃!作孽啊!」

  這時,田地裡一個聲音叫道:「殺黑山奶奶的乖孫,理當遭譴。今日殺你雞,明日殺你鴨,後天殺全家!你們村所有人,便等死罷!」

  陳實追趕過去,卻見田地裡一隻灰衣耗子跑得飛快。

  陳實腳下發力,與那隻灰衣耗子越來越近,突然那灰衣耗子停步,轉身,雙手掐劍訣,左手劍訣插在右手劍訣之下,抬腳重重一頓,喝道:「奶奶,奶奶,上我身,助我通靈顯神威!」

  它話音剛落,突然間氣息暴漲,周身泛著青色的煙氣,衣袖抖動,便見青煙化作一隻方圓丈餘的大手印,迎著衝來的陳實一掌拍來!

  陳實鼓盪氣血,腳踏七星,一拳奮盡所有力量轟去。

  「嘭--」

  他身軀大震,竟然被那道青煙掌力抵消了衝擊之勢,將他身形彈起,向後跌去。

  陳實飛出三四丈遠,這才砸在地上。

  那灰衣耗子冷笑道:「如今知道奶奶的厲害了吧?竟敢殺奶奶的孫兒。」

  它轉過身去,突然斜刺裡一道黑影竄出,咬住那灰衣耗子的脖頸,正是黑鍋。

  狗子和耗子都摔倒下來,連翻帶滾。

  陳實翻身而起,擔心黑鍋受傷,快速趕到跟前,只見這隻灰衣耗子已經被咬斷脖子,就此斷氣。

  「黑鍋,好樣的!」

  陳實放下心來,讚揚一句,心有餘悸。

  適才這灰衣耗子不知用什麼辦法,讓黑山奶奶上身,借來黑山奶奶的部分法力,將他打飛,若非他一直淬煉身軀,非受傷不可。

  黑鍋很是興奮,咬著這隻灰衣耗子便向村裡拖去,準備大快朵頤。

  「僅僅是上身,法力便如此厲害,黑山奶奶的真身更是非同小可。」

  陳實將灰衣耗子的尾尖剪下,心道:「既然沒有尋到最好的法門,不如就從天心正氣訣著手,先煉一煉子午斬邪劍!」

  李天青臨走前,送給他的幾本書當中便有一卷天心正氣訣,子午斬邪劍是裡面的法術。陳實如今一口真氣不散,神龕可以維持半個時辰之久,神龕尚在,真氣留存,便可以動用法術。

  子午斬邪劍威力最大,最易上手,因此他打算先煉這種法術保命。

  他來到村外的黃土崗上,潛心參悟子午斬邪劍。

  子午斬邪劍共有六式,刺、斬、抹、挑、雲、劈,極為簡單,不過片刻功夫,陳實便已上手,開始借神龕來凝聚真氣。

  他心念微動,心神運煉,空空蕩蕩的神龕之中竟有一道無形劍氣緩緩形成。

  陳實劍指刺出。

  「咻!」

  他前方的空氣震動,無形劍氣呼嘯飛出,疾風斬勁操,直達百步之外的玉帶河面。

  河面炸開。

  陳實連續演練六招,越來越熟練,待到氣血翻騰時,便徐徐收功。

  他氣血下落,來到丹田,突然不自覺地想起石碑上的三光正氣訣煉丹法門,體內氣血精神便向同一個方向旋轉匯聚,在丹田中凝結。

  他的體內,傳來磨盤交錯研磨的聲音,龐大的氣血、真氣和精神在這一刻旋轉著交匯成流。

  這一刻,正應了三光正氣訣中所言:

  以虛無為藥,以正氣為火,煉於三田,真氣不散,狀如抱卵,是謂金丹九轉第一轉!

  「不對,不對!」

  陳實突然清醒過來,「大大不對!沒有修成神龕境神胎境,怎麼可能修成金丹?」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30 06:27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9-4 08:20 PM 編輯

第0077章 七返、八變、九還

  三光正氣訣的修煉步驟極為規整,三光煉氣,再煉聖胎之體,然後是北斗七煉,再是金丹九轉。

  其所對應的境界,分別是煉氣,煉體,築基,金丹,這四個境界。

  而傳統境界則是煉氣、築基、神龕、神胎和金丹這五個境界。

  這裡面很明顯有問題!

  陳實面色嚴肅。

  很大的問題!

  三光正氣訣雖說多了煉體,但是少了神龕和神胎這兩個境界,肯定不如傳統境界的法力雄渾。

  「而且,修成金丹後,便可以金丹淬煉身體,煉體這個境界也囊括在傳統境界裡面,只是沒有單獨拎出來而已。所以,到了金丹境,傳統境界肯定會比三光正氣訣的金丹強出很多很多!」

  他心中暗道:「真王墓外刻著這些功法,顯然是包藏禍心,讓那些盜墓的君子來到這裡後,看到石碑上的功法就開始修煉,結果自毀根基。但是……」

  他嘆了口氣,自己雖不是盜墓的君子,但他沒有神胎,走投無路,只能修煉三光正氣訣,修煉這明顯是陷阱的功法。

  修行金丹的最佳地點,便是山君廟。

  陳實當即收拾一番,帶些乾糧,吩咐正在吃耗子的黑鍋道:「黑鍋,我去山君廟修行一日,若是有事,立刻動用甲馬符去山君廟通知我。我給你留了兩斤異獸肉,掛在牆上,你若是餓了便自己吃。想吃熟的,你自己生火。」

  黑鍋不禁搖頭,小主人就沒把它當成狗,居然讓它生火燒飯。

  我還能起來炒幾個菜不成?

  何況它正在吃耗子,一兩天都餓不了。

  陳實來到山君廟,放下書箱。

  他已經有段日子沒有來山君廟了,廟中已經沒有了陽光。

  陳實催動三光正氣訣,腳踏北斗七星,一個個北斗星符在他腳下炸開,淬煉肉身,同時體內氣血奔流,向著丹田內湧去。

  所謂金丹,便是人體內的大藥,此藥不向外求,是由自身精氣神煉製而成。

  想要煉成金丹,需要進行九宮,又叫做九鼎的淬煉。

  第一宮叫做丹元宮,也可稱作丹元鼎,金丹在這一宮內形成,煉到爐火純青時,丹成,為青色。

  第二宮叫做朱陵宮,也叫朱陵鼎,金丹在這一宮內淬煉,為紅色。

  第三宮叫做蘭台宮,也叫蘭台鼎,金丹呈白色。

  第四宮叫做天霐宮,也叫做天霐鼎,金丹呈黑色。

  第五宮叫做黃庭宮、中宮,也叫做黃庭鼎,金丹呈黃色。

  第六宮叫做靈符宮,也叫靈符鼎,金丹呈紫色。

  第七宮叫做尚書宮,也叫尚書鼎,金丹呈綠色。

  第八宮叫做玉房宮,也叫玉房鼎,金丹呈碧色。

  第九宮叫做絳宮,也叫絳鼎,金丹呈赭色。(整理自道樞九轉金丹篇,書中所寫金丹,為道家金丹,非傳統仙俠小說金丹,可能與大家常識有悖)

  陳實無意中已經踏入此道的門戶,體內氣血凝聚,以神氣為藥,以丹元為爐,開始凝練金丹。

  沒有神胎便修煉金丹,雖是無奈之舉,但陳實修煉的居然特別順利,很快丹元鼎成,彷彿丹田之內是無邊火海,精氣神在此匯聚,凝練成丹。

  此丹無邊無界,渾然天成。

  精、氣、神在丹中凝聚,所化之物,不知是何物,不知是何名。

  就在他沉浸在修行之中,物我兩忘之時,書箱裡傳來噠的一聲輕響,隱隱有青光從書箱散發出來。

  青光是從玉印中散發而出,石匣相應和,也有光芒從石匣中映照而出。

  而聲音則是從石匣內部發出,很是清脆,彷彿石匣內部有鎖扣被打開。

  過了片刻,又是噠的一聲脆響,隨即響聲漸漸密集起來,彷彿內部有無數鎖扣,正自被一股神秘力量所解開!

  突然,石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方方正正的小石塊,靜靜的躺在書箱裡。

  而一道青光自書箱中衝天而起,猛地炸開,無聲無息,卻與山君廟中濃郁無比的不凡之力相融,最終杳然無蹤。

  廟宇中,陽光灑落下來,華夏神洲的天空出現在廟頂,湛藍無際。

  「留下的種子,得以釋放,我的力量,終於可以貫通。」

  廟中傳來一聲幽幽的嘆息,聲音中帶著喜悅。

  「終於可以凝結我相,迎接天變!」

  陳實對此毫無所覺,依舊在用心修煉,自華夏神洲而來的日月二光越來越強烈,在他體內化作澎湃磅礡的氣血,又經北斗七煉,融煉到肉身之中,滋養精氣神。

  精氣神沉重如鉛汞,又在丹元鼎內,經過爐火淬煉,煉入金丹。

  他並非入定,而是腳踏七星不斷遊走,眼睛似睜非睜,似閉非閉,步法也變得奇特,甚至有時會走到牆壁上,走到柱子上,走到廟頂,身形依舊沉穩,不會掉落下來。

  不知不覺,他修行時間已經長達十二時辰,猶自沒有停下。

  體內爐火漸漸變得純青,而那枚金丹也自漸漸變色,如爐火般純青。

  待到青色金丹再也無法汲取精氣神,陳實體內氣血激盪,精神充實,這才緩緩睜開眼睛。

  廟中陽光明媚,門窗幾乎壓不住這來自祖地的陽光。陳實見狀,心中凜然,連忙來到廟外,仰頭向上空看去。天外並無隕石來襲,讓他稍稍鬆了口氣。

  「天外真神若是察覺到這裡的陽光,只怕便會一顆隕星砸過來,將山君廟連同這座山一起砸得灰飛煙滅!」

  回到廟中,陳實吃了點乾糧,收拾一番,卻見石匣不見蹤影,不由呆住,急忙翻找,沒有找到石匣,卻找到一顆小小的石子,方方正正的,與石匣很是相似,但只有拇指的指甲蓋大小,小了百十倍!

  「石匣怎麼會縮小?」

  陳實詫異,捏起這顆石子,看起來就像一顆普通的石子,上面只有些細微的紋理,表明它的不凡。

  可是,石匣是怎麼縮小的?

  因何縮小的?

  他握著石子,打量山君廟,巡視一遍,只覺山君廟與自己來時似有不同,但具體是哪裡不同,他便說不上來了。

  陳實搖了搖頭,仔細關好門窗,走出山君廟。

  「正常的金丹都是放在神龕之中溫養,被神胎含入口中。為何我這金丹,卻是在鼎中?」

  陳實搖了搖頭,如今他的金丹尚未九轉,只是做到第一轉而已,算不得金丹,只能算作內丹。叫的順口,才稱作金丹。

  陳實運轉正氣訣,腦後浮現出神龕,調運金丹,但見金丹自丹田中緩緩升起,但來到咽喉處,便再也上不去。

  他只覺金丹來到脖頸處,自己全身氣血也都集中在這裡,讓脖子瞬間粗大無比,比自己的腰還要粗很多!

  倘若這股氣血隨著金丹上行,來到頭顱,只怕腦袋會嘭的一聲炸開!

  「金丹修行,不是一蹴而就,還需要煉成七返、八變、九還。」

  陳實一邊走,一邊回憶自己在石碑上的所見。

  石碑上說,所謂七返,是金丹返脈、返氣、返血、返精、返骨、返形、返神。

  金丹極為強大,修士自身若是不強,難以承受金丹的力量。

  所以要七返,金丹反哺自身,讓自己的經脈、氣、血、精、骨、形、神都變得更強!

  而八變,則是七返帶來的變化,分別是脈停,氣凝,血化白乳,精結瓊瑰,骨若紅玉,髓化玄霜,形清體妙,神化無方。

  此為八變!

  九還,是還腎,還心,還肝,還肺,還脾,還丹房,還氣戶,還精堂,還神室。

  待修煉到還精補腦、神室大放光明之時,金丹方可來到頭頂,打通天靈,做到金丹出竅。

  「奇怪,死在我手中的那個趙家公子,他的金丹並不比我如今強多少,最多煉到金丹第五轉,為何他便能金丹出竅?」

  陳實大為不解。

  他指的是趙家玄英府大公子趙子玉,趙子玉的金丹放在神胎的口中,神胎張口一吐,金丹飛出,鎮殺敵人輕而易舉。

  但趙子玉在一個照面被他格殺,其人的肉身強度,根本做不到金丹出竅!

  趙子玉若是強行金丹出竅,肯定會被金丹移動時帶來的恐怖氣血衝擊大腦,腦袋當場爆炸!

  但趙子玉偏偏做到了金丹出竅!

  「或許是因為他們修煉的是正法,我修煉的是殘缺法門。」

  陳實走在山間,催動體內金丹,修煉七返八變九還,過了很久,神龕也沒有散去的徵兆。

  非但神龕不散,他體內的真氣也沒有散去!

  陳實停下腳步,呆呆出神。

  沒有神胎,神龕怎麼可能不散?

  沒有神胎,真氣怎麼可能留存?

  這明明違背了常識!

  他呆立在原地,腦中如有雷鳴,一道道驚天霹靂不斷劈下,震得他頭暈眼花,口乾舌燥。

  「錯了,一切都錯了,沒有神胎,絕對無法留存真氣,神龕也絕對會崩散……」

  「肯定什麼地方出錯了!」

  「要麼是世人錯了,要麼是真王錯了!要麼是……」

  他的眼睛瞪得滾圓,抬頭望向天空。

  要麼是……

  真神錯了!

  相比世人,相比真神,他更願意相信是真王錯了!

  世人萬千年來修行此道,怎麼會有錯?

  錯了怎麼會無人發現?

  真神傳授此道,怎麼會有錯?

  錯了真神豈會不知?

  那麼,錯的一定是真王,一定是陳實自己!

  這時,一股陰風吹過,陰風中有個聲音呼喚道:「小十,小十。」

  陳實木木呆呆的回頭,一雙無形的手立刻握住他的脖子,要將他脖子扭斷。

  陳實渾渾噩噩,金丹不覺來到脖頸處,便見那脖子變得比腰還粗,那陰風中的邪祟只覺金光刺體,雙手盡數潰爛,立刻駕馭陰風呼嘯逃竄。

  陰風中傳來罵咧咧的聲音,很快遠去。

  「哈哈,哈哈哈!」

  陳實笑了起來,笑聲洪亮,但有些尷尬,「我只是個鄉下少年,我有什麼資格去質疑世人,有什麼資格去質疑真神?我只是一個被黑山奶奶威脅,不得不修煉真王功法的求生者罷了。」

  他的笑聲中尷尬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酣暢的笑聲。

  走上金丹這條路,是他的無奈之舉,他別無選擇。

  但只要走上這條路,那麼他就不問對錯,繼續走下去!

  鹿尾鎮。

  月祭節過去,今日雖不是集市,但小鎮依舊熱熱鬧鬧,人來人往,如今正值災變過後,百廢待興,聽說官府也換了一茬官員,本該是催稅的日子,卻沒有衙役前來,所以人們樂得清閒。

  就在這時,所有人停下手中的活兒,紛紛轉過頭,向同一個方向看去。

  幾個男娃女娃正拿著風車,圍繞著貨郎的攤位跑來跑去,這時只覺街道上突然安靜下來。

  幾個娃娃停下,轉頭去看,但見街道的盡頭,陰雲密布,遮擋住天空中的太陽,陰雲下方,一隻隻比人還要高大的灰衣耗子列成兩隊,向這邊走來。

  娃娃們瞪大眼睛,手中的風車突然被陰風吹拂,呼的瘋狂旋轉起來。

  隊伍的後方,八隻灰衣耗子抬著一頂大花轎子,陰風吹動轎簾,隱約間可以看到轎中坐著一尊通體烏黑的神像。

  「從今天起,黑山奶奶便是鹿尾鎮的乾娘!」

  一隻灰衣耗子跳到房頂,厲聲道:「每月頭三天,要舉辦大祭!每年正月,要祭童男童女,供奶奶享用!奶奶保你們風調雨順,無災無難!」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30 06:27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9-4 08:20 PM 編輯

第0078章 奶奶來了,奶奶走了

  鹿尾鎮中也有不少下鄉的修士,鎮上還有私塾,也有不少修行的書生,紛紛來到街道上,望向這難得一見的一幕。

  只見鹿尾鎮的鐘樓下,那些灰衣耗子已經將鐘樓圍了起來,水洩不通,大花轎子便停在鐘樓前方十多丈處。

  鐘樓上,小道士站在鐘下,只見幾個白鬍鬚老耗子上前,這些老耗子居然腦後浮現出神龕,龕中坐著神胎,有模有樣。

  除了容貌,他們與人類修士,並無多少區別。

  「請道友離開奶奶的道場!」其中一個白鬍鬚老耗子叫道。

  小道士冷哼一聲,沒有看它們,而是望向轎子裡的黑神像,道:「黑山奶奶,上次是我去你的道場,你佔據地利,我被你擊敗。但此次卻是你來我的道場,我佔據地利,勝負尚未可知。」

  鹿尾鎮上的人們躲得遠遠的,向這邊張望,他們只能聽到小道士的聲音,不見其人,不知道他們平日裡膜拜的乾娘到底長的是什麼樣子。

  不過,他們膜拜的乾娘被人驅趕,令他們不禁動怒,又惴惴不安。

  面對這等事情,普通人只能接受,不能反抗。

  一個下鄉的老修士向身邊的少年道:「這屬於伐山破廟,一般是乾娘之間的鬥爭,凡人插手不的。修士也很少會插手此事。咱們靜觀便可。」

  其他修士也是抱著相同的想法,只圍觀,並不干預。

  那老年修士道:「所謂伐山破廟,原本是來自真王時期的習俗,乃是有道之士攻伐邪祟妖精、淫祀邪神的廟宇和山頭,將對方的根基連根拔起,斬妖除魔。但時至今日,已經演變為受供奉的乾娘之間,為了爭奪道場而進行的攻伐。人心不古啊!」

  這類事情在鄉下時有發生,常有兩個村落的乾娘為此開戰,兩個神相生死搏殺,將對方斬草除根,將對方村落的村民擄來,變成自己的子民。

  比如鹿尾鎮的小道士殺到黑山,攻打黑山奶奶廟,便是伐山破廟,試圖打壞黑山奶奶的真身。

  黑山奶奶越界,來殺他的子民,屬於犯了忌諱,作為鹿尾鎮乾娘,他須得為這些子民討回公道,並非單純受陳實激將才去伐山破廟。

  「師父,黑山奶奶是什麼來頭?」老修士旁邊的少年問道。

  那老年修士道:「好像是隔壁縣黑山一帶的乾娘,也有人稱她為邪祟。但凡是路過黑山,都必須要去黑山奶奶廟供一炷香,否則便會遇到危險。」

  他剛說到這裡,鐘樓上的小道士抬手,懸掛在鐘樓中的千斤大銅鐘從掛鉤上脫落,呼嘯旋轉,向那大花轎子撞去!

  這一擊大氣磅礡,讓鐘樓下觀戰的一眾修士各自暗讚一聲:「不愧是鹿尾鎮的乾娘,法力渾厚至極!」

  正在此時,那幾個白鬍子老耗子齊齊踏前一步,各自神龕中神胎張口,一枚枚金丹從神胎口中吐出,滴溜溜旋轉。

  金丹帶著濃郁的妖氣、邪氣,甫一出現,便見地面不斷炸裂開來,甚至連小道士飛出的那座鐘樓也在金丹的壓力下轟然坍塌!

  「噹--」

  金丹與大銅鐘碰撞,銅鐘被燒得赤紅,鐘壁之下隱約現出數以百計的文字。

  鐘聲震盪,那幾隻白鬍子老耗子各自悶哼一聲,但還是將大鐘擋住。

  突然,小道士飛身而至,一掌印在銅鐘上,鐘壁之下的數百文字嗡的一聲化作神光照耀開來,在距離大鐘四周丈餘處,形成大如斗的一個個金燦燦的文字,烙印在空中,彷彿一篇文章!

  那幾隻白鬍子老耗子被震得踉蹌後退,其金丹也被震飛。

  這口鐘能夠經歷數千年不壞,在村民的祭祀下誕生靈性,自然非同小可。

  小道士大喝一聲,衝向大花轎子。

  他的不凡之力極為雄渾,這幾隻老耗子乃是學人的修煉法門,汲取月華,修成邪祟,煉就邪丹,儘管實力不俗,但依舊遠不及他。

  大鐘旋轉,鐘壁外圍,那數百文字形成的文章也在旋轉,在鐘外形成了文字組成的鐘形結構,帶著莫大威力,撞向花轎!

  這一幕,讓幾個來自城裡的修士不由看直了眼。

  「鄉下果然有好東西!」

  那老修士忍不住驚呼,「這口鐘絕對是古老年代留下來的法寶,經久不壞,威力非同小可!可惜被鄉下的愚民,祭出了靈!」

  其他修士也看出端倪。

  這口大銅鐘能夠擊退那幾隻白鬍子老耗子,並非全靠長年祭祀而來的不凡之力,另一個原因就是它自身的威力非凡!

  若是大銅鐘沒有靈,沒有形成神相的話,絕對是件非同小可的寶物,也難怪他們眼熱。

  一眾鼠輩後方,大花轎子的轎簾被銅鐘掀起的氣浪掀開,顯露出花轎中的黑神像真身。

  只見那黑神像是個女子的神像,應該是個慈祥老太太,和藹可親,面帶笑容,手指拈花。

  但下一刻,便見那神像的臉向內部凹陷下去,彷彿一個黑洞,深不見底,而在黑洞邊緣有一層又一層的牙床,生長著米粒大小的牙齒,旋轉著向黑洞的深處鋪去!

  大鐘砸向花轎,卻見大鐘越是靠近那黑神像,便變得越小,連同那小道士一起,被吸入黑神像臉部的黑洞之中。

  轎子裡的黑神像吞掉那小道士和大鐘,無數旋轉著的牙齒向外凸起,接著面目恢復正常,依舊是個和藹的老太太。

  鹿尾鎮上的那些修士目瞪口呆,頭皮發麻,只覺一股涼意從後背爬上來。

  這位黑山奶奶,實在太強大了。

  一眾灰衣鼠人放下花轎,一隻灰衣鼠人叫道:「所有人聽令,即日起,日夜不停,給奶奶打造行宮!」

  許多灰衣耗子手持長鞭,驅趕人們,讓他們建造廟宇。

  一隻灰衣耗子在轎子前躬下身子,道:「奶奶,我們已經給那個叫做陳實的小鬼下了通牒,要他明天死。」

  廟中傳來一個慈祥和善的聲音,道:「做乾娘不能言而無信,既然要他明天死,那麼他明天必須得死。今晚子時一過,奶奶便去殺了他。」

  陳實回到黃坡村,天色已晚,黑鍋已經吃飽,他到家時看到黑鍋正在刷碗,鍋底下還有尚未熄滅的柴火。

  陳實早已見怪不怪,道:「黑鍋,你先放那兒,我來刷洗。待會我還要熬藥。」

  黑鍋來到他跟前,面色嚴肅道:「汪,汪汪!」

  陳實放下書箱,前去刷鍋洗碗,道:「你炒菜了?還三個菜……當然有把握,如今我已經修成金丹,那黑山奶奶倘若敢來,便讓她有來無回!」

  黑鍋道:「汪!」

  「放心,我不會輕敵。」

  「汪……」

  「好了好了!你比我爺爺還像我爺爺!」

  ……

  是夜,夜深人靜,不知不覺間子時已過,月色下,黑暗逐漸侵襲而來,很快便來到黃坡村外。村中央的古樹上,那二八芳齡的少女頓時警覺起來,不由分說催動古樹枝條,向那黑暗抽去。

  突然一根根枝條飛速枯萎,眨眼間古樹所有枝條都乾枯腐朽,掉落下來。

  少女心中一驚,抬手看去,自己兩條胳膊也乾枯下來,咔嚓兩聲,齊肩而斷。

  她急忙閃身跳下古樹,衝入陳實家躲避。

  這是習慣使然。

  長久以來,陳實家對她來說都是一片神秘領域,她的力量無法侵入其中,現在遇到危險,想也不想便往陳實家躲。

  黑鍋趴在角落裡,躲避月光,靜靜地看著這少女穿過陳實的房門,鑽入陳實的房中。

  陳實還在睡夢中,被窩突然隆了起來,卻是那少女鑽入他的被窩裡。

  黑鍋搖了搖尾巴,裝作沒有看見。

  這時,門栓被一股無形的大力折斷,院子門戶突然開啟,只見一個漆黑的身影緩緩走入院子,黑暗如同長裙,鋪在她的身後。

  那黑影瞥了趴在陰影裡呼呼大睡的狗子一眼,收回目光,逕自向堂屋陳實的方向走去。

  黑鍋偷偷抬起頭,突然那黑影猛地回頭。

  狗子還是趴在陰影裡呼呼大睡。

  那黑影轉過頭,彷彿無形無質的黑暗,流入陳實的房間。

  陳實睡意正濃,做了個香甜的夢,夢中爺爺陳寅都又活了過來,說是閻王說他壽元沒到,讓他回陽間照顧孫兒。

  他考上了舉人,回到村裡,村裡的玉珠奶奶、五竹老太太嚇得屁滾尿流,跪在地上叩見舉人老爺,五竹老太太還主動摘西瓜給他吃。

  玉珠不知何時長大了,長得跟金紅纓差不多大,扭捏著往舉人老爺懷裡鑽,嬌滴滴道:「舉人老爺,你……殺我乖孫,子時已過,要你償命!」

  陳實的美夢突然間變得無比黑暗,但見黑夢之中,只有自己身處在亮光裡,四周都是黑暗,但黑暗中彷彿有一粒粒的發光的小東西,像是米粒。

  「黑山奶奶?」

  陳實心中一驚,高聲道:「黑山奶奶,你縱容手底下的鼠人為禍,我這才殺了他們,怪不得我!你闖入我夢中來,我醒來你便奈何不得我!」

  「你醒不了!」

  黑暗中一顆顆米粒一樣的光點顫抖起來,像是在笑,那是一顆顆米粒狀的牙齒,已經將陳實四面環繞。

  黑山奶奶的聲音極為得意,笑道:「你已經落入奶奶我的口中,還想醒來……這是什麼?這是什麼東西?你夢中藏了什麼東西?」

  她的聲音變得無比驚恐,彷彿遇到了無比可怕的事情,適才還像得意的魔神,現在便像是被脫光衣服的老流氓嚇哭的小姑娘。

  「你到底在夢裡藏了什麼東西?救我,快點救我--」

  她發出淒厲的慘叫,接著,陳實夢中的黑暗飛速向後退去,陳實只能看到好像有一個人影被拖入黑暗中,脖子上還纏繞著一條猩紅的細長舌頭。

  「救我!」

  黑暗中發出淒厲的慘叫,一雙雙有如骨骼的枯瘦黑手從黑暗中探出來,一陣亂抓。

  陳實驚疑不定,猛然從噩夢中醒來,渾身汗水淋漓。

  他呼呼喘著粗氣,這時才覺得哪裡有些不對,急忙掀開被窩,低頭看去,只見一個少女藏在自己被窩裡,貼著自己身子乖巧的趴著,一動不動。

  見他看來,少女眨了眨烏亮的眼睛,只是沒有手臂,正是村裡的乾娘。

  「你怎麼跑到我被窩裡了?」陳實疑惑道。

  「你怎麼睡覺不穿衣服?」那少女問道。

  「我睡覺一向不穿衣服……等下,你怎麼跑到我被窩裡了?出去,快出去!」

  陳實將少女攆走,坐在窗邊,還在回想那個夢,心道:「難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一定是太害怕黑山奶奶,所以才會做這樣的夢。」

  黃坡村外,沙婆婆提著羊角天靈燈,遙望村中央的陳實家。

  青羊踱步,從她身後走出,搖頭道:「老太婆,沒用的,黑山奶奶只不過是一隻弱小的邪祟,測不出陳實的等級。」

  虯髯大漢從另一邊走來,道:「黑山奶奶已經是附近最強的一隻祟了。陳實體內的那隻邪祟,到底是什麼級別?」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30 06:28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9-4 08:18 PM 編輯

第0079章 雷厲風行,方是丈夫!

  三人心中均有些不安。

  沙婆婆三人早已知道黑山奶奶要來殺陳實,也密切關注此事。畢竟陳寅都下陰間前,把陳實托付給他們,他們自然要保護好陳實。

  他們知道陳實斷然不是黑山奶奶的對手,但黑山奶奶真身還在黑山,鹿尾鎮的是新造的身軀,她不可能真身前來,只會動用神相前來。

  只要動用神相,便會被他們影響。

  虯髯大漢和青羊都是邪祟,而且是比黑山奶奶更強,影響黑山奶奶的判斷,讓黑山奶奶入夢去殺陳實,便可以借黑山奶奶之手,來測出陳實體內的那隻邪祟的等級。

  但是,黑山奶奶進去後就沒有出來過。

  「當初老陳頭說起小十殺人後,被殺者的魂便不見了,我便覺得有些奇怪。」

  沙婆婆道:「青色鬼手固然強大,但吃掉被殺者魂魄的,應該不是青色鬼手。當初我們搶奪陳實的魂魄時,與青色鬼手的主人隔著陰陽兩界大戰,他並未施展出吞噬魂魄的能力。」

  虯髯大漢和青羊各自點頭。

  若是那時鬼手主人施展出這等手段,他們的魂魄只怕早就被對方吃掉了。

  沙婆婆繼續道:「既然不是青色鬼手吞噬魂魄,那麼吞噬魂魄的便另有其人。這說明陳實體內,除了青色鬼手之外,還藏有其他東西。」

  虯髯大漢搖頭道:「我們救陳實的時候檢查過了,他的魂魄裡沒有藏著其他什麼東西。這個吞噬魂魄的邪祟,到底從何而來?又是怎麼進入陳實體內的?它是何時鑽入陳實體內的?」

  他百思不解。

  陳實表現出吞噬魂魄能力時,爺爺陳寅都還在陳實身邊,邪祟絕對沒有機會接近陳實。

  更為古怪的是,它並未附身,而是藏在陳實的精神世界之中,伺機吃掉那些被陳實殺死的人,或者誤入他的夢境的倒霉蛋。

  這種舉止很奇怪。

  正常來說,邪祟附身的第一時間,一定會吃掉或者殺死原主人的魂魄,鳩佔鵲巢,然後模仿原主人的舉止動作習慣。

  它甚至會模仿到最親近的妻子或丈夫也發現不了的程度,在此期間,它會尋找吃掉身邊人的機會。

  但陳實體內的這個邪祟沒有這麼做,它的舉止,更像一種寄生狀態,寄生在原主人體內,讓原主人殺人取得它需要的營養,餵飽自己。

  青羊突然道:「黑山奶奶實力太弱,最佳的辦法,是我們親自進去探一探!」

  虯髯大漢冷笑道:「不知道其等級,我們便闖進去,給它加餐不成?」

  沙婆婆道:「我們只有兩條路,要麼將它從小十的體內逼出來,要麼在小十的夢境中將它殺死。青羊,你不要總是急性子,我們總能找到機會,將它揪出來!」

  青羊冷笑道:「你們兩個畏首畏尾,揪出它,不知要到猴年馬月!」

  它負氣離去:「我繼續做我的邪祟,有事再找我!」

  虯髯大漢目送他遠去,收回目光,道:「婆婆,黑山奶奶應該死了吧?」

  沙婆婆嘗試為黑山奶奶招魂,有所發現,搖頭道:「黑山奶奶尚未死絕,她狡猾得很,還在黑山奶奶廟中留下了自己的根。進入小十體內的,是她的相,但在奶奶廟還留有極為龐雜的不凡之力,不會就此死亡。」

  虯髯大漢道:「那小十的安危……」

  沙婆婆笑道:「她吃了這麼大一個虧,還敢來找小十?我若是她,見到小十便遠遠躲著,不敢露頭。」

  虯髯大漢想想也是,笑道:「她只是地方上的邪祟,也敢來招惹小十,膽子真是不小。」

  沙婆婆也是笑道:「她竟敢入夢,進入夢中來蹂躪小十!入夢托夢這種事情,連我都不敢!」

  陳實早上醒來,出門去看村裡的乾娘,只見那少女兩條胳膊的地方,已經生長出兩條樹枝狀的臂膀。

  黃坡村的神樹也變得光禿禿的,一根樹枝都不曾剩下,樹葉也只剩下零星幾片。

  不過他發現古樹上又長出許多嫩芽,想來很快便會抽出枝條嫩葉,不至於死了。

  村民們則人心惶惶,向古樹獻香獻供,唯恐古樹死了,沒了庇護。

  陳實在村中等了半晌,黑山奶奶沒有上門尋仇,讓他有些詫異。等到午後,黑山奶奶還是沒來,便是一隻耗子也沒有看見。

  「黑山奶奶多半忘記了此事,又或者覺得不值得因為此事殺我,只是派些耗子來嚇我。」

  陳實放下心來,自己只是幫助其他村莊的人驅邪,殺了一隻吃人的耗子,便得罪了這位奶奶,也是無妄之災。

  但耗子繁殖的速度快,想來黑山奶奶死了一個乖孫,也渾不在意。

  他又等了兩天,黑山奶奶還是沒有來尋仇,甚至附近的村鎮連灰衣耗子也沒有了蹤影,讓陳實頗為納悶。

  不過他很快便沒有了關注此事的心思,因為春考臨近,他須得抓緊複習《論語》《詩》《書》等經典,為文試做準備。

  對於武試,陳實很有信心,只是文試信心不大。

  他雖是跟隨朱秀才苦讀,但只學了兩年,別人卻是在私塾裡寒窗苦讀五六年,學習時間比他長很多。

  而且,更為關鍵的是,他十年前曾經考過秀才,不知道這次再去考,會不會出什麼差池。

  考秀才,中舉人,對陳實來說已是他的執念。

  他居住在鄉下,覺得能夠討生活的,除了做符師之外,便是考秀才中舉人了,秀才還沒什麼用,但舉人就可以稱作老爺。

  做了老爺後,就可以魚肉鄉民,名正言順的作威作福了。

  而且就算不能做官,也可以去投奔金紅纓,進入神機營。

  這是他能夠想像的未來的生活。

  對於一個年僅十一歲的孩子來說,能在這個年紀規劃未來,已經殊為難得。

  只不過橋灣鎮的葉先生死在趙家人的手中,私塾也敗落了,原本答應陳實為他弄到縣試名額,自然也無從談起。陳實左思右想,他認識的人不多,唯獨縣城聚仙樓的邵景還算是個人物。

  「不如去一趟縣城,問問邵景,是否能為我弄到一個縣試名額。」

  陳實想到就做,立刻備好木車,叫上黑鍋,向縣城駛去。

  還未來到縣城,遠遠便見城外有人排隊砍頭。不遠處有很多人遠遠張望,而砍頭的地方已經搭了祭台,奏請真神監斬。

  祭台上方還懸著一面萬魂幡,應該是縣衙的法寶,用來收被砍頭的人的魂魄,煉入幡中,提升威力的。

  陳實還看到人群中有修煉嗜血珠的,也將珠子祭起來,準備收取人血煉寶。

  還有些修士正在祭煉寶葫蘆,不知是有何作用。

  對於這類人,他倒是聽爺爺說過,刑場裡但凡祭起這樣的法寶的,多是與官家有些關係,其他人根本沒有這個門路。

  他來到人群後,站在車上張望,只是人太多,擋住了視線。

  「這是做什麼?怎麼殺這麼多人?」他向旁邊的人問道。

  「做什麼你不知道?鄉下來的吧?」

  那人瞥他一眼,倒是好心,耐著性子道:「殺頭。是縣老爺一家殺頭。新縣老爺監斬。原來的縣令是趙吉趙老爺,聽說是省城趙家的。」

  旁邊有人興奮道:「前不久趙家太爺死了,他原本是新鄉省的巡撫,卻幹了壞事,你們鄉下的魔變,據說便是趙家弄出來的。西京很震怒,下令滿門抄斬,雞犬不留。這不,新上任的縣老爺就監斬殺頭了……喝!好快的刀!」

  他一聲讚喝,人群中也紛紛讚喝起來,稱讚劊子手好刀法。

  陳實向祭台看去,祭壇上有一人巋然而立,神龕中神胎聚氣為刀,刀光斬落,雪亮無比,並非傳統的無形劍氣,而是肉眼可見。

  「好像,沒有我的劍氣快。」

  陳實詫異,「為何他們都說這人的刀快?」

  他前段時間為了對付黑山奶奶,修習子午斬邪劍,無形劍氣的速度要比這個劊子手快了倍餘,心中難免詫異。

  那劊子手砍頭之後,萬魂幡搖動,將亡魂收入幡中煉化。

  有人祭起寶葫蘆,將灑落的鮮血收起,還有人祭起嗜血珠,在屍體上滾了一週,把屍體中的血收走。

  陳實還看到一些衙役將乾屍拖走,丟在篝火中焚燒,之所以燒掉,是免得屍體被月光照耀,變成屍祟。

  「小兄弟,你有癆病嗎?我這裡有饅頭。」他身旁的那人悄聲道。

  陳實搖頭,沒有繼續看下去,驅車進入縣城。

  趙家,徹底倒了。

  原本縣城裡有很多趙家的產業,現在也都改頭換面,變成其他人家的鋪子,賭場青樓也都換了主人。

  陳實擔心邵景是否還在聚仙樓,心中不免惴惴,待來到聚仙樓,停車打聽一番,聚仙樓的夥計笑道:「邵當家自然還在。勞駕您稍待片刻,我去通知當家的。」

  陳實頗為驚訝,心道:「邵景原來是聚仙樓的掌櫃。他這麼年輕,居然有了不小的產業。」

  這聚仙樓並非酒樓,而是賣各種修行材料之地,有各種珍惜藥材、靈脯、煉寶材料,以及寶石珠玉犀角等物,琳琅滿目,令人目不暇接。

  不久,邵景匆匆前來,笑道:「原來是陳實老弟!老弟,許久不見!你的那塊贔屭殼讓我賺了不少錢呢,剛到我店裡,沒幾天便被嶺南的客商買走了。」

  嶺南多客商,走南闖北,見多識廣,操著一口不太流利的嶺南口音,很有經商頭腦。

  陳實笑道:「恭喜邵兄。實不相瞞,此次小弟進城是有一事相求。」

  他遲疑一下,還是道出來意。

  邵景聽到他要參加縣試,笑道:「這是小事,我讓人給你找個私塾掛上名字便是。你明天再來,我介紹你認識一下私塾先生。」

  陳實感激萬分,連忙道謝。

  邵景笑道:「你若是再有寶貝,先照顧我聚仙樓,便是答謝了。」

  陳實告辭,離開聚仙樓,突然想起自己書箱裡還有一塊小石子,不知是何物,心道:「也罷,明天給他看一看。」

  「恩公,恩公!真的是你!」

  陳實正在街上閒逛,突然一人攔下他,定睛看去,卻是自己在鹿尾鎮救下的那個孕婦翠娥的相公。

  翠娥男人見到他,不禁又驚又喜,要請他吃飯,陳實搖頭道:「救你媳婦,我也是收了錢的,何須請我吃飯?你怎麼到城裡來了?」

  「逃難來的。我們鎮的乾娘被黑山奶奶殺了,黑山奶奶佔領此地,原本說讓我們給她建造行宮便庇護我們。不料前天一早,那些鼠人便將黑山奶奶抬走了。鎮子沒有乾娘庇佑,到了晚上只怕邪祟就來吃人。因此我們鎮的人都搬家。」

  陳實怔住:「小道士死了?」

  一股內疚感湧上心頭。

  他見灰衣耗子吃人,於是對小道士說,黑山奶奶搶你地盤,縱容耗子吃你的子民,小道士第二天去找黑山奶奶麻煩,這才被黑山奶奶找上門打死,以至於鹿尾鎮分崩離析。

  「若是我沒有鼓動他去找黑山奶奶的麻煩,或許他就不用死。鹿尾鎮也就不用散了。」

  他心中沉甸甸的,鹿尾鎮的人會去投奔其他村莊,也有可能去找新的乾娘。

  乾陽山中有很多類似的古樹、遺跡、神像,他們可以找到新的定居點。但也有可能會死在邪祟的口中。

  「聽說黑山奶奶之所以沒有霸佔我們鎮,是因為她也受了重傷,要回奶奶廟療傷。」翠娥男人道。

  「黑山奶奶作惡,不能就這麼算了!夫子說,朝聞道,夕死可矣。」

  陳實怒從心頭起,「先打聽一下,去黑山奶奶廟的路怎麼走,下午便去打死她。這筆仇,不能過夜,過夜都對不起小道士!」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31 07:02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9-4 08:18 PM 編輯

第0080章 陳實伐山

  如今已是中午,陳實隨便尋了一家飯店,與黑鍋吃飽喝足,又去集市上買了兩個鐵帽子,一個戴在自己頭上,一個戴在黑鍋頭上,這樣便不用擔心被耗子尾尖點中。

  縣裡賣的這種帽子,乃是從軍的修士所戴,極為結實,帽子裡面甚至還繪著六丁六甲,可以防護一般的法術攻擊。

  陳實打聽到黑山奶奶廟的方位,原來就在縣郊,距離縣城只有二十多里地,中間隔著一道德江,不算遠。

  「黑山奶奶的法力強橫,遠勝小道士,小道士的法力遠勝於我,須得想個方法,破她法力!」

  他沒有急於前往奶奶廟,而是買了幾捆香和兩斤異獸肉,與黑鍋先回了趟乾陽山,來到山君廟。

  黑山奶奶也是黑山一帶的乾娘,香火鼎盛,附近的黎民百姓上貢香火和祭品,過年時還要吃童男童女,她這一身法力,乃是香火之氣形成的不凡之力,極為強橫。

  破不凡之力形成的法力,最佳的辦法就是用同樣有不凡之力的寶物。

  陳實能夠想到的地方便是山君廟。

  山君廟,是他所見過不凡之力最強盛的地方。

  陳實第一個想法便是燒香的銅爐。

  山君廟中共有兩個銅爐,一個是長一丈,高五尺,寬三尺的長方形大鼎,一個是鼎狀的圓爐,下面是六足的銅座,往上是一隻銅龜,龜背上是圓鼎狀的香爐,再上是青銅三層圓亭,總高一丈有餘。

  這兩個銅香爐,陳實清洗的時候,爐中都積累了很厚的香灰,想來當年山君廟香火鼎盛時,一定有不少人來到這裡燒香膜拜。

  兩個銅爐,必然得到香火之氣浸潤,蘊藏著大量的不凡之力。

  甚至此刻,香爐中還有不凡之力外溢。

  陳實思索片刻,沒有去取銅爐,而是來到大殿前。

  大殿前有四根柱子,柱子上盤著石龍,石龍被人摸得油光錚亮。

  這四根柱子中蘊藏的不凡之力也極為驚人,想來當年此地的石龍距離化形,只怕只有一步之遙。

  倘若拆下柱子,也可以破黑山奶奶的法力。

  「但香爐和柱子,應該都不是不凡之力最強橫的寶物。最強橫的,應該還是在殿內!」

  陳實推開殿門,走入正殿。

  正殿中不凡之力最為濃郁,已經形成了霞光,積聚在神龕之中,像是正在形成著什麼。

  陳實四下打量,目光落在那空空蕩蕩的神龕上。

  此刻,殿內不凡之力最濃的地方便是神龕。

  「但積蓄不凡之力最多的,並非神龕。」

  陳實移開目光,抬頭上望,低聲道:「香火之氣是向上飄的,那麼吸收不凡之力最多的,應該是……」

  他的目光落在正殿上的藻井八卦頂上。

  這座藻井,應該是不凡之力最為濃郁之處。

  「八卦頂不適合用來戰鬥,而且這座正殿的殿頂不方便拆下來,拆下的話,大殿就塌了。」

  陳實轉身來到前殿,殿頂有一根大紅色鎏金繪龍的橫樑,長達兩丈有餘。

  前殿的香火,不遜於正殿,從這根大紅鎏金繪龍橫樑上散發出的不凡之力,濃郁程度直追神龕!

  「就是此物!」

  陳實回到正殿,從書箱中取出買來的幾捆香,統統點燃來,插在神龕前,默默道:「山君在上,小子陳實要借寶剎前殿大樑一用,待打殺了妖孽,必會將此寶還回,絕不貪心昧了去。山君明鑒!」

  他來到前殿,縱身一躍,跳到橫樑上,奮力托去,只聽轟隆一聲,前殿塌了半邊。

  這座廟宇久經風雨,躲入地底長達六千餘年,今日前殿還是沒能逃過此劫。

  陳實將那鎏金繪龍的橫樑取下,卻是根金絲楠木的柱子,水桶粗細,被工匠刨磨得很是細膩,刷了紅漆。

  西牛新洲沒有金絲楠木,這根木頭柱子想是當年三寶太監的艦隊從神洲帶來的,可見為了建造山君廟也是煞費苦心。

  陳實取來抹布,擦去柱子上的浮塵,喚來黑鍋,取了黑狗血,研磨硃砂,又調了金粉,這樣下筆便是金燦燦的。

  他運筆如風,在柱子上畫下雷符、五雷符、大五雷符、掌心雷符、雷神十將符、五陽天雷符、九陽霹靂符、天雷引符等等,多達數十種。

  這些符菉,被他真氣運煉,打入木材之中,輕易不會磨損。

  待到一碗硃砂墨汁耗盡,陳實這才停筆,將東西收拾乾淨,扛起這根大樑逕自出門。

  黑鍋吃了兩斤異獸肉,跟在他的身後。

  一人一狗,直奔黑山而去。

  縣郊外,德江江畔,黑山聳立,半山腰處香火裊裊上升,在空中匯聚成雲。

  奶奶廟前。

  五隻白鬍鬚老耗子身穿法袍,手持一把香火,面色肅然,向黑山奶奶廟虔誠叩拜,口中喃喃有詞。

  而在它們身後,黑壓壓一片,皆是一個個身著灰衣的大耗子,像人一樣站立,有的比成年人個頭還要高,矮小的也有兩三尺高,皆是抓著香火,向黑山奶奶廟叩拜,整齊如一!

  有些灰衣耗子腦後,居然還浮現出神龕,神龕中有神胎坐鎮,有模有樣!

  它們口中誦念,聽聲音,應該是一種極為玄妙的經文,數以百計的耗子口吐人言,誦念聲匯聚成洪流,震耳欲聾。

  山腳下,則是黑山附近所有村落的村民,無論老幼,都聚在一起,各自手持三炷香,跪拜在地,跟著那些耗子一起誦念,磕頭如搗蒜。

  黑山附近有十幾個村落,每個村落裡的乾娘,都已經歸順了黑山奶奶,這些村落的人們,也要仰仗奶奶的鼻息才能生存,逢年過節奉上的祭品,養活了山上的耗子,以至於形成氣候。

  這些耗子伺候黑山奶奶,採月華修煉,久而久之被月華影響,又吸收了香火之氣,變成邪祟,善弄妖法。

  它們殺死那些不敬者,往來客商也多被勒索,其中不乏有修士死在它們手中。

  它們於是便倣傚人類,修行功法,竟也修出神龕,得到神胎。

  黑山位於百勝縣,不在新鄉省,而是隸屬於憲州省。

  百勝縣處於憲州邊緣,黑山又在百勝縣邊緣,天高皇帝遠,到了鄉下,更是邪祟遍地,官府也沒有能力治理,好在黑山奶奶識趣,讓各村各寨的莊稼漢按時交稅納賦,官府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伴隨著陣陣叩拜誦念,上空飄蕩的香雲不斷凝聚出新的不凡之力,流向奶奶廟。

  而在金碧輝煌的正殿裡,黑神像汲取不凡之力,正在凝聚新的神相!

  「那陳實到底是什麼來頭?體內藏著如此強大的邪祟,連我也招架不得。今後,不再招惹他便是!」

  黑神像四周,滾滾黑氣翻騰不休,圍繞著神像旋轉,這不凡之力當真是磅礡至極。

  凝聚神相,非一蹴而就,即便有如此多的村民和耗子不斷念誦她的名號,助她一臂之力,也需要數日才能凝聚完成。

  山腳下,每隔十多步便有一隻灰衣耗子在人群中巡視,其中一隻灰衣耗子高聲道:「誰的香歪了,誰的心不誠,便要人頭落地!」

  這時,一個少年扛著一根水桶粗細的大紅柱子,邁步向他們走來,從跪下叩拜的人群中穿過。

  那少年身著淡青色袨子,長度到腿彎,白色褲子,腰間繫著紅絲帶,掛著一個香囊,頭上扎著紅色飄帶,被鐵帽子罩著,尾端露在外面,在腦後迎風舞動。

  他肩頭的大紅柱子上畫著鎏金的五爪龍,體態修長,從柱子前端盤到後端。

  柱子上還有著各種金色圖案,滲入木頭之中。

  少年目中無人,逕自向山上走去。

  一隻灰衣耗子厲聲喝道:「來者何人?」

  「乾陽山,陳實!」

  陳實腳下不停,繼續前行。

  那灰衣耗子道:「這裡是黑山奶奶的道場,不得亂闖……等一下,你剛才說你叫什麼?」

  陳實右肩扛著大紅柱子,左手拇指壓在無名指和小指上,食指中指豎起,如同持劍,臉上露出燦爛笑容。

  他體內三光正氣訣運轉,身軀四周突然光芒大亮,星力匯聚,化作七種不同的星符。

  他的腦後,神龕浮現,劍氣在龕中形成!

  「小爺喚作乾陽山……陳實!」

  他左手向前揮出,做出雲劍的姿勢,神龕中一道無形劍氣呼嘯而出,霎時間前方一片模糊,那是他的劍氣劇烈旋轉振動,造成空氣劇烈震顫所致!

  「咻--」

  劍氣飛過,那隻灰衣耗子頓時上半身飛起,口中發出唳嘯:「敵襲!」

  它直到叫出聲,這才驚覺:「我怎麼飛起來了?等一下,我的屁股還站在地上!」

  所謂雲劍,乃是站立不動,手持寶劍,以雙腿為軸,從前至後,運劍一週,畫一個大圓,要求腰身柔軟,劍平行於地。

  而在子午斬邪劍中,這一式便脫離了手掌,劍氣畫圓,高速旋轉,速度極快!

  這一劍斬過那灰衣耗子的腰身,威力竟無半點衰減,貼著山麓呼嘯前行,竟然藉著高速旋轉的勢頭上山而去,從那些跪在地上的人們頭頂一閃而過,掀起一股狂風,吹熄了不知多少根香頭!

  瞬息之間,劍氣便越過人群,切入前方正在跪地叩拜的灰衣耗子之中,頓時殘肢斷臂飛起,血漿四濺。

  旋轉的劍氣斬斷不知多少肢體,向前平推過去!

  前方便有耗子修士,已然得到預警,紛紛起身,神龕神胎啟動,一道道子午斬邪劍飛出,迎上陳實的劍氣!

  陳實這道雲劍氣侵染了十多個灰衣耗子的血,肉眼可見,但是速度依舊快得驚人,那些灰衣耗子修士的劍氣撞在這道血色劍氣上,紛紛炸開,化作無數破碎的劍氣,反倒將不少自己人刺穿!

  它們連忙避開劍氣,卻見這道血色劍氣直奔五大長老而去。

  那五隻白鬍鬚耗子長老起身,面帶怒色,其中一個長老轉身祭出金丹,無形的力場壓下,試圖定住血色劍氣!

  然而血色劍氣卻切入它的金丹力場,旋轉著向前切去,待來到它身前四尺處,這才承受不住金丹力場的壓力,嘩啦破碎。

  五隻耗子長老各自露出驚駭之色,向下看去,只見陳實還在山下,正在上山,距離他們已然超越六十丈!

  這六十丈距離,劍氣所過之處,形成一道屍橫遍野的血路!

  「子午斬邪劍,威力只能達到二十四五丈,不可能達到六十丈!」一隻耗子長老驚疑不定。

  陳實扛著朱紅柱子,大步上山,聲音清清淡淡:「黑鍋,你留在山下。」

  狗子停下腳步,坐了下來,望向前方。

  那些灰衣耗子驚魂甫定,向陳實衝來,各色神龕紛紛亮起,各自準備法術。

  「太慢了,你們太慢了。」

  陳實左手劍訣變化,從雲劍式變成挑劍式,無形劍氣飛出,從一個衝來的灰衣耗子襠下向上挑起,頓時血光將其分成兩半。

  他左手劍訣,刺、斬、抹、挑、雲、劈,六式劍訣不斷變化,四周衝來的灰衣耗子連他身遭兩丈範圍都未曾跨入,便突然身首異處!

  它們放出的無形劍氣,或者被陳實的無形劍氣撞碎,或者被陳實腳踏七星,輕易避開。

  陳實一路走上山去,腳下血流成河。

  前方一隻隻灰衣耗子連翻帶滾,避開他的攻擊,終於衝入兩丈距離,各自尾巴甩動,向他攻去。

  陳實右臂猛然發力,將朱紅柱子掄起,千斤大柱虎虎生風,頃刻間雷音大作,雷火電光,轟隆隆震盪,一隻隻灰衣耗子尚未接近,腦袋便自炸開!

  「黑山奶奶,小爺陳實,前來伐山破廟!」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31 07:03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9-5 07:37 PM 編輯

第0081章 破廟

  「陳實!」

  黑山奶奶廟前,青色的煙雲發出陣陣波動,廟門彷彿一張大嘴,發出聲音,「奶奶不去找你,你反倒殺上門來!也罷,今日奶奶送你上路,叫你形神俱滅!孩兒們,給奶奶殺了他--」

  漫山遍野的灰衣耗子得到黑山奶奶號令,潮水般從山上湧下來,遠遠便聽到它們的子午斬邪劍的破空聲,咻咻作響。

  它們不似陳實從前見過的那些人類修士,人類修士會投鼠忌器,它們不會。

  它們不管前面有沒有自己人,便釋放法術,就算有自己人也一併砍了。

  衝下來灰衣耗子,單陳實看到的,便有四五隻是死在自己人的子午斬邪劍下。

  陳實長長吸氣,巨大的朱紅大樑在他手中,宛如孫猴子的金箍棒一般,開合有度。

  「既是伐山破廟,那就斬盡殺絕!」

  他腳踏七星,團團星光炸開,輕而易舉便避開襲來的劍氣,手上劍訣變化,神龕中劍氣射出,對面頓時人仰馬翻。

  「慢!慢!慢!」

  「你們太慢了!」

  「這麼慢怎麼殺人?」

  陳實大步向前,舞動朱紅柱子,雷音大作,向上殺去,劍訣一指,便有鼠頭落地!

  說來也怪,這些灰衣耗子學的是天心正氣訣中的子午斬邪劍,應該是經過人類修士的點撥,劍術頗為不俗,但落在他的眼中,總覺得太慢,缺乏爆發力,有的劍氣即便不用北斗七星步也可以躲開。

  但他的劍氣卻迅捷無比,但凡劍氣飛出,便絕不落空,總能將對手斬殺!

  他甚至可以用自己的心念,去控制子午斬邪劍的劍氣走向!

  這對他來說,是下意識的行為,覺得自己能夠影響劍氣走向,便放手施展,因此才能做到劍不落空。

  但對於這些灰衣耗子來說,他的劍氣居然還會拐彎,還會折向,讓它們不覺生出恐懼。

  陳實並未學過其他法術,只會子午斬邪劍,而且還是從李天青送他的舊書《天心正氣訣》上學來的,與其他人的天心正氣訣並無不同。

  子午斬邪劍之所以在他身上出現這種變化,是因為他沒有神胎,無法凝聚法力,所以只能不斷修煉北斗七煉,淬煉骨心血肉膚神,他的精神因此被錘煉得無比強大。

  精神強大,看似沒有什麼作用,但在劍氣釋放之時,已然可以影響劍氣走勢,雖然影響不是很大,但足以讓原本簡單無比的斬邪劍變得變化莫測!

  陳實覺得這些鼠輩的劍氣速度慢,但對於其他神胎境修士來說,這些鼠輩的劍氣速度絕對不慢。

  只是由於陳實太快,所以覺得它們慢。

  陳實揮起千斤大柱,舉重若輕,雷符、五雷符、大五雷符、掌心雷符、雷神十將符、五陽天雷符等諸般符菉,威力爆發,那些灰衣耗子的腦袋,便如同脖子上盛開了血紅色的鮮花,嘭嘭炸開。

  短短片刻,他便已經從山腳下,殺到半山腰。

  前方,鼠頭湧動,向下湧去,而那五位白鬍鬚老耗子面色慍怒,向下俯瞰,殺氣騰騰。

  它們身後,烏雲密布,一朵方圓數十畝大的烏雲籠罩在山頭上,烏雲的正下方,便是黑山奶奶廟!

  突然,一隻白鬍鬚長老把手一指陳實,金丹中一道道劍氣射出。

  這劍氣並非無形劍氣,而是有形,是血色毫光,細如髮絲,多達百數,令人防不勝防!

  陳實掄起大樑,呼的一聲掃去,雷音大作,頃刻間所有的血色毫光紛紛破滅!

  他單手將紅色大樑立起,豎得筆直,陡然間氣血激盪,身軀節節拔高,從小孩長到近乎成年人般高大,抬腳踢在柱子根上。

  大紅柱子呼的一聲飛起,平行於地面,向前撞去,所過之處,雷火電光,不斷迸發,沿途一隻隻灰衣耗子承受不住雷符迸發的雷音,腦袋紛紛炸開!

  他單手推在紅色柱子的尾端,發足狂奔,推著這根柱子直奔前方的鼠輩五長老而去,力量,速度,提升到極致!

  同時,他的神龕中,細微無比的劍氣在相互碰撞。

  他的另一隻手掐著劍訣,背在身後。

  一個白鬍鬚老耗子身形一閃,抬手擋住撞來的大紅柱子,冷笑道:「陳實,你沒有修成金丹,連神胎都沒有,還敢學人來伐山破廟?」

  它的前爪擋住柱子,卻只覺從柱子中湧來的力量強橫無比,壓得它不斷向後退去!

  同時,大紅柱子上滾滾雷火在它周身炸開,雷光火光,震得它穩不住身形,嘴角溢出一抹血跡。

  後方,又有兩個白鬍鬚老耗子各自踏前一步,伸出兩隻手掌抵住柱子,三個金丹境的妖修一起發力,這才堪堪擋住柱子的撞擊之勢。

  三隻鼠輩長老心中不禁駭然。

  「我身即神胎,法術從心所欲!」

  陳實背後左手劍訣輕輕一動,腦後神龕中劍氣射出!

  不過三位白鬍鬚長老皆有金丹護體,懸於頭頂,金丹形成無形力場,這一道劍氣雖然無形無質,肉眼不可見,但進入力場之中便如進泥淖,速度越來越慢,最終定在空中,猶自劇烈震顫,讓空氣變得模糊不清。

  三位白鬍鬚長老皆是鬆了口氣,突然第二道劍氣緊隨第一道劍氣之後,沿著其行進路線咻的一聲破空而來,撞擊在第一道劍氣上,將那道劍氣撞得炸開,化作百十道碎裂的劍氣,指向不同方向!

  而第二道劍氣刺入力場的距離更遠。

  然後是第三道劍氣飛至,撞碎第二道劍氣,第三道劍氣已然來到其中一位白鬍鬚長老面前。

  力場中,破碎的劍氣更多。

  「咻!」、「咻!」、「咻!」、「咻!」

  又是四道劍氣閃電般飛至,後劍撞擊前劍,前劍破碎,後劍再進一步!

  說時遲,那時快,陳實左手劍指向前連刺七次,只是短短一瞬,劍氣連環,便刺破了三大妖修的金丹力場,第七道劍氣從那白鬍鬚長老的脖頸處貫穿而過!

  那白鬍鬚長老抬手握住咽喉,腦袋卻從脖子上滑落下去。

  他的金丹力場崩塌,破碎的六道劍氣立刻向前激射而去。

  另外兩個白鬍子長老各自向後躍去,避開激射而來的破碎劍氣,同時金丹飛出,向陳實壓下。

  就在他們騰空的一瞬間,陳實縱身而起,一腳踢在大樑尾端,這根長達兩丈有餘的大樑發出呼嘯的破空聲,直奔黑山奶奶廟而去,激射如箭矢!

  「我內煉氣血精神,熔鑄為丹,金丹一轉。」

  陳實落地,雙腿發力向前奔去,勢如奔馬,兩大金丹力量鎮壓下來,竟未能拖住他的腳步。

  「我怎麼就伐不了山,破不了廟!」

  他拳頭轟出,前方兩隻白鬍鬚長老剛剛落地,其中一人便見陳實的拳頭轟來,夾雜著滾動的雷音,沉悶驚人。

  它抬手硬接,咔嚓一聲臂骨斷裂,五根鼠指被恐怖的力量打碎。

  這一拳壓著它粉碎的手骨,砸在它的臉上。  

  「同為金丹境,小覷我,就是死路一條!」

  陳實話音未落,腳步已然落下,大腿肌肉從放鬆狀態頃刻間繃緊,腿根處,一根根大筋撐開腿上的皮,筋膜充斥著真氣,讓他的腿看起來粗了一大圈,肌肉條條,根根分明。

  他右腿發力,如大蟒翻身,身軀轉動之時,另一條腿大砍刀一般砍下來,砍在另一個白鬍鬚長老的脖子上。

  那白鬍鬚長老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身軀是如此脆弱。

  它煉就金丹第二轉,常年用金丹來淬煉身軀,自覺煉去血液骨骼骨髓中的雜質,鍛煉五臟六腑,肉身強大,但陳實這一腿砍下來,砍斷的不止是它的脖子,還有它的信心。

  不過它無暇想這些,因為它大腦劇烈震盪,神魂已滅!

  陳實落地,發力狂奔,衝向前方正自衝入黑山奶奶廟的大樑。

  這根大樑被他踢出,筆直撞向前方,眼看便要衝入奶奶廟,廟中黑氣滾滾湧出,阻擋大樑。黑山奶奶雖然沒有了神相,但不凡之力實在太強,法力依舊驚人無比。

  同一時間,另外兩隻白鬍鬚長老也在向這根大樑衝去,試圖阻擋大樑衝入廟中。

  「呼--」

  一道身影從它們身邊衝過,掀起狂風,陳實腦後的紅飄帶被拉得筆直,衝過這兩隻白鬍鬚長老,猛然向前飛躍。

  此時,黑山奶奶的法力形成的黑氣已經形成厚重的氣牆,大樑插入氣牆之中,頓時受阻。

  就在此刻,陳實身形投來,雙手扣住大樑的尾端,右腳尖點在地面上,猛地身形翻滾!

  大樑也跟著旋轉起來,頓時大樑表面金光四射,陳實所畫的那數十道雷符悉數迸發,雷音大作,雷火電光四面八方轟去!

  黑山奶奶廟的廟門被炸得四分五裂,氣牆被掃蕩一空。

  陳實鼓盪氣血,體內金丹運行至右拳,一拳擊在大樑尾端,這根大樑發出沉悶的破空聲,從黑山奶奶廟長長的院落中呼嘯而過,衝向正殿!

  陳實身後,僅存的兩隻白鬍鬚長老顧不得追擊大樑,齊齊向陳實殺來。

  這二鼠如人站立,宛如精研武道攻伐的大家,舉手投足皆有宗師氣度,攻伐之間,手、足、肘、膝、尾,皆化作武器,向陳實攻去!

  最為危險的便是它們的尾巴,鼠尾長達丈六,破空聲刺耳,如同長鞭,尾尖甚至撕裂空氣,發出震耳的音爆!

  長尾每次落下,地面無論山石還是青磚,紛紛炸開,豆腐般脆弱。

  它們的神胎坐在腦後神龕之中,祭起金丹,在空中來去如電。

  那金丹四周皆是一道道血色毫光,長不足一尺,纖細如毫髮,但卻是劍光。

  因為它們吃人,吃血食,又吸食月華,導致金丹駁雜不純,劍氣也跟著不純粹,所以泛著血色。

  毫光圍繞金丹,分為三層,每層毫光之間還有半尺距離,形成一個環繞金丹直徑四五尺的血色光團。

  金丹在空中滾動,時而貼地而行,時而繞行飛舞,緊隨陳實。

  那血色毫光所過之處,牆面,地面,柱子,皆出現一道道細小的孔洞,被毫光擊穿!

  奶奶廟的院落裡,還有些鼠人的石雕,被長尾或者金丹掠過,便自粉碎,碎石亂飛。

  陳實腳踏北斗七星步,速度極快,幾乎是一瞬間,便圍繞院落奔行一周,甩開兩枚金丹。

  後方,兩隻白鬍鬚長老的速度也是不慢,緊隨其後,一道長尾飛舞,叮的一聲點在他的頭頂。

  好在有鐵帽子,否則這一擊就算不能貫穿他的頭顱,也會讓他昏睡片刻。

  鐵帽子凹下一塊。

  陳實腳下步法陡然一變,天璣步化作天璇步,又從天璇步化作天樞步,正是北斗七星的勺底到勺尖的三顆星,尤其是從天璇星到天樞星,是從最底端到最頂端的跨越。

  陳實腳踏天璣步時,身軀幾乎是貼著地面奔走,待到天璇步時,左腳便自跨出,踩在空中,化作天樞步時,他的身形已經來到丈餘高的空中,右腳跨出,頭下腳上,彷彿在天空中行走。

  腳底星光炸開,團團簇簇,星光流動,形成天樞星符。

  陳實幾乎與一隻白鬍鬚長老頭碰頭,雙手重重拍在它的雙耳上,劇烈的震盪之下,那白鬍鬚長老的雙眼幾乎從眼眶裡跳出來。

  他腳步落地,衝向奶奶廟正殿。

  此刻,朱紅大樑呼嘯衝入正殿,直奔廟堂之上的黑山奶奶神像而去!

  那黑神像的四周,青氣和黑煙翻翻滾滾,突然向黑神像內部湧去,好像它的內部藏著無量空間!

  眼看朱紅大樑便要將黑神像砸得粉碎,那黑神像的臉突然凹陷,整個腦袋彷彿只剩下一層外殼,頭部範圍以內全是黑漆漆的洞!

  黑洞表面,是亮晶晶如同米粒的牙齒,細密無比,沿著黑洞表面一直往內部鋪去,不知鋪了多長,望不見盡頭!

  這是一張大口,無底洞一般。

  難怪路過黑山的修士,都說庇護黑山的黑山奶奶不像乾娘,更像是邪祟。

  朱紅大樑向這張大口中落去,哪怕是陳實繪製的數十種雷符,也不能傷到黑山奶奶分毫。

  就在她即將把朱紅大樑完全吞下之時,陳實自殿外奔來,手掌探出,抓住大樑尾端,自身所有真氣,不要命的湧入大樑之中。

  「不要啊--」

  那尊黑神像突然站了起來,高約丈六,一條條黑色的臂膀活動開來,手臂八九尺長短,五指細長,如同八爪蜘蛛,向陳實抓去,壓迫得陳實幾乎喘不過氣。

  「不要啊!」

  她發出淒厲慘叫,一隻手掌抓住陳實的脖子,將他拎起,其他幾隻手掌有的扣住陳實腦袋,有的抓住陳實腳踝、手腕,便要將他撕開。

  突然,那朱紅大樑之上,繪製的金龍游動開來。

  龍吟激盪,無比龐大恐怖的氣息爆發開來,黑神像黑洞般的腦袋嘭的一聲炸開,四分五裂。

  龍吟聲震耳欲聾,震得那隻衝進來的白鬍鬚耗子雙眼一翻,昏死在地,陳實也被震得頭暈眼花,只見這座大殿在金龍飛舞之下分崩離析,不斷倒塌。

  片刻之後,黑山奶奶廟被蕩為平地,那金龍盤踞在廢墟之上,氣焰滔天,猛地一聲長吟,震徹山谷,蕩碎所有不凡之力,倏忽間沒入朱紅大樑之中。

  沒有頭的黑神像,八條手臂猶自抓著陳實,突然,神像破碎,碎成粉狀,落了一地。

  陳實落地的一瞬間,轉身反手,一道劍氣從神龕中飛出,將昏死在地的那隻白鬍鬚長老砍成兩斷!

  他這才鬆了口氣。

  伐山破廟,豈能不斬草除根?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7-31 07:03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9-5 07:37 PM 編輯

第0082章 我本俗人

  「這桿大樑真是好寶貝!」

  陳實腳尖墊在朱紅大樑下,抬腿發力,大樑的一端飛起。

  他輕輕撫摸這根廟宇橫樑,順滑無比,上面的鎏金大龍栩栩如生,彷彿剛才幻化真龍只是黃粱一夢。

  然而卻是真實發生。

  陳實之所以扛著這根朱紅柱子來伐山破廟,正是因為它汲取了山君廟不知多少年的香火之氣,可以壓制住黑山奶奶的法力。

  他在最後一刻,將自己真氣灌注其中,目的便是激發這根大樑中的不凡之力。

  只是沒想到效果居然這麼好,不凡之力竟顯現金龍,將黑山奶奶撕碎,震成齏粉,甚至毀了這座廟宇!

  「好寶貝兒……」

  陳實愛不釋手,很想就此昧下此寶,但想到自己在山君的神龕前上香,許下諾言,只得作罷。

  「待回去後,便請工匠去山君廟,修繕前殿,將這根大樑放回去!有借有還,再借不難。說不得將來還有再借用此寶的時候。只要多借幾次,不就相當於是我的了嗎?」

  他想到這裡,身心舒暢,站在黑山奶奶廟的廢墟上向下看去。

  只見山下早已亂作一團,人們四散而走,驚慌失措,還有些附近的修士正在向這邊趕來,應該是察覺到這裡發生的戰鬥。

  只是不知他們是來支援黑山奶奶廟,還是來支援陳實的。

  黑鍋則守在山下,正在田間地頭道路上竄來竄去,將一隻隻逃走的耗子咬死。

  這黑山上耗子多如牛毛,徒子徒孫無數,此刻黑山奶奶一死,則樹倒猢猻散。

  黑山上大部分妖修高手死在陳實手中,剩下的則大半死在黑鍋嘴下,被它咬死了一地耗子,個頭小的有十來斤,個頭大的有百十斤。

  「黑鍋靈活的不像正常的狗。」

  陳實張望,心中愈發狐疑。

  這傢伙雖然幹著狗拿耗子的事,但實在兇猛,等閒鄉下的土狗遇到這種大耗子,只怕連與之一搏的勇氣也沒有,只會被咬死。更何況,這些耗子中還有些吸食月華,開了靈智,能說話能修煉,還會法術,就這樣還是被黑鍋咬死!

  「爺爺說黑鍋是撿來的,但是沒說到底從哪裡撿來的。」

  陳實心道:「可惜爺爺現在去了陰間,如今誰也不知道狗子的來歷……它是越來越不掩飾自己了。」

  他扛起朱紅大樑,向山下走去。下山時,突然腳底一滑,急忙站穩。

  只見山路石階上都是血漿,走路時須得收緊腿根肌肉,否則可能摔倒。

  陳實小心翼翼下山,山路上橫七豎八倒著耗子屍體,他每走過一處,左手劍訣便微微一動,腦後神龕中便有一道纖細劍氣飛出,釘入耗子屍體的頭顱之中。

  隨即又是一道劍氣飛出,割掉耗子尾尖。

  子午斬邪劍並無這等細膩的控劍手段,不過陳實精神強大,施展出細膩的劍招也只覺理所當然,

  子午斬邪劍雖然沒有,但並不意味著不能有。

  這門劍法只有六招最基礎的劍招,留白很大,便像是水墨山水,有著大段留白,讓人體會意境。

  很多人修煉子午斬邪劍,都只是學會而已,至於劍法中的留白和意境,他們卻從未想過。

  陳實走一路,補一路,到了半山腰,只見那些修士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其中多數應是私塾的學子,模樣清秀,神態稚嫩,也在向山上走。

  雙方相遇,那些修士連忙立在山道旁,側著身子,為首的私塾先生祭起神龕神胎,備好法術,但沒有輕舉妄動。

  雙方一言不發,陳實輕輕點頭,扛著千餘斤的橫樑從他們旁邊經過。

  待他走過,私塾先生這才率領其他人匆匆向山上跑去。

  陳實繼續補劍,收割耗子尾尖,不知不覺間來到山腳下,黑鍋已經將能找到的耗子統統咬死,拖著放在一起,排成排,鋪滿了方圓兩三畝的地面。

  陳實放下朱紅大樑,上前將耗子尾尖割下,然後又與黑鍋一起上山,將剛才割下的耗子尾尖逐一收起。

  最好的尾尖便是那五位白鬍子長老的尾巴尖,當真是如美玉一般,既柔軟又堅硬,是上品中的上品。

  那私塾先生帶著一眾學子和修士在山上找來找去,像是在找什麼人,幾次路過他們身邊,欲言又止。

  陳實和黑鍋收好耗子尾尖,走下山,心中有些歡喜:「這次沒白來!這些耗子尾尖,可以賣好多錢!」

  陳實扛起朱紅大樑,拖著有些疲憊的身軀向德江走去。

  如今天色將晚,他們須得在天黑之前過橋,否則德江中有些可怕的邪祟會跑出來,將人拖到江中吃掉。有人說江中的邪祟是水猴子,也有人說是淹死的人的怨念,還有人說是白衣女鬼,專門擄走書生,搾乾陽氣。

  尤其是童男,往往最受女鬼喜歡。

  若是在地上,陳實不懼那些水中邪祟,但是到了水中,他一身勇力施展不開,只怕不是水猴子或者女鬼的對手。

  「閣下!」

  後面傳來紛雜的腳步聲,陳實停下腳步,回頭看去,只見那私塾先生率領著眾人又匆匆從山上奔下來,幾人腳下太滑,摔了幾個跟頭,身上沾滿血污。

  他們卻依舊腳下不停,提著衣裳上的髒污,免得弄到身上,猶自向這邊奔來。

  那私塾先生奔到陳實前方一丈之地,連忙止步,雙手作揖禮,躬身下拜,道:「閣下,黑山奶奶那邪祟,莫非是閣下除掉的?」

  他神態激動,雖然驚異於陳實的年齡這麼小,卻依舊遵循禮數。

  陳實點頭:「是我打死的。」

  「恩公在上,請受我等一拜!」

  那私塾先生慌忙跪下,鄭重叩拜,而在他身後,那些修士和學子也紛紛跟著跪下叩拜。

  陳實大驚失色,急忙將朱紅大樑放下,雙手攙扶眾人,道:「諸位快快起來!你們這是何故?我不過是個小孩子,豈可受諸位的跪拜?折煞我了!」

  「恩公,我們黑山一帶村落十八,鎮一座,人口四千六百,被這黑山奶奶奴役蹂躪,早就苦不堪言!」

  一位老年修士哽咽,落淚道:「我們早年也曾試圖誅邪,殺上黑山,誅殺這邪祟,但被她殺了不知多少。也曾請人前來對付她,也被她殺了!這邪祟精通邪法,頭如黑洞,吞噬萬物,但有不從者,不順她意者,都被她吃了下去,或者打個半死去餵老鼠!我們深受其害,又反抗不得,官府也不過問,幸得恩公大義,殺了此獠!」

  說到這裡,眾人也都是義憤填膺,痛罵黑山奶奶的惡行。

  看來黑山奶奶的確做得天怒人怨,不得人心。  

  那私塾先生道:「恩公留下姓名,在下等人必然宣揚恩公的大義,為恩公立生祠,日夜供奉!」

  陳實臉色微變。

  這時,又有許多百姓也聞訊跑過來,紛紛跪拜在地,叩首道:「請恩公留下姓名,我等也好日夜拜謝恩公的大義!」

  陳實臉色大變,不由分說也跪了下去,重重磕了幾個頭,道:「你們不要拜我。我擔當不起。我來殺黑山奶奶,並非為了大義,而是我說錯了話,連累一個朋友送死,所以來殺黑山奶奶為他報仇雪恨,以慰他在天之靈!我做的事,不是為你們,與你們無關!你們磕幾個頭,我便還你們幾個頭!」

  他嘭嘭磕頭。

  眾人見狀,各自面面相覷,不敢再磕。

  陳實起身,抹去額頭的泥土,道:「天色已晚,諸位請回,免得遭到邪祟毒手。我也要回家了,明早還有要事!告辭!」

  那私塾先生連忙道:「恩公,你對我們有大恩,為何不受我們的香火?」

  陳實搖頭道:「我爺爺告訴我,不可被道德束縛。倘若我做了好事,別人說我是好人,都來感激我,我也欣然接受。那麼今後,大家都按照好人的道德標準來要求我,讓我不得與人爭利,讓我不得爭取我的利益,甚至讓我以身犯險而不能拒絕。我本俗人,無意中為善,不能偽善,所以遇到這種事情,一定要講清楚。」

  爺爺還說,放下道德素質,享受缺德人生,不要給自己道德壓力。

  陳實鄭重其事,向眾人道:「我並非好人,只是尋仇而來,別把我當成好人!別給我建生祠,別供我!我若是知道了,砸了你們的廟!」

  那私塾先生目瞪口呆,目送他扛著朱紅大樑帶著條狗遠去。

  過了良久,他才回過神來。

  「年紀輕輕,便有如此勇力,孤身入山殺黑山奶奶,膽識當真是天下無雙。」

  私塾先生嘆了口氣,道:「只可惜性情乖僻,竟不受我們的香火與膜拜。」

  他適才來到山上,見到陳實一路殺伐留下的景象,待來到黑山奶奶廟時,看到滿地廢墟,以及碎成渣的黑神像,更是震驚莫名。

  他一直不敢相信陳實便是那個誅殺如此多的大耗子,轟殺黑山奶奶的高人,在路上碰到時,本以為是高人的跟班弟子,但是在山頂卻並未遇到那高人,這才相信是陳實犁庭掃穴,轟殺黑山奶奶。

  他急忙率眾來見,怎料陳實拒絕他們的道謝。

  一個學子詢問道:「老師,他說他是為人報仇,並非要為我們除害,那麼我們還應該感激他嗎?」

  「自當感激。」

  私塾先生正色道:「黑山奶奶被除掉,是否對我們十八村一鎮的四千六百口人有利?」

  那學子點了點頭。

  私塾先生問道:「是否讓我們不受邪祟欺壓,不必每月獻供,不必每年獻上童男童女給黑山奶奶吃?是否讓我們不受鼠輩欺壓?」

  眾人各自點頭。

  私塾先生道:「正所謂君子論跡不論心,他雖無君子之心,但行君子之道,我們無須看他此來的緣由是什麼,只管看他做出的事是善是惡。以此待人,方是中庸。」

  眾人紛紛稱是。

  那學子又問道:「那麼,我們還要給他立生祠嗎?」

  「不用了。他既是我們恩公,不願我們立生祠,我們又何必讓恩公不開心?」

  私塾先生示意眾人趕快回村,道:「既然如此,我們儘管記掛著他的恩情,但若恩公需要幫助時,施以援手,報答恩情便可。諸位,天色將晚,我們盡快回去!」

  另一邊,陳實來到山君廟,放下這根朱紅大樑,又向山君神龕拜了拜,立刻出山,返回家中。

  他剛到家,便見天空中太陽閉上雙眸,月亮越來越明亮。

  如今白天出月亮,已經變成了慣例,他也逐漸習慣了這一點。

  月亮也是如此。

  白天似睜非睜,到了夜晚便瞪得滾圓。

  村外,百邪夜行,最近幾天,每天晚上都歡鬧得像是過節一樣。

  因為黃坡村的乾娘受了傷,神樹變得光禿禿的,這些邪祟都想趁機撈一筆,闖入村中吃個痛快。

  儘管黃坡村乾娘受傷,但也非同小可,這些邪祟鬧騰了幾次,被抽得滿地找牙,依舊捨不得離去。

  陳實回到家,為自己熬藥煮藥。

  黑鍋告訴陳實,晚上不要給它做晚飯,自己今天吃耗子吃得很飽。

  陳實一晚上不敢睡覺,一直催動三光正氣,腳踏七星,勤修苦練。

  他今天殺死這麼多灰衣耗子和耗子長老,又幹掉了黑山奶奶,擔心自己晚上會犯病。

  出乎他意料的是,這一晚居然平平安安,他胸口的青色鬼手沒有絲毫異狀,就這樣安全度過一夜。

  陳實驚訝莫名。

  陳家門口的大樹下,沙婆婆也是驚訝莫名。

  樹下還有一隻青羊,翹著爪子向陳實房裡張望,疑惑道:「婆婆,你不是說他吃了魂魄,便會犯病嗎?他殺了這麼多妖修邪祟,吃掉這麼多魂魄,為何沒有犯病?」

  沙婆婆一臉愁容,這小老太婆臉上的皺紋只差沒有組成一個『苦』字,道:「我哪裡知道?殺人吃魂,當晚就會犯病,這是陳寅都告訴我的!誰知道怎麼會不準!」

  虯髯大漢摸著自己的鬍鬚,思索道:「吃魂的是另一個邪祟,而發病的是青色鬼手,二者不是一體。是不是這個原因?」

  「很有可能!」

  青羊提議道:「但我覺得,還是把陳寅都叫過來問一問,比較穩妥。婆婆,你能把陳寅都叫出來嗎?」

  沙婆婆遲疑一下,道:「可以一試!你們稍等。」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8-1 07:02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9-5 07:36 PM 編輯

第0083章 變神

  黃坡村的乾娘,那個雙手變成了樹枝的少女,聽到了這一人兩怪的談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她知道陳寅都是多麼危險,當初尚在人間時,便需要打著青傘,大蛇玄山形影不離,才能壓制他的魔性。倘若被召喚出來,沒有玄山的壓制,只怕立刻便會魔性發作,將這裡徹底摧毀!

  然而小乾娘雖然不弱,但是相比面前這三個巨頭就太弱了。她儘管聽到他們打算召喚陳寅都,也不敢阻止。

  好在這三個巨頭沒有太過分,在村裡召喚陳寅都。

  「在外面召喚陳老爺子,同樣也會出事。」她眨眨眼睛,目送他們離開黃坡村。

  沙婆婆、青羊和虯髯大漢來到村外,青羊催促道:「別走了,就這裡吧。老太婆,快點把老陳頭召喚出來!」

  沙婆婆白他一眼:「你以為是召喚鬼魂?老陳頭是肉身下陰間,修煉了水火蕩煉的屍解仙,想要召他出來,不可能辦到,但可以利用召他之時的牽引力,把我們送到陰間去見他!」

  她心念微動,月光下的影子突然四面八方生長,變得張牙舞爪。

  她的五個影子站起來,化作五大鬼王,叉手聽令。

  沙婆婆吩咐一番,五大鬼王呼嘯而去,去搬運法壇。

  沒多久,這五大鬼王將法壇送來,只見法壇分為三層,最下一層,繪有五嶽四海四瀆符菉的幡插在四角上。

  燈光照過這些符幡,便見法壇四周的空中,浮現出五嶽、四海、四瀆的虛影。

  中層放著二十八宿的星燈,星燈高七寸,按二十八星宿神祇的模樣鍛造而成,背後有著星盤,上面繪著不同的星符,燈光點燃,星符的結構便被映照在空中。

  最上層掛著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的靈幡,幡中繡著四神圖案,以及符菉構成的圓環,被燈光照耀,空中便有四神的光芒,活靈活現。

  沙婆婆站在第三層法壇上,布置好各種法器,道:「你們上來,隨我去見老陳頭。」

  虯髯大漢見她如此布置,不禁踟躕,道:「我還有狐族要照顧,全族性命,繫於一身。婆婆,你這法門靠不靠譜?」

  沙婆婆冷笑道:「老胡,膽小就膽小,便別把狐族掛在嘴上。老身這祈真法壇和逆召喚法門,的確有點不那麼正規……但你還能信不過老身?」

  虯髯大漢和青羊登上法壇。

  沙婆婆讓他們各自手擎三炷香,道:「之所以是三炷香,是獻給三清的。咱們此次下陰間,畢竟是生人,難免引來鬼神,稍有不慎便會死在陰間。」

  虯髯大漢哆嗦一下,擎香不穩。

  沙婆婆繼續道:「所以,我們要先變神。變為鬼神。」

  她手掐法訣,念誦法咒,氣行周身,猛然在青羊和虯髯大漢的額頭飛速點過,喝道:「開慧眼,見鬼神!」

  一狐一羊只覺額頭生疼,竟然各自在眉心長出一隻眼睛,骨碌骨碌轉動,頓時幽冥盡收眼中。

  「生獠牙!」

  沙婆婆雙手掐斗印,在二人下巴上印了一記,二人頓覺牙齒瘋長,竟然生出鬼神的獠牙!

  沙婆婆散去斗印,化作上帝訣、山字印,在二人肩頭飛速點了兩記,喝道:「擁三頭!」

  虯髯大漢和青羊肩頭竟有血肉生長,長出另外兩顆腦袋!

  沙婆婆再變午火決,在二人左右兩側的肩頭和脅下,連彈兩記,喝道:「通六臂!」

  兩人肩頭和脅下血肉瘋長,骨骼再生,竟然短短片刻生出另外四條臂膀!

  他們變得凶神惡煞,宛如陰間鬼神!

  沙婆婆取來弓、箭、劍、戟、索、印等寶物,交給他們,道:「到了陰間,你們便在我的左右,不得離開。否則距離太遠,我的法術便會被破。若是被陰間鬼神識破你們的身份,就算有通天手段,也死路一條,畢竟老身在陰間,得罪了太多鬼神!」

  她又取出一個小巧的香爐,是一隻類龍的異獸,五短身材,肚子圓滾滾的,長著龍頭,脖子伸得很長,圓圓的肚子後面翹著龍尾巴。

  它大嘴張開,眼睛瞪得滾圓,做眺望狀。

  此物叫做嘲風香爐。

  沙婆婆在它腦門上插了一炷香,將一捆香交給五大鬼王,道:「我們三人下陰間,你們守住香壇,無論白天黑夜,下雨打雷,都不能讓香爐上的香滅了。倘若燃盡,便立刻換一炷香。明白嗎?」

  五大鬼王連忙稱是。

  沙婆婆還是不放心,道:「隔壁村裡有個叫陳實的小傢伙,能看到你們,若是詢問你們做什麼,不要搭理他。這小傢伙一肚子歪心眼!」

  五大鬼王記下。

  沙婆婆準備妥當,立刻催動法術。

  只見她的容貌飛速變得靚麗起來,年紀也在飛速變得年輕,身材高挑,而且越來越高,短短片刻,便從又老又矮的小老太婆,變成一個高約一丈四五的妙齡女子。

  衣著也變得極為華貴,綾羅錦繡,絲帶飄揚,舉止間,身段風流,顧盼間,眉目含情。

  她的一根根秀髮飄揚起來,越長越長,每一根頭髮的盡頭,皆長出一顆美人腦袋,含情脈脈,或溫柔,或火辣,或妖嬈,或嫵媚,或笑,或愁,或低聲吟哦,或嬌羞低吟。

  每一個腦袋都是極美,但是髮絲一般多的美人腦袋聚在一起,飄在空中,便沒有那麼美了。

  「老太婆死後,定成邪祟,死相一定極為恐怖!」虯髯大漢和青羊對視一眼,心中暗道。

  沙婆婆變神完畢,腳下一頓,祭壇威力發作。

  三人飄飄蕩蕩,落入陰間,順著一股牽引陳寅都的力量飄去。

  青羊和虯髯大漢回頭看去,只見那盞小巧的香爐已然變得無比龐大,頂天立地,宛如山巒巨獸,頭頂的香火,變成一盞明燈,為他們指明道路。

  「三天,老身的法術最多能堅持三天!」

  沙婆婆道:「三天內,若是尋不到老陳頭,咱們立刻回去!」

  他們足不著地,御陰風而行,速度頗快。

  陳實早上醒來,如往常一般燒飯,給乾娘上香,然後便看到村外不遠處,多了一座法壇。法壇四周,立著五大鬼王,面目有些熟悉,是沙婆婆家養的。

  這五大鬼王原本是孤魂野鬼,因為沙婆婆要煉五鬼搬運術,便將他們收為己用,跟隨她修行,變得日益強大,成為鬼王。

  陳實湊到跟前,朝祭壇上張望,笑道:「你們幹啥呢?」

  「俺們什麼也不說!」五大鬼王很是硬氣。

  陳實蹺著腳尖往上看,笑道:「都是自家兄弟,讓我看看怎麼了?」

  五大鬼王慌忙擋在他的面前,不讓他看。

  陳實取出一捆香,遞了過去,笑道:「自家兄弟,你們吸這個,我這個是從縣裡買的,勁大。」  

  幾個鬼王遲疑,想要接香,大鬼王連忙道:「一頓飽,和頓頓飽,你們要分清楚。你們接下了他的香,今後婆婆便不收留我們了!」

  鬼王們立刻嚴辭拒絕。

  陳實只得怏怏離去,心道:「沙婆婆不知又在搗鼓什麼好玩的東西,居然沒有叫上我。」

  他拜過乾娘,給朱秀才上香,便不再停留,帶著村裡的兩個泥瓦匠直奔乾陽山中的山君廟。

  到了山君廟,陳實吩咐他們將前殿修繕,給足料錢和工錢,道:「我在正殿畫了迷魂符,你們不要進去。」

  他來到正殿,正殿內的不凡之力正在向神龕中聚集,神龕中,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定型。

  此乃不凡之力塑神相的過程,讓陳實頗為驚訝。

  山君廟一直空有不凡之力,卻無神相,如今是什麼原因再造神相?

  這裡除了自己常來,也沒有其他人常來。

  「難道與那個石匣有關?」

  陳實怔住,從書箱裡取出小石子,石匣如今變成這麼大一點兒,裡面肯定有東西釋放出來。

  「神龕中正在形成的,會是山君嗎?等到神相形成之後,便會知曉了!」

  他關上殿門,掛上迷魂符,此符守著山君廟,倘若有人靠近,便會被迷住魂魄,昏迷倒地。

  他擔心泥瓦匠衝撞了山君神相,因此才掛上此符。

  「不能讓邵景久等!」

  陳實喚上黑鍋,一人一狗催動甲馬符,直奔新鄉縣城而去。

  待到上午過了大半,他們才來到縣城,進入聚仙樓。

  邵景和一個私塾先生已經在等待他,陳實連忙告罪,邵景笑道:「你從鄉下來,要趕百里路,遲些也是正常。來,我與你介紹,這位是文才書院的傅磊生傅先生。傅先生,這位便是我提起的那位鄉間才子,陳實。」

  陳實向私塾先生傅磊生見禮,傅磊生微微頷首,坐在位子上受了他的一禮,笑道:「我便當做拜師禮了。請起。」

  陳實直起腰身,笑道:「先生,此次縣試,還請先生多加照顧。」

  說罷,遞過去一錠約十兩的銀子。

  傅磊生神態有些尷尬,看了邵景一眼,笑道:「我不愛這個,快快收起來!這次是邵公子相請,豈可再收你的好處?」

  陳實將銀錠收起。

  三人相談片刻,傅磊生放下茶碗,起身告辭,道:「陳實,你若是有空,便去文才書院坐坐。」

  陳實稱是,道:「我下午再去拜訪老師。」

  待他離去,陳實再度向邵景道謝,邵景笑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陳實取出一根耗子尾尖,道:「邵兄,我這幾日還得到一種寶物,邵兄請看。」

  邵景撿起耗子尾尖,但見此物像肉又像是玉,晶瑩,半透,捏著還有些柔軟,嗅之無味,看不出是什麼,疑惑道:「這是何物?」

  陳實將自己得到此物的過程,和此物的用處,講了一遍,道:「那大耗子雖死,但尾尖按摩頭部,便可讓人昏睡片刻。或許可以治療失眠。不知是否能賣上好價?」

  他心中惴惴,著實不知耗子尾尖是否有價值。

  邵景臉色微變,猛地起身,看著尾尖如同看到魔物一般,臉色陰晴不定。

  陳實詫異,不知他為何反應這麼大。

  「陳實老弟,你真不知此物的用處?」

  邵景定了定神,又坐了下來,搖頭道:「這東西絕非治療失眠那麼簡單,而是更為危險。小桃,小桃。進來!」

  一個容貌清秀略帶淘氣的少女走進來,笑道:「公子,有何吩咐?」

  邵景拿起耗子尾尖,在她腦袋上揉了幾下,小桃身子一軟,躺在地上,睡得很是香甜,臉上還掛著笑容。

  邵景看向陳實:「明白了吧?」

  陳實搖頭,道:「這就是我說的治療失眠……等一下,你的意思是,可以用此物搶劫!」

  邵景似笑非笑道:「你年紀還小,不明白此物的妙用。此物可以用來採花!這東西若是流傳出去,不知多少姑娘名節不保!」

  陳實似懂非懂,問道:「此物還有價值嗎?」

  邵景遲疑片刻,道:「價值,肯定有。若是小店將此物明目張膽的擺出來,百兩銀子一個,只怕也會被人搶賣一空。一是搶劫,二是採花,三是殺人,都有大用。要不了幾天,縣城便會人心惶惶,到處都是帶著鐵帽子的人了。」

  陳實嚇了一跳:「那我不賣了!」

  邵景搖頭道:「小店還是要收,先收著,是否有其他妥善用途,將來再說。這種尾尖,你有多少?小店十兩銀子一個,全收下來。」

  陳實問道:「邵兄不會用此物作惡?」

  邵景正色道:「不會作惡。」

  陳實這才將書箱裡的耗子尾尖取出來,邵景嚇了一跳,書箱裡竟然足有三四百根!

  陳實將其中最好的五根取出來,道:「這是煉就金丹的五鼠的尾尖,效果應該更好一些。其他鼠尾便要遜色良多。還有些鼠尾,修為低,質地不佳。」

  邵景定了定神,道:「無論好壞,我都按十兩一個收了。你意下如何?」

  陳實輕輕點頭。

  小桃從地上爬起來,疑惑道:「公子,我怎麼在地上睡著了?發生了什麼事?」

  邵景又在她腦瓜上揉了揉,這姑娘竟站著睡著了。

  邵景嘆了口氣:「此物真乃魔物,絕對可以引起人心底的魔念。連我得到此物,都忍不住生出邪火。」

  他命人清點耗子尾尖數量,取來銀鈔,付給陳實,道:「若是再有寶物,多多照顧小店。若是太邪門……老弟還是直接毀掉,不要拿過來了。」

  陳實原本打算取出那枚小石子,但不知邵景會用耗子尾尖做什麼事,於是便沒有取出小石子,心道:「且看他的作為。」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8-1 07:02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9-5 07:36 PM 編輯

第0084章 狐女菲菲

  邵景送走陳實,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他手邊放著一個箱子,箱子里正是陳實賣給他的那三百多根耗子尾尖。

  他臉色陰晴不定。

  「這些東西,我應該先在聚仙樓放兩根,低價賣出去,再放幾根,提高價格。很快便會有人發現此物的妙用,傳揚出去,肯定會有人高價來買。我控制貨源,不斷提價,定然可以大賺一筆。」

  「我還可以在新鄉、水牛縣等附近的縣城和省城,提前預購一批鐵帽子。此物流傳出去,必會引起恐慌,到那時鐵帽子便是緊俏貨,只有我手上有。鐵匠鋪打造的話,時間太久。人們想要自保的話,便只能從我這裡買。我又可以大賺一筆。」

  「我是商人,不是俠客。商人嘛,賺錢才是我的大道。可是……會害死很多人!」

  他面色惶恐,低聲道:「會有數以千計的姑娘因此失去名節,會有數以千計的人因此而死,會有很多人家破人亡!我應該毀掉此物,燒得一乾二淨,免得為禍人間!」

  他取出一張三昧真火符,只要貼在箱子上,三昧真火便會連箱子帶這些尾尖一起燒得精光!

  「三千六百多兩銀子,可以變成四萬兩銀子,乃至更多!付之一炬,有違商道!」

  「不燒,遺禍深遠。不走正道,何來商道?難道商道,就不是正道嗎?」

  他內心天人交戰,猶豫不定。

  這時,小桃走了進來,擦拭桌椅,瞥見他一動不動,笑著詢問緣故。

  邵景也是失魂落魄,便將這箱子尾尖的作用說了一遍,又將自己猶豫掙扎和盤托出,道:「我自幼經商,不想違背商道,也不願做出錯事,為禍鄉鄰。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不想偏離正道。」

  小桃從箱子裡取出一根尾尖,笑道:「剛才我睡著兩次,就是這個東西弄的?公子,你竟沒有趁機做點什麼?」

  邵景面色微紅,搖頭道:「我豈能趁人之危?你別小看此物,鄉下的耗子精用尾尖按在人頭上,那人一邊被吃手吃腳,一邊還能睡得香甜。」

  小桃想了想,道:「我昨日路過華佗堂,聽到裡面有人哭鬧,殺豬一般。打聽才知是有人中邪,背上長了鬼面瘡,是一張鬼臉。華佗堂的大夫給他喝了麻沸散,原本睡著了,但拿刀子切下背上的鬼面瘡時又疼醒了。那人嚎叫,鬼面瘡也跟著嚎叫,淒慘無比。」

  邵景搖頭道:「此人必是跑到鄉下去了!鄉下危險得很,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去的。」

  小桃笑道:「我便在想,若是有什麼東西能比麻沸散還好,讓人倒頭就睡,就算再疼也不會醒,那麼此人就不會叫得這麼慘了。公子買的這些耗子尾尖,不正有此作用?公子不用出售,也不用一把火燒了,用於醫道治病救人,豈不是更好?」

  邵景呆住,猛然躍起,大叫一聲,歡喜異常。

  「小桃,小桃!你真是我的救星!」

  他歡天喜地,只覺得了莫大的救贖,「對!這東西並無善惡之分,用在害人,就是惡的,用在救人,就是善的!既然如此,我何不將之用在善事上?」

  小桃拿著耗子尾尖,疑惑道:「這東西真的能讓人睡著?公子,我若是再睡著了,你會做點什麼嗎?」

  她用耗子尾尖在頭上點了點,果然又站著睡著了。

  邵景見她眉眼含情,面帶嬌羞,心中大歡喜之下,忍不住便有邪火往上湧,又對她著實喜愛,心裡怦怦亂跳,湊到跟前,在她薄薄的嘴唇親了一口。

  正欲再有動作時,那姑娘卻咬住他的嘴唇,邵景嚇了一跳,連忙後退。

  小桃咯咯笑了起來,得意洋洋道:「我才沒有按在頭上,騙你的哩!我要去告訴夫人,你親我的嘴,還往裡面伸舌頭!」

  她像小兔子般往外跑,邵景連忙追過去,抱住她的細腰,笑道:「小姑奶奶,你便饒了我這次罷!」

  兩人情濃意濃,一個掙扎,一個抱緊。

  不提。

  到了下午,陳實打聽到文才書院的位置,不多時便來到書院,只見書院牆體頗為破舊,青磚黑瓦白牆,院中大樹古樸,有著孩童攀爬的痕跡,樹皮都被磨得光滑,盤出包漿。

  有的學子在背書,有的正在玩耍,還有畫符書咒的,還有一個學子面對牆壁,嘗試著催動子午斬邪劍,一次又一次試煉,百折不撓。

  這些學子從十來歲到二十許歲都有,陳實在裡面是年紀最小的那一批。

  「你是……陳家哥哥!果然是陳家哥哥!」

  一個明媚的少女走來,上身是小白襖鑲紅邊,下身是紅色的擺裙,腳步輕快,鵝蛋臉上掛著笑容,聲音又軟又糯,笑道:「你怎麼到城裡來了?」

  陳實見她模樣兒有些陌生,疑惑道:「我是陳實。姑娘是……」

  「我是胡家大院的胡菲菲!」

  鵝蛋臉姑娘笑道:「你和爺爺去我家做客時,我給你端的茶水。」

  陳實恍然,依稀記得這個姑娘,只是當時爺爺與虯髯大漢說話,讓他沒有細看。

  可是,胡家大院裡的,不都是邪祟嗎?

  他有些茫然,怎麼到了縣城,邪祟也能進私塾求學了?

  還有,不是說城裡沒有邪祟嗎?

  這位胡家妹子怎麼跑到城裡來的?

  「我們胡家和其他邪祟不一樣。」

  胡菲菲東西望了一眼,發現沒人,湊到他耳邊,壓低嗓音道:「我們只要不吸收月華,便不會邪祟化。你看到的那些邪祟化的狐狸,都是不知該如何修煉,吸收了月光精華,導致神智被迷,化作邪祟,而且我家學源遠流長,並不把自己當做邪祟,而是和你們人一樣,自稱修士。真王時期,我們叫做妖修。而我們胡家,稱作狐修,又叫修狐仙兒。」

  她聲音軟糯,身帶體香,湊得又近,唇兒嫣紅,面色白皙如脂,不免讓人想入非非。

  陳實對這方面了解著實不多,聽得津津有味。

  「而且,縣裡有五家私塾,裡面都有我胡家的兄弟姐妹。」

  胡菲菲悄聲道:「便是咱們文才書院裡,也有三四個。我們狐族修行,五十歲可變婦人,百歲可變美人,或者變成男子,與人交歡。修行千年,便可與天通,稱作天狐。我那些小姐妹就癡迷於書生,所以才來到私塾裡求學。」

  她咬著指甲,笑嘻嘻的看著陳實,眼睛媚得如水一般,勾人心魄。

  陳實對男女之事七竅通了六竅,還有一竅不通,不為所動,問道:「你們為什麼喜歡書生?」

  這個問題讓胡菲菲也有些懊惱,踢著地上的石子,道:「我也不知道,總之就是喜歡。我們化形為女子後,總覺得讀書人身上有一種莫名的氣質,吸引著我們這些小狐狸精,總想與書生發展點什麼。」

  她苦苦思索,這種狀態在她身上持續了很久了,不知緣由,因此見到陳實便想勾引一下。

  怎奈陳實太小,對她的引誘沒有什麼感覺。

  「胡叔叔是什麼狐?」陳實問道。  

  胡菲菲道:「族長是天狐,不知幾千歲了。」

  陳實嚇了一跳,虯髯大漢看起來可不像幾千歲的樣子。

  讓他更加不解的是,人活百年就會一命嗚呼,為何狐可以活幾千歲?

  爺爺的修為,肯定不比虯髯大漢遜色,怎麼會壽命差這麼多?

  這裡面,一定有問題!

  他瞥見傅磊生走出來,連忙撇下這姑娘走上前去,見禮道:「傅先生,晚生陳實前來拜見。」

  傅磊生含笑道:「好,好。陳實,你不用侷促,當做自己家就好。我帶你參觀一下,熟悉同學。我這文才書院簡陋了些,頗為破敗,無錢修繕,委屈了你們這些學子啊。」

  陳實取出那錠銀子,道:「學生見老師如此清貧,心中甚是不安。若是這點菲薄銀兩能改善一下學院,也算學生做了一點好事。」

  傅磊生收下銀子,讚許道:「你真是有心了。你平日裡讀些什麼書?」

  陳實道:「多是夫子經典,如《論語》《詩》《書》《大學》《中庸》之類。」

  傅磊生道:「夫子的經典應付縣試,卻也足夠。你可曾修行法術?」

  陳實謙遜道:「學過幾日子午斬邪劍,略懂皮毛。」

  「皮毛也足夠用了。」

  傅磊生道:「此次新鄉縣的縣試,主考官是我的弟子,名叫田懷義,很是出息。就算你考的不好,我幫你通融一下,也就過了。」

  陳實再三稱謝,道:「若是能過,必有厚禮。」

  傅磊生見他懂事,對他頗為喜歡,指點他道:「你下次不用帶厚禮,帶些茶葉便可。沉甸甸的,我愛喝。」

  陳實會意,躬身稱是。

  傅磊生帶著他觀覽一週,道:「縣試還有五天,你不要耽擱了。你與同學先熟悉熟悉,我去忙。」

  說罷匆匆離去。

  胡菲菲又湊了過來,看到傅磊生走遠,這才笑道:「這個老財迷。你是不是給他錢了?」

  陳實點頭。

  胡菲菲道:「君子愛財,但這個老財迷愛財,卻不講究,不是君子。我聽說他還賣過自己學生的神胎。」

  陳實愕然,道:「不能夠吧?自己的學生,也能下得了手?」

  胡菲菲面色嚴肅,道:「陳家哥哥,你若是想過得好,縣試不能考得太差,但也不能考得太好。否則神胎難保!」

  她見陳實憂心忡忡,連忙笑道:「你也不用擔心,有我在,沒有人敢動你。你看到我這個玉簪子沒?到了暗處,會發光的!走,我帶你鑽被窩看看!真的會發光,沒有騙你。」

  陳實婉言相拒,道:「我還要走百里地才能回到家,再不走,天黑前趕不回家裡。」

  胡菲菲只好放過他:「陳家哥哥,下次一定要看我的玉簪子啊!」

  陳實走出文才學院,帶著黑鍋開始返程。

  陰間。

  沙婆婆帶著青羊和虯髯大漢飄蕩在陰風之中,這陰間遍地危險,充滿了不可思議的力量和存在,以及玄奇詭異的時空,即便他們偽裝成鬼神,也屢次險些遭到襲擊。

  但好在沙婆婆的法術效力一直還在,讓他們得以順著這股陰風擺脫凶險。

  如此飄蕩了一天一夜,他們終於見到了陳寅都。

  陳寅都見到他們,饒是他們改頭換面,偽裝成鬼神,也立刻將他們認出,疑惑道:「你們怎麼尋到這裡來了?」

  三人將他們的發現說了一遍,沙婆婆道:「我們懷疑,陳實體內除了青色鬼手之外,還藏有一隻邪祟。這隻邪祟甚至能瞞過你,潛伏在陳實體內長達兩年,你也不曾發覺。」

  青羊道:「更關鍵的是,這隻邪祟吃鬼魂,和陳實發病,並無關係。」

  陳寅都道:「我已經知道了。」

  三人驚訝不已,虯髯大漢疑惑道:「你怎麼知道的?」

  「你們看!」

  陳寅都抬手指向西南方,三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目瞪口呆。

  但見西南方群山遍地,陰沉沉,灰濛濛,而在群山之間,一尊無比巍峨的青色鬼神半個身子在大地之中,半個身子在地上。

  他探出青色手臂,探入陽間,像是握住了什麼東西,怎麼也不撒手。

  而在青色手臂上,正有密密麻麻的陰間生物攀爬,順著那鬼神的手臂向外爬去!

  三人僵在那裡,渾身冷汗津津。

  那些邪祟爬去的方向,正是陳實體內!

  不是一隻邪祟,而是無數隻!

  「鬼手主人握住小十的心臟,作為連接陽間的錨點,以自己的鬼手為橋樑,搭建了一條連接陰陽兩界的道路。」

  陳寅都面色凝重,道:「小十每一次發病,不是吃鬼魂而發病,而是邪祟從陰間爬到陽間,進入他的體內,導致青色鬼手不由自主握緊他的心臟而發病。」

  沙婆婆等人眼角亂跳,發病一次,便有一隻邪祟進入陳實體內。

  而兩年來,陳實發病的次數足有百十次!

  也就是說,有百十隻邪祟此刻正藏在陳實的身體裡,等待著發作的時機!

  「那麼……」

  虯髯大漢咽喉乾澀,聲音沙啞道:「那麼,小十是什麼等級的邪祟?」

  四周一片沉默,眾人冷汗直流。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8-1 07:03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9-5 07:36 PM 編輯

第0085章 問題少年和狗

  體內藏著上百隻即便陳寅都這等修為也發現不了的邪祟,再討論每一隻邪祟的等級,已經毫無意義!

  把它們視作一個整體,那麼陳實是什麼等級的邪祟?

  魔級?

  災級?

  還是厄級?

  而且,如今的陳實就像是一個連接陰陽兩界的通道和容器,還有更多的邪祟往陳實體內爬,爬進去後便隱藏起來!

  青羊想到,他提議闖入陳實的夢境中查看邪祟來源,便不由一陣後怕。

  倘若他們真的闖進去,如今已經是三具冰冷的屍體!

  從那鬼手主人手臂攀爬到陳實體內的邪祟,絕非乾陽山的邪祟可比。乾陽山的邪祟已經極為可怕與邪惡,但陰間的更凶!

  「老陳頭,趁小十還沒有成氣候,不如還是大義滅親吧。」

  沙婆婆嘆了口氣,提議道:「等到他成了氣候,他便是災厄!那時,就算你復生,也絕非他的對手。」

  青羊和虯髯大漢六顆腦袋連連點頭。

  虯髯大漢道:「如今只有大義滅親,才能保證人間的安全。誰知道陳實體內的邪祟什麼時候爆開?萬一哪天他張開嘴,一隻邪祟從他喉嚨裡爬出來,只怕都是一場不遜於邪菩薩的災難!更何況他體內有上百隻這樣的邪祟!」

  青羊道:「老陳頭,你也不想一世英名毀於一旦吧?你大義滅親,美名萬世傳揚。」

  陳寅都瞥了他們一眼,淡淡道:「誰動我孫子,我便上去與誰玩命!」

  青羊和虯髯大漢不再說話。

  如今的陳寅都已經是邪祟了,但幸好是在陰間,月光無法影響到他,倘若他回到陽間,只怕便會立刻魔化!

  誰也不想碰上魔化的陳寅都!

  惹惱了他,說不定他便與陳實一起大鬧陽間!

  到那時就是兩個麻煩,大麻煩和小麻煩。

  當然,陳寅都是那個小麻煩。

  沙婆婆沉吟道:「還有一個辦法,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先看看小十體內的邪祟到底打算做什麼。這些邪祟,不可能一直呆在他體內,肯定有的會忍不住跑出來。跑出來的,我們就先消滅。以我們的力量,再加上蕭王孫,理應可以對付。不過在此之前,須得把源頭堵上。」

  她目光望向那尊青色鬼神的手臂盡頭,青色鬼神的手已經探入陽間,只能看到手腕。

  青羊道:「若是單對單,任何邪祟我都不懼。關鍵是現在這麼多邪祟往陳實體內爬,殺不盡殺。」

  虯髯大漢提議道:「所以,不如大義滅親!」

  陳寅都瞪他一眼,冷笑道:「胡小亮,你再敢提大義滅親,我便將你大義滅親了。」

  虯髯大漢哆嗦一下,不再說話。

  陳寅都沉聲道:「我來堵住源頭,陽間便托付給你們了。若是……」

  他猶豫片刻,猛地咬牙,道:「若是你們實在應付不來,就通知我,我帶小十來陰間,我們爺倆相依為命。」

  沙婆婆、虯髯大漢和青羊面色凝重,知道他說出這話有多艱難。

  陳寅都一生強橫,為了追求自己的理想忽視家人,直到晚年孫子被人挖去神胎,他才發覺自己的內心是何等的空虛孤獨,即便再多的朋友再多的成就都無法填滿。

  可惜,他最喜愛的孫兒已經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後面的八年,是他竭盡所能補救的八年,他調動所有人脈,請來所有朋友,搭救陳實。

  原本不可能辦到的事情,卻被他完成了。

  兩年前,陳實的魂魄回歸。

  一個死亡八年的人復生,對於其他人來說,是多麼詭異可怕。但對於陳寅都來說,卻是他畢生最快樂的事情。

  與陳實一起生活的那兩年,是他此生最快樂的時光,陳實是個懂事又淘氣的孩子,看著這孩子像正常人一樣,一天天長大,是他最幸福的事情。

  他希望陳實可以永遠的生活在陽光中。

  他說出親自帶陳實來陰間相依為命,內心的掙扎苦痛可想而知。

  「老陳頭,你多保重!」

  沙婆婆三人轉身離去。

  「還有一件事情。」

  陳寅都突然道:「我在陰間這麼久,沒有聽到閻王的消息。」

  三人各自怔住,沙婆婆吐出一口濁氣,道:「你沒有尋到閻王,可能是你去的地方太少。忘川河上這麼多陰差,豈會沒有閻王?」

  陳寅都輕輕點頭,目送他們離去,自己也自動身,前往那尊青色鬼神的右臂。

  越是靠近,青色鬼神便越是巨大,他來到這尊鬼神的跟前,只覺自己渺小如螻蟻一般。

  如今他已經是邪祟,那些邪祟遇到他,並不直接進攻。

  不過,倘若他擋住通道,這些邪祟只怕便會瘋狂向他攻去!

  「同為邪祟,誰怕誰?」

  虯髯大漢鼻子靈敏,能夠嗅到從陽間傳來的香氣,青羊眼睛明亮,遠遠便可看到香火的紅光,有他們在,便不可能迷路。

  如此行走了半日,沙婆婆臉色微變,悄聲道:「快點走,有東西盯上我們了!」

  虯髯大漢三顆腦袋四下張望,只見四周陰雲慘淡,陰雲之中似乎藏著什麼東西。

  他們心中凜然,的確有什麼東西盯上了他們。

  青羊道:「老太婆,你得罪了很多陰間巨頭,是他們來尋仇嗎?」

  沙婆婆搖頭道:「我的法術還在,隱藏我們的面目,不可能被仇家知道。盯上我們的,可能不是偶然。我們去找陳寅都,有人監視陳寅都,見我們與他接觸,這才盯上我們。」

  三人急忙加快速度,向嘲風香爐而去。  

  那香爐頂天立地,比山巒還要龐大,頭頂一炷香,火光如落日般嫣紅。

  就在這時,突然陰雲墜落,砸在地上,化作皚皚的霧氣鋪開。

  他們向前飛行,便見白霧湧來,水汽極重,將他們身形淹沒。

  這霧氣來的極為古怪,上不知多高,左右不知多遠,他們霧氣中穿梭,分不清上下左右,便見那黑暗中一聲聲怪笑傳來,四面八方都有。

  虯髯大漢和青羊各自三頭六臂,不由分說亮出兵器。

  他們手中的兵器是沙婆婆給他們的,弓、箭、劍、戟、索、印等,但並非是凡品,而是歷經磨礪與殺伐的鬼神之兵,上面侵染著濃郁無比的血氣和魔性。不知沙婆婆從哪裡弄來的。

  「盯緊香頭!」

  沙婆婆沉聲道:「跟著香頭走,便不會迷路!」

  「是嗎?」

  霧氣中傳來一聲輕笑,前方的霧氣像是飄蕩在空中的白沙一般,向兩旁散去,露出一個白衣女子,手中擎著一炷香,面帶笑容看著他們。

  青羊正欲衝過去,擊殺此女,突然霧氣湧來,那女子消失。

  霧氣中,一個個紅點浮現,像是香火的香頭。

  接著,霧氣中有龐然大物,向他們殺來!

  黃坡村外,陳實從縣城匆匆趕來,遠遠看見村外的法壇還在那裡,沙婆婆家的五大鬼王依舊守著法壇,一尊鬼王來到第三層的檯子上,給嘲風香爐換香。

  「沙婆婆到底在搞什麼?」他好奇不已。

  「哥幾個吃過沒有?」陳實湊到跟前,詢問道。

  台下的四個鬼王沒有搭理他,各自盤膝而坐,盯著自己面前插在土裡的香火,吸著香氣。

  它們坐在那裡,比黑熊還要高大,粗手,大腳,獠牙,飛揚的眉毛,靛青色的臉龐,火焰般的頭髮,若是等閒人見了,肯定會被嚇得半死。

  陳實來到它們面前,從書箱裡取出自己新買的香,每個鬼王遞了幾根,笑道:「這是縣城百香記的新品降真香,你們嘗嘗味道。」

  幾個鬼王點燃了,各自露出陶醉之色,讚道:「果然是極品!」

  陳實訥訥道:「五位哥哥,小弟向來不懂事,一心要與五位哥哥交好,但不知該如何才能與你們拉近關係。但好在有幾個臭錢,可以給幾位哥哥多上幾炷香。」

  五大鬼王見他知書達禮,不好意思攆他走。

  陳實又送上幾炷香,道:「我比婆婆的親兒子還親,但我眼界淺,沒啥見識,不知婆婆在布置什麼。幾位老哥哥能否說一說?」

  四鬼王是性情中鬼,便把沙婆婆、青羊和虯髯大漢進入陰間的事情統統倒了出來,大鬼王想堵住它的嘴,已經來不及。

  陳實眼睛雪亮,笑道:「小弟能上去看一看嗎?」

  五大鬼王都頗為為難,湊到一起商議道:「婆婆對他,的確像是對親兒子一樣,不讓他去看看也是不太好。他以後向婆婆告狀,給我們小鞋穿,我們豈不是冤枉?」

  於是大鬼王勉為其難,道:「你可以上去看一看,但不得動法壇上的任何布置。若是動了,婆婆只怕便被困在陰間,回不來了。」

  陳實滿心歡喜,連忙稱是,小心翼翼的登上法壇,打量法壇上那些奇異的符幡。

  「大兄,狗子上去了!」二鬼王看到黑鍋跟在陳實身後,也上了法壇,不由焦急起來。

  「狗子不能上去!」

  一眾鬼王嚇了一跳,連忙道:「快點下來!黑狗陽氣太重,會衝了這些冥燈!」

  陳實已經來到第二層,正在打量,聞言連忙轉身,正打算讓黑鍋下去,卻見黑鍋已經來到了第三層,鼻孔貼地,好奇的四下裡亂嗅。

  「黑鍋,快點下來!」陳實也有些慌張,連忙飛速登上第三層,唯恐黑鍋打亂了這裡的布局。

  他剛剛來到第三層,便見黑鍋腦袋不見了。

  待仔細看去,卻見法壇的中間擺著一個小巧的香爐,香爐上有一炷香,香氣氤氳,形成一片薄薄的煙氣,那黑狗的腦袋便插在煙氣中。然而煙氣的另一端,卻沒有狗腦袋探出來!

  「黑鍋,快點出來!」

  陳實上前,正要抓住這條大狗,卻見黑狗的四肢猛然發力,縱身躍入煙氣中,不見了蹤影!

  陳實撲上前去,腦袋穿過煙氣,突然另一個世界映入眼簾,只見自己的腦袋巨大無比,出現在半空之中,下方是龐大如山的嘲風銅雕,口中噴著煙火。

  而在前方,迷霧皚皚,有巨大無比的巨獸在迷霧中穿行,廝殺,縱橫撲擊,將那迷霧中不知多麼可怕的魔怪咬死,或者拍碎腦袋。

  陳實目瞪口呆,過了片刻,便見那隻大了無數倍的巨獸馱著模樣古怪的沙婆婆、青羊和虯髯大漢,向這邊狂奔而來。

  陳實連忙縮頭,只聽呼的一聲,黑鍋從煙氣中躍出!

  沙婆婆、青羊和虯髯大漢連翻帶滾從法壇上滾落下去,渾身是血,遍體鱗傷。

  「這狗子有問題!」

  青羊跳了起來,兩腿直立,抬起前爪指著黑鍋叫道。

  虯髯大漢連忙去捂他的嘴,只可惜沒有來得及。

  沙婆婆連忙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道:「正常的狗子,正常的。是老身的法術的問題。青羊,你別胡說八道。你看,剛才小十的腦袋不也顯得很大嗎?」

  青羊疑惑道:「可是,小十不也一樣有……」

  虯髯大漢死死摀住他的嘴,將『問題』二字堵在他的喉嚨裡。

  「你是隻羊,你不也有問題嗎?快別說了!」虯髯大漢氣急敗壞道。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8-1 07:04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9-5 07:35 PM 編輯

第0086章 縣城鬧邪祟

  陳實只覺胡叔叔和青羊叔今天都有些古怪,但無暇過問,連忙向沙婆婆道:「婆婆,你們下去找到我爺爺了嗎?」

  他興奮莫名,期待的看著沙婆婆。

  沙婆婆瞥了五大鬼王一眼,五大鬼王心頭一突:「好心辦錯事了?不過,顯然狗子立功了,狗子立功,便是我們立功了。我們的飯碗,應該保得住吧?」

  它們惴惴不安。

  好在沙婆婆沒有說些什麼,笑道:「遇到你爺爺了。他好著呢,還問我們你長高了沒有,吃胖了沒。」

  陳實很是開心:「今天晚上我多吃兩碗飯!爺爺還說什麼了?我給爺爺燒的紙錢他收到沒有?夠不夠花?不夠我再燒。我還燒了一棟紙房子,大轎子,還有八個紙人,他收到沒有?他缺不缺少伴兒?要不,我再燒幾個紙紮的老太太給他?對了,我看五竹老太太好像沒幾年活頭了,讓爺爺再等兩年,不用燒就過去了……」

  沙婆婆面帶笑容,待他說了半晌,才道:「好,都好。你爺爺收到了。這次我們去他的元辰宮,宮裡奢華富麗,都是你燒給他的東西,他出門便是八抬大轎,進宮便有丫鬟童子伺候,舒服著呢。」

  傳說元辰宮是人的神魂所居之地,藏在陰間,人死之後,神魂入陰間,便是居住在元辰宮中。

  陳實也聽說過這個傳聞,不過並未見過。

  他只見過許許多多枉死之人的鬼魂,並非居住在元辰宮中,而是迷茫的行走在迷霧之中。

  沙婆婆的話有著頗多漏洞,只是他關心爺爺,並未細想。

  陳實又詢問爺爺的飲食起居,沙婆婆畢竟是常年做神婆,應答如流,陳實並未懷疑,放下心來,笑道:「爺爺過得好,我就放心了。對了婆婆,你們去找爺爺有什麼事情嗎?」

  沙婆婆瞥了青羊一眼,發現這隻羊還被虯髯大漢摀住嘴,這才放心,笑道:「我們與你爺爺是老朋友,這次就是想他了,去陰間探望探望。不料陰間太凶險,險些沒能回來。幸好有小十和狗子搭救,否則我們三個便慘了。天要黑了,小十,我們也要回去了。」

  她調動五鬼,將法壇搬走,向青羊和虯髯大漢丟個眼色,匆匆離去。

  「黑鍋,我總覺得沙婆婆有什麼事情沒有告訴我。」陳實目送他們離開,喃喃道。

  狗子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不過黑鍋,你救了沙婆婆他們,做了件大好事!明天給你買好吃的獎勵你!」陳實笑道。

  狗子很是興奮,汪汪叫喚兩聲。

  沙婆婆遠遠聽到狗叫聲,鬆了口氣。

  虯髯大漢鬆開青羊,驚魂甫定,讚道:「還是婆婆反應快,否則青羊這廝肯定鬧得不可開交。若是揭開他們的真面目,說不定讓陳實和狗子當場發作,現出原形。」

  他想起黑鍋殺入陰間,在迷霧中大開殺戒,營救他們的情形,便心有餘悸。

  圍攻他們的邪祟數量極多,實力強橫,否則他們也不會受傷,但這些邪祟統統難擋黑鍋的撲擊。甚至那白衣女子,差點被黑鍋咬死!

  青羊道:「你們還記得,老陳頭什麼時候撿來的這條狗子?」

  沙婆婆想了想,道:「三年前吧?我記得老陳頭說是再努力一次,進地府去救陳實。那是他第九次去救陳實,沒有成功,聽說還受傷了,傷勢很嚴重,躺了三個月。再次遇到他時,他身邊便多了一隻小黑狗。」

  青羊和虯髯大漢對視一眼。

  「這條小黑狗,會不會是他從陰間帶出來的?」

  虯髯大漢詢問道:「我聽說鬼神可以化作其他生物,婆婆見多識廣,對陰間最是熟悉,能看出它是什麼東西所化嗎?」

  沙婆婆搖頭,道:「看不出來。與正常狗子並無不同。」

  三人大眼瞪小眼。

  沙婆婆嘆了口氣,道:「老陳頭下陰間快活去了,卻把爛攤子丟給我們。兩位,你們先去歇息療傷,今後還有得辛苦呢!」

  青羊嘀咕道:「這麼辛苦,還不如乾脆做了小十的乾娘。」

  沙婆婆和虯髯大漢面色如土,紛紛搖頭道:「不做乾娘,還有活路。做了乾娘,一點生機都沒有!」

  三人散去。

  四天後便要參加縣試,這四天時間陳實不敢怠慢,每日清晨便去朱秀才那裡聽講,朱秀才也教的很是認真。

  「小十,你無須擔心。你已經得我真傳,必定高中!」

  朱秀才見他有些緊張,安慰道:「你我的才華,必將震驚西牛新洲,成為文壇新秀!」

  陳實稍稍放心,道:「狀元我是不敢奢求,只希望能中個舉人,光耀門楣。」

  「包中,包中!」

  陳實又去幾次山君廟,前殿還在修繕,正殿的神龕中,神相也越來越清晰。他仔細端詳,像是長著牛頭,但卻又是人身的神相。古怪的是,神相腳下還臥著一隻虎。

  神相的形成極為緩慢,而且他感覺不到神相任何思維上的波動,很是古怪。

  一般來說,神相形成的原因,是被祭祀的靈有了自我意識,覺得自己應該長成什麼模樣,神相便會變成什麼模樣。

  比如黃楊村的乾娘是一尊神魔銅造像,被村民祭祀久了有了自我意識,認為自己應該是個大胖子,於是神相便是個胡吃海塞的大胖子。

  黃坡村的乾娘是一株古樹,認為自己應該是個二八芳齡的少女,於是神相便是個端莊秀氣的少女。

  「神相一定會有意識,但山君廟的神相沒有意識,這說明……山君還活著!」

  陳實深深看了神龕中的神相一眼,心道:「山君應該在祖地,華夏神洲。因此他的相形成,無須意識。只是,為何乾陽山的山君不在西牛新洲,反倒在祖地?」

  他突然醒悟:「當年三寶太監率領大明將士來到這片陌生大陸,見此地到處都是邪祟,他們做的第一件事肯定不是造神,而是將自己船上帶來的華夏神祇供起來,讓華夏神祇通過神像,分身降臨!也就是說,乾陽山君,應該是華夏神洲的某座大山的山神!」

  他又有些困惑。

  當年,這裡一定香火鼎盛,可是為何會沒落,連神像也不見了蹤影?

  「待到山君神相形成,便可以知曉原委了。」

  他離開山君廟,又去了縣城,來到文才書院。這幾日備考,陳實不擔心自己的文試,但有些擔心武試,所以打算向同學請教。

  書院中學子只有零星幾人,很多人沒有來上學。陳實詫異,只見那零星幾人還聚在一起,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不知在商量什麼。

  胡菲菲也在其中,瞥見他來了,連忙招手:「陳家哥哥,快來,快來!」

  陳實湊到跟前,那幾個學子三男二女,看模樣與他差不多年紀,最大的一個也不過十四五歲,最小的有十歲左右,都是衣冠整齊,戴著黑色的小帽。

  「今日沒有開課?」陳實問道。

  「不曾開課。城裡出事了,傅先生讓我們各回各家,今後兩天都不要來書院。」

  胡菲菲神秘兮兮道:「前天昨天,城裡失蹤了十幾個學子,官府也尋不到人,說是有邪祟進城,把他們抓去吃了。所以傅先生不敢開課。我們才不信邪祟進城呢!邪祟進城,為何專門抓學子,不抓其他人?」

  幾個學子連連點頭。

  其中一個學子道:「所以我們打算去抓這個邪祟!」

  陳實驚訝的看著這個稚嫩的面龐,抓邪祟?

  城裡的學子都這麼勇敢嗎?

  「你修成神胎了嗎?」陳實問道。  

  那個學子面帶稚氣,搖了搖頭。

  陳實看向其他人,道:「你們誰修成神胎了?」

  眾人一起搖頭,只有胡菲菲笑嘻嘻的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

  那個十歲左右的學子道:「陳實,你是鄉下來的,我們城裡的學子和你們鄉下學子學的東西不一樣,我們雖然只修成神龕,沒有神胎,但是可以借神龕之氣,催動法術!我們非常厲害!」

  一個女孩道:「對!沈雨生最厲害!每次都可以凝聚劍氣,我便做不到!」

  陳實看向沈雨生,也是個稚氣的男孩,最多十一二歲。

  「你們沒有修成金丹嗎?」陳實問道。

  「金丹?金丹是舉人才能修成的!」

  沈雨生面色嚴肅,道:「你得先考上秀才,在大祭時真神潛降,得到神賜,才能擁有神胎,進入神胎境。再修煉神胎,在神胎的幫助下才能進入化神期,煉就金丹。」

  幾個學子紛紛點頭。

  陳實想了想,自己的確與他們不一樣,沒有了神胎便修成了金丹。不過若是通過縣試,真神潛降,賜給自己神胎,那就補上了這個境界,自己不是就可以與其他秀才並駕齊驅了?

  「我懷疑這個偽裝成邪祟的,就是咱們私塾的傅先生。」

  胡菲菲悄聲道:「臨近縣試,他最近總是鬼鬼祟祟,我覺得他已經從咱們中物色好人選,待到大祭時,便將那些學子的神胎挖掉,賣個好價錢。」

  「豈可懷疑先生?」

  「先生肯定不是這樣的人!」

  學子們紛紛駁斥她的話,胡菲菲冷笑道:「你們不信?咱們只需監視傅先生,便可尋到蛛絲馬跡!」

  沈雨生看向陳實:「陳實,你去不去?」

  陳實猶豫,眾學子紛紛道:「有沈雨生在,你害怕什麼?」

  陳實也擔心自己這些剛認識的同學死了,便答應下來,道:「你們有什麼辦法可以尋到這個邪祟?」

  「用我做誘餌!」年紀最小的那個學子站出來,大義凜然道。

  陳實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顧青夢!怎麼了?」那學子問道。

  「沒什麼。」

  陳實心道:「如今知道墓碑應該刻什麼名字了。」

  胡菲菲道:「今天先生去了東市,我們去東市找他。待會青夢去跟他說話,我們在暗中觀察,若是他果真對青夢動手,我們便跳出來搭救青夢,將老賊擒下,押送縣衙。」

  眾人紛紛稱是,立刻走出學院。

  陳實叫上黑鍋,心中疑惑:「菲菲一定不是狐言亂語,難道真的是傅先生做的?他抓這麼多學子做什麼?」

  東市是城東的市場,在城外的樹林中,沒有固定的店舖,攤販會在白天擺攤,賣些日常用度的貨品,也有些貨郎賣孩子喜歡的物件兒,因此不少學子會在放學後逛一逛那裡。

  如今白天出月亮,傳說城外有邪祟出沒,東市也變得冷清很多。

  他們來到東市,林地中果然沒有幾個攤販。

  顧青夢道:「前天那邊有人殺頭,是縣老爺被殺頭,咔嚓咔嚓,死了好多人。會不會是縣老爺冤魂不散,變成了邪祟?」

  「我爹去看了,說是縣老爺屍體都給燒了,變不成邪祟。我爹還帶回來紅饅頭給我弟弟吃,我沒能吃到。」另一個女學子頗為惋惜。

  胡菲菲興奮道:「傅先生就在前面。青夢,交給你了!」

  眾人看去,果然看到傅磊生,正蹲在一個攤位前跟攤主說話。

  那攤位是個賣鵝的,十幾隻大白鵝,都裝在籠子裡。攤主是個白鬍鬚白髮的老人,身著布衣,洗得發白,慈眉善目,很好說話。

  眾人藏匿在樹後,顧青夢大著膽子走上前去,向傅磊生躬身,不知說些什麼。

  傅磊生站起身來,似乎很是生氣,讓顧青夢回到城裡去。

  顧青夢哭了起來,傅磊生頗為無奈,便向那攤主致歉,牽著他的手往城裡走,道:「城外危險,你還一個人往外跑,當心你也失蹤了!」

  眾人等到傅磊生帶著顧青夢走遠,這才從樹後走出,沈雨生目光閃動,道:「傅先生上鉤了。咱們跟上去!」

  他們連忙從樹後出來,卻見那賣鵝的老人也站起身來,伸個懶腰。

  陳實望向那賣鵝老人,只見那老人呼氣之時,氣息無比之長,一口氣竟然吐了好久!

  「他的五臟六腑怎麼這麼強橫?」

  陳實驚訝莫名,「快趕得上我了!他的力氣,最多比我遜色一兩分!」

  他剛想到這裡,突然那賣鵝老人跳蚤一般跳將起來,速度快得肉眼難以分辨,咚的一聲便落在他們身邊,迎風抖開一個口袋,咻的一下將胡菲菲套進口袋裡!

  他連連跳躍,速度極快,頃刻間便將沈雨生等四人也套進口袋!

  陳實遲疑一下,忍住動手的衝動。

  「咚!」

  大跳蚤一般的老人從天而降,落在陳實和黑鍋面前,咧嘴嘿嘿一笑,將他和狗子也裝進口袋。

  陳實和黑鍋落入口袋,只見口袋內部一片黑暗,不知有多大,口袋裡沒有人,只有五隻大白鵝在瑟瑟發抖。

  「果然是這個老者搞鬼!」

  陳實開口說話,怎料口中卻傳來鵝的叫聲,他低頭看去,自己身上一片雪白,竟然也變成了一隻大白鵝!

  他向身邊的黑鍋看去,只見狗子依舊是狗子,坐在那裡伸著舌頭。

  「賣鵝了,賣鵝了!」

  賣鵝老人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吆喝道:「鄉下的大白鵝,童子大白鵝,鐵鍋大燉,滋味鮮美,延年益壽!縣老爺要鵝嗎?新鮮的童子大白鵝!」

  一個略帶威嚴的聲音道:「這鵝倒是新鮮,我夫人很喜歡吃鐵鍋燉大鵝,給我送到縣衙去。」

  「好勒!」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8-1 07:04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9-5 07:35 PM 編輯

第0087章 肥頭大耳

  「外面的人,是新上任的新鄉縣令耿春耿縣令?」

  陳實微微一怔,「他要買鵝?而且全都買下了?」

  他只覺哪裡有些不對。

  這裡是東市,最近月亮白天出現,附近鬧邪祟,很少有人來東市擺攤,也很少有人來買東西。賣鵝老人在東市將學子變成鵝,縣令耿春出現在人煙稀少的東市買鵝,而且全部買下。

  這就很是古怪了。

  布袋裡傳來鵝叫,陳實看過去,卻是其他幾隻鵝在啄一隻鵝,埋怨她判斷失誤。

  那個被啄得呃呃叫喚的,應該是胡菲菲。

  說來也怪,大家都變成了鵝,口中發出的是鵝叫,但居然能聽懂對方的話,彷彿他們精通鵝語一般。

  這時,陳實聽到外面傳來鵝叫聲,應該有人移動鵝籠。而布袋也被人背了起來,布袋內部空間搖搖晃晃。

  他們在入城。

  外面的鵝哭哭鬧鬧,聽語氣,是其他失蹤的學子,也被變成了鵝。

  「縣令老爺與賣鵝老人是一夥的嗎?他們真的要吃了學子變成的鵝?這不是吃人嗎?」

  陳實有些不寒而慄,而布袋裡那些變成鵝的學子,還在圍攻胡菲菲。

  陳實搖了搖頭,心道:「孩子心性……等一下,我不也是孩子嗎?」

  於是他拍著翅膀呃呃叫喚著跑過去,和同學們圍成圈,一起啄胡菲菲,薅胡菲菲頭上的鵝毛。

  胡菲菲被他們打得呃呃叫喚,淒慘無比。

  陳實等人打累了,便停下歇息,準備過會兒再打。

  「這布袋到底是什麼東西,居然能把我們變成鵝,有些像是鬼神領域。」

  陳實邁開小短腿,一邊熟練的擺了擺尾巴,在布袋內部行走。布袋黑漆漆的,內部空間如同一個小房子,放百十隻鵝沒有問題。

  「陳實,陳實,你不要亂跑!」其他鵝叫喚道。

  陳實沒有搭理他們,繼續四下打量,鵝的眼睛奇特,可以夜視,即便布袋裡烏漆嘛黑,在他們眼中也如同白晝。

  他發現自己站在原地不動,脖子便可以擰一圈,看到背後,說不出的靈巧,新奇感暴增。

  這時,沈雨生所化的大白鵝走上前來,與他並肩而行,道:「這東西肯定不是鬼神領域,鬼神領域的影響範圍更大,可以改變物體結構、物種,而我察覺到我體內的經脈猶在,氣血運行還是按照人體的構造來運行,並未改變。我覺得這是一種造物的手段,只改變我們的外貌皮囊,並未改變我們的結構。」

  陳實深深看他一眼,這個叫沈雨生的學子很聰明,令他刮目相看。

  「倘若我們的修為可以再進一步,理應可以突破布袋的壓制,重新變成人!」

  沈雨生惋惜道:「可惜我受困於神龕境,沒有得到神胎,否則倒可以試一試。我覺得,這個賣鵝老人之所以捉學子,不敢捉秀才,是因為他的布袋只能困住神龕境。」

  陳實仰起頭,四下打量,道:「布袋也可以算作一種鬼神領域,只是範圍極小,而且,破它並非需要神胎,它只是用符菉構建而成的奇異空間。」

  他嘗試著催動金丹,運行至右腳,只見右腳竟從鵝掌變回人腳。

  陳實不動聲色,收回金丹,右腳又變回鵝掌,抬起鵝掌,輕輕一頓,頓時腳下真氣湧出,激發了布袋上隱藏的黑線。

  那些黑色的線在真氣的刺激下變得明亮起來,構建成一個又一個符菉圖案。

  符菉圖案環繞他們,形成一間房屋大小的空間。

  其他鵝已經休息好,正準備二番戰,毆打胡菲菲,見此一幕不由呆住。

  陳實收起自己的鵝掌,符菉圖案這才漸漸黯淡,消失不見。

  沈雨生驚訝的看著他,悄聲道:「陳實,你的真氣好強!你得到神胎了?」

  陳實搖了搖頭,心道:「我沒有神胎,但我修成金丹了。」

  以他現在的修為,破開布袋的壓制不難,布袋上的符菉圖案是變形符,爺爺也都教過他,甚至有幾個符文出現了些許瑕疵。

  破解很是簡單。

  這時,外面傳來喧嘩聲,有女子驚聲道:「這麼多鵝?夫人這下要開心了!」

  又有女子笑道:「夫人這些日子惦記著吃鵝肉呢!總是說嘴裡寡淡。」

  耿縣令聲音傳來:「你們先把鵝籠拿到後院掛起來,擺好餐具,備好刀斧。晚上我和夫人進餐,不用你們伺候。你們誰也不要進去。」

  那些侍女稱是,將鵝籠提到後院。

  「老爺,這布袋裡還有些白鵝,新鮮著呢。」那賣鵝老人道。

  「勞煩你送到後院,裝在鵝籠裡。」

  過了不久,布袋被打開,陳實等人頓覺亮光照進來,幾個學子急忙呃呃叫喚起來。

  就在此時,咻的一聲,黑鍋從布袋中竄出,侍女們急忙叫道:「狗!狗!有隻大黑狗闖進來了!」

  縣衙內府頓時一片雞飛狗跳,侍女們驚慌失措,耿縣令急忙叫衙役過來抓狗。

  一隻枯瘦有力的大手探入籠子裡,一把抓住陳實的脖子,將他拽出來。

  陳實所化的大白鵝也不掙扎,任由這大手拎起。那大手主人便是賣鵝老人,白鬍鬚白頭髮,滿臉褶皺,打量陳實,嘿嘿笑道:「是隻大肥鵝。你也不要怪我,誰讓老爺夫人喜歡這一口呢。」

  他將陳實塞進鵝籠裡,然後用竹竿挑著,把鵝籠掛在後院的樹上。

  那鵝籠是竹片子編織而成,孔洞頗大,恰恰可以讓鵝頭探出來,但身子鑽不出去。

  不多時,這株大樹上便掛了十八個鵝籠,像是圓坨坨的大燈籠,裡面白鵝焦急的走來走去。

  在其他人耳中,這些鵝叫喚不停,但在陳實等變成鵝的學子耳中,他們在叫著救命!

  「怎麼回事?還沒有抓住那條狗?你們這些當差的,怎麼做事的?」衙門裡還是一片吵鬧。

  許多侍女湧出來,收拾後院,準備好各種刀具餐具,甚至還有斧子,以及蔥薑蒜香菜油鹽醬醋等蘸料。

  鵝籠裡的學子叫得更凶,求她們救命,但沒有人能聽得懂。

  侍女們退出後院,但賣鵝老人沒有離開,依舊留在後院。

  不知不覺間到了晚上,賣鵝老人逐一點亮燈籠,後院竟掛著十幾盞燈籠,燈光猩紅。

  賣鵝老人躬身而立,只聽一個聲音道:「夫人,您走慢點,小心地滑。」  

  「行了,行了。」

  一個有些氣喘的聲音道:「你們回去吧,我和老爺用膳,誰也不得踏入後院半步。」

  「是。」

  侍女們腳步聲遠去。

  陳實站在鵝籠裡,注意到賣鵝老人竟然神態緊張起來,目不轉睛的盯著後院的月洞門,似乎有些恐懼。

  陳實向月洞門看去,但見一個圓滾滾胖墩墩的縣令夫人艱難的挪動腳步,在月色和燈光下向這邊走來,一邊走一邊嘮叨:「好久沒吃過了,好久沒有吃到這麼新鮮的了……老吳,老爺呢?」

  那賣鵝老人連忙躬身,道:「老爺還在外面,沒有回來。」

  他聲音有些顫抖,似乎很是害怕,道:「夫、夫人若是餓了,可以先吃……」

  那又肥又大的縣令夫人顫巍巍的向餐桌走去,笑道:「不急,不急,等他來了一起吃。他新上任,做了新鄉的父母官,事務繁多,操勞得很,得給他補一補才是。」

  她挪動身軀,突然衣裙中傳來咚的一聲,身後衣裙中的身體竟然多出了一截。

  縣令夫人再向前挪動一步,又是咚的一聲,身體又長出一截,她的衣裙,漸漸藏不下她的身體。

  她繼續向餐桌走,咚咚的聲響不斷傳來,身體越來越長,也越來越輕便,從衣裙中出現的身體也越來越多,一條條粗壯的大腿從這些身體下舒展開來,踩在地上,將長長的身體撐起。

  她的身軀漸漸瘦了下來,說話也輕鬆了許多,笑道:「這樣就輕鬆多了。」

  她的身後,身軀已經長到三四丈長短,還不斷有新的身軀,一節一節的生長出來。

  那身軀通體血紅,但腿腳卻是乳白色,半透明,大腿粗,小腿細,到了腳跟處,變得尖銳無比,如同鋼鐵所鑄。

  她像是一條長達四五丈的蜈蚣,外面是厚厚的殼,但是前方的身軀卻是人形,而且隨著身體節數越來越多,她便越來越瘦,模樣俏麗,風韻非凡,說不出的嫵媚。

  她笨拙的身體也變得無比靈活,不再像剛才那般笨重。

  樹上鵝籠裡的大白鵝們都停止了叫喚,呆呆的看著這一幕。

  陳實也有些呆了:「不是說縣城從來沒有邪祟嗎?如今不但有邪祟,甚至邪祟還做了縣令夫人!還奴役修士,給她抓童男童女吃!」

  他只覺荒誕。

  他曾經最羨慕的就是城裡的孩子,覺得他們幸福無比,沒想到他們比鄉下孩子面對的危險更大!

  突然,不知誰叫喚起來,其他鵝也跟著叫嚷,縣衙後院裡呃呃一片,吵鬧無比。

  縣令夫人呼的一聲上半身飄了起來,一條條腿腳用力,讓她身子出現在鵝籠前方,比鵝籠還要高。

  她身軀靈活,圍繞大樹旋轉一週,突然喝道:「別吵!誰吵就先吃掉誰!」

  四周鴉雀無聲,一隻隻大白鵝縮在籠子角落裡,不敢動彈。

  縣令夫人很是滿意,摘下一個鵝籠,身軀轉動來到餐桌前,將鵝籠放在餐桌上,目光閃動。

  「鵝心,鵝肝,鵝腸,還有鵝掌,鵝腦,都是我最喜歡吃的寶貝兒。」

  她笑了起來,笑得花枝亂顫,身下一條條腿腳也跟著顫動,「你們別害怕。害怕就不好吃了。我原本只是用童男童女的血煉金丹的,不料嘗過滋味之後,越來越喜歡這一口了。要不要等老爺,還是我先開吃……」

  這時,院外傳來耿縣令的聲音:「……傅先生這時候前來,莫非有什麼要事?」

  「縣太爺,我是來拿鵝的。」

  傅磊生的聲音傳來,笑道:「我給賣鵝的老人家說好了,要買他的鵝,讓他給我留幾隻。聽說他到了府上,一直沒出來,所以我冒昧前來,打擾縣太爺休息。拿了鵝我就立刻離開!」

  耿縣令有些不悅,道:「那些鵝,本官已經統統買下了,付過錢的,豈有再給你的道理?傅先生,你是讀書人,不要得寸進尺。」

  傅磊生道:「我也是付過錢的,而且我是先付的錢。縣太爺雖然是官,但也不能不講理。你把那賣鵝老漢叫出來,我與他對峙!賣鵝的,賣鵝的!」

  他的聲音越來越近,要硬闖後院。

  縣令夫人眼中凶光閃動,嬌笑道:「老爺,你讓他進來便是,無非是多雙筷子而已。」

  她的目光落在斧子上,身軀不斷收縮,恢復胖大模樣。

  傅磊生和耿縣令一前一後走進來,傅磊生看到樹上掛著的鵝籠,笑道:「對!這就是我的鵝,我付過錢的!耿老爺,這些鵝是我的,我帶走了!」

  賣鵝老人出現在他的身後,冷冰冰道:「傅先生記錯了吧?這些鵝,傅先生分文未付。」

  傅磊生面帶笑容,轉過身來直面他,笑道:「賣鵝還要收錢嗎?你收耿縣令的錢了嗎?既然不收耿縣令的,又何必收我的?」

  他人到中年,原本氣質渾濁,是個見錢眼開的市井老書生,此刻卻一掃頹唐,變得神采奕奕,微笑道:「賣了鵝還不走,留在縣太爺府上,莫非打算讓縣太爺請你吃飯?」

  耿縣令哈哈大笑,伸出手來,相邀道:「傅先生真是喜歡開玩笑。既然來了,那就吃個便飯再走。請坐。」

  傅磊生來到餐桌前,道:「縣太爺請。」

  耿縣令落座,道:「老吳,挑一個肥的白鵝給傅先生。」

  傅磊生笑道:「我來挑吧。」

  他從賣鵝老人手中奪過竹竿,將其中一隻鵝籠挑下,提著鵝籠來到桌前。

  「大人,我挑的這隻白鵝會說人話。」

  傅磊生將鵝籠放在餐桌上,笑道:「她還會變戲法,從鵝變成人。」

  「喔?」

  耿縣令和夫人都來了興致,縣令夫人笑道:「你讓它變個戲法來看看。」

  傅磊生微微一笑,向籠中白鵝道:「胡菲菲,說句話給縣太爺和夫人聽聽。」

  那隻白鵝正是胡菲菲,看著縣令夫人,笑道:「夫人,你長得肥頭大耳,像豬一樣,還吃呢。」

  縣令夫人氣得身軀顫抖,正要發作,耿縣令按住她的手,笑道:「傅先生有何打算?」

  傅磊生正色道:「在下一介書生,改變不了什麼,只想帶走我的學生。」

  耿縣令道:「文才書院的學子,你可以帶走。」

  傅磊生笑道:「學生們都是學夫子學問的,既然都是學夫子的,那麼都是同學。我要都帶走。」

  「做夢!」

  縣令夫人猛然拍案,肥頭大耳輕輕一晃,咚咚咚,身軀暴漲,現出真身!

  「一起留下來吧!」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8-1 07:05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9-5 07:34 PM 編輯

第0088章 狀若神魔

  這番變故,讓陳實大感意外,禁不住腦袋從籠子裡探出,向外張望。

  「菲菲能夠開口說話,修為不弱!」

  他心中暗道:「她多半也修成了金丹!剛才我們圍成圈咬她,她若是反擊的話,能把我們打得嗷嗷叫。還有傅磊生,他出現在東市只怕是因為他調查到賣鵝老人的身上,懷疑賣鵝老人就是造成學子失蹤的真兇!」

  胡菲菲曾說傅磊生喜歡錢,還說傅磊生賣過學子的神胎。現在看來,多半只是謠傳。

  若是傅磊生果真是這樣的人,根本不會關心顧青夢,匆匆離開,把顧青夢送回家。

  更不會冒著生命危險,夜闖縣衙!

  「傅磊生能夠看出其中一隻大白鵝就是胡菲菲,應該是用了天眼符之類的符菉。但是他怎麼知道菲菲可以說話的?難道他早就知道菲菲是狐狸精?」

  他剛想到這裡,便見縣令夫人又化作妖嬈女子,身後長著長長的蜈蚣身軀,踩在地上錚錚作響,火星四濺。

  「夫人且慢。」耿縣令突然道。

  縣令夫人微微一怔,沒有向傅磊生痛下殺手,看向耿縣令。

  耿縣令面帶歉意,道:「傅先生,若是本官讓你帶走這些學子,你會放過我們夫婦嗎?」

  縣令夫人氣急敗壞,叫道:「耿春,你這是何意?到嘴的鵝,豈能讓它飛了?」

  耿縣令搖頭道:「靈兒,我們已經被人識破,這縣令是做不出成了。此事原本是我們夫婦做錯了,豈可一錯再錯?傅先生,實不相瞞,我夫婦二人並非邪祟,我們原本是人。我妻瞿靈無意中得到一門功法,喚作九天環月訣,欣喜之下,修煉此功,怎料這門功法需要汲取月華修煉……」

  他說到這裡,不由頓住,面色黯然。

  縣令夫人叫道:「耿春,你與他說這些做什麼?咱們夫妻聯手,一起殺了他!」

  耿縣令搖頭道:「靈兒,我們已經錯了,害了不少人,豈可一錯再錯?傅先生,我妻修煉這門功法後,便日漸變得奇怪起來,身體發生了變化。尤其是煉成了金丹後,便變得不像人。」

  他神態黯然,道:「自從她開了血食之後,便對吃人有了興趣,每當月亮升起,便變得越來越邪惡,越來越像是邪祟。我深愛我妻,不得不滿足她。先生……」

  耿縣令道:「請先生帶走這些學子,我也無顏再做新鄉縣的父母官,先生走後,我便脫去官服,交出官印,帶著夫人前往乾陽山中隱居避世。」

  傅磊生動容,道:「不想縣太爺和尊夫人之間竟還有這番故事,是我冒昧。在下也非咄咄逼人之輩,只願帶回這些學子,縣太爺若是辭官,在下也不會宣之於眾。」

  耿縣令喚來那賣鵝老人,道:「老吳,你將鵝籠取下,給傅先生送到文才書院去。」

  賣鵝老人看向縣令夫人,縣令夫人無奈,點了點頭,落淚道:「耿春,今日我便依了你,隨你隱居去罷!」

  說罷,她漸漸恢復人身。

  傅磊生眼圈泛紅,道:「夫人也是個苦命人,若非修煉了那什麼功法,兩位還是一對神仙情侶,羨煞旁人。」

  賣鵝老人手持竹竿,來到樹前,將那一隻隻鵝籠挑下來,然後打開鵝籠,將裡面的白鵝放出。

  就在這時,一條黑狗不知從何處竄出,叼起其中一隻大白鵝便跑。

  賣鵝老人追之不及,怒道:「該死的狗,怎麼還沒抓住它?這些衙役都是吃白飯的不成?」

  傅磊生撿起他丟在地上的竹竿,躬身道:「耿縣令,夫人,在下告退。」

  耿縣令嘆了口氣,道:「我不送你了。」

  傅磊生用竹竿趕著鵝群,走出縣衙後院,向著文才書院走去。賣鵝老人連忙道:「我熟悉鵝性,幫你看著,免得丟了。」

  傅磊生稱是,兩人護送鵝群,順著街道前行。

  被黑狗叼走的那隻大白鵝,此刻正坐在黑狗背上,騎著狗子悄然無息的來到縣衙後院。

  耿縣令和縣令夫人一個坐在餐桌前,一個站著,默默無語。

  縣令夫人還在抹著眼淚,感傷於自己的身世。

  「夫人,別哭了。傅磊生他……真的信了!」

  耿縣令突然笑出聲來,縣令夫人也噗嗤笑了起來,眼中的淚花順著腮邊流下,笑道:「他居然真的信了!他居然以為,我們真的是無意中修煉修煉了邪法,才變成如今的模樣!他居然沒想過,我真的是邪祟!」

  耿縣令與她對視,哈哈笑道:「他居然天真的以為,我們真的會放過他!他氣勢洶洶而來,誰知道他的修為實力如何?我們怎敢在縣衙與他動手?哈哈哈!在縣衙動起手來,豈不是人人都知我們是邪祟!」

  縣令夫人也笑得前仰後合,身上肥肉亂顫:「不知他的底細,貿然動手沒有勝算!但是他如今要護著那些變成鵝的學子,束手束腳,我們便有了十足的把握除掉他!」

  「而且是在街上除掉他!」

  耿縣令眼中閃過興奮的光芒,笑道:「就算他修為再高,要護住十七個變成鵝的學子,實力也發揮不出兩成!」

  「取來萬魂幡!」

  縣令夫人興奮莫名,叫道:「讓這老秀才萬魂幡裡走一遭!」

  耿縣令笑道:「夫人說的是。新鄉縣的萬魂幡裡面就算沒有萬魂,也有八千個冤魂。搖動起來,就算他煉就元嬰,也給他搖死了!帶上此寶,有備無患!我去拿萬魂幡!」

  他正欲動身,突然不遠處傳來「呃呃」的鵝叫聲。

  二人循聲看去,卻見一隻大白鵝邁著小短腿往這邊走來,一邊走,一邊甩著屁股,正是剛才被黑狗叼走的那隻白鵝。

  那隻大白鵝竟不怕人,看到他們也沒有躲。  

  「說到這裡,我有些餓了。」

  縣令夫人眼睛放光,咯咯笑道:「不如先吃了這隻鵝,再去殺老秀才!」

  另一邊,傅磊生與賣鵝老人攆著鵝群,順著街道前行,鵝群很是乖巧聽話,順著傅磊生手中的竹竿走。

  賣鵝老人嘆道:「我本是耿家的老奴僕,伺候少爺的,少爺做了官,我便也跟過來。怎奈夫人修煉邪功,變成這副模樣。老奴跟著夫人作惡,悔恨得很,也擔心得很,唯恐被夫人吃了。」

  傅磊生面帶笑容:「縣令夫人真的是修煉邪功才變成這副模樣嗎?」

  賣鵝老人微微一怔,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傅磊生捻著鬍鬚,悠悠道:「我覺得縣令夫人可能真的是邪祟。邪祟的種類分為多種,有來自陰間的邪祟,也有陽間秉承邪氣而生的邪祟,還有人畜死後被月光照射而復生的邪祟,第四種便是異類修煉,因為浸潤汲取月光精華而異變的邪祟,第五種才是人修煉走入邪道,變成邪祟。我覺得,縣令夫人應該是第四種。」

  賣鵝老人笑道:「傅先生,這件事,我應該比你清楚……」

  「不,我比你更清楚。因為我身邊便有異類修煉的修士。」

  傅磊生微微一笑,道:「所以老吳,你的底細呢?你到底是人,還是披著人皮的邪祟?」

  他話音未落,賣鵝老人突然縱身躍起,跳到黑暗之中,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賣鵝老人的聲音忽左忽右,忽前忽後,不知從何處傳來:「傅磊生,你不該這麼聰明,這麼聰明的人往往死得都很早!」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從天而降,正是賣鵝老人,身軀縮成一團,如同一個大跳蚤,帶著一個比自己大了數倍的口袋,口袋被風撐開,迎頭套下!

  賣鵝老人咚的一聲落地,將布袋收口,嘿嘿笑道:「你變成一隻大鵝,便老實了!」

  他話音未落,一根竹竿從布袋中刺出,帶著莫大的力道,將賣鵝老人身軀貫穿,帶著他的身體,刺入旁邊的牆壁中,甚至將這堵牆壁刺穿!

  傅磊生丟下竹竿,從布袋中走出,淡淡道:「我自幼學槍,迄今四十八年,未曾動過槍法。之所以拿著這根竹竿,便是打算用竹竿捅死你。」

  他拔出竹竿,將賣鵝老人的屍體抖落下來。

  「我這麼聰明,還能活到五十多歲,你便應該知道我有多厲害。」

  傅磊生手持竹竿,轉身向縣衙走去,聲音傳來:「菲菲,你帶著他們先回文才學院。老師去殺兩個人!」

  鵝群中,有少女應了一聲,只聽嘭的一聲,一個明媚靚麗的少女出現在鵝群裡,笑道:「諸位師弟師妹,咱們先回學院。」

  傅磊生殺氣騰騰,很快來到縣衙前,仰頭看了看明鏡高懸的牌匾,低聲道:「現在沒有了那些學子,我便可以放手一戰,沒有後顧之憂了!」

  他邁步走入縣衙。

  縣衙後院。

  耿縣令腳步移動,身法迅捷無比,下一刻便來到那隻大白鵝前,探手便向大白鵝抓去,輕而易舉便將其修長的脖頸握住,笑道:「吃過再去殺傅磊生也不遲!」

  他剛剛握住白鵝的脖頸,突然只覺手中的脖頸粗大起來,將他的五指崩開,並且越來越粗大!

  耿縣令心中一驚,便見白鵝在他面前化作一個少年。那少年體內氣血流動,發出浪濤澎湃之聲,衝筋膜,通骨骼,壯五臟,
肌體泛光,手如熊掌,一手扣住他的手腕往下壓,另一條胳膊砸肘!

  他聽到自己的胳膊發出斷裂的聲音,隨即兩眼一黑,接著咽喉處喉骨斷裂,心窩遭到重擊,肋骨斷裂,然後是肝臟脾腎如同被重物搗在上面,髒髒脾腎破裂!

  他的下體傳來劇痛,短短一瞬間,不知是被膝蓋撞擊還是被踢了七八腿。

  這一刻,他的法術,他的金丹,他的寶物,統統來不及施展!

  陳實一手托住他的面孔,另一隻手環繞他的脖頸,重重一擰,臂膀處傳來咔嚓咔嚓骨骼筋膜斷裂的聲音,丟下懷中屍體,翻身而起,呼的一聲掀起一股狂風,下一瞬已然出現在餐桌旁,右腿砍下,砸在縣令夫人粗壯的脖頸上!

  縣令夫人肥碩的身軀被砸得向下倒去,卻雙手撐地,竟然未曾倒在地上,猛然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奮力想要站起!

  她剛吼了一半,陳實抄起桌子上的斧頭砍在她的腦門上,隨即雙手翻飛,將桌子上所有能抄起的東西,長筷短筷,各種刀具,悉數插在縣令夫人肥大的臉上!

  縣令夫人發出尖銳刺耳的尖叫聲,竟然不敢與他對決,向外逃去。

  她太胖了,渾身肥肉亂顫,但在此刻竟彷彿身輕如燕,一步便跨出兩丈多遠。

  「肥頭大耳的老女人。」

  陳實的聲音清晰的傳入她的耳中。

  縣令夫人的身形猛然頓住,一股暴戾的邪氣從縣衙後院中升騰而起,節節攀升,越來越恐怖。

  「你說什麼?」她轉過身來,胖嘟嘟的臉上滿是刀斧和筷子,以及破碎的盤子。

  陳實笑道:「我說,肥頭大耳……」

  縣令夫人身軀節節暴漲,現出真身,化作長達七八丈的巨型蜈蚣,上半身卻是靚麗的女子,唳嘯著向他撲來,張口一吐,便是赤紅如血的金丹,叫道:「小鬼,今日要你死!」

  那金丹散發出的血色光芒,比黑山奶奶廟的白鬍子鼠長老還深很多,金丹毫光所過之處,一切瓦解,甚至連假山也坍塌下來,化作齏粉!

  假山下的池塘中,池水劇烈晃動,如同開鍋了一般,水中游魚頃刻間血肉盡去,只剩下魚骨沉入水底!

  這種血丹與從前陳實遇到的金丹不同,白鬍子鼠長老的內丹呈現血色,是因為它們傷人,吃人,導致內丹不純。而這種血丹是煉了孩童的精血魂魄入丹,煉成邪氣,是一種邪修的高深法門!

  其丹中之血光,可以破修士修煉的正氣,破正法,污染符菉、寶物,最是邪門!

  陳實興奮莫名,催動三光正氣,七星遍布周身,金丹在體內升騰,迎著縣令夫人那龐大無比的身軀狂奔而去!

  血丹散發的光芒鋒利無比,根根如刺,射在他皮膚表面,讓他肌膚表面出現一個個細密的凹陷,然而邪氣還未來得及發作,便被他體內旺盛至極的氣血衝散!

  他體內的氣血太旺盛了,旺盛到邪法遇到他的氣血,便冰雪消融的程度!

  「轟隆!」

  縣衙後院中雷聲大作,驚得剛剛衝到後院的傅磊生連忙停下腳步,豎起竹竿以備不測。

  突然又是嘭的一聲巨響,縣令夫人的腦袋砸穿了厚重的牆壁,出現在他面前,骨斷筋折,不知死活。

  傅磊生心中一驚,向後院看去,只見月光下,一個少年氣血如潮般湧動,溢出體外,在身後形成一副神魔般虛影,不知是人還是邪祟。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8-1 07:05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9-5 07:34 PM 編輯

第0089章 儒士之風

  「是陳實!」

  傅磊生驚訝無比,聚仙樓的邵景介紹陳實時,他竟未看出陳實的修為,只覺得是個普普通通的少年,家裡有幾個臭錢,又沒有上過幾天學,所以想通過文才書院混個秀才。

  這種事情在縣城司空見慣,因此他才從陳實那裡弄來十兩銀子。

  現在這個鄉下少年在做什麼?

  打死縣令夫人!

  縣令夫人是第四種邪祟,妖修汲取了月華而化作的邪祟,可以與人類修士一樣修煉,可以動用法術,有著智慧的邪祟!

  「他到底是什麼修為?」

  傅磊生目光落在陳實身後的神龕上,驚疑不定,神龕中並無神胎,這分明才是神龕境,怎麼會擁有如此驚人的氣血,迸發出如此驚人的力量,打出雷音?

  剛才那一聲雷音,甚至堪比掌心雷的雷符,威力迸發,讓他這樣的高手都不由提起竹竿防禦。這是一個神龕境的修士能迸發出的力量?

  「他肯定不是神龕境。沒有哪個神龕境,擁有如此力量!」

  傅磊生閉上眼睛,彷彿看到陳實的氣血在體內積聚,形成一個無邊無界的圓球。

  這個圓球正在沿著他的臂膀,經心肺,回到丹田之中。

  陳實的丹田中有如火海一片,熊熊氣血凝聚,形成火中大日的奇特景觀。

  火裡種金蓮!

  傅磊生睜開眼睛,這種異常的感覺消失。

  「金丹,他煉成了金丹!」

  他心中震驚莫名,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竟然煉就了金丹!

  只是陳實的金丹明顯在體內,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樣,金丹放在神胎口中溫養,有些古怪。

  但也正是這個原因,陳實的力氣才如此恐怖,能夠與縣令夫人這樣的邪祟近身搏殺。

  「他的修為這麼高,為何還要考秀才?等一下,他的神龕中為何沒有神胎?他缺了一個境界!」

  傅磊生頭腦一片混亂。

  沒有神胎,怎麼修成金丹?

  沒有神胎,怎麼溫養金丹?

  為何丹田中有火海栽蓮的異象,可以溫養金丹?

  他正在思索,突然縣衙府院裡傳來狗叫,陳實閃身離去,傅磊生走入後院,手中竹竿射出,貫穿縣令夫人的頭腦。

  但他隨即便看到縣令夫人長長的身軀,縣令夫人身軀龐大,超乎他的預計。

  但見這隻邪祟的心窩被打穿,手臂折斷,脖頸、小腹、後心等多處地方中劍,後面長長的身軀,被劍氣斬斷成數十塊,死得不能再死!

  自己補上那一槍,只是多此一舉。

  「這種劍痕,應是子午斬邪劍留下的痕跡。」

  傅磊生查看劍痕,喃喃道:「子午斬邪劍,有這麼大的威力嗎?」

  雖然子午斬邪劍是神胎境最強的法術,但是到了金丹境,這種劍氣的威力便不如金丹的威力了,因此金丹境修士往往喜歡祭起金丹來對敵。

  然而斬殺縣令夫人的劍氣,呈現出的威力卻超越了正常認知中的劍氣威力!

  而且,更讓他驚心的是,陳實的這些劍氣,每一道都準確無比的落在縣令夫人一節節身軀的相接處,劍氣沿著其節肢最薄弱的地方切入,將其剖開。

  所謂庖丁解牛,最多也只能做到這一步。

  傅磊生目光挪開,心驚肉跳,但見縣衙後院一片腥臭,污穢不堪,假山坍塌,碎成齏粉,房屋少了半邊,應是縣令夫人的邪祟內丹飛過留下的可怕破壞力。

  而對面的牆壁卻呈現出腐蝕坍塌的景象,磚瓦像是溶化成綠水一般,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這應該是縣令夫人的內丹擊中牆壁,造成的破壞。

  「若是這種妖丹打在人身上……」

  他不寒而慄。

  金丹無邊無界,是精氣血神意凝聚而成,有形無質,刀砍不傷,斧劈不破,法術打不散,寶物收不走,任何東西都可以從金丹中穿過,不傷金丹分毫,極難應付。

  但同時金丹又擁有極為強大的力量,不可思議的能力,不同的金丹,可以施展不同的法術。

  邪祟的金丹更加難以對付,力量更為邪惡,傅磊生看到縣令夫人的金丹破壞力,便感覺棘手,換作自己,要斬殺縣令夫人只怕沒有那麼容易,只要此金丹一出,自己的法術便會被污染,符菉也發揮不出威力,寶物也會被邪氣侵染而喪失威能。

  而陳實竟在正面對抗中,將縣令夫人活活打死!

  「這個陳實,到底是何來歷?為何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除掉縣令夫人……那邊的屍體是?」

  他的目光又落在牆角的耿縣令屍體上,心中一驚:「耿縣令也被他殺了!」

  耿春乃朝廷任命的縣令,修為實力自是非同小可,但竟也死在陳實的手中!

  「連殺兩位金丹高手,陳實真的只有十一二歲,還是顯得年輕?他考秀才的目的,又是什麼?」

  縣衙中的衙役正在向這邊趕來,應該是聽到動靜,前來查看。

  傅磊生悄然離開,追尋陳實離去的方向而去。

  陳實循著黑鍋的叫聲來到縣衙大堂,這裡掛著明鏡高懸,是升堂審訊案犯的地方,來到這裡,他只覺一種壓迫感襲來,內心惶恐,自己先前犯的案子如同畫卷一般展開,浮現在腦海中,歷歷在目。

  陳實冷汗津津,險些便要跪在地上招供,將自己這兩年來犯過的罪一五一十的講出來。

  「這縣衙,好厲害的布局!」

  他壓下心頭的悸動,打量縣衙的布局。

  除了縣太爺的案台椅子之外,還立著兩排訊囚杖、常刑杖和笞杖,還有些繡春刀等武器,這些東西上面都烙印了符文,用硃砂描摹,因為常年使用,而帶有肅殺之氣。

  門外還有一面大鼓,也有符菉繪畫在鼓面上,擊鼓鳴冤者的氣息殘留其中,帶有壓迫感。

  這麼多東西,單個拎出來,都不至於讓陳實生出惶恐的感覺,但數量太多,集在一起,便讓案犯不由自主的認罪招供。

  黑鍋彷彿沒有受到影響,正在衝著大堂一側的供桌叫喚,陳實看去,只見萬魂幡正供在供桌上,還有著香火未息。

  此寶對他有著莫大的吸引力,彷彿是一件無比美味的美食,引誘著他吃掉萬魂幡中的冤魂。  

  「我若是你,我絕不會盜走萬魂幡。」

  傅磊生的聲音傳來,陳實探向萬魂幡的手掌頓住,回過頭來,疑惑道:「傅先生此言何意?」

  傅磊生笑道:「萬魂幡乃鎮守新鄉縣的法寶,聚集了歷代斬首之人的冤魂煉製而成。自古以來,死在東市的窮凶極惡之人不計其數,他們的亡魂都是被收入此幡之中。因此萬魂幡的威力奇大。一縣之主,在迎敵時若是祭起此幡,等閒化神煉神的強者,都不是對手。此寶如此重要,你若是取走,整個西牛新洲都沒有你的立足之地。」

  陳實收回手掌,戀戀不捨的看了萬魂幡一眼。

  他並非貪戀萬魂幡的威力,只是內心中有個想法,迫切想要得到此物。但經傅磊生這麼一說,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傅磊生見他收回手掌,也是暗自鬆一口氣,道:「耿縣令是新上任的縣令,沒有來得及祭煉此寶。但縣令空缺期間,是縣丞掌管萬魂幡。縣丞很快就會來到此地,我們速速離開,免得節外生枝。」

  陳實跟上他,兩人一狗快步離開縣衙。

  陳實瞥了傅磊生一眼,對這個私塾先生頗有好感。

  傅磊生竟為了這些學子的性命,硬闖縣衙,他折返回來,應該是打算除掉縣令夫婦,並非胡菲菲說的那麼不堪。

  「傅先生只是個秀才,怎麼會擁有如此實力?」陳實心中納悶。

  傅磊生嘆了口氣:「一個月,連死了兩個縣令,不知道朝廷任命的下一任縣令又能做多久。新鄉縣,真是縣令不祥之地。」

  陳實想了想,這兩任縣令之死,好像都與他有關聯。

  上一任趙縣令是因為趙家倒台,趙家倒台的原因,則是自己爺爺出手除掉了趙巡撫。

  這一任耿縣令,乾脆就是自己幹掉的。

  「傅先生,朝廷委任邪祟為縣令,朝綱已經糜爛到這種程度了嗎?」陳實詢問道。

  傅磊生瞥他一眼:「你能說出這句話,將來也是萬魂幡上客,早晚要被殺頭。」

  話雖如此,他卻嘆了口氣,道:「朝綱糜爛?嘿嘿,何止啊。這分明是國事糜爛!」

  陳實瞥他一眼,覺得他有和自己一起殺頭的潛力。

  他們回到文才書院,只見胡菲菲正在欺負一隻大白鵝,抓住它的脖子,薅它的鵝毛,還有幾隻大白鵝垂頭喪氣的站在角落裡,應該剛被揍過。

  「菲菲記仇!」陳實心中凜然。

  他也和其他學子圍毆過胡菲菲,擔心被這狐媚子清算。

  傅磊生待到這狐狸精揍過他們,這才祭出金丹,金丹光芒照耀,一隻隻白鵝身上的符法被破,各自恢復正常。

  他們畢竟還是半大孩子,嚇得相抱痛哭,還有幾個向傅磊生道謝作揖。

  傅磊生笑道:「都是修行之人,變成鵝這等小事何須大哭?將來說不定還會碰到更多這種事情。」

  學子們面色如土。

  「你們先不要回家,等會兒縣丞會過來,讓衙役送你們回去。」

  傅磊生道:「鄉下的孩子就留在書院過夜。老師救了你們性命,明天叫你們家人送一弔錢過來感謝老師。明白嗎?」

  眾人慌忙點頭,遵從他的安排。

  果然沒過多久,便聽書院外傳來一個渾厚的男子聲音,道:「傅先生,鄭世雲前來拜訪。」

  傅磊生笑道:「是縣丞鄭大人。」

  他迎上前去,只聽鄭世雲道:「鄭某無能,一直去查邪祟偷盜孩童,沒想到邪祟竟在鄭某眼皮子底下,吃了縣令和夫人,化作縣令夫婦的模樣,險些害了這些孩子。幸好有傅先生,斬邪除妖,鄭某這才沒有釀出大過。學子們都還安全嗎?」

  傅磊生笑道:「都還安全。邪祟吃了縣令夫婦,偽裝成耿縣令,本欲在我新鄉繁殖,但幸好有鄭大人明察秋毫,發現邪祟的馬腳。能除掉這兩隻邪祟,救下這麼多孩童,全仰仗鄭大人,在下能有什麼功勞?不過是給鄭大人打打下手罷了。」

  鄭世雲滿面笑容,道:「傅先生高義。若非傅先生幫忙,鄭某豈能破獲這樁大案?鄭某一定上稟朝廷,為先生請功!」

  傅磊生連聲道:「不用,不用。在下寸功未立,怎麼敢搶功勞?愧煞我也。鄭大人,你看我這文才書院年久失修,孩子們上學都心驚肉跳,唯恐房屋倒塌,縣裡是不是能撥一點兒……」

  鄭世雲會意,取出一小袋銀兩,又讓跟著自己前來的衙役把身上所有銀錢都取出來,交給傅磊生,道:「本官剛剛斬殺那兩隻邪祟,來的匆忙,身上只有這幾十兩銀子。傅先生若是嫌少的話……」

  傅磊生連忙收下銀子,笑道:「不少,不少。」

  「那這些孩子……」

  「還要勞煩鄭大人送到他們各自家中。」

  鄭世雲歡天喜地,命衙役上來,道:「敲鑼打鼓,將這些孩子挨家挨戶送回去,要讓全城人知道咱們衙門的義舉!」

  眾人稱是,帶著這些驚魂甫定的孩童去了。

  傅磊生喜氣洋洋,躲到一旁數錢去了。

  胡菲菲湊到陳實身邊,陳實頓時緊張起來。胡菲菲笑道:「陳家哥哥,我又不是母老虎,你怕什麼?今天你要多多感激我呢,若非我和傅先生,你們就死在縣衙了。」

  陳實望向傅磊生,悄聲道:「我覺得傅先生不是貪財之人,他此次義舉,不顧性命救護學子,貪財只是他偽裝的。」

  胡菲菲噗嗤笑道:「你被他騙了!他救我們是真,貪財也是真。你沒有去他家裡看,他家裡富麗堂皇,比這文才學院奢華不知多少倍!」

  傅磊生數好錢,走過來,淡淡道:「愛財與義舉,又不矛盾。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賺的每一文錢,都不昧我的良心。」

  他遞過來一小袋銀子,交給陳實,道:「這是你的。」

  又將另一小袋銀子遞給胡菲菲,道:「這是你的。你們兩位今晚也有義舉,理當收下。」

  陳實不解,道:「先生這是何意?」

  傅磊生道:「取其金,則無損於行。此乃夫子教的道理。」

  陳實有些茫然,心道:「這句話的意思,不是說,打死了敵人,從其身上搜刮金銀,德行並不受損嗎?怎麼被傅先生曲解了?」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8-2 07:22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9-8 10:28 PM 編輯

第0090章 縣試舞弊

  「這位傅先生雖然有義舉,也有本事和擔當,但學問就有些馬馬虎虎。」

  陳實留在文才書院過夜,胡菲菲也是鄉下的,也留了下來。現在睡覺還早,兩人又賺了點錢,於是相約去逛夜市。

  新鄉縣的夜市比白天還要熱鬧,街上到處都是人,兩邊是各種攤位,煎炒烹炸各色美食。陳實、胡菲菲和黑鍋走一路吃一路,手裡還拎著各種吃的,實在塞不下,黑鍋便站起來,幫忙拿東西。

  「陳家哥哥,你不覺得你家狗有點奇怪嗎?」

  胡菲菲向後瞥了一眼,只見狗子兩條後腿走路,比正常人還高,比正常人走的還穩,拎著東西的樣子也不像狗。

  陳實回頭看了一眼,沒有覺得哪裡有些不正常,道:「你不也是兩條腿走路?有何奇怪之處?」

  胡菲菲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逛了一圈,他們圓滾滾的,蹣跚著往書院走去。

  陳實心中的不解越來越多,問道:「菲菲,城裡的乾娘在何處?」

  他入城後一直在尋找新鄉縣的乾娘,然而逛了這麼久還是沒有找到乾娘。

  胡菲菲宛如懷胎十月,一手撐著腰,一手拎著吃的,艱難前行,搖頭道:「縣城和省城沒有乾娘。」

  陳實大惑不解:「沒有乾娘,如何驅散邪祟?邪祟豈不是想進入城中便可以進入城中?」

  胡菲菲道:「雖說沒有乾娘,但有鎮守縣城的法寶。萬魂幡便是此類法寶,這件寶物守護縣城,但凡有邪祟靠近,萬魂幡便會自動迸發威力,將邪祟誅殺。萬魂幡極為古老,新鄉縣的萬魂幡有著上千年歷史,裡面的鬼魂也煉得無比強大。沒有哪個邪祟能與之抗衡。久而久之,死得邪祟多了,便沒有哪個邪祟膽敢靠近縣城了。」

  「原來如此。」

  陳實恍然大悟,道:「可是,為何縣令和縣令夫人這兩個邪祟,會進入縣城,沒有死在萬魂幡之下?」

  胡菲菲被他難住,搖頭道:「這個我也不知道了。我狐族的族長也是邪祟,但也多次入城,萬魂幡也沒有什麼反應。族長是修為太高,可以隱匿氣息,但耿縣令可沒有族長那等本事,為何也能入城?」

  陳實詢問道:「你覺得耿縣令是被邪祟吃了,邪祟變成耿縣令,還是耿縣令就是邪祟?」

  胡菲菲想了想,道:「我覺得耿縣令就是邪祟。走不動了,走不動了!找個地方坐一坐,消消食兒!」

  陳實四下看去,見河邊有護欄,便與她一起坐在護欄上。

  胡菲菲很是頹唐,靠在他的肩膀上。

  陳實心中微動,道:「菲菲,這時候天色黑,你的髮簪呢?真的發光嗎?」

  胡菲菲精神百倍,從頭上抽出髮簪,雙手捂著,笑道:「你看!」

  陳實湊到跟前,驚訝道:「真的會發光!」

  胡菲菲得意洋洋,咬著髮簪,雙手盤頭髮,一手護著頭髮,一手插上髮簪,笑道:「我這髮簪中篆刻了符菉,白天吸收日光,到了夜晚就會放出來,閃閃的!陳家哥哥,你有什麼好玩的故事嗎?說來聽聽。」

  陳實跟她講自己在山中的趣事,每每逗得這狐媚子咯咯笑個不停,叫道:「不聽你說了,我肚子都被笑疼了!你幫我揉揉!」

  陳實幫她揉揉肚子,果然有些笑岔了氣,把肚子暖起來,氣跑掉了,也就不疼了。

  兩人休息良久,這才起來返回書院。

  傅磊生在等著他們,見到他們歸來,道:「我要回家歇息,你們倆便住在學院裡,將就一晚。陳實,真神潛降需要童子之身,元陽不洩,你切記切記。」

  他意味深長,陳實凜然,仔細揣摩他這話含義。

  傅磊生離去。

  兩人歇息片刻,又去打掃一番,清理出睡覺的地方,畢竟這裡是學院,學子上課聽講的地方,沒有床鋪,只能打地鋪。

  陳實從木車裡取來鋪蓋,分給胡菲菲一半,自己留一半。

  兩人互道晚安,各自鑽進被窩。狗子守在外面,只聽蛐蛐兒叫了起來,但除此之外,便沒有其他聲音。

  縣城喧鬧的夜市,彷彿離他們越來越遠。

  胡菲菲從被窩裡爬出來,笑道:「睡不著。陳家哥哥,你再說說山裡面的事罷?我跟著狐族的姐妹修行,很少入山。」

  陳實坐起,跟她講乾陽山中的各種故事,那些山中奇怪的規矩,守山的靈,大蛇玄山,六千歲的莊婆婆,以及很多淘氣的蔘娃娃。

  胡菲菲把被窩往他身邊挪一挪,鑽到被窩裡,側著身子聽他講話,眼睛在黑夜中閃著光。

  「陳家哥哥,你考學之後想做什麼?」這狐媚子詢問道。

  「做什麼?」

  陳實有些茫然,他仔細想了想,自己一開始考學的目的,是成為舉人,回鄉做老爺,魚肉鄉民,讓爺爺安養晚年。

  可是如今爺爺去了陰間,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如今,他考學就像成了一個想要完成的夙願。

  「我考學之後,想回鄉做老爺,可以名正言順的欺壓鄉民。」

  陳實道:「你呢?」

  胡菲菲兩隻手放在胸前,抓住被子邊緣,眼睛亮晶晶的,笑道:「我考學的目的,就是找一個順眼的書生,和他發展一段可歌可泣的人狐之戀!」

  陳實問道:「你找到沒有?」

  「還沒有呢。」

  胡菲菲有些落寞,道:「咱們書院都是些小屁孩,乳臭未乾,沒有一個能入姑娘法眼的。等到我考上秀才舉人,肯定會有更好的書生。」

  他們說著未來,不知不覺間胡菲菲聲音越來越低,慢慢地睡著了。

  陳實見狀,也縮到被窩裡,不過片刻,便進入夢鄉。

  縣試的日子終於到了。

  此次縣試的地點在縣城裡的文廟,供奉夫子的地方,這裡靠牆的地方被分成一個又一個隔間,整個新鄉縣所有鎮上鄉里的私塾學子,悉數趕到文廟。單單縣城裡便有上百人,鎮裡的更多,幾百號人,甚至還有白髮蒼蒼的老漢,也到文廟參加縣試。

  第一場是文試。

  陳實和文才書院的學子們被分散開來,進入不同的隔間,待到每個人落座之後,這才分發筆墨紙硯,免得他們作弊。  

  主考官便是傅磊生所說的田懷義,是個不苟言笑的青年官員,先祭夫子,再祭文昌,然後宣布正式開考。

  「今日考題是,論,曾子有曰: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田懷義宣罷考題,聲音隆隆震動,道:「考場之上,禁止議論,禁止攀談,禁止夾帶小抄。祭明鏡,查秋毫!」

  只見有兩個考官合力抬起一面巨大的明鏡,一人多高,鏡前一炷香,從一個個隔間前經過。

  那炷香燃燒,香氣飄向明鏡,這鏡子彷彿有靈,吸收了香火之氣,散發出橘橙色光芒,很是柔和。

  突然,兩個考官頓住,向一旁的衙役丟個眼色。

  兩個衙役立刻上前,來到那隔間,隔間裡的學子驚恐莫名,尖叫一聲,然而還是不由自主的揮筆如風,不斷書寫。

  兩個衙役冷笑,一把扯下那學子的黑帽子。

  只見那學子的腦袋上坐著一隻三四寸高的白毛老鼠,手持一支纖細的毛筆,面前支著一個畫板,板上有紙。

  這白毛老鼠聚精會神,正在奮筆疾書,洋洋灑灑,寫的正是考題的釋義。

  它寫什麼,那學子便寫什麼。

  白毛老鼠見被人發現,急忙丟下毛筆便走,但哪裡還來得及?被左邊的衙役一把抓住。

  另一個衙役將那學子扭送到主考官田懷義面前,田懷義瞥了那白毛老鼠一眼,冷笑道:「原來是知鼠。膽敢在我這裡作弊,好大的膽子!拖下去,賞他十個大板!」

  衙役們將那學子拖下去。

  那兩個考官依舊抬著明鏡,繼續照耀。

  陳實坐在隔間中,興奮莫名:「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個考題,朱秀才講過不止一遍,正是我得心應手的考題!」

  他下筆如有神,很快便將二百字的大論寫完,然後寫上自己的名字,來自的書院,吹乾了墨,便起身交卷。

  此時,其他學子還在埋頭書寫,有的則在苦苦思索如何動筆,還沒有交卷的。

  田懷義見他第一個交卷,驚訝莫名,取來考卷,掃了一眼學院,笑道:「是我恩師的文才書院。恩師鑽研學問,看來又有高徒。」

  其他考官恭維道:「名師出高徒,否則當年豈能教出田大人這等才華橫溢之人?」

  田懷義閱讀下去,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僵硬,猛然合上考卷,長長吸了口氣,定了定神。

  「恩師門下,出反賊了嗎?」

  他心中暗道:「不行,我得見一見恩師!茲事重大,若是砍頭的話,說不定會連累恩師和我!」

  陳實走出文廟,傅磊生正在外面等候,見到陳實出來,不由驚訝萬分,連忙迎上。

  「陳實,這麼快就出來了?考得如何?」

  陳實不無得意,笑道:「我熟讀夫子經典,這次縣試不過信手拈來。」

  傅磊生正欲詢問他寫的是什麼,突然一道嫣紅霞光從天空中筆直照落下來,直直落入文廟之中,空氣中傳來撲鼻的異香。

  「神降……是神降!」

  傅磊生呆呆的看著這道霞光,突然驚呼一聲,文廟裡也傳來幾聲驚呼,諸多考官也被霞光驚動,紛紛道:「真神潛降!是哪個學子得到真神潛降?」

  聽這聲音,顯然此次的神降極為了不得。

  陳實心裡也怦怦亂跳,注視著那道筆直的霞光。

  空中的香氣越來越濃,嗅之,令人飄飄欲仙。

  神降,全稱真神潛降。

  神龕境的小修士,在修成神龕之後舉行祭天大典,天外真神受香火之氣,便會降下霞光,賜予神胎。

  神胎入主神龕,修士便也正式踏入神胎境,有了衝擊下一個境界,凝練金丹的可能。

  不過,神降都是縣試的祭祀之後才會出現,在大考之中,憑空出現神降,極為罕見。

  「無須大祭,憑空神降,往往是天資橫溢文運亨通之人!」

  傅磊生喃喃道:「這個人,到底是誰?」

  他剛說到這裡,突然有人匆匆走來,欠身道:「傅先生,田大人有請。」

  傅磊生聞言,連忙跟上那人,從文廟後門進入廟中,田懷義已經在後門處等候,見面顧不得寒暄,連忙道:「恩師,文才書院出大事了!反賊和天才,都出在文才書院了!」

  傅磊生又驚又喜,連忙詢問。

  田懷義道:「真神潛降的也是文才書院的學子,名叫沈雨生。此子在文試中得真神眷顧,賜予神胎,如今還不知是什麼品階。但絕對不會低於二品!這是天才,恭喜恩師!至於反賊嘛……」

  他取出陳實的卷子,交給傅磊生。

  「請恩師過目。」

  傅磊生掃了一眼,面色如土:「這是要送我去萬魂幡上走一遭啊!」

  田懷義連忙道:「恩師,怎麼辦?」

  傅磊生咬牙道:「我替他寫一份!無論如何,也不能連累書院!」

  田懷義猶豫一下,道:「恩師替他寫,他必中秀才,中了秀才,便會在秋季考舉。到了省城考舉,豈不是鬧得更大?」

  傅磊生飛速取出筆墨紙硯,道:「待他中秀才之後,我便將他踢出文才書院,等到考舉之時,無論他惹出多大的禍,都與我文才書院無關了!」

  田懷義壓低嗓門吼道:「恩師,這是舞弊!」

  「舞弊也比上萬魂幡好!他的卷子交上去,說不得還要連累你!」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8-2 07:22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9-8 10:28 PM 編輯

第0091章 武試無雙

  說話之間,傅磊生便已經寫好一篇八股文章,雖然也是二百餘字,但是四平八穩,囊括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後股、束股,言短意賅,精湛無比,駢文華麗,朗朗上口。

  田懷義讚了聲妙,吹乾墨跡,道:「縣令剛死,如今新鄉縣沒有縣令,此次縣試舞弊便容易很多。等到上頭委任新縣令時,這件事早就過去了,無人去查了。」

  傅磊生道:「秀才而已,誰會來查?」

  田懷義道:「還有沈雨生,文運昌隆,得真神眷顧,獲得神胎,只怕會引來不少人的眼熱。恩師要多加保護。他前途無量,縣試無須再考,最低也是個舉人。」

  傅磊生點了點頭,為難道:「到了秋季才是鄉試,考中舉人,才不用擔心被人割去神胎。我們須得保護他到秋季才行。好在趙家倒了。」

  田懷義聞言,也露出笑容:「好在趙家倒了。趙家若是不倒的話,沈師弟的神胎肯定不保!」

  如今新鄉縣雖然還有些權勢之家,但勢力遠不如趙家龐大。

  而省城新巡撫還未就任,還在砍趙家的人頭,至今尚未砍完,省城的世閥雖多,此刻也都惶恐不安,唯恐自身難保,恐怕也無暇來鄉下挖神胎。

  傅磊生想起往事,道:「當年我們縣也出來一個無上神胎,超越了一品,叫做先天道胎,聽說就被人挖去了。」

  田懷義道:「我也知道此事。他與我同一批縣試,在大考中真神潛降,當時我還在催動真氣,試圖放出一道法術,就聽有人喧嘩,說是一個鄉下的小孩得到真神眷顧,賜予神胎。這件事很是轟動。後來聽說,這個鄉下孩子的神胎沒有保住,死了。」

  傅磊生嘆了口氣,道:「我也聽說了此事。聽聞那個孩子文試中,八股考了五十省第一,但凡讀過他的策論的,沒有不讚好的。他武考,也破了武考記錄,他的法術釋放範圍,超越了子午斬邪劍的極限,達到三十六丈!在此之前,子午斬邪劍的最遠記錄,只是二十七丈!他硬生生把記錄往前提了九丈!這個記錄,至今無人能破。」

  田懷義道:「恩師還記得當年那個孩子叫什麼名字嗎?」

  傅磊生搖了搖頭:「時間太久了,誰還記得?」

  田懷義道:「當時幾個考官就在我隔壁,我聽到他們商議說,這孩子的先天道胎,可以賣個好價錢,西京那邊肯定有人會出高價。說來也巧,那個得到先天道胎的人,名字也叫陳實。」

  他揚了揚陳實的答卷,笑道:「與反賊師弟的名字一樣。」

  這個巧合讓傅磊生也嘖嘖稱奇,道:「那個陳實到底是何等逆天的資質,才能得到先天道胎?如今這個陳實,能有他一半的才華都是我文才書院燒高香了。」

  他搖了搖頭,轉身離去,突然又停下腳步。

  「懷義,你一定要保護好沈雨生,就像當年我保護你一樣!」

  傅磊生聲音嚴厲,「貧賤人家難出貴子,出了也保不住。這世道就是如此,只是無論如何都要保一保,否則便真的沒有希望了!」

  田懷義面色肅然,躬身道:「恩師放心,懷義一定全力以赴,保沈師弟的安全!」

  此次神降引起的震動不小,田懷義下令,任何人也不得對外透露沈雨生的名字,也不得透露神胎的品級。

  然而到了下午,幾乎整個新鄉縣都知道有一個叫沈雨生的孩子,文試中得到真神潛降,賜予神胎,是第一品的神胎,喚作文昌玄胎,與紫玉神胎齊名。

  此事讓田懷義怒不可遏,將考官召集起來,訓斥一番,喝問到底是誰走漏消息,但無人承認。

  雖然明知是自己人走漏消息,但他也沒有證據,只好先將此事壓下來。

  第二天便是武試大考,考試的地方在城外的武備場。

  武考內容很簡單,那就是在沒有神胎的狀態下,學子凝聚真氣,化作劍氣,擊穿十丈之外懸掛的草蓆便算是通過考驗。

  不過,需要施展六種劍氣。

  陳實、胡菲菲等文才書院學子來到考場,各自準備,武考外面人頭攢動,不少學子的親人前來觀看,也有私塾先生。

  武考很難舞弊,因此寬鬆很多,不介意外人圍觀。

  武備場上,能夠完整釋放出六式劍氣的學子只佔了三成,能釋放到十丈之外的,數量更少。

  大部分人六式劍氣都難以完成,至於釋放到十丈之外,還能保持準頭,那就更為難得了。很多人雖然擊中草蓆,但往往是別人行列裡的草蓆。

  陳實見狀,放下心來。

  他原本以為自己胡亂學的子午斬邪劍無法過關,肯定不那麼標準,但現在看來,還是比大多數學子好很多。

  「我武試肯定拿不到特別好的成績,但只要文試考得足夠好,還是可以輕鬆考中秀才!」

  很快便輪到胡菲菲,狐媚子實力了得,刺、斬、抹、挑、雲、劈,六式完成的極為完美,劍訣,手勢,身段,無可挑剔,又兼具優美。

  她的劍氣釋放,破空聲極響,聲音剛剛發出,十丈外的草蓆便被擊穿!

  第一排草蓆後方還有其他草蓆,每隔一丈懸掛一面,不過大部分學子的劍氣無法破開更多草蓆,這些草蓆上沒有多少劍痕。

  胡菲菲的劍氣連續破開十七面草蓆,這才威力耗盡。

  田懷義與一眾考官驚訝莫名,紛紛向她看來。

  此等威力的劍氣,就算是神胎境也未必能施展出來,已經接近子午斬邪劍的威力極限!

  「文才書院,才子輩出。」

  一位考官拈著鬍鬚笑道:「恭喜田大人了。」

  田懷義笑道:「恩師教導有方,與田某何干?」

  他向場中望去,只見陳實來到草蓆前方,躍躍欲試。

  田懷義遠遠眺望,很快便發現陳實的基礎有些不紮實,這些都是評分的要點,顯然陳實沒有專門訓練過。

  「子午斬邪劍的起手式不對,姿勢也有點不對,劍訣似是而非,身段不夠流暢。」

  他搖了搖頭,心道:「此次武試,出彩的也就是胡菲菲了。沈雨生沒有參加,他已獲得神胎,無須再考,準備參加秋季的鄉試便可。恩師的文才學院,能出現兩個天分極高的學子,已經很了不起……」

  傅磊生也立刻察覺到陳實的各種毛病,不禁狐疑:「難道那天晚上誅殺縣令夫婦的另有其人?」

  突然,場中傳來轟隆一聲雷鳴,震得許多正在運氣的學子愣在當場,很多人好不容易聚集的劍氣被嚇得散去,也有人被嚇得手抖,劍氣亂飛,險些劈死幾個學子。

  田懷義急忙看去,只見一道劍氣破空而行,前方的草蓆紛紛炸開,劍氣呼嘯,發出雷音,頃刻間便穿過三十六丈,將二十七面草蓆悉數洞穿!

  田懷義心頭劇烈跳動,瞳孔驟縮。

  十年前,五十省第一的陳實劍氣放出,直達三十六丈,成為無人能破的記錄。因此武試只備了二十七面草蓆,第二十七面便放在三十六丈遠的地方。

  這個記錄一直無人能破。  

  直到今日!

  他猛地站起身來,向三十六丈外看去,面色焦急,衝著監考的衙役大喝:「跑!快跑起來!看看那道劍氣到底有多遠!」

  監考的衙役早就傻了眼,聞言慌忙奔跑,衝向第二十七面草蓆。

  武備場外,傅磊生也著急起來,衝著衙役高聲道:「甲馬符!用甲馬符!」

  衙役們慌忙催動甲馬符,但還是追不上那道劍氣。

  田懷義猛然腳下發力,狂奔而去,向那道劍氣追去。

  這是破記錄的一劍,必須要精確的測量這道劍氣的威力極限,到底有多遠!

  然而就在他起步之時,一股大風吹過,但見六七十丈外的一株大樹,樹冠突然少了半邊,無數樹枝樹葉,紛紛掉落。

  田懷義停步,勃然大怒,額頭青筋綻起,喝道:「定風符!定風符呢?誰給貪污了?」

  定風符是武考上的必備符菉,畫在木牌上,臨考時,要有符師前來,用黑狗血和硃砂描摹一遍,激發威力。

  木牌要插在考場四周,定住風勢,否則大風一吹,學子的劍氣便可能偏離方向,一是容易傷到他人,二是難以評測成績。

  陳實那一道劍氣便是被突如其來的大風吹偏,導致飛上空中,無法判斷出劍氣在多遠距離威力耗盡。

  「大人,這事怪不得他們。」

  一位考官連忙追上田懷義,悄聲道:「定風符數量本來便不多,最遠也就是定住三十六丈的距離。」

  田懷義頓時醒悟,輕輕點頭,心中怒氣消散,道:「是我焦躁了。」

  他剛說到這裡,突然又是一聲雷鳴般的爆響,陳實第二道劍氣揮出,破空聲蘊藏雷音,滾動前行,速度也是極快!

  田懷義顧不得再說,立刻向前狂奔而去,同時心中一驚:「是陳師弟釋放的劍氣!」

  他適才沒有看到那道劍氣的主人是誰,這時才看清是由陳實發出。

  這一道劍氣的速度不如第一道,第一道劍氣是刺劍式,是子午斬邪劍中速度最快的一劍,而如今這一道則是斬劍式。

  斬劍式與劈劍式不同,劈劍式是將一個物體從中央劈開,斬劍式則是將一個物體沿橫截面切開,比如斬首,便是斬斷脖子,攔腰斬,便是從腰部斬斷。

  斬劍式有運煉之力,相比刺劍式,速度稍慢,但威力極大。

  然而即便是田懷義奮力向前奔去,也難以追上這一道劍氣,心中大驚:「這道劍氣的威力,有些離譜!追不上,根本追不上……動用甲馬符!」

  他腳下一頓,甲馬符迸發。

  同時心中生出一種荒誕的感覺:「這不是生死搏殺的戰場,只是一場學子的武考而已,我竟會動用甲馬符!」

  而在場外,傅磊生也在奮力狂奔,追趕這道劍氣。

  二人一心要看陳實這一劍的極限,奮力奔跑,田懷義催動甲馬符,速度更快,而前方的斬劍式威力減弱,速度也慢了下來。

  傅磊生和田懷義心中歡喜,終於追上那道劍氣,卻見那劍氣仍舊飛出十多丈,這才消散。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劍氣消散之處,各自面帶笑容,回頭看去,笑容僵在臉上。

  他們已經奔出了武備場,來到場外十多丈處,距離陳實發起劍氣之處,約有八十丈遠近。

  「咻--」

  又是破空聲傳來,準確無比從二人之間穿過,那是一道抹劍式,劍氣精巧,如蛇吐信,攻擊範圍狹窄。

  但因為精巧,劍氣更為凝聚,因此速度更快,飛行距離更遠。

  他們背後傳來咄的一聲,那道劍氣被風吹得有些偏離方向,將一株大樹的樹身洞穿。

  「八十四丈。」田懷義吐出一口濁氣。

  又是一道劍氣飛來,此乃挑劍式。

  劍氣自地而起,所過之處,地面如同洩氣一般,紛紛炸開。

  有不少考官和衙役正在向這邊追來,險些被這道劍氣自下而上切成兩半,急忙躲開。

  「六十二丈。」傅磊生神態木然道。

  隨即雲劍式飛來,劍氣旋轉如輪。

  「七十一丈。」田懷義眼角抖動。

  最後,陳實手掐劍訣,劈劍,一劍落下,一道又一道劍氣連環向前劈出,如同接力,威力越來越大!

  地面在這道劍氣下不斷裂開,最終伴隨著最為宏大的一道劍氣劈落,武備場的拒馬樁分崩離析,碎了一地。

  「七十丈。」傅磊生眉頭皺成苦字頭。

  子午斬邪劍六式已過,陳實學著其他學子的模樣,笨拙的向考官席行弟子禮,然後退下。只是考官席上,一個考官也沒有,全都跑了出去。

  「恩師,怎麼辦?」

  田懷義嘴角也在抖動,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超越了十年前的五十省第一人這麼多,學生應該如實上報,還是應該把他的成績改差一點?」

  不改差一點的話,只怕西京也會被這個成績鎮住,前來調查,一查便會查到陳實的文試作弊,策論根本不是自己寫的!

  到那時,他們師徒都要上萬魂幡中走一遭!

  傅磊生喃喃道:「改差一點,只怕也是石破天驚啊。你得改差多少?」

  田懷義頭大如斗。

  這記錄破得太多了,即便想舞弊都難!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8-2 07:23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9-8 10:29 PM 編輯

第0092章 舉世無雙

  十年前的那個五十省第一的陳實,三十六丈的記錄無人能破。如今的陳實八十四丈的記錄,恐怕更是驚世駭俗,這份記錄交上去,可想而知帶來的震動有多大!

  「對了,陳實可以沒有成績!」

  田懷義突然眼睛一亮,飛速道:「他的劍氣把沿途的草蓆都炸得粉碎,飛出了武備場。草蓆上沒有劍氣留下的痕跡,不作數,記他武試失敗,這樣就不用上報朝廷了!」

  傅磊生嘆了口氣,道:「新鄉縣這麼多人看著,早晚會傳到西京。」

  田懷義頹然,喃喃道:「那該怎麼辦?」

  傅磊生突然笑道:「他修成了金丹,是不是成績就可以作廢了?」

  田懷義怔住:「陳實已經修煉到金丹境了?」

  傅磊生道:「我見過他殺縣令夫婦,體內氣血凝練,化作金丹,精純無比!」

  「縣令夫婦是他殺的?」

  田懷義望向陳實,他一直以為是傅磊生的手筆,沒想到竟是陳實殺掉了這兩隻邪祟!

  「可是他沒有神胎,怎麼會修成金丹?他是邪祟不成?」他疑惑道。

  傅磊生搖頭道:「不是。」

  田懷義道:「金丹期修為,催動子午斬邪劍,可以飛出多遠?」

  兩人對視一眼,各自動手,催動一道劍氣。

  他們同為金丹境,金丹境按九轉來劃分修為,傅磊生的修為最是渾厚,修煉到第九轉,金丹呈赭色,再進一步便是元嬰。

  田懷義在發跡之前一直在邊疆衛所抵禦邪祟,雖然金丹七轉,但修為也是雄渾無比。

  兩人各自一道劍氣飛出,同樣是子午斬邪劍的第一招,刺劍式,劍氣飛出三十餘丈,勢頭已盡,突然潰散為真氣,再無依托。

  兩人對視一眼,各自犯愁。

  金丹境並不能解釋陳實的劍氣為何可以飛出這麼遠。

  他們二人論修為還要在陳實之上,但劍氣也只能飛出三十餘丈,因為子午斬邪劍的極限便是這麼遠。

  陳實劍氣最遠的應該是刺劍式,可惜刺劍式被大風吹歪,飄上天空,否則定然可以超越八十四丈。

  「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二人有些茫然,陳實的起手式、姿勢、劍訣、身段,都不標準,一看便知疏於練習,但威力怎麼會如此驚人?

  難道,陳實練的才是正確的?

  「要不,就把這個成績交上去吧。」傅磊生突然道。

  田懷義不解的看向他。

  傅磊生望向不遠處,田懷義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見是幾個衣著貴氣的人也來到武備場外,正在向這邊指指點點。

  「看樣子,是世閥的人!」

  田懷義心頭微震,明白他的意思。

  既然有世閥大家的人到了新鄉縣,親自目睹了陳實子午斬邪劍的威力,已經不可能舞弊了。

  想瞞也瞞不住。

  傅磊生笑道:「大不了我解散文才書院,去乾陽山裡躲一躲。歷來犯下大案的案犯,都往乾陽山裡躲,官府不也沒有抓到幾個嗎?」

  田懷義笑道:「先生大義。若是那樣的話,我隨先生去一趟乾陽山。」

  兩人心中輕鬆許多。

  田懷義道:「恩師,世閥來人,我須得過去一趟,探探底細。」

  傅磊生點頭,沉聲道:「懷義,你要記得大義當頭,不能被利益所誘惑。」

  田懷義心頭微震,回頭笑道:「恩師,你教導我這麼久,還能不明白學生的品性嗎?」

  他轉身走向那幾人。

  「下官新鄉縣主考官田懷義,見過幾位大人。」

  田懷義來到那幾人身邊,躬身見禮。

  「田大人不必多禮。」

  為首的是位清瘦的中年男子,身著青色藍緣行衣,腰繫寬帶,頭戴東坡巾,帽子高聳,眼存神采,目光犀利,道:「在下李孝正,來自泉州。此次奉內閣之命趕赴新鄉省上任。」

  田懷義聞言,心頭劇烈跳動。

  這句話中透露的不是一個消息,而是四個消息!

  泉州李孝正!

  來自泉州李家!

  奉內閣之命,赴新鄉省上任,是新任的新鄉省巡撫!

  趙家倒台之後,李家終於要對新鄉省動手了,終於要對乾陽山真王墓動手了!

  「卑職參見巡撫大人!」他急忙再度見禮。

  「起來吧。」

  李孝正淡然道:「本府還未上任,算不得巡撫。田大人的新鄉縣真是人傑地靈,沒想到竟有如此出類拔萃的人物,一劍飛出八十餘丈,此劍一出,驚艷天下。本府若是上任後,在省城得到這個消息,只怕會深深懷疑你造假。但此次親眼所見,著實震撼。」

  他不禁搖頭:「這件事,我須得上報西京,西京的人看了,只怕也被嚇一大跳。八十餘丈的子午斬邪劍,曠古未有。」

  他說到這裡,自己也覺得荒誕不經,但偏偏就在眼前發生了。

  即便在他眼前發生,但他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李孝正身後,一位李姓年輕人上前,也催動子午斬邪劍,一道劍氣飛出,破空聲頗為刺耳。  

  不過他是以金丹為力量源泉,催動子午斬邪劍,劍氣威力比神胎境修士大了許多倍!

  然而這一劍飛出,只飛到三十餘丈劍氣便突然潰散。

  其他李家人見狀,也紛紛嘗試,甚至有人祭起元嬰,催動子午斬邪劍,最遠的也只能飛出三十六丈,劍氣便會潰散化作真氣,無法突破三十六丈。

  眾人心中駭然。

  李孝正目光落在陳實的身上,道:「不用試了。當年五十省第一的孩秀才已經將子午斬邪劍的極限試出來了,就是三十六丈。這門劍訣雖是最簡單的劍訣,但也因為簡單而威力巨大。同樣因為威力巨大,真氣凝聚形成劍的形態之後,束縛劍形,需要的力量也就比其他法術要強很多。」

  他娓娓道來,講述其中緣故:「劍氣威力越強,束縛劍形需要的力量也就越強。這就是開創這門法術的乾陽山人的巧妙之處,他在開創這門法術時,便將劍氣的極限定在了三十六丈。十年前的孩秀才天縱奇才,倘若可以突破這個極限,第一個突破的,也肯定是他,不會是其他人。」

  李家眾人各自不解。

  適才那李姓年輕人道:「爹,那麼這個孩童,又是如何做到劍氣直達八十丈外的?」

  「我也很想知道。」

  李孝正看向陳實的目光充滿了好奇,道:「他的劍法生疏,應該剛練沒多久,但劍法威力太強,這麼強的威力,需要的束縛力也必然極大。他是怎麼束縛劍氣不散的?」

  饒他是來自世閥李家,家學源遠流長,家中藏書無數,但也不知陳實是如何做到的。

  李孝正定了定神,道:「田大人,這個孩童叫什麼名字?」

  田懷義道:「他叫陳實,來自新鄉縣下面的橋灣鎮。」

  「新鄉縣橋灣鎮?」

  李孝正怔住,臉色微變,道:「黃坡村的陳實?」

  田懷義疑惑道:「大人知道陳實?」

  李孝正臉色頓時變得極為精彩,青的,白的,黃的,紅的,各種臉色變幻不定。

  「孩秀才,哈哈!孩秀才!」

  他大笑起來,眼神中卻滿是驚恐,彷彿看到了血染的西京,無數的屍骨,折斷的旗幟,以及一個高大老者的身影,背對著無數惶恐不安的西京權貴。

  「他成了!他終究還是成了!」

  李孝正額頭冷汗飛速冒出來,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聲音有些沙啞。

  逆轉生死,竟真的有人辦到了!

  十年前死掉的那個人,留下無人能破的記錄。

  十年後他復生歸來,將自己的記錄破去,把記錄推到無人能企及的高峰!

  這是在向挖掉他神胎的仇家示威嗎?

  一定是!

  他此次歸來,一定是為了尋找仇家,尋找當年自己被害的真相!

  他的八十丈劍氣,便是告訴世人,自己即便沒有先天道胎,同樣舉世無雙!

  過了良久,李孝正才穩住情緒,面色恢復如常,似笑非笑道:「來人,即刻聯繫內閣的幾位大人,將八十餘丈子午斬邪劍報上去,告訴幾位大人這個好消息。」

  他吐出一口濁氣,心中默默道:「不能讓我一個人擔驚受怕。那些老東西若是知道這個消息,一定會嚇得睡不著覺吧?西京,只怕很快便要熱鬧起來了。」

  當即有隨從取出千里音訊符,聯絡西京,過了片刻,西京那邊便得到了這個消息。

  李孝正聽到千里音訊符對面傳來椅子絆腿發出的騷亂聲,接著便是一片雞飛狗跳與喝罵聲,不由露出笑容,低聲道:「西京的老爺們,要不了多久便都會得到這個消息。他們一定焦頭爛額。」

  陳實走出武備場,正打算喚上黑鍋趁早返回黃坡村,忽然只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小十,又見面了!」

  陳實又驚又喜,回頭看去,果然看到李天青,急忙奔過去,笑道:「天青,你回去後沒有被家裡人割掉神胎嗎?對了,你爺爺呢?」

  李天青還是顯得有些瘦弱,文靜,笑道:「此次李家命我前來探索石船,正好巡撫也要去新鄉省上任,經過這裡,便在此地落腳。我爺爺腿腳不便,沒有跟過來。不過我懷疑他擔心我的安危,偷偷跟著。我總是擔心他會走丟。」

  他嘆了口氣,自己這個爺爺太不讓人省心了。

  「對了,你爺爺呢?」李天青詢問道。

  陳實面色黯然:「我爺爺去了陰間。」

  李天青沉默片刻,不知該怎麼安慰他。

  陳實笑道:「不過我爺爺在陰間過得很好,我還給他燒了好多紙錢,還有紙老太太。你剛才看到我的子午斬邪劍了嗎?」

  李天青見他轉移話題,也順水推舟,道:「看到了。」

  陳實有些緊張,詢問道:「你覺得怎樣?」

  「你的劍氣威力有餘,但是在起手、姿勢、劍訣、身段和收勢上都有很大問題,可能會被扣分。」

  李天青一邊說一邊比划,一板一眼,極為標準,道:「你是從我給你的那本書上學的?能在短時間內學到這一步,已經極為厲害了!」

  兩個少年就在武備場外一個教一個學,很是認真。

  過了片刻,李天青讚道:「小十,你學的真快。對了,你文試怎麼樣?」

  「文試很簡單,包過。就是武試有些沒有底氣。」

  陳實有些懊惱,道:「早知道我早跟你學就好了。你跟誰一起來的?若是沒有事,咱們一起出去玩!」

  李天青也是頗為懊惱,道:「我恐怕無法出去了。此次李家來人非同小可,為首的叫李孝正,是我四叔,也是此次新鄉省的巡撫。除了他之外,還有李家幾個掌握實權的人物。這次,我恐怕要和你一起,參加秋季的考舉了。對了,你有沒有想過,若是真神不賜予你神胎,你怎麼辦?」

  他此言一出,陳實頓時呆住。

  是啊,自己十年前得到過先天道胎,若是真神記得此事,不賜給自己神胎,自己豈不是止步於秀才,還怎麼榮歸黃坡村,魚肉鄉民,欺壓百姓?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8-2 07:23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9-8 10:26 PM 編輯

第0093章 乾娘賜福

  「天青!」

  一個聲音傳來,陳實和李天青看去,是七八個年輕人,書生裝束,光鮮卻不張揚,都是意氣風發,青春年少之輩,遠遠的向李天青招手。

  李天青應了一聲,悄聲道:「是我李家的人。叫我的是李雋,四叔的次子,對我頗為照顧。他們叫我多半有事,我過去一趟。」

  陳實點頭。

  李天青跑了過去,李雋笑道:「天青,我們這些兄弟剛到新鄉,人生地不熟,多有不便,不知有何玩耍的地方。你畢竟來過,不如帶我們轉轉。」

  李天青為難道:「我上次來也是去鄉下,並未來過縣城。」

  李雋道:「無非找個觀景喝茶的地方。你適才與人說話,是本地人嗎?你去問問便是。」

  李天青又跑了回來,把事情說了,陳實道:「我前幾日逛夜市,路過城中的清渠河,見河中有畫舫,多半可以觀景喝茶。不過天青,我觀他們對你呼來喚去,並未把你當成親兄弟,反倒像是下人。」

  李天青道:「我回來再跟你說。」

  他又匆匆跑過去,向李雋等人說了畫舫的事情,李雋詢問其他兄弟姐妹的意思,眾人紛紛笑道:「無非是新到一地,欣賞景致,尋個僻靜雅致的地方而已。就畫舫上罷。」

  李雋點頭,道:「有勞天青了。適才那個是你朋友嗎?一起叫上吧。有本地人帶路,省些事。」

  李天青稱是,過來叫上陳實,帶著眾人向清渠河走去。

  李天青悄聲道:「我在李家是偏房庶出,妾生的兒子,本來就沒有什麼地位,在府上的地位還不如得寵的丫鬟。這次若非發現大明寶船立了功,只怕他們連搭理也不會搭理我。」

  陳實笑道:「那麼呆在李家還有什麼意思?不如跟我一起去乾陽山,好歹做個山大王,在鄉里說一沒人敢說二。」

  李天青嘆了口氣:「生在世家,身不由己。」

  說話之間他們來到清渠河碼頭,喚來一艘畫舫,河水倒也乾淨,畫舫上繪有風符,可以激發,讓畫舫順風而行,很是方便。

  船家是父女倆,父親掌舵,女兒則忙前忙後,幫忙燒茶沏茶,很是慇勤。

  李家的幾位公子見這女孩生得俊俏,便調笑兩句,怎料這女子潑辣,滿嘴葷的素的,把幾個李家公子臊得滿臉通紅。

  眾人哈哈大笑,看著畫舫駛入清渠河中。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李雋感慨一聲,聲音中帶著無奈,道:「這大明江山,風景如畫,可惜朝綱不振,當權者多酒囊飯袋之輩,上下沆瀣一氣,以至於邪祟橫行,辜負了這如畫江山,辜負了這黎民百姓。就這世道,何來清渠?沒有清渠,何來活水?水不活,焉有魚龍舞?」

  他此言一出,眾人也都有頗多感觸。

  陳實不禁側目,向他看來,心道:「這位李雋公子,倒是看得清時弊。」

  李正清是李孝正的四子,道:「二哥所言極是。只是世道如此,你我雖有革弊之心,但無權無勢,又能奈何?」

  他們紛紛嘆息。

  李雋長吟:「空悲切,白了少年頭!有心殺賊,無力回天!可嘆,可嘆!倘若我能進入朝堂,必將掃蕩環宇,革除朝廷的頑疾,推行古法,還世間一個朗朗乾坤!」

  眾人紛紛讚好,陳實也跟著讚嘆,向李天青道:「李家多是有識之士,令人欽佩,比趙家厲害多了。」

  他殺了很多趙家人,對趙家子弟是什麼德行極為了解。

  李天青笑而不語。

  畫舫上,眾人慷慨激昂,多有悲歌,感慨這世間民生多苦,而朝堂卻多是無情之輩,嘆有心無力,無法改變這時局。

  陳實心中對李雋等人愈發欽佩,正在此時,李雋向船姑道:「你這城中有瘦馬否?」

  船姑納悶:「何謂瘦馬?」

  李雋略微尷尬,悄聲道:「就是年紀小的妓女。」

  船姑笑道:「原來公子們要狎妓呀。適才說得那般正氣,我還以為公子們不打算玩呢,所以沒有往青樓去。我們這船便是直達青樓的,不過多是夜間去玩,白天的很少。公子們稍待,容我調頭。阿爹,他們不是正經書生哩,調頭去青樓。」

  畫舫調頭,向青樓駛去。

  眾人都鬆了口氣,有說有笑起來。偶爾說一句時弊,也很快被人叉開,眾人又聊起瘦馬,言語中不乏有粗鄙之語。

  陳實只覺怪誕,無法將這些人與適才的慷慨悲歌之人聯繫起來。

  待來到青樓,船家泊船,便見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紛紛在樓上推開窗,探頭向下張望,衣著清爽,鶯歌燕舞,紛紛舞著手絹讓大爺上去。

  眾人色與魂授,提著衣角,慌忙上岸。

  船姑連忙道:「還未付船錢!」

  「天青,你來付錢!」李雋第一個衝入青樓,高聲道。

  眾人湧入青樓之中,摟著美人把酒言歡,過了片刻不知他們又觸動哪根神經,痛貶朝政,憂國憂民,然後手便探入美人懷中,聲色犬馬。

  又過不久,眾人狼狽跑出青樓,後面老鴇和龜公追攆著喝罵道:「沒錢逛什麼窯子?回家玩自己個罷!」

  眾人又羞又怒,抱頭鼠竄。

  李雋道:「天青,你身上有銀錢嗎?」

  李天青搖頭道:「我每月才幾兩銀子,哪裡夠使?」

  一眾李家公子無顏回到畫舫上,悻悻離去,最終還是陳實付了船錢。

  李天青也打算上岸,陳實搖頭,道:「船家,開船。」

  兩人來到船頭,陳實看著岸上穿梭交織的人群,過了良久,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後合。

  李天青很是尷尬,但緊跟著也笑出聲來。

  「這便是清流,善於議論,而無本事,多逞口舌之利。」

  李天青笑道:「你若是到省城,五十省不論哪個省,多是這樣的清流。你適才說他們是有識之士,我就知道你沒有遇到過,所以沒有接話。」

  陳實笑道:「如今我算是見識了。天下之士,若多是如此,那麼我不僅可以回乾陽山做老爺,整個西牛新洲的老爺,我也盡可以做得!」  

  他胸中生出一股豪氣。

  回黃坡村作威作福算什麼本事?

  有能耐,便做整個天下的老爺!

  李天青搖頭道:「世閥之家,雖然有很多這樣的酒囊飯袋,但也有臥薪嘗膽,奮發圖強之輩。想做西牛新洲的老爺,豈是那麼容易辦到?」

  陳實瞥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莫非就是這個奮發圖強之輩?」

  李天青淡淡道:「我回家之後,潛心修行,精勇猛進,終於在不日前修成金丹。金丹成就,李家便無人惦掛著我的紫玉神胎,從此天空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他的腦後,神龕光芒燦燦,中央坐一神胎,微微開口,便見一粒青色神丹飛出,光芒映照,四周空氣如同清水,波光蕩漾,畫舫如同在水中穿梭。

  陳實氣勢如同猛虎,盯著他,道:「天青,你有野心,從你的話語中我聽出這一點。」

  李天青身子瘦弱,微笑道:「我生為男子,自當有所抱負。小十,你雖然文武雙全,此次必然考中秀才,但你沒有神胎,就算能得到神胎,只怕也會被人惦記上。你難逃此劫,而我卻可以步步先機,走在你的前頭。」

  陳實微微一笑:「金丹嗎?我雖然沒有神胎,但也修成了。」

  他的氣息突然暴漲,體內丹元之宮,火海升騰,金丹宛如一輪太陽,照耀五臟六腑,煉脈、氣、血、精、骨、髓、形、神,七返,八變,九還。

  李天青看著他,如同看著一輪朝日,正自從海中升起。

  他的金丹令畫舫如行駛在水底,而陳實便是初升驕陽!

  李天青身軀微震,露出難以置信之色,失聲道:「你怎麼修成的?」

  陳實得意洋洋:「你以為你修成金丹,便可以爬到我前頭去?我以身為神胎,煉就聖胎之體,終於突破,身中氣血煉玄丹!」

  李天青哼了一聲:「旁門左道!我比你多出一個神胎,便是比你多出一個境界!」

  他邁開腳步,一步跨出,落在水面上,腳下不停,疾馳如飛,竟在水上踏波而去!

  「小十,來,讓你見識一下金丹正宗!」

  他修成金丹,意氣風發,竟向陳實發起挑戰,頃刻間便奔出十多丈。

  他的金丹懸在頭頂,丹中神光映照,壓得水面微沉,凹陷下去,卻將他的身形托起,凌波而行,如履平地!

  陳實見到這一幕,心中不禁讚嘆:「不愧是世家,金丹運煉之上,的確勝過我良多!」

  他正欲跳到河面上,突然被船姑抓住衣袖:「還沒付錢呢!」

  陳實哈哈一笑,丟下一兩銀子。

  「不用找了!」

  他邁步跨出,腳步落在河面上,體內金丹運煉,氣血灌入雙腿,落在水面上時,水面轟然炸開!

  陳實如離弦之箭般衝出,但見一道身影如箭,所過之處,水面不斷炸開,直奔李天青而去!

  李天青在水面上奔行,忽如鴻雁翻身,六道無形玉輪自身下飛出,上下左右,快快慢慢,奔襲陳實!

  陳實手掐劍訣,劍訣或斬或挑,連續變化,一道道無形劍氣將六道玉輪斬斷,另一隻手一拳轟出,河面上風浪大作,狂風捲著大浪,向李天青迎面撲下!

  李天青金丹護體,從大浪中穿過,破浪前行,周身玉輪旋轉,迎上陳實打出的一拳。

  兩人氣血激盪,河面大浪陡然炸開,浪花之中,陳實穿過水幕,翻身落在石橋上,向下看去,但見河水悠悠,李天青站在河面上,正自隨著水流向下游飄去。

  陳實鼓動金丹,正欲從橋上奔襲下來,卻見清渠河中一艘艘小船畫舫東倒西歪,船夫和船姑破口大罵,很是難聽,急忙打消這個念頭,吹著口哨離去。

  李天青還待應對他的奔襲,卻見陳實一副不認識自己的樣子,邁著步子遠去,正自詫異,只見一艘小船從他身邊晃晃悠悠的駛過,船上的老船夫衝他叫道:「死腦殼,你先人掉水裡嘍!炸炸炸,炸個大王八!」

  他的話帶著鄉音,李天青一時沒聽懂,待回過味來,不由臉色漲紅,慌忙上岸。

  他正欲去尋陳實,卻見四叔李孝正等人向這邊走來,只好打消與陳實分個勝負的念頭。

  文試武試之後,須得等待放榜,前後要有幾日。放榜之後,才是神降大祭。

  陳實在城裡也是無所事事,索性回到黃坡村。

  「小十考秀才回來了啊?考中了嗎?」

  五竹老太太站在路邊,看到陳實,不由露出討好似的笑容,招呼道:「小十來地裡吃西瓜。」

  陳實笑道:「還有幾日才放榜呢。」

  五竹老太太把西瓜踢回地裡,像是沒有看到他。

  陳實回村,來到黃土崗上來見朱秀才,朱秀才連忙詢問考題,陳實如實相告。

  「這題我講過!」

  朱秀才興奮道:「包過,包過!你別擔心,穩中!」

  陳實也很是興奮,道:「我也覺得包過!我剛才給爺爺上香,爺爺墳頭都冒煙了!」

  他想了想,又連忙取出香火,祭拜乾娘,上香之後,他正欲和朱秀才說話,突然石碑上的光芒如水般流淌,一道流光從碑中射出,沒入他的腦後!

  陳實眼前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他心知不妙,急忙睜眼,但見四周還是漆黑無比,只有自己孤零零的站在那裡。

  柳樹,乾娘,朱秀才,狗子,黃坡村,乾陽山,統統消失!

  「撞邪了?」

  陳實詫異,「如今還有邪膽敢撞我?」

  這時,他眼前漸漸有了一絲光亮。

  他靜靜等候,但見亮光如同黑暗中暈染的白色墨汁,漸漸擴張,只是光亮還有些沙質感,彷彿他面前的空間是有白色和黑色的沙粒組成的一般。

  這奇特的空間中,竟矗立著一座廟宇。

  廟宇不大,沒有院子,孤零零一座殿堂,高約一丈七八,寬兩丈有餘,門前三層臺階,兩根朱紅色柱子,盡顯老舊古樸。

  屋頂鋪的是琉璃瓦,層層迭迭,屋脊上也沒有仙人走獸和龍頭。

  陳實來到跟前,只見柱子上有文字,分為左右,寫道:

  承天傚法,天相地象俱是我像

  吾性自足,求神求鬼不如求己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8-2 07:24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9-8 10:26 PM 編輯

第0094章 神秘小廟

  這幅門聯很有韻味,陳實忍不住多看兩眼。

  「天相地象俱是我像,求神求鬼不如求己。世人在塵世中掙扎,何時才能做到這一步?做到這一步,便是超脫了吧?」

  他拾階而上,走入這奇怪的古廟之中。

  這座古廟,竟也有一種沙質感,顯得不那麼真實,彷彿稍微觸碰,便會破碎。

  廟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香火之氣,他四下打量,只見這座廟宇裡面是兩根柱子撐住大樑,柱子上沒有任何紋飾,地面也是普通的青磚,兩側的牆壁是磚牆批白灰,沒有壁畫。

  他伸手觸摸牆壁,手掌竟可以穿過牆壁。

  柱子、地面,也是如此。

  「這座廟宇並非真實的廟宇,而是一種幻象。奇怪,我怎麼會進入幻象之中?」

  他心中疑惑,難道真的撞邪了?

  他的正前方是一尊香爐,高兩尺,寬四尺,沒有香火,只有滿滿的灰燼。

  香爐前方是貼牆打造的朱紅色門樓,高六尺,寬約五尺。

  門樓中空,放著一個神龕。

  神龕中空蕩蕩的,沒有神像。

  「這座神龕與我的神龕一樣,我沒有神胎,它沒有神像。」

  陳實左右打量,沒有發現更多的東西。

  「我該怎麼離開這個奇特的地方?」

  他剛想到這裡,突然眼前一陣恍惚,不知不覺間從神秘小廟中離開,回到自己的身體中。

  陳實睜開眼睛,只見自己依舊站在樹下,並未移動過。

  他驚訝不已,四下打量,適才所見的廟宇並不存在,恍若一夢。

  「小十,你走神了?」

  朱秀才疑惑道:「你剛才站在這裡一動不動的,再來根香……等下,你腦後怎麼有座廟?」

  陳實心中一驚:「我腦後有座廟?」

  「真有座廟!孤零零的一座廟,只有正殿,廟前有兩根柱子!」

  朱秀才驚訝不已,道:「就在你原來放神龕的地方!等一下,你的神龕呢?你的神龕不見了!」

  陳實心中更加震驚,朱秀才描述的這座廟宇,不正是自己適才在幻象中所見的那座廟宇?

  還有,廟擠佔了神龕的空間,那麼自己的神龕哪裡去了?

  朱秀才連忙道:「你慢慢轉過來,讓我看看!」

  陳實依言轉過身,讓他仔細打量這座廟宇,心中惴惴不安。

  他不禁有些後悔,自己此次回家只是為了給爺爺、乾娘和朱秀才等人上香,再去見見沙婆婆等人,沒想到竟會出現這種事情!

  他原本便比其他人少了個神胎境的境界,倘若神龕再不翼而飛,豈不是少了兩個境界?

  缺少兩個境界,還怎麼與同輩爭鋒?

  朱秀才舒了口氣,笑道:「神龕還在,就在廟中……等一下,我怎麼在廟中?我怎麼坐在神龕上了?」

  他連連驚呼。

  陳實更是瞪大眼睛,掛在歪脖子樹上的朱秀才不翼而飛,只剩下一根空蕩蕩的上吊繩!

  而朱秀才的聲音,正從他的腦後傳來!

  朱秀才驚慌失措,叫道:「小十,快放我出來!這座廟太古怪了!」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放你出來。」陳實也有些驚慌,他從未遇到過這種事情。

  突然,他靈光一閃,有了想法,立刻像催動神龕一樣催動這座小廟,但見小廟亮起,廟中神龕神光繚繞,朱秀才沐浴在神龕之中,張口舌頭吐出三五丈長短,把樹下乘涼的黑鍋嚇得亡魂皆冒,跳了起來,夾著尾巴便逃之夭夭。

  陳實也被這條舌頭嚇了一跳,連忙停止催動。

  朱秀才這才感覺身體又屬於自己的,不禁冷汗津津,連忙道:「小十,我坐在你廟中神龕上,你有何感覺?」

  陳實聞言,仔細感應,道:「我好像多了一個我,就像另一個我坐在腦後,助我調理真氣,運轉功法!」

  他催動子午斬邪劍,手掐劍訣,朱秀才驚呼一聲,也不由自主跟著手掐劍訣。

  陳實催動劍氣,朱秀才也跟著催動劍氣,劍氣威力暴漲,咻的一聲破空而去,直達百丈之外!

  陳實呆住,這道劍氣的距離,比他從前提升了兩成之多!

  威力也大了兩成!

  有這等威力,何須祭起金丹?

  不僅如此,有了朱秀才坐鎮小廟神龕,他覺得自己真氣運行更加順暢,更為平和,不像從前那般暴烈。

  但是氣血在爆發時,爆發力更為恐怖!

  這種情況,就像是……

  他正在思索一個恰當的比喻,突然朱秀才道:「就像是自己腦後有一尊元神,幫你調理真氣,催動氣血,祭煉金丹,施展法術,對不對?」

  陳實道:「我還未修煉到元神境界,不知元神有何妙用。」

  朱秀才嘆了口氣,道:「我適才所說的,正是神胎的妙用。真神潛降,賜予神胎,修士得到真神賜福,有了神胎後便相當於在低境界多了一個元神,理氣調血,煉丹修法,無不比從前更為容易,而且無論法力還是招法威力,都比從前更為強大。」

  陳實喃喃道:「原來神胎這麼強……」

  「真神賜福,讓修士擁有神胎,助修士可以在短時間衝刺更高境界,居功至偉,無可估量。」

  朱秀才的聲音從他腦後傳來,道:「得到神胎,是修為有大成就的至關重要的一步。只是……」

  他的舌頭又從口中滑出,喃喃道:「真神潛降,不是只有真神才能賜福嗎?怎麼我成了神胎了?」

  他只覺荒誕萬分,哪裡有把自己賜出去,變成別人的神胎的道理?

  自己原本掛在樹上,掛的好好的,怎麼就變成別人的神胎了?

  「秀才,你先別急,我來想想辦法!」

  陳實眼睛一亮,取出三炷香,飛速點燃了,道:「我記得廟裡有香爐,既然有香爐,那定是要上香的!這三炷香插在香爐中,說不定你便能出來了!」

  他話音剛落,一隻大手從小廟中探出,抓住三根香,正是朱秀才的手。

  黑鍋遠遠的看著這一幕,陳實後腦勺處突然多出一隻手,還是將狗子嚇得不輕,以為小主人要現出原形,一時間不敢靠近。

  這一幕的確極為嚇人。

  廟中,朱秀才只是想拿住香,結果就見自己的手臂越來越長,以他的視角來看,自己的手臂霎時間長達數丈。

  這種變化也讓他頗為不解,只能說這座小廟有些詭異。  

  他顧不得深思,將三炷香插入香爐,香氣裊裊,向他飄去。

  朱秀才嗅到香火之氣,頓覺神清氣爽,精神百倍,比掛在樹上聞香舒坦了不知多少。

  甚至,他還覺察到香火之氣在飛速轉化為不凡之力,在自己體內凝聚,塑造真形!

  他驚訝不已,這正是傳聞中的造神!

  所謂造神,與不凡之力塑神相不同。

  不凡之力在百姓心念之下成形,塑造成不同形態的相。

  這些相有形無質,肉眼不可見,不可觸摸,有法力而無法顯聖。

  但造神則是在靈的基礎上,將靈神化。比如遠在華夏神洲的上古時期,便有一個名叫哪吒的凡人,因故慘死,其母憐其早夭,於是為他塑金身,造神像,讓他的靈魂依附在神像中,接受百姓香火。久而久之,哪吒便有了神性。

  這便是造神。

  造神的前提是,先有敕封。

  所謂敕封,一是皇權敕封,皇帝封神。二是仙神敕封,由其他神仙來封神。

  只有這兩種,才是真正的造神。

  可是,一座小小廟宇,怎麼會擁有造神的手段?

  這座小廟,是擁有皇權,還是擁有仙神,能夠造神?

  朱秀才著實不解。

  陳實詢問道:「秀才,你可以出來了嗎?」

  朱秀才試圖從神龕上起身,卻只覺身軀重如泰山,根本起不來,尤其是吸收了香火之氣後,更是沉重無比,像是屁股長在神龕上一般。

  「還是不行!」

  朱秀才道:「你先前愣神,莫非也是進入了廟中?你是怎麼離開的?」

  陳實道:「我只是動了離開的念頭,便離開了。你試試看。」

  朱秀才連續動念,還是不能離開神龕分毫,突然靈光一閃,道:「會不會是你動念,我才能離開?」

  陳實嘗試著動念,突然歪脖子老樹一陣晃動,陳實急忙看去,只見朱秀才掛在上吊繩上,身子來回晃盪,像是剛剛吊死的樣子。

  陳實鬆了口氣。

  朱秀才也是鬆了口氣,道:「小十,你這座廟是怎麼來的?」

  陳實道:「我也不知。我剛才給乾娘上過香,正打算跟你討教學問,突然就……」

  說到這裡,他不由呆住,急忙轉頭看向石碑乾娘,石碑乾娘依舊半插在老柳樹的根鬚之中,一如從前,沒有任何變化。

  石碑前香火裊裊,飄向石碑。

  只是從前,陳實每次上香,石碑上都會有光芒沿著『姥』、『祇』等文字流轉,但這次沒有了青色光芒。好像石碑積蓄已久的力量,突然耗盡了一般。

  「難道,是乾娘賜福給我?」

  陳實不由怔住,他祭拜乾娘,已經有兩年多了,這塊石碑一直沒有任何動靜,如今突然賜予自己一座小廟,難道是乾娘顯靈了?

  他手掌觸摸石碑,嘗試著與乾娘的靈取得感應,然而感應到的除了浩浩無垠的虛空,便再無其他任何意識。

  「秀才,你知道石碑乾娘的來歷嗎?」陳實仰頭問道。

  朱秀才搖了搖頭:「不知。當年我萬念俱灰來到此地,吊死在樹上時,這塊石碑便在這裡,沒有移動過。」

  「是多久之前的事情?」陳實問道。

  「大概千年了吧。」朱秀才也不敢肯定。

  陳實愕然,他覺得朱秀才最多吊死幾十年,沒想到朱秀才在千年之前便已經死了!

  也就是說,這株歪脖子老柳樹和樹下的石碑乾娘,在千年之前便存在了!

  那麼,歪脖子老柳樹和石碑,到底存在了多久?

  陳實看著腳下的黃土崗。

  會不會早在真王時代,這株樹和這塊碑,便已經存在了?

  黃土崗是高嶺土,專門用來燒製瓷器,這座黃土坡可以追溯到真王時代的末期。

  真王若是為了建造窯廠,為何要將高嶺土堆在這裡,而不是堆在窯廠旁邊?

  明明窯廠旁邊更近,更方便取土。

  「真王把高嶺土堆在這裡,到底隱藏什麼?真王為何要把它埋起來?為何這幾千年,都不曾被人嘗試挖掘這片土坡?」

  陳實望向乾陽山,這片古老無比的山脈,巍巍群山,到底還埋藏著多少古老的秘密?

  「乾娘給我這座小廟,一定有大用!」

  陳實回村的路上,吃著從五竹老太太田裡偷來的西瓜,思索道:「只是我的神龕藏在廟中,放榜後的神降大祭,真神還能賜給我神胎嘛……我見識淺,還是問一下沙婆婆。說不定她會知道。」

  他坐著爺爺留下的木車,喚來黑鍋,一人一狗乘著車來到崗子村,沙婆婆卻不在家,不知何處去了。

  陳實入山,詢問莊婆婆,莊婆婆見識還不如朱秀才,說不出所以然,道:「我只覺一股神聖不凡的氣息,莊嚴肅穆,卻從未見過這種廟宇。」

  陳實來詢問大蛇玄山,大蛇玄山目光深邃,注視著他腦後的小廟。過了良久,方道:「來歷廣大,不可言喻。」

  陳實再問,大蛇玄山應該知道些什麼,但一句話也不說。

  這一路上,黑鍋沉默不言,好似對他腦後的小廟有些懼怕。

  陳實只覺黑鍋有些古怪,卻也沒有多想。

  此地距離山君廟不遠,泥瓦匠早已將山君廟修好,陳實索性驅車來到這座廟宇,看看廟中的山君神相是否已經形成。

  山君正殿外還掛著他留下的迷魂符,陳實揭下迷魂符,走入正殿,但見這座廟宇中的不凡之力已經變得極為淡薄,而神龕中的神相已經形成大半,神相牛首人身,座下是黃虎,但神相與黃虎都模模糊糊,彷彿隨時可能崩潰瓦解!

  「這座廟宇中的不凡之力,不足以凝聚神相!」

  陳實剛剛想到這裡,忽然他面前神龕中的神相和黃虎不翼而飛!

  陳實怔住,隨即醒悟,急忙奔向木車,翻箱倒櫃,從中尋出一面鏡子。

  他對著鏡子照去,但見自己腦後一座小廟飄浮,小廟中香火裊裊,隱約間只見神龕中坐著一尊牛首人身的怪人,腳邊一隻猛虎,猛地從神龕上跳了下來,發出一聲雷鳴般的虎嘯!

  陳實定了定神。

  「糟糕,我有神胎了!」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8-2 07:25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9-8 10:25 PM 編輯

第0095章 山君為胎,虎嘯山林

  陳實心中有些不安。他從死亡中醒來,便一直夢想著自己能夠重新修煉,擺脫廢人的身份,擁有新的神胎。然後成為秀才,考中舉人,做官老爺魚肉百姓,讓爺爺頤養天年。

  只是如今,爺爺去了陰間,而且自己的神胎好像也出了大問題。

  本應該是真神賜福,降下神胎。但現在卻變成了遇到孤魂或者神相,便收入廟中做神胎!

  神龕上有了其他神胎,那麼秀才的神降大祭上,真神還會賜福給自己嗎?

  「我拜乾娘拜了兩年多時間,終於得到乾娘賜福庇佑,卻不知這賜福是吉是凶。」

  他剛想到這裡,卻見小廟中,那隻黃虎正在廟門處探頭探腦,向外張望,似乎對外面的世界頗為好奇。

  這座小廟像是有奇妙作用,讓它這等神靈久久無法凝聚的神相,也隨之而凝聚。

  它原本一直無法真正穩住自己的神相,隨時可能散掉,但到了陳實的小廟中,神相便穩固。

  而神龕上的牛首人身神相,也停止了潰散的趨勢,雖然未曾徹底形成,但比先前好了很多。

  陳實藉著鏡子打量小廟中的景象,只見那香爐中插著的三炷香,香火之氣也在飛速流向那尊神相。

  黃虎也在觀察陳實手中的鏡子,似乎對鏡子裡的自己很是好奇。

  這是一隻成年猛虎,模樣似乎頗為溫順,漸漸湊近。

  突然,一隻巨大如山的腦袋從陳實腦後的小廟中探出來,陰影籠罩著山頭,恐怖的壓迫感瞬息間傳遍乾陽山的一眾山頭!

  廟門前,黑鍋驚疑不定,以為小主人終於失控,抬頭便看到那猛虎碩大無比的腦袋,立刻老老實實趴在地上假裝睡著。

  陽間太危險了。狗子心道。

  同一時間,整個乾陽山,大大小小的靈,包括四周村莊的乾娘,感受到了那隻黃虎的氣息,古老,久遠,強大。

  而在黃虎背後,另一股氣息如同巍峨壯闊的乾陽山,莊嚴,慈憫。

  油菜村,胡家大院。

  沙婆婆正在這裡做客,與胡小亮相商如何才能引出陳實體內的邪祟,突然對面的虯髯大漢猛地起身,驚疑不定的看向群山之間。

  「婆婆,你感應到了嗎?」

  沙婆婆疑惑道:「感應到什麼?」

  她猛然間也感應到群山之中傳來一股強大的氣息,甚至不遜於大蛇玄山,但比大蛇玄山的氣息多了幾分狂野!

  大蛇玄山經歷了漫長的歲月洗禮,已經變得極為平和,波瀾不驚,而這股氣息卻蘊藏著極為狂暴的力量!

  「山中多出了一個堪比大蛇玄山的存在!」沙婆婆驚訝萬分。

  大蛇玄山如同乾陽山的靈,修為深不可測,可以說是沙婆婆見過的高手之中最強的一個。

  這一瞬間,山中高手散發出的氣息,竟能與他並列,令沙婆婆不禁嘖嘖稱奇。

  「不是那股強橫氣息!」

  虯髯大漢依舊震驚莫名,道:「是這股氣息背後,婆婆感應到了嗎?」

  沙婆婆不解道:「這股氣息背後有什麼?老胡,你不要打啞謎!」

  虯髯大漢道:「乾陽山的君王,好像甦醒了!」

  「什麼?」沙婆婆臉色頓變。

  乾陽山的山君,甦醒了。

  虯髯大漢立刻起身:「作為乾陽山的子民,我須得去參拜山君!」

  「我隨你一起去!」沙婆婆當即跟上他。

  山間的村落裡,青羊兩腿直立,靠在樹邊端著茶杯飲茶,突然手一哆嗦,茶杯墜地,驚疑不定的仰頭上望。

  普通人肉體凡胎,看不到那猛虎巨大的腦袋,但它卻能看見這隻黃虎小山般的頭顱,投下的陰影幾乎遮蔽了它這座村莊。

  「山君……」它驚疑不定道。

  它四腳著地,向乾陽山而去。

  青羊剛剛走出村莊,突然只見山中樹林東倒西歪,一隻龐大無比的老龜不知從何處走出來,抖落身上厚重的山石,鼻孔噴出一道道濃煙,也向山君廟所在的山峰走去。

  「轟隆!」

  山澗中突然水勢暴漲,洶湧奔流,大水漫灌,然而到了平地之上,卻突然收縮成束,化作一條寬達十多丈的長河。

  河中銀光閃閃,忽然有巨物躍出水面,發出震耳欲聾的龍吟,彷彿牤牛在山中吼叫,但聲音響亮無比,震耳欲聾。

  那是一條銀龍,還是幼年,但已經可以操控大水。

  青羊曾在百年前見過她一面,後來便沒有她的消息,沒想到竟還活著。

  路途中,一隻隻體魄巨大的靈獸彷彿受到了召喚,不約而同的走向山君廟,數量越來越多。

  新鄉省巡撫李孝正坐在車輦中,不緊不慢的沿著省道向省城駛去,眾多李氏一族高手的簇擁著車輦,突然,車中傳來李孝正的聲音:「停車。」

  車伕慌忙停下。

  李孝正掀開車簾,走出車輦,望向乾陽群山。

  「這股氣息……」

  他腦後神光璀璨,霎時間元神衝天而起,屹立在雲端,向山中看去。

  雲霧繚繞間,他只能看到一隻巨大無比的虎頭,虎嘯山林,喚醒山間無數的靈。

  李孝正驚疑不定,收回元神。

  「爹,出了什麼事?」李雋上前,詢問道。

  李孝正面色凝重,道:「乾陽山多出了一個高手,正在肆無忌憚的綻放氣息,對我們李家只怕不是一件好事。」

  他憂心忡忡,此次李家想盡辦法,讓他補上新鄉省巡撫的缺,就是為了乾陽山中的財富。不過李家的意思是,讓其他世閥以為他們的目的是真王墓,但李家的目的實則是那艘大明寶船。

  其他世家都在緊盯著真王墓時,他們卻將大明寶船弄到手,等到這些世閥反應過來,寶船已經落到李家手中。

  只是此次乾陽山中的變化,讓他有些擔心。

  大蛇玄山默默地與黃虎對視一眼,有些精神恍惚。

  虎頭從廟中探出之時,不僅他,甚至整個乾陽山所有的靈,都感受到了來自上古真王時代的呼喚。

  這種呼喚不僅是來自血脈上的壓制,也是來自民心所向的崇敬,是大明將士以及遷徙的百姓,乘著寶船穿過茫茫的黑暗之海,來到新大陸時的惶恐不安。

  他們需要一尊能夠讓他們在新大陸站穩跟腳,對抗疾病瘟疫和邪祟的神祇,這種呼聲讓他們將船上一尊守護他們渡海的神像搬出,在乾陽山中開廟立神龕,將這尊神祇的神像請入神龕之中。  

  從此乾陽山中便有一尊望著大海,守護大山的神祇,鎮守這片大明的新鄉。

  他既是鎮守這片大山的神,也是驅除時疫的祇,是登陸新鄉的大明子民治癒長途遷徙帶來的病痛的醫者。

  他是神農氏的後裔,醫黃虎,救青龍,掌管著醫道,普濟眾生的同時,又掌管著九陽雷火,讓凡人擁有屠神伐仙之力。

  他被稱作,九天採訪三界藥王天醫大聖,開元普度天尊,感應普救天尊。

  靈感火藥天君,孫大真人!

  他發明之火藥,讓凡人可以打爆修士的金丹,震散元嬰,轟碎元神!

  他在真王時代,化身來到西牛新洲,行走在群山之間,治病救人,而追隨他的黃虎鎮守群山,驅散邪祟,維持秩序。

  乾陽山中的靈,很多是這尊山君種下的藥材,如今已經成為守護山川的靈,庇護一方百姓。

  大蛇玄山望向山君廟,心中默默道:「山君,你因何而沉睡?又因何而甦醒?」

  他的靈從頭頂走下,化作黑衣男子,手擎一炷香,遙遙作祭,道:「君為乾山主,我為乾山子。生我者,養我者,我當貢獻一份香火。」

  陳實也察覺到乾陽山中的異變,絲絲縷縷的不凡之力正從山中飄起,向自己腦後的小廟飛來。

  那是山中的靈獻出的香火,匯聚而成的不凡之力,湧入他的小廟,助廟中神祇形成神相。

  這其中,有溪女、蔘娃娃這樣幼小的靈,也有山中的巨樹、籐蔓、異獸等尚未形成的靈,還有各村各寨守護人們的乾娘,也有如大蛇玄山、莊婆婆這樣強大的靈。

  他們是守護乾陽山的靈,同樣也是乾陽山的子民,受這片大山的恩惠。

  受山的恩惠,當回報於山。

  這是靈樸素的價值觀。

  陳實借明鏡看去,只見小廟神龕中,山君的神相正在凝聚,穩固。

  看樣子,只需兩三天山君神相便會徹底穩固,不用擔心被破壞了。

  「不過明天便是放榜日,後天神降大祭,難道我帶著山君去參加神降大祭?」

  陳實憂心忡忡,關上大殿門戶,走出山君廟,叫上黑鍋,乘車下山。

  待來到山下,黑鍋緊張起來,擋在木車前方,衝著群山狂吠。

  陳實坐在車上,只覺木車竟在輕輕的振動,振動頻率越來越快,幅度越來越大。

  他正在驚疑之中,卻見前方漫山遍野的靈獸向這邊奔來,洪水一般,席捲山崗,摧毀叢林。

  「這麼多靈獸,一個踩我一腳,只怕也能把我踩成爛泥!」

  陳實正欲催動木車,驅車狂奔,忽然天空變得異常明亮,他抬頭看去,但見天外一道熊熊火光直奔乾陽山而來,火光後方拖著長達數里的滾滾黑煙,看那道火光的趨勢,正是山君廟!

  「小十,你怎麼在這裡?」沙婆婆聲音傳來。

  陳實急忙循聲望去,卻見沙婆婆提著一個小籃子,站在一隻體魄巨大的白狐腦門上,那白狐脖子下長著一圈黑毛,身後九尾,妖氣逼人,也在奔向山君廟。

  「不要--」

  那白狐口中發出人聲,依稀是虯髯大漢的聲音。

  陳實還看到一隻巨型青羊也在獸群中狂奔,青羊前身強壯無比,肌肉嶙峋,雙角如同鋒利無比的尖刀,但尖刀長達十五六丈,利爪像是彎刀,等閒靈獸根本不敢接近。

  「青羊叔叔!」

  陳實疑惑,他們怎麼來了?

  青羊奮力躍起,足踏祥雲,低著頭竟欲撞向那天外襲來的火光,竟似要將火光撞偏!

  然而那道火光來勢洶洶,斜斜砸下,不斷加速,青羊根本來不及撞在火光上!

  白狐唳嘯,尾巴搖動,上方的天空彷彿琉璃,紛紛破碎,空間崩壞,無數碎片鋒利無比,試圖擋住那道火光。

  但見火光呼嘯,穿過無數空間碎片,來到山神廟附近!

  諸多靈獸紛紛怒吼,有的將自己的內丹祭起,有的催動天賦神通,有的則合身飛起,撞向那道火光,但統統來不及。

  只見山神廟中,那株古老無比的巨樹突然變得無比繁茂,樹冠越來越大,如同擎天巨傘,試圖阻擋火光。

  那是一株杏樹,擁有靈性,也在此刻試圖保護山君廟,然而下一刻火光穿透杏樹的樹冠,擊中山神廟。

  明亮無比的光芒從撞擊點傳來,刺眼無比,隨即熊熊火球衝天而起,山巒破碎,巨石飛上空中,不計其數。

  滾燙無比的熱風膨脹開來,攜帶著天外一擊難以想像的力量,四面八方衝擊而去!

  不少靈獸在火光之中直接被引燃,頃刻間血肉成灰,剩下骨骼站在原地,但下一瞬間,骨骼便在滾燙的熱風中變得赤紅,燃燒成灰。

  陳實從車中飛躍下來,保住黑鍋,將這條大狗護在懷中,正欲拚死抵禦這股熱浪的侵蝕,突然四周風平浪靜。他急忙看去,一個個巨大的卦象長短不一,圍繞他呼呼旋轉,將熱風擋住。

  陳實鬆開黑鍋,驚魂未定。

  但見空中巨石呼嘯墜落,那些未死的靈獸正在狂奔,躲避砸落的巨石,有些來不及躲開,便被砸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

  熱風很快過去,陳實看向山頂,但見這座從地底鑽出的山峰被削去一半,破碎的山頭冒著騰騰黑煙,至於山神廟和巨大的杏樹已經灰飛煙滅。

  這一幕,他很是熟悉。

  當初他和爺爺趕赴月祭節時,地底便鑽出一座小山頭,山上一座破廟,他在山中修行,廟中有陽光照射而出。清晨下山時,便有一道流火從天而降,火中是隕石,擊中那座破廟,將小山也一併摧毀。

  如今,這一幕重演!

  陳實突然想起,自己回家後爺爺說的話。

  「西牛新洲上這種事情多如牛毛。」

  爺爺見過很多類似的事。

  如今,他也再度見證了。

  爆炸聲讓陳實的耳朵嗡嗡作響,聽不見沙婆婆的聲音,只能看到她焦急的面龐,正在向自己說著什麼,像是在問自己有沒有受傷。

  而青羊叔叔站在空中怒罵,指天畫地,口噴髒話,可是他還是聽不見。

  白狐踉蹌走來,失魂落魄,突然怒視遠處的山峰,張口大聲責問大蛇玄山,似乎埋怨玄山為何不出手擋住那道火光。

  陳實耳朵還是嗡嗡作響。

  如爺爺所說,西牛新洲類似的事情的確很多,但那時爺爺他們有心無力,沒有救下那些廟宇中的神靈。

  但是……

  「我救下了。」陳實莫名歡喜,心中默默道。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8-2 07:25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9-8 10:25 PM 編輯

第0096章 師恩如山

  大蛇玄山盤踞在遠處的山峰上,安安靜靜,如同石雕,紋絲不動,注視著陳實,任由青羊和白狐如何辱罵,也不為所動。

  他在乾陽山,便如真神注視世間,一切歷歷在目,瞞不過他的眼睛。

  他知道山君的靈進入陳實腦後的小廟之中,也知道此次天外真神摧毀山君廟,皆因那隻黃虎從小廟中探出頭而引起。

  黃虎的腦袋太巨大,山君廟的杏樹遮擋不住,被天外真神的雙眸捕捉到它的蹤跡。

  發現即摧毀,這是天外真神處理類似事件的原則。

  但凡發現異樣,毀滅接踵而至。

  不過幸運的是,陳實已經帶著山君的神相下山。

  「天外的真神,為何發現山君這樣的存在便出手摧毀呢?」

  大蛇玄山頗為不解,他也極為強大,個頭也很是巨大,就盤繞在山峰上,為何天外真神不曾摧毀他?

  需要達成什麼樣的條件,便會被真神摧毀?

  他想不明白。

  漸漸的陳實耳朵可以聽到一些聲音,聲音很是模糊,慢慢變得清晰。

  四周的靈獸逐漸散去。

  陳實笑道:「婆婆,胡叔叔,青羊叔,我有神胎了!」

  沙婆婆嘆了口氣,道:「有神胎了?唔,很好。繼續努力修行。可憐山君,剛剛復生,便就此隕落……」

  她說到這裡,突然怔住,轉過頭,難以置信的看著陳實:「你有神胎了?難道被人割掉神胎,真神還會再賜給你一個神胎?」

  這種事情倒是頭一次聽說,也難怪她驚訝。

  陳實催動三光正氣訣,頓時真氣凝聚,化作一座小廟出現在腦後。

  沙婆婆像是吃了一肚子雞蛋,撐得眼珠子快要從眼眶裡蹦出來,難以置信的看著他腦後的小廟。

  正經修士,誰腦後不是神龕?

  小十肯定變得不正經了!

  小老太婆驚駭不已,將山君廟被摧毀一事放在一邊,仔細端詳陳實這座小廟,只見這座廟宇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宮殿,極為簡陋。

  突然,一隻小巧的黃虎探頭探腦,看著她,對她很是好奇。

  沙婆婆眼睛瞪得滾圓,指著小廟中的黃虎,吃吃著道:「虎,虎……」

  黃虎坐在廟門後看著她,目光滿是慈祥,便如慈祥的老太太一般。

  沙婆婆伸出一根指頭,戳了戳還在痛罵大蛇玄山的白狐,吃吃道:「老胡,虎!虎!」

  九尾天狐沒有好氣道:「我在這!玄山忘恩負義,枉我當年還以為他是我的知交,今日便與他恩斷義絕……咦,小十,你的神龕哪裡去了?」

  沙婆婆使勁踢他兩腳,九尾白狐化作虯髯大漢,疑惑道:「踢我做什麼?小十要變成邪祟了?」

  他這才注意到陳實腦後的小廟中的黃虎,不由瞪大眼睛,渾身顫抖,顫聲道:「青羊,青羊!咩,咩,往這兒看!別罵玄山了!快過來!」

  青羊聽到他的呼喚,來到他們身後,巨大如山的腦袋探到陳實跟前,但眼珠子實在太大,連忙縮小體型。

  虯髯大漢顫聲道:「青羊,你看到了嗎?」

  青羊身軀顫抖,眼眶噙著熱淚,聲音也在顫抖:「我看到了……山君!」

  它噗通跪下,對著黃虎磕頭。

  虯髯大漢目不轉睛的看著小廟,使勁拍了拍它的腦袋,道:「黃虎不是山君。神龕中的那位才是山君!」

  青羊怔住,仔細打量,果然看到小廟深處有一座神龕,龕中有神人牛角人身,端坐不動。

  「山君還活著!」

  青羊和虯髯大漢歡天喜地,但隨即又警覺起來,抬頭看了看天空,不敢太放肆。

  「小十,你這座廟宇是怎麼回事?」沙婆婆詢問道。

  陳實將自己拜乾娘,乾娘賜福將神龕化作廟宇一事說了一番,沙婆婆、青羊和虯髯大漢面面相覷。

  「這座小廟古怪得很,但凡遇到靈,便會將對方收入廟中,落在神龕上,想走都走不掉。」

  陳實說起小廟的怪事,道:「朱秀才便落入神龕上,山君也是如此。我若是動心意,他們才可以出來。」

  沙婆婆與青羊、虯髯大漢對視一眼,各自看出對方眼神中的驚懼,連山君這樣的存在也毫無反抗之力,直接被收入廟中老老實實的坐神龕,陳實的乾娘,到底是什麼來頭?

  「小十,你先不要將山君放出來。真神在天外看著,此地的一舉一動只怕都瞞不過他的眼睛。等到山君的神相徹底凝聚,再為山君造廟立龕。」

  沙婆婆畢竟老練,道:「山君出世的消息,一定要隱瞞下來,不可對外人提起。否則,上達天聽,別說山君,就算你自己,也自身難保!」

  青羊和虯髯大漢聽到上達天聽四字,各自凜然,面色凝重。

  陳實看到他們的表情,便知上達天聽這四個字的份量極重,疑惑道:「上達天聽,莫非是有人可以聯繫天外真神?」

  「這些你便不要那麼好奇了。太早接觸到他們,只恐早夭。」

  沙婆婆道:「青羊,老胡,咱們先給山君上幾炷香。」

  一人一狐一羊各自擎香,向陳實躬身便拜。

  陳實連忙躲避,卻被青羊和虯髯大漢摁住,動彈不得。

  「我們並非拜你,而是拜山君,你不用不好意思!」沙婆婆道。

  陳實只好乖乖地站在那裡,等待他們拜完,便見三人手中的香火飄起,向小廟中飛去,自動插在香爐中。

  「婆婆,你們是長輩,我再給你們磕幾個回去!」

  陳實說到這裡,便要向三人磕頭,三人臉色劇變,急忙各自伸手擋住他。沙婆婆面色嚴厲,喝道:「小十,我們是在拜山君,不是拜你,不算違背長幼之序!你若是向我們磕幾個,連帶著山君也向我們磕幾個,我們受不起,只怕便要折壽了!」

  青羊和虯髯大漢連連點頭。

  青羊道:「山君住在你廟裡的期間,你見任何人都不能磕頭,知道嗎?最多點點頭!」

  陳實點了點頭。

  沙婆婆舒了口氣,打量他的小廟,疑惑道:「你神龕變成小廟,是否有什麼異常?」

  陳實老老實實道:「其他的沒什麼異常,我就是覺得,我可以祭起山君和黃虎。」

  三人瞪大眼睛,面面相覷。

  連山君都能祭起?

  這座小廟知不知道山君是什麼存在?居然敢役使山君!

  青羊冷笑道:「祭起山君?我不……」

  「信」字還未說出口,它便被虯髯大漢摀住了嘴。

  沙婆婆笑道:「小十,不用試驗,婆婆信你。青羊,再敢胡說八道,今天晚上便涮了你!」

  虯髯大漢連連點頭。

  陳實詢問道:「婆婆,如今山君坐在我的小廟中,相當於我的神胎,那我還能在後天的神降大祭上得到真神賜福,獲得神胎嗎?」

  沙婆婆道:「你可曾見過兩個神胎之人?」  

  陳實搖頭。

  沙婆婆笑道:「你已經有了神胎,那麼便不會再有第二個。小十,別胡思亂想了,明天不是放榜嗎?你早些去縣城,免得耽擱了。」

  陳實叫上黑鍋,坐上木車,向他們揮了揮手道別,木車向縣城駛去。

  「小十,你的小廟最好不要暴露給他人。」

  沙婆婆還是不放心,高聲道:「神胎也不要給別人看!」

  陳實應了一聲,木車漸漸遠去。

  待到木車從他們的視野中消失,沙婆婆斂去臉上的笑容,與青羊和虯髯大漢對視一眼。

  「小十的石頭乾娘,一定有問題!」

  沙婆婆道:「老陳頭臨終前將小十托付給我們,可謂托孤,我們不能不謹慎,免得有什麼邪祟盯上小十!」

  青羊道:「石頭乾娘早不賜晚不賜,偏偏等到老陳頭死後再賜,可見是懼怕老陳頭發現它的秘密。」

  虯髯大漢哈哈笑道:「我們三人的實力,都不遜於老陳頭。老陳頭在世,可以壓制石頭乾娘一籌,那麼我們三人一起上黃土崗,定能壓制它三籌!」

  三人計議已定,立刻動身前往黃坡村,直奔村外的黃土崗而去。

  不多時,他們便來到黃土崗前,一步跨出,頓時天傾地斜,黃土如天,倒懸起來,而三人腳下赫然是無垠虛空,一種強烈的失重墜落感襲來。

  虯髯大漢身後現出九尾,猛然搖晃,喝道:「定!」

  墜落感立刻消失。

  三人前行,試圖登上黃天。

  然而一步跨出,壓力陡增,每跨出一步,壓力便大了許多,宛如頂著一座又一座大山往天上攀爬!

  六千年來,這塊黃土坡一直不曾遭人破壞,不是沒有原因。

  三人也是厲害無比,硬生生頂著壓力,來到坡頂,定睛看去,只見歪脖子樹上掛著一個書生鬼。

  三人相互攙扶,竭盡所能走向老柳樹。

  朱秀才好奇的看著他們,只見這三個怪人一副風燭殘年行將就木的樣子。

  「別死在我腳下,我見不得這個!你們要死就換個地方死!」朱秀才連忙叫道。

  三人充耳不聞,被越來越強的壓力壓得身軀顫抖,臉色漲紅。

  他們雙腿哆嗦,終於來到老柳樹下。

  「噗通!」

  沙婆婆被壓得跪在地上,雙手撐地,還想不低頭,但脖子上宛如壓著一座泰山,不低頭脖子就會斷掉,讓她不得不低頭。

  「噗通!」、「噗通!」

  青羊和虯髯大漢幾乎同時跪地,起不了身。

  虯髯大漢身軀顫抖,咬緊牙關,哆嗦著從懷裡取出幾炷香,一併點燃了,奮力插在柳樹下的石碑前。

  他身上的壓力頓時飛速退去,虯髯大漢放鬆下來,翻身仰面躺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喘氣。

  沙婆婆和青羊見狀,也各自取香點燃,插在石碑前,壓力果然小了很多。

  三人休息片刻,立刻匆匆走下土坡。

  沙婆婆回頭,望向老柳樹,心有餘悸,喃喃道:「老陳頭給小十找的乾娘,到底是什麼來頭?」

  她皺緊眉頭,如今陳寅都正在陰間阻攔邪祟進入陳實體內,無暇過問其他事情,否則倒可以去陰間問問他。

  不過,陰間有人盯上了陳寅都,若是進入陰間,只怕他們還是會遭遇凶險。

  沙婆婆看向石碑,又想到陳實體內的那些邪祟,不由一陣頭大。

  「老陳頭,你的這個擔子,實在太重了!誰能擔得起?」她嘆了口氣。

  陳實來到縣城時,正值天空漸漸變得赤紅,太陽即將落山。

  他驅車來到文才書院,書院中除了他之外,還有傅磊生、田懷義和沈雨生。

  「陳實,我正打算找你。」

  田懷義面色凝重道:「沈雨生此次文試,真神潛降,賜予他一品文昌神胎,你在武試中發揮驚人,也必將得到神賜上乘神胎。你們二人如今的處境都極為凶險,每年這個時節,都會有很多學子失蹤,多是被人擄了去,挖走神胎。」

  他微微頓了一下,道:「昨天晚上還有一位神通廣大的貴婦人找到我,暗示我可以高價賣給她沈雨生的文昌神胎,許我以高官厚祿,被我拒絕。」

  陳實心中微動,問道:「是李家的貴婦人嗎?」

  田懷義遲疑,沒有直接回答,道:「我和恩師商議過了,恩師保不住沈雨生,能夠保住他的地方只有一個,就是縣衙。今晚我準備帶著沈雨生,守在萬魂幡下。那位貴婦人若是派人前來,見奈何不得萬魂幡,便會退去,不敢節外生枝。」

  萬魂幡乃鎮守整個新鄉縣城的重寶,威力極大,如今新縣令還未就任,田懷義催動萬魂幡的話,足以擋住元嬰境乃至化神境的高手!

  「陳實,你也要過去嗎?」田懷義詢問道。

  陳實搖頭道:「我沒有神胎,不會有危險。」

  傅磊生道:「懷義,你一定要保護好你沈師弟,不能有所閃失!」

  田懷義笑道:「恩師,當年我只是一個窮小子,有緣才拜入恩師門下。我在鄉下,就是個混吃等死的渾小子,從來不知人世間還有這麼多的道理,是你教導我學會這些東西,知道善惡恩義。後來我去了邊疆衛所,與邪祟拚殺,身邊的都是血裡來血裡去的將士,沒有被官場的那些規矩人情影響。對於別人,那神通廣大的貴婦人的提拔或許至關重要,但對我來說,糞土一般。恩師大可放心!」

  傅磊生默默點頭,摸了摸沈雨生的腦袋,道:「雨生,你隨師兄去衙門躲一躲,借衙門正氣,鎮一鎮人心!」

  沈雨生默默地跟著田懷義去了。

  傅磊生吐出一口濁氣,看了陳實一眼,道:「你雖然暫未被人盯上,但也有危險。今晚我便留在書院。」

  陳實躬身謝過。

  這一夜,甚是漫長,陳實和傅磊生都沒有睡意。

  傅磊生挑燈夜讀,陳實坐在一旁打瞌睡,待到子時剛過,突然陰風吹來,燈焰頓時變得綠油油的,火苗竄起一尺多高。

  黑鍋立刻起身,汪汪叫喚。

  陰風中,血氣逼人。

  陳實驚醒,急忙抬手護住燈焰,回頭看去,只見窗外立著一人,渾身是血,正是田懷義。

  「恩師,弟子無能,未能保住沈師弟。」

  那血人站在陰風中,大哭跪拜下來,叩首道:「師恩如山,懷義有負恩師所托。只是此生不能報答恩師了,唯有來世,再報師恩!」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8-2 07:26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9-8 10:25 PM 編輯

第0097章 我去殺人

  那血人是田懷義的魂魄,叩謝師恩,說出自己未能保住沈雨生後,遺願已了,雖然內心中有萬般不捨,但被幽冥之力拉住,便向陰間拖去。

  「懷義!」

  傅磊生大叫一聲,猛然站起身來,四下望了一眼,只見四周並無什麼陰風,也沒有血淋漓的田懷義,想是自己讀著書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畢竟夫子的書很是沉悶。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總是擔心懷義為了高官厚祿,會出賣沈雨生。」

  他暗暗自嘲,當年田懷義在他門下時,是最調皮搗蛋的學生,讓他最是頭疼,上學時不好好學習,總喜歡玩前面女學子的頭髮。為此惹得女學子大哭。

  他叫來家長,揍了田懷義一頓。

  練習法術時也不好好練,東一錘子西一鎯頭,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但就是有一股聰明勁,學什麼都很快,學了之後便很難忘記,舉一反三。

  後來田懷義考中秀才,得到神賜神胎,因為是三品的斗魁神胎,在縣城已經算是很了不起的神胎,他擔心有人來奪,為此日夜守著田懷義。

  那時,正值陳實的神胎被人挖走,鬧得風風雨雨,傅磊生也是擔驚受怕,果然就遇到幾撥人來搶奪神胎。

  他千辛萬苦才將來人逼退,保住了田懷義。因為這件事,師生的關係很好,親如父子。

  後來田懷義考中舉人,去了外地,然後便聽說去了衛所,從軍多年,回來時便從一個淘氣搗蛋的大男孩,變成一個沉穩的官員。

  變化之大,讓他也不禁嘖嘖稱奇。

  他最擔心的就是田懷義會進入官場這個大染缸,染得連自己都認不出他。因此這次沈雨生得到文昌神胎後,他便千叮嚀萬囑咐,唯恐田懷義不再那個身懷正氣的少年。

  「我想得太多了。」他舒了口氣。

  這時,他看到陳實伸著手護著燈,門外的黑狗還在汪汪叫喚,不由怔住。

  他明明記得是陳實打著瞌睡,自己在看書,為何變成了自己睡著了,陳實卻醒著?

  「傅先生,你剛才睡著了。」

  陳實聲音有些低沉,遲疑一下,道:「田師兄來過,托夢給你,我見他血淋漓的,便沒有阻攔。傅先生,縣衙……可能出事了。」

  傅磊生腦中轟然,身軀顫抖,雙手慌忙扶住講桌,定了定神,想要說話,話剛到咽喉,兩行滾燙的眼淚便先滾落下來。

  他抬手抹了一把,眼淚卻越來越多。

  他以為自己很堅強,講了這麼多年的夫子學問,道心早就堅如磐石了,一定能忍住,但就是忍不住。

  那眼淚就是忍不住的往外流淌。

  「我……」

  他哽咽著,握緊拳頭撐著身體,還是止不住眼眶的淚水。

  「陳實,讓我一個人安靜一會兒……」他艱難的說道。

  陳實默默起身,走出講堂,回頭看去,只見傅磊生趴在桌子上,身子不住的抽搐。

  「懷義,打不過你跑啊!我沒有教過你嗎?」

  他哭出聲來,一邊哭一邊罵田懷義不知變通。

  「你丟下沈雨生跑啊!人家只是要沈雨生,不是要你的命,你是朝廷命官,新鄉縣的主考官,不到萬不得已,人家不會要你的命的!」

  「你跑啊!沈雨生是我的學生,你也是我的學生啊!你為啥不跑?你死腦筋啊你!」

  ……

  陳實坐在黑鍋身邊,摟著這隻大狗,看著縣城的夜空。

  皓月當空,明察秋毫。

  「誰說縣城沒有邪祟,黑鍋,人心裡住著邪祟。」他低聲道。

  不知過了多久,傅磊生從講堂走出,眼睛紅彤彤的,眼袋腫了許多,手中拎著一盞油燈,聲音有些沙啞,輕聲道:「陳實,早點休息,明天還要放榜。」

  陳實應了一聲,看著他沒有動彈。

  傅磊生提著燈向外走去,經過竹林時,折下一截竹竿,以竹竿為杖,向外走去。

  陳實跟著他,黑鍋跟著陳實。

  傅磊生停下腳步:「陳實,你回去吧。這裡沒有你的事了。」

  陳實搖頭道:「我一個人留在書院,擔心有人殺我取神胎。」

  傅磊生沒有再說什麼,繼續向前走去。

  陳實和黑鍋跟上他,不多時便來到縣衙。

  縣衙大門敞開,裡面黑漆漆的,傅磊生用竹竿挑著燈,走入縣衙。

  裡面一片寂靜。

  陳實忽然覺得腳下有些黏,抬腳看去,腳上都是血。

  他向地面看去,一片血泊。

  他沒有說話,因為他已經見到了田懷義的屍體,倒在血泊之中。

  傅磊生把燈放在一邊,抬手,手不受控制的顫抖,想摸一摸自己這個學生的臉。

  田懷義的臉色蒼白,瞪著眼睛,眼瞳傾斜向一方。

  傅磊生死死的握緊拳頭,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沈雨生坐在不遠處的一張椅子上,面對著他們,也是瞪著眼睛,眼神滿是驚恐。

  傅磊生起身來到這個面帶稚氣的少年身邊,他沒有感受到這個學生身上有任何生的跡象。

  他摸了摸沈雨生的後腦,腦殼已經被打開了。

  他手上全是血。

  傅磊生嘴角動了動,似哭非哭,卻強行忍住,換了一隻乾淨的手掌,為沈雨生合上眼簾。

  他轉過身來,查看田懷義身上的傷口。

  屍體不會說話,但可以留下很多有用的信息。

  對方用的是什麼法術,對方是什麼境界,對方的金丹是什麼金丹,甚至元嬰元神,都會在屍體上留下蛛絲馬跡。

  陳實則在打量供奉在縣衙裡的萬魂幡。

  萬魂幡是法寶,收容的魂魄往往是修士的魂魄,只有犯了死罪之人的魂魄才有資格進入萬魂幡。

  此寶威力巨大,可以鎮守一城,令邪祟不敢接近半步,亦可以抵禦強敵,讓縣令也可以與化神境的高手一搏!

  這面萬魂幡此刻依舊在供桌上,沒有絲毫威力波動。

  田懷義像是沒有來得及動用萬魂幡,便死在對方的手中。

  陳實微微皺眉,田懷義的實力絕對不弱,常年軍伍生活,再加上是邊疆衛所這樣危險的地方,他的實戰經驗一定極為驚人,絕不可能連萬魂幡也沒有來得及動用便死在對方手中!

  就算對方修成元神,他也可以催動萬魂幡與之一戰!

  「萬魂幡被用過一次。」

  傅磊生的聲音傳來,「但使用者不是懷義。」

  陳實微微一怔,來到田懷義的屍體前,田懷義身上的傷口並非普通的傷,而是淤青色的傷口,傷口血液凝固,觸之冰冷,不似剛死之人。

  陳實想起自己胸口的青色鬼手,心中微動:「這是怨魂厲鬼造成的傷!」

  「是萬魂幡造成的傷。」

  傅磊生目光落在萬魂幡上,道:「萬魂幡中的怨魂厲鬼原本實力便很強,久經祭煉,更為強大。但懷義沒有來得及祭起此寶,此寶便被對方催動。」

  陳實怔住,被對方催動?

  田懷義手持萬魂幡,萬魂幡為何會被對方催動?

  傅磊生沒有回答,而是看向外面的黑暗,聲音低啞:「縣衙本應該一直有衙役守著,但當值的衙役卻不在這裡,而且衙門發生打鬥,卻沒有一個衙役前來查看。」  

  能夠調動萬魂幡,同時又能讓衙役不得妄動的人,只有縣令和縣丞。

  但是新鄉縣令已死,縣丞鄭世雲的實力遠不如田懷義,不可能如此乾脆利索的將田懷義擊殺。

  新鄉縣中也有不少高手,說不定藏有化神境的存在,不過田懷義是新鄉縣的縣試主考官,官職不大,但是朝廷命官,縣裡的高手絕對不敢冒著被朝廷夷九族的風險而殺他。

  「所以,只能是外來人。」

  陳實道:「近些天外來人當中,有權勢的,恐怕就是泉州李家了。巡撫李孝正經過新鄉縣。」

  傅磊生眼角跳了跳,提起燈,轉身向外走去,道:「昨日李巡撫已經趕赴省城,上任去了,不在新鄉縣。陳實,這件事你不用過問了。」

  陳實沒有說話,還是跟著他。

  傅磊生敲響棺材鋪的門,走入其中,向掌櫃道:「兩口棺材,質地要好。」

  棺材鋪掌櫃吃了一驚,連忙請他進來,道:「傅先生,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

  傅磊生沒有多說,道:「再加一口,三口棺材。多少錢?」

  「柏木的,六兩銀子一口。」

  傅磊生沒有講價,付了銀錢,道:「讓幾個夥計跟我走,送兩口木棺去縣衙,衙門裡有兩具屍體,讓夥計入殮。還有一口暫且留在店裡。」

  棺材鋪掌櫃心中一驚,若是往常傅磊生一定會講價,死摳價格,哪怕一個銅板也要摳半天,今日居然沒講價。

  「人死萬事休,最後這口棺材,傅先生是給自己準備的不成?」

  掌櫃沉吟片刻,悄聲吩咐夥計,道:「你們去縣衙幫傅先生收屍,只管收,其他的不要詢問。還有,最近幾天仔細著點兒,若是聽到傅先生不幸的消息,便通知我。做生意要講信用,他若死了,便用這口棺木將他安葬。」

  店夥計稱是。

  陳實跟著傅磊生,只見他忙前忙後,將田懷義和沈雨生入殮進棺。

  不知不覺,天色已亮。

  兩人一宿未睡,跟著店夥計的木車,將兩口棺材送到文才書院暫放。

  奇怪的是,縣衙發生這麼大的事,他們在縣衙忙活一晚,竟還是沒有衙役前來過問。

  「陳實,今天是放榜的日子,你和同學去看榜,我一夜未睡,也要回家休息了。」

  傅磊生道:「至於我的事情,你便不用過問了。當初邵景讓我幫你的時候,其實已經付了一筆錢給我,但我又收了你一筆錢,你不欠書院什麼。」

  陳實道:「傅先生若是有事,來書院知會我一聲便可。」

  傅磊生輕輕點頭,走出書院,走回家中。

  他家的確如胡菲菲所言,很是奢華,建在清渠河邊,出了門便是碼頭,一畝多地的院子,有東廂西廂主樓,還有個小小的池塘,圍繞池塘鋪設了假山花園,種植梅蘭竹菊。

  雖是不大的地方,但處處顯得精緻秀氣。

  他的妻子便是一個善於打理的人,將家裡收拾得很是整潔,兩個孩子也都很出色,已經成家,無須他操心。

  妻子業已做好早飯,見他歸來,詢問道:「昨晚有事嗎?」

  「沒事。」

  傅磊生一邊喝粥,一邊道:「秀容,這些年跟著我,辛苦你了。」

  妻子側身坐在他旁邊,看著他吃飯,笑道:「哪有什麼辛苦?我不過操勞於內,你在外面才是辛苦。」

  傅磊生道:「明志和致遠都已經成親了,雖然沒什麼出息,但好歹能養活自己。你也好久沒有回老家了,不如回去一趟,給我爹娘和岳父岳母燒點紙錢。我昨晚做夢,他們幾個老人家說在下面沒錢花了。」

  妻子遲疑,道:「出事了?」

  「沒有。」

  傅磊生吃了口鹹肉,道:「鄉下不太平,你讓明志和致遠跟你一起去,帶著他們妻小過去,就當回鄉過幾天,散散心。」

  「你呢?」

  「我就不去了,我在城裡還有事。」

  妻子落淚道:「出事了是嗎?難道你非得留下不可?」

  傅磊生沉默片刻,道:「非留下不可。你們走吧,收拾收拾,今天就走,不要拖了。我去睡覺,不要讓明志和致遠過來煩我。過了明天,我若是活著,就去找你們。」

  妻子一邊抹淚,一邊去收拾東西。

  傅磊生吃飽喝足,呼呼大睡。

  文才書院已經來了不少學子,對停放在書院中的兩口棺木驚呼連連,猜測紛紜,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胡菲菲詢問陳實,陳實沒有說。

  午時,衙門放榜。學子們蜂擁著來到縣衙,去看榜單。

  「陳家哥哥,你中了!新鄉縣第一!」

  胡菲菲興奮莫名,向陳實道:「看不出來,你文才這麼好,居然也能高中!咦,奇怪,怎麼沒有沈雨生的名字?」

  她上下打量榜單,沒有找到沈雨生的名字,按理來說沈雨生無須神降大祭便得到神胎,理當高居榜首,但不知為何,她掃了幾遍,都沒有找到沈雨生。

  不僅沒有沈雨生的名字,主考官田懷義死亡的消息,也沒有傳出來。主考官死亡,竟然靜默得可怕。

  陳實心中默默道:「這位貴婦人,的確神通廣大,在新鄉縣隻手遮天。」

  放榜的第二天,便是神降大祭。

  神降大祭三年一度,也是熱鬧得很,縣城的人們把這場大祭當成節日來過,處處張燈結綵,店家也趁機吆喝,宣稱降價,招徠顧客。

  陳實、胡菲菲與幾個文才書院的學子,穿上書生服飾,頭戴紅巾飄帶,腰繫青帶。

  傅磊生面帶笑容,親自為他們整理衣襟,又將一朵綢緞扎的大紅花掛在陳實的胸前,將他們送到文廟。

  文廟裡早已布置妥當,夫子、文昌的塑像上也披掛著紅色的衣裳,秀才們尚未到場,香火之氣如同青煙,扶搖而上。

  還有人已經備好雞鴨,牽來牛羊豬等牲口,這些是活祭,獻給真神的禮物,更多的是瓜果梨桃等各種水果,裝在花籃裡,一籃又一籃。

  道路兩旁還插著香燭,其中有的香手臂粗細,一人多高,已經點燃,幾個小孩子正鼓著腮幫子吹香火,點燃炮仗,辟哩啪啦炸響。

  到處都在敲鑼打鼓,喜氣洋洋,不住有人向傅磊生道賀道喜,還有人伸出手去摸陳實胸前的大紅花,沾沾喜氣。

  陳實是此次新鄉縣試第一,自然格外隆重,處在秀才們的前列。

  胡菲菲跟在他後面,也是得意洋洋,小聲笑道:「此次我成了秀才,得到神胎,再考舉人,便可以見識到成熟的書生了。我們女狐們的夙願,便要完成了!嘻嘻……」

  陳實東張西望,忽然看到傅磊生轉過身去,從人群中擠了出去。

  他心頭一突,看向祭台上正在忙碌的人們,又抬頭望了望天上的兩輪大日,兩年以來,重新獲得真神認可,再賜神胎,是他的執念。

  他遲疑一下,如今他新鄉縣試第一,正是完成這個執念的時候。

  倘若錯過了,不知何時才有這樣的機會!

  中秀才,得神胎,回家光宗耀祖,五竹老太太也高看他兩眼。

  若是犯事的話,說不得就是流寇了,只怕玉珠家的鴨子經過自己身邊都要啐兩口再走!

  陳實咬牙,突然摘下胸前的大紅花,塞到胡菲菲懷裡,雙手撥開人群,向外走去。

  胡菲菲錯愕,連忙道:「陳實,陳實!你幹什麼去?你是新鄉第一,馬上就要上台了!這神胎你還要不要了?」

  陳實消失在人群中,聲音傳來:「你留在此處,我去殺人!」

  神似猛虎,目露凶光。

  身端體正影子直,一顆殺人放火心!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8-2 07:26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9-8 10:24 PM 編輯

第0098章 先生,你不夠狠

  陳實擠出人群,把帽子摘了,隨手丟在路旁。

  他身上的衣裳有些長,撕下來一截,纏在手心上,牙齒咬著在手背上打了個結,用力握了握,還算順手。

  布是麻布,布質粗糙,但是握持感非常好。

  「這樣沾血的時候,便不用擔心刀子脫手了。」

  這時,天空中傳來陣陣雷音,陳實仰頭看去,不知何時來了一片烏雲,將晴朗的天空遮住。風中還帶著水氣,應該不久便會下雨。

  陳實喚來黑鍋,道:「黑鍋,見到傅先生了嗎?」

  黑鍋立刻在前面引路,陳實跟著它,在街道間穿梭,不多時便來到縣丞鄭世雲的家。

  鄭世雲做了縣丞多年,在新鄉縣有權有勢,為人又很是鑽營,在新鄉縣沒有多少仇家。

  然而此刻鄭世雲家中卻一片哀嚎,陳實闖進去,只見鄭家的家丁倒了一地,鄭世雲被一根竹竿貫穿胸口,插在牆壁上,但並非致命傷,正在叫疼。

  鄭世雲妻兒老小不知所措,想要拔出竹竿,卻根本拔不動,想把鄭世雲拉出來,然而那竹竿插入他體內的一端已破,扎入他的血肉中,往外拔會把血肉也拔出來。

  「縣衙的衙役盡數被支開,無人看守縣衙,聽到打鬥也無人查看,能下這個命令的,只有縣丞鄭世雲。因此鄭世雲知道那個貴婦人是誰!傅先生此來,是來逼他交代貴婦人是誰。」

  陳實探手抓住竹竿,道:「鄭縣丞,從你手中買下沈雨生神胎的貴婦人,到底是誰?」

  鄭世雲疼痛難忍,額頭滿是豆大的汗珠,咬著牙忍著痛,嘶聲道:「你也來問貴婦人是誰,好!我告訴你便是!李家,李巡撫的家眷!你敢招惹嗎?你們只敢對付我!我招誰惹誰了?」

  陳實拔出竹竿,鄭世雲慘叫不絕,但好歹從牆上下來了,只是被裂開的竹子撕下幾塊肉。

  陳實打量這根竹竿,竹竿應該是從文才書院折下的,質地很堅韌,傅磊生的力氣太大,導致一端破開。

  陳實面沉如水,問道:「十年前五十省第一的孩秀才,他的神胎誰賣的?又是誰買的?」

  鄭世雲道:「十年前我還不是縣丞,哪裡有資格賣他的神胎?當年賣神胎的人都死了,聽說是買神胎的人唯恐走漏消息,把他們都殺了。」

  「這些年來,鄭大人賣過多少個神胎?」陳實道。

  鄭世雲心生警覺,小心翼翼道:「從未賣過。這次若非是李巡撫的家眷親自垂詢,我豈會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陳實拎著竹竿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將竹竿破損的一端折斷。

  竹竿原本一人多高,被他折斷一截後,只有三尺多長。

  鄭世雲見他走出鄭宅,暗自鬆了口氣。

  「我不信。」

  牆外傳來陳實的聲音。

  鄭世雲心中一驚,牆外,陳實左手掐劍訣,真氣注入竹竿之中,竹竿如劍,隨著他劍訣一指,閃電般射出,巨大的力量刺穿牆壁,貫穿鄭世雲的咽喉。

  鄭世雲呼的一聲飛起,向後跌去,嘭的一聲撞在家中的老樹上,離地三四尺高。

  「子午斬邪劍……還可以這麼用?」

  他四肢無力的耷拉下來,一動不動。

  鄭家傳來哭聲。

  「奪神胎者,必須死!」

  陳實離去,「傅先生不願髒手,我來代勞!」

  「陳實,你過來做什麼?」

  陳實在黑狗的帶領下,追上傅磊生。傅磊生不由大皺眉頭,停下腳步,喝道:「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你是新鄉第一,真神潛降,賜予神胎,你必將一飛衝天!你不要功名了?」

  他正站在街角一戶人家的宅子外,這裡有一捆竹子,二三十根,旁邊立著一口柴刀。

  「傅先生,你下手還是不夠狠。」

  陳實見狀,知道他是來找竹子的,當即上前抓起柴刀,將細長的竹竿切開,都切成三四尺長短,一端削尖,紮成一捆,背在身後。

  「你一個秀才去殺人,我不放心。」陳實將柴刀握在手中,手上纏繞的麻布正合手。

  傅磊生則看上了這戶人家的毛竹,長約一丈七,極為堅韌。

  他一道劍氣將毛竹前端削斷,抄起毛竹走去,冷冷道:「我抱有必死之心,到了地方顧不得你!」

  那戶人家的主人出門來找柴刀,發現柴刀不見了,竹子也被人切得七零八落,毛竹也被人扛走,不由罵罵咧咧。

  兩人來到清渠河邊的碼頭,抬手招來一艘畫舫,陳實問道:「船家,知道李巡撫家眷住在何處嗎?」

  那艘畫舫上的父女倆認得陳實,船姑笑道:「我記得你,你是有錢的,不像那些窮酸!李巡撫的家眷就住在東街,是一家嶺南富商的宅子,大得很呢!你們打聽這個做什麼?」

  「給他們送一捆柴!」

  陳實跳到畫舫上,拋給她一錠銀子,道:「勞駕,帶我們過去。」

  船姑見是一錠兩三兩的銀子,不由笑得眉毛彎起來,道:「好勒!阿爹,你速度快些哩!這兩人是尋仇的,咱們將他們送過去,趕緊快跑,可不要被牽連了!」

  傅磊生目視船姑,這女子吃吃笑道:「我們在這條河上行船多年,什麼人沒見過?你們這殺氣騰騰的,一看便是尋仇的。喂,相好的,你去尋仇背著這些竹子有什麼用?」

  陳實正色道:「這些竹子一端削尖,便有了劍形,適合子午斬邪劍的第一式,刺劍式。」

  船姑搖頭道:「你這樣背著不合適,我船上有魚簍,你裝在簍子裡。」

  她取來一個魚簍,可以放下二三十根細竹,陳實背在身後,倒也輕巧,於是謝過。

  船姑噗嗤笑道:「你們倆要收屍嗎?」

  「不用。」

  陳實緊了緊魚簍,道:「我素來殺人太多,倘若收屍,不知要費多少錢。」  

  「轟隆!」

  天空傳來雷音,始終沒有下雨,只顧著陰沉。

  船姑取來把雨傘,塞到他手裡,笑道:「是,是,你殺的人多!快拿著,別淋成落湯雞了。」

  李孝正是新鄉省新任巡撫,只在新鄉縣逗留了一日,便立刻走馬上任。

  他畢竟是西京委派的大員,新鄉省乃重地,趙家為禍一方,釋放出魔變,血祭不知多少人,百廢待興,耽擱不得。

  不過他走的匆忙,家眷卻不必那麼急促,可以一邊遊玩,一邊慢慢的往省城走。

  李巡撫為人正直,不好女色,只娶了兩位夫人,分別是夏家之女薇茵和嚴家之女靜姝,列為正室和平妻。

  除此之外,便是三房妾室,以及幾個通房丫鬟。

  至於外室,是沒有的。

  他極為愛惜名聲。

  此次出行,兩位夫人三位妾室各自帶著家臣、子嗣、奴僕,在新鄉縣玩耍幾日,一洗身上的勞頓。

  大夫人夏薇茵笑道:「老爺前日去新鄉省赴任,公務繁忙,俗事又多,不免各路官員拜見,還有人事任免,嘈雜得很。又要殺趙家的頭,人頭滾滾落地,咱們女人家見不得這個,太血腥了。但兩天過去,想來該砍的頭也砍完了。咱們慢慢過去,省得老爺身邊沒有女人,又被哪路狐媚子迷上了。」

  二夫人嚴靜姝道:「姐姐說的是。這新鄉不是別處,新鄉的官兒原本都是趙家的人,此刻趙家倒了,他們六神無主,見到老爺不知該如何巴結,還不是送財送寶送女人?老爺名聲雖好,但關鍵是做不到坐懷不亂。」

  兩位夫人會心一笑,請來嶺南富商,道:「主人家,多謝這些日子款待,我們今日便啟程前往省城,不敢叨擾了。」

  嶺南富商本是李孝正的故人,做的生意也是泉州李家的生意,聞言連忙道:「兩位夫人不多待幾日?小人也好孝敬。」

  大夫人夏薇茵擺手,笑道:「我們住在你家,你家上下也怪不自在,說話都不敢大聲。本就是打擾,豈能讓你們多有不便?」

  嶺南富商不敢不從,當即命人準備些銀兩和珍寶,道:「我知道兩位夫人和大人不缺這些,但好歹是小人一片心意。」

  兩位夫人也不以為意,道:「罷了,就當你一片孝心了。」

  說罷,命人收下。

  二夫人嚴靜姝下令,著奴家臣役收拾行裝,準備啟程。

  這時,小公子天秀走來,神采奕奕。

  嚴靜姝道:「我兒何事這麼開心?」

  「娘,顧大嫂和曾先生給了我一個新神胎,修煉起來事半功倍!」

  李天秀笑道:「從我腦後裝進去的,還有點疼。」

  兩位夫人心中一驚。

  李天秀是嚴靜姝的小兒子,平日裡是個寶貝疙瘩,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小公子自幼聰慧過人,唯獨不愛學習,至今還沒有修成神胎。

  李家原本有人說,偏房庶出有一個叫李天青的,得真神眷顧,賜予第一品的紫玉神胎,不如給小公子用。

  後來不了了之。

  此次來到新鄉縣,聽說這個小小的縣城居然有人在文試時,天降霞光,賜予了神胎,竟是無數人夢寐難求的第一品文昌神胎,羨煞旁人。

  當時,嚴靜姝和夏薇茵聊到此時,隨口說了一句:「若是天秀也能得到真神賜予一品神胎,我便心滿意足了。」

  「多半是顧大嫂自作主張!」

  嚴靜姝有些生氣,命人喚來顧大嫂。

  片刻後,顧大嫂前來。

  這女子四十許歲,原本是李家的奶娘,兩位夫人見她懂事,便提拔她做了內府的管事,管理大大小小的事務。

  顧大嫂的確精明能幹,果然將任何事情都辦得妥妥當當,讓兩位夫人省了不少心。

  嚴靜姝將顧大嫂訓斥一番,頓了頓,道:「你事情既然辦了,那麼我也無可奈何。」

  「那個被挖掉神胎的孩子,厚葬沒有?」夏薇茵問道。

  顧大嫂笑道:「大夫人一百個放心,當然厚葬了。我們不是巧取豪奪,而是花大錢買的。那孩子家裡是鄉下的,不止他一個兒子,少了一個也不打緊。咱們錢給的夠。」

  夏薇茵輕輕點頭,道:「畢竟是件損陰德的事情,傳出去對李家名聲不好。老爺愛惜名聲。」

  顧大嫂會意,道:「老奴會處理乾淨,此事只有縣丞和幾個衙役知情。兩位夫人,車輦已經備好,東西也收拾妥當,還是早些啟程罷。」

  夏薇茵輕輕點頭,在眾女的簇擁下向外走去。

  嚴靜姝詢問李天秀,笑道:「你換了新神胎,覺得如何?」

  李天秀興奮莫名,道:「娘,我只覺精神百倍,修煉也快了不知多少倍!」

  嚴靜姝面色嚴厲:「你既然得了好神胎,那就好好跟著曾先生學習,不可再三心二意了!若是再和那些丫鬟胡鬧,打斷你的腿!」

  李天秀連忙稱是,瞥見一匹高頭大馬,興奮道:「娘,我去騎馬!」

  嚴靜姝無奈,只得由他。

  眾人走出莊園,紛紛登上莊外的車輦。

  李天秀騎著馬,縱馬向城外奔去,笑道:「娘,我去城外等你們!」

  嚴靜姝連忙道:「曾先生,你們帶著人跟上天秀!」

  一個年近五旬的秀士躬身稱是,正欲上馬,突然咻的一聲,一道青光閃過,從騎馬狂奔的李天秀後腦穿過,前腦穿出,帶起一片血光!
作者: shinex4062    時間: 2024-8-2 07:27 A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4-9-8 10:24 PM 編輯

第0099章 符篆引天雷

  青光貫穿李天秀的腦袋,猶自向前飛出數十丈,咄的一聲射入一面白牆之中,卻是一段青竹。

  青竹沒入牆體一尺左右,白牆上沾著幾片血花,鮮紅,如梅,倒有幾分別樣的意境。

  絲毫看不出,這根竹子穿過人的大腦。

  這個變故誰也不曾預料到,待反應過來之時,青竹已經將李天秀的腦袋洞穿,李天秀再無救活之理!

  李家眾人之中,多有高手,尤其是家臣,都是選擇精明幹練的秀才作為錦衣衛,不少人是從邊防衛所下來的將士,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實戰經驗高明至極。其中,甚至有修成元嬰的強者!

  但這麼多高手,竟無一人來得及擋下那根青竹!

  那根青竹的速度太快,快到聽到聲音的時候,李天秀的腦袋便被穿透的程度!

  「護住夫人!」

  顧大嫂一聲令下,立刻人群晃動,數十人閃身來到家眷的車輦旁,輕輕一拍腰間,一道道金光迸發,一口口巨大的金鐘倒扣下來,表面金光繚繞,正是金鐘符,將車輦護住,免得賊人傷到了女眷。

  「咣--」

  鐘聲悠揚。

  還有八卦護身菉升騰而起,神光形成天地風雷水火山澤八種卦象,圍繞一輛輛車輦徐徐轉動。

  又有河圖保命菉、延生保命菉等符菉被激發,同樣鎮守車輦。

  同一時間,李家家臣四面八方躍起,跳到一棟棟樓宇的屋簷上,試圖佔據制高點。只要站在制高點上,便可以看到敵人從何而來。

  然而就在他們躍起的同時,刺耳的破空聲襲來。

  「咻--」

  一個李家家臣只覺胸口傳來巨震,彷彿被一頭太古蠻牛撞在胸口,倒飛而去。

  他人在半空,回頭看去,只見自己後心炸開,血花像是巨石砸入湖泊中濺起的水花,四面八方綻放,同時有一根青竹破空而去,射向遠處。

  「是法寶嗎?這麼快!」

  他剛想到這裡,突然一身氣力盡皆消散。

  他被這根青竹擊穿了心臟,生機已絕。

  「咻!咻!咻!」

  一根根青竹如同催命符,激射而來,此次試圖躍起的李家家臣共有七人,但六人被青竹貫穿身體,有人及時激發金鐘符,但也被青竹刺穿,好在有金鐘符阻擋了那麼一下,青竹沒有破體而出。

  但也因為被阻擋了一下,導致竹子前端炸開,一根根竹絲插入胸膛之中,刺穿心臟和雙肺。

  那人身上中招,心中慌亂,用力呼吸,頓時心臟爆裂,肺部炸開,落下時已是一具屍體,死得極慘。

  第七人沒有死在青竹之下,因為其人縱身而起的瞬間,便被一根長達丈七的毛竹刺穿!

  那根毛竹傳來的力量極大,將他身體穿透的同時,用力抖了一個混元勁。

  所謂混元勁,是槍法要訣,雙手持大槍,尾端握槍藏在腰眼,以腰身發力,帶動全身之力,灌注槍身,所有力量經過槍身傳導來到槍尖,槍尖力量爆發,畫出一個大圓。

  而修成金丹之後,有了金丹加持,金丹畫圓,就算是金剛不壞身也被抖得散架!

  那位李家家臣儘管也修成金丹,被這桿毛竹一抖,全身二百零六塊骨頭不在原位,爛泥一般被丟了出去。

  說時遲,那時快,不少李家家臣已然翻身越到樹梢上,佔據高處,又有人退入院子裡,祭起金丹,防備敵人從後方來襲。

  其他人各自催動神龕神胎,調動法術,運轉劍氣或者玉輪,做好防備。

  還有一些錦衣衛雖是神胎境的修為,但紛紛從背上取下鳥銃,火藥上膛,各自散開,隨時準備放槍。

  新鄉趙家不比泉州李家,泉州李家底蘊深厚,源遠流長,一是家教嚴格,二是高手輩出,三是從者眾多。

  儘管來人氣勢洶洶,連殺八人,但對此次夏薇茵、嚴靜姝兩位巡撫夫人來說,也未曾傷筋動骨。

  眾人向那根毛竹看去,但見一個青衣老人手持丈七大竹,向這邊走來。

  青衣老人衣著不算光鮮,但很是精緻,沒有任何補丁。

  為了方便戰鬥,他身上沒有任何玉珮之類的裝飾物,腳下穿著一雙布鞋,大小合腳,走路輕盈。

  他的身後跟著一個少年,身上是新晉秀才的青衣,還是嶄新的,只是沒有戴著秀才的小黑帽,袖筒被撕掉了,長衣則被捲起來,塞到腰間。露出一條白色寬鬆褲子。

  少年背著一個魚簍,裡面放著一些青竹,一端被削得鋒利尖銳,尖端朝上。還有一把黃色的油紙傘,傘頭朝下插在魚簍裡。

  那少年身後跟著一條黑狗,渾身漆黑,沒有任何一絲雜毛,腳步不緊不慢,似乎對前方殺氣騰騰的場面絲毫不懼,令人頗為詫異。

  「傅先生,我殺了七人,你才一個。」

  那少年道:「你雖是先生,但沒有體悟到夫子《論語》的精義啊。」

  青衣老者哼了一聲,沒有搭話。

  兩人一狗,旁若無人,逕自向這邊走來。

  他左手掐著劍訣,右手也是劍訣,但食指中指之間,卻夾著一道黃符。

  「疾--」

  少年清叱一聲,手中黃符燃燒,火光帶著黃符旋轉著向天空中飛去。

  眾人目光落在這二人身上,各自怔住:「兩個秀才?」  

  這二人看起來都是秀才,尤其是那個少年,才十一二歲年紀,模樣青澀稚氣,比李天秀還要小幾歲,看衣著,分明是此次文廟新晉的秀才。

  只是,剛才的青竹,便是他祭起的嗎?

  怎麼如此霸道,如此凶殘?

  曾先生看著二人,沉聲道:「來人可是傅磊生傅先生?」

  傅磊生邁開腳步,手持毛竹,發力向前衝來,喝道:「正是傅某!」

  他話音剛落,只聽噗通一聲,李天秀屍體跌落的聲音傳來,接著是噠噠的馬蹄聲,那匹駿馬沒有了主人的束縛,撒開蹄子沿著街道狂奔。

  「咔嚓!」

  天空傳來雷聲,閃電擊穿厚重的烏雲,雪亮無比。

  同時一股莫大的力量撕開烏雲,化作道道霞光從天而降,那是文廟祭祀於天,天外真神察覺到來自文廟的香火和供奉,降下神賜。

  那一道道霞光中,便是真神的力量化作的神胎,應祭祀而來,向此次縣試的秀才的泥丸宮中落下。

  泥丸宮乃元神所居之地,亦是神龕形成之地,修士催動功法時,神龕會在腦後形成投影,神胎便可以落座神龕,幫助修士理真氣,調陰陽,伏水火,聚精神,淬煉肉身。

  此刻正值天色昏暗之時,霞光道道,泛著不同的色彩,顯得極為奪目。

  不僅新鄉縣,新鄉省六十個縣,以及西牛新洲其他四十九省,每一個縣城,省城,上空皆有明亮的霞光刺破天際,無論是陰雨還是烏雲,或者是風暴,皆無法阻擋從天而降的那一道道霞光。

  這種現象,便稱作真神潛降!

  三年一度,盛大非凡,蔚為壯觀,引來不知多少人仰頭觀看!

  新鄉縣城的文廟附近,人們更是紛紛衝著霞光磕頭跪拜,還有人上前試圖接觸點神氣兒,期盼著自家的孩子也能考個好成績。

  而在嶺南富商莊園外,卻是一片殺氣騰騰,傅磊生衝來之時,當即有四人從左前左後右前右後四個方向向他衝去,四人夾擊,各自祭起金丹,形成四重金丹力場,威力奇大。

  那力場各自籠罩,形成直徑三丈大小的圓球,護住身前身後,上下左右。

  而且四人修行的路數不同,形成的金丹屬性也不同,有的金丹祭出,進入力場中的事物便紛紛燃燒,甚至連地面也被燒得傳來一股焦糊味。

  有的金丹力場內有巽風,其風陰沉,遠遠看去,如同無數黑毛在一個圓球中舞動。那並非黑毛,而是風太厲害,形成的視覺異象。

  還有一人的金丹力場內有水流,聚散無形,來去沖刷,力場輕輕一盪,一切盡皆化去,地面也少了一大塊。

  第四枚金丹形成的力場卻沉重無比,金燦燦黃澄澄,所過之處,一切皆被壓碎,即便是地面也被壓出大坑!

  這四人的本事非凡,四枚金丹交匯處,地水風火匯聚,頓時破滅一切!

  四人夾擊而來,不說法術,單單四枚金丹,都足以要了傅磊生的性命。

  就在此時,天空中驚雷咔嚓作響,陳實祭起的黃符化作一道火光衝上半空,在空中飄搖不定。

  曾先生仰頭看去,那是一道黃符,符紙是黃色的,長約尺許,寬約一掌,符中用硃砂黑狗血畫了一張符菉,赤紅如血。

  如今黃紙被燒完,符菉顯現,赤紅的符文發出燦燦金光,寬五丈,長八丈,大約畝許,垂掛下來!

  「不要祭起金丹、元嬰!」

  曾先生臉色劇變,急忙高聲喝道:「天空中有九陽天雷引符篆!」

  他話音未落,天空中傳來咔嚓一聲巨響,滾滾雷火從天而降,雷電經過九陽天雷引符篆,筆直劈在水質金丹上!

  金丹有形無質,外物不能傷,法術不能破,收不走,打不散,但最怕的就是天雷。

  這一道雷霆落下,水質金丹頓時破滅,那位金丹高手大口喋血,身軀僵直,倒在地上。

  「咔嚓!」、「咔嚓!」、「咔嚓!」

  天空中天雷不斷,從那道燃燒中的九陽天雷引符篆的旁邊擦過,向下劈來,地、風、火三枚金丹還未來得及收走,便被天雷擊碎!

  三人各自冒著黑煙,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符師!」

  曾先生心中凜然,這個背著魚簍的少年絕對是個厲害至極的符師,在這個時候祭起九陽天雷引符篆,讓他們的金丹、元嬰都無法祭出。

  今天是陰天,烏雲厚重,雖然一直沒有下雨,但雲中藏著雷電,轟隆隆滾動。

  天雷屬於至陽之物,而金丹和元嬰中都蘊藏陰氣,尤其是元嬰,更被稱作陰神,在雷雨天須得養起來。

  否則金丹祭出,元嬰祭起,被雷霆轟隆隆震過,便會碎成齏粉!

  適才這四個金丹高手,便是被九陽天雷引符篆引來的天雷,擊碎了金丹!

  「傅先生,有天雷鎮壓,現在可以動手殺人了。」陳實沉聲道。

  他左手劍訣輕輕一挑,一根青竹在魚簍中不安的跳動,猛然飛出。

  傅磊生哼了一聲:「若是沒有烏雲,沒有雷雨呢?你該怎麼辦?」

  陳實指尖一動,道:「我袖中還有春雨符、五雷符。沒有雨,我招雨,沒有雷,我招雷!」

  「咻--」

  青竹破空飛出,刺穿空氣,甚至隱約傳來雷音!

  陳實右手握住腰間的柴刀,身軀一沉,大腿繃緊,氣貫筋膜,兩條腿頓時變得無比粗壯,發力向前奔出!

  他奔出的一剎那,背後魚簍中一根又一根青竹紛紛躍起,發出刺耳的破空聲,激射而去!

  傅磊生也在發力向前狂奔,手中毛竹如同大槍,槍頭呼呼作響,向著車隊奔襲而來,速度越來越快。

  黑鍋停下腳步,屁股向後坐在地上,看著陳實速度快若流星,柴刀劃破一人咽喉,青竹貫穿一個又一個錦衣衛和家臣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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