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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暮沉霜 -【飛升到了魔法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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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6 09:34 PM
標題:
暮沉霜 -【飛升到了魔法界】《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4-8-25 11:17 AM 編輯
【書名】:
飛升到了魔法界
【作者】:
暮沉霜
【內容簡介】:
作為天劍宗最強的六長老,黎離飛升那日引來的雷劫同樣強得離譜。
強到什麼地步?
這道雷劫真做到了一人得道全家升天,它把整個天劍宗連人帶山都劈到了魔法界!
在此摸爬滾打一年後,黎離正準備召集弟子開個「該如何在魔法界苟住」的宗門大會,卻不料山門外熱鬧非凡。
出門一看,上至沉迷寫龍傲天話本的掌門,下至精通搓麻將的掃地大爺……
大家都傻眼了。
為什麼山門下排了一溜妖怪,他們還說要參加什麼魔法師入學考試,想要拜入山門學習法術?
黎離拍桌而起:「收!我們要在異界普及修真素質教育!」
*
大陸最有名的修真學院終於又開始招生。
龍族的繼承人,獅族的小公爵,人魚族的王子,都奔赴而來,緊張且期待地站在那座奇怪的山門下,等著魔法師騎著掃把來接他們。
然後,他們就看見一個老頭提著掃把慢悠悠走下來,尖叫後反手拔出一劍——
他踩著一把劍,上天了。
眾人:!!!原來現在的魔法師都要魔武同修了嗎!
#我怕是飛升了個假仙界?#
#急!!那群魔法師們又來蹭我們修士的伙食了!#
#我們天劍宗該怎麼跟魔法學院搶奪生源?#
#恭喜這位魔法師,你轉職成了一個劍修!#
一句話簡介:這位法師,你想轉職當劍修嗎?
立意:多一門技術多一門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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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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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6 09:49 P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一章 今日不宜飛升
「六月初六,大凶,宜偷襲——」
暗沉沉的天壓得極低,蔓延的黑雲懸在密林頂端,將盛夏的深綠嫩葉也映成了墨色,倏爾一陣泥腥味的風掠過,山雨危危欲至。
黎離背靠大樹半躺在荒草間,一隻巴掌大的蜘蛛被風吹得懸在她的眼前,晃了半天。
她本想將蜘蛛拂開,然而慣來握劍的右手卻彷彿被劍削去,從肩膀至指尖都沒有半點感覺。
「嘖。」
又忘了,右手已經廢了。
那隻蜘蛛倒沒往黎離臉上爬,而是順著落在正前方的青石階上。
這曾是天劍宗山門前的一大景致,據說上面刻有無數劍修最深刻的心得領悟,凡是來訪者必會特意騰出兩日參摩一番。
不過由於劍修們沒事就愛與人切磋,所以若無大事也沒有道友敢來訪,有機會參摩這些心得領悟的就更少了。
現在這些石階早已四分五裂,上面的劍痕卻依稀猶存,還能辨出一些模糊刻字——
「隔壁醫修真是太善良了,他們明明可以搶二十靈石,卻還是給了我一粒止血丹。」
「我願意用我師兄百年孤寡換一塊寒星鐵,求求了!」
「不要師徒戀不要師徒戀不要師徒戀!」
……
果然都是劍修們最深刻的感想,太真情實感了。
黎離扯了扯嘴角無聲地笑,她握緊左手的尖銳石頭,繼續在青石板上刻完最後四字——
「不宜飛升。」
「六月初六,大凶,宜偷襲,不宜飛升」
這行字歪七扭八的很不像樣,沒半點仙風道骨的氣質。
可見黎離在刻這行字的時候沒用任何技巧,全是飽含血淚和教訓的感情,也絕對是她最深刻的感悟。畢竟如果要說現在修真界誰有資格談論飛升經驗,那除了黎離再沒別人了。
天劍宗長老,天下第一劍修,百歲以內飛升第一人等等,可惜現在還得再加一條——
修真界飛升失敗第一人。
正魔兩道大戰持續了百年,身為天劍宗長老的黎離一朝出關便斬了無數魔修,且在此一役中頓悟突破,待渡過雷劫就能飛升去往上界。
可惜黎離並不想飛升,因為宗門如今正是大難臨頭。
天劍宗的弟子全都是不懼生死的真劍修,他們在正魔大戰中可謂是慘烈,但凡能拿得動劍者,或是戰死或是重傷,也因此成了魔修最恨的宗門。
所以黎離竭力壓制著修為,她琢磨著能拖幾年是幾年,總要等同門的傷勢好些了再飛升離去,免得自己離去後讓他們被魔修殘黨欺負了。
然而誰也沒想到魔修的偷襲來得如此快,大戰過後,本該敗退回魔淵的魔皇居然帶著殘部,傾巢出動殺上了天劍宗!
那夜,天劍宗六長老黎離迎上數百魔修,在山門前與之死戰。
在她釋放出全身修為時,那道前所未見的可怕天雷降下,竟不似古籍記載那般只劈黎離,而是籠罩著整個天劍宗而來!
彷彿渡劫的不是黎離,而是整個天劍宗。
在刺眼的天雷金光中,黎離耗盡所有修為將自己的劍化作劍陣,護住了還在主峰劍穴內閉關的天劍宗弟子。
再睜眼,天劍宗只剩一片廢墟。
黎離在山門前半昏半醒躺了三日,期間沒有魔修來補刀,也沒有其他宗門的修士來救援,唯獨只出現了這隻蜘蛛。
而此刻,那隻蜘蛛開始沿著滿地瘡痍往山門內爬。
然而就在它即將越過山門界限,即將爬上淪為廢墟的主峰時,原本不緊不慢邁動的那八隻爪子倏地收攏,而後錯亂的連滾帶爬地朝著山門外竄走!
黎離抬腳給逃竄的蜘蛛讓了個道,遙望天劍宗的主峰。
昔日的天劍宗主峰上曾立有上百個劍廬,處處可見奪目劍光縱橫,而如今只剩下一座被劈得焦黑的孤峰,怕是連鳥都不願意落下歇腳。
可只要看到這座峰還在,黎離的心又安定不少。因為她還能感應到自己留下的劍陣,這就代表著上百天劍宗弟子都還活著。
這可是半步飛升強者用畢生修為啟動的劍陣,其中隱藏的殺伐之氣對於其他生靈來說堪比洪水猛獸,就連如今的黎離也無法靠近。
她先前聽掌門大師兄提過,因為重傷閉關的同門太多,所以他特意派出「整個宗門最靠譜的劍修」在天劍宗外圍巡山,也不知道這位弟子是不是被魔修害了。
既然沒人來,黎離只能主動出去找人。
天劍宗的劍修們雖然貧窮又好戰,但是沒有醫修會拒絕劍修的請求,畢竟劍修的靈石有一半都進了醫修的口袋裡。
黎離拄著根被天雷劈得漆黑的木頭,謹慎地沿著山路往外走去。
說是山路,其實全部長滿了荒草荊棘,天劍宗本就隱匿在萬里群山間,平日裡劍修們都是御劍飛行,幾乎沒人會選擇步行,黎離也不例外。
黎離自七歲來到天劍宗後,也只在這次出關時離開過天劍宗的主峰,其實對於山門外的一切都陌生得很。只是她卻隱約察覺到了不對勁,雖然都是荒山密林,但是總覺得和自己當初御劍飛行時瞥見的萬里群山不太一樣。
這一路上黎離沒看到人,只看到幾塊焦黑的殘肢和幾件被劈成渣的廢棄法寶,她用木棍一挑,辨出這是來偷襲的魔修的屍體後稍稍鬆了口氣。
不是自己人就好。
她嫌棄地踹開那半根焦炭似的黑腿,正準備往前的時候,半人高的野草之中忽然發出窸窣的微微聲響。
近乎是身體本能,黎離立刻將周身的氣息收斂至無,悄無聲息地隱匿躲到了樹後,用餘光觀察起周遭的動靜。
沒有了通天修為的她,隨便來個金丹期的魔修都能把她殺著玩。
下一刻,黎離就看到方才被自己踢飛的焦腿被一群古怪的小東西抬著,蹦跶著穿行在荒草間。
那是一群成人拳頭大的圓形半透明生物,分不清身子和腦袋,不停蠕動著往前,柔軟到風一吹身體便跟著晃悠兩下,在草叢中留下一些黏糊糊的綠色液體痕跡。
似乎是因為找到了這條斷腿,它們這一路上跳躍得格外歡騰,那隻腿也就跟著上下顛簸,在草叢中時隱時現甚是詭異。
「???」
所以這是什麼玩意兒?
在樹後看著這一幕的黎離有短暫的茫然。
這些小怪物身上的氣息雖然弱得可憐,但絕對不是尋常野獸。
當然也不像是靈獸,修真界的靈獸都是諸如仙鶴靈狐之類的大漂亮,一個賽一個的有仙氣,長這麼寒磣的早怕是被開除了靈獸籍。
這難道是魔修培養出的魔物,它們收集魔修的殘肢保不準就是在搞什麼穢土重生的把戲!
想到這裡的黎離目光凜然,遠遠地跟著這些小怪物朝著密林深處走去。
沒走太遠,這群小怪物忽悠抵達了目的地。
緊接著它們從各個方向馱著搜集而來的殘肢堆放在一起,裡面有黎離熟悉的魔修屍體,也有她未見過的某種野獸屍體。
下一刻,這些小怪物們光滑的身體上竟離奇地長出一張嘴,開始大口大口地吞噬起那些屍體來。
在它們眼中魔修的斷腿和野獸的尾巴似乎都差不多,甚至前者還因為被雷劈焦了而被嫌棄,黎離親眼看到有兩隻怪物在啃了焦腿後,噦了一下又把腿肉吐出來,其他小怪物也很嫌棄,一個個都把那塊焦了的腿肉弄得遠遠的。
看樣子這不是魔修的魔物,約莫就是一群長得比較寒磣的變種靈獸罷了?
「……」
黎離默默往後退了一步,決定還是不要打擾這些小怪物進食了。
就在黎離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那堆屍體中間的某隻手動了動,緊接著一個渾身是血的老者艱難地從一堆斷腿中爬了出來。
下一刻,他就被察覺動靜的小怪物們圍住了。
老頭喘著粗氣,把正試圖吞噬自己手指的一隻小怪物甩開,聲音虛浮卻依然得意:「老子血肉裡的靈力還沒散盡,我看你們怎麼啃得動!」
果然如他所言,那些小怪物們雖然黏在他身上,但是卻始終沒能咬下一塊肉來。
小怪物們也不急,作為天生的獵手,它們似乎也知曉眼前的這個人類逃不掉,更撐不了多久了——
這人身上的血腥味從三日前的濃鬱到現在的黯淡,無一不彰示著他生命的流逝。
吞噬死亡的獵物,那可容易多了。
小怪物們附著在老者殘破的軀體上,黏稠的綠色液體幾乎將他覆沒,想來再過兩三日他也和那些屍塊一樣被徹底吞噬了。
老者並沒有等死的意思,雖說沒了半截身子,手也抬不動了,卻還是堅持不懈的齜牙咧嘴和小怪物們互相撕咬著。
只是那些小怪物們也察覺到他的不死心,方才還在啃屍體的其他小怪物們齊聚過來,幾乎全部糊在了他的臉上,霎那間窒息感便湧了上來。
就在這時,一根焦黑的木棍伸了過來,精準地挑飛了他臉上的黏糊。
兩個渾身血污的人對上視線,同時開口——
「掌門大師兄,你還沒死呢?」
「老六,你還活著!」
很好,這熟悉的口吻,絕對不是魔修能冒充的!
黎離萬萬沒想到,身為天劍宗掌門的司空燼會出現在這裡,畢竟後者被魔修傷得不輕,本該聽醫修叮囑在劍穴中閉關的!
「所以師兄口中那位天劍宗最靠譜的弟子,原來竟是你自己?」黎離一腳踹飛怪物,順便將屍堆裡的大師兄拖出來。
只是她在看到司空燼如今的模樣後,眸色一暗。
老頭那身殘破的袍子下面空蕩蕩的,雙腿被整齊削斷,腹部更是被捅穿一個大洞,靈脈被挑斷,本該是化神期的修為竟然和她一樣不剩半分。
「……」
司空燼倒是一點都不傷感,老臉的褶子笑成一團:「他們巡山我不放心!這不就剛好撞見了六個想要從後山潛入的化神期魔修,我一人斬了五個!最後那個撲過來想跟我同歸於盡,結果給我擋了道雷後就被劈死了,一換六,這回我賺翻了!」
黎離幫他把鬍子上黏著的怪物扯下來,糾正他的說法:「那是我飛升的天雷,所以最後那個人頭該算我的。」
「屁!當年師父飛升我可見過天雷是什麼樣,你這根本不是正經天雷,指不定就是魔修的手筆!」
「那也挺好,咱們二換百,不虧。」
「少來爭功,明明就只有我一換……」大師兄的鬍子一抖,抬眼才發現黎離竟然一點修為也沒有了。
他的笑容逐漸凝滯:「老六,你……升失敗了?」
「嗯。」
黎離倒是很坦然地接受了這個事實,甚至還有心情反過來安慰自家大師兄:「尋常修士飛升失敗肯定都被天雷劈死了,我沒死,這就是白撿了一條命,而且還順便為修真界把魔修大患給除了,我才是賺翻了。」
對於一直都游走在生死邊緣的黎離來說,斷手斷腳算輕傷,修為盡廢就重來,只要人沒死就是血賺!
劍修就是這麼極端且樂觀。
黎離麻利地將只剩半截的司空燼綁在自己的後背上,艱難前行:「現在我就帶你去藥王山找醫修,然後咱們再閉關重修個百十年,出來再飛一次就行了。」
司空燼苦笑,趴在她背上有氣無力地提醒:「醫修怕是也快被魔修屠盡了,而且他們一出手就要上萬靈石……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芥子囊和劍都毀了,你的還在嗎?」
「沒了,咱們整個天劍宗都劈成渣了。要不是你當年送我的的法衣上有道一次性的高級防禦法陣,我這會兒應該在裸奔。」
「看樣子那一萬塊靈石沒白花。」
……
兩人正交流各自的經歷,方才被黎離弄開的那群小怪物居然又蹦了上來,死死地黏附在兩人身上。
就在黎離頭痛不已的時候,叢林暗處忽然又傳出陣響動,又是群怪物帶著一個滿身是血的人蹦了過來!
「是活人!」
黎離沒多猶豫,背著大師兄朝那人身邊靠去,熟練地用木棍挑開糊在此人身上的小怪物。雖說她沒了修為又身受重傷,但是她的木棍揮得又快又準,怪物一時間竟然沒法近他們身。
司空燼很快認出:「是個凡人。」
黎離皺眉:「那更得快點去找醫修了,凡人太容易死了。」
「咱倆現在修為全無,也算是很容易死的凡人。」
兩人並沒商量,都默認了要把這個血糊糊的凡人一起帶著走。
不過就在黎離準備拖起他的時候,又有幾道氣息靠了過來。
黎離精神一振:「大師兄,好像有道友來馳援了!」
司空燼也神情一緩:「都過這麼多天了,是有點遲……」
荊棘叢窸窣幾聲後,三個打扮奇特的人飛奔而來,如臨大敵地盯著黎離。
黎離還沒來得及開口,為首的壯碩紅髮男人便高聲呼喊——
「叧叨叭叱叴叵叺叻叼嘰叾!」
黎離:「???」
這說的是哪地的方言?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6 09:56 P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二章 史萊姆!
轟隆一聲雷鳴,將昏暗的密林映亮了一些。
黎離把撿到的凡人護在身後,握著焦黑的木棍和那邊的兩男一女謹慎對峙著。
之所以說他們奇異,除了剛才壓根聽不懂的語言外,還有這兩人與修真界人士截然不同的長相。
這三人頭髮分別是紅黃綠,在暗沉的密林中顯得格外醒目。
「也是凡人。」確認不是魔修後,黎離將木棍收起。
她壓低聲音悄悄提問:「大師兄,他們說的是哪地的方言?」
眾所周知全修真界包括魔修都講的是同一種話,但是黎離知道自己沒什麼見識,所以謙虛地向見多識廣的大師兄請教。
「……」
然而大師兄沒有回答,他不知何時已經力竭昏迷了。
倒是對面的綠毛忽然激動指著黎離身後,高聲呼喊:「史萊姆!」
史萊姆又是什麼意思?
黎離不太確定「史萊姆」是在叫自家大師兄,還是剛剛救下的凡人。
不過她在下一刻就敏銳察覺到,在綠毛喊出史萊姆一詞後,對面三人殺意頓起。
殺氣是沖著黎離身後的那群怪物去的,看來史萊姆是它們的名字。
這群史萊姆雖然看起來毫無殺傷力,但那是因為黎離二人的身體比凡人強韌咬不動,光是看它們方才輕鬆吞噬屍體的樣子,就知道普通人肉對它們而言也是最尋常的食物!
黎離握緊木棍挽起袖子準備開打。
沒有哪個劍修能丟下凡人不管,反正史萊姆弄不死她,只要不死那就是贏了。
然而還沒等黎離動手,那邊的人喊了句話,而後紅髮大漢默契扛起她方才救下的凡人,拔腿就跑!
黎離:「……」
雖然聽不懂,但是她懷疑那句話是「點子硬,扯呼!」
落在後方的黃髮女人從腰間的布袋中掏出兩大塊肉乾丟出,在史萊姆撲向肉乾的瞬間,她一把拽過黎離的右手就跑。
「跟我走!」
*
驟然變得猛烈的暴雨讓人寸步難行,原本還有微光的密林幾乎在瞬間被夜幕籠罩,遠方的黑暗中沒有仙鶴清唳,也沒有靈鳥高唱,只有偶爾被風帶來的幾聲未知的低沉咆哮。
一行人大喘著氣狼狽地避在一處能擋雨的山洞口,這是他們前兩天發現的臨時駐地,早上離開時點起的篝火還有殘餘的火苗。
「還好這場暴雨讓史萊姆的動作受了阻礙,不然麻煩就大了。」紅髮的戈斯將奄奄一息的弟弟平置在地上,探了探後者的鼻息。
「黑石還活著。」
戈斯緊繃的後背驟然鬆懈下來,也是這時他才注意到同伴居然把那個古怪的女孩也帶過來了。
「海莉,你怎麼把她帶來了!」
借著篝火,三人也終於得以看清那女孩的模樣。
那是一個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女,烏黑的頭髮被雨水和血水徹底浸濕,身上的長裙破爛得快成碎布條了,她背上的那個白鬍子老者更不知是死是活,看樣子比黑石的狀況還要糟糕。
饒是如此,那雙墨色的眼中還是沒有半點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該有的驚恐和慌亂,倒像是村中老人一般死寂而沉靜,不見半點情緒起伏。
她就握著根焦黑的木棍不遠不近地站著,那樣子讓戈斯覺得奇怪,她不像是跟著一起逃跑過來的,那副神態和舉動更像是在一個長輩在保護自己這行人……
叫海莉的黃髮女人俯身檢查完黑石的傷勢後提醒同伴:「別忘了,剛才是她在史萊姆群中護著你弟弟,如果沒有她,黑石現在可能已經死了!」
戈斯收回打量那個黑髮女孩的視線,皺著眉低聲警告:「海莉,黑髮黑眼在傳說中是被光明神遺棄的種族,不要和她說話,否則會受到詛咒的。」
綠色頭髮的瘦猴吹了聲口哨,滿臉的無所謂:「得了吧,我們這些連塔城都進不去的游民可不算是光明神的信徒,還信什麼光明傳說?」
聽到這裡,戈斯和海莉的表情都不太好。
瘦猴一屁股坐在火堆前,低聲嘟囔:「魔獸山脈這種鬼地方魔法元素匱乏,除了魔獸什麼都沒有!不管是光明教會還是其他勢力都不願意派人來駐守,我們這樣的游民也沒有資格進入塔城得到諸神的庇護,看樣子只能等死了!」
戈斯勉強開口:「智者曾親眼見到一道陌生的聖光降臨魔獸山脈,這肯定是尚未被人供奉的新神,只要我們去祈求得到神明的庇佑,村子就有救了!」
「可是我們找了三天也沒見過什麼金色的聖光,更沒有遇見那位降臨的神明!黑石還差點被史萊姆弄死,現在看黑石的傷勢,怕是還得用掉村裡唯一的魔法卷軸……這可是當年海莉的父親用命換來的治療卷軸!」
戈斯沉默了,低聲地向海莉道了句抱歉。
海莉勉強笑了笑:「能救下黑石就不算浪費。」
她又看向黎離,嘆了口氣:「她背著的那個老人也快死了,看樣子他們村子的狀況比我們村還要糟糕。」
他們三人都是沒有魔法天賦也沒有家族背景的游民,根本沒有資格進入被神明庇佑的四大塔城。
像他們這樣的人在魔獸山脈外圍還有很多,本來也能靠著種植和捕獵過活,可是這些年來魔獸居然開始離開魔獸山脈襲擊人類,於是他們平靜的生活徹底被打破了。
獵人和獵物的身份在不斷轉換,弱小的游民在某種意義上就像是魔獸圈養的牲畜,隨時可能成為魔獸的食物。
海莉所在的村子運氣不錯,在幾年前曾有路過的魔法師出手布置了一個能阻攔魔獸的防禦法陣,然而這個魔法陣越來越弱小,他們不得已將希望寄托在突然降臨的那道聖光之下。
可惜他們的好運氣好像也到此為止了,三人在危機四伏的魔獸山脈找了整整三天,甚至連為神明獻上信仰的機會都尋找不到。
海莉把亂七八糟的思緒拋開,先把手上的髒污在身上擦乾淨,而後從布袋中取出一張泛黃的羊皮卷軸。
珍重萬分地撫摸兩下後,海莉無比鄭重地將它置於黑石身體上方,用力撕開卷軸!
剎那間,一道淺綠色的光芒將陰暗的叢林照亮,古樸的卷軸中綻開一股奇異的能量,在那些綠色的光點的浸潤下,受傷的黑石原本快要消失的生機好似瘋長的野草,迅速煥發活力!
「太好了……真的有用。」海莉湛藍的眼睛幾乎綻出光芒,這個卷軸是她父親替一位魔法師獵殺魔獸換來的報酬,封存了多年才第一次拿出來。
就在這時,海莉發現那個一直守在洞口的少女終於動了。
那張蒼白的臉上浮出海莉從未見過的古怪表情,這個黑髮女孩的神色有點像是迷茫,又像是恍然。
黎離一步步靠近海莉,嘴唇動了動,卻還是選擇沉默。
從小到大都生活在劍陣中的她很不擅長與人交流,這種語言不通的情況下就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好在海莉先開口:「謝謝你救了黑石。」
黎離聽不懂,她沉默了一會兒,指了指海莉手邊那張廢棄的治療卷軸上。
「你想救你背上的人嗎?」海莉很為難:「但是卷軸用過就失效了,我們也只有這一張。」
黎離沒有反應,邊上的戈斯看明白了:「海莉,她身上全是戰鬥過的傷痕,大概是被魔獸傷到了所以聽不見聲音或是說不出話了。」
瘦猴嘟囔:「也可能是天生的聾啞,你不是說她這樣的人是被光明神遺棄的嗎?指不定就是被光明神詛咒……」
戈斯瞪他一眼,打斷:「閉嘴!不許瀆神!」
瘦猴雙手叉腰:「就要瀆神就要瀆神!」
「……」
海莉顯然已經見慣了這兩人間的鬧劇,臉上已經浮出了憐憫,她指了指黎離的耳朵:「你聽不見嗎?」
黎離點頭,表示自己真的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於是三人都向她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瘦猴頂了頂戈斯的肩膀:「你不是擔心和她說話會被詛咒嗎?喏,現在不用擔心了。」
海莉雙手比劃著和怪物打鬥的動作:「你的村子也被魔獸襲擊了嗎……這麼嚴重的傷,看樣子是很可怕的中級魔獸?」
中級魔獸,那可不是史萊姆這種低級魔獸能比的,有些甚至能夠噴出拳頭大的火球!
黎離一臉嚴肅地點頭。
沒錯,她三天前遭遇了上百個對手的偷襲,裡面最低都是元嬰期的大能。
海莉繼續手指飛動:「你背著的人是你的親人嗎?要跟著回我們村子嗎,我們的智者會治療魔法,說不定能救他的命。」
看到黎離再次點頭後,海莉鬆了口氣:「那等雨小一些我們就回村子……啊,雨停了!」
伴隨著海莉最後的尾音落下,雨聲同時消失。
剛剛還好像要把整個世界都傾覆的暴雨不知何時停下了,轉而起了大風。密林被吹得颯颯嗚鳴,狂風將天頂濃重的烏雲吹散,陰沉了數日的天空忽而映出微光,透過密集的古木罅隙灑落在叢林之中。
「光明神庇佑,黑暗被驅散了。」
戈斯虔誠地將手按在胸口向夜空致意,海莉和瘦猴看了一眼,沉默著開始撲滅山洞裡的篝火。
洞口,黎離的手倏然收緊。
雖然早在海莉撕開治癒卷軸,甚至是在背著師兄踏出山門時就有了隱約的猜測和預感,但是當猜想真的被證實時,她本來竭力壓制的情緒還是起了微瀾。
這裡不是修真界。
先一步踏出山洞的海莉回頭:「怎麼了?」
黎離看出了女人眼中的關切,她搖搖頭示意自己無事,將焦木棍別在腰間,左手托穩了背上的大師兄。
洞外,兩輪明月緩緩升起。
它們分懸在東西兩側,似一雙眼眸冷然注視著世人。
柔和清冷的光斜斜灑入陰冷潮濕的山洞,在月色的映照,黎離將散亂的黑髮往後一撩,迎著風朝著這個陌生的世界邁出了堅定的第一步。
結果剛出山洞……黎離就在往左和向右之間遲疑了。
她好像不認識這個世界的路。
就在這時,前方的海莉沖她招了招手。
黎離腳下一轉,快步朝她走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6 11:20 P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三章 劍修對於療傷頗有心得
幾人一路朝著魔獸山脈外走去。
黎離一路上都在暗中觀察,她發現這個世界與修真界極其相似,若不是天上那兩輪月亮還有極淡的輪廓,乍一看很難辨出不同。
瘦猴對黎離很感興趣,他手舞足蹈地比劃著同她說話:「我們村就在魔獸山脈附近,所以偶爾能遇到來冒險的魔法師大人,對了,你見識過魔法嗎——」
「魔獸山脈最外圍只有史萊姆,所以我們偶爾也進來採集一些藥材或者食物,不過很少會這麼深入……」
「所以你和你爺爺……這是你爺爺吧?你們也是被史萊姆追殺進魔獸山脈的?」
黎離認真聽著,修真者的資質遠超過凡人,在瘦猴的喋喋不休中,她多少也猜出了幾人的名字和大概情況。
天劍宗落到了魔獸山脈的外圈層,那兒資源匱乏到連魔獸都懶得去,只有最弱小的史萊姆會去蹦跶幾下。
當然,對於普通人來說一大群史萊姆也是可怕的存在,那個叫黑石的少年就險些死在了它們的圍攻中。
因為有了瘦猴一路的念叨,這支隊伍的慘淡氣氛倒是被沖淡了一些。
高大的林木逐漸被稀疏的灌木取代,崎嶇陡滑的山路也逐漸平坦。
在踏出魔獸山脈的時候,海莉眉間的憂愁也消散了一些。
她回頭對著黎離輕鬆一笑:「我記得前面有個村落,他們村子裡也有懂煉藥的人,我們可以先讓他幫忙救治你的親人……」
話還沒說完,背著仍在昏睡的黑石一言不發走在最前面的戈斯突然停下了腳步,低聲提醒:「出事了。」
他們正前方只剩下了一片狼藉的廢墟,那些低矮的木屋和草棚七零八落地散在暴雨後的泥濘之中,裡面夾雜著牲畜的毛髮和類似人的殘骨。暗紅的血尚未被暴雨沖刷乾淨,它們就順著雨水在這片土地上不斷蔓延,幾乎把整個村落都染成猩紅。
黎離閉了閉眼,她在這個村落察覺不到半點活人的氣息了。
與死亡有關的事情,哪怕見證過千萬次也不可能無動於衷。
搶先去查看歸來的戈斯也是一臉的沉重:「沒有活口了,魔獸可能還在附近沒有走遠,我們得趕緊離開。」
幾人來不及為這個村子哀悼,他們前進的步伐又加快了許多,路上看見了不少魔獸肆虐的痕跡,但是一個活人都沒看見。
瘦猴在路上也變得寡言許多,大家就這樣沉默著一路往前。
終於在太陽懸至頂點時,一棵巨大的古木出現在眾人面前。
樹下錯落圍建著十多座大小木屋,有幾隻三爪雞在樹根旁慢悠悠地啄食草籽,還有一頭幾乎和人差不多大的巨型橘色條紋犬懶懶趴在村頭,看到黎離就開始狂叫不止。
「汪!」
黎離暗自點頭,原來每個世界的狗叫都一樣。
綠猴蹦著上前抱住狗頭一頓搓,成功讓它安靜下來:「好了小橘!這是村子的客人!」
看到自己的村子沒有事,海莉緊攥的拳頭終於鬆開,她對黎離比劃道:「跟我走,我帶你去找智者。」
黎離從他們口中聽過好幾次「智者」這個詞了,想來這便是這個世界的醫修了。
智者住在村子最南邊的一處深棕色木屋中,低矮的木屋大半都陷在地底,屋脊上攀附生長著青翠的藤蔓植物,上面還有兩隻綠毛小鳥在梳理羽毛,看到人來很自來熟地嘰喳招呼了一聲。
海莉熟門熟路地走在最前面,推開那道低矮的木門俯下身走進去。
「咚!」
戈斯進去了,可惜他背上的弟弟腦門被撞了一下,他趕緊偏過頭去查看,結果正好和後方的黎離對上視線。
戈斯的臉霎時間漲紅,表情在尷尬羞憤之間不斷轉換。
黎離內心其實沒什麼波動,因為劍修普遍腦子不太聰明,她出關的時候就看見有人砍魔修還砍到了自己。
但是她想起大師兄教導的「要用微笑化解別人的尷尬」,於是對著戈斯禮貌一笑,然後俐落地壓低身子背著司空燼進去了。
不知道為什麼,戈斯的臉好像更紅了。
屋內沒有想像中那麼陰暗,全開的窗戶將陽光盡數收納入內,一個身材佝僂的小老頭坐在木桌前,聽見動靜後抬起了頭。
海莉匆匆將他們這幾日的遭遇說完,智者雖然還端坐在桌前,但是眼中已經有了困惑。
「不對,我親眼看到了那束代表神明降臨的聖光,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我確定沒有看錯。」
「大概是神明也嫌魔獸山脈太貧瘠,剛降臨就走了吧。」瘦猴聳了聳肩膀,隨口道:「不然為什麼神明只願意庇佑富饒的四大塔城,卻不管我們這些塔城之外的游民?」
「……」聽到這番有理有據的分析,智者不小心把鬍子扯掉了兩根。
剛把弟弟放下來的戈斯猛地抬頭回斥:「神明不會這麼膚淺!」
「啊對對對!」瘦猴胡亂點頭。
戈斯神情一霽,明顯是把瘦猴的陰陽怪氣當真了。
智者看不下去了,對著他們擺擺手:「好了打住,不是說這個小姑娘的親人重傷嗎……讓我來看看。」
海莉在邊上很體貼地叮囑:「就是她救了黑石,對了,這孩子可能被魔獸弄聾了或者啞了。」
智者充滿同情地看了黎離一眼,後者從進來就過於沉穩冷靜的表情在他眼中也變成了經歷磨難後的絕望和麻木,當然,更讓他滿意的是,對方在看到他的模樣後並沒有像其他闖進村子的人那樣露出厭惡。
於是他的語氣更加柔和了:「好了,我一定會想辦法幫她的。」
黑石經過治癒卷軸的治療並無生命危險,只是還在昏睡而已。但是當黎離把司空燼放下來的時候,那位智者都吸了口氣,快步從木桌後奔向這邊。
也是這時候黎離才發現智者原來一直都是站著的,只是他的個子極其矮,矮到約莫只到黎離腰部的位置,再仔細看的話,還能發現他的耳朵尖翹,皮膚也是淺淺的青色。
這位智者不像是人類,不過也不是什麼魔修,黎離在他身上察覺到一股堪比佛修的平和氣息。
「傷勢很嚴重,得先用魔法治療一下才行。」
下一刻,黎離便看到智者拿出一根鑲嵌著淺綠色寶石的木杖,神情肅穆地高舉著木杖吟唱著一串晦澀玄奧的咒語,約莫十息過後,一道瑩瑩綠光從法杖頂端亮起,光點盡數落在了司空燼的斷腿處。
這便是海莉幾人每每提起就面帶崇敬的「魔法」吧?
黎離認真觀察著智者的動作,他釋放出的魔法應該是治療魔法,大概等同煉氣期的強度。
在釋放完一道木系治療魔法後,智者的額上浸出汗水,搖搖頭說:「這麼重的傷勢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活下來的,我只能暫時用治療魔法幫他止血,不過後面再煉些魔藥興許就能治好了……」
智者竭力把事情往好了說,但是黎離看著這張青臉上透露的抱歉和憐憫,表情也跟著沉重起來。
她擔心對方是不是在勸自己早點準備棺槨把司空燼風光大葬了……不過這個世界的死人需要棺材嗎?
智者注意到黎離表情的變化,暗嘆一聲這個女孩真是聰明異常,剛才那些話瞞過了海莉幾人,看樣子卻瞞不過她。
好好的一個孩子,可惜是個啞巴。
為了緩和氣氛,智者看過眾人:「你們不是說戈斯也受了傷嗎?我來看看。」
戈斯卻指了指黎離:「先給她療傷吧。」
黎離右手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或許是因為被史萊姆的黏液污染過,上面已經有了明顯的墨綠色腐敗痕跡,骨頭也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只是那副麻木神情姿態總是讓人忽視她也是傷者。
智者舉著法杖準備替黎離和戈斯也來一道治療魔法。
但是很尷尬,法杖頂端忽明忽暗亮了半天也沒再沒能擠出一道綠光。
智者的尖耳朵一抖,他輕咳一聲道:「稍等,讓我冥想回復一些魔力就好……」
黎離差不多看明白了,這個世界的治療似乎主要靠「魔法」直接治癒,而不似醫修那般多種手段用上。
智者打坐在原地開始冥想,黎離又感應到那種奇異的力量在湧入他的身體,但是速度慢到髮指,就算恢復了估計也只夠放一次魔法。
這機會還是留給戈斯吧。
黎離在長桌上拿了一把刀,先面不改色地將上面的腐肉削去,而後左手用力一擰右手肘,咔擦一聲脆響,竟生生地將扭曲的骨頭掰正了!
久病成醫,劍修對治療外傷還是有點心得的……哦不對,不常用左手,擰過頭了。
有點心得,但是不多。
黎離只能反方向重擰一次,這次的力道和位置倒是完美極了。
就坐在黎離邊上的瘦猴臉突然變得和頭髮一樣綠,他顫巍巍地抓緊了戈斯的衣袖:「被……被光明神遺棄的種族,是不是都沒有痛覺啊?」
戈斯:「……」
還沒等他緩過勁兒來,那邊的黎離舉著刀友好地沖著他示意了一下,一副「需要幫忙嗎」的模樣。
戈斯瞬間偏過頭避開她的視線,捂住自己同樣腐壞的傷口:「不用了謝謝,我還好。」
綠猴看了看自己的傷口……他倒是沒被史萊姆傷到,只是被荊棘和石頭剮蹭的普通外傷而已。
於是他很勇地抬起手給黎離看:「我來?」
結果黎離掃了他一眼,眼中流露出「這也是傷嗎」的疑惑。
綠猴:「……我也挺好的。」
還是海莉在智者屋裡找出止血的草藥敷在黎離的傷口上,她倒沒想那麼多,只是覺得黎離太可憐了,受了這麼多苦,唯一的親人還一副要死的樣子。
「智者的魔藥很有效的,而且說不定會有魔法師大人路過我們村子,他們說不定願意出手救人。」海莉在邊上認真地比劃著動作試圖讓黎離理解,提到「魔法師」這一詞的時候,她虔誠而敬仰地將雙手合攏在胸口。
瘦猴也在邊上保證:「明天我可以陪你去魔獸山脈尋找魔藥,當然只能在最外圍,要是再遇到魔獸咱們可沒第二張治療卷軸了……」
緩過來的戈斯聲音沉悶:「我一起去。」
語罷,他似乎是怕黎離沒聽見,還特意抬手捶了捶自己的胸口:「你救了黑石,我也會想辦法救你的親人。」
因為太過用力,戈斯沒忍住劇烈咳嗽了幾聲,這聲音也讓智者的冥想中斷了。
「你們這陣子不能進魔獸山脈,我們只能先用之前存下的魔藥。」智者尖長的耳朵隨著語氣壓低,白色的長眉毛一抖一抖,他佝僂著身子道:「魔獸似乎又開始暴動了,昨天我們村子附近也發現了魔獸活動的蹤跡。」
看到幾個年輕人擔憂的表情,智者安撫:「不用擔心,我之前將村子採集到的礦石全部交給了一位中級魔法師大人,他答應下個月就來替我們加固魔法陣。好了安靜些孩子們……我要繼續冥想了。」
關門之前,他抬頭對黎離道:「對了,昨天也有個黑髮黑眼的孩子流落到我們村,或許你認識他。」
當然,黎離依舊沒聽懂。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7 10:40 A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四章 等著吃席
還在昏迷的黑石和司空燼都被留在智者的木屋中,黎離則被海莉領著朝她家中走。
「我父母都去世了,家裡只有我,你來和我住正好。」海莉並不確定黎離能不能聽見,所以一路上還是替她介紹著村子的情況,不久後,黎離被她帶進了一棟古舊的木屋之中。
屋子不大,卻收拾得乾淨整潔,屋內散發著原木淡淡的清香。
海莉將頭髮一挽,俐落地換下沾滿污漬的衣服,又替黎離拿了乾淨的衣物過來。
這裡的服飾和修真界很不相似,裙子也是到小腿的輕盈袍裙,腰上還得用一塊獸皮裹住,海莉將其稱之為「束腰」,黎離看到後暗中點頭讚許。
很好,這個世界的凡人保命意識很強,還知道腹部最為柔弱需要著重保護。
就是這獸皮好像不太結實,等傷好點了她就去挖礦淬鐵,給海莉弄一塊更堅固的鐵束腰。
「你先在床上休息一下吧,我去隔壁蘇珊大媽那兒換一些食物回來……」
黎離將注意力從護腰上移開,跟在海莉身後朝外走去,順便將腰間的焦木棍橫握在手間。
哪有修士佔凡人便宜的?既然海莉幫忙救下大師兄,沒有辦法支付靈石的她也只能出力還人情了。
畢竟大師兄說過,人情因果債最深,她不敢欠債,因為還不起。
不過落在海莉眼中,黎離的舉動就顯得格外可愛了,她笑著抬手想去摸黎離的頭:「真是個黏人的小姑娘。」
然而黎離將頭一偏避開,左手的木棍也精準地橫在額前,溫和卻不容抗拒地把海莉的手推開了。
她不習慣與人這麼親暱,更不習慣和旁人有身體接觸。
海莉倒也不在意黎離的拒絕,因為她們已經走到蘇珊大媽的屋子門口了,屋內熱鬧非凡,兩道聲音在快速爭執著——
「你這個不要命的家伙!撿你回村子不是讓你在我屋子裡吃毒蘑菇自殺的!」
「好了好了大媽,你信我,這蘑菇真的沒毒……我早上已經給小橘和你家裡的雞試吃過了,沒看見它還狗叫得那麼大聲嗎?」
「什麼?你居然讓狗和雞試毒?!!」
「沒關係的,不信您試試……」
海莉挑了挑眉,正如回來的路上所見,這兩年有許多村子都被魔獸給毀了,最近逃難加入村子的游民不少,通常都是由老村民帶領新村民熟悉村子。
看樣子,這次蘇珊大媽家裡也被安排了一個新成員。
屋內的混亂遠超出海莉和黎離的想象。
胖胖的蘇珊額上全是汗,正試圖把屋內那兩大筐五彩的蘑菇往外丟。
但是另一道瘦小的身影動作遠比蘇珊靈活,幾乎瞬間就從她手中順走蘑菇並丟進鍋裡,他甚至還有空把掉在地上的蘑菇在清水裡涮一涮!
「嘿好了就等著嘗……」
少年手中的蘑菇驟然落地,他睜大雙眼驚疑不定的看著黎離。
黎離也看清了眼前少年的模樣,這張陌生的臉生得很是清秀,唇紅齒白黑髮墨眸……更重要的是,他是標準的修真界人士,甚至還是一個築基初期的修士!
這不是天劍宗的弟子,他怎麼過來的?難不成那道古怪的天雷其實把整個修真界都劈過來了?而且一個築基期到底是怎麼在天雷中活下來的?
黎離腦中剛閃過這些疑惑,少年已經就地一滾,撲到她的跟前就是一個大大的擁抱——
「妹妹,你居然還活著……嘶,有話好商量!」
後半句話他是用修真界的語言壓低了說出的,因為黎離按住了手中木棍,他眼尖地認出了這個標準的劍修起手式。
於是少年迅速轉身面向蘇珊和海莉,以絕佳的演技擠出兩滴眼淚。
「我想跟我走失的妹妹單獨說會兒話,可以嗎?」
……
「他們都是凡人,我們修士用靈力略一掃便能知曉他們的想法,學會他們的語言自然也是瞬間的事……哎哎別又拿棍子指我啊,我知道這手段不光彩,但是我保證沒傷到他們半分!」
「所以就是我說的這樣,這個世界不是咱們修真界,我剛才叫你妹妹也是為了不暴露咱們的身份,要是讓此界的修行者知道我們的存在怕是要惹來殺生之禍,你說對吧,道友?」少年一邊洗蘑菇一邊壓低聲音說道。
道友兩字讓黎離覺得熟悉又陌生,主要是她年紀雖小輩分卻高,其他修士見到了也得恭敬喊一聲六長老或是前輩,交好的友宗掌門也客氣稱呼「黎道友」,連知曉她大名的都只寥寥幾人。
「我看你好像受了傷修為盡失,不如這樣,我想辦法替你療傷,你以後修為恢復了負責保護我怎麼樣?」
少年的眉眼中充滿了狡黠之意,指了指黎離握木棍的左手:「若沒猜錯,你應該是天劍宗的外門弟子吧?」
修士到了金丹期就可容貌常駐,除了像大師兄那樣要保持仙風道骨姿態的各大宗門主事人,大部分修士都不願化出老態。
倒不是愛美,而是難免讓人誤會他們是一兩百歲才到金丹,在天才輩出的大宗門裡挺丟人的。
至於黎離,她十五歲便入金丹境,至今一副少女模樣,少年誤會也不奇怪。
黎離沒回答他,而是關注到另一件事上:「你是藥王山的醫修?」
「哪能啊,我就一介散修。」
黎離卻越聽越覺得這人不對勁,「散修是怎麼入天劍宗境內,又在天雷下活下來的?」
要知道那些元嬰期魔修都被天雷劈成渣滓,高級法寶都頂不住天雷一霎,一個散修總不可能砸出百件高級法寶苟命吧?
說起這個,少年聳肩攤手:「我們散修嘛什麼任務都接,我剛好就接到了替天劍宗採購席面的活兒,特意送靈米靈果上山,結果還沒等我走到你們宗門,就突然飛來一具無頭男屍把我砸暈了……再醒過來我就發現有隻怪物準備偷襲我,一路逃就逃到這裡了。」
「我剛過來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是遇到了話本中的情節,所以這其實是你們天劍宗的特殊傳送陣,能傳到異世界?」
「還是哪位前輩在自創新劍法,能夠一劍劈開新世界的大門?」
他還一臉興奮地在追問,然而黎離的關注點卻有點奇怪,她問:「席面都有什麼?」
少年愣了愣,很快臉上浮出憾色:「聽說是慶祝天劍宗六長老的飛升大席,所以還挺豐盛的,光是脆皮靈豬就備了一百隻,可惜我的介子囊不知怎麼成灰了,不然還能拿出來給你嘗嘗。」
黎離緊繃的肩膀鬆下來一些,因為當初司空燼曾許諾,在她飛升之前一定要廣邀道友來天劍宗吃席,價值一千靈石的烤脆皮靈豬也要來上一百隻。這人能說出席面有脆皮靈豬就證明他沒有說謊。
至於他口中的無頭男屍,黎離就更清楚來歷了,因為那是激戰中被她一劍斷頭斬下山門的魔皇。渡劫期大能的軀體在靈力歸散天地之前,怕是比什麼高級法寶都厲害……難怪這人能在天雷中安然無恙活下來。
學會了,黎離在心中默記重點——以後殺了人記得用敵人屍體當盾牌。
「你現在沒修為,不能用靈力直接學會這個世界的語言,最好跟我待一起,畢竟我們這種只會救人的柔弱醫修和劍修最配了。」少年臉上洋溢出熱情的笑容,繼續說出真實目的:「等我治好你的傷,你就幫忙求求你們天劍宗那位通天強者六長老,讓她順手帶我回修真界好不好啊?」
「……」該怎麼告訴你,這位六長老現在正在幫你洗蘑菇。
「我會努力的。」黎離認真點頭,許下諾言。
她的靈脈尚在,只要拼命重新修煉飛升,一定能夠帶著宗門弟子和這個醫修回家的。
「太好了,我還等著吃你們六長老的席呢。」少年神采飛揚,俐落站起身,對著黎離一拱手——
「散修藥檀,見過道友!」
黎離無法抬手行禮,在片刻的沉默後,她將焦木棍橫握貼在胸前,微頷首。
「天劍宗,黎離。」
「原來是黎道友,敢問你們六長老何時能送我們回修真界?」
「不久,再等一百年。」
「???」
藥檀麻了,你們長老這是在閉死關呢?!
……
接下來藥檀出面蘇珊和海莉面前表演了一番,落實了他和黎離是村子被滅的可憐兄妹的這番說辭。
黎離聽不懂,只看到他指了指自己,又是抹眼淚又是跺腳捶胸口,那悲痛欲絕的模樣像是在給她送葬。
她皺了皺眉,最後端起手邊的蘑菇湯喝了一口,送葬就送葬吧,就當是吃席了。
那邊的蘇珊看到以後臉色大變,正要上前阻止,藥檀已經端著另一碗蘑菇湯送到她的面前了。
一股奇異的香氣瞬間蔓延開來,帶著雨後泥土特有的清新草木氣息幾乎充斥滿蘇珊的鼻翼間,裡面還夾雜了許多讓她熟悉又陌生的香氣,混在一起更是勾人異常。
蘇珊想倒蘑菇湯的動作突然就變緩慢了。
海莉好奇地湊近那個破舊的黑鍋:「蘑菇都沒有煮爛,已經熟了嗎?」
「不用煮成糊糊它也能熟的……」
比黎離早一天來到巨木村的藥檀已經對這個世界的飲食有了深刻的認識,肉食都是烤成柴火似的肉乾,其他食物一律煮成糊糊,就連魚都要煮成糊糊!
看到海莉和蘇珊喝下蘑菇湯後表情從懷疑變成了驚嘆,藥檀抹掉額上的汗,略得意地向黎離使了個眼色——
「看吧,我們醫修不止會處理藥材,蘑菇也很會煮的。」
黎離點頭,她以前忙於修煉只吃辟榖丹,修為高後更是喝西北風管飽了。所以她一直以為醫修廚藝極差,不然為什麼只會煉製蟑螂味的辟榖丹。
似乎讀懂了黎離眼底的疑惑,藥檀湊過去小聲嘀咕:「辟榖丹那都是為了提高藥效降低成本才做成那味兒的,其實我們醫修自己都不吃那玩意兒。」
「……」
「等熟悉了這邊的藥材,我想辦法給你煉個蘑菇味的辟榖丹,算你便宜點,十塊靈石一粒……別用這種看強盜的眼神看我啊!你們劍修不都很擅長尋找挖掘靈石礦的嗎?」
黎離冷漠:「你以為我們劍修為什麼這麼擅長挖靈石?」
還不是你們醫修都很擅長搶劍修的靈石!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7 10:56 A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五章 你欠了人情
黎離也不知道藥檀說了什麼,等到喝完蘑菇湯後,她和藥檀已經被蘇珊安排到了村子一角的空木屋中入住。
「之前的村民去山中採掘礦石遇險了,這間屋子就空下來了。」
這間屋子布滿了久未居人的淡淡黴味,開門的時候還有十多隻黑亮的帶翅蟲子在屋內亂飛,像極了巴掌大的大蟑螂。
在黎離拿著木棍刺殺蟲子的時候,蘇珊和海莉已經用憐惜的目光開始注視她了。
「你聽藥檀說了嗎?莉莉……還是黎離?總之她好像是親眼目睹了家人被魔獸殘殺,所以被嚇傻了說不出話了,有時候甚至還聽不懂人話。」
「是啊,聽說她還曾是村中最有劍術天賦的女孩,但是一次意外讓她右手被廢,成了其他人口中的廢物。」
「原本她爺爺為她定下的未婚夫也悔婚了,娶了鄰村的女孩,還搶走了他們家唯一的一隻咕咕雞和豬玀獸。」
「整個村子最後只剩下重病的爺爺和那個不靠譜的哥哥……她那個該死的前未婚夫還想暗害她,咱們可不能把她的行蹤暴露給其他村子。」
「……」
藥檀對自己為黎離安排的身世很是滿意,全部根據他來到這個世界前看的最愛的那本話本改編而來,對於缺少娛樂活動的海莉等人來說,這段故事簡直比光明傳說還要跌宕起伏。
黎離看著從搬來開始就逐漸增多的探望人群,以及陸續收到的各種慰問禮物陷入了困惑。
異世界的凡人都這麼熱情的嗎?
*
既然藥檀是醫修,黎離當即決定把司空燼給背回來照顧。
在看到司空燼只剩半個人的慘樣後,藥檀也默默地把那句「為什麼你師兄看起來像你師祖」憋了回去。
看到還在昏迷的大師兄,黎離的眉微微蹙起。
黎離從小就在劍陣中長大,每年只有一日閒暇,那時候幾位師兄師姐便會來陪她,來的最多的便是大師兄,他甚至還特意帶上話本同她講些有意思的故事。
正魔大戰開始後,先是二師姐隕落,再是三師兄和四師兄,後來又是五師姐,到最後只剩了大師兄和她兩人。
現在……
他也要死了嗎?
邊上的藥檀湊上來探查了一番,嘖了一聲後扯了扯司空燼的白鬍子:「好了別裝了,我是醫修,這裡沒外人了。」
司空燼的眼皮抖了抖,睜眼後一臉驚訝:「咦?先前關押我的那個魔修呢?這又是哪裡?」
黎離簡短地說明了現在的情況,司空燼聽罷,復雜地看向邊上的藥檀。
「既然同為修士,那我也不瞞你了。」
司空燼長嘆一聲,低沉滄桑的嗓音將魔修偷襲,黎離飛升失敗,天劍宗離奇落入魔法界的經過盡數道出。
結果……
聽完故事的藥檀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以為我是傻嗎?誰不知道飛升天雷只劈飛升者,什麼整個宗門被劈到魔法世界這麼扯淡,話本這麼寫都會被罵到退靈石的!」
「可是雷真的劈了!你沒看到我們天劍宗的山都被劈過來了嗎!」司空燼氣得夠嗆,要不是腿沒了他真想踹死這混小子!
「看到了啊,不過我猜這是魔修的陰謀……要不就是你們掌門或者六長老帶著全宗追殺到了魔修的老家?興許這裡就是魔淵呢?你們兩個外門弟子不知道內幕就不要瞎說行嗎?」
「你不信是吧?實話告訴你,其實她便是天劍宗準備飛升的六長老,而我就是天劍宗掌門,司空燼!我們預備重新修煉二次飛升重回修真界,眼下需要你的一臂之力,事成之後定會助你成為醫修界聖手!」
藥檀面無表情地扯了扯嘴角,幾乎把臉貼在司空燼的臉上:「別裝了,其實剛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認出來了,你不就是天劍宗管膳堂的那位大爺嗎?你仔細看看我是誰!」
「誰說我……等等,是你?!」司空燼半句話梗在了喉嚨裡。
黎離側目:「你們認識?」
「對,當初就是他讓我幫忙採購靈食的,摳得要死,為了五十塊靈石的差價跟我談了一個時辰!後來跟我說他只是個管膳堂的外門弟子,掌門就給了他那麼些靈石,價高了他會被逐出宗門,我看他一把年紀了要是被逐出宗門也太慘了,這才勉強應下來!」
提到這裡,藥檀明顯憤怒起來。
司空燼抬頭望屋頂,吹了聲口哨裝沒聽到。
黎離:「……」
藥檀越說越氣憤,最後發出靈魂拷問:「哪個宗門掌門至於為了五十靈石跟我一個散修吵架啊!而且那還是整個修真界聲望最盛的天劍宗掌門!」
司空燼張了張嘴卻無法反駁,他艱難地咽了兩口唾液,最後屈辱地認領了膳堂大爺的身份。
「行吧行吧,我就是膳堂管事。」
「算了,我不嫌棄你是膳堂大爺,你也別嫌棄我是散修了。」
藥檀將靈力探入司空燼體內查看了一番,他雖然看不出後者之前到底是什麼修為,卻也能辨出情況不妙。
「你靈脈受損,我境界低微無法幫你重塑靈脈。而且初來乍到,我也不清楚這世界的藥材種類,現在最多只能保你不死。」
不死?
黎離滿意頷首:「賺了。」
司空燼亦是喜滋滋:「血賺!」
藥檀聽得搖頭,暗自嘀咕:「看樣子我得先找點靈藥把這兩個劍修的腦子治好才行。」
*
三人開始在巨木村的全新生活。
藥檀自稱對煉藥術有興趣,天天往智者的小木屋中跑,學著辨別這個世界的藥材。
閒暇之餘,他又特意管智者要了一本破舊的羊皮卷,據說是教導村中小孩子的啟蒙教材。
「村中的成年人都要去勞作,所以孩子都是智者在教導小孩,明天開始你也一起去上課。」
對此他理由充分:「想用靈力直接學會這個世界的語言起碼得有築基期的靈力,像我這樣的天才也都是到十七歲才剛築基,你總不能裝二十年的傻子吧?至於大師兄就更麻煩了,他沒法修煉,不能當一輩子的啞巴吧?」
「……」
於是黎離的日子突然就變得忙碌起來。
她每天都背著司空燼去智者的小木屋中,同一群路都走不穩的小孩學說話識字。
那些送孩子過來的女人並無異議,反而一臉憐惜地拜托智者要多照看這個可憐的女孩。
村中最擅長飼養牲畜的蘇珊每天都送一個咕咕雞的煮雞蛋給黎離。
就連才三歲的小姑娘也知道要多照顧黎離姐姐——全村都知道她被魔獸嚇傻了,腦子不好。
又結束了一日的課程,此時智者的小木屋內已經點上了一盞樹油燈。
幾個孩子嘰嘰喳喳地同智者和黎離道別,蹦跳著回家去了。
黎離學著那些孩子的模樣,對著智者微微屈膝低頭致謝,就在她也準備背上大師兄回去的時候,智者卻突然叫住了她。
「黎離,等一下。」
已經能大致聽懂日常對話的黎離止步,看向從早上開始就耷拉著尖耳朵的智者。
「明天你不用過來了,我要暫時離開幾天。未來幾天村子可能會不太安寧,你們切記,千萬不能離開村子,如果遇到麻煩了就去找戈斯,找戈斯,懂了嗎?」
智者強調了兩遍戈斯的名字,看到黎離點頭後才放心下來。
「好了孩子,趕緊回去睡個好覺。」智者轉身將一個小小的魔獸皮匣子收拾好,再鄭重地繫好半舊黑斗篷,最後把那支木魔杖夾在腋下,快步朝外走去。
掩門前,他抬頭望了一眼天空。
黎離也跟著抬頭。
外面只有霧濛濛的一道微光,原本能照亮整個村子輪廓的月色不知何時已經黯淡下來。
……
「聽說以前那兩個月亮會長懸於夜空,有光在的地方,魔獸會收斂很多。」和村民們混得很熟的藥檀知道得很多,一邊熬著藥湯一邊同黎離和司空燼解釋:「但是從十多年前開始,雙月時不時會黯淡甚至徹底陷入黑暗,這時候的魔獸會變得更加狂暴嗜血,黑暗中甚至會出現超恐怖的東西……」
司空燼冷不丁問:「有你們醫修要靈石的時候恐怖嗎?」
這次藥檀卻沒和司空燼鬥嘴,而是略緊張地往黎離邊上靠了靠,才壓低聲音繼續道:「據說……那幾天都有鬼出沒。」
「身為修士你怕鬼?那些魔修不比鬼可怕?」
「身為醫修我柔弱得連隻雞都沒殺過!更沒見過魔修!」
「……」黎離心想,你非但見過魔修,還拿斷頭的魔皇當過肉盾呢。
不過這種事說出來藥檀怕是根本不信,於是黎離轉而問:「我們剛來的時候不是也沒有月亮嗎?並沒有亡魂出現。」
「那我也不太清楚了……不過你說的也是,我當時被一群史萊姆在魔獸山脈裡追了兩天兩夜,的確沒看到什麼鬼,也沒有遇到其他凶殘的魔獸。」藥檀摸了摸下巴,很快分析出原因——
「因為那時候在下雨,月亮只是被烏雲擋住了吧?」
下雨天當然沒有月亮,這很合理。
「咚咚咚——」
節奏的叩門聲打斷了三人的談話,黎離開門便看到戈斯站在門口。
他身後的黑石探出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晚上好。」
黑石是戈斯的弟弟,與後者古板又生硬的性格比起來要親切活潑許多,自從醒來以後知道是黎離救了自己以後,已經熟絡又自覺地叫姐姐了。
藥檀也湊上來:「這麼晚你們怎麼過來了?」
戈斯面無表情地警告:「今夜開始晚上不要出門,我們的運氣不可能又像魔獸山脈那次一樣好。」
語罷,他並不多說什麼,提著手中沉重的大劍繼續往前去。
黑石沖他們揮了揮手:「傍晚在村口又發現了魔獸活動的痕跡,我和哥哥還要去村子周圍巡邏守夜,再會!」
藥檀也揮了揮手,準備道個晚安回去繼續研究智者交給自己的煉藥手法,然而腰間一股不輕不重的力量把他往外一推——
聽到動靜的黑石驚訝回頭:「藥檀,你也要去巡邏?」
「不……」
藥檀略幽怨地回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黎離,又看了看她抵在自己腰上的焦木棍,很上道地點頭:「是的,我和黎離也跟你去巡邏。」
板著臉的戈斯難得露出一點讚許:「看不出來你還有些勇氣。」
「……」
藥檀很無奈地含糊應了兩聲,他也不想這麼勇的啊!可是黎離的態度擺明了要他一起去!
雖然現在自己才是修為最高的那個,但是藥檀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只是被黎離輕飄飄瞥一眼就覺得心慌,總感覺對方一棍子也能刺死自己。
大概這就是天劍宗劍修的壓迫力吧……問題是黎離她大師兄都沒有這個壓迫力啊!
路上,藥檀咬牙切齒地小聲和黎離溝通:「我是醫修,需要被人保護的醫修!幹嘛讓我去冒險啊!」
「你欠了人情。」
藥檀擺爛:「什麼人情要我冒著生命危險去還?」
黎離面無表情地盯住藥檀,就在藥檀以為她詞窮的時候,她認真地開始掰手指計算:「你裝蘑菇的籃子是海莉編的。」
「……」
「你早上還吃了蘇珊送的咕咕蛋。」
「……」
「就連你現在穿的褻褲都是——」
最後一句成功讓藥檀臉色大變:「打住!我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7 11:11 A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六章 我防你幹嘛?
入夜後的巨木村靜得嚇人。
每座小木屋都緊閉著門縫,無人點亮篝火或是樹油燈,蘇珊養的咕咕雞剛叫了一聲,門內就伸出一隻手把它撈過去了。
門後的蘇珊探了半個頭出來,叮囑:「平安歸來!」
「不會死的。」
戈斯將巨劍扛在肩上走在最前面,黑石則落後了步子和黎離二人並肩而行。
「哥哥說過,有些魔獸的聽覺和視覺遠勝過人類,它們可能會在千米之外被村子的火光或是狗叫吸引,所以每當雙月黯淡之時,我們巨木村都會竭力隱蔽在黑暗中。」
黑暗中,不知何時摸過來的小橘張著大嘴無聲地汪了一下,似乎在配合黑石的話。
夜色越來越濃鬱,樹影不知何時都徹底被融化,黎離的腳步變緩,悄悄落在了最後面。
藥檀發現了,馬上回頭尋找:「你不要離我這麼遠,我害怕!」
黎離根本沒有要走近的意思,聲音毫無起伏:「那你繼續害怕。」
藥檀這才意識到黎離才是需要保護的傷患,於是又補充一句:「我是說怕你遇到魔獸,來不及救你。」
可惜黎離一點都沒有感動,反而離隊伍更遠了,要不是藥檀的靈力能夠感知到她就在附近,都要懷疑她真被什麼會隱身的魔獸叼走了。
就在三人轉向準備朝著村子另一個方向巡邏的時候,小橘突然沖著村口方向低沉叫了一嗓子。
這次它叫出聲了。
「有人過來了。」
戈斯幾人趕過去的時候,村口已經聚集了十多個人。
他們的臉隱沒在黑暗中看不出,只能辨出最前面的是個中年大叔,那張忠厚的臉上血水和汗水混雜在一起,在火光的映照下看起來格外狼狽。
「救救我的族人吧!」
「村子被魔獸襲擊了,只剩下我們十幾人逃了出來,後面很多傷員等著救治,求求你了放我們進去休息吧!」
隊伍中傳出壓抑的哭泣聲和求救聲:「我親眼看到女兒被魔獸吃了!」「我的父親在路上沒堅持下去……」「我親愛的蘿拉就這樣沒了……」
戈斯握著巨劍堵在村口沒有挪步,他聲音沉穩地問:「你們是哪個村子來的?村中的智者是誰?襲擊你們村子的是什麼魔獸?」
他一連問了十多個問題,這不近人情的作風讓黑暗中的游民隊伍有些喧雜。
一道蒼老的聲音虛弱傳來:「算了兒子,這個村子不願意幫我們這些可憐的家伙……」
話還沒有說完,老者痛呼一聲倒下,似乎是暈過去了。
舉火把的大漢苦苦哀求著戈斯,然而後者魁梧的身體巋然不動。
大漢臉色頓時變得憤怒又絕望起來,他對戈斯怒目而視:「同為游民,為什麼你們要見死不救!」
戈斯將劍插在地上,如磐石般擋在村口,沒有要回應的意圖。
於是大漢焦急轉向明顯更年幼稚嫩的黑石和藥檀:「拜托你們救救我父親,我們不進村子也沒關係,只要給我們一些水和食物就好,求求你們——」
黑石眼神流露出憐憫和動容:「我為你們的遭遇感到抱歉。」
然後他往前走了兩步,在大漢感動的注視下……擋在了藥檀的前面。
這次輪到藥檀感動了,非常好,他就欣賞這種擋在醫修前面的人!
看似心軟的黑石並沒有要幫著求情的意思,他同藥檀低語:「黎離姐呢?」
「不知道,剛剛就走開了,可能是去茅房……不是,糞坑了吧。」
「藥檀,你真粗魯。」
兩人說話的間隙,地上的老者已經痛苦蜷縮成了一團,為首的大漢不斷懇求著戈斯,幾乎快要跪倒在他的面前,布滿傷痕的手充滿渴求地伸向戈斯。
戈斯冷硬的面上微有動容,他張了張嘴,似乎正要說什麼的時候——
大漢伸出的手驟然握成拳猛襲向戈斯,同時另一隻手摸出一把短刃就要朝戈斯捅去!
然而戈斯的動作更快,他一抬手,那把從未鬆開的巨劍重重砍向大漢的脖子。
咕嚕兩聲。
人頭和火把同時滾落在地。
黑石瘦弱的身子微微僵硬,藥檀溫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在黑石以為他要反過來站在自己前方的時候,藥檀拉著他往小橘的身後挪了挪。
「……」
戈斯對上死者因震驚而睜大的眼睛,聲音依然冷酷。
「我的劍,一直在等你的脖子。」
黑暗之中死寂了片刻。
下一瞬,那十多個蜷縮在一起的游民再不繼續裝著先前的虛弱模樣,他們拿出藏在獸皮衣下的武器衝了過來,凶殘本貌畢露!
「殺死他們!」
「佔領這個村子!他們有魔法陣能夠抵禦魔獸!」
戈斯總是死寂的臉上浮出了久違的莊肅。
他怒喝一聲,在揮劍的同時還不忘高聲給弟弟上一課——
「黑石!」
「睜大眼睛,看清楚這些人!」
「游民不是全都像智者海莉他們那樣!」
「他們之中有無數人是被四大塔城驅逐出來的罪人,燒殺擄掠無惡不作,比魔獸還要凶殘!」
戈斯的巨劍越揮越快,像一道銅牆鐵壁般把敵人都擋在巨木村之外。
他知道自己不能後退。
這些年來,巨木村為了能夠存活下去已經犧牲掉大部分的戰鬥力了,海莉的父母,蘇珊的丈夫……不然也不至於讓黑石這樣半大的孩子加入戰鬥!
瘦猴帶著其他幾個年輕人去傍晚發現魔獸活動的地方查探情況了,村子裡面只剩下一群老人和孩子!
然而這群游民顯然是有備而來,他們的武器非常精銳,戰鬥的身手表明他們是一群流竄劫掠的慣犯,甚至連剛才那個裝死的老者在掀開身上破爛的袍子後,也是一身猙獰的傷疤和可怕的肌肉。
黑石和小橘也加入了戰場,藥檀看得一臉著急。
他是真的純純醫修啊!靈力也只會用來煉丹煉藥,沒有學過半點攻擊的手段!
帶頭的匪徒滿臉猙獰:「殺!老二他們馬上就趕過來了!」
「咻!」
一道骨箭精準地射向戈斯。
對偷襲保持高度警覺的藥檀連忙提醒:「左邊!」
戈斯頭一偏避開了這道偷襲,臉色卻越發沉重。
要應對這群人倒是沒有問題,但是對方隊伍的後方居然有一個弓箭手!
他無法突圍過去,這樣下去只能被對方耗死。
「咻咻咻!」
三連射!
藥檀飛快預警:「下三路……無恥!」
隱沒在黑暗中的弓箭手唇角慢慢上揚,就在他拿出下一根骨箭的時候,巨木村口的那株巨木發出了沙沙的響聲。
探出的樹枝輕顫,悄無聲息的,一道身影從樹梢頂端一躍而下。
藥檀第一時間發現了黎離。
她身影輕靈得像一隻貓,借著樹枝的彈力,她輕鬆躍過前方的防線,直直落向最後方。
沒有絲毫的花裡胡哨。
從起跳,落地,出手,她只有一個目的。
殺人。
噗!
那根看起來隨時會斷裂的焦木棍以一個奇怪的角度,輕鬆刺穿了弓箭手的喉管。
拔出木棍。
少女偏頭,連飛揚的髮絲都恰好避開了飛濺的鮮血。
再一個滑步,掠向另一側反應不及的游民,這次被捅穿的是心臟。
黎離就像一個麻木的殺伐機器,機械地收割著這些人的性命。
精準而優雅。
在過去百年間,她一直在學兩件事——
殺人,逃命。
所以哪怕沒有靈力,她做起這兩件事來依然行雲流水。
將一切收入眼底的藥檀看得心驚膽戰,他確定黎離沒有用靈力,甚至都沒有用天劍宗的劍法,這就是純粹的戰鬥技巧……不,應該是說是殺人技巧。
把自己代入到了黎離敵人的位置後,藥檀突然打了個寒悸。
他可沒忘!剛認識那幾天黎離的焦木棍一直都指著他呢!
這當時他要是起了什麼壞心,是不是也被那根破木棍捅穿了?
有了黎離的加入,戰鬥結束得很快。
藥檀衝到黎離身邊檢查了一番,確定她沒有受傷後鬆了口氣。
「你剛剛就一直躲樹上等偷襲?」
「不是,我殺人去了。」
「這些人的援軍?你怎麼發現的?」
黎離一本正經回答:「有殺氣。」
「殺氣到底是什麼鬼,能不能不要說得這麼抽象啊!」
戈斯走過來後,先復雜地看了一眼黎離,暫時把震驚壓下去:「他們似乎還有同伙,我們得叫上瘦猴他們一起幹掉他們。」
藥檀看了眼殺了一群人依然沒反應的黎離,聰明地當她的嘴替:「不用,她剛才去把那幾個人解決了。」
如果在之前,戈斯肯定不信藥檀的話,但是黎離方才的表現讓他根本生不出半點懷疑。
「太厲害了!」黑石的眼睛亮得驚人,他由衷地讚美黎離:「藥檀說得不錯,黎離姐果然是個劍術天才,哪怕是教會的騎士團也……咳,總之你的未婚夫拋棄你真是瞎了眼!」
只捕捉到幾個關鍵詞的黎離轉頭看向藥檀,眼神茫然又迷惑:「?」
什麼未婚夫?
心虛的藥檀輕咳一聲打斷黑石吟唱般的誇讚,飛快轉移話題:「好了,我聽到蘇珊大媽的聲音了,估計她們聽到戰鬥的動靜從村子裡趕過來了……快收拾一下,別嚇著老人和孩子了。」
說著,他就準備把旁邊那具屍體上的比較貴的東西順走。
下一刻,藥檀就發現黎離的動作比他快多了。
她盯著屍體的眼睛似乎在發亮,只見她微微抿著唇,袖子挽起,就這樣無比專注地開始打掃戰場,這架勢比殺人的時候還認真!
什麼弓箭匕首還有別人的錢袋,認識不認識都統統拿走。
藥檀剛對著一個錢袋伸手,黎離就搶先奪走。
「不愧是又窮又摳的劍修。」
這邊搶不過,他只能往戈斯那邊走,還隨意找話題分散對方的注意力:「戈斯大哥挺厲害啊,我還以為你要直接放他們進村。」
藥檀當時看出不對勁了,隨時都準備制止戈斯,不過戈斯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怎麼可能?」黑石咧嘴一笑,驕傲道:「身為巨木村的守護者,哥哥是絕對不可能隨便放人進村的,你進來的時候他剛好不在,至於黎離姐嘛,那是救了我的命。」
「咳咳,其實你們剛進來的那幾天,哥哥每天晚上都帶著巨劍在你們屋外監視著,哦對了,你們屋子外面還被我們塗了一層易燃的樹油……」
藥檀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他當然知道最開始那幾天戈斯一直在屋外蹲守!但是……
「那不是你哥特意在屋外守護我們仨個老弱殘嗎?!」
老自然是司空燼,殘是黎離,他肯定就是柔弱無害的那個弱了!
黑石有點心虛:「不是……是為了方便在發現你們不對勁時,馬上進來砍死你們。」
藥檀捂著胸口聲音顫抖:「所以那些樹油,也不是為了塗上去防雨或是防蟲的?」
黑石已經羞愧到把頭埋到底了:「哥哥說如果你們是壞人,就放火燒死……」
很好。
才知道自己剛從死亡邊緣苟下來的藥檀心有餘悸,他不由自主地往黎離身邊靠了靠。
正在撿骨箭的黎離動作飛快地把身邊的戰利品收攏在懷裡,一臉警覺:「你幹嘛?」
「我沒打算跟你搶破爛!」
藥檀瞥到黎離腰上那根還在滴血的焦木棍後,果斷選擇把吐槽吞回去。
「你早知道了?所以你前些日子每天晚上都坐著睡覺……就是為了防戈斯暗殺我們?」
「嗯。」
那一刻,藥檀真的被感動到了。
「我還以為你在防我呢,畢竟我是整個村子修為最高的人,沒想到你居然對我如此信任,不愧是和我們醫修關係最好的劍修啊!」
「沒必要。」
黎離的表情很坦然,目光亦是澄澈透亮,可見字字句句都發自心底:「你的戰鬥力也就比咕咕雞強一點,我防你幹嘛?」
沒有嘲諷,沒有陰陽怪氣,她好像是真的很奇怪藥檀為什麼會這麼說。
藥檀立馬跳腳,正準備和黎離據理力爭證明自己其實比雞強了不止一點時,跟前的黎離倏地站起身,皺眉望向魔獸山脈的方向。
下一刻,一道好似幼童淒厲尖叫的刺耳聲音自遠方傳來,徹底打破了短暫的寧靜。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7 01:36 P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七章 又是劍修了
聽到聲音的那一霎那,原本還在收拾的屍體戈斯猛地回頭。
「是魔獸!」
「退回村子!老人和孩子躲地窖裡!」
後半句話他是對著已經準備朝這邊跑的那些村民喊的。
海莉顯然對這樣的場面熟悉無比,她在短暫的猶豫後毅然轉身攔住村民,語氣堅決:「所有人跟我走,去避難的地窖!」
村外的四人沒動,他們都知道這次必須將魔獸攔在村子外面。
黎離的身子微微向前傾,保持著戰鬥的姿勢。
現在的她沒有修為可以依仗,甚至連完好的雙手都沒有,有的只是如同本能般的戰鬥意識。
史萊姆在這個世界並不算魔獸,頂多只能被稱作魔物,真正的魔獸究竟有幾個腦袋,心臟的位置,皮肉有多堅硬,又擁有什麼能力,黎離一概不知。
也就是說這次她要對上一個……不,是一隻完全陌生的對手!
那道似嬰兒尖叫的聲音越來越靠近,刺得黎離的鼓膜都微微發疼。
與此同時,一股強到幾乎把人掀翻的腥臭颶風迎面撲來,黎離的頭髮被吹得散亂,她卻沒有閉眼,而是一瞬不瞬地死死盯住黑暗。
下一刻,那隻魔獸自黑暗中展露出它的真面目。
不,說真面目並不確切,因為它既沒有面,更沒有目。
那是一隻巨大的蜥蜴,整個獸首最醒目的便是一張裂開到脖子的深淵巨口,它低頭用分叉的猩紅長舌一捲,方才那個弓箭手的屍體便被送入口中。
眨眼的功夫,被吸成了人乾的屍體被蜥蜴吐出。
而那隻魔獸緩慢地用長舌舔了一圈自己腦袋上蹭著的鮮血,雖然沒有眼睛,但是黎離卻敏銳察覺到這東西在居高臨下地打量自己這行人,那姿態似乎是在看著一群被圈養待宰的食物。
「是中級魔獸,嗜血蜥蜴!」
戈斯的臉色頓時變得極其難看,如果是低級魔獸他們還有希望反殺,但是中級魔獸那是能夠屠村的存在!
時刻關注戰局的藥檀馬上跟著緊張起來:「怎麼了?它很猛嗎?」
黎離回答:「觀其氣息,約莫築基巔峰。」
藥檀鬆了口氣:「也還行吧,我也是築基……」
「築基巔峰的天劍宗劍修,不是醫修。」
「……」
藥檀馬上閉嘴了。
「只能去開啟防禦陣了。」戈斯似乎做了艱難的決定,他沉重地看向弟弟。
「黑石!」
「交給我吧哥哥!」
「活下去!」
沉痛地說完最後三字後,戈斯咬了咬牙,猛地朝著村內衝去。
藥檀聽得害怕極了:「什麼?防禦陣原來沒有開啟嗎!」
黑石雙手緊握住剛剛撿來的一把長刀,雙眼死死地盯著正在舔舐著血液的嗜血蜥蜴,聲音急促地解釋:「村裡的防禦陣只剩下最後一點能量了!根本無法維持太久!」
絕望慢慢地浮上來。
智者今晚剛好收到那位魔法師的消息,這才冒險前去尋找那位大人的幫助。
但是誰也沒能想到今夜村子會遇到這麼大的麻煩,而現在整個村子能啟動魔法陣的人也只有戈斯,這也就代表著……
他們三人,必須在戈斯把魔法防禦陣啟動之前,將嗜血蜥蜴攔住!
此刻的嗜血蜥蜴已經快要將地上的屍體全部吸乾,那條不斷擺動的細長尾巴透露出這隻魔獸依然飢渴的嗜血欲望,很明顯,它的下一個目的就是村子裡那些活人了。
一瞬間,一股衝動湧上黑石的心頭。
他轉頭,目光灼灼地盯住藥檀:「嗜血蜥蜴會被鮮血吸引,你們也走!」
還沒等藥檀開口,黑石緊閉著眼,狠狠朝著自己的胳膊扎了一刀!
一股鮮血瞬間飆出,當新鮮滾燙的血液出現的時候,蜥蜴的大嘴突然流下了黏膩的液體,大嘴上方的兩個鼻孔不斷抽動著,似乎在確定氣味的方向,又好像在判斷前方這些敵人的戰鬥力。
「我去引走魔獸拖時間,你們倆快——」
逃字還沒有出口,黎離猛地握住黑石的胳膊一推,毫無防備的黑石往後退了幾步撞到了藥檀的懷裡。
黎離看向藥檀,冷靜道:「幫我保護好他。」
黑石張大嘴,黎離這一開口簡直比魔獸咆哮還讓他震驚。
藥檀倒是懂了,黎離說的「他」當然不可能是黑石,她是拜托他趕回木屋中護住沒有行動能力的司空燼!
沒等兩個人回答,黎離瞥了一眼黑石還在冒血的胳膊,伸手狠狠再一捏,成功讓一大灘鮮血狂飆到了自己的手上。
反正黑石都流血了,再多流一點也沒關係吧。
飛快蹭完血後,黎離頭也不回地朝著村外跑去。
黑石捂著傷口還想上前幫忙,藥檀一把抓住了他。
「你回去把我們屋裡的老爺子帶去避難,我留下幫她。」
「可是她……」
「少囉嗦,趕緊去!」
黎離已經迎著正在吸食最後一具屍體的嗜血蜥蜴奔襲而去了!
蜥蜴也察覺到黎離的靠近,它一口吐掉口中乾巴巴的屍體,大嘴裂開到匪夷所思的地步,沖著黎離怒而咆哮——
「吼!」
腥臭的風捲著怪物口中的鮮血黏液一同噴出,黎離就地一滾避開,左手順勢握住乾屍邊上的彎弓。
她眼睛微微眯起,左手執弓,用牙咬住箭和弦。
骨箭離弦,三連射!
「咻!」
帶著血腥味的骨箭破空而去,好似三道白色閃電,以迅雷之勢分射向了魔獸的頭部!
「好耶!」
石牆後探頭觀戰的藥檀眼睛大亮,被黎離這一手帥到默默握拳叫好。
下一刻,他就看到那三支骨箭精準命中了——
左邊的那棵樹,右邊的那塊石頭,還有前面的那具乾屍。
「……」
很好,三箭全部射歪。
藥檀扶額跺腳,「你們天劍宗不是很會劍嗎!」
「呸!」
黎離抬手一抹被弓弦割破的嘴角,面無表情地吐掉嘴裡的血沫,把弓箭丟掉。
她會的是劍又不是會箭!
不過雖然沒射中嗜血蜥蜴,但是三支骨箭還是成功吸引了這東西的注意力。
巨蜥猛踏地面,後腿一蹬,嘶吼著如同炮彈般狂奔向黎離!
「真臭。」
黎離屏息觀察著巨蜥的動作,這東西的鱗甲比金石還要堅硬,現在的她僅憑肉體的力量根本無法殺死魔獸,只能給戈斯拖時間了。
在巨蜥撲上來的一瞬間,黎離猛地往左邊一躍,險險避讓開。
在嗜血蜥蜴的追逐中逃生的感覺讓黎離心跳得越來越快。
這種不依靠靈力,僅憑著本能和技巧去躲避每一道攻擊的感覺,讓她想起了剛開始修行的日子。
和其他修士不同,劍修的修行在於戰鬥,只有酣暢淋漓的戰鬥能讓他們突破境界。
而黎離一直以來的對手,一直都是天劍宗無數先輩留下來的無數道劍氣。
這裡面的劍氣雖是幻象,但是每一道劍光都直擊死穴,只要動作慢一霎,就能體驗到難辨真假的死亡幻境。
天劍宗所有弟子入門都得在這劍陣中體驗一番,在黎離入門前,待得最久的弟子在裡面停留了三個月,後來她一入,便是整整百年。
百年間,她曾無數次體驗死亡,每一次突破修為都是一次死裡逃生。
「就是這種感覺……」
黎離的心越跳越快,眼睛也越來越亮。
久違了,這種在生與死之間跳躍的快感!
在村口站著的藥檀都看傻眼了。
他一開始是想著自己好歹有修為,雖然不知道怎麼戰鬥,但是拉著黎離逃命還是行的,再不行還能像提醒戈斯那樣提醒她。
結果現在藥檀發現自己根本插不上話,他甚至擔心自己說話會打亂黎離的節奏。
嗜血蜥蜴的速度和力量遠非他見過的築基期修士可相提並論,每一下都帶著能拍死藥檀的氣勢。
但是黎離的身法太敏捷了。
她彷彿能提前預判到嗜血蜥蜴的每一步動向,看似不經意的退半步動作,卻總是能逃離巨蜥的攻擊範圍。
藥檀甚至有種錯覺,他好像回到了修真界的城鎮中,那裡時不時會有人表演耍猴……
而現在,嗜血蜥蜴就是那隻猴。
當戰鬥持續了數十息後,黎離突然察覺到一股熾熱的氣息在身後升起。
藥檀精神大振:「黎離快回來!魔法陣開啟了!」
體力也差不多到極限了。
黎離眼睛微微眯起,一個後躍與嗜血蜥蜴拉開距離,左手按在了腰測。
魔獸也注意到了正在展開的魔法防禦陣,在對魔法的恐懼和被戲耍的憤怒之間後者佔據了上風,它朝著黎離猛撲過去。
「就是現在。」
黎離深吸一口氣,抽出焦木棍,竟站在原地不動了。
「黎離!」
所有聲音在此刻化作寂靜,她的耳畔只剩下自己飛快的心跳聲。
黎離抬手。
在藥檀驚恐的呼喊中,她擲出的那根木棍仿若一把飛劍,精準插入魔獸的鼻孔內!
這一次沒有再脫靶了。
「嗷嗷嗷!」
嗜血蜥蜴的動作一滯,甩著舌頭痛苦哀嚎著。
而黎離抓住這間隙往後一退,握住藥檀伸出的手借力,成功回到村內。
下一刻,一道蔓延著華麗火焰的魔法陣展開,將整個巨木村徹底點亮!
嗜血蜥蜴沖著魔法陣憤怒咆哮著卻不敢上前,最後一步步後退,重回到黑暗之中。
遠方的黑暗中,戈斯似乎呼喊著來救人,黑石似乎也在哭著往村口跑。
「你嚇死我了!」藥檀的臉色變得慘白,死抓著黎離的手沒敢鬆開:「你最後居然還回頭,難道忘記你現在也只是個凡人嗎?怎麼敢的啊!」
黎離突然開口:「賺了。」
「啊對對對,你們劍修的鬼規矩,沒死就是賺……」
「不止。」
黎離抬起手,一道淡金色的靈力在她指尖漂浮。
在燦爛的魔法火光映照下,她清冷的臉上露出和百年前第一次凝聚出靈力時,一模一樣的純粹笑容。
「我又是一名劍修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7 02:16 P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八章 祂就是劍神!
直到被黎離拎著衣袖拖回小木屋,藥檀都還在處於震驚狀態。
眾所周知,修行之路最難有二,一是飛升,二是引靈力入體。
前者就不說了,黎離這樣子也不像是能飛升的。
但是引靈力入體可是個漫長的過程,還是在傷勢未癒的情況下重修,在藥檀的估算中起碼也得一年才行!
「為什麼啊,天才如我都靜坐閉關了足足兩個月才成功引靈力入體,我記得你昨天都還說沒開始修煉,怎麼被魔獸追殺了一次就已經到練氣期了啊!」
黎離實話實話:「那只能是因為我比你更天才吧。」
「……你們天劍宗的外門弟子都這麼變態?」
「那倒不是。」
看到藥檀備受打擊的臉,黎離安慰他:「天劍宗的普通弟子也都需要兩三個月才能成功的,你的確不錯。」
藥檀總算欣慰了一些:「我就說嘛,都說了我其實很不賴的,當初萬法宗那樣的大宗門都準備收我的。」
「那你怎麼沒去?」
「當法修也容易死的嘛,我想來想去還是當醫修最穩妥,可惜藥王山太遠了,我怕路上遇到魔修,就沒去參加他們的考核……」
「……」
藥檀理直氣壯分析著每種修士的死亡率,最後還是海莉和蘇珊的到來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
海莉的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戈斯和黑石去接應村外的瘦猴他們了,我聽說了你的事。」
她突然轉向黎離,雙手緊握住後者的手,湛藍的眼睛亮得驚人:「我聽黑石說了,聽說你解決了一群強盜,還趕走了一隻中級魔獸!你的天賦簡直比戈斯還要驚人,要是能進入塔城的話,肯定能留在裡面的!」
「是啊,我們游民之中已經很久沒出現這麼強的孩子了。」蘇珊樂呵呵地把背上的司空燼放下來,笑著對他道:「你家孩子真厲害啊。」
蘇珊順手將圍裙中的一個雞蛋塞到司空燼枯瘦的手中,笑容滿面:「喏,在地窖裡我就聽到你肚子在叫了。」
藥檀眼巴巴看著,確認蘇珊沒有多的雞蛋給自己後,只能遺憾地往海莉的身邊靠:「海莉姐,這個魔法陣開啟了能關閉不?等下次魔獸來的時候再開啟啊,省點能量多用幾次。」
「沒有辦法了。」海莉的笑容苦澀下去:「這個魔法陣最多只能開啟三次,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這次大概只能再持續一天,而雙月通常每個月會黯淡兩三天……只希望剩下兩天我們的運氣能好一點,不要再遇到中級魔獸了。」
「說起來也是驚險,上一次我和戈斯他們一起進了魔獸山脈以後突然雙月黯淡了,也不知道為什麼那次運氣為什麼這麼好,除了史萊姆以外居然沒有看到任何魔獸!通常那種時候會有很多魔獸在山脈裡出現的。」
「欸?不是有史萊姆嗎?」
「史萊姆不算魔獸啦,它們沒有腦子,要不是那天黑石摔下山崖,也不會被它們帶走的。」
黎離低著頭一直保持沉默,聽到這裡心中疑惑頓生,不輕不重地踹了藥檀一腳,申請嘴替。
藥檀沒反應,他還眼巴巴地盯著司空燼手裡的咕咕雞蛋看。
好在海莉也想到了什麼,轉頭問藥檀:「說起來你也是那兩天逃到我們村的,路上遇到了魔獸嗎?」
「沒有啊,我就只遇到了一群史萊姆,倒是出了山脈以後遇到了一隻低級魔獸,我飛起一腳就把它踢飛了。」
藥檀特意起來演示了一遍,然後黎離就發現自己剛剛踢的那隻腳好像還在邊上……
「欸?難道真的是有新的神明降臨在了魔獸山脈,暗中庇佑著我們嗎?」
海莉的疑問終究還是沒有得到答案,雙月黯淡還要持續好幾天,他們都得趕在魔法防禦陣消失之前把所有東西搬到地窖裡面,接下來的兩天都得在陰冷的地窖裡面避難度過了。
「好了,我要去抓咕咕雞了。」
臨走之前,蘇珊笑眯眯地往黎離的手中也放了一個咕咕雞蛋,笑容揶揄:「好了,下次想吃雞蛋可以直接和大嬸說的,不用再偷偷踢我暗示了。」
黎離的臉猛地漲紅,握著雞蛋很輕地嗯了一聲。
這副模樣讓蘇珊看得更加喜歡,念叨道:「你哥哥還一直說你是傻子聽不懂人話,真是胡說八道,多機靈的小姑娘啊……」
黎離面無表情地重復關鍵詞:「我是傻子?」
「是啊,他說你被魔獸嚇傻了,腦子不聰明。」
「……」
藥檀:「……」
蘇珊和海莉走後,藥檀明顯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殺氣。
眾所周知,學罵人的話是最快的,所以他確定黎離聽懂傻子這個詞了。
藥檀選擇默默地躲到司空燼身後,瘋狂轉移話題:「大師兄,剛剛是蘇珊大嬸把你背去地窖的?」
原本以為司空燼這次也不準備搭理自己,沒想到小老頭居然開口了:「沒錯,你們剛出門,她就過來把我背去地窖了,所以沒來得及攆雞。」
「說起來,巨木村這麼危險,他們怎麼還不搬走啊?」
「搬哪兒去?」司空燼斜睨了藥檀一眼:「你這話還真是何不食肉糜!」
藥檀不恥下問:「何不食肉糜什麼意思?」
司空燼愣了愣,劈頭蓋臉就是一通教訓:「你這個月在巨木村天天不是吃蘑菇就是野菜,是因為不想吃咕咕雞的肉嗎?」
「那倒不是。」藥檀如實道:「雖然我挺想嘗嘗叫花咕咕雞,黃燜咕咕雞,但整個村子就這麼幾隻雞,肯定要留著下蛋給傷者和孩子吃的。」
「這不就得了,同理,巨木村的這些人也想住進那勞什子四大塔城,但是看他們的樣子就知道那地方尋常人不能進去,而其他安全點的地方又被那些被流放的修行者佔據了,他們也不可能平白保護一群凡人。」
「這些沒有修者庇護的凡人要想去陌生的地方落腳,光是修建房屋開墾田地就是好幾個月的事了,期間要是那鬼月亮再消失,遇到魔獸的話連個藏身的地洞都沒有!這裡好歹還有能遮風擋雨的地方,村子的圍牆也能擋擋強盜和普通野獸……」
司空燼握著手中溫熱的咕咕雞蛋,突然就說不下去了,只長長地嘆了口氣。
「樂觀一點嘛!」藥檀摟上司空燼的肩膀,趁著後者不注意順走了雞蛋:「他們不是說智者去請魔法師來加固魔法陣了嗎?還有黎離也恢復靈力了,堂堂天劍宗外門弟子,要守住一個凡人村子不是手到擒來?」
「咦?你恢復靈力了?」
「嗯。」黎離輕頷首,瞥見了藥檀的小動作,手上聚出一絲靈力。
下一刻,那絲靈力精準命中藥檀的手腕,後者吃痛嗷了一聲,手中雞蛋應聲落下。
「我的蛋!我已經一個月沒沾葷腥了!你知道我這一個月是怎麼過來的嗎!」
黎離彎腰拾起雞蛋,連帶著自己的蛋一起放到師兄的手中。
她平靜:「知道,你前幾天找海莉要了一塊肉乾拿著嗦了一下午,我和村裡的小孩都看到了。」
「……好了你可以閉嘴了。」
*
藥檀卻沒想到開葷的日子來得這麼快。
第二天一大早,蘇珊便提著一隻拔了毛的咕咕雞上門來了。
「是昨天晚上被魔獸的咆哮嚇死的,你們拿去給老爺子補補身子吧。」蘇珊的笑容有點苦澀,但依然裝作輕鬆的樣子:「藥檀的廚藝比我好,肯定能做出很美味的雞肉。」
藥檀喜滋滋地接過咕咕雞,腦中閃現了無數種雞的做法。
正在木床上躺著的司空燼努力支起脖子,突然開口——
「你怎麼了?」
他說的是魔法界的語言,雖然明顯帶了奇怪的口音,但是蘇珊好歹聽懂了。
「智者剛才回來了,但是沒有帶回那位魔法師大人。聽說是東塔城有黑暗法師襲擊,那位大人被調回塔城值守了,這一去也不知道多久才能見到他,畢竟這些魔法師大人很少出塔城的……」
蘇珊很快振作起來:「沒關係的,之前村子裡有戈斯和智者,現在還多了黎離,就算沒有魔法陣我們也不怕魔獸了!我要先回去了,我們要去把地窖再挖大些,另外等過兩日還要去開鑿石頭加固村子的圍牆……」
黎離抬頭看向門外。
黑夜早已褪去,但是天始終霧濛濛的沒有光亮,狂風將村子中間的巨木刮得簌簌響,落葉飄零鋪了滿地。
這樣的天氣,讓她又想起上個月半死不活躺在天劍宗山下的那幾日。
海莉昨晚無意間提及過,雙月暗淡之時白天也會被烏雲遮蔽,下雨更是常事。
當時之所以沒有魔獸靠近,是因為越是強大的魔獸直覺越是強大,那片無人踏足的荒山及其周邊興許是整個魔獸山脈……甚至是除了四大塔城外最安全的地方,因為那兒還有一個半神級別的陣法。
「藥檀。」
「知道了知道了,我們也去幫著挖洞是不是?先說好啊,我們醫修力氣都不大,你不要說我偷懶……」
「跟我去見智者。」
「啊?」
……
昏暗的小木屋內,智者依然披著離去時的那件披風,只是他的小箱子已經不見了,就連他的寶貝魔杖上那塊綠色魔法石也不見蹤影。
他極其疲憊地蜷縮在木屋角落,整個人都埋在黑暗中。
黎離目光一凝。
智者的左耳少了一半,原本尖長的耳朵竟然只剩下小半截了。
從智者精疲力竭的樣子能看得出,他曾試圖用治療魔法掩飾受傷的痕跡,然而披風上若有若無的血漬透露出他受傷的事實。
藥檀也注意到了不對勁,他的鼻子抽了抽。
「怎麼有股血腥味?」
「回來的路上遇到了一隻低級魔獸……放心,只是一點點小麻煩而已,不必在意。」
黎離卻看出智者是在說謊,他左耳的傷痕明顯不是被魔獸撕咬形成的,傷口邊緣切割整齊,她能認出那是劍傷。
不過智者顯然不想提及此事,在點亮樹油燈後,他動作無比自然地將披風的兜帽戴上了。
「我都他們聽說了,萬幸有你們守住了村子,所以這麼晚了還來找我,你們是需要治療魔法嗎?」
智者仰著頭微笑著看他們。
藥檀牢記著路上黎離交代的話,根據自己多年看話本的經驗,完美地講述了一個新的故事。
「……就是這樣,我們的村子裡面有一個很大很強的魔法陣,保證連高級魔獸都不敢靠近,只是當時村子出了點意外所以村民暫時離開了,所以現在你們可以搬去我們村子附近定居。」
聽完藥檀的話以後,智者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
終於,他沙啞著聲音開口了:「你們村子在魔獸山脈裡面?」
沒等黎離給暗示,藥檀已經熟練地開始胡說八道了。
他扯著自己的黑色頭髮一臉沉痛:「是啊,畢竟我們是被光明神遺棄的種族嘛,出去有些人總是會針對我們……」
智者點頭,並不感到意外。
難怪黎離三人如此神秘又強大,還擁有一個強大的魔法陣了,畢竟是存在於光明傳說中的種族,能存活下來肯定有他們的底蘊,指不定他們村子裡還有諸如黑魔導士之類的強大存在。
不過對並不信奉光明神的智者而言,選擇向黑魔法靠攏並非無法接受,他明白活著才能有信仰。
畢竟現在塔城之外的局勢越來越嚴峻,無數游民死在魔獸的襲擊之中,沒有了魔法陣庇佑的巨木村隨時都會覆滅。
更重要的是……
智者想起上個月自己看見的光芒,雖然只一閃而過,但是那的確和傳說中記載的神明降臨的聖光一模一樣。
再根據藥檀說的村子所在的位置,他有足夠的理由懷疑,那就是黎離他們信奉的神明!
對於見證了無數苦難的智者而言,管他是黑暗神還是咕咕雞神,願意救下村子的就是好神。
藥檀還在熟練地編造著「天劍村」莫須有的歷史,智者卻已經用魔杖勉強撐起身體站起來了。
「那麼就拜托了。」
智者面向黎離,將魔杖緊貼在胸口行禮。
他深深鞠躬,白色的鬍子都快垂在地上,聲音鄭重而虔誠。
「謹代表巨木村,向您和您的神明獻上我們最虔誠的信仰。」
黎離:「= =?」
藥檀:「O O!」
「不知道我是否有資格知曉偉大神明在人世間的稱謂?」
藥檀迅速進入狀態,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劍神,對,就是劍神!」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7 02:25 P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九章 就叫天劍城吧!
當智者聚集巨木村所有人宣布這個消息的時候,整個村子沸騰了。
「有神明願意接納庇佑我們?!」
「讚美劍神!」
歡呼聲最大的是瘦猴,他就差蹦起來了:「我就知道智者不會騙我們!果然有神明降臨了!我等了二十多年終於能奉上我的信仰了!」
就連黑石的臉上也洋溢著笑容,他拉著藥檀,企圖從後者口中打聽更多劍神的消息。
戈斯的胸膛劇烈起伏著,然而看著黑石興奮的樣子,最終還是沒有像往常那樣訓斥弟弟,而是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巨劍,眼底浮出些許迷茫,最後默不作聲地離開了。
黎離注意到他的異樣,海莉在邊上低聲解釋。
「戈斯以前是信奉光明神的,他甚至還曾是光明教會的一名騎士,雖然天賦不足以修習魔法,卻也能夠感應到魔力,這也是昨晚他能開啟魔法陣的原因。」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帶著黑石離開了塔城,流落到了我們村。黑石剛來的時候虛弱到快死了,是智者把他救活的,在那之後戈斯就一直留在村子裡了。」
「游民大多不信奉神明,比如瘦猴,他的父母就死在塔城的城牆下,所以他很厭惡光明神和塔城。戈斯卻是例外,就連進魔獸山脈尋找新神也是為了保護我們,當時他說能找到神跡其實也只是想要讓我們安心,戈斯的內心其實依然在追隨光明神……算了,就讓他靜一靜吧。」
除了戈斯的沉默,村中幾乎沒有反對的聲音。
如果是在以前,有人告訴他們搬到魔獸山脈去更安全,村民們肯定會大罵這人是瘋子。
但是昨天魔獸的襲擊,讓所有人都意識到巨木村已經不安全了。
逐漸失控的魔獸,那些在亂世劫掠的強盜,以及已經逐漸失去光芒的魔法防禦陣,似乎在告訴他們,再留下去就是等死了。
所以村民們很快行動起來,把一切能攜帶的物品都打包起來,準備在雙月升起之時就前往新村落。
值得慶幸的是,接下來的兩日巨木村平安地迎來了日出。
黎離熟練地單手扛起司空燼,正準備指揮藥檀幫著綁人的時候,蘇珊推著個木板車過來了。
「不介意的話就坐這個車上好了。」蘇珊熱情地沖著司空燼招手。
司空燼低頭看了看那個木板車,上面還放了五隻被綁了翅膀和爪子的咕咕雞。
黎離是了解自己大師兄的德性的,這廝以前出門在外最好面子,怒砸一萬靈石就為了排場,怎麼可能和雞一起坐車!
正打算謝絕的時候,司空燼在她耳朵邊上小聲嘀咕。
「我看行。」
黎離一點一點扭過脖子,借著餘光看到自家大師兄慈和親切的臉。
他說:「我怕累著你了。」
放屁,黎離不會忘記自己幫大師兄挖穿過多少個靈脈礦洞,整整三千六百八!那時候他怎麼從來不怕累死她?
直到司空燼坐到木板車上,而蘇珊笑眯眯地遞給他一個水煮蛋以後,黎離頓時悟了。
藥檀也悟了,當即虛弱扶牆:「我昨晚熬夜燉雞湯給大師兄喝,現在也覺得好累,想試試木板車。」
於是待隊伍正式出發時,蘇珊大方把木板車交給藥檀:「黎離說你想試試木板車,那就讓你推吧。」
「……」
*
前往天劍宗的路並不算遙遠,巨木村的村民們也對游民奔波勞累的生活習以為常,因此,黎離等人在日落之前就看到了魔獸山脈廣袤的輪廓。
智者揮舞著魔杖,成功讓村民們看到自己:「快要入夜了,我們先在山脈外駐扎,等明天日出了再進魔獸山脈吧?」
後半句他帶著詢問的語氣看向黎離三人的,自從藥檀神叨叨地編造出一個劍神後,智者大有將他們奉為神使的架勢。
只不過現在神使藥檀累得夠嗆,魔獸山脈附近本來就沒什麼人踏足,到了後半程根本沒有路,他只能放棄木板車抱著五隻咕咕雞走了一天。
能怎麼辦,總不能厚著臉皮讓蘇珊把雞抱回去吧?
還好黎離有良心把司空燼背上了,不然他可能會原地暴斃。
日落餘暉中,一大隊人散散落落地聚在荒地上休息,小橘搖著尾巴精神又警覺地跟在戈斯的身後巡邏。
藥檀嘀嘀咕咕:「這個世界的雞也太大了,對了,狗也很大……」
「汪汪汪!」
「誇你大呢!沒說你壞話!」
「汪汪汪!」
藥檀還想和小橘吵,黎離戳了一下他的後背。
「你看天上。」
此刻夕陽已下沉大半,餘暉穿越重重綿延的魔獸山脈投落下來,將整個荒原染成金紅色。
在那一線夕陽下,十餘隻鳥頭獸身的巨獸扇動翅膀,載著一群身著銀白色鎧甲的人朝著魔獸山脈東側飛去。
戈斯仰頭看著這一幕,拍了拍小橘的腦袋安撫它,皺眉解釋:「是光明教會的獅鷲騎士,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居然出動了他們……」
話音剛落,小橘的叫聲似乎引起其中一隻獅鷲的不滿,巨翅一揮就要轉向撲過來。
只有黎離注意到獅鷲的細微變化,她的手迅速伸向黑石剛才放在地上的長刀……
就在這時,一隻蒼白瘦削的手自白袍下伸出,輕輕拍了拍獅鷲的頭,動作柔和而又不容抗拒地使其轉正方向。
在獅鷲巨大的翅羽之間,黎離的視線與一雙溫和澄淨的銀藍色眸子對上。
沒有任何殺意,平靜得像是雨後青空。
她若無其事地收回拿刀的手,後者也默契將手收回白袍下。
下一刻,獅鷲再次搧翅膀,那個白袍少年的身形再次隱沒在一眾銀甲騎士之間。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快到連戈斯都以為中間那隻獅鷲是翅膀抽筋飛偏了一下。
這群獅鷲騎士就這樣迅猛地從眾人頭頂飛過,只飄下幾根獅鷲毛,嚇得藥檀懷裡的咕咕雞爪子都開始顫抖。
「聽戈斯的意思,這群人在魔法世界也算是高手了。」藥檀一邊順著咕咕雞的毛,一邊緊張問:「黎離,你覺得他們實力怎樣?」
司空燼鬍子一翹,樂了:「唉喲不錯啊,我還以為你一直盯著天是想搞隻獅鷲來吃呢。」
藥檀義正詞嚴:「吾輩修士,怎會如此膚淺?我們總要弄清楚這世界的修士實力,這樣才能放心苟命啊!」
此刻夕陽徹底沉沒,黎離收回視線淡淡道:「剛才那些人都是金丹期實力。」
藥檀聽得憂心忡忡:「那麻煩了啊,你們宗門厲害的長老們都在閉關,這要來抓咱們,不就只能等死嗎?」
「不至於。」黎離在藥檀期待的眼神中認真道:「我身法不錯,應該能逃。」
「那我呢?」
「你等死。」
「……」
眼看藥檀都快哭了,司空燼笑出聲:「行了,你怕個錘子!路上沒聽智者說天劍宗落下的地方是個魔力枯竭的不毛之地嗎,沒什麼魔礦資源不說,還有很多噁心人的史萊姆,這個世界的修行者壓根不會踏足那片區域,沒看到獅鷲都往反方向飛了嗎?還有,你見過哪家宗門厲害的修士特意去一個鳥不拉屎的荒山專門抓幾個築基期的散修的?這不是閒的沒事做啊!」
「好像是這麼個理。」
黎離安靜坐在篝火邊,聽著大師兄和藥檀你一句我一句地鬥嘴。
跳躍的火光中,她又想起夕陽下的那雙銀藍色眼眸。
還挺好看的。
就是那手瘦了吧唧的,看起來還沒藥檀抗揍。
*
第二日的黃昏,眾人沿著上次的痕跡抵達了天劍宗的山腳下。
看著昔日的天劍宗主峰,黎離和司空燼感慨良多,卻沉默著一句話沒能說出。
就在司空燼雙目含淚,準備蒼涼地賦詩一首時——
黎離仰著頭,由衷道:「好黑啊!」
「……」
藥檀湊上來,讚同:「是挺黑的啊,和我當時來送菜時看到的那座峰完全不同,你要不說我還以為這是煤山呢。」
「……」
然而對於在後方的智者等人而言,看到這座高聳且純黑的山峰的第一眼,就被震撼住了。
尋常的山峰再禿,石頭縫裡也能鑽出些野草,但是這座峰卻能做到寸草不生!
「我就知道!這就是黑暗侵蝕的力量,這就是執掌死亡的偉大存在!」
瘦猴的綠色頭髮激動得快要豎起了。
海莉糾正:「不是的,藥檀說了是偉大的劍神……」
「黑暗劍神!」
黑石也畏懼且興奮地猜測:「死亡劍神?」
真是虧了藥檀在邊上幸災樂禍的翻譯,黎離把每個奇怪的稱號都理解到位了。
黎離面無表情地後退逃離這兩倒黴孩子,當然,退後的時候還不小心重重地踩過了藥檀的腳,且誤認為這是石子,狠狠地碾了兩下。
然後,她就看到了角落裡神情錯愕的戈斯。
戈斯感受著這座山峰給自己帶來的無形壓力,這座荒山非但沒有陰暗感,反而讓他察覺到一股銳不可當的蓬勃生氣。
如果說當初站在光明教會的神殿裡像是沐浴聖光,那麼站在這座山下,戈斯則感覺自己是被一道燦爛的朝陽所籠罩著。
他喃喃道:「不是邪惡墮落的黑暗神明……」
「當然。」
黎離在戈斯驚訝的目光中微揚起下巴。
天劍宗一直都是修真界正道之首,乃清朗正氣之表率。
雖然眼前仍是一片荒蕪,但是村民們的到來頓時讓死氣沉沉的廢墟重煥生機。
恍惚間,黎離彷彿又看到了劍修們在山間御劍乘風,互相偷襲拿劍亂砍的熱鬧畫面。
不遠處,司空燼靠坐在青石板上,和智者老臉對老臉。
他用帶著奇怪口音的蹩腳魔法語說:「山上——」
指了指主峰。
「不能——」
雙手交叉胸前。
「上去。」
用食指和中指比劃走路的姿勢。
智者馬上露出了然的表情,跟著指指點點自己的腦袋,點頭:「我明白的。」
司空燼聽得心中直犯嘀咕,你明白什麼啊,除非是擁有野獸本能的魔獸或者是這個世界的頂級強者,其他人都察覺不到劍陣的存在好嗎?當然,強行靠近肯定會被劍氣絞殺的。
智者卻已經面露敬意,面對著主峰恭敬地行禮,手上開始瘋狂比劃。
「神明降臨過的聖山當然不能褻瀆,山腳這附近有溪流,我們就沿著溪流重建村子怎麼樣?」
司空燼想了想,以前天劍宗山腳下的確也有一座凡人城鎮,但凡拜訪天劍宗的修士,膽小的大多選擇住在那座名為天劍城的小城裡,因為怕住山上會被劍修抓著切磋。
沒記錯的話,當初他就是在天劍城裡找到藥檀幫忙採購席面的,那廝獅子大張口,這點兒小事都好意思要價五百靈石!
司空燼伸手摟住智者的肩膀:「行,我們,再建一座城出來!」
城字他知道怎麼說,講得格外大聲。
智者震驚:「建城?」
「是啊,就叫天劍城怎麼樣?」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7 02:32 P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十章 劍修的靈石都去哪兒了?
說漂亮話簡單,想做漂亮事就難了。
司空燼躺在一塊青石板上,人看著焉了吧唧的,但是指點江山的氣勢仍有當初天劍宗掌門的風範。
「我看山腳這片空地挺好,地勢平坦水草豐茂,且緊鄰山溪,用來建村子再合適不過了。」
黎離掃了一眼,根本不給面子:「不好。」
「哪裡不好?」
「鄰水灘塗土地綿軟,容易塌陷。」
「你是師兄還是我是師兄?你懂得多還是我懂得多?」
黎離淡淡一瞥,語氣毫無起伏地陳述事實:「十二歲那年,你讓我在河邊幫你挖過靈石礦,塌了。」
正在興致勃勃拔野菜的藥檀遠遠地豎了個朝下的大拇指,語重心長道:「十二歲就被弄去挖礦?同門傾扎,老人壓迫新人,話本誠不欺我!這就是我當年不願意入天劍宗的原因。」
黎離微微偏頭,真誠發問:「你不入天劍宗真的不是因為過不了入宗考核嗎?」
一句話成功讓藥檀跳腳,還沒等他跑過去找黎離理論,那邊憤怒的天劍宗掌門已經開始撿石子砸他了。
「我讓你嘴賤!」
「罵我幹嘛,話本就是這麼寫的啊!」
……
黎離無情轉身,和這兩個人比起來,那邊的智者等人看起來要靠譜多了。
不過智者他們也在發愁。
「懂得鍛造的人太少了,所以村裡的鐵器不多,連像樣的斧頭都沒有一把,以前都是戈斯用他的巨劍來伐木的。」
「但是僅憑著戈斯一人伐木,想要修建能容納整個村子的木屋起碼要……」智者頓了頓,似乎是在認真計算:「一年時間!」
戈斯面色剛毅,毫不猶豫:「我可以!」
「但是村民不可以,沒有遮風避雨的地方,孩子和老人都會生病的。」
黎離聽得若有所思,片刻後,她把自己的嘴替拉了過來。
腦袋上被砸了一堆雜草的藥檀有氣無力地復述黎離的話——
「修建木屋太費時費力的話,不如挖洞穴居住吧,冬暖夏涼,還省時省力。」
「洞穴?」
智者臉上的皺紋展開了許多,但是很快他又意識到新的麻煩:「之前的魔法師大人讓我們村子的人去一個礦洞挖礦,的確留下了不少礦鏟,但是我們村中沒人有挖掘洞穴的經驗……」
此刻,黎離微微抬起下巴,往前走了一步。
沒錯。
在坐的各位……不,興許是這個世界,或許沒人比她更懂得挖洞!
很快,黎離的挖洞培訓班開課了。
村中每個年輕人都分配到了一把礦鏟,就連智者都拿上了一把和他差不多高的鏟子緊張站在黎離跟前。
黎離的袖子高挽,左手舉著鏟子,冷聲道:「好好看,好好學。」
為了有氣勢,這句話她提前找藥檀學過,保證沒有任何口音,達到了字正腔圓擲地有聲的效果。
話音落下,黎離手中的鏟子亦是同時落下,瞄準山壁最容易下手的地方就是一鏟!
下一刻,一塊嵌在山壁上的石頭被輕鬆翹下,黎離手中鏟子不斷飛舞,很快就弄出山洞口的雛形。
戈斯目光一凜,她的鏟法和劍法一樣精妙!
司空燼驕傲得鬍子飛翹,瘋狂向智者炫耀:「我們家孩子厲害吧?你看看我們主峰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洞,裡面好多都是她挖的嘞!」
村民們雖然沒聽懂司空燼這奇怪口音的話,但是不影響他們發現天劍宗主峰上的大小洞穴遺跡。
瘦猴拉著海莉,激動之情溢於言表:「你看!他們之前都住在這種陰森黑暗的洞穴裡,果然是黑暗劍神的信徒沒錯!」
海莉看了看那些神似墳坑的山洞,又看了看快把鏟子掄冒煙的黎離,突然覺得瘦猴的猜測很有道理。
她嚴肅地告誡身邊的其他人:「那我們要小心點,不能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千萬不要給黎離他們惹麻煩!」
連三歲的珍妮也跟著點頭:「我們是黑暗劍神信徒這件事不能讓光明教會知道!」
「低調,對,我們要像黑暗劍神的聖山風格一樣,低調有內涵!」
「……」
豎著耳朵偷聽的黎離差點聽臉紅了。
她到底要不要告訴這些年輕人,天劍宗這個風格其實不是什麼低調有內涵,單純就是太窮沒靈石去裝飾而已。
且不說隔壁富得流油的藥王山,就說那些佛修,也都是各個身著金縷伽衣,處處寶石佛像,唯獨天劍宗從宗門劍窟到弟子腰包都是空空,大部分弟子能摸出超過一百塊的靈石都是奇跡!
為什麼?
因為劍修這輩子只做三件事。
挖靈石,打架,帶著靈石去找醫修!
……
另一邊,黎離已經成功教會戈斯該如何快捷有效地挖洞,至於藥檀……
教了很久的黎離冷靜地放下鏟子,防止自己把藥檀的頭鏟飛。
「你不行。」
「我哪裡不行了!」
「你先把鏟子從我腳上挪開再說話。」
藥檀一低頭才發現自己又鏟錯地方了,難怪剛才黎離的鏟子總是在自己頭頂懸著呢……
「那我改行,反正挖山洞的人有那麼多了,我去帶蘇珊她們懇地種糧好了,總不能一直坐吃山空。」藥檀叉腰:「我們醫修對於種植可是很有心得的!」
黎離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藥檀鏟腫的腳,表示懷疑:「你會墾地?」
藥檀很想當場犁個十裡地證明自己的實力,然而現實是他還真不會。
「我只會種藥材,地都是別人替我們開墾好的。」
黎離面無表情地重新拿起礦鏟,如果她沒猜錯的話,藥檀口中的「別人」就是他們這些被醫修玩弄於鼓掌的劍修——廉價勞動力。
沒靈石療傷了怎麼辦?替醫修挖礦犁地挑糞啊!
只是萬萬沒想到,堂堂天劍宗的六長老有朝一日還要幹一次這種事。
黎離認命了:「走吧,我犁地,你播種。」
一到自己的專業領域,藥檀頓時來精神了,立馬開始站在技術制高點對黎離指指點點。
「啊對,這邊的土你沒有完全挖鬆,啊不行,那邊的野草要拔乾淨,不然影響作物生長。」
「蘇珊她們之前的播種方式太原始了,只是隨意挖坑把種子丟進去,這樣可不行。」
藥檀話音一轉,面向正配合著黎離拔雜草的蘇珊等大嬸:「你們,去挑水把土地澆濕。」
再一指那群小孩:「你們,去收集咕咕雞的糞便做肥料,小橘的也要……什麼?你們自己的?那也行!還有沒有別的東西?瞅瞅看河裡有沒有死魚爛蝦之類的,那些可是最好的肥料!」
過了會兒,黎離拖著塊焦碳似的長條物體塞到藥檀的手中。
她問:「這個行不行?」
藥檀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顫巍巍地指著這玩意兒試探問:「這是什麼?」
黎離目光清凌,雲淡風輕給予答案:「人腿。」
「……」
藥檀險些嚇得昏死過去,最後在黎離說這是魔修被雷劈焦的腿後,才勉強開口:「也……也行,你把這玩意兒敲碎了和雞糞拌一起弄地裡吧。」
黎離點頭,順便誇獎了一句。
「這應當是一位化神期魔修的腿,所以沒被劈成渣,實力不錯,是條好腿。」
藥檀突然感覺不能呼吸了。
他突然懷疑司空燼當時吹的牛是真的了,不然為什麼魔修強者都成焦碳了,黎離和司空燼還活著!
但是一回頭,看到正試圖騎到小橘背上的司空燼,以及正在攪拌魔修肥料的黎離……
嗯,是他想多了,天劍宗的掌門和六長老一定是剛和魔修大戰完正在閉死關,絕不可能是這倆玩意兒!
過了會兒,成功騎著小橘的司空燼過來了。
回到自己的地盤後,司空燼說話的聲音都大了好多。
他巡視著一天就被開墾出的一大片空地,上面已經播種了,邊上甚至還有一塊地被藥檀種上了路上採摘的野菜苗。
司空燼滿意點頭:「嗯,不錯。」
黎離又拖著新尋來的兩截焦碳過來了,感謝天雷劈得夠狠,那些史萊姆都沒怎麼動這些魔修的屍體。
她順手把屍體丟到藥檀腳下:「蘇珊說這些種子大概要半年才能成熟。」
藥檀趕緊往後退了好大一步避開,平復心情後問道:「帶來的糧食還能吃多久?」
「兩個月。」
「前不久下了暴雨,山裡肯定有很多蘑菇和野菜,但是這些也不能支撐太久……你弄的魔修肥料興許能讓這些糧食長快些,但是它們的靈氣早就散得差不多了。唉,要是有靈石弄個聚靈陣,別說兩個月,一個月內保准能讓糧食大豐收,運氣好還能長出點靈食來,對你和大師兄的傷有好處!」
說是聚靈陣,其實就是最簡單的把靈石堆積在一起讓那片區域的靈力暴漲,壓根不需要懂陣法,簡單易行,連腦子不好的劍修都會布置!
說到這裡,藥檀頓時興奮,指著戈斯正在挖的山洞:「誒?你們天劍宗的建宗地肯定是一方洞天福地啊,那山會不會就是一片靈石礦之類的?」
黎離篤定:「沒有靈石了。」
「你怎麼這麼確定?」
「因為早被我挖空了。」
「那你們那麼多的劍穴裡,就沒有庫存的靈石之類的?」
「沒有,正魔大戰前拿了一半去找器修鍛劍,正魔大戰後拿剩下那半找你們醫修買丹藥了。」
「……你們劍修還挺會打算的。」
就在這時,小橘背上的司空燼卻突然插話。
「不是啊,我們宗門其實還有一塊靈石,很大很大的一塊極品靈石。」
他指了指黎離,神采飛揚。
「和你一樣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7 02:51 P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十一章 我最愛的邪帝劍仙!
「這麼大的極品靈石是真的存在的嗎?」藥檀一邊朝著天劍宗山門方向走,一邊上下打量黎離。
極品靈石和普通靈石不一樣,這東西可遇不可求,一塊能抵上千塊尋常靈石,且越大越難得。
就目前看來……天劍宗好像不具備這個實力。
然而黎離在盯著自家大師兄在狗背上的背影後,冷不丁開口:「有可能是真的。」
關於自家大師兄的芥子囊中到底有多少靈石,黎離一直覺得是個謎。
在她小時候,每每在劍陣中闖完一關,大師兄都會帶著她去荒山野嶺尋找靈石礦,美其名曰散心。
挖到的靈石自然也是大師兄揣好,對此更是理直氣壯——
「小孩子要什麼靈石?我先給你保管著,等你長大了給你!」
到後來正魔大戰,衝在最前面的劍修們損失慘重,黎離其實都估摸著自己挖的靈石該不夠用了,但是司空燼卻依然能摸出靈石來給眾弟子淬劍,尋醫修,甚至還有餘錢給她辦飛升酒席!
這麼一想,他要真的掏出那麼大塊極品靈石也不奇怪了。
更重要的是黎離想起一茬事。
「大師兄好像在和萬寶閣做生意,有可能存了私房錢。」
藥檀一聽馬上來興趣了,「會做生意的劍修可太少見了!做的什麼生意,販劍?」
「不是,他好像是在寫話……」
黎離的話還沒說完,前方的司空燼突然大聲打斷她的話。
「到了!就在這裡了!」
黎離抬頭一看,只見到天劍宗被破壞得完全看不出原貌的山門。
小橘在山門前,被裡面傳出的氣息嚇得狗腿瑟瑟發抖,司空燼拍拍它的腦袋安慰:「你怕個錘子,不用進去!」
黎離掃了一眼,沒發現有什麼極品靈石,只看到兩條焦炭腿。
本著粒粒歸倉的勤儉原則,她去把兩條腿撿丟給藥檀,結果被拒絕了。
她這才抬頭看狗背上的司空燼。
「沒有靈石。」
「有。」
司空燼指了指山門口那些四分五裂的青石板。
「就在這下面。」
「下面?」
面對黎離終於出現表情變化的臉,司空燼得意極了。
「說來話長,劍修最強。話說當時你……六長老不是飛升嗎?如此難得的盛事總該廣邀諸位道友來吃席吧?沒想到正道各大門派的道友們如此客氣,雖然大伙兒都被魔修打得夠嗆,卻也不忘提前送飛升禮來……」
「什麼飛升禮?」
「一大塊極品靈石!我想著到時候六長老飛升離去的同時,就讓靈石憑空出現矗立在山門口,多有氣勢多有紀念意義!多長面子!」
「所以?」
「所以我連夜把那塊靈石埋在山門口的青石板下,就等著飛升吃席那日,讓它在諸位道友面前驚!豔!亮!相!」
最後那四字,司空燼說得那叫一個擲地有聲。
黎離拿焦炭腿戳了戳全是破碎青石的地面,冷聲問:「所以,這是又讓我來挖坑的意思對吧?」
十歲的時候騙她挖坑,都一百歲了還要騙?
司空燼笑得親切慈祥,指了指山腳下正呼哧呼哧挖山洞的戈斯幾人:「這不是教出徒弟了嗎?讓他們上!」
……
在聽說需要去挖掘「黑暗劍神」賜予的寶藏時,戈斯沒太大反應,反而是瘦猴和那群小屁孩激動不已。
就連智者扭扭捏捏地抱著魔法杖請求一同前往。
最後,整個村子都一同前往天劍宗的山門口,見證神明寶藏的現世!
此刻,上百號村民排列成隊,非常守規矩地站在破爛的山門口——他們都記得智者剛才的交代,看熱鬧可以,但是不能越過這片可怕的黑暗廢墟,再往上就是神明棲息地,打擾了劍神大人會招致不幸……
有小孩好奇:「什麼不幸?」
瘦猴作答:「你在你父親睡覺時跑去吵醒他會怎麼樣?」
「會挨揍。」
「這就是不幸。」
懂事的孩子們果斷遠離了戈斯和黎離的挖坑現場。
戈斯額上已經浸出的汗水,他覺得自己的胳膊酸痛無比,可是就在他想提出要不要歇一歇的建議時,就看到對面的黎離鏟土的動作都快帶出殘影了。
快,太快了。
快到讓戈斯又想起那夜黎離殺那群強盜時的驚豔動作。
那一剎,戈斯彷彿明白了什麼。
「我懂了……她之所以這麼年輕就如此強大,正是因為之前一直在用挖坑的方式錘煉自己!」
「沒錯,胳膊的力量,腰部的力量,腿部的力量!看似簡單的動作,卻把全身的肌肉都鍛煉起來了!」
「原來如此!」
黎離敏銳地察覺到,對面的戈斯盯著自己的目光突然變得火熱了許多。
下一刻,戈斯的動作速度飆升,只見沙石飛揚,不多時就刨出一個大坑!
既然他這麼努力,黎離自然而然開始摸魚。
她對司空燼道:「我覺得戈斯有當劍修的潛質。」
司空燼心下一動,天劍宗現在活著的弟子其實不多,尚有戰鬥力的甚至只有黎離一人,別說重啟山門大陣或是弄個酷炫的劍陣了,就連搓麻將都湊不齊一桌!若是條件允許,他還真想再收點新弟子入門。
「哦?你也覺得他的戰鬥技巧不錯,是個修劍的好苗子?」
「不,他是個挖靈石的好苗子。」
「……」
戈斯沒有辜負黎離的看好,約莫一盞茶的工夫,他的動作突然變緩,而後抬頭看向眾人:「挖到了。」
三個修士自然早就察覺到那股突然溢出的強盛靈力了,早早就走了過來。
對於戈斯和智者而言,並不在他們修煉體系內的靈力就和尋常的空氣一般,然而當這股空氣過於濃鬱明顯時,他們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同。
將那股異樣強行壓下去後,戈斯和上來幫忙的幾個村民小心地將那塊晶瑩如冰的靈石搬了出來。
陽光落在這塊靈石的那一霎,所有村民都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黎離微微失神。
那是一尊雕像,確切說來,是一個女劍修的雕像。
少女的臉刻畫得很模糊,無人能辨出她的真面目,可是其餘部分,裙褶指尖乃至髮絲,都雕琢得和活人一般。
靈石雕像立在此處,正如昔日的天劍門六長老,高立雲端,垂眸清清冷冷地看著眾人。
在陽光的映照下,極品靈石散發出柔和的瑩瑩微光,比雙月最明亮時還要皎潔純粹,那一霎,眾人都被這聖潔的氣息驚得不敢呼吸。
司空燼在人群後遙望著那尊靈石雕像,笑容難抑:「是各宗道友一起弄來贈你的,請了最厲害的煉器大師親手雕刻,為了表示尊敬,沒有把你真容雕上去。」
即便如此,對於熟悉昔日黎離的人看來,也有六七分的神似了。
不過出乎黎離意料的是,藥檀這個不太聰明的家伙好像都看出蹊蹺了。
藥檀看一眼黎離,又看一眼靈石雕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就在黎離以為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真的就是天劍宗六長老的時候,藥檀開口了——
「你們劍修用劍的手是不是都很容易受傷啊?」
「是啊。」
「那就難怪了。」藥檀一副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司空燼納悶:「你突然問這個幹嘛?」
「那是你們那位要飛升的六長老的雕像是吧?她的右手斷了,我想著黎離的右手手筋也斷了所以這樣問啊。」
「不對啊,雕這個雕像的時候她的胳膊沒斷啊!」司空燼馬上意識到了不對,催著胯下的小橘趕緊擠上前。
果不其然,靈石雕像的右手斷裂,連帶著手中的劍一起落在地上。
戈斯緊張又無辜地解釋:「我挖出來的時候它就掉下來了!」
「不關你的事……」司空燼懊惱無比,當初黎離和魔皇就正好在山門口大戰的,想來是埋得不夠深,被震碎了!
心疼靈石雕像倒是其次,司空燼更擔心這斷裂的右手讓黎離想起她被廢的手,心境不穩。
「沒什麼。」黎離拾起那根靈石斷手,認真問藥檀:「我聽說藥王山的醫修會用靈石粉末培育靈田,那要是這根手碾碎了加在肥料裡,能弄出一塊種出靈藥的靈田嗎?」
藥檀震驚:「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這是你們六長老的雕像,還是極品靈石!」
「知道,我就問你能不能。」
「那肯定能了!這樣的靈田,別說普通靈藥,普通蘑菇種裡面說不定都能長成比藥王山上還好的靈芝!」
「行。」
黎離淡定地把斷手拋給大師兄,招呼還處於恍惚狀態的戈斯:「搭把手,把雕像抬下去吧。」
就差齊齊跪拜「黑暗劍神神像」的眾村民愣愣地看著黎離領著戈斯將靈石雕像抬下山。
沿著蜿蜒破碎的青石板階,那尊神聖不可侵犯的神明雕像搖搖晃晃,終於落到了……
這兩日被開墾出的農田之中。
那上面甚至還有雞糞和臭魚爛蝦!
這次連瘦猴都忍不住了,跳出來反對:「不能這樣瀆神!」
司空燼和神情淡然的黎離對視一眼,笑道:「神明會保佑天劍村糧食豐收的。」
智者也反對:「對,不能……這可是神明啊!」
小老頭的額頭上冒出汗水,在看到這尊雕像的瞬間,他更加篤定自己追隨劍神的正確的抉擇——要知道塔城中的光明神像都沒有帶給他如此的震撼!這樣的神像,只有稱作神跡了!
「藥檀,你告訴他們——」
司空燼頓了頓,目光變得深沉許多。
「神憐世人,不坐高堂。」
藥檀把這句話復述一遍後,原本還情緒激動的村民突然安靜下來,怔怔地望著農田中間的那尊雕像。
而藥檀也陷入了怔忪之中。
就在黎離以為他進入頓悟狀態的時候,藥檀突然死死盯住了司空燼,臉上全是狂喜。
「這句話在我最喜歡的話本裡出現過!難道你也喜歡看邪帝劍仙寫的話本?!」
黎離眼皮緩緩一抬:「他不看,他就是……」
「我就是邪帝劍仙的忠誠讀者!」司空燼飛快打斷黎離的話,順便拼命給自己的蠢師妹使眼色讓她閉嘴。
黎離看明白了,很懂事地閉嘴,抱著靈石斷手和魔修斷腿去磨粉了。
良久,滿臉紅光的藥檀過來了。
「我沒想到大師兄居然也喜歡看邪帝劍仙的話本!」
「他會背的經典語錄甚至比我還多!」
黎離木然點頭:「……挺好。」
大師兄當然會背了,因為那些語錄都是他寫的,他甚至每個月都會拿著新話本來劍陣裡找黎離,問她某句語錄夠不夠經典有沒有氣勢。
藥檀嘴裡還在念叨諸如「我命由我不由天」「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之類的經典語錄,黎離聽著聽著莫名覺得腳趾發癢想摳地。
她選擇轉移藥檀的注意力:「靈石粉磨好了,你去弄靈田?」
「你直接撒地裡就好了,話說邪帝劍仙……」
「明天我們去採蘑菇?」
「今早上我和蘇珊大嬸去採了好大一筐,我跟你講邪帝劍仙……」
「不是想種靈藥嗎?你有藥材種子嗎?」
說到自己的擅長領域,藥檀的注意力總算從邪帝劍仙上轉移了。
「沒有,只有之前找到的一些普通止血藥材之類的,智者說好點的藥材都在塔城裡面,要麼就在魔獸山脈深處。說起來,你的傷還好,大師兄還真的得多找些靈藥吊命……」
沒有再聽到那四個字的黎離默默地鬆了口氣,果斷拎著藥檀一起去找智者打聽詳情。
正幫著挖山洞的智者聽明來意後,抖了抖耳朵笑了。
「這不是問題,雖然沒有塔城內繁華,但是我們游民也有自己的交易點,準備兩天我就帶你們去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7 04:34 P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十二章 一隻耳
智者所說的準備並不是托詞,而是真的要準備。
想到黎離幾人似乎一直生活在這片鳥不拉屎……不對,是被神明庇佑著,沒有外人敢踏足的神聖之地,智者特意給他們解釋了一下。
「每當雙月黯淡結束後的第十天,各個游民會聚集在一個固定的地下集市交換物資,畢竟不是每個村子都有鐵匠或是煉藥師。」
蘇珊吆喝攆著那幾隻咕咕雞從臨時搭建的草棚中走出來,臂上還挎了一個竹籃子。
迎著司空燼期待的目光,蘇珊將籃中的雞蛋拿了兩個出來……
虔誠地供奉在了靈石雕像的腳邊。
再仔細一看,才一晚上過去,靈石雕像已經收獲了無數供品,裡面甚至還包括三人都在覬覦的海莉牌肉乾!
司空燼:「……」
對著「神像」祈禱結束的蘇珊帶著剩下的雞蛋過來:「智者說你們要去集市換藥材種子,帶上這些雞蛋去吧,能換不少東西呢。」
其他幾個村民也搜羅著能拿去交換的物資,零零碎碎地湊了不少。
海莉笑著把東西往藥檀的懷裡堆:「這是我們巨木村的慣例,每次需要去集市交換東西的時候,大家都會一起湊交換物的。」
黎離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過了會兒,她抱著一堆還帶著血跡的破銅爛鐵出來了。
藥檀眼睛一眨,認出這是之前她從強盜屍體上扒拉下來的戰利品。
「武器都分給村民了。」
頓了頓,黎離把那些錢袋往海莉面前一攤:「這些值錢嗎?」
海莉眼前一亮,在黎離期待的目光中從錢袋中抖出了一個又一個亮閃閃的錢幣,很快,這些錢幣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這是銅幣。」
黎離眼睛亮亮的,指了指那邊剛撒了極品靈石粉的預備靈田:「夠買藥材種子了嗎?」
海莉遲疑了一下,苦笑道:「可能不太夠,游民的處境很危險,與之相對的各種藥材都很貴,藥檀說你們想買一些品質好的藥材,這些還不夠。」
黎離皺眉握著錢袋,就聽懂了不夠兩個字。
她危危地眯了眯眼,那一霎藥檀真的體驗到黎離所說的「殺氣」。
藥檀讀懂了黎離的眼神,她絕對是想再去逮幾個強盜扒錢袋了!
劍修真是凶殘如廝!
「不用不用!」藥檀扯了扯黎離的衣袖,在挨打之前迅速撤回手,飛快同她解釋:「之前你在村裡學說話的時候,我不是也在智者那兒學認這邊的藥材嗎?都認得差不多了,我就自己琢磨了個藥方,熬了點止血的湯藥備著,現在咱們也用不上,正好分一半拿去集市賣?」
黎離若無其事地把準備摸武器的手縮回去了。
兩日後,智者帶著黎離和藥檀站在天劍村的村口,和村子其他人道別。
黎離回頭看了看已具雛形的村子,默然地站在了戈斯的面前。
戈斯表情頓時凜然,微微挺起胸膛,沉聲道:「你放心走就是,我的實力並不比你弱,村子不會有事的。」
他懂她,所以他搶先說出了屬於兩個強者之間的默契和誓約!
黎離沒說話,嘴替藥檀挎著雞蛋抱著藥罐自覺過來。
「她想說你挖洞的姿勢有點問題,再給你示範最後一遍。」
於是黎離拿著鏟子再演示了一次,然後俐落地把鏟子塞到戈斯手中,頭也不回地轉身了。
完全被當成工具人的戈斯:「……」
藥檀很想幫道友挽回形象,正當他準備替黎離狡辯一二的時候,戈斯突然朝他擺了擺手。
「我都懂的。」
「啊?」
戈斯緊握著礦鏟,語氣堅定:「我不會辜負她的期望的。」
居然把變強大的秘訣毫無保留地教給自己,現在的黎離在戈斯眼中已經不再是需要戒備的外來者,而是完全的自己人了!
直到走出山脈,藥檀也沒想明白黎離對戈斯能有什麼期望。
黎離手中抱著一把巨劍,那是戈斯追上來硬塞給她的,這把劍的確比村中任何一把武器都要精良,黎離便不客氣地拿下了。
當然,戈斯在把劍給她的時候,有強調「借」這個字。
*
智者對於前往地下集市的路線很熟悉,出了魔獸山脈只走了半日,三人便抵達了目的地。
「就在前面了。」
智者走在最前方,穿過一條狹隘的山縫後,一個巨大的山谷出現在黎離眼前。
此刻正是黃昏,陽光被擋在山谷之外,整個山谷顯得尤其陰冷。
剛進山谷,黎離就看到了一塊散發著腐朽氣味的巨大木板,上面張貼著大大小小的羊皮紙。
上面寫的全是蝌蚪似的魔法文,黎離看不懂。
藥檀在邊上嘚瑟:「看不懂了吧?你求求我,興許我就給你念了。」
黎離面無表情:「求求。」
「……你怎麼這麼沒骨氣!還是不是劍修啊!」
黎離莫名地掃了他一眼,坦然道:「說一句求求又不會死,還不用花靈石,不是很賺?」
哦忘了,你們劍修的規矩是只要不死什麼都是賺。
明明過了嘴癮的藥檀一點都不爽,最後苦著臉給黎離念上面的字。
「三金幣,追殺豬玀村的張三……」
「活捉一隻烏雞獸,報酬是一把精鐵劍……」
「光明教會發布追殺黑暗教會的亡靈法師,他們的特徵是……」
黎離瞬間懂了,看樣子這是地下集市的懸賞令,以前劍修們太窮的時候經常幹這事兒,後來忙著殺魔修就少了這筆收入了。
正當黎離準備讓藥檀仔細看看最後那張懸賞令時,一隻手從後方伸出,搶先一步揭下了羊皮紙。
在看清那兩人的模樣後,還想講道理的藥檀身體一僵,果斷閉嘴。
對方低頭冷冷地瞥了一眼黎離三人,拿著羊皮紙了,邁開四蹄不緊不慢地朝著山谷深處走去了。
沒錯,就是四蹄。
這兩人的上半身與人類無異,然而下半身卻是像馬一樣的動物!
「那是半獸人。」智者低聲警告他們:「別一直盯著他們,他們的脾氣都不太好,小心被踢。」
智者緊張地拉住了好奇滿滿的藥檀和黎離的衣角,低聲提醒:「他們去的地方都是強大的魔法師大人,我們不能進去。」
「可是智者,您不也是魔法師嗎?」藥檀驚訝問道。
「我?」
智者皺巴巴的臉上露出無奈的苦笑:「我只不過是一個魔法學徒,會的也只有初級治療術,根本不算真正的魔法師。」
黎離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剛才半獸人去的山谷最深處有個入口,時不時有人進入,無一例外都不是普通人。
不過更多的游民還是附近的村民,有先來兩天的早早尋到了好位置,擺放好了用來交易的貨物,後面也有人陸續進入。
山谷中光線漸暗,無數個樹油燈被點亮,彷彿星辰螢火般驅散了黑暗。
這是黎離這麼久以來,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的人。
有大膽些的游民已經開始吆喝了。
「黑粟米!剛曬好的黑粟米!」
「磨剪刀嘞鏘菜刀!」
……
本著先掙錢再消費的美好品德,黎離帶著藥檀選了個好位置,簡單的收拾了以下,支起了他們的交易攤位。
對於游民來說,食物永遠是最重要的資源,沒有之一。
蘇珊的咕咕雞蛋一拿出來就受到了歡迎,好幾個攤位的游民都湊了上來。
「我這兒有一把生鏽的彎刀,可以換十個雞蛋嗎?」
智者正想應下來,然而黎離手一橫將他攔住。
她帶著智者從未見過的可怕氣勢,緩緩伸出食指:「不行,一個。」
「一個?你在開玩笑吧!最少也得九個,不能再少了。」
「一個。」
……
「我孩子想吃雞蛋了,我可以先借一個雞蛋嗎?」
「不可以。」
「你這麼凶幹嘛,他還只是個孩子!」
「可他不是我孩子。」
……
黎離冷酷無情地護著雞蛋,那姿態讓智者恍惚中以為自己看到了剛下蛋的咕咕雞。
事實證明黎離的堅定很有效,蘇珊的這籃雞蛋換了一把刀,兩塊粗布和兩袋黑粟米。
再加上其他村民給的各種物資,差不多換到了村子的一些必需物質,只是藥材種子依然買不起。
不過智者已經很滿意了,他的尖耳朵都激動得微微發抖:「我上次來只換到了一袋黑粟米!」
藥檀拍拍智者的肩膀,習以為常:「正常的,劍神的信徒都是摳搜……勤儉慣了的,以後交易的事交給她,絕對不吃虧。」
能吃虧嗎?那些劍修都是一塊靈石掰碎了當兩塊用的德性!
其他東西都換好後,藥檀小心翼翼地把那半罐止血湯藥擺在最前面。
他語重心長對黎離說:「想給大師兄吊命,你就得想辦法把這玩意兒賣出高價。」
黎離抱著戈斯借的巨劍,乖巧點頭。
這半罐止血湯藥才是他們這次準備的壓軸寶貝。
魔法界的治療手段似乎更傾向於治療魔法,但是對於普通游民來說,一輩子可能都遇不到一個魔法師,更不要說享受治療魔法了。
而醫修不同,他們更喜歡琢磨丹藥。
所以當藥檀臨時配比出來的止血湯藥熬製成功後,智者一度懷疑他是個老道的煉藥師,對藥檀的止血藥更是信心滿滿。
然而三人在攤位蹲到腳麻,也沒蹲到來買止血湯藥的人。
黎離皺眉,拿著巨劍在自己的手臂上方比劃了一下。
「我砍一下手再喝一口藥,讓他們親眼看到止血效果,應該就有人買了。」
「你們劍修的腦子能不能不要這麼簡單粗暴!就算血止住了傷還是要好幾天才能好,你手殘的期間我們遇到壞人怎麼辦?!」
黎離眨了眨眼,試探著給出另一個提議:「那砍你的手?」
「黎離,你真他娘的是個天才。」
「謝謝。」
在邊上轉悠了一圈的智者拄著魔杖回來了。
他寬和笑著安慰兩人:「沒事,附近的游民村子一共就那幾個煉藥師,藥檀名聲不顯,沒人光顧也是正常的。你們等著,我去那邊招攬客人過來就好了。」
智者緊了緊披風,小步邁得精神抖擻地朝著人多的那邊走去了。
「好了,等會兒智者帶著人回來你記得露出一看就不好說話的死人臉,他心軟老吃虧,你可不能讓那些人講價成功……」
藥檀正仔細交代黎離的時候,那邊人多的地方卻突然傳來一陣嬉笑。
「你們看,一隻耳過來了!」
黎離循聲看過去,待看到那邊的情景後,臉色倏地沉下來。
作者:
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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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7-27 04:42 P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十三章 止血活招牌
樹油燈將山谷中的人影拉得格外長。
游民們用不起魔法照明道具,這種點燃後會冒黑煙的樹油燈是他們最常用的照明工具,當然……通常來說游民們入夜後都早早睡了,這東西黎離在智者的小木屋中見得最多,他時常點著樹油燈拿著羊皮卷教村中孩子識字。
可此刻,那盞樹油燈幾乎緊貼上智者枯皺的臉,他的亂蓬蓬的白鬍子尖都逐漸傳出焦糊的味道了。
然而他被一群人圍堵著,動彈不得。
最高壯的那個獨眼大漢嘴角一歪,提著樹油燈嘿笑。
「一隻耳,怎麼不說話了?」
「戈斯呢?你們巨木村的那位騎士大人呢?」
「哦我忘了,前兩天有人說你們巨木村似乎遭遇了中級魔獸的襲擊,現在村中已經空空如也,是全部死光了嗎?」
「所以你這隻低賤又骯髒的地精,流竄到這裡避難了?嗯?」
智者的臉色很難看:「你們上次已經毀了我的魔杖,這次又想怎麼樣!」
「聽聽這隻地精在說些什麼話!那個魔法陣本該是我們豬玀村的,你搶走了我們的魔法陣,就該還給我們!」
「那個魔法陣明明是我用一塊極品魔法石向那位大人換來的!」
「那塊魔法石本來是我們豬玀村的!」
智者的眼睛死死瞪住這幾人,耳朵氣得向後背起:「那是我們巨木村找到的!更何況為了拿到它,我們有四個村民永遠埋在了那個礦洞深處!」
「哦,那又怎麼樣。」獨眼無所謂地聳聳肩,玩味地打量著憤怒的智者。
「你當初如果答應把魔法石讓給我們,興許我們會願意收留巨木村的漂亮姑娘,你們村子也不會落得現在的下場了。」
語罷,他突然伸手——
狠狠抓住智者完好的右耳,一把將他整個人提起!
「或許我該把你關進籠子賣掉?」
邊上另一個人惡意笑道:「可是誰又願意浪費一個銅幣在一隻骯髒的地精身上呢?」
「我們也可以幫幫你,把你另一隻耳朵也割掉,這樣就更像人一些了。」
智者忍痛掙扎著,這邊的動靜越來越大,他好像看見黎離和藥檀奔向這邊的身影。
小老頭無力地舉著枯瘦的細手,想把臉遮住。
「停下,至少不要在這……」
至少不要讓村裡的孩子看見他這副卑賤的模樣。
「一隻耳——」
「一隻你爹啊!」
藥檀憤怒地破口大罵,見人看過來後果斷把頭一縮,躲在黎離身後大口喘著氣。
從看清智者的境況到衝過來的間隙,黎離腳步沒有半分停留,而視線也沒有落在智者的身上。
她一直盯著豬玀村的人。
對方並沒有將兩個半大的孩子放在眼中,打量了一下黎離的模樣嗤笑:「黑髮黑眼?又是從未見過的賤……」
「種」字還沒有開口。
黎離已經衝到了他的面前,手中那把生鏽的彎刀似一輪新月,完美地擲中獨眼的手腕。
「啊!」
後者吃痛鬆手,智者也同時向下墜落。
黎離往前一撲接住智者,順手將他斗篷的兜帽拉下遮住老頭狼狽的臉。
可惜了,那把鏽彎刀有夠鈍的,連人手都砍不斷,真不值一個咕咕雞蛋。
「藥檀。」
都不必黎離多言,藥檀已經熟練拉過智者,帶著他避讓到安全區域。
智者還掙扎著想起來幫黎離,藥檀把他按住。
「沒事,有黎離在,您還沒見過她打架吧?可好看了!」
黎離那邊的戰鬥結束得太快了。
獨眼這幾人也只是強壯一些的普通游民,連那夜的盜匪都比不上。
黎離面無表情地單手將獨眼撂倒在地,屈膝抵在他的後背。
獨眼嘴裡罵罵咧咧在說什麼她聽不懂,也不打算聽。
以前大師兄老給她講話本中的故事,主角殺人也救人,幼時的黎離不懂善惡,只學會了一個道理。
劍修不是魔修那樣無惡不作的敗類,但也不是佛修那般萬事都原諒的大善人。
受了恩自然該還,有仇就該打回去。
於是作為宗門最傑出的弟子,黎離自然要貫徹劍修的道德准則。
她偏過頭,用並不熟練的魔法語問智者:「他幹的?」
智者瞬間明白黎離問的是他之前受傷的耳朵,他略狼狽地點點頭。
黎離明白了,神色不改,俐落地持巨劍一揮——
伴隨著獨眼的一聲痛呼,半截帶血的耳朵隨之落下。
黎離自忖劍術精湛,她削下的這半截耳朵大小絕對和智者的分毫不差,瞧瞧人家智者一把年紀了傷了耳朵一聲不吭,這廝叫得好像有人要殺他一樣。
眼看著地下集市中有不少人被這慘叫吸引過來,黎離盯著獨眼正在飆血的耳朵忽然想到一件事。
這不就是現成的活招牌嗎?
於是黎離朝藥檀伸手。
藥檀在懂事方面無人能及,在遲鈍片刻後迅速反應過來。
他把揣在懷裡的半罐止血湯藥遞了上去。
下一刻,他就迅速站起,運足中氣開始吆喝——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上好的止血湯藥,現場演示止血功效了啊!居家冒險必備良品,快過來瞧一瞧看一看了啊!」
獨眼怒火中燒,正打算說什麼的時候,黎離輕描淡寫地捏了一下他的下巴。
咔擦一聲,獨眼的下巴脫臼了,口中要說的話也變得含糊不清。
藥檀默契配合灌了一口止血湯藥進去,沒等太久,圍觀的游民就發現了變化。
「他的耳朵沒有流血了!」
「這藥劑有用!」
「什麼什麼?,我來晚了沒看到,發生了什麼?」
聽到這句話,藥檀推了推黎離:「有人沒看到止血藥起效的過程,怎麼辦?」
黎離面不改色,又對著獨眼的耳朵來了一刀。
鮮血狂飆的瞬間獨眼再次嚎叫,藥檀立馬熟練灌藥。
原本還想救人的豬玀村其餘幾個人見到這一幕,突然老實裝啞巴不敢罵了,試探著開始往後挪。
對於游民而言戰鬥是家常便飯,他們並不在意獨眼是不是被人打了,因為塔城之外沒有規則和法律,在這片危險的混亂之地活下去才是真理。
游民只會關心黎離他們賣的藥到底有沒有用。
事實證明藥檀的止血湯藥是真的挺好,雖然比不上智者的治療術立竿見影,但勝在半罐就能一次供給幾十人。
「我這兒有壇精釀酒,換一劑止血湯藥!」
「一個銀幣!來一劑湯藥!」
「……」
很快,原本還在發愁賣不出去的止血湯藥被一掃而空,甚至還有沒買到的游民在提前預定下個月的止血藥劑了。
藥檀喜不自勝,他把換來的東西也全賣了,好歹攢到了二十多枚銀幣。
「十枚銅幣就是一枚銀幣,加上你先前搶……」
黎離糾正:「撿。」
「行吧,加上你先前撿到的銅幣,我們能湊足三十枚銀幣了!剛才進來的時候我就看到了,有個小販那兒有些好藥材,差不多能用二十銀幣全部拿下!」
藥檀神采奕奕:「雖然帶回去可能有點焉了,但咱們有靈田,能種活!」
「好。」黎離俐落地把所有錢幣拋給藥檀:「你去買藥,我在這兒等你。」
藥檀離開了,黎離抬頭看了眼不遠處像隻鵪鶉一樣畏畏縮縮躲在角落的獨眼,還有和他隔了一段距離站著的智者。
黎離不緊不慢提著巨劍走過去,蹲下,看向智者。
就在智者以為她要說什麼話安慰自己的時候,她開口——
「要殺嗎?」
智者懵了片刻。
黎離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等著他的回答。
少女的目光澄淨得如同孩子一般,也看不出任何情緒,事實上在第一次見到黎離的時候,智者也真的以為她只是個遭遇不幸的單純孩子。
可是沒有哪個孩子能這樣坦然地面對生死。
甚至獨眼這時候都嚇到掙扎著往外爬了,但是黎離伸手就把他按住了,而且看架勢,如果智者不開口她就不會放手。
「不,不能殺。」智者搖頭,聲音有些復雜:「他是個混蛋,但手上尚未背負無辜的性命,罪不至死。」
黎離的聲音很慢,卻問得很認真:「他會給村子惹來麻煩嗎?」
智者愣了愣,搖頭:「他是豬玀村最強壯的人,他都打不過你,其他人就更別說了,而且如果真的把他殺了,那兩個村子就真的結下死仇了。」
黎離墨色眸子動了動,她乖巧地嗯了一聲。
在用相當「溫柔」的目光注視著獨眼寫完價值六隻豬玀獸幼崽的欠條後,黎離鬆手了。
獨眼和豬玀村其他人手腳並用地逃離這個危險的地方,當然,先前從智者手裡搶走的魔法石也「主動」歸還了。
黎離沒有去追截,她靜靜地抱著膝蓋坐在智者的身邊,側臉被山谷裡的闌珊燈火映照著,透出一股稚嫩而又天真的模樣。
一點也不像是會輕描淡寫問出「要殺嗎」的人。
智者的眉毛皺了又皺,終於還是沒忍住:「黎離,你剛才為什麼會想要殺他?」
黎離微微偏過頭,緘默片刻後,開口:「為了保護想保護的人。」
她永遠不會忘記幾位師兄師姐是如何身死道隕的。
正魔大戰的第五十年,魔修假意敗退求和,正道信了,也因此釀下大禍。
那時候大師兄正在藥王山養傷,黎離也沒有到可以出劍陣的時間,可是師兄師姐全死了。
還只有金丹期的她忍著反噬的危險強行出關,孤身一人前往邊境,從萬千死人堆裡挨個扒出四具殘破的屍體,一點一點的把他們拼湊完整,又一步一步背著他們回到山門。
那一年天劍宗主峰總是吵吵鬧鬧的山頂,只剩下了掌門和六長老。
那時候她就懂了,有時候給敵人留退路,就是給自己留死路。
智者似乎讀懂了她這句話,理了理披風,也坐在了她的身邊。
「正如你所見,我是地精。」
「我們地精是一個弱小的種族,加上長得並不算好看,又總是像老鼠一樣住在地穴裡,所以很多人以欺辱我們為樂。第一次離開地精巢穴的時候,我就被一群人抓著關進籠子帶去了奴隸拍賣場……」
大概聽懂了的黎離微怔:「然後你逃出來了?」
「沒有,沒賣出去。白吃了半個月的糧食,被丟出來了。」
「……」
「然後我就流落到了巨木村……」
「巨木村的人倒是很好,你和你的兩個哥哥也很好,至少你們看我的眼神和看戈斯海莉他們一樣……哦對了,那位司空燼閣下真的是你大哥嗎?我感覺他更像是你們的爺爺。」
「……」
小老頭低聲訴說著這些年來的事情,黎離偏頭靠著劍,他說的很多詞她聽不懂,但是她依然安靜聽著。
直到藥檀回來打破這角落的安靜。
他興奮地抱著懷中的一大堆藥材,喊得比小橘的狗叫聲還響:「我買到了!」
「我學著黎離面無表情的樣子釋放我的殺氣,果然,用了十八枚銀幣就買下了所有藥材!還剩了十二枚銀幣耶!不愧是你,從你那兒學的死人臉真好用!」
黎離:「……」
誇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誇了。
不過既然得知還剩了銀幣,藥檀的心思就活絡起來。
他蹲下,強行擠進智者和黎離中間,左手搭上智者肩膀,右手……
剛要搭黎離,就自覺地放下去了。
但是藥檀興致不減,開始規劃起這十二枚銀幣:「咱們現在就先去找鐵匠,先花四銀幣,把智者的木魔杖換成鐵的!不然被打折了或者被蟲蛀了就不好了。然後再用四銀幣給我訂製個丹爐,湯藥的功效還是沒有丹藥好啊!最後再用剩下的四銀幣給黎離弄一把趁手的劍!戈斯這劍都快和她一樣高了,她拿這玩意兒砍人多不方便!」
黎離靠著戈斯的巨劍,很讚同地點頭。
「我的魔杖現在用著就挺好的不用換,至於你們的……」
智者看著藥檀興高采烈的臉,還有黎離明顯帶著期待的眼神,還是不忍打擊他們。
「走吧,還是讓你們親自去鐵匠鋪裡看看才行。」
作者:
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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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7-27 04:54 P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十四章 魔法需要CD
等到了那個臨時搭建出的鐵匠鋪時,黎離差不多明白為什麼智者會露出那樣的表情了。
黎離拿起手邊的那把菜刀——
「三塊銀幣,謝謝。」
黎離再拿起一把看起來精致些的菜刀——
「五十銀幣,謝謝。」
黎離果斷把大劍放下去了,緊緊攥著錢袋不敢鬆手。
他們明明可以直接搶走她的銀幣,但是卻願意給她一把菜刀!
藥檀湊上來打量著這些武器,先不滿了:「這劍不行啊,看起來還沒有那些強盜用的好。」
那些強盜留下的武器中倒是有把大劍,但是和劍修們用的劍比起來,也更像是一把大刀。至於戈斯的這把巨劍就別提了,誰家劍修用這種門板一樣寬大的劍?
鐵匠洛克裸著上半身,掀起腰間的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不服氣地哼了一聲。
「你要是在我這兒都找不到想要的鐵器,那只能去塔城裡買了。」
黎離掃了一眼鐵匠鋪,這裡的各種武器都是最常見的鐵製,形制也是魔法界標志性的粗獷奔放,和她想要的細劍完全不同。
其實天劍宗裡有不少會打鐵的人才,尤其是有位姓洪的師侄於此道天賦甚佳,自學了一手亂披風錘法,當初險些棄劍從錘。
但是很遺憾,洪師侄現在還在劍陣中閉關,而黎離的生活技能都點在挖礦上了,那勞什子亂披風錘法她是真不會。
黎離讓藥檀轉述了自己的需求後,鐵匠洛克眉頭緊皺在了一起。
「這麼細的劍?怕是連砍木頭都會斷裂吧?」
「不會吧?」藥檀指著黎離手中的巨劍:「像這把劍的材質就挺好的,給她做把細點的,省力又省鐵,八枚銀幣……不,十二枚,夠了吧!」
鐵匠洛克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藥檀:「你知不知道越細小的劍越費力?還有,你這把巨劍的材質是精鐵!這麼大的精鐵武器一看就是塔城內的東西,十二枚銀幣?你給我十二枚金幣還差不多!」
「十二枚金幣就是一百二十枚銀幣……」
黎離和藥檀的臉色同時變得沉重了。
「如果你願意把這把巨劍給我拿去熔了,我可以免費給你弄兩把精鐵武器出來。」
「不要了。」
黎離想都沒想直接拒絕。
這把劍是戈斯的,她也是用劍的人,知道這把劍對戈斯有多重要,不可能偷偷給別人拿去熔了。
「其實也有別的辦法。」洛克話音一轉:「我家裡倒是還有一把從塔城裡弄出來的精鐵短劍,沒你要的那麼細,但是總比你手中的巨劍更適合你,你要是能幫我找到足夠多的上等燃料,我可以考慮和你交換。」
「什麼是上等燃料?」
「史萊姆的糞便。這東西能燃燒很久,溫度也很高很穩定。但是史萊姆都生活在魔獸山脈裡,現在很少有游民敢進魔獸山脈了,加上史萊姆的巢穴不好找,所以這東西比精鐵礦石還難得。」
鐵匠洛克還在抱怨史萊姆為什麼不到魔獸山脈外面拉屎,三人已經六眼對望了。
要說天劍村範圍內還有什麼魔物敢踏足,那肯定就是沒有腦子感覺不到劍陣壓迫力的史萊姆了。
而且似乎是因為這片區域沒有其他魔獸的威脅,所以史萊姆們非但沒離開,反而越聚越多,只不過它們對於大活人沒有太大興趣所以沒有主動進攻村民而已。
「我辛苦熬製的湯藥只值二十銀幣,史萊姆的糞便卻能值千金,我恨!」
黎離臉色一樣沉重,破天荒地主動拍了拍藥檀的肩膀以示安慰,由此可見她對這件事也很耿耿於懷,畢竟蘇珊的雞蛋也是她每天在野草堆裡挨個扒拉出來的。
智者卻反應很快,作為一村之長的他很快意識到這件事的重要性,開始和鐵匠洛克商量起具體的交易細節。
最後兩方商定,三日後智者帶著史萊姆糞便去鐵匠洛克所在的村子進行交易,而且以後要是能弄到史萊姆糞便,也能用來交換各種農具和武器。
在智者拿出羊皮卷,代表天劍村和洛克所在的鐵錘村簽下誓約書後,這樁交易就算生效了。
洛克看著黎離,坦白道:「塔城外的鐵匠是淬煉不出來你要那種細又薄的劍的,就算能淬煉出來,估計砍兩下就會斷的。」
對此黎離並不意外,這一個多月的接觸她也發現了,游民們的日子遠不如修真界凡人過得好,技術更是落後了太多。
就是不知道塔城內如何。
「那我要的爐子呢?」藥檀舉著自己早早準備好的丹爐設計圖給洛克看。
洛克拿著圖稿湊近看了半天,藥檀和黎離都眼睛亮亮等他的回答。
最後只等到了八個字——
「什麼玩意兒?看不懂!」
……
藥檀咬牙切齒:「我恨!」
黎離面無表情:「我也恨。」
這兩人都對沒花出去那十二枚銀幣感到耿耿於懷。
智者笑眯眯地看著他們,笑著道:「既然都出來了,那我們就多逛兩天好了,如果遇到其他想買的東西正好一起買回去。」
以往交換完物資後,智者總是匆匆趕回巨木村,現在的天劍村不必擔心魔獸的入侵,他也有心情多逛一會兒了。
地下集市開放的時間一共是十天,從雙月黯淡的第十天開始,到第二十天結束。
接下來的兩天裡,智者和藥檀都在擺攤給人看病,靠著這門手藝居然也掙到了幾枚銀幣,還換到了不少糧食。
黎離盯著那些銀幣心動不已,也在他們邊上蹲下了。
「你還懂醫術?」智者對黎離的全能感到非常驚喜。
「嗯。」黎離認真點頭。
藥檀表情莫測地在他們面前那張寫著治療範圍的羊皮紙上,又加上了兩個字——
「正骨」
劍修比醫修還要擅長正骨,這件事修真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畢竟劍修們的實踐機會太多了,像那種戰鬥的時候面不改色把自己骨折的手掰正這種事,劍修做起來尤為順手,醫修望塵莫及。
不遠處,姍姍來遲的獨眼吆著一群哼哼唧唧的豬玀獸幼崽,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地下集市。
他家的母豬還沒生,這是從鄰居家借的豬崽。
不給不行,獨眼有足夠的理由懷疑那個可怕的女孩要殺到自己村子來搶豬。
獨眼這樣的人也有自己的生存法則,面對比自己弱小的人他重拳出擊,比自己強大的人唯唯諾諾。
他左顧右盼張望了一下,終於在角落裡發現了三個並排蹲著的身影。
獨眼吆著豬玀獸幼崽過去了,像躲瘟神一樣飛快完成交接,在看到黎離一下撕裂那張欠條後,他感覺自己的脖子上的腦袋好像穩住了。
就是他還是沒改掉嘴賤的毛病,在離開前看到三人面前那張羊皮紙,沒忍住多嘴問了句。
「尼萌在桌神馬?」
因為下巴脫臼,他這句話說得含糊不清。
本來也沒指望黎離能回答,然而黎離卻突然抬頭,若有所思地盯住了他的下巴。
獨眼突然覺得後背發涼,然而已經太晚了。
片刻後,一聲絕望的慘叫在地下集市響起。
與此同時,藥檀清亮的吆喝聲也響起——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精湛的接骨正骨技術,現場演示正骨功效了啊……」
獨眼再次像隻鵪鶉一樣縮在角落,嘴裡小聲嘀咕著開始咒罵那個冷血女人。
黎離頭也不回:「我聽到了。」
別的她可能聽不太懂,但是罵人的話差不多能完美理解了。
「我沒有說你的壞話!」獨眼矢口否認,張嘴就是瞎編:「我是說最近塔城裡面出來了很多人,好像是光明教會和各個魔法學院在游民中尋找有天賦的孩子和年輕人,像您這樣天賦出色戰鬥超群的年輕女孩,就該去找他們!普通魔法學院還配不上您,最好直接去光明教會!」
獨眼心裡咬牙切齒,前半句倒是真的,每年都會有塔城中的魔法師出來尋找有天賦的游民孩子帶去各個魔法學院,但是現在在附近的只有光明教會的騎士團!
他現在巴不得黎離幾人趕緊去找光明教會,他們這黑髮黑眼的樣貌,指不定就要被光明教會抓去關起來!
但是很可惜,他說的這一長串黎離就壓根沒聽明白。
所以她只是很敷衍地「哦」了一聲,然後蹲得像朵香菇,繼續等著需要正骨的人上門。每有人開始圍觀,黎離就冷漠地把他的下巴或是胳膊弄脫臼,再熟練地正骨。
「你簡直就是惡魔!」獨眼艱難怒罵。
黎離掀了掀眼皮,懶得開口。
其實主要是聽不懂「惡魔」這個詞的含義,只感覺這是罵人的。
藥檀替她翻譯:「她說你活該!當初你欺負我們村智者的時候怎麼不覺得自己是惡魔呢!」
獨眼心虛地看了一眼智者的耳朵,急急道:「我以光明神的名義起誓,以後再也不這樣幹了!」
「滾,光明神答應替你擔保了嗎?閉嘴躺好了,有人想看接腿骨了!」
「啊痛痛痛!」
就在獨眼以為自己這輩子都復仇無望的時候,幸運之神終於眷顧了他。
山谷深處的入口處突然爆發出了一場戰鬥。
「嘭!」
一個拳頭大的火球倏地在黑暗處綻放開。
好幾道身影從那個「高手專用」的洞口中跑出。
四個人,看他們穿著長袍拿著魔杖的樣子,都是魔法師。
智者低聲提醒:「三個低級魔法師,一個中級魔法師!小心點,別被戰鬥的餘波傷到。」
藥檀點頭,果斷把還捂著下巴躺屍的獨眼拉到自己正前方當肉盾。
黎離也饒有興致地伸著脖子看熱鬧。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魔法師呢。
凝重的氣氛中,四個魔法師相對而立,彼此都戒備地盯著對方。
那個中級法師沉聲道:「那枚自由紋章我必須要!」
「但是你沒有講地下拍賣場的規矩,這兒概不賒賬!」
「等我從塔城出來就有足夠的魔法石了!」
「誰知道你有了能進入塔城的自由紋章後,還會不會再回到外面來!」
……
藥檀捕捉到了關鍵,好奇地回頭問:「塔城紋章是什麼?」
獨眼用僅剩的那隻眼表達自己的鄙夷:「連這都不知道?」
黎離冰冷瞥了他一眼,他嘲諷的後半截話馬上吞回去了。
智者想到黎離他們興許一直都生活在深山中,不知道也是正常,所以同他們詳細地解釋了一番。
「塔城內的居民都有象征塔民身份的紋章,這也是他們出入塔城的標識,每一個紋章都是專屬的。但是如今的游民想要成為塔民很不容易,必須要擁有足夠的天賦被教會或者是魔法學院看中才行。除此之外還有一種自由紋章,持有者哪怕不是塔民也能進入塔城。光明教會每年都會賜予一定數量的自由紋章給游民村落,讓普通人也能擁有向光明神祈禱的機會……當然,這些紋章幾乎都被那些強大的戰士或是魔法師拿走了。」
拿是好聽的說法,其實大部分都是被搶走了,游民早就習慣了弱肉強食這條規則。
那邊四個魔法師的戰鬥還在繼續。
四根法杖同時高舉,不同的聲音快速地念著晦澀的魔咒——
「熾熱的火焰元素,聽從吾的召喚……」
「水之元素,凝結成……」
約莫十息過後。
火球和水彈在山谷深處劇烈閃爍!
一輪過後……
四個人默契後退,彼此警惕地舉著法杖緩緩走位對峙,口中繼續低聲念念叨叨。
又是十息過後,紅色的火球和藍色的水彈再次炸開!
過了會兒,山谷叒叒叒歸於平靜。
黎離:……
不是,你們魔法師的戰鬥怎麼還帶中場休息的?
別光動嘴啊,動手啊!用法杖打爆對手的頭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7 05:01 P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十五章 養肥了吃
「戰況竟然如此激烈!」
在時而亮起,時而熄滅的魔法光輝映照下,智者表情嚴肅地這樣感慨了一句。
黎離突然偏過頭對藥檀認真道:「告訴智者,下個月攢夠錢了一定要去鐵匠洛克那裡打造一把鐵魔杖。」
藥檀:「為什麼?」
「吟唱咒語的時候,能掏出魔杖爆頭。」
「……」
你們劍修的腦子不好用就是因為被爆頭太多嗎?
黎離倒是覺得自己的腦子挺好用的,至少她在觀摩這場戰鬥的時候,已經下意識地把他們吟唱每種咒語的速度給記住了,甚至默默在心中計算好了在何時偷襲他們能夠做到一擊斃命,又怎樣才不會被下一發魔咒給擊中。
就是還不太清楚這些魔法師到底會釋放多少種魔法。
就在黎離等待新的魔法出現時,山谷外有一隊人正在靠近。
坐騎霜狼巨大的爪子踩碎青嫩的細草,它們四爪邁得飛快,雖不如獅鷲那樣能在天空飛翔,但是速度也絕非人類可比。
「快些,那邊有魔法戰鬥的波動!」
「真是的……這些游民為什麼總是這樣麻煩啊,成日爭鬥不斷,閒的沒事就不能安心找個地方喝酒看表演嗎?」
聽到這話,最前方的中年男人冷冷回瞥了說話者一眼:「游民可沒有能安心喝酒看表演的地方,閉嘴,抓緊時間去解決這次爭奪,我們要在日落前趕回教會。」
「好好好,霍華德隊長,謹遵您的號令。」
霍華德沒有再說話,只是催促著霜狼騎士隊伍的速度又提升了一些。
他們不是第一次進入這個地下集市了,畢竟這裡是游民聚集之地,作為光明教會的騎士,這裡也在他們維持秩序的範圍之內。
霜狼騎士進入山谷腹地時引起了不小的騷動,游民中有人根據那標誌性的霜狼坐騎和銀甲認出了他們的身份。
「是光明教會的騎士!」
「是負責維持塔城內外秩序的霜狼騎士!」
……
游民之中瞬間跪下不少人,或許是因為信仰又或許是因為畏懼,當然,其中也有蹲著甚至擺爛趴下的人,畢竟很多游民並不信奉甚至是質疑著光明神,霍華德對此並不太在意。
那邊正在戰鬥的四個魔法師也放下了魔杖,警惕又畏懼地看著這邊。
作為霜狼騎士,霍華德對於處理這樣的游民爭端事件早就得心應手。
他只是簡單地詢問了幾句,便知曉了緣由。
「又是為了爭奪自由印章展開的戰鬥。」
中級魔法師誠懇道:「尊敬的騎士大人,我是被人誣陷才被迫離開塔城,並不算是被放逐的罪犯,這枚印章……」
另外三個魔法師憤怒了:「我們是不給你嗎?是你不要臉想白嫖!一塊魔法石都不給,還美其名曰在我們拍賣場賒東西!」
「……」
距離太遠,黎離聽不到那邊的聲音,只能遠遠蹲著看熱鬧,藥檀也跟她排排蹲,跪光明騎士那是不可能的,修士膝下有靈石,所以修士只跪靈石!
智者也沒跪,畢竟他現在是劍神的信徒了,不過他站著和跪著區別也不大。
這就讓很想跪下的獨眼尷尬了。
獨眼膝蓋屈了屈不知該跪還是不跪,當身邊人都蹲著的時候,自己跪下顯得挺慫的,於是他索性躺平在那群豬玀獸幼崽邊上裝死。
只要他裝得夠像,到時候霜狼騎士就不可能注意到他,自然也不能用不敬的罪名收拾他了。
躺著躺著,獨眼覺得有點不安。
為什麼有沉重的腳步聲朝著這邊邁來?為什麼身邊那幾隻用來遮擋的豬玀獸幼崽開始驚恐亂叫?為什麼豬蹄從臉上踩過去了?!
黎離冷靜地看著朝這邊走來的霜狼騎士,動作自然地將手背到了身後,悄悄握住了巨劍。
出來之前,她曾讓藥檀戈斯打聽過有關「黑髮黑眼是光明神遺棄的種族」這件事,怕的就是某天出山就被光明教會的人抓去祭天。
好在戈斯告訴他們,這件事也只是在傳說中潦潦一筆帶過,據說是當年曾有人親眼目睹過光明神誅殺一個黑髮黑眼的人……當然,光明神傳說太多了,甚至還有光明神施展神跡讓不下蛋的咕咕雞連下七天雙黃蛋的離譜傳說。
所以事實上就是,光明教會並沒有真的在追捕黑髮黑眼的人,他們沒這麼閒。
智者突然意識到不對:「他們在朝我們走?」
藥檀瞄了一眼隱藏在豬玀獸中間的獨眼,咬牙暗恨自己沒有早點找到地方躺平,更恨這群豬玀獸擋了自己跑路的路。
在他驚恐的目光中,黎離動了!
「好道友!」藥檀熱淚盈眶,黎離這人能處,遇到危險她是真的第一個上啊!瞧瞧看看,她已經準備起來替他擋麻煩了!
然後在藥檀期待的目光中……
黎離的腳緩緩抬起,動作隱蔽地抖了抖,又蹲回去,不動了。
「你在幹嘛?」
「腳麻了,抖一下。」
「……」
不要讓人白感動好不好?!
這時候想跑已經來不及了,光明教會的霜狼騎士已經走到他們的小攤前面了。
黎離的腳還麻著,沒能成功站起來。
她仰頭與最前方的那個霜狼騎士對視了一眼,對方果然在她少見的髮色上停留了片刻,倒是沒有說什麼。
「這就是你說的疑似亡靈法師的人?」
「沒有任何亡靈魔法的氣息。」
「檢測亡靈魔法的水晶球也沒有反應。」
霜狼騎士後方那個拿著羊皮懸賞令的半獸人還在辯解:「但是他們絕對有問題,一個骯髒的地精和兩個被光明神遺棄的小家伙,當時他們還在懸賞亡靈法師的布告欄那裡停留了很久!」
黎離依然握著背後的巨劍,不知道何時蹲到她背後的藥檀壓低聲音,飛快地同聲傳譯。
於是她也懂了,原來是剛進地下集市時遇到的半獸人把他們當成亡靈法師,順手舉報了!
那沒事了。
有了底氣的藥檀探個頭出來:「你才骯髒呢!看看你的蹄子上都有皴了!還有看懸賞令礙著你了?就許你舉報亡靈法師,不許我們有覺悟也想抓亡靈法師?」
半獸人被問得有點懵,他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只能下意識地低頭看自己的蹄子。
真的已經髒到起皴了??
他很快轉移了目標:「他們不是啊?那騎士大人要不要再去檢測下那邊的……」
「整個山谷都沒有亡靈魔法的氣息!你可以閉嘴了蠢貨!」
就在其他霜狼騎士一邊教育著半獸人,一邊指揮著胯下霜狼準備返程的時候,霍華德卻突然從霜狼背上一躍而下。
他停在了蹲地的黎離身後。
「你的劍哪裡來的?」
黎離眼睛都不眨:「什麼劍?我沒有。」
霍華德無言地看著黎離背後已經露出大半截劍身的巨劍,伸手指向它:「光明教會的騎士專用巨劍,你是哪裡來的!」
失算了,忘記戈斯的劍比正常劍大好幾倍,她的身體根本擋不完。
黎離慢吞吞地把巨劍拿出來,略警惕地看著霍華德:「借來的,要還。」
言外之意你別想貪污。
霍華德已經瞥到了劍身上的那個名字,那一瞬間他的表情有些錯愕,看著黎離的眼神也充滿了審視意味。
光明騎士絕對不可能隨便交出自己的劍!
「戈斯呢!」
「在挖洞。」
「他為什麼會把劍借給你?」
「因為……我教會了他挖洞?」
「???」
黎離和霍華德的無效溝通過於精彩,最後還是智者出面替換掉黎離,霍華德眼中的戒備才逐漸淡去。
智者話語中透露的那些有關戈斯的事情,尤其是諸如黑石的屁股蛋子上有個小熊胎記之類的細節,那都是只有最親近的人才會知曉的。
「我和戈斯是同時進入光明教會的朋友,因為他不小心放走了一個亡靈法師,導致那次追捕任務失敗,他也失去了繼續成為一個光明騎士的資格。從那天起,他就離開了塔城。」
霍華德的表情有些黯然,但很快又恢復了冷然的模樣:「我這次離開塔城到這附近,也是曾聽說他在巨木村,有東西要交給他。」
「既然你們是他朋友,那就由你們轉交吧。」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石盒,抬手,那東西便以一道漂亮的拋物線落到了黎離懷中。
裝死的獨眼悄悄地眯了個縫,想要偷看是什麼東西。
霍華德頭也不回地翻身上狼,離去之前冷冷提醒。
「盒子上有魔法烙印,只有光明教會的人知道該怎麼開啟,其他人試圖打開只會被烙印灼傷。」
黎離看著這個石盒,表情越來越凝重。
「藥檀。」
藥檀馬上懂事地湊過來,低聲:「怎麼了?這個盒子是不是有什麼蹊蹺?」
黎離同樣低聲:「扶一下,太麻了起不來。」
「……」
或許是因為出了霜狼騎士這個插曲,地下集市的游民們都很快散去,據說是忙著回去帶孩子出來溜達,看能不能被魔法師或是光明騎士看中帶進塔城。
就連獨眼這個幾百個月大的孩子也迫不及待地攆在霜狼後面跑了。
既然如此,黎離他們也收攤,帶著滿滿的戰利品離開。
黎離拿著巨劍攆著豬玀獸幼崽往前走,這些豬崽也挺慘的,還沒長大,背上就已經背著他們換來的各種物資。
智者一邊走,一邊清點著豬背上的東西。
「蘇珊要的鹽和糖弄到了,藥材種子換到了,糧食換了三大袋,裡面有不少成色好的能拿來做種子……」
「當然最好的還是和鐵匠那邊簽訂了契約,以後的農具和武器有地方換了。」
「豬玀獸幼崽看起來也很有活力……」
暮色之中,智者突然停下腳步。
他的耳朵高高豎起:「忘了給偉大的劍神大人準備一些隆重的祭品了!」
黎離:「……不用。」
智者急得原地踱步,最後盯住了那幾隻豬玀獸。
「要不……宰一隻豬玀獸獻祭給劍神大人?」
黎離:「不好。」
藥檀卻舉雙手讚成:「好耶!烤乳豬!」
黎離聽得直搖頭,拿劍背拍了拍那幾隻還走得慢吞吞的豬崽,攆著它們加快了逃命的步伐。
真是沒遠見,豬玀獸幼崽這麼小這麼可愛,現在他們居然就想吃它們?
那必須得養肥了再吃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7 06:04 P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十六章 這一劍,春風化雨
在回到天劍村後,這幾隻豬玀獸受到了所有村民的關注。
海莉的眼睛微微睜大:「豬玀獸很難馴化飼養,我還沒見過豬玀獸呢。」
藥檀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邊,回應:「沒見過豬跑?那你應該也沒吃過豬肉吧?我跟你講豬肉可好吃了,紅燒肘子香辣排骨糖醋裡脊,等它們長大了我做給你嘗嘗?」
海莉愣了愣,最後微笑著說了句好。
於是藥檀也笑了,朝著海莉伸手:「現在豬還沒肥,所以你先分我塊肉乾,我吃著肉乾再和你詳細講述豬肉的一百種做法……」
「……」
蘇珊在邊上無奈地笑了笑,搖頭:「這些豬玀獸全是公豬仔,看樣子我們村子等不到第二窩小豬了。」
「欸?不能以後再找隻母豬玀,一起生小豬嗎?」
養殖大師蘇珊回答:「不能的,豬玀獸是母體自行繁殖。」
「那公的有什麼用?」
蘇珊慈祥微笑:「公的沒用,只能養肥宰了。」
「……」
「而且豬玀獸的肉不太容易烹飪得好吃。」
鑑於見識過了魔法界的糊糊美食,修真界三人組並不想發表過多的意見。
蘇珊解釋道:「我年輕的時候也吃過豬玀獸的肉,羶臭味快要趕上那些糟糕的史萊姆了。」
「肉味羶臭?」
司空燼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盯著那些豬崽看了好一會兒,最後表情詭異地看向黎離:「我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你要聽我說嗎?」
黎離頭也不抬:「放。」
「因為沒騸。」
黎離:「……」
路過的智者正好捕捉到了最後那個字眼,他虛心求教:「司空閣下,請問什麼叫騸?」
很快,司空燼就讓整個村子的人都明白了「騸」的含義。
黎離拿著剛歸還又借過來的巨劍,拿劍狠戳了兩下地才穩住情緒。
「為什麼是我做這種事?」
「因為你的劍夠快,能讓這些豬玀獸幼崽無痛無壓力。」司空燼安撫她的情緒:「你還記得我天劍宗有一劍招,名曰春風化雨嗎?」
說到有關劍招的事情,原本還是一臉麻木的黎離果然提了興趣,微頷首:「記得,以剛化柔,能讓對手在感覺到痛苦前一擊斃命。上一次我用這招,還是為了殺那個長得頗為雋秀的魔教長老。」
這一次她用這招,是為了騸豬。
聽說黎離終於要展示劍術,精神大振的戈斯早早就守好了最佳觀看點。
他沒有忘記藥檀曾提及黎離是個天才,事實上直到現在,他也沒有看過黎離用劍。
在萬眾矚目之中,黎離出現了。
看到她手中握著自己的巨劍,戈斯眼底熾熱更盛。
方才黎離本來想隨便找把刀,但是戈斯態度強硬地把自己的劍塞給了她。能讓自己劍領略劍術天才的劍法,這也是巨劍的莫大榮幸了!
只是為什麼黎離的跟前綁了一排豬?
戈斯心中的疑惑才剛剛浮起,那邊的黎離的手已經動了。
那是很輕很柔的一劍。
輕柔到那把門板大的巨劍也像最薄的絲緞一般在空氣中輕輕搧動了一下。
那一霎,所有人都察覺到仿若春風拂過般柔和,不帶半點殺意。
黎離收回巨劍,表情並不是很好。
這是她這麼久以來第一次用劍招,可是就她自己而言,這招春風化雨是失敗品。
武器不對,慣用的手不對,自己施展出的強度更不對。
這一招她只有信心擊敗一個築基巔峰期的修士,差不多等於地下集市中的那四個魔法師,又約等於十個藥檀。
司空燼輕嘆息,低聲唏噓道:「整個天劍宗,也只有她將本門劍招全部學會,可惜她現在這練氣期的靈力還不足以將劍意化形,殺傷力自然是大打折扣。」
「要是她修為還在的時候,一招春風化雨出,定有靈雨如絲飄灑漫天,看似無害,實則每一絲雨都是一道致命劍氣,那可是百年難遇的奇觀啊……」
不知道自己已經淪為戰力單位的藥檀鄙視道:「我知道黎離挺厲害,但是你吹得過了啊,就差說她比你們閉關的內門弟子和掌門長老都強了。不過你編故事的本事是不錯,不愧是邪帝劍仙的忠實擁躉。」
司空燼:「……算了懶得跟你吵,趕緊去看看豬騸得怎麼樣了!」
豬騸得挺好的,現場居然沒有濺出一絲血。
那些豬甚至都沒有哼哼兩聲,不過藥檀為了穩妥起見,還是給它們都灌了一點止血湯藥。
「原來這就是騸!」智者雙眼迸發出獲得新知識的睿智光輝,飛快將獲取的新知識寫在了他的羊皮書上。
所有人都很滿意,只有戈斯陷入了僵硬。
他看著又回到自己手中的巨劍,依然光潔漂亮,同為用劍者的黎離在歸還前甚至還體貼地用藥檀的外套擦乾淨了劍上的血跡和污漬。
可是想到剛才那一劍,又看看那邊被騸完的豬玀獸。
戈斯抱著巨劍微微顫抖,這個硬漢的眼眶忽然有點泛紅。
他的劍……
不乾淨了!
*
黎離站在天劍宗位於半山腰的山門口。
向上是天劍宗的內門主峰,現在是一片荒蕪的廢墟。
山門外也很荒,無論是在被雷劈之前還是雷劈之後,山下的那些植物都長得非常狂野且潦草。
劍修們一向也不太在意,他們都說要尊重道法自然,講究萬物生長自由。
其實就是忙著打架沒空搗鼓。
但是現在,從山腳到半山腰的山門這片區域的野草和荊棘被清理得乾乾淨淨,平坦之處被開墾耕耘成了等待播種的農地,不方便耕種的陡坡上也整齊種上了魔法世界常見的幾種野果樹。
山壁上,已經完工的幾個山洞口上已經像模像樣地裝上了遮風的草簾,兩隻咕咕雞正在認真啄食著簾子上的草籽,下一刻就被蘇珊拎著翅膀丟開了,一群老人在認真地用曬乾的荒草編織著諸如墊子和簾子之類的東西。
此時,海莉正帶著幾個孩子忙碌地清除新長出的雜草,將帶回來的藥材種進靈田裡。
靈田邊上是剛來時播種下去的黑粟米,有了魔修特製肥料的加成,它們現在已經長出青嫩的細苗了。
遠遠還能聽見藥檀中氣十足的指揮聲。
「瘦猴,快把豬玀獸攆走,他們要拱人了!」
「海莉去攆走咕咕雞!它們要啄我的種子!」
前幾天還熱衷於挖山洞戈斯不知道怎麼回事,今天居然不挖坑了,拿著劍頭也不回地衝出了村子,據智者說他去找史萊姆燃料了。
這樣熱鬧的景象總會讓黎離想起昔日的天劍宗,更會想到至今還在劍陣內閉關的同門。
想要把同門放出來,必須得攀上主峰山頂。
司空燼騎著小橘過來了,他略好奇:「你站在這兒做什麼?」
「我記得剛入門那會兒,我們在那棵樹下埋了很多酒?」黎離遙遙一指不遠處,那兒曾是天劍宗的膳堂,不過膳堂早成廢墟,那棵樹也成焦木了。
司空燼目光柔和了許多:「是啊,我們那會兒還說等到有人飛升了再把酒拿出來一起喝,所以我本來打算在你的飛升席上挖出來的,也不知道碎沒有。」
黎離認真道:「那我去看看。」
「這你怎麼看……」
還沒等司空燼反應過來,黎離已經轉身,拿著一把破舊的礦鏟朝著山門內走去!
霎那間,一股無形的壓迫感迎面而來。
劍修,修的是劍,對這壓力更為敏覺。
黎離每往前一步,壓力便重一分。
剛踏入山門內的第一塊青石板,肩上便好似有一座大山重重壓下來,讓她的身形猛地一顫。
黎離穩住身形,用礦鏟支著身子,步伐堅定地再往前走了一步。
到後面每往前一步就要頂著成倍的壓力,她知道若是往後退,這壓力就會如從潮水般消逝。
但是黎離沒有退,她想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裡。
視線中,那棵被雷劈焦的木頭越來越近。
終於,她來到了那棵樹的前方,前進的腳步也到達了極限。
黎離動作艱難地抬起手,揮出第一鏟,第二鏟——
山門外的司空燼看不到裡面的情況,只能在外面揪心地攥著小橘的脖子毛往裡探看。
山間的霧靄逐漸隨風消散,曦光暮色晦暗流轉,夜色不知何時侵入天地。
不知何時跟過來的藥檀左顧右盼:「戈斯和黑石尋了不少史萊姆燃料回來,智者說明天他就帶著這些去鐵匠村裡換那把精鐵劍,你問問黎離要不要一起去?」
「明早她怕是沒空。」
「她要做什麼?對了,她人呢?怎麼騸了豬就不見了……」
「她在裡面為我取酒。」
藥檀下意識地順著司空燼所指方向走了兩步,然而下一刻他就被那可怕的壓力逼退,臉色亦變得蒼白。
司空燼依然遙望裡面:「別進去,裡面有半步飛升強者布下的劍陣,強行靠近會死。」
藥檀呆滯半晌後深吸了一口氣,不可思議:「她這麼拼,就為了給你取酒?」
「她從小就很聽話,我們幾人教什麼,她定會分毫不差地做到完美。」司空燼答非所問,像是欣慰又像是嘆息,「所以她說了今日取酒給我,就一定會讓我喝到酒。」
這並不是簡單的取酒,這是黎離正在兌現昔日的承諾。
司空燼明白黎離在做什麼。
她說了會第二次飛升帶他們回家,就一定會竭力朝這個目標靠攏。
一句話,將同門間的深厚情誼盡數道盡。
身為散修的藥檀似懂非懂,思忖片刻後索性坐在山門外的青石板上。
「那我也在這兒等著吧,要是她等會兒受傷了還能幫著搶救一下。」
這一等就是兩天。
藥檀的腳也麻了又麻,灰頭土臉的黎離終於腳步虛浮地出來了。
她懷裡抱著一壇酒。
在和黎離視線對上的那一霎,司空燼嘴唇顫了又顫。
「老六……」
他伸手想要接過那壇代表著師兄妹深厚情誼的酒。
結果黎離和他錯身而過,徑直走到藥檀跟前:「這酒估計能換不少好東西,你收好,別讓我大師兄偷喝了。」
司空燼:???
「藥檀,我餓了。」
藥檀抱著酒壇和黎離並肩離開:「有啊,我這幾天都給你留了蘑菇湯!」
司空燼:……
在黎離妥善地處理好靈酒,又埋頭喝完一大碗蘑菇湯後,司空燼終於等到和自家師妹溝通的機會。
可惜黎離一點都沒有要聊那壇子酒的意思。
「我現在是練氣期,極限是往門內走百步,大概到築基期可再往前進千步,金丹期萬步,也就是說,我到金丹期就能試著把傷勢最輕的那些弟子放出來。」
黎離冷靜地道出最關鍵的一句話。
「我需要更多強勁的對手,才能更快突破到金丹期。」
司空燼也顧不上酒了,順著她的話:「你的意思是……」
「我想進塔城。」
魔法界的所有天才和真正的強者,幾乎全部集結於塔城之內,相對於深入魔獸山脈尋找那些行蹤莫測的魔獸,和這些人戰鬥還能讓她更快了解這個世界的戰力體系。
塔城裡的那些人,是更有價值的對手。
「不過游民好像不能隨意出入塔城。」藥檀一邊洗碗一邊探過頭提議:「戈斯是從裡面出來的,要不等他回來你問問他?」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7 06:14 P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十七章 十二銀幣
身為劍修,自律是黎離的信條。
比如此刻,咕咕雞都還窩在草堆裡打瞌睡,黎離已淺淺揮劍一千次了。
當然,因為現在沒有劍,所以揮的是礦鏟。
打著哈欠路過的藥檀對此習以為常,含糊問:「還有多少下呢?」
「一千次。」
「行,給你留了個兩個蛋黃,劈完了記得吃。」
「蛋白呢?」
「我吃完了。」
「……」
只不過黎離剩下這一千次卻沒揮完,因為在天空透出微光時,帶著一身露水寒意的戈斯和智者從鐵匠洛克的村子裡歸來了。
哪怕又經過了一次長途跋涉,但是智者的情緒依然高亢:「這把精鐵劍是洛克答應給你的,他說這劍在塔城中也算是精品,不過興許是給孩子用的,太纖小了所以一直沒人要。」
魔法界中的審美呈現出兩個極端,魔法師們力求精致纖巧,而戰士和騎士們則更偏好各種狂野的武器。
黎離手中的這把精鐵劍對於戈斯這樣的騎士來說,未免太沒氣勢也太沒力量感了。
精鐵鍛造的劍身呈現出古樸暗沉的金屬色澤,長約十寸,只有兩指寬,除了稍微厚了點,倒是和劍修們常用的劍較為相似,而不再像門板或是大刀了。
黎離將其拿在手中揮動了兩下,果然比礦鏟順手很多。
就在她準備將未揮完的劍繼續揮完時,在邊上不知看了多久的戈斯突然出聲打斷。
「黎離,我們談談。」
黎離微偏頭看了戈斯一眼,他現在的模樣比智者當初被獨眼他們欺凌的時候還要憔悴,下巴上的鬍茬亂糟糟的,似乎是好幾夜都沒睡好。
用他的劍煽豬打擊這麼大?
黎離點頭應下來,進了山洞把兩個蛋黃拿上,想了想,順便把藥檀夜一起拎上了,防止這次談話出現某種誤差。
看到藥檀也過來後,戈斯並沒有太大意外。
畢竟全村都知道黎離腦子不好,有時候聽不懂人話,所以藥檀天天都跟在她後面。
戈斯開門見山:「我聽說你們想進塔城。」
黎離點點頭。
「想進塔城其實有很多種方式,但是都有相對的限制條件,最簡單的還是拿著自由紋章進入。」
戈斯的聲音停頓下來,他似乎深吸了一口氣,最後在藥檀和黎離的注視下,拿出那個被黎離帶回的石盒。
「這裡面有兩枚自由紋章,你們見過霍華德,應該也知道我年輕那時候曾是一名光明騎士,這就是他為我和黑石準備的,你們拿著自由紋章就可以自由進出塔城了。但是要當心別被別人看到了,不然那些被驅逐的游民很可能會奪走它。」
黎離卻沒有接過石盒:「你為什麼不和黑石回到塔城?」
「其實我也猶豫了很多天,直到剛才才確定,這枚自由紋章或許更應該給你。」
戈斯的聲音從一開始的遲疑猶豫,變得越來越順暢和堅定。
「我和黑石是出生在塔城內的孩子,我父親是光明騎士,母親也是忠誠的信徒,當他們去世後,我通過教會的考核成為了一名光明騎士,並且竭力想要讓年幼的黑石也能夠穿上那身銀色鎧甲。」
「但這似乎並不是黑石喜歡的道路,那些年,他和我的關係並不算好,甚至稱得上是惡劣。他討厭我的嚴苛,我也懊惱於他的懶怠。」
「沒有吧。」聽到這裡的藥檀忍不住替黑石喊冤:「黑石這孩子挺好的啊,挖山洞種樹拔草他都是幹得最起勁那個,哪兒懶了?」
戈斯沉默了一下,眉眼中也浮出些許無奈。
「成為光明騎士的前提,必須得熟背騎士守則和各種光明傳說,以辨別各種潛在的各種黑暗存在。」
「哦……」藥檀和黎離齊齊點頭。
原來倒黴孩子是不喜歡背書啊。
戈斯繼續道:「直到我們離開塔城,在來到巨木村後的第二天,我居然在這裡看到了黑石久違的笑容,和塔城比起來,他明顯更喜歡這裡。」
藥檀小心翼翼猜測:「是黑石在巨木村感覺到了久違的家的溫暖?」
戈斯再次沉默,這次表情更加無奈了。
「不是,是因為他發現在巨木村不用背書。」
黎離:……
「我現在也習慣了在這裡的生活,是否能夠回到塔城對我而言也無所謂,但是對你們來說這兩枚自由紋章卻很重要。藥檀想要鍛造的奇怪爐子,還有各種珍貴的藥材,在塔城裡面都能找到。至於你——」
戈斯面向黎離,認真道:「塔城才是你這樣的天才該去的舞台,而且你去了裡面也不用再擔心前未婚夫來找你麻煩。」
正蹲在黎離背後當同聲傳譯的藥檀驚險地在後半句那兒打住了。
好在黎離聽得也很認真,沒有計較為什麼少翻譯了半句。
她同戈斯對視,語氣很冷靜,口音很蹩腳:「我不喜歡欠人情。」
戈斯回答的是同一句話:「我也不喜歡欠人情。」
黎離覺得他應該說的是自己救下黑石,以及帶著巨木村的人搬到天劍宗的事,不過念及來到這個世界後一直受到村民們的幫助,黎離並不覺得別人欠了自己。
相反,從霍華德的慎重表現來看,這兩枚自由紋章的價值恐怕不低。
她搖頭:「我不能白拿。」
「不是白拿,你要幫我還錢的。」說完這句話後,戈斯冷硬的臉上罕見地出現了一絲不自在:「我說不喜歡欠人情,是說我不想欠霍華德的人情,你如果要拿自由紋章,就得自己想辦法償還他,這東西很貴。」
對於「還錢」二字非常敏感的黎離陷入了沉默。
藥檀精神振作了一點,闊綽地攤開雙手往後一躺開始抖腿嘚瑟:「能有多貴?我現在熬一罐湯藥能掙二十多銀幣呢!大不了我再努力點,下個月多熬兩罐!」
戈斯沉聲:「塔城裡面最受歡迎的交易方式是魔法石,塔城的地下拍賣場中一千魔法石才能買到一枚自由紋章。」
黎離逐漸預感不妙:「所以多少銀幣能換一塊魔法石?」
「一塊自由紋章大概需要一千塊魔法石,算下來是一萬金幣,十萬銀幣。」
兩枚自由紋章就是二十萬銀幣,藥檀在心中默算一番,當他意識到自己得熬一萬罐止血湯藥才能還完債時,差點沒直接昏厥過去。
「你可以選擇要或者不要,如果不要的話,就只能我自己想辦法償還霍華德的債務了。」
戈斯將石盒打開,裡面躺了一枚圓形紋章,正面雕刻著精致的日月交輝紋章。
在靜默片刻後,黎離從他手中取過紋章。
「這筆債我來替你還。」
戈斯似乎也鬆了口氣:「既然你做好決定了,那我就給你講一下塔城的基本情況吧。我之前所在的塔城,是距離我們最近的東塔城,距離光明教廷所在的西塔城最遠。東塔城中混雜了各個種族,所以這裡的秩序並不算好,我離開那年還曾聽說裡面潛入了亡靈法師。不過與之相對的,東塔城的機會和資源也是最多的。如果你還打算回天劍村,就爭取多帶些資源回來。如果你不打算回來——」
他重重地拍了拍胸口:「我會用我的生命來守護這個新村子!」
黎離一本正經提醒:「這裡沒魔獸,只有史萊姆,你沒有生命危險。」
戈斯啞然。
不過他卻沒說什麼,而是回頭看向山洞外的村落。
已經是上午了,不過外面的天空似乎籠了一層霧灰色的薄紗,沒有一縷陽光洩露下來,天邊陰沉的烏雲厚重得彷彿隨時要壓下來。
這是雙月黯淡的徵兆,以往這時候他們甚至能聽見魔獸的咆哮,看見魔獸的蹤跡,開始搬東西往地窖中躲藏了。
可是現在身處魔獸山脈之中,周邊卻安靜到只聽見風聲,村民們不知何時聚在了靈田前方,正虔誠地對著那尊泛著柔和光芒的雕像祈禱著什麼。
或許……
真的有神明在默默守護著他們,而不再需要他賭上性命和魔獸戰鬥了。
*
三日後,天空放晴。
天劍村度過了第一個平安的雙月黯淡。
當聽說黎離和藥檀要前往塔城後,天劍村突然陷入了短暫的寂靜,原本還在忙活的村民們突然放下了手中的鐵具,頭也不回地往山洞裡鑽了。
藥檀擦了擦眼角並不存在的淚水:「太感動了,他們一定是去給我們準備臨別禮物了。」
黎離看著司空燼,認真道:「你等我回來。」
「去吧去吧,我知道你是怕塔城裡面危險,所以才帶著他不帶我。」司空燼很大度地擺了擺手表示不在意,難得對藥檀也有了好臉色:「我還知道你是想去塔城裡打造丹爐給我療傷,你們醫修果真是我們劍修的摯友啊!」
藥檀嘿笑了兩聲沒吭聲,他能說是覺得跟在黎離身後最安全所以才一起去的嗎?
三人正說話的間隙,剛才匆匆離開的村民們出來了。
為首的智者手中拿著一卷厚厚的羊皮冊子,原本總是穩重的步伐不知道為何有些忸怩,甚至連耳朵都往下垂了不少。
還是海莉先大方開口:「黎離,聽說你要去塔城了,能幫我帶些調料回來嗎?我想試著做口味更有層次的醃肉。」
有了這個良好開頭,蘇珊也開始了:「能給我帶點雞飼料嗎?聽說塔城裡面有專門給雞吃的糧。」
小珍妮高高舉手:「我想要嘗嘗奶酪糖是什麼!」
甚至戈斯在猶豫之後也開口:「我希望你能帶一卷光明傳說的書冊回來……」
原本還笑嘻嘻的黑石秒變警覺臉:「我希望你們不要帶書!」
……
最後智者很不好意思地遞出羊皮冊:「大家想要的東西都寫在上面了……當然如果太麻煩也不用帶的。」
在村民們飽含期待的目光中,黎離接過了那卷羊皮冊子,輕輕點頭。
「好。」
在走出天劍村後,藥檀好奇地打開了那卷羊皮冊子:「我看看他們都想買些什麼……咦?」
「叮——」
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響起,好幾枚亮閃閃的銀幣掉落在草地上。
黎離彎腰將其拾起,掃了一眼,正好是十二枚,也是天劍村的村民們所有的積蓄。
「咦?我還以為智者拿銀幣在鐵匠洛克那兒換了鐵器呢,我們要拿著它們當在塔城的生活費嗎?」
黎離將銀幣握在手心裡,環視四周,最後用精鐵劍在村口的空地處挖了個坑。
亮閃閃的十二枚銀幣被濕潤的泥土覆蓋。
比起他們,村民們或許更需要它們。
藥檀倒沒出言反對,只是抱著胳膊操心:「誒,你把它們埋這兒,要是弄丟了怎麼辦啊?」
「不會,你是說到時候要帶更多藥材種子回來,需要提前犁幾畝地嗎?戈斯明天會來這兒幫你開墾靈田,會挖到的。」
「啊?你怎麼知道他剛好會挖到這兒?」
「因為臨走前我給他留了點東西。」
……
天劍村內,戈斯小心翼翼放好巨劍,然後熟門熟路拎起放在牆角的礦鏟。
「戈斯,又去挖坑呢?」
「嗯。」
「好好練!」
戈斯心情頗為激蕩,因為臨別前他沒忍住,還是向黎離請教了一下,該如何讓自己的劍更快。
沒想到黎離還真的給他留了一張畫滿了圖的羊皮紙,還告訴他,只要他將羊皮紙上標記了〇的地方全部翻一遍土,就能變得更快更強!
黎離:當然了,你起碼要揮幾十萬次礦鏟,能不變強嗎?
戈斯強壓住內心的激動,緩緩地攤開羊皮紙。
上面用炭筆畫了簡陋的地圖,沒看錯的話,那座被塗黑的山就是劍神的聖山了,往下那些黑洞是村子現在的位置,再往外一點就是村口……
只一眼,鋪天蓋地的〇就將戈斯淹沒了。
戈斯:???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7 06:21 P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十八章 華萊士魔法學院
「那麼問題來了。」
藥檀回頭看黎離:「黎離你再想想是不是記錯路了,我們到底該往哪兒走?」
他們走了足有五日,期間除了路過豬玀村時把正在放豬的獨眼嚇得棄豬而逃以外,再沒看到其他游民了。眼下所處之地前後是山左右是樹,連條正經路都沒有。
黎離也看著他,清冷的臉上露出半分詫異:「不是你在帶路嗎?」
藥檀震驚:「我也是修真界來的怎麼可能給你帶魔法界的路!」
「你走得很自信,我以為智者同你講了路線。」
「你走路的姿勢也很自信啊!我也以為戈斯跟你說了路!」
「……」
「……」
迷路的兩人四目相對,最後只能認命地蹲在原地。
「不急,只要在雙月黯淡之前抵達塔城就好。」
「算了,先吃飯吧。」
兩個同樣樂觀過頭的修士默契地選了個空地準備進餐。
村子裡的糧食並不多,種子也尚在成長階段,所以黎離和藥檀出門的時候沒帶多少口糧,這幾日全靠黎離爬樹摘果子和藥檀採蘑菇過活。
現在他們正準備烤早上採到的蘑菇。
白色的蘑菇散發著特有的新鮮香氣,黎離削出細木簽將其一一串制好,再放在火焰上方慢慢烘烤。
肉質肥美的蘑菇表皮開始收縮,汁水伴隨著溫度的升高開始滴落到火苗上,發出「滋滋」的聲響。
當白色的蘑菇開始泛出漂亮的淺褐色時,藥檀緊握著剛採到的一把香料植物,催促黎離:「就是現在!」
黎離默契地舉起了手中的精鐵短劍,在藥檀灑出香料的同時手腕微動,劍影颯颯而過,香料全部化作碎末,均勻地灑落在蘑菇肉上,火苗被劍風帶動變得旺盛,有一瞬裹上了蘑菇肉,將這些香料的香氣催發到了極致!
那一瞬間,一種難以言喻的奇特清香自烤得金黃的蘑菇上四溢開,瞬間點亮了藥檀的眼睛。
「快趁熱——」
「噓」黎離將手抵在唇上示意藥檀噤聲,反握住了精鐵短劍。
「有人來了。」
數息過後,草叢中攢動了幾下,一個頭髮上沾著落葉的小胖子從裡面鑽了出來。
「好香!」對方的視線直直落到了那兩串烤蘑菇上面。
黎離和藥檀卻在打量這個一看就不是游民的孩子。
這個小胖子身上穿著的是寬大的魔法師袍子,不過和之前在底下集市見到的不一樣,這件袍子材質一看就不是凡品,袍角繡著精致的玫瑰紋飾。而他方才用來撥開草叢的魔法杖也遠比智者的木杖來得精致,上面雕刻著糾纏的荊棘玫瑰,頂上那顆藍色魔法石更有拳頭大,通體純淨得彷彿水滴,不帶半點雜質。
這是從塔城出來的人。
小胖子同樣打量了一下黎離和藥檀,在看到這是兩個看起來瘦弱如雞的同齡人後,他明顯底氣足了很多。
「這個我買了!」他指著那兩串蘑菇。
聽到能掙錢的黎離毫不猶豫點頭:「好。」
就在藥檀還想嘗試坐地起價,看能不能多賺兩個銅幣時,對方若無其事地拿出了一塊魔法石……
他馬上體貼地把蘑菇遞上去:「小心燙,吹吹。」
小胖子餓得有點急了,差不多一口一串,很快就解決完了全部的蘑菇。
雖然仍有些意猶未盡的味道,但是小胖子卻沒有再要求黎離他們烤兩串,而是不知從哪兒抖出一張帕子,矜持而優雅擦了擦嘴角。
「很不錯。」
說完這句話後,小胖子輕咳了一聲:「給你們一個機會,帶我去東塔城入口,我將付給你們豐厚的報酬。」
還想找他問路的藥檀:「……」
黎離同樣保持沉默。
小胖子似乎看明白了什麼,難以置信:「你們難道連去東塔城的路都不知道?!」
黎離態度謙遜:「不知道,你能教教我們嗎?」
「……」
小胖子的臉明顯漲紅了,憋了半天都沒能說出話,偏偏從黎離的表情看來她好像真的在誠心發問,並沒有陰陽怪氣……
最後他也只能嘆口氣,嘟囔了一句「這次歷練考核又要拿最低分了」,然後握住了荊棘玫瑰魔杖。
在低沉的吟唱過後,一道藍色的光芒猛地躥升至森林上空!
做完這一切後,小胖子開始擺爛躺平在了草地上,不過他似乎有點無聊,開始找黎離和藥檀說話。
「看你們的樣子,是附近的游民?老師說游民都很危險,不過我看你們這樣子沒什麼危險性啊,一擊水球術就能把你們打哭吧?」
「……」藥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安靜抱著劍保持沉默的黎離,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小胖子繼續念叨:「原來游民也會做正經的食物啊,我以為游民都只會做那種糊糊,看樣子我是該多出塔城歷練長見識了。」
「……」這次你還真說對了。
在小胖子的念叨中,黎離知道了他叫科林斯,是華萊士魔法學院的學生,這次出塔城是為了參加學院考核,結果不慎和同伴走失迷路了。
「我提前放出求援的魔法信號,就代表考核失敗了。」科林斯苦惱地抓著頭髮:「等會兒又要聽肯德老師的嘲諷了!」
黎離他們表示愛莫能助,不過既然等會兒有人要來接科林斯回塔城,那他們跟在後面也能到塔城吧?
兩人只一個對視就達成了共識。
就在科林斯都快攤平睡著的時候,地面微微震動,不遠處,幾匹迅捷褐馬拖著車駕停在了空地上。
黎離拿劍身拍了拍科林斯。
「接你的人來了。」
後者迷迷糊糊睜眼,慢吞吞地爬起來後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法師袍,想了想又覺得不行,索性把它揉皺,並擺出一副虛弱的模樣。
當看到車上走下來一個高瘦的人後,科林斯適時開口:「肯德老師,我剛才被魔獸追殺,和他們大戰一場後精疲力竭,這才不得不請求援助……所以這次考核能給我六十分嗎?」
叫做肯德的瘦削男人翻了個白眼:「我求求您,科林斯少爺,你但凡有你哥哥一半……不,萬分之一的優秀,也不至於說這種連豬玀獸都不會信的蠢話!更不可能落到只能進華萊士魔法學院的下場!趕緊上來吧,你的同學可都完美通過考核了,都在等你呢!」
「……」
科林斯的表情有點難堪,他小心地把荊棘魔法杖往自己的袍子裡藏了藏,然後回頭勉強對藥檀和黎離笑了笑,故作輕鬆。
「好了,我要走了,謝謝你們陪我等了這麼久,希望下次出來歷練還能遇到你們。」
肯德往黎離這邊瞥了一眼,眉頭皺更緊了,幾乎是催著迅捷褐馬掉頭趕緊走。
上車以後,他似乎又和科林斯說了什麼,只是聲音全部淹沒在馬蹄聲中了。
把火堆踩熄後,黎離提著劍邁步:「走吧。」
迅捷褐馬也是被人類馴養的魔獸,馬腿修長健碩,但是荒郊野外盡是樹木和石子,想走快都難,黎離和藥檀甚至不需要靈力加持都能跟上馬車。
不過為了不引起對方的誤會,黎離和藥檀很客氣地不遠不近跟後面。
只不過這樣跟了沒多久,迅捷褐馬的蹄子停下來了。
肯德從馬車上跳下來,科林斯好像也想跟著下來,但是被前者請了回去。
「你們也跟了一路了,我從你們的穿著和長相能猜得出你們的身份,事實上像你們這樣有勇氣的游民不在少數,但是光具有勇氣是不行的,還得兼具運氣和實力。」
肯德抬手摘下胸口別的的華萊士魔法學院的徽章,吹了吹上面並不存在的灰塵,再將其戴正。
「但是我很遺憾地告訴你們,你們並不走運。」
「今年我們華萊士魔法學院並沒有在游民中招募學生的計劃,事實上身為一個專攻貴族子弟就讀的魔法學院,我們學院也從未有過游民出身的學生,可真是抱歉啊。」
他說得太多也太快了,黎離壓根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藥檀倒是聽明白了,湊到黎離邊上簡要概括:「他誇我們很勇,但是因為學院規定所以不能收我們當學生,他覺得不好意思了。」
黎離點了點頭,她也聽懂肯德最後那句好像是在道歉。
於是她態度誠懇地回復:「沒關係。」
肯德:「……」
他足足吸了好長一口氣才緩過勁兒來,緊握住魔杖才竭力保持了魔法師該有的優雅和風度,只是說話語氣變得更加陰陽怪氣。
「很好,沒想到我說得這麼直白了你們還不願死心,那我不妨直接告訴你們,我一看就知道你們沒有任何天賦,不只是魔法學院,就算是低等的戰鬥學院也不會招收你們的。」
「我還是建議你們去找那些挖礦或是飼養牲畜的問問還缺不缺人手,不過我看你們這副瘦弱的模樣,塔城裡並不會有人要你們,到時候還要從塔城走回你們的村子,不如現在就回家養豬玀獸來得輕鬆!」
藥檀繼續簡要概括:「他說我們沒法拜入塔城裡的那些學院,勸我們去塔城找點活兒做,還提醒我們那些活兒很累,建議我們回家養豬。」
黎離面色如常。
她本來也沒打算加入什麼魔法學院,畢竟對於修士來說拜入第二派無疑是叛宗大罪,她身為正經天劍宗人怎麼能幹這種事!
只是沒想到這個叫肯德的魔法師雖然看起來歪眉斜眼白眼翻翻,說起話來也怪腔怪調,但是為人居然這麼熱心。
於是黎離一邊暗斥自己最開始的以貌取人,一邊再次真摯道謝:「謝謝建議。」
雖然黎離並沒打算接受他的建議,但是二師姐教過她,道謝是基本禮貌。
肯德:「……」
最後肯德鐵青著臉又回到了馬車上。
黎離兩人繼續不遠不近跟著馬車跑,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森林的樹木逐漸變得稀少,道路也變得平坦起來。
更重要的是,周圍陸陸續續出現了不少人,裡面又以年輕人居多。
在看到印有華萊士魔法學院字樣的馬車經過時,那些年輕的孩子局促不安地想要上前說什麼,但是馬車絕塵而去,他們原本亮起的眼睛又很快黯淡下來,繼續站在路邊眺望著什麼。
從穿著打扮看來,這些人就是肯德口中所說的想要加入魔法學院的游民孩子。
「塔城快到了嗎?」
藥檀隨口問了個路人。
那孩子頭也不抬,有氣無力地指著前方:「翻過這個坡就能看到了。」
黎離道了句謝,提著劍和藥檀沿著山坡往前。
下一刻,彷彿連接了天地的高聳城牆矗立在二人眼前,自東向西,蜿蜒蔓延到視線不能及的遠方。
前方,華萊士魔法學院的馬車也停在了城牆前方。
肯德下了馬車,優雅地擦了擦手,對車上的科林斯解釋:「城中又出現了亡靈魔法的痕跡,加上最近是各大魔法學院考核的日子,進出塔城的人很多,需要排隊接受檢查。」
科林斯懶懶的應了一聲,似乎是又睡著了。
肯德翻了個白眼,排在隊伍最末暗暗地咒罵著給自己分派工作的上司,前面的隊伍長得看不到頭,等輪到他們怕是都要快到晚上了!還有科林斯這個懶惰如豬玀獸的小少爺!但凡他早點發求援信號,前面也不至於排這麼多人!
就在肯德腹誹之際,他很不想看到的兩個人再次出現了。
藥檀笑容滿面地給他打了個招呼,然後往他手裡塞了兩個白煮雞蛋。
「這是我和妹妹一直沒捨得吃的,她說你人挺好的,就送你啦。」
黎離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這還是出門的時候蘇珊特意塞給他們的呢,也是村裡最後的兩個雞蛋了。
肯德:「……」
客氣地表達完謝意後,黎離和藥檀排到了隔壁檢查游民的那一隊末尾。
黎離想起一件事,抬頭問藥檀:「都這麼多天了,那蛋還能吃嗎?」
「我不知道啊,以前有咕咕蛋都是當天就吃完的。」藥檀很無辜地看回去:「不過魔法界的雞能長這麼大一定有它的過雞之處,應該能比咱們修真界的雞蛋多放兩天吧?」
黎離想了想覺得也是。
那個肯德能當魔法師肯定也不傻,雞蛋壞了他總知道丟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7 07:23 P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十九章 瀆神者!!!
城牆下。
一個霜狼騎士雙手持握巨劍,面無表情地審視著正前方的人。
「姓名。」
「湯恩。」
「職業?」
「木匠。」
「何時離開的塔城,出城目的?」
……
在確認信息無誤,又核驗了對方的塔民紋章後,霜狼騎士挪開巨劍,將這個叫湯恩的人放行。
另一個瘦高騎士悄悄偏過頭揉了揉耳朵,趁著這空隙低聲道:「後面還有這麼多人,不用盤問這麼仔細了。」
「不行,昨天在城中發現了一個廢棄的亡靈召喚陣,隊長特意交代要仔細審查每一個入城的人,不能把可疑分子放進去。」
「那也不用這樣挨個盤問,這不是還有主教大人親自布下的聖音魔法陣嗎?」
瘦高騎士悄悄用腳點了點地面,這是只有他們才知道的秘密。
因為近來亡靈魔法的痕跡越來越多,所以東塔城的紅衣主教特意在塔城入口布置了一個巨大的聖音魔法陣。顧名思義,這個魔法陣能夠竊聽到陣內人的心聲,這讓那些偽裝成游民或是塔民的可疑分子暴露無遺,雖然對一些能夠屏蔽窺探魔法的強者無效,但是對付魔導士以下的存在是足夠了。
「聖音魔法陣是挺好的,就是有點吵,從早上到現在一直在聽他們的心聲,我的耳朵都痛了……」
「……」
兩人正說話的間隙,下一個想進塔城的人上前了。
黎離和藥檀同時走到了那扇巨大的鐵門前,同時也看到了鐵門後的景象。
那裡矗立著一座潔白的光明神像,祂左手持日,右手握雙月,面容被一片星輝籠罩,光是注視一眼便讓人生出難以抗拒的叩拜衝動,而事實也是如此,有許多人都圍在巨大神像的腳邊頂禮膜拜,或是凝視著雕像虔誠地祈禱著什麼。
黎離和藥檀也不例外,都直直地仰視著那尊巨大的光明神像。
通常有外人在場的時候,他們都用魔法語溝通防止暴露身份,不過現在相處久了,兩人差不多能通過眼神順利交流了。
只一個對視,兩人在心中開始瘋狂吐槽。
藥檀:我私心覺得這雕像雕得沒有你們天劍宗的靈石雕像手藝好,好像材料質地也不如那塊極品靈石好,不知道這光明神到底是男是女……還是男女同體啊?
黎離亦是表情嚴肅地點頭:這尊光明神雕像好像是魔法石雕刻的!這麼大一塊魔法石,就算成色好像沒有柯林斯那根魔杖上的那塊好,但要是敲碎了估計也得有好幾千塊?償還自由紋章的那兩千塊魔法石應該夠了吧?但是這麼多人也不好去撬兩塊下來……
兩個光明騎士見狀,並沒有上前打擾正在向光明神「祈禱」的兩人。
「游民之中也有堅定的信徒,他們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光明神像,激動難耐也是正常的。」
「你聽到他們祈禱時的心聲了嗎?」
「祈禱的聲音太多了,估計他們的聲音也被淹沒在裡面了吧。」
瘦高光明騎士對此並不意外,突然在此設立光明神像的用意其實只有一個:在走上前就看到光明神像時,對方的心聲往往會暴露他們最真實的反應。
塔城中信奉光明神的人太多了,所以他們只需要注意那些瀆神的話語就可以了。
不過其中一個霜狼騎士還是覺得有點不對勁:「我剛剛好像聽到了兩道模糊的難以分辨含義的心聲,晦澀難明到不像人話。」
「還用問?」
瘦高騎士挑眉,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胯下的霜狼,還有路過的貓狗以及外面的十多隻魔獸坐騎。
「眾所周知,除了神秘的龍族以外,魔法大陸都講同一種魔法語,就連地精和獸人也不例外。所以你剛剛聽到的肯定是它們在說獸語……再不濟就是飛過的蟲子在叫喚。」
說的也是,這些天他們也不是沒聽過座下的兩頭霜狼嘀咕狼話,還有各種聽不懂的蟲子叫。
在檢查完黎離和藥檀的自由紋章後,兩個光明騎士客氣地將他們放行了。
沒過多久,在另一條隊伍排著的華萊士魔法學院也開始接受檢查。
柯林斯只亮出自己的荊棘玫瑰魔杖便被放行了,甚至都沒有下馬車,看到這一幕,後面的肯德熟練翻了個白眼。
「這個該死的混蛋,這些殺千刀的貴族,真是爛透了!」
「身為中級魔法師的我都被攔下來了,柯林斯這個一無是處的初級魔法師居然能坐車進去?」
越想他越生氣,用力捏碎了手中的那兩個雞蛋,霎時間,一股腐臭四溢開來!
淦,這居然是臭雞蛋!
肯德手一抖,趕緊嫌棄地把那兩個雞蛋丟遠。
他飛快拿出魔杖,一邊哆嗦著想用清潔咒語把身上的味道祛除,一邊用生平知道的最惡毒的詞匯咒罵著那兩個該死的游民。
然而就在這時,兩把巨劍橫在了肯德的面前。
騎士們快速用眼神交流了一番。
「敢向光明神像丟臭雞蛋……還敢用這等污穢之語辱罵神明!」
「也只有墮落的亡靈法師才幹得出這等瀆神行徑了!」
那兩個霜狼騎士雙眼泛著「要升職」「活捉了」的光,一邊冷笑著地堵住肯德的所有退路。
「走吧。」
「跟我們走一趟光明裁判所。」
……
黎離和藥檀並不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
他們從光明神像的腳邊走過,避過那些叩拜的塔民,而這座龐大繁華的東塔城也就此向這兩位異鄉人展露它的真貌。
在數十丈高的城牆之下,石磚砌成的屋舍鱗次櫛比,樓宇之間掛著閃亮的招牌,石磚鋪陳的城市大道上穿梭著腳步匆忙的塔民,其中時不時還能看見精致的魔法師袍子在人群中飛揚起一角,魔法的光澤普照著整座巨大城池,而它的光輝則源自城池最中央的那座純白巨塔。
「那就是戈斯說的,幾乎居住著整個東塔城強大魔法師的魔法塔?」
「應該是。」
和游民們堪稱原始的村落比起來,東塔城的繁華甚至要超過了修真界的城池,畢竟修士們都喜歡找個山清水秀的洞天福地窩著,少有群居,就連天劍宗都和底下的天劍城保持了一定距離。
東塔城中就不一樣了,這裡普通人甚至都在大聲兜售著各種魔法道具。
當然,窮酸味從內傳至外的修士二人組並不在他們招攬範圍內。
「卷軸披風和魔杖……腳收一下,別踩進來。」
「……」
兩人走了一路,在街角看到了一家頗具規模的武器店,店門口陳設著形形色色的武器,從弓弩到巨劍一應俱全,更重要的是,它們大多都是精鐵鍛造而成。
武器店門口,一個彪形大漢赤裸著上半身,手持一把大錘,正百無聊賴地看著人來人往,每每有人一過,他就把一塊火系魔法石嵌進鐵爐中,然後以毀天滅地的架勢砸出帥氣一錘!
「看起來很猛。」藥檀緊張地看著這個人。
黎離也正色道:「沒錯,此人一錘能捶五個你。」
「不是,我什麼時候成計量單位了?」
「……」
兩人說著話,也站到了武器店門口。
但是可惜的是大漢看到他們之後只是懶懶地抬了一下眼皮,然後繼續枕著手靠在牆上打瞌睡,並沒有要展示一下的意思。
黎離也不氣,只是認真打量著店內外擺放的武器,其中有一些格外精致些的,上面甚至還有附魔後的魔法符文。
藥檀則直接上前詢問:「訂製武器和特殊道具大概需要多少銅……銀幣?」
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太沒見識,藥檀大膽將計算單位換成了銀幣。
大漢懶怠地睜一只眼瞥二人,然後伸了個懶腰,這才慢吞吞地站起了起來。
他拿起巨錘,反問:「你們問訂製武器要多少銀幣?」
「對。」
大漢的眉毛挑了挑,沒多說什麼,而是重重地砸出一錘——
「八十!」
黎離緊攥著賣蘑菇換來的那顆魔法石,腦中瘋狂計算,一顆用來流通的普通魔法石差不多十枚金幣,也就是一百枚銀幣,這價格居然和鐵匠洛克的價差不多,不太對勁。
她謹慎問:「是八十銀幣?」
大漢扯著嘴笑了笑,低沉應了一聲,繼續砸出第二錘——
「八十!」
「……」
很好,黎離和藥檀算是聽明白了,原來是一錘八十。
兩人非常識時務地離開此地。
接下來這一路,無論是酒館也好旅店也罷,開出的價格都高得嚇人,黎離和藥檀手上的這塊魔法石甚至不能保證他們在塔城一個月的伙食錢。
藥檀一臉沉重:「我覺得我們應該先去打聽一下該怎麼掙錢。」
打聽的結果並不算好。
「塔城裡面掙錢的機會是很多,但那是對塔民而言的。至於我們這樣的游民……很少有店鋪敢要我們,他們都覺得城裡的游民全是偷渡進來的,隨時可能會捲走所有財物跑路。」
藥檀苦惱地揉著太陽穴:「沒有被大家族或是魔法學院接納的游民,絕大部分都在搬磚修建城牆,要不就是在挖礦……」
也是到了這裡以後二人才發現原來沒有自由紋章也能進入塔城,前提是足夠強壯,有塔城的貴族願意接收他們。但是這樣進來的游民幾乎沒有自由可言,通常都是直接被帶去挖礦或是搬磚,在結束挖礦契約之前都不能自由行動。
黎離握著劍,抿抿唇開口:「我挖礦養你。」
「別了!」藥檀的頭搖得飛快:「我去問了,挖魔法石這活兒簡直離譜,每天有最低上交魔法石標準,完成不了就不能休息,挖多了也沒有獎勵更不能自己帶出來,更離譜的是這活兒居然沒有報酬!!我問為什麼,結果那個礦主還理直氣壯地反問我——」
「這魔法石礦是我家開的,我包吃包住就等於白養了你,你不感恩我養你還好意思找我要錢?」
藥檀叉腰尖聲學得惟妙惟肖,黎離聽得眉頭緊皺。
在修真界可沒這種歪理,修士享受了世間大部分的資源,就自覺守護凡人,就如天劍宗,佔了整個修真界靈氣最濃的洞天福地,在修真界有難之時也自然頂在最前面,平日裡也照拂著山下天劍城的凡人。哪有這種先獨佔資源再壓榨別人力氣還理直氣壯的行徑!
藥檀安慰黎離:「別灰心嘛,我還帶了一壇止血湯藥出來,等會兒找個藥劑店去問問收不收,總能養你……啊!」
在摸出那個壇子後,藥檀發出絕望的慘叫。
「我帶成你挖出來的那壇靈酒了!」
「……」
就黎離所知,魔法界的人似乎酒量都不太好,酒也多是清淡的果酒,就連戈斯聞了這壇靈酒都不太好受,在塔城裡怕是賣不到什麼好價錢。
「留著吧。」
黎離的視線在路過的行人間不斷掃視著,片刻後,她對著藥檀招手。
「跟我走。」
黎離跟上的是幾個游民,他們和那些淪為礦工的游民不同,每個人看起來都格外健碩,而且手中甚至還持有武器。
很明顯,他們是在塔城中混得比較好的游民。
直到這些人進入一所巨大的圓形建築後,黎離才止步,抬頭看向前方。
一股濃鬱到無法忽視的血腥味在黎離的鼻間蔓延。
忽然間,一隊人抬著一個精鐵鍛成的獸籠從遠處走來,籠中的那隻狂獅獸懶懶地用前爪枕著頭眯眼假寐,爪子縫隙中甚至還卡著一截人類的斷指。
與黎離擦肩而過時,那截斷指從鐵籠中滾落到黎離的腳邊。
那座純白的圓形建築內,隱約有人在興奮呼喊著——
「歡迎來到……」
「角鬥場!」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7 07:43 P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二十章 你發誓,我才信
黎離和藥檀跟在那些游民身後,從巨大的圓形建築的其中一個入口踏進。
奇怪的是二人並沒有被人阻攔,甚至有負責接引的工作人員主動給他們指了個方向。
「在那邊等候吧。」
黎離順著這人所指的方向走過去,在穿過一條漫長昏暗的甬道之後,一道刺眼的光從上空投下來。
借著這道光,黎離看到了剛才進來的那些游民,也終於看清了東塔城角鬥場的裡貌。
整個角鬥場呈橢圓形,這個龐然大物的中心是一塊平坦寬闊的場地,圍繞著場地的是近乎數萬個逐次升高的坐席。
此刻,這些坐席上坐滿了興奮歡呼的塔民,伴隨著他們的呼喊,場中那頭魔獸甩了甩頭,巨爪踏過沙土中那個看不清人形的屍體,慢悠悠地走向另一個鐵門退場。
藥檀後背一涼,趕緊抓住黎離的衣袖:「這是什麼地方?我害怕!」
這次黎離沒把他的手打開。
「你們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邊上一直沉默的年輕人突然詫異地轉過頭,打量了幾眼藥檀和黎離後瞬間明白:「你們是剛從外面進塔城的嗎?」
黎離點點頭。
「那你們不知道塔城的規矩就正常了,我叫朱恩,來塔城快四年了,之前被黑心的礦主騙著簽訂了契約帶入塔城,直到三年的契約期滿才離開魔法石礦。」
似乎是看著這兩人太年輕,又或許是想到自己也是游民出身,朱恩耐心地同二人介紹起來。
「在塔城奉行實力為尊,不僅是尊貴的魔法師,其他沒有天賦的人如果有足夠的實力也能贏得所有人的尊重。所以在這兒有一套通行的戰力衡量體系,從最低的青銅,再到白銀,黃金,鉑金,星鑽,依次往上。不同的等級每個月能分到不同的資源,而這些資源是我們在塔城外一輩子都得不到的。」
藥檀好奇發問:「誒?誰給的資源?光明教會?」
「看台上的那些人。」朱恩指了指四面環繞的看台觀眾席:「他們每天的門票和打賞就是一筆巨額數字了,更何況高等級的戰鬥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最好的學習機會,所以那些記錄了戰鬥畫面的魔法留影貴到不敢想像。」
不過具體是什麼價格朱恩也說不上來,畢竟她還未曾接觸過那個層次的戰鬥。
黎離微微皺眉:「高等級的戰鬥有魔法師參與嗎?」
「當然有。甚至東塔城中的每所魔法學院每年都會派出他們最優秀的魔法師互相較量,他們的戰力等級也成了各個學院劃分資源的重要依據。」
藥檀好奇地探頭看向朱恩:「那你呢?」
「我?」朱恩愣了愣,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還是最低等級的青銅戰力,贏一場能累積一分,輸一場就會扣一分,要累積一百場才能晉升到下一個等級。我現在累積到九十九積分了,只要贏下最後一場,就能晉升為白銀戰力等級。」
「得到的資源會提升多少?」
「青銅的時候我們只能和魔獸戰鬥,不能自行挑選對手,平時也都住在角鬥場的地下室。但只要晉升白銀戰力我就能夠擁有塔民紋章,成為正式的塔民了。」朱恩說著說著,眼睛也逐漸發亮:「那樣我就可以多攢一些錢換自由紋章,把我母親從村子裡接到塔城來過好日子!」
黎離沒有說話,只是將視線轉移,略凝重地看著場中即將結束的又一場戰鬥。
這次依然是魔獸的勝利。
戰敗者狼狽又驚險地逃到有魔法陣保護的安全區,好歹沒被瘋狂的魔獸撕咬成碎片,但這也代表著徹底的敗退。
下一場就輪到朱恩的對戰了。
她低聲喃喃,好像在和自己對話:「我可不會退,我只差一場了。」
「就一場了……」
鐵閘門被打開,朱恩緊握著手中的尖刀,從黑暗的甬道中走向角鬥場地。
在鐵閘門關閉之前,她猛地回頭看向裡面的黎離,聲音驟然變得急切——
「我母親就住在城外的瓦斯科山山腳下!如果……」
朱恩的後半句話被魔獸的咆哮聲徹底淹沒了。
她的對手也終於露出了真面目。
對面的那條甬道中,一頭巨大的血色霜狼被放出了鐵籠子。
和霜狼騎士們聽話的坐騎不同,這隻血色霜狼明顯尚未馴服,眼底被瘋狂的血色染透,此時甚至狂躁地想要襲擊看台上的人類,只是有魔法陣的阻攔無法得手。
在看到朱恩進來的第一時間,血色霜狼便找到了目標。
飛揚的沙塵中,朱恩像是斷線的風箏般被霜狼撞飛。
接下來的戰鬥幾乎是單方面的碾壓,看台上的觀眾激動的情緒也逐漸變得沉重。
「這兩年魔獸好像都變強了。」
「普通人類已經無法與它們抗爭了嗎?」
「這樣下去,終有一天塔城也會被魔獸……」
黎離靜立在看台上,視線死死落在了魔獸身上。
她冷不丁開口:「你見過魔修嗎?」
緊張觀戰的藥檀被嚇了一跳,茫然地搖搖頭:「沒有啊,我住在天劍城,上面有你們天劍宗鎮守,魔修打不進來自然沒見過。你突然問這個幹嘛?」
因為無論是當初的那隻嗜血蜥蜴,還是這隻血色霜狼,它們身上的氣息都讓她覺得莫名熟悉。
嗜血,狂暴,凶殘,毫不懼死,彷彿是換了身獸皮的魔修。
不過很快黎離就把這個念頭壓了下去,總不可能是那些魔修也跟著過來,還奪舍到魔獸身上了吧?那也太離譜了!
她之前還見到那隻血色霜狼在上場前抬著後爪舔了舔某個不可描述的位置,魔修再會偽裝也做不出這樣的犧牲吧?
黎離和藥檀說話的間隙,血色霜狼和朱恩的戰鬥也進行到了尾聲。
藥檀揪心地死拽著看台上的護欄:「她好像快不行了!」
血色霜狼再次將朱恩擊飛,後者掙扎了一下,躺在沙地上一動不動了。
後方的魔法防御陣離她只有一步之遙,剛才她只要往後退一步就能逃離了,但是她沒有。
高台山有人在喊:「起來!快逃到安全區!」
「認輸啊蠢貨!」
「再不起就要成為那畜生的午飯了!」
然而沙地上的朱恩一動不動,胸膛的起伏甚至都逐漸變得微弱。
「她死了?」藥檀不敢置信地往後退了一步。
黎離保持沉默,沒有開口解釋什麼。
那頭血色霜狼並沒有要停爪的意思,它像是狩獵成功的王者般巡繞在場中,最後停在了朱恩的屍體上方。
霜狼呲了呲牙,低頭嗅著這個沒有氣息的人類,似乎在為進食做準備,又或許是還想著玩弄獵物。
黎離不露聲色地擋住了藥檀的視線,而她卻始終盯著場中的朱恩,確切說,是後者那隻無力垂落的手。
下一刻,朱恩的手動了。
她猛地反握住尖刀,在血色霜狼低頭的瞬間,那把尖刀狠狠扎進堅韌的狼皮,再穿刺入血肉!
「啊!」
朱恩的肩膀被血色霜狼咬穿的瞬間,她一聲怒吼,尖刀也刺透了霜狼的脖子!
伴隨著狂飆而出的鮮血,這頭霜狼轟然倒地。
在片刻的寂靜後,歡呼聲響徹整個角鬥場。
「她做到了!」
「賞!賞她一百枚金幣!」
銀幣,金幣,甚至是閃亮的魔法石,如潮水般從高台上擲到場中懸空的平台上,全都是看客們額外打賞給朱恩的。
朱恩胸前的水晶勳章顏色一跳,從青銅色變成了白銀色。
但她奄奄一息被抬到甬道時,忽然艱難抬手示意停下。
黎離站在她身邊,聲音平靜開口。
「很好,我不用去瓦斯科山了。」
朱恩愣了愣,蒼白的臉溢出暢快的笑容:「如果你想和我一起去的話,也歡迎。」
傷者很快就被抬走了,藥檀看得很懵:「所以你剛才一直看出她在裝死等機會反殺,這才一點不慌?」
「嗯。」
「咦不對啊,我才是醫修,怎麼我都沒看出來,你反而看出來了?!」
黎離眸光平靜地看了他一眼,聲音淡淡的。
「因為我見過很多真正的死人。」
「……」
角鬥場中很快有人在打掃戰場,黎離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要不要去看看朱恩?」
藥檀連忙點頭,同為游民,他還真想去看看朱恩的傷勢怎麼樣了。
然而就在黎離和藥檀準備走出甬道的時候,剛才還和氣的工作人員把他們攔住了。
「你們今天的戰鬥尚未結束,不能離開。」
「戰鬥?」藥檀眨了眨眼,很無辜地拿出自由紋章示意:「我們不是來參加戰鬥的,就只是看一看的啊。」
「……」
在短暫的核對工作結束後,那人很快換上了笑臉:「原來是這樣,不好意思是我們誤會了。不過這樣的話,需要你們補一下觀看角鬥的門票,由於你們剛才是在最佳區域觀賽,每張票價是十枚金幣,二位一共需要支付二十枚金幣。」
「二十枚金幣就是……兩塊魔法石。」
黎離身上攏共就只有一塊魔法石了。
就在藥檀思考要不要商量在這兒掃地抵債之類時,黎離往前走了一步,把他擋在自己身後。
「我是來角鬥場參加戰鬥的。」黎離非常冷靜地遞出那塊魔法石:「他不參加,這是他的票。」
工作人員了然點頭:「好的,那你稍等一下,我去給你取一枚等級晶石臨時登記一下。」
終於反應過來的藥檀猛地抓住黎離的手:「不行!」
「你沒看到多危險嗎?!你的對手不是只會切磋較量的人類,那是會發瘋的魔獸!」
黎離把手抽出來:「嗯,看到了,是我最想要的對手。」
「你為了省一塊魔法石的門票就去拼命?!我不許!大不了我在這兒給那些人療傷,我們醫修要掙錢比你們劍修容易多了!再讓我慢慢打出名氣,總能掙到更多的資源!」
「我知道。」
「你知道還這麼著急跑去玩命?」
黎離背靠在冰冷的石牆上,聲音沒有半點起伏地陳述事實:「慢慢變強,慢慢掙到能讓我們在這個世界立足的資源,你能等,我也能等。但是大師兄等不了,我天劍宗其他重傷的同門也等不了。」
「雖然你沒有說,但是我知道大師兄的身體需要更多更珍貴的藥材才有治癒的可能性,而我們天劍宗還有很多傷勢比他還重的弟子。想要得到這些,我就不能等,只能快點,再快點變強,才有希望保住所有人。這裡很好,我能快速變強,也能掙到資源,養你完全不是問題。」
閉關只能讓劍修們的的傷勢暫緩惡化,但是要想真的治癒,只能帶他們出劍陣,再用更多天材地寶去治癒。
「你你……你急什麼!」
藥檀氣得有些結巴,他還是第一次聽黎離一口氣說這麼多的話,換成平時肯定要打趣兩句,可是現在他腦中不斷閃現著方才踏入角鬥場時看到的那具被魔獸撕碎的屍體,還有朱恩半死不活的樣子。
「你們天劍宗不是還有掌門嗎!不是還有一個快飛升的六長老嗎?天塌下來還有這些高人頂著啊,要重振宗門,要保護同門也都是那位前輩的事,你一個外門弟子瞎操什麼心?」
魔法石的光從在甬道上方投下,黎離的身體隱在陰影中,影子被拉得極長。
藥檀似乎聽到了一聲很輕的笑聲。
良久,黎離才抬起頭,那張總是冷清的臉上,忽然浮出一絲很淡很淡的笑容。
「嗯,你說得對。」
藥檀鬆了口氣,黎離的語氣和表情很認真,看樣子不是在敷衍。
「還好你聽勸了,不然到時候我給大師兄背具屍體回去怎麼交代啊……」
他思索了一下:「我們之前路過藥劑店,裡面的藥都賣很貴!我等會兒找角鬥場的人問問能不能去配藥換魔法石,想來這裡每場都有人受傷,肯定很缺人手。」
黎離好似無意識地玩著手中的精鐵劍:「那你現在就過去打聽吧,順便去看看朱恩的情況。」
「你呢?」藥檀莫名覺得不安。
「我在角鬥場等你掙錢來贖。」黎離的劍尖指了指從不遠處走回來的工作人員:「他們也不可能放我走吧。」
「那你一定要等我!」
「好。」
藥檀尤不放心,「不行,你們劍修都不太聽勸的,你發誓我才信。」
「發什麼誓?」
藥檀決定來個狠的:「如果你騙我,你們天劍宗的六長老飛升挨雷劈,飛一半掉下來!」
黎離的表情有點古怪,但還是點了點頭:「好,我騙你就挨雷劈飛不了。」
「不是你,是你們六長老!」
得到保證的藥檀走兩步又回頭看看,直到甬道中黎離的影子變得越來越小,最後徹底隱沒在黑暗中才作罷。
黎離就一直懶懶地靠在牆上,直到那個工作人員走到她的身邊。
「這是你的水晶,滴血上去就能登記成為角鬥場的勇士。」
黎離抬手,偏頭咬破食指。
鮮血滴落在水晶上,殷紅的光一閃而過,那塊水晶也由透明幻化成出青銅色澤。
「東塔城角鬥場歡迎您的加入,第549527位勇士!」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7 08:26 P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二十一章 六長老挨雷劈
或許是看出黎離是第一次來角鬥場,那個負責接引她的工作人員將她帶去了位於角鬥場下方的休息室中。
休息室相當空蕩安靜,今日要上場戰鬥的人大多都在看台上等著了,而等級較高者通常也不會來這裡。
黎離隨意找了個角落靠站著,眯眼打量著那些樣式新穎的武器。
看起來都不錯,但是沒有附魔的痕跡,都是給普通人用的尋常武器。
那個漂亮的侍者看了黎離好幾眼,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你要不要換一把武器?角鬥場是可以免費租借武器的,只要不損毀就不用賠償。」
雖然她在角鬥場中早就見慣了死傷,但是看到黎離這副模樣還是於心不忍。
通常這麼小就出來歷練的要麼是強大的魔法師,要麼是從小接受鍛煉的貴族戰士,但是很明顯黎離不是,這麼年輕的游民很可能連基礎劍術都沒學過。
侍者繼續開口道:「你的那把劍一般是塔城裡的孩子剛學劍時用的,完全無法和魔獸的尖齒利爪相比,你不如選一把長矛,或是圓盾……對了,那邊還有鏈甲,你也可以穿上的。」
黎離安靜聽著,模樣乖巧地點了點頭。
「嗯,多謝。」
雖然道了謝,但是她卻並沒有要更換武器或是穿上鎧甲的意思。
這把劍對於別人來說可能太小了,但是對於她來說卻正好合適。至於鎧甲,對於追求無快不破的劍修而言,穿上去只會影響她出劍的速度。
侍者也只能無奈地嘆氣。
此刻休息室的魔法陣有光芒在閃爍,她連忙招呼黎離:「到你了。」
黎離嗯了一聲,跟她一起走進那個魔法陣。
在短暫的眩暈過後,二人從休息室出現在剛才那個熟悉的黑暗甬道中,黎離正前方就是那扇巨大的鐵門。
身後好看的侍者匆忙叮囑:「記住!低級角鬥是沒有護衛者確保你們安全的!你要是打不過一定要朝場中的安全區——就是那個魔法防禦陣中跑,知道了嗎?」
黎離回頭看了她一眼,再次道謝。
「謝謝。」
容不得侍者再多說什麼,刺耳的咯吱聲響起,封閉的鐵閘門打開了。
黎離左手握劍,自黑暗中緩緩走到人前。
看台上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又是新面孔,咦?這麼年輕?!」
「不知道她會遇到哪隻魔獸。」
「通常來說,新人的第一場都是最容易對付的那些魔獸吧?比如野生咕咕雞王……甚至有人運氣好抽到過史萊姆。」
沒有讓他們等待太久,看台最頂端,負責講解的工作人員的聲音通過擴音魔法陣傳到了角鬥場的每個角落——
「這是今天的二十三場戰鬥!上場的勇士是首次參加角鬥的新人,549527!」
「她要對陣的魔獸是——」
「角鬥場的老對手,今年未嘗敗績,即將斬獲第一百連勝的狂獅獸!」
看台上的聲音突然變得嘈雜混亂,有人在質疑角鬥場是否為了保持狂獅獸的百勝惡意欺負新人,有人在為即將到來的血腥戰鬥呼喊,還有人在提醒黎離戰鬥開始後就直接往安全區逃命。
看台上,同樣在等待戰鬥的游民高聲提醒著底下的可憐蟲——
「你不是狂獅獸的對手!」
「趕緊逃小鬼!那隻畜生咬死過兩個中級魔法師!」
……
「咔嚓——」
伴隨著山崩海嘯般的呼聲,對面的甬道口的鐵柵欄被打開了。
一隻如小山大小的巨獸緩緩地從露出了它的真容,金色的眼睛居高臨下地掃了黎離一眼,而後抬爪,慢條斯理舔舐著爪毛上殘餘的血漬。
這是在角鬥場門口看到的那隻狂獅獸,黎離一眼就認出了它。
她自然也看出這只魔獸遠超出中級魔獸的行列,按照魔法界的衡量標準,或許它已經是高級魔獸了。
一人一獸相對而立,劍修渺小得像一隻螞蟻。
然而一霎間,那隻螞蟻先動了。
她沒有往後退避到安全區,而是迎著狂獅獸而去!
「吼!」
狂獅獸似乎沒料到黎離這樣大膽,憤怒地咆哮一聲,帶著山崩地裂的氣勢猛撲向黎離!
黎離左手持劍,似疾風般踏過沙地,腳尖輕點,與狂獅獸的利爪擦身而過。
與此同時,她的劍也擦過狂獅獸的脖子。
她知道這把尋常的精鐵劍刺不破這頭魔獸的獸皮,所以她將凌厲的靈力附著在劍刃上,只是有點可惜,她的靈力依然過於薄弱,只能勉強在狂獅獸的脖子上留下一道不起眼的劃痕,連血都沒有流一滴。
狂獅獸似乎沒有意識到不對,返身繼續撲咬黎離。
「兩次,夠了。」
黎離低語。
魔獸終究是魔獸,只是兩次撲咬動作,就讓黎離看破了它的攻擊軌跡。
接下來的戰鬥變得格外離奇,看台上的觀眾一片噓聲。
往日迅猛無比的狂獅獸今天不知為何好似眼瞎了一般,每次攻擊都落了空,而黎離彷彿只是不知疲倦地逃跑,再逃跑。
「要麼認輸要麼戰鬥啊!光是逃有什麼用啊!」
「對啊,難不成魔獸能被人類給累死嗎……臥槽!」
「光明神在上……這女孩是被神明庇佑才如此幸運嗎?」
在場中逐漸變低的囂雜聲中,狂獅獸的步伐越來越緩,這頭不知飽食過多少次人肉的猛獸身體搖晃了幾下,最後睜著不甘的雙眼轟然倒地。
整個角鬥場突然沉默了。
鮮紅的血浸透金黃色的獸毛,再湧落到同色的沙地上。
這片沙子很快吸滿了鮮血,於是紅色不斷蔓延開來。
黎離握著劍,左手好似不經意地揚了個漂亮的劍花,將劍上沾染的獸血全部甩乾淨。
她回頭看了眼魔獸,確認氣息全無後,不緊不慢地走向來時的甬道。
鐵閘門重新打開,方才還在擔憂不斷的女侍者滿臉震驚地看著她。
「我回來了。」
黎離客氣地同她打了個招呼,然後指了指自己衣服上濺上的獸血,禮貌詢問:「我可以在這兒洗個澡嗎?外面的澡堂好像要收錢。」
「可……可以。」
「收錢嗎?」
「……不收。」
……
角鬥場內,負責處理屍體的人廢了很大力氣才將狂獅獸僵硬的屍體搬回地下室,為了防止被亡靈法師利用,這些魔獸的屍體通常都會經由魔法師們處理。
但是在處理之前,角鬥場會將這隻魔獸身上所有能利用到的部位全部剝離,例如它的這身堅韌的皮毛,就是很好的魔法材料。
但是此刻,平時負責這項工作的人卻安靜地候在一旁。
狂獅獸的強大在過去一年中有目共睹,但是它卻突然死了,還是死在和一個身上毫無魔法波動的新人手中,很難讓人不懷疑這是亡靈法師的手筆。
「身上沒有被亡靈魔法侵蝕的痕跡。」
「致命傷是它脖子上的一道劍傷。」
檢驗官冷靜地報出結果,然後沒忍住,再次翻開狂獅獸的皮毛查看上面那道可怕的劍傷。
「只有一道劍傷。」
「不可能。」另一個檢驗官眉頭緊皺:「想要將狂獅獸一擊斃命,哪怕是霜狼騎士……不,哪怕是獅鷲騎士也只有佼佼者能做到!」
「很明顯,那個女孩不具備這樣可怕的力量。」
「萬一是武器呢?」
「她下場的時候我看過了,那只是一把被貴族家的孩子當做玩具的尋常精鐵劍!」
「是的,你都說了——貴族家的孩子。」
檢驗官眼中帶著窺探到某種秘密的得意光彩:「據我所知,不少貴族都喜歡讓孩子隱姓埋名裝作普通人到角鬥場歷練,如果戰績難看也不丟家族的臉,如果一舉成名就公布真實身份。對於這樣的家族而言,在精鐵劍上進行隱蔽的一次性附魔並不算難事不是嗎?」
「附魔?」
「沒錯,類似於『鋒利』『破甲』甚至是「一擊必殺」之類的昂貴附魔,據說這種高級附魔一次就需要耗費上千塊魔法石。」
「還有她每次都那麼幸運剛好躲過魔獸的攻擊,大概率是身上有某位光明魔導士的賜福?」
「但是她身上並沒有魔法波動,而且貴族家的孩子通常都更傾向於成為尊貴的魔法師……」
「那我們就不得不更謹慎了,尋常游民孩子可沒有面對魔獸還這樣冷靜的,而且她用的是劍,整個大陸最擅長用劍的戰士全都在光明教會,也許這位是他們正在培養的下一位霜狼騎士或是獅鷲騎士呢?」
在短暫的交流中,角鬥場大致確定了黎離一定有個非凡的來歷,也默契地決定裝作不知道,配合光明教會或是那個神秘家族鍛煉他們的後輩。
至於她之前的經歷他們並不想去查詢,因為就以往的經驗來看,這些被丟下來歷練的天才們通常都有早就編造好的假身世,例如豬玀村養豬的孩子之類的……
還在翻看狂獅獸傷口的檢察官蹲在地上,腦中卻不斷回想著之前戰鬥的畫面。
他當時離得最近,親眼看到黎離在戰鬥的時候並不只是在逃跑,她似乎揮動了上百次劍——雖然在所有看客眼中,她揮劍時的抬手都像是驚慌逃跑的動作。
「如果……她拿著一把普通精鐵劍,斬了狂獅獸的脖子一百次呢?」
這個念頭剛一浮出來就把他自己都逗笑了。
哪有這麼巧的事,誰能保證自己可以在逃命的過程中,連續一百劍都分毫不差地砍中魔獸的同一部位?何況那隻狂獅獸的毛那麼長,剛才他們都是一點點扒開厚密的獸毛才看到傷口,一直都在逃命的黎離就更不可能把握得如此精準了。
就算是光明教會的獅鷲兵團騎士長怕是也做不到吧?
……
黎離並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她也並不覺得自己殺死狂獅獸是多了不起的事,更不擔心會因此被查出來自另一個世界。
雖然這是個陌生的世界,但是規則其實和修真界並無差別,都是強者為尊。
低級角鬥場裡的戰鬥對於這個世界的頂級強者來說,就是一群螞蟻。一隻螞蟻咬死了另一隻更強壯的螞蟻並不值得強者多看一眼,因為在他們漫長的人生中出現過的螞蟻太多了,他們不可能揪著每一隻螞蟻追查這隻螞蟻住哪個窩,今天又搬了多少粒米,更不可能擔心這隻螞蟻未來會不會咬死自己。他們只會關心同等級的對手,因為那些存在才是真正的威脅。
黎離非常舒適地享受了熱水浴池的待遇,要知道在天劍村中大伙兒都是提桶熱水就洗了的,想泡澡只能選擇躺在冰冷的溪流裡沉浮。
此刻她泡在熱水之中,享受著靈力和精力都消耗一空後的疼痛和疲倦——並不是她變態,這就是劍修們最青睞的修煉方式,此刻周遭的靈力正瘋狂湧入她空虛的體內,這速度遠比慢慢打坐來得快。
在修真界都不一定能天天找到對手切磋,這兒能天天打架,可真是劍修的極樂鄉啊,黎離忍不住輕聲喟嘆。
角鬥場的地下室是低階勇士的住所,雖然在地下不見天日且蟲子略多,但好歹給每人都提供了一間小小的石室和一張木板床,與那些被騙進塔城來挖礦搬磚的游民比起來,在這兒打架前途的確光明太多了。
最主要的是,這兒還提供免費的午餐。
對於從進到塔城後一直都處於飢餓狀態的黎離而言,哪怕這些午餐全都是蔬菜糊糊,麵糊糊,只要是免費的都很香。
不過她很快想起自己還有個同樣在挨餓的同伴。
黎離找上那位好看的侍者,言簡意賅地表達自己的需求:「我要錢。」
之前朱恩曾提及每場勝利都會獲得一定的報酬,如果表現夠亮眼,還能得到額外的打賞。
侍者立馬理解了,不過她為難道:「塔城角鬥場成立的目的就是為了培養更多能夠強大的魔法師和戰士,但是之前有一些勇士戰鬥完後拿了相當豐厚的的資源,當召集他們去抵禦魔獸時又拒絕,為了防止這樣的情況再次發生,現在角鬥場要求必須應召一次才能拿到當月的報酬。」
黎離沒聽太明白,但是從侍者的表情和語氣也判斷出現在拿不到錢。
很好,看樣子這個月是沒法養藥檀,更沒法買塔城特產帶回天劍村了。
就在黎離猶豫該打包哪種糊糊給藥檀帶去當午餐時,一道鬼祟的身影出現在最角落。
那人裝作東張西望,手上動作卻飛快地摸著擺在餐台上的紅色水果,以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模樣不斷將果子往自己懷裡扒拉。
他甚至還在嘴裡嘀咕。
「黎離一個我一個……不,我兩個。」
黎離聽了會兒後,冷不丁開口:「這果子很酸,別拿了。」
藥檀被嚇得肩膀一抖,下意識想把果子往懷裡揣,結果窸窣全往下掉。
黎離輕鬆把果子全接住,拋回他懷裡。
「你怎麼進來的!」
「你怎麼進來的!」
兩人同時問出這句話。
黎離用廢話回答:「我從上面走下來的。」
「我去給朱恩處理了一下傷口,朱恩就把她的午飯名額讓給我了,我想著過來帶點吃的再去找你。」
藥檀也沒琢磨黎離剛才的話有什麼毛病,此刻的他眉眼飛揚很是得意:「雖然我沒在塔城掙到錢,但是聽朱恩說塔城很缺牧師和精通治療魔法的人,想來到時候很多組隊比試的人會爭著要我,不愧是天才醫修!」
黎離愣了愣:「組隊比試?」
「對啊,我才知道原來角鬥場不止單打獨鬥,還有多人組的戰鬥,據說這些比賽的報酬也是單人賽的數倍。」
藥檀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說完這句話後,對面的黎離突然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打量起了他。
黎離問他:「你剛才說想和別人組隊比試,難道你已經成為塔城勇士了?」
「那倒沒有,我還不太會用靈力直接治療別人,不好假裝治療魔法,估計也沒人會跟我組隊吧?再者說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去這麼危險的地方,可是好歹我才是修為高的那個,也不好總靠你……」
藥檀還在念叨著猶豫不決,黎離已經在他邊上坐下了。
「好,那給你半炷香的時間考慮。」
「考慮什麼?」藥檀有點沒反應過來。
「跟我組隊去殺……打架。」黎離想起醫修的膽量,很體貼地把那個血腥的字眼換成了藥檀能接受的詞。
她把那枚青銅色的水晶勳章在藥檀眼前晃了晃,上面的那個「1」字格外醒目。
藥檀曾經在朱恩身上看到過同樣的青銅勳章,不過當時後者上面的數字是「99」。
所以他很快反應過來,嘴唇翕動著,難以置信地瞪向黎離。
「你跑去打架了?我不是讓你等我嗎?!」
黎離若無其事地吃了一口糊糊:「嗯,我一直在角鬥場等你。」
保證半步都還沒踏出去過,劍修從不騙醫修。
「我是讓你在外面等,沒讓你在裡面!」
「外面太陽大,很曬。」
藥檀氣懵了:「你不是拿你們六長老發誓的嗎!你就不怕她閉關出來飛升真挨雷劈掉下來?!」
正在吃糊糊的人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坦然道:「六長老挨雷劈,關我黎離什麼事?」
「……黎離,你真他娘的是天劍宗的大孝徒。」
「多謝。」
說到最後,藥檀還是沮喪地接受了黎離的提議,胸前別上了和她一樣的青銅勳章。
他倒不是突然變勇了,而是黎離告訴他,只要有了勳章角鬥場就能包吃包住還有錢拿,這可比出去挖黑礦好多了!
而且黎離還再三保證,她和魔獸戰鬥的時候藥檀可以一直蹲在安全區邊上,隨時能跑路。
對於醫修來說,隨時跑路+安全區+劍修,這樣的字眼組合在一起簡直太有安全感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7 08:38 P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二十二章 它斷了
藥檀做足了心理準備,扒拉著黎離的衣角小心翼翼地去了比賽的登記處。
「兩個人嗎?」侍者有些為難地查找了一下:「雙人戰是最受歡迎的,所以這個月的場次都已經滿了,倒是三人戰還沒有多少人登記,你們要不要找個隊友一起參加三人戰?如果贏了的話每個人獲得的積分也是三倍哦。」
藥檀警覺:「如果輸了扣的分也是三倍?」
侍者微笑點頭:「對。」
「那要是沒跑掉,你們要收拾的屍體也是三具?」
侍者笑不出來:「這……也不一定會這麼不幸。」
黎離搖了搖頭糾正藥檀的說法:「不,我肯定跑得掉,所以只收拾兩具屍體就好了。」
侍者:……
藥檀:……
既然只能參加三人戰了,藥檀說什麼也決心要找個靠譜的隊友。
他拍著胸口向黎離保證:「你在這兒等著,我去把全場最壯的弄過來和咱倆組隊!」
此時正結束飯點,角鬥場休息室中坐了上百號準備上場的勇士,有不少人三三兩兩坐在一起,看樣子都是準備參加多人戰的。
藥檀略過他們,直接開始物色那些落單的狠人,尤其是最高最壯的那幾個。
「打擾一下,請問你有沒有興趣——」
「沒有,快滾。」
「……」
碰了幾次壁之後,藥檀意識到這裡的人不是每個都和朱恩一樣好說話,看到他這副弱雞模樣,別人壓根沒有搭話的興趣,更別提組隊了。
於是藥檀決定改變策略。
這次他開口就是:「我懂治療魔法還會煉藥劑,什麼?你問我是光明系還是木系或是水系的魔法師?我是變異屬性的懂吧,就是話本裡最強的那種!」
不得不說這次藥檀真把人給唬住了,他面前的那幾個人一聽說有懂治療魔法的人出現,瞬間不嫌棄他脆弱的身板了。
畢竟輔助類的魔法師通常都是貴族出身,他們一開始就有固定的隊伍,鮮少有人出現在這樣的低階場。
其中一個持盾戰士點了點頭道:「如果有個懂治療術的魔法師一起,安全性的確提高了很多。」
藥檀大喜:「那行,我們現在就去登記上場。」
持盾戰士打斷他:「等一下,你剛剛說是三人賽,另外一個的實力怎麼樣呢?」
提到自己的親密戰友,藥檀瞬間來自信了,叉腰開始介紹:「我隊友那可就厲害了,她只要上去那就是亂殺,你跟我一起躺著都能吃分,懂我意思吧?」
「所以你說的那位強者在哪兒?」
「那兒!」
藥檀指向蹲在休息室角落打瞌睡的黎離,後者惺忪地睜眼看了看這邊,繼續閉目養神。
出了村子就沒好好休息過,之前還打了一架,她真的很睏。
和休息室中那些魁梧壯碩的戰士們相比,黎離看起來就像一隻得了雞瘟的咕咕雞,更別說胸前那塊青銅色水晶上醒目的「1」了。
角鬥場有句罵人的話叫戰1渣,此刻在場的所有人都想到了這個詞。
「……就這?」
藥檀很難向他們解釋天劍宗的劍修是多麼恐怖的存在,因為他已經被攆出來了。
悻悻地走回到黎離身邊後,他為難道:「那些人瞧不起咱們不願意組隊,要不還是你自己去打單人戰吧,我不能拖你後腿。」
黎離睜眼,堅定地看著藥檀:「不,必須要帶上你。」
藥檀被感動了:「這就是劍修和醫修牢不可破的道友情嗎?」
黎離無情道出真相:「不,是帶上你能拿三倍積分。」
藥檀默默地把感動的淚水收回去,提醒她:「但是沒人搭理咱們啊!咱們要不等幾天,等朱恩傷好了和我們一起?」
不過這句話說出後藥檀也覺得不可能,朱恩現在還躺著不能動彈,黎離剛還說過兩天去給她接骨呢。
黎離突然轉過頭,一臉嚴肅地看著藥檀:「你信我嗎?」
「不信,你剛才就忽悠我了。」藥檀冷酷答復,完全忘記了道友情是什麼。
黎離也不計較,淡定地拿起劍起身:「那我一個人去打三人戰好了。」
藥檀琢磨了半天黎離這話是什麼意思,直到看到她向侍者提交了三人戰的申請後,才意識到她是想一個人對戰三隻魔獸!
他臉都青了,最後咬咬牙跟了上去:「等我一起!好歹我還能給你加油鼓勁!真是的你們劍修都是瘋子!」
成功登記備戰後,黎離和藥檀一起往角鬥場走去。
參加三人戰的人很少,很快就輪到他們了。
藥檀探著頭提前觀望安全區魔法陣的位置,邊上負責引導的好看侍者則回頭望了望:「咦?不是三人戰嗎?你們隊友呢?」
為了保證不被取消資格,藥檀決定胡說八道:「隊友吃壞肚子了,晚點來。」
「那得抓緊時間哦,場上這組二人戰結束就該到你們了。」
「嗯。」
然而直到場中兩人退場,侍者也沒等到第三人來。
她還沒碰到過這種事,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打開鐵閘門。
黎離偏頭問她:「少人可以上場對吧?」
「是可以的,規定只說了不能多一個人,沒說不能少人……」
「那就開門吧。」
鐵閘門打開,黎離提著劍再次踏入那片被收拾好的角鬥場之中。
作為兩個新面孔,沒多少人認識她和藥檀,不過裡面還是夾雜了一些熟悉的驚呼聲。
「是殺了狂獅獸的那個女孩!」
「她後面還帶了個新人,咦怎麼她後面那個戰士看起來這麼瘦弱,還拿了一面巨盾,看樣子也不是魔法師啊!」
「魔獸出來了,是三隻低級魔獸!咦?他們怎麼只有兩個人?」
早在鐵門打開的那一瞬間,穿上了全套盔甲的藥檀就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奔到了安全區的邊緣,想了想還是沒馬上進去,而是把巨盾立在自己正前面,然後探了半個頭出去看黎離那邊的動靜。
進了安全區就等於不能再出手了,等會兒黎離要是被魔獸打倒了,他好歹還能跑過去把她拖回來搶救一下……
但是那邊的三隻低級魔獸已經出場了,事實上這三隻魔獸也非常符合黎離和藥檀現在「戰1渣」和「戰0渣」等級——
那是三隻野生豬玀獸!沒被馴服!衝過來就能把人拱飛!
還沒等興奮的藥檀申請和豬玀獸打一場試水,那邊的黎離已經快速結束戰鬥。
藥檀胸前青銅水晶上的數字從0變成了3。
黎離收劍,招呼:「走了,等下一場。」
「原來這麼簡單的嗎?你之前打的第一場也這麼容易?」藥檀眉飛色舞地有了個大膽的想法:「我想去試試單人戰!」
「別了。」
「為什麼?你看不起堂堂築基期的我?」
「因為角鬥場抓的魔獸中沒有咕咕雞。」
「我去戰鬥關咕咕雞什麼事?欸你等等我啊!」
……
黎離和藥檀的組合已經俐落拿下五連勝了,對戰的魔獸也從豬玀獸變成了更具殺傷力的熾火蠍。
除了藥檀在逃跑時扭傷腳以外,這一組合暫時沒有出現任何傷亡。
身為檢驗官的凱瑞也一直關注著這邊的狀況。
「五連勝了,很厲害不是嗎?看得出她還在保留實力,尋常的游民哪可能接受如此精密的訓練?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副手不以為然 :「是因為這些魔獸都是低級魔獸吧?和昨天的狂獅獸比起來實力差太遠了,五連勝也不奇怪啊,光明教會那些霜狼騎士也不是沒人拿下幾十連勝。」
「那你覺得給一個戰力等級還是0的新人安排狂獅獸就是正常的嗎?」凱瑞不耐地皺眉,陰惻惻開口:「竟然會為了追求一些百勝噱頭吸引看客,甚至卑鄙到讓一個新人去對付一隻準高級魔獸,真是可恥啊,要是下次再讓我遇到這些事,我要用我的靴子狠狠地踢那個做決策的蠢貨!」
副手被他這番言論嚇了大跳:「噓,拜托了小聲點!這些安排都是上面的大人物們做的,我們只是負責維持角鬥場日常秩序的檢驗官,要是被他們聽到了咱們都得被攆出去!」
「呵。」
檢驗官凱瑞忽然歪嘴一笑,慢條斯理地抬手理了理垂落到額前的頭髮,意味深長地教育自己的副手。
「看樣子我之前對你說那些話,你並未學會啊。我親愛的衛斯理副檢驗官,貴族和光明教會都有可能派出他們最寄希望的後輩來隱形藏名歷練,那麼角鬥場後面的家族難道不會派出繼承人到底層工作嗎?」
衛斯理完全看不懂凱瑞葫蘆裡裝的什麼逼。
於是凱瑞只能提醒他:「所以你猜,我有沒有可能也是某位隱藏的貴族二代,並且剛好有權對角鬥場規則做決策呢……」
「不可能。」衛斯理這次聽懂了,把頭搖得飛快。
「為什麼?」
「好了你歇歇吧,我今天中午看到你在地下室和那些游民勇士搶最後一盤肉糊糊了……說實話,就咱們角鬥場那個糊糊的味道,嘖,狗都不吃懂嗎?哪個貴族能咽下去!」
凱瑞的臉開始變黑:「……」
衛斯理親熱地攬過上司的肩膀:「別做貴族夢了,今晚的工作結束了帶你去喝酒,我剛才押了那個新人勝,在地下賭莊贏了兩枚金幣呢!」
凱瑞不情願地嘀咕:「地下賭莊也不是什麼好地方……」
「那你到底要不要喝酒?」
「喝。」
*
不知不覺夜幕降臨,只是入夜的塔城依然繁華,石板砌成的大道邊有魔法照明陣散發柔和的光芒,巷口街角處處都是光明映照,大小店鋪皆熱鬧非凡,偶爾有買醉者放聲高歌,彷彿一座不夜城。
黎離在打坐結束後,也帶著藥檀從角鬥場出來了。
小巷內,黎離在耐心傳授劍修們的修煉秘訣給藥檀。
「通過戰鬥的方式讓靈力快速耗盡,然後強行吸納周遭靈力入體,這樣可以大幅加快修煉速度。」
藥檀愣了愣:「可是假如把靈力快速耗盡的話,身體會劇痛無比,哪有人能反復承受這種痛苦啊?」
「劍修能。」
「……你們劍修又不是人。」
不過藥檀的確敏銳地察覺到黎離身上的氣息似乎又強大了一點,但是也不排除是因為黎離今天讓他達成了躺贏五連,在他心中的形象又高大了一些的緣故。
兩人說著說著,又到了白天來過的那家鐵匠鋪。
因為黎離的精鐵劍今天被砍捲刃了,這次出來就是特地來找鐵匠磨劍的。
其實黎離挺想在角鬥場免費磨劍的,但是萬萬沒想到角鬥場裡連塊正經磨刀石都沒有,她企圖在石牆上磨劍,結果把石牆磨穿了一角精鐵劍都沒變化,還好被人發現,不然估計得賠錢。
「還好我聰明,在成為塔城勇士後就找人把門票錢要回來了。」藥檀得意地掂了掂手中那一小塊魔法石:「給你磨劍總夠了。」
那位熟悉的大叔還在店門口坐著打瞌睡,每有人走過就懶懶地敲一下錘子吆喝。
「八十!」
黎離上前:「磨劍怎麼收費?」
大漢懶懶地一掀眼皮:「也是八十,不過是銅幣。」
黎離思索了一下:「我自己磨,就用下磨刀石。」
「呵。」大漢冷笑一聲,指著黎離手中劍刃快捲成浪花的精鐵劍:「你覺得你這把劍能磨出來?不重新淬煉下還能用?」
黎離低頭看一眼劍,覺得他說得有道理,於是忍痛付出了八十銅幣的代價。
收了錢的鐵匠精神好了許多,很賣力地喊了半天的八十,那把慘不忍睹的精鐵劍在他手中也逐漸變成銳利模樣。
「咦?」
將劍遞還給黎離時,鐵匠睡眼惺忪的眼睛睜大了一些:「你們這麼快就拿到這麼多積分了?還不賴啊。」
「那當然!」
作為劍修們的忠實朋友,藥檀立刻上前一步開始當劍吹:「站在你面前的是角鬥場的549527號勇士,同時也是首日就斬獲六連勝的高手,同時也是斷了狂獅獸九十九連勝的那位新人!而我——」
就在藥檀挺了挺胸膛準備開始自我介紹時,鐵匠已經了然地點頭了。
「我說怎麼越看越眼熟呢,下午我也在角鬥場,就是隔遠了沒看清人臉,你就是那個上場就先躲安全區的混子吧?」
最後半句話是看著藥檀說的。
藥檀:……
「還不賴,看得挺帶勁兒。」鐵匠給了黎離一個讚許的眼神。
於是黎離生出了希望:「那下次來磨劍……」
「不打折。」
「……」
精明的藥檀馬上湊上去提議:「你也知道她帶著我一個混子都能拿連勝,說不定過幾天就能拿個百勝直接上白銀等級,要是不帶我,上黃金鉑金等級也不是不可能。」
「那倒是,能帶純混子上分的戰士挺少的。」鐵匠表示認同。
藥檀忍了忍,這才繼續道:「不如這樣,我下一場戰鬥開始之前,就在角鬥場中替你吆喝一聲招攬客人,然後你免費替她磨劍怎麼樣?」
鐵匠愣了愣,似乎從未聽過這種交易手段。
「你想啊,角鬥場人少的時候也有幾千,人坐滿的時候得有十萬啊!我們一吆喝,不比你守在這兒等客人上門強?免費磨一次劍,你就能比其他鐵匠鋪多出十萬的客源,這筆買賣還不夠劃算?」
鐵匠撓著頭:「好像是這麼個道理……」
「不行。」黎離卻突然開口表示反對。
「怎麼,哪裡不妥嗎?」
鐵匠和藥檀都緊張地看著黎離。
黎離認真商量:「你再多給我們一枚魔法石行嗎?我可以一邊打一邊給你吆喝,保證很大聲。」
她可沒忘記自己和藥檀還欠了霍華德兩千塊魔法石的外債呢!
「成交!但是你們要打慢點,至少要喊五聲!」
一塊魔法石和十萬個潛在客戶相比簡直不值一提!鐵匠很快就在心中做好了衡量。
不過他還是沒有馬上交出這塊魔法石,而是很謹慎:「夜間角鬥場要開始了,你們現在就去參戰,等你們喊完了我就把魔法石給你們!」
黎離自然不會反對,除了狂獅獸那次打得挺舒服外,其他五場她都沒打爽,本就打算晚上繼續戰鬥。
藥檀卻不是很願意:「可是我還沒有吃晚飯……」
「沒關係,你去角鬥場裡面一邊看我打一邊吃。」
「可是我不想吃糊糊,我想自己烤蘑菇。」
劍修選擇慣著醫修,於是她淡定批准:「你在裡面烤蘑菇也不是不可以。」
帶著鐵匠的期待,黎離和藥檀非常上道地迅速報名三人組比賽,再次出現在了角鬥場。
興許是都結束了一天的勞動,夜間的角鬥場看客都比白天來得多,那些歡呼聲也要大許多。
「據說黃金及更高等級的戰鬥都在那座白色的法師塔裡進行,裡面的票價比這兒也貴十多倍。」藥檀拍拍黎離的肩膀:「你努努力快點打進去,就能和那些魔法師們交手了。」
夜間場次參加的人太多,以至於巨大的賽場都被分割成了幾個小賽場,隔壁的白銀場好像正在對轟魔法,隔一會兒就有個火球轟上天。
黎離和藥檀熟門熟路地穿過甬道,走出鐵閘門——
黎離持劍,擋在三隻魔獸正前方。
藥檀持盾,迅速躲到了安全區邊上,雖然肚子很餓,但是他還是沒有囂張到一邊吃東西一邊對抗魔獸,而是做好了隨時拖走黎離的準備。
白天已經見識過這一幕的看客對此毫無意外,甚至已經有人開始預言:「不出意外的話,又是那位女劍士一挑三快速結束戰鬥了。」
「真羨慕那個男孩啊,動都不用動就能加分。」
只是這次他們猜錯了。
當黎離揮劍而動時,藥檀的嘴皮子也動了!
他抬頭面向整個角鬥場,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張大了嘴——
「大錘八十,小錘六十,錘子鐵匠鋪,你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嘞!」
他喊得太大聲,以至於隔壁場中原本很有節奏的火球都突然歇火了,看台上更是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沉寂。
黎離沒有錯過這短暫的寂靜。
她抓住了這個機會,催動著靈力,用帥氣的姿勢給了面前的那隻魔獸一劍——
「錘子鐵匠鋪,大劍八十,小劍六十!」
再一轉身,給第二隻魔獸一劍——
「劍劍精品,堅不可摧——」
最後一劍還沒出手,那把剛被淬煉一次的精鐵短劍……
它,斷了。
黎離:哦豁!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7 08:50 P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二十三章 代練上分
「普通材質的劍不能承載太強的靈力,容易斷。」
「還是要多搞錢給你打把好劍。」
賽後的黎離和藥檀光速復盤斷劍後給出了結論。
然而遺憾的是,即使黎離拿著藥檀丟過來的巨盾解決掉了魔獸,下場的時候,看台上的鐵匠已經不見蹤影了。
據看台上的侍者所說,那位鐵匠當時臉色很不好看,走的時候還特意拿衣服遮住了臉,一副怕被熟人認出來的模樣。
等黎離和藥檀追到鐵匠鋪時,發現鐵匠鋪大門和主人一樣自閉了。
藥檀也學著魔法界的人攤手聳肩:「哦豁。」
「他能賠我一把劍嗎?」黎離拿著半截短劍,喃喃問。
藥檀嘆氣:「我覺得他不追著我們要債都是好的了。」
痛失一塊魔法石後,黎離和藥檀活絡的心思老實了許多,聽侍者說,角鬥場每到雙月黯淡之時塔城就會召集大量戰士和魔法師對抗魔獸,只要參加一次戰鬥就能把當月在角鬥場的收益取出來。
當然,要是死了那就別想提款了。
於是托黎離的福,藥檀也過上了天劍宗劍修標誌性的清苦且刺激的規律生活。
吃糊糊 ,睡木板床,睜眼就去角鬥場等打積分。
期間侍者曾傳達錘子鐵匠鋪的鐵匠來尋找二人的消息,據說對方拿著錘子情緒激動,黎離和藥檀果斷選擇不見。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三天,兩人的積分都變成五十多了,藥檀也終於過不下去天天持盾當混子的日子了。
「我覺得不能這樣,完全發揮不出我們醫修的作用。」
這是蹲在安全區邊上太無聊了,想練練手?
黎離稍加思索就有了主意:「那我下次把魔獸打暈了,你來練習補刀。」
藥檀難得正色:「不,我是想去找點這世界記錄了藥材和藥劑學的書看。智者那本書上只有常見的藥材,但是大師兄傷勢太重,光靠尋常藥材怕是撐不了兩年,再者你不是說了,你們師門還有好多閉關的弟子也受了傷嗎?你先大概給我講講都是些什麼傷,我提前備著藥,等他們出關時也好療傷。」
黎離沉默了半晌,就在藥檀以為她要說不清楚的時候,她才開口。
「……斷了隻手……肺腑皆殘……靈脈斷絕……」
黎離冷靜地說完長長一段話後,藥檀已經呆愣在原地。
「你們天劍宗損傷這麼嚴重?」
「嗯,魔修太多了。」
可是身在天劍城的藥檀和其他城民甚至都沒見過魔修。
藥檀茫然問:「那藥王山的醫修呢?他們不給你們療傷的嗎?」
黎離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告訴他一個事實:「他們的山頭都被魔修削平了,在我們來之前,藥王山其實已經不復存在了,據說只剩下幾個命大的還守在那兒。」
不然天劍宗的弟子也不至於全部閉關了。
「……」
藥檀受到了極大的衝擊,藥王山可是醫修心中的聖地,沒想到已經沒了?
黎離看他一副受打擊的模樣,嘗試著安慰:「你看開點。」
沒想到藥檀突然抬頭,喃喃自語:「藥王山都沒了,那豈不是重振醫修之光的任務全落在了我一人頭上?」
黎離:?
「我決定了,魔法界尚能用魔法直接治癒傷勢,身為醫修的我也能用靈力療傷!我現在就去偷學,保證下次不再當混子!」
藥檀鬥志昂揚地準備出發,出了角鬥場才發現黎離也跟在自己身後。
他驚訝問:「你不去打架?」
以往這種時候黎離都是去和魔獸拼命的。
充當臨時護衛的黎離不緊不慢跟在後面:「我怕你偷學不成反被打死。」
藥檀:「我知道你們劍修為什麼接不了當護衛的活兒了。」
「為什麼?」
「因為你們學不會閉嘴。」
塔城最中心的白色高塔甚至比角鬥場還要寬大,塔身散發著一道道魔法漣漪,進出白色尖塔的人大多也是身著法師袍的魔法師,或是裝備精良的高級戰士。
藥檀解釋道:「我打聽過了,尖塔的一樓對所有塔民開放,裡面還有個藏書館,咱們有自由紋章也算半個塔民,能在裡面借到想要的書。」
「挺好。」
藥檀提議:「待你靈力提升到築基期,要不也找個人偷學下這邊的文字和語言?總是當文盲總歸不好。」
「不太行,劍修的靈力主殺伐太過凌厲,凡人又太過脆弱,侵入他們腦子裡容易把人弄傻,對修行者下手又會被察覺。」
「那你侵入我腦子裡?」
黎離又說大實話:「你的腦子沒比凡人堅強多少。」
「……」
藥檀還在苦思冥想該如何反駁,前方一聲怒喊打斷了他的思路——
「你們真當我是傻子嗎!」
黎離望過去,發現尖塔外面站了個熟人,赫然就是那天在城外遇到的小胖子科林斯。
此刻的科林斯狀態比那天在森林中迷路還慘,他握著魔杖孤零零地站在門口,眼睛和鼻尖都紅紅的,看得出是死撐著才沒掉下眼淚。
台階上,是一群同樣穿著華萊士魔法學院袍子的年輕人。
為首的金髮青年優雅地理了理袍子,臉上的表情顯得格外誠摯:「科林斯,請保持你的貴族風度好嗎?我們都說了,湯姆是因為吃壞了肚子所以沒法上場和你比賽,我們也無能為力啊。快把你的鼻涕擦一擦吧,這可不是一名魔法師該有的模樣。」
科林斯抽了抽鼻子,一開口就帶了濃濃的哭腔。
「你們還在騙我!你們都說讓我報名參加雙人戰,還說湯姆會和我一起參加,結果湯姆根本沒來,在角鬥場裡獨自面對兩隻中級魔獸的我只能認輸!」
科林斯拽下自己的胸前的水晶勳章,只一眼就險些真的哭出聲:「我之前還是白銀1,輸掉一場雙人賽就只是青銅99了!」
那群穿著紅色魔法袍的年輕人們依然微微揚這下巴,帶著特有的矜持和傲慢。
「那我們可不知道了,但是你現在已經從白銀等級跌到了青銅等級……真遺憾啊,角鬥場的規則是超過兩個等級不能一起上場,我們隊伍昨天剛晉升到黃金等級,恐怕不能帶上你了。」
聽到這裡,科林斯算是完全弄明白了。
「你們……你們果然是故意的對不對?明明入學的時候麥娜老師就說好了讓我當校隊的替補,結果你們從未讓我上場過,好不容易讓我上場戰鬥,卻只是為了把我騙去掉等級!」
「科林斯。」
一個年輕的魔法師打斷了科林斯的哭訴,微微蹙眉看著他。
「你應該清楚,我們五個人都是華萊士魔法學院的精英,唯獨第六人的你是初級魔法師,讓你上場只會拖後腿,降低學院今年的排名。」
「那你們可以拒絕啊!」科林斯往前兩步,失望透頂地看著自己的前隊友們:「明明可以直接拒絕麥娜老師的提議,偏偏又假裝歡迎我的加入!為了能夠融入你們的隊伍,我放棄了進攻路線,選擇專修水系輔助和治療魔法……」
小胖子抱著自己的荊棘玫瑰魔杖越想越氣,忍不住怒罵:「現在你們讓我一個輔助魔法師自己去打單人戰,我他媽是要用水療術奶死魔獸嗎!還是用水盾憋死魔獸啊!」
粗鄙之語一出,對面的那群魔法師立刻皺眉。
「雖然知道你們荊棘玫瑰家族是靠魔礦發家的暴發戶,絕對比不上我們這些有底蘊的老派貴族,但我沒料到竟會這麼低俗。」
「你父親選你大哥當繼承人,徹底放棄培養你真是英明的抉擇。」
科林斯破罐子破摔,拿魔杖指著他們鼻子:「嫌我低俗就把我送給你們的極品魔法石還回來啊!你們哪個人魔杖上鑲嵌的極品魔法石不是我從家裡偷的!」
華萊士魔法學院的人自動忽略掉這一句,自顧自地與科林斯道別。
「科林斯,青銅等級的勇士可沒法挑選對手,大概率要和魔獸對上,祝你好運。」
「願光明神保佑我們可憐的鼻涕蟲小科林斯,庇佑他不要太快掉到青銅0。」
「希望那些粗魯的游民不會嚇哭你。」
那群風度翩翩的魔法師們對著科林斯微笑,魔杖抵在胸口微微鞠躬示意,做完這個標誌性的法師禮後,他們頭也不回地轉身朝白色尖塔內走去。
科林斯愣愣站在原地,抬腳下意識想追上去,最後又收了回來。
那雙精致獸皮靴上沾滿了角鬥場裡的黃沙,片刻,沙子被上方啪嗒掉落的眼淚沖刷出一個個深色痕跡。
「科林斯!」
一道冷冷清清,略顯奇怪口音的聲音從科林斯身後傳來。
他匆匆地拿袖子擦眼淚,一回頭,就看到數日前在城外遇到的那兩個游民站在巷口,一邊吃著果子一邊看自己,說話的是那個看起來很冷漠的少女。
科林斯略微有些驚訝,都顧不上掩飾自己哭過的痕跡了,帶著鼻音問:「你們居然進塔城了?是被哪個魔法學院招收了嗎?那天肯德老師不許我下車,他是不是又說什麼不好聽的話了?」
「沒有,我們用自由紋章進來的,那個老師也挺好的。」
藥檀朝科林斯遞出一個果子:「吃嗎?」
科林斯下意識地去接過來放到嘴裡,一股強烈的酸味瞬間從汁水中湧了上來,他沒忍住,眼淚鼻涕一起掉下來了。
藥檀嘿笑一聲,沖他擠了擠眼睛:「是挺酸的吧?我第一次吃也被酸哭了。」
科林斯略不自在地低聲嗯了一下,又咬了一口果子掩飾自己的哽咽:「是挺酸的……你倆第一次來塔城?要不我請你們吃一頓飯?就當那天烤蘑菇的謝禮了。」
「那天你付錢了,不欠我們人情。」黎離在邊上淡淡提醒。
「那……那好吧。」
慘遭拒絕的科林斯眼眶中包著的淚水更多了,他胡亂啃著酸澀的果子,含糊地回應了兩句就準備轉身離開。
結果黎離冷不丁再開口:「你剛剛被欺負了?」
科林斯馬上否認:「沒有,怎麼可能?我可是尊貴的初級魔法師!堂堂荊棘玫瑰家族的第二順位繼承人!」
黎離想了想,還是沒直說自己和藥檀見證了他被欺負哭的全過程。
她彷彿沒看到科林斯的眼淚,微微偏頭,冷靜問他:「你要不要欺負回去?」
科林斯聽到她的話後也裝不下去了,低頭沮喪道:「我能怎麼欺負回去?我是貴族,他們也是貴族,他們是中級法師,可我不是。我現在甚至還被騙得跌到了青銅等級,而華萊士魔法學院的年度考核要求是至少到白銀等級50積分,我現在這樣子甚至連考核都沒法通過。」
藥檀安慰道:「你既然能打到白銀,就肯定能再打回去,怕什麼?」
科林斯臉上的笑容比哭還難看:「初級魔法師默認等級就是白銀,我可能是第一個掉到青銅的,而且我還是主修輔助魔法……算了,只能去看看有沒有哪個隊伍願意要我了。」
黎離若無其事問:「那要不要跟我們一起?」
小胖子愣了愣,在模糊的淚光中,他看到黎離和藥檀胸前的水晶在閃閃發亮,也是青銅色。
他猶豫了一下,卻沒有馬上拒絕:「可是我只會輔助類的魔法,要帶你們打贏魔獸並不太容易……」
「錯了,是她帶你贏。」藥檀指了指黎離,眉眼間充滿了與有榮焉的得瑟。
科林斯看著大概只需要一個水球彈就能擊飛的黎離,沉默了。
黎離好脾氣地丟出魚餌:「試一試,第一局不收你錢。」
意思是第二局開始還要收錢?科林斯更沉默了。
但是看到黎離和藥檀熱情的樣子,再想想之前等了一年也沒人主動邀請過自己,科林斯咬牙:「走吧,我們一起去!」
藥檀滿意笑道:「果然你也覺得我們一看就是很可靠的隊友?」
「不是,我想反正都掉青銅了,再多掉三分也差不多。實在不行我就讓我父親的護衛來和我一起組隊晉升去白銀,反正我也被他們瞧不起慣了,我就真做個廢物哈哈!」
黎離冷酷無情地揭穿科林斯的偽裝:「不要一邊露出倔強的表情,一邊說著擺爛的話。」
「……」
等藥檀匆匆從藏書館裡借了本《大陸常見魔藥材大全》之後,三人便一起前去角鬥場。
負責指引勇士的那位好看侍者這兩日也熟悉黎離和藥檀這個奇葩組合了,她微笑著和走在最前面的黎離打了聲招呼:「早上好,還是報名三人戰,然後隊友今天也吃壞肚子了嗎?」
後半句帶了些打趣的意味,畢竟現在角鬥場中的侍者們都知道這一隊有個永遠都吃壞肚子的隊友。
不過讓她出乎意料的是,黎離這次搖了搖頭:「今天沒吃壞肚子。」
「咦?」
原來真的有第三位隊友嗎?
科林斯的出現不僅讓侍者驚訝,就連在看台巡查秩序的檢驗副官衛斯理也愣了愣:「咦?他們多了一個人。」
「什麼叫多一個人,本來就是三人戰,是之前一直都少了一個人。」
凱瑞糾正副手的說法,在看到科林斯手上魔杖後,眉毛揚了揚。
「呵,我果真沒猜錯,這個549527號來頭不小,且大概率是光明教會的人。」
「你又發現什麼了?」
「看她後面那個魔法師,沒認錯的話那是荊棘玫瑰家那位有名的小少爺科林斯,或許換個說法你會更熟悉一些——他哥哥就是那位很有可能成為下一任獅鷲騎士軍團團長的尤利西斯。」
「嘶!」
……
黎離壓根不知道頂上的人在搞什麼陰謀論,因為這會兒她背後的兩個人吵得要死。
科林斯看不懂藥檀的操作:「你既然帶了巨盾,就說明你是盾戰士,該站在黎離這個劍士的前面啊!」
「誰規定了藥劑師不能拿盾啊?你過來點,跟我一起戰安全區邊上躲好,那些魔獸會搞偷襲的!」
「你意思是讓她一個人去廝殺?我們就在邊上看著她被魔獸咬死??」
「那怎麼可能,我每場都認真盯著,要真的有危險絕對第一時間救她!」
科林斯迷茫地搖了搖頭:「照你這樣說,我不明白我們兩個站在這裡又有什麼意義……」
但是容不得科林斯多想,對面已經放出三隻魔獸了。
或許是因為科林斯是青銅99,所以這三隻魔獸的氣息要比黎離和藥檀前幾日對上的強上不少,最強的那隻更是隱約到了中級!
這其實也是科林斯第一次真正上場對戰,之前的他作為華萊士魔法學院校隊的替補,每次都是在場外看著其他人戰鬥,自己只能永遠在場邊等待著隊友的臨時召集。
科林斯的心跳得飛快,他下意識地想要吟唱一個水盾術抵擋魔獸的進攻,然而還沒等他吟唱完,黎離的身影好似離弦的劍一般,直直迎著魔獸而去!
那是科林斯從未見過的一種劍術,毫無花哨可言,每一次出劍都直至魔獸的要害處。
他念了一半的咒語卡住,愣愣地偏頭看向身邊的藥檀。
後者也不似他想像中那般偷懶看熱鬧,而是極其專注地觀察著前方的戰鬥,嘴唇翕動著,似乎在默念著什麼晦澀的咒語。
只有黎離能夠聽到他用靈力傳過來的提醒。
「初級魔獸毒牙犬,命中頭部無傷,命中腰側出血量較大……疑似弱點為腰部。」
「初級魔獸……」
科林斯意識到,藥檀或許真的在用某種特殊屬性的魔法輔助黎離,因為後者對付魔獸的速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次加快了。
他咬了咬牙,握著魔法杖開始重新吟唱水盾術想要輔助黎離。
然而等到那面透明的水盾終於凝結出來以後,場中戰鬥已經快速結束了。
黎離帥氣地將手中大劍一收,臉上卻並沒有半點勝利後的興奮之色,甚至眉眼間還有淡淡的鬱色。
科林斯握著魔杖有點莫名緊張,這表情讓他想起了之前的同伴們失敗後出現的樣子,通常那時候的他都是竭力想要逗他們開心的那個,但是他現在和黎離藥檀兩人也不熟,並不知道怎麼讓他們開心,總不能也送極品魔法石吧?
萬一又被嫌棄俗了呢?!
早就了解劍修德性的藥檀湊到他耳邊解釋:「黎離之前的劍砍斷了,這把是從角鬥場借的,估計是怕弄斷,剛剛砍得很小心沒敢用力,加上她好像不喜歡血腥味,所以看起來不太爽。」
科林斯:「……」
黎離已經提著劍走過來了。
她也注意到那面沒起半點作用的水盾,看了一眼略尷尬的科林斯之後,黎離忽然轉身朝著快要維持不下去的水盾走去。
水盾潰散的瞬間黎離從它中間穿了過去,冰涼的水花淋了她一身,也把她身上的沙塵和魔獸血盡數沖刷乾淨。
黎離神色稍快,對科林斯道了句多謝。
科林斯能聽出來,她好像是真的很感謝那面沒任何作用的水盾……
「對了。」已經走到鐵柵門口的黎離突然回頭,認真對科林斯道:「你們站在我後面,我殺敵的時候就不用擔心遭到偷襲,也知道自己受傷了會有人救,可以痛快出劍,更重要的是還能多加兩分,所以還是很有意義的。」
藥檀提醒:「我還能幫你記錄魔獸受傷後的反應,幫你找它們的弱點呢。」
黎離點頭:「嗯,也算。」
科林斯愣了愣,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是黎離在回答他之前說的那句「站在這裡又有什麼意義」。
一股奇異的熱流湧上科林斯的胸膛,他抱著荊棘玫瑰魔杖,忽然覺得鼻子又開始發酸。
「我……我真的不會拖後腿嗎?」
「不會。」黎離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案,隨後沖著藥檀示意。
藥檀很上道,笑容可掬地摟住了科林斯的肩膀,與他親暱地肩並肩同行。
「所以你要繼續跟我們組隊嗎?剛才那場送你,後面每場只收你三十塊魔法石,算起來每分只要十塊魔法石,而且包贏包帶飛,輸了還退錢!」
小胖子似乎盤算了片刻,隨即頭點得飛快。
「好!」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7 09:03 P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二十四章 第一個學生
從第一天的愉快合作開始,科林斯就開始時不時在角鬥場蹲守黎離和藥檀。
開始這個小胖子還挺能保持貴族的優雅,非常客氣地讓家中的侍從帶著伴手禮以及魔法石來詢問是否方便攜手戰鬥,等過了幾日熟悉以後,他甚至開始每日蹲在黎離和藥檀的房間門口守著門打開。
畢竟誰能拒絕每天連加十多分的快樂呢?要不是因為低階角鬥場的人太多,要等上很久才能輪到他們打一場,不然照黎離的強悍程度,科林斯覺得自己都快能直接達成畢業考核要求的白銀等級50積分了!
可惜角鬥場的石室太過寒酸逼仄,要不然科林斯還真想直接搬過來住,以便沒日沒夜敲隔壁的門問一句——
今天可以一起上分嗎?
對此藥檀感到很納悶:「你們魔法學院都不用上課的嗎?」
「這幾個月是期末考核階段,大家都在攢畢業的分數,要麼組隊去塔城之外歷練,要麼就是在角鬥場攢積分。」
科林斯繼續解釋道:「因為最近幾年魔獸好像更嗜血了,所以很少有人選擇出塔城去掙分數,我也是因為分數太低,怕不能畢業才出塔城的。」
三人一邊走著一邊朝角鬥場走去。
黎離拿著借來的劍走上場,正準備開始獵殺時刻,後面的科林斯卻不好意思地喊住了她。
「那個……今天可以讓我和藥檀來應付它們嗎?我感覺自己對於魔法的理解又深了一些,想實驗一下。」
雖然之前都是黎離在和魔獸戰鬥,但是科林斯從第二場開始就開始嘗試著施放水盾去阻擋魔獸行動的軌跡,或者時不時給黎離丟一個水療術——雖然黎離並沒有受傷,但黎離似乎很享受那一瞬間的透心涼感覺。
藥檀也點頭,難得勇敢道:「我也挺想仔細觀察一下這些魔獸的,這樣,你先殺一隻,然後給我們留兩隻練手?」
他的小本子上已經記錄了很多魔獸的攻擊特點和弱點了,並且偷學了科林斯的水療術並改良成了靈力版:科林斯的水療術能療傷,他的靈療術更像是把自己的靈力傳遞給黎離。
黎離對此並沒反對意見,只是禮貌提醒:「別死了。」
「……」
於是,今天角鬥場的觀眾們驚奇地發現三人組的戰鬥方式有了巨大的變化。
「水之元素,聽從我的召喚……水盾術!」
科林斯手中的荊棘玫瑰魔杖頂端閃著熠熠藍光,一面凝實的水盾憑空出現。
「砸它右後腿!那是它的發力關節!」
水盾轟然落下,略微有點歪,但好歹砸中了魔獸的腿。
藥檀眼觀八方快速指揮:「左邊的魔獸要過來了!這玩意兒眼睛不好,拿個水球術砸它腦袋就行了!」
科林斯飛快吟唱了一發水球術,再次險險命中魔獸的腦袋。
「好耶!再來一個水之國度淹死它們!」藥檀目光如炬,精准下令。
「???」
科林斯滿頭問號:「那是大魔導士才會的超階魔法,你覺得我看起來像是會的樣子嗎!」
「啊抱歉,之前在村裡聽朋友講光明傳說時聽說的,我以為你會呢,算了,那就繼續水盾擋住它們吧。」
「……」
雖然磕磕絆絆,但是藥檀和科林斯居然也繼續堅持下來了。
兩個人一人指揮,一人出手阻擋魔獸的進攻,原本狂暴嗜血的魔獸居然被他們慢慢折磨到動作遲緩了。
終於,在科林斯魔力耗盡累到臉色蒼白時,在一旁看了半天的黎離出手,俐落地帶走了那兩隻同樣耗盡精力的魔獸。
看台上的觀眾早就被消磨光了耐性,都偏著頭去看隔壁場的廝殺了,這兩人倒是一副很興奮的樣子。
「我感覺很不錯,去休息室裡冥想一會兒恢復魔力,等會兒繼續?」
「可以,我也正好回去整理一下今天遇到的魔獸的特徵。」
於是藥檀和科林斯都看著黎離。
「要不你去單打一下?」
「好。」
黎離久違地又去找好看侍者登記參加單人戰了。
「好的,這邊為您登記好了。不過由於當前低階魔獸不足,這邊可能會為您匹配到其他勇士哦,戰鬥規則與之前類似,但是不能傷及對方性命。」
黎離很自然地提議:「那就給我安排中級魔獸吧。」
低階魔獸應付起來沒什麼壓力,不利於劍修修煉,她這段時間已經很久沒體驗過心跳加速的感覺了。
然而好看侍者搖搖頭:「抱歉,角鬥場高層新發布了一項嚴苛的規定,禁止再出現等級匹配錯誤的情況。」
黎離便打消念頭,拿著隨意挑選的又一柄短劍,靜立在幽長的甬道間。
「嘎吱——」
鐵閘門聲響,自角鬥場上方投落的光也斜斜映入甬道。
另一邊的鐵閘門同時打開。
對面走出的果然是個人,而非猙獰的魔獸。
確切說來,那還是個過於清秀的人——清秀到黎離如果要殺他,大概率會選擇「春風化雨」這最溫柔的一招。
對面那人銀色長髮高束,蜜色皮膚在陽光下好似帶了無數個小小的漩渦,每一寸都被陽光反射出最閃耀的色澤。
在兩人站定後,那雙金色的瞳也朝著黎離的位置動了動,睫毛一顫,如同琥珀般流轉出驚豔至極的光彩。
真漂亮。
素來鐵石心腸的黎離也看得手熱,真想給對面這位送一劍春風化雨啊。
在閃過這個念頭的瞬間,黎離的視線也往下滑落到了對方修長的脖頸上,但是想著不能殺人,又很快打消了念頭,開始物色起下一個進攻的部位。
分隔兩人距離的魔法陣還沒關閉,也就代表戰鬥尚未正式開始。
然而看台上的聲音卻越來越大了。
其中有些聲音格外刺耳。
「看他耳朵,是精靈!為什麼這個精靈沒有覺醒魔法?」
「奇怪了,精靈居然會離開南塔城來到東邊,不怕被抓去賣嗎?」
「精靈的美麗真是讓人沉醉啊……」
這時,看台上一個滿臉醉意的男人突然朝黎離大喊——
「喂,那個小鬼!看這兒,說你呢黑頭髮那個!」
黎離偏頭投去視線。
「嗝!」醉漢打了個醉嗝,大著舌頭興奮道:「你對面那個這麼好看,你等會兒戰鬥的時候想辦法把他的衣服給我弄碎,讓我看看他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辦到了我賞你一百金幣!」
好像總有些人腦子長在下半身,對於這種行為,黎離只有一個評價。
「傻逼。」
用大師兄常掛嘴邊的話罵人的同時,面不改色地抬手將手中短劍一擲——
那柄劍似一道銀色的新月,在場中飛射出極其漂亮的弧度,險之又險地緊擦著醉漢的腦袋而過。
幾乎是同一時間,從對面射出的一根箭矢也精準命中醉漢座下石凳位置——
對面的精靈微微挑眉,帶著肆意的挑釁意味撥了撥手中的弓弦,語氣毫無誠意地大聲沖那人道歉:「啊抱歉,手滑了。」
「鋥!」
箭矢與魔法防禦陣碰撞出一小片漣漪,最後跌落到場中的沙地裡。
與此同時,黎離頭也不抬地揚手,那把短劍正好飛回到她手上。
看台上一片喧嘩,醉漢慌亂地喊著讓角鬥場處決這兩個威脅觀眾的家伙,而負責維持秩序的凱瑞帶著客套的微笑再三表示這只是選手手滑,而且角鬥場的防禦陣出自魔導士之手不會有問題……
場中的比賽早就開始了,但是對面的精靈卻沒有動手,而是緊緊盯著黎離手中的劍,像是在認真思索著什麼。
「你……」
「砰!」
精靈的話還沒能說出口。
黎離已經猛地衝過來,用劍身狠狠地照著他的腦袋一拍,而後一個俐落的飛腿,瞬間將對方掃倒在地。
是有點狠,但是對於只會殺人不太擅長切磋的黎離而言,這是她能想出最溫和的方式了。
至少比先前一劍把魔修削成刀削麵要溫和太多了。
對面那個精靈昏死在沙地裡沒能爬起來,被魔修暗害過的黎離擔心對方裝死偷襲,所以很謹慎地沒選擇靠近,而是拿靈力探了探他的氣息——
很好,沒死。
劍修滿意地看到自己胸前的數字增加,而後提著劍冷漠轉身,繼續準備下一場。
*
角鬥場的人最近格外多,賽場有限,黎離等到晚上也只打了三場,聊勝於無。
好在她馬上就晉升白銀了,據說白銀場次的人數會少些,到了黃金以上就可以去白色尖塔了,裡面想打的話隨時都能開戰。
地下室很安靜,路過隔壁石室的時候黎離看了一眼,藥檀似乎還在和科林斯討論著什麼。
她沒進去,而是徑直朝著自己的石室走去。
黎離止步。
她的石室門前站了一個深色的人影,或許是因為地下室的光線太過昏暗,對方的蜜色皮膚顯得越發深沉。
聽到黎離靠近的聲音,對方尖翹的耳朵抖了抖,隨即抬頭看了過來。
很好,原本秀美的臉還沒腫,左邊被劍拍出的青紫色淤青在他臉上反而增添了幾分詭異的淒美感——都是假的,事實上這張臉不養半個月不能看。
黎離很坦然地同精靈對視:「有事?」
在賽場上輸了下來報復是很丟人的事,被發現了會被扣光所有分,對方但凡有腦子都幹不出這種事。
精靈眯著眼睛看黎離,聲音有些沉悶。
「西壬。」
西壬是什麼意思,黎離腦海中思索著這個詞的含義,直到對方擰著眉再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後,她才意識到西壬是精靈的名字。
「黎離。」
西壬抬手抓了抓還濕漉漉的銀髮,似乎還猶豫著不知道如何開口,就在黎離準備直接繞過他進房間時,他終於說話了。
「你是哪個學院的?」
雖然這個問題出乎意料,但是黎離依然平靜作答:「沒有學院。」
「你那一劍明明沒有任何魔力的波動,為什麼能夠操縱著它飛回來?」
西壬眉頭緊皺,語速也逐漸變快:「我知道有些戰鬥學院是專門為沒有魔法天賦的人設立的,但是他們僅僅只會培育普通的戰士。我這幾天看過幾次你的戰鬥,你的劍術絕非那些人可比,你的劍……在你手上彷彿活了過來。」
因為這是每個劍修都會的御劍術,黎離玩兒得比那些年輕人更花,她不用靈力也能丟出回旋劍。
黎離站穩了,繼續聽對方誇自己。
西壬追問:「你是否擁有一個極其強大的老師?」
這話沒錯,黎離的師父早已飛升上界,的確很強。
在看到黎離點頭後,西壬沉聲繼續問。
「這樣的強者一定會收很多弟子,你是否還擁有很多同學?」
這話也沒錯,黎離的同門是挺多的。
「咳。」西壬用拳頭抵著嘴咳嗽了一聲,然後強作淡定問道——
「那你們學院還收學生嗎?」
黎離:……
離開的時候大師兄是曾說過,要是能遇到合適的劍修苗子,背景又簡單無害的,就想辦法帶回山上去,因為天劍宗需要更多挖坑……不,是更多振興宗門的新興血液!
但是黎離沒料到這第一滴血來得這麼主動這麼快。
黎離還沒答話,隔壁已經冒出了兩個頭。
拿著魔杖的科林斯驚訝地看看黎離,又看看拿著板磚的藥檀:「咦?原來你倆是有學院的嗎?」
藥檀若無其事地把之前預備拍西壬的板磚丟開,習慣性地吹劍修。
「那當然了,黎離可是我們當地最強的學院出來的優等生!」
科林斯更好奇了:「你們當地?你們是其他塔城過來的?」
「不是,我們從魔獸山脈過來的。」
對塔城之外了解不多的科林斯愣愣問:「所以你們那兒一共有多少所學院。」
藥檀回答得很保守:「暫時就一所。」
很好,那這個最強學院當之無愧。
黎離並不想哄騙西壬,她說實話:「我們那兒的人大多只會用劍,據我所知沒人會用箭,教不了你。」
之所以說的是大多,那是因為還有擅長用錘子的洪師侄之流。
然而西壬斜斜靠在牆上,雙手環抱在胸前認真回答:「我是精靈,我們擁有與生俱來的最佳天賦,不需要別人教我射箭,我想學的是你操縱劍的能力。」
或許是因為這張臉沒白天那樣驚豔了,以至於科林斯聽到這句話才後知後覺地看到了西壬的精靈耳朵。
「咦?精靈不都天生具備高魔法親和力嗎?你用魔法不就能操縱箭矢嗎?」
西壬手逐漸握緊,他的面部微微顫了一下。
沉默半晌後,西壬開口。
「如你所見,我就是那個完全感應不到魔法元素的廢物精靈,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我自小就離開了精靈群居的南塔城來到這裡,因為聽說東塔城的種族更多,或許有合適我的地方。」
石室內變得很安靜,科林斯臉上表情有點不自在,為自己的失言感到很尷尬。
黎離則微垂著眼眸,目光落在西壬的胳膊上。
輪廓非常完美的肌肉線條,但是她視線很快下移。
西壬的虎口和指關節都有一層厚厚的繭,那是只有日復一日的苦練才會出現的痕跡,黎離和司空燼手上也有。
藥檀很懂事地沒插嘴,只安靜地等著黎離的答復。
「沒錯,我們的確有一種特殊的戰鬥方式。如果你真的想加入的話,我可以在下個月帶你去參加考核,至於能不能通過就看你自己了。」黎離記得天劍宗山門口曾有一塊測靈石能夠檢驗是否有修煉天賦,想來應該還能找到。
西壬怔了怔,原以為會被拒絕的他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
黎離不緊不慢繼續道:「另外我們宗門……學院的存在具有一定的隱蔽性,如果你最後沒有成為我們的弟子,我會出手消除你相關的記憶,可能會對你的身體有些影響。」
雖然她現在修為低,但是西壬也還在凡人的行列,若黎離要用靈力侵入他的腦子抹掉相關記憶,後者根本沒有防抗的餘地。
「什麼影響?」
「可能會變傻,甚至可能會死。」畢竟劍修的靈力殺伐之氣太重了。
西壬:……
黎離繼續道:「我們學院很窮,而且比較偏遠,可能需要你幫忙振興學院,具體到現階段而言,就是需要你砍樹挖路餵雞加養豬。」
西壬:……
黎離:「而且我們學院的特殊規定,但凡加入者便不可退出,更不可加入其他學院,否則視作叛徒。」
一修不入二宗,其實這也是修真界的習俗了。
黎離看著表情不斷變化的西壬,直白地送客:「你可以回去慢慢考慮,現在我想先睡……」
「我接受。」
西壬的眼睛似乎比石室上方的照明魔法陣還要亮。
他唇角上揚,似乎已經篤定自己能完成考核:「在看到你的劍術後,我就知道自己該去那兒了。」
這精靈倒是很勇,符合劍修的基本標準。
黎離頷首同意了,尋思著下次回村子把這個精靈帶上,有歹意也不怕,大不了噶了他。
「那個……」在邊上沉默了好久的科林斯突然開口。
「我也能跟你們去一趟嗎?」
黎離毫不留情地拒絕雇主:「我們那兒沒有能教魔法的,我也不建議你轉職。」
科林斯連連搖頭否認黎離的猜想。
「我魔法天賦還挺高的,對劍也沒有興趣。」
小胖子輕咳了一聲,眼睛帶著奇異的精光盯住黎離。
「那個……你們學院需要荊棘玫瑰家族第二順位繼承人的投資嗎?」
此話一出,黎離素來無甚波動的表情瞬間變得格外精彩。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7 11:37 P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二十五章 天劍宗
面對其餘三人的注視,科林斯竟然有點靦腆起來。
他輕咳一聲,這才開口:「想來你們也都知道我們荊棘玫瑰家族,我就不多介紹了……」
剛從南塔城來的西壬:「不清楚。」
藥檀:「不了解。」
黎離:「不知道。」
科林斯語塞了,這三人清澈無知的眼神讓他根本無法生氣。
於是科林斯只能放棄委婉的炫耀,直白道:「就是我家裡還有點小小的資產,我父親要求我在成年前要麼替荊棘玫瑰家族掙得聲望,要麼就替家族掙得大量資產,並且就此給了我一點……真的只是一點點啟動資金。」
黎離眨了眨眼:「一點點是多少?」
如果只是幾百塊魔法石的話也不是很多……
科林斯還挺謙虛:「不多不多,就只有兩條礦脈而已。」
「……」
「在這之前,我將兩條礦脈投資給了華萊士魔法學院,其中產出的最極品的幾塊魔法石也全部給校隊的那五人鑲嵌魔杖或是其他魔法道具。
華萊士魔法學院是塔城最頂尖的魔法學院之一,幾乎每年的隊伍都能在畢業前衝到黃金高積分等級,當時想著我要是有朝一日成為代表學院出戰的正式成員,或許也算是為荊棘玫瑰家族掙得聲望了。」
科林斯臉上的笑容逐漸變淡,最後他自嘲道:「但是我連替補都做不好,更別說真正融入他們了。」
藥檀小心翼翼地詢問:「所以你算是……投資失敗了?」
「嗯,而且因為這是我第一次投資,契約不夠完善,那兩條礦脈是要不回來了。」
黎離等人的目光更加憐惜了。
藥檀:「所以你沒通過你父親的考驗,徹底成了家族的棄子,以後也不能繼續過富裕的生活?」
「當然不是。」科林斯表示納悶:「投資失敗了就再投資一次啊,我這不就準備找你們學院了嗎?黎離這麼猛,你們學院招生要求又這麼古怪,肯定是那種神秘學院吧?我敢篤定你們學院肯定能名揚東塔城的!」
「可是你不是說兩條礦脈都已經交給了華萊士魔法學院?」
「是啊,我再找我父親重新要兩條礦脈不就好了嗎,投資失敗了怕什麼?再多投幾次總能成功的。」科林斯理所當然道。
「……」
石室內其餘三人陷入沉默。
原來這就是有錢人的試錯方式嗎?
科林斯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多離譜,他帶著笑容看著黎離:「我覺得有你在上黃金沒問題,所以你現在需要告訴我,你們學院的名字是什麼?我好去找家中的財政總管幫忙擬一份資助協議,以及做好後續的礦脈移交工作。」
黎離抿了抿唇,在科林斯期待的眼神中道出三個字。
「天劍宗。」
科林斯思索了一下:「好像在很久以前是有些隱秘的學院會叫做宗派,幫會之類的?到了這些年才統一叫學院的,這看樣子你們天劍學院的歷史還挺悠久的啊。」
他也沒多想,興致勃勃地取出一卷散發著魔力波動的卷軸。
打開卷軸後,科林斯將擬定契約和查詢礦脈的事交代了下去。
沒有讓他等太久,卷軸上浮出了幾行文字。
「尊敬的科林斯少爺,謹遵您的吩咐,在下去了學院管理所查詢了一番天劍學院、天劍宗甚至是天劍宗學院的名字,但是很遺憾的是並沒有在裡面尋到該學院存在過的任何痕跡。
請恕在下直言,您是否又被某些不合規的野雞學院蒙騙了呢?
最後,願財富之神能眷顧您。
您忠誠的威爾斯。」
科林斯懵懵然地看了看卷軸,再看看黎離和藥檀,最後不可思議:「你們難道真的是野雞學院??!」
「什麼是野雞學院?」
「就是沒被四大塔城承認的,未通過學院成立考核任務,不具備實力但是還敢出來招生騙錢的學院!這個名字是因為之前有個低級魔法師自己成立了一個學院,說他能教人瞬秒魔獸的強大魔法,而且還不挑學生資質,結果那些學生交了大量魔法石進去後才發現,那個魔法師口中的魔獸全都是野生咕咕雞……從那以後,這類學院被人叫做野雞學院。」
「原來如此。」
黎離恍然,這不就是那些跑去騙完凡人供奉就跑的歪門邪派嗎?
「我們從不騙錢,甚至不收學費。」黎離斬釘截鐵保證。
劍修從不騙劍修,他們往往都是有難同當,一起被器修醫修符修各路道友騙錢。
「那我就放心了。」科林斯被黎離過於堅定的眼神打動了。
西壬按了按自己僅剩三塊魔法石的錢袋,緊繃的神經也逐漸放鬆。
想想也是,都說了是塔城之外的學院,沒有被塔城記錄也正常。
即便如此,他還是建議:「不過你們最好還是去學院管理所那兒申請參加考核任務,因為為了鼓勵大家努力學習戰鬥技巧,四大塔城每年都會給優秀的學院撥大量獎勵,而且你們學院的人到時候也能自由進出塔城,會方便很多。」
的確,光是最後一條就足夠讓黎離動容了。
她記得離開之前蘇珊感慨了一句:她聽了一輩子塔城的故事,卻從未看過塔城究竟是什麼樣,想要請黎離回家後好好講一講。
事實上,天劍村的絕大多數人都是如此,他們出生在山林田野,嚮往過路人口中那些精彩繁華的故事,信仰著萬能的神明,然而直到躺入黃土也不見得能看見一次閃耀的神像。
黎離點頭:「好,我們現在就去提交申請。」
科林斯成功找到新的投資對象,心情愉悅道:「不急,明天早上再去吧,聽說學院管理所今年發布的任務可是很困難呢……」
*
第二天一大早,科林斯便趕來和黎離幾人會和,準備帶著她和藥檀去學院管理所。
讓人意外的是西壬居然也要跟著去。
黎離本來以為他要說諸如「我也是半個天劍宗學生,肯定要一起去」之類的感人話語。
誰料西壬拽拽回答:「今天角鬥場登記的單人戰場次滿了,我沒事幹。」
「……」
很不錯,光是這說話水平就很有劍修的味道了。
在科林斯的帶領下,四人隊伍向著位於學院管理處出發了。
期間路過角鬥場後方的小巷口時,藥檀悄悄叫住了黎離。
「你看!」
黎離看過去,只見錘子鐵匠鋪門前居然圍擁了不少人,時不時還傳出鐵匠大聲的呼喊,無奈人聲過於嘈雜,著實聽不清楚。
兩個心虛的修士默契加快步伐,飛速逃離現場。
學院管理處坐落在塔城邊緣,是一棟由白色岩石砌成的華美建築,大門前立了許多華美的雕像。
「那是東塔城歷史上最偉大的幾個學院院長的雕像。」科林斯壓低聲音給後面的人解釋:「華萊士魔法學院的第一任校長也在,第一排第二個……咦?」
科林斯納悶地看著空出來的一個位置:「是我記錯了嗎?我記得去年路過的時候這兒還有另一位院長的雕像啊……算了,我們還是進去吧。」
學院管理所裡面已經有不少人了。
或許都知道現在世道亂全民崇尚實力至上,所以不少有實力完成考核任務的魔法師或者戰士都設立了新學院,以低要求高學費的標準招收學生——
裡面不乏科林斯所指的野雞學院,但是實力估計強上不少,大概能算作野豬學院,與之相對的是學費也很貴,尋常塔民往往要傾盡全部家產才能送孩子進去學習。
黎離排在最末,視線掃過正廳側邊的一面巨大水晶牆壁。
「那上面是東塔城今年的學院排名,每個學院都有一支新隊伍參與角鬥場勝場爭奪,這也是最重要的排名參考條件。」
「阿瑞斯戰鬥學院……」
「東塔綜合學院……」
黎離依次從上往下看去,勉強能認出上面寫了什麼。
華萊士魔法學院排在第九的位置。
黎離略好奇地盯住最頂端的空白:「第一名的位置為什麼空著?」
「你看到後面的太陽與雙月標誌了嗎?那是光明教會。」
科林斯眼中也有些羨慕:「四大塔城中天賦最好的戰士或是魔法師幾乎都加入了光明教會,所以那個位置上的太陽與雙月從未墜落過,尤其是今年……」
「今年怎麼了?」
「我哥跟我講的,光明教會似乎找到了光明之子,據說那少年就是神明在人間的後裔!」
黎離很想說通常修為越高的人越是清心寡欲,甚至是完全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
而且據戈斯所說那位光明神上次從神界降臨人間還是幾百年前,祂要真的在人間有個十多歲的後裔,只能說明頭頂有點綠。
但黎離近來在藥檀那兒學了點溝通技巧,所以很識相地選擇閉嘴了。
不知不覺前面排著的人都走了,輪到黎離幾人了。
登記官例行工事般開始詢問。
「學院名稱?」
黎離思忖片刻,在天劍宗和天劍學院之間果斷選擇了前者。
「天劍宗。」
她要是改了宗門的名字,估計會把師父氣得從上界飛下來——雖然從沒有人從上界回來過。
登記官似乎一副見慣不怪的模樣,平靜地寫下了這個名字,並沒有糾結為什麼不是學院。
畢竟和之前那些準備叫「豬玀養殖研究館」「魔獸屠宰場」「塔城最強戰神之巢」之類的學院名字比起來,天劍宗這個名字算是很清秀的了。
「院長?」
「司空燼。」
這個名字才讓登記官為難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嘟囔著寫下了這個完全不知是何意義的名字。
「地址?」
「魔獸山脈外側。」
「……」登記官眼皮上抬,從下往上地盯著黎離:「你在開玩笑?」
好在藥檀擅長胡說八道:「塔城裡的地太貴了,我們也是沒辦法。」
這個理由勉強說服了登記官,不過他也料定了眼前這群年輕人也是那些想要撞運氣騙錢的敗類,所以飛快地登記完基本信息後,他便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諸位,首先我必須提醒你們,你們每年都需要完成學院管理所發布的考核任務才有招生資格,否則光明教會和四大塔城都有權取締你們的存在,不過如果你們能夠完成任務,同樣的,就算是光明神也無法干涉你們學院的事務——當然,殘害年輕學生除外。」
「接下來請仔細聽好今年四大塔城共同商定的學院考核任務。」
「第一,你們需要有一支能夠全員為白銀等級50積分以上的角鬥場隊伍,這是一直以來就有的規則,每年的隊伍組成都需要是新成員。」
「第二,鑑於這幾年魔獸數量劇增,要求你們至少去塔城外獵殺五隻高級魔獸,數量和等級如有提升,學院的排名也會相應給予提升。提醒一下,如果活捉送到角鬥場的話,能獲得豐厚的報酬。」
「第三,需要提交一百魔法石給學院管理所,如果任務考核通過將會返還,如果失敗不予返還。」
藥檀在黎離邊上飛快地同聲傳譯。
黎離在聽前兩項的時候倒好,到最後那一項時瞳孔微微一縮。
她這幾天帶科林斯上分的確掙了好幾百魔法石了,但是本著無債一身輕的原則,全都托角鬥場的人幫忙寄給霜狼騎士團的霍華德了……
科林斯見狀似乎明白點什麼,略羞澀地一笑後,悄聲問黎離:「我借你一百,你下午帶我多上點兒分?」
黎離點頭:「好。」
科林斯大喜,嘗試著得寸進尺,隱匿地比了個數字:「今天上三十分?」
那至少得打十場了!
黎離毫不猶豫:「上!」
要不是角鬥場人太多經常需要排隊等比賽開始,她真想天天和魔獸打。
成功登記完並且交出一百塊魔法石後,剛才還無精打采的登記官立刻換上親切的笑容。
「已為您做好登記,考核任務的期限是三個月,您的勇者水晶會自動記錄任務進度,祝您成功!」
黎離正準備轉身走,後面的登記官快步追了上來。
「這是送給您的學院招牌,就算任務失敗也不會收回的。那麼您是自己題字還是我們為您寫呢?」
黎離看著眼前的空白招牌,思忖片刻後,朝西壬伸手:「借一根箭。」
西壬從箭囊中取出一根箭矢遞給她,黎離接過。
黎離微微眯眼,手腕微抬,在落字的那一瞬,眼前忽然地好似有無數畫面飛掠而過。
那時煙霞似火在天邊燃燒,師兄師姐們御劍在雲端笑看熱鬧。
年少的她沿著那似乎看不到盡頭的青石板一路往上又往上。
看的是林梢暮光,聽的是風鳴劍嘯,想的是那個仙人對自己許的話。
「天劍宗膳堂的烤靈豬滋味很好,你當我徒弟,我帶你去嘗嘗。」
可那已經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箭矢在石板上輕掠而過,未有半分殺伐之氣,有的只是一個女孩成為劍修時的快意和恰然。
黎離收手。
這一次,石板上刻下的字可堪算仙風道骨。
「天劍宗」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7 11:58 P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二十六章 你哥回來了
等到黎離單手拎著那面巨大的招牌出來後,科林斯才問出憋了半天的好奇。
「你寫的什麼?是某種特殊的附魔符號?」
黎離不知該怎麼解釋,藥檀適時開口:「這是一種特殊的劍法招式,你看這幾道飄逸的劍痕,像不像一個人在舞劍?」
科林斯沒覺得太像,但他還是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喃喃道:「那就難怪了,我的確聽說有不少學院喜歡用圖騰做學院招牌,比如狂狼學院就用的是一個狼頭,想來你們學院也是差不多的風格。」
「不過這麼大的招牌放哪兒?你難道現在就要帶回學院嗎?」科林斯納悶地看著黎離。
黎離思忖片刻搖頭:「不了,我和藥檀暫時不離開角鬥場,大概下月初再回去,到時候順便把成立學院的任務做了。」
她準備把角鬥場的第一筆錢拿到手,再多買點諸如藥材和糧食等必需資源帶回天劍村。
「那你們要不要跟著住我家裡?」科林斯很大方地提議:「不收你們房租,包吃包住,只需要你有空的時候帶我上分就好了,當然藥檀如果願意偶爾給我弄點烤蘑菇或者蒸雞蛋,我也很樂意。」
前陣子藥檀在石室裡給他弄了一碗從未吃過的蒸雞蛋,科林斯至今念念不忘。
「不了。」
黎離都沒猶豫就選擇了拒絕。
科林斯很不理解,據他所知黎離和藥檀過得很寒酸,怎麼都不願意接受自己的好意呢?
「你們不要太客氣啊,我家裡還有幾百間空房間,你們過去住不是正好嗎?」
黎離:「地下室很好,很舒服。」
地下室安靜又狹窄,時不時還有可愛的蟲子爬來爬去,和天劍宗的劍穴一模一樣,讓人倍感親切。
頓了頓,黎離又補充道:「最主要是,住在角鬥場可以每天第一時間去報名登記參加比賽,晚上也能多等會兒,可以多打幾場。」
科林斯聽到這裡以後瞬間恍然,連連點頭:「原來如此,你說得有道理,那我過兩天就通知威爾斯給我搬東西過來,我也要和你們一起住!」
幾人說著話便來到了角鬥場,放好學院招牌後,準備開始日常上分之旅。
只不過今天報名登記的人太多,三人場也滿了。
好看侍者指了指跟在黎離身後亦步亦趨的西壬,微笑提議:「你們不是四個人嗎?可以再尋找一位隊友打五人場哦。」
科林斯腦子難得轉得飛快,扒著手指緊張計算:「我現在是白銀等級四十分,五人場,贏一把我就能加五分,贏兩把直接達成畢業考核要求!但要是輸一把就只有三十五……」
黎離聽到科林斯嘀咕的話以後也是心中一動,加五分,到時候攢下來的獎勵也更豐厚,能買更多資源帶回家!
她側身看向西壬:「打不打?」
西壬布滿青紫瘀傷的臉上掛著無所謂的表情:「打吧,反正只是多幾隻低級魔獸的事而已。而且每個學院都會派出隊伍來爭奪排名,現在提前熟悉一下也好。」
「好,那就打五人場。」
黎離轉身就準備報名,然而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傳來。
「終於找到你們了!」
黎離心裡咯噔一下,回頭一看,果然看到了錘子鐵匠鋪那個冤種雇主。
千躲萬躲終於還是沒躲過去,黎離只能認命地站定,等待鐵匠接下來的凡人之怒。
鐵匠拎著大鐵錘奔過來後劇烈地喘著粗氣,指著黎離:「你……你們這兩天讓我好找!你們那天……那天幹的事真是……」
要是換做自己被人害得關了店估計也挺難受的,更何況二師姐時常說凡人生存不易,修行者不能欺負凡人……黎離更心虛了。
結果鐵匠將氣捋直後,滿面紅光就是一句——
「真是幹得太漂亮了!」
他激動得錘子亂甩:「一開始我以為名聲要壞透了,事實上也是這樣,不少人都來看我店鋪的笑話,結果我氣得隨手拿鋪子裡的武器去和他們的武器對砍,你們猜怎麼著?」
藥檀小心翼翼:「也斷了?」
鐵匠哈哈大笑:「這次斷的是他們淬煉的武器!哈哈我的一把沒斷!這一下子就賣出去十多把武器,後面來看笑話的人越多,我這心裡就越舒坦!現在我家鐵匠鋪已經是整條街最熱鬧的店鋪了!」
「所以……」
「所以這是之前答應給你們的酬金!」鐵匠非常大氣地拋出滿滿一袋魔法石,抬手擋住半邊嘴壓低聲音商量道:「多出來的那一百魔法石,是想托你們再給我宣傳下,就這樣……」
鐵匠說得眉飛色舞,黎離和藥檀聽得一臉認真。
最後雙方成功達成交易。
在黑暗甬道裡等待上場的間隙,藥檀把每人要做的任務安排下去,然後將那一百魔法石分成了三份。
「西壬的二十五塊魔法石。」
「科林斯,這份是你的。」
最後的五十魔法石他放一起收好,全交給了黎離。
科林斯表情復雜地看著手中這小半袋魔法石,感慨:「這還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掙到錢呢……」
「沒事,等會兒可能還能掙到。」
藥檀嘿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我們四個人打五人賽,空了個位置出來,等下你就去找個人收費帶上分。你是魔法師,信你的人肯定多,到時候掙到的魔法石黎離拿大頭,我們拿小頭平分。」
從花錢找人帶上分瞬間轉為帶別人上分,科林斯的表情不斷變幻,最後狐疑看著藥檀。
「所以當時你們找我說組隊,其實也是你想出來的掙錢妙招?」
精明的醫修嘿嘿笑著不說話。
科林斯嘆息:「藥檀,你未來一定能發大財。」
對此黎離深感認同,無數個事實證明,醫修在掙錢方面腦子真比劍修好使。
……
對面的看台上。
拿出一百魔法石巨款的鐵匠眼睛也不敢眨地盯著角鬥場中央——為了看得夠仔細,他甚至還特意花了高價買了最貴卻也最近的座位。
在他殷切的注視下,五人隊上場了。
沒錯,就是五人,另一個是個年輕的貴族戰士,是科林斯用中級魔法師騙……不,是說服過來的客人。
他茫然地被藥檀禮貌地請到了安全區站好看比賽,後者還貼心地把巨盾擋在他前面遮擋太陽,科林斯也給他丟了個水療術說是防止曬中暑,兩人服務態度極好。
而那邊負責戰鬥的黎離和西壬也結束得很快。
安全區的戰士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自己胸前的青銅水晶數字增加了5點積分。
「贏了!」
快速記錄完魔獸信息的藥檀收好羊皮書,帶著和善的微笑這位戰士伸手:「一共增加了五分,收您五十魔法石。」
年輕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可以……」
「不可以,我們不打折。」
對方飛快搖頭,豪氣地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一袋魔法石:「我是想問可以再來一場嗎?」
大氣!
「沒問題,不過請稍等,我們另一項任務還在等待客人驗收。」
藥檀和柯林斯很是期待地踮起腳,看向戰鬥之後的沙地。
檢驗官正帶著人上來搬走魔獸,西壬似乎說了什麼,他們的動作變得小心了一些。
沒等太久,看台上逐漸傳出了低低的驚呼聲。
「那是什麼!」
「是錘子!」
魔獸屍體移開後,看台上的觀眾們才發現沙地上那些亂糟糟的戰鬥痕跡好像內有玄機!
七道箭矢扎在沙地裡,組成了一個錘子形狀,錘子兩邊的劍痕則組成了魔法字體。
左邊寫的是八十,右邊則是六十!
雖然這字醜得有點驚為天人,但是所有人都能認出來。
「哈哈哈哈!」看台上的鐵匠滿意大笑,趁著這時猛地站起來揮動著大錘吆喝——
「錘子鐵匠鋪,大錘八十小錘六十,是勇士就來錘我!」
剛處理好魔獸屍體的凱瑞和衛斯理趕緊跑過來將其制止:「好了先生,踩在座位上得罰錢……」
……
這一次的宣傳沒有失誤,黎離對此很滿意。
「你那七連射很不錯。」作為天劍宗的六長老,黎離態度親和地誇讚了未來的後輩。
西壬毫無心理負擔地接受:「畢竟精靈是天生的神射手,你的劍也很不錯。」
黎離同樣全盤接受:「畢竟我們天劍宗全是劍神。」
「……」
藥檀美滋滋把收入全部分配完畢,匯報今日的成果。
「錘子鐵匠鋪對我們的表現很滿意,他說以後每個月替他吆喝三次,以後我們的武器他都包了!他還給黎離免費提供精鐵短劍,捲刃了就去磨,斷了就換新的!」
語罷,藥檀把鐵匠前幾天就打好的一把精鐵劍遞給黎離。
「之前你斷了一把劍,他說這把算賠給你的。」
這把劍和黎離斷掉的那把很相似,不過劍身上刻了很明顯的一排字。
「錘子鐵匠鋪」
黎離也不嫌醜,畢竟這算是意外之喜。
她這幾天都是借用角鬥場的武器,總擔心自己一不小心弄斷了要賠,出劍時都不夠俐落乾淨。
「對了,我還畫了你要的細劍和我要的丹爐的圖紙,他說沒見過這樣的武器和道具,今晚去鐵匠工會找人商量打造方法,明天就給我們答復。」
藥檀畫圖的技術很不錯,他小本子上畫的各種藥材和魔獸都活靈活現的,圖紙經由他手更是沒問題。
反正總比黎離畫的強上不少。
休息室中的魔法陣亮了亮,黎離等人胸前的水晶勳章也閃過一道光芒。
「又到我們了,走吧。」
科林斯在空蕩的休息室張望了一下,似乎有點遺憾:「欸,可是我們還沒找到下一個想上分的客人。」
他現在終於享受到父親口中的「賺錢的快樂」了,一時間有點捨不得這難得的機會。
黎離帶頭走前面:「先去吧,現在太晚了估計也等不到人了。」
「好吧。」
此時天幕早已暗沉下來,然而角鬥場卻超乎尋常的熱鬧。
魔法陣的光芒將整個建築映得通體透亮,不斷有新的人往看台上走,裡面有勞作了一天想來看熱鬧的普通人,也有想要變強大偷學場上戰鬥技巧的修行者。
每有一次精彩的進攻或是巧妙的防守,就有亮閃閃的金幣和魔法石被拋向角鬥場中央的懸浮台。
在塔城裡,就連幾歲大的孩子近距離看著場中勇士和魔獸搏殺也不會被嚇哭,畢竟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個危險的世道,只有拼了命的變強才有資格活下去。
黎離安靜等候著自己接下來的隨機對手,然而等了許久也沒等到五人戰上場的機會。
「五人場需要一次性提供五隻魔獸,我們角鬥場最近抓回來的魔獸不太夠了。」侍者一臉抱歉地解釋著:「現在還有另外一支五人隊也在等待。」
已經成功晉升到白銀等級50分的科林斯意氣風發,大膽提議:「那我們和他們打不是正好嗎?」
「可是他們綜合等級較高,而且你們還少一個人,如果真的安排你們對戰,我們角鬥場會被質疑不公。」
侍者回答得很委婉,但是從語氣中能聽出,她似乎更看好另外那支五人隊。
這讓科林斯感到不理解。
雖然這裡的確都是小打小鬧的低級場,也經常出現動輒幾十連勝的猛人,但是能像黎離這樣,帶著兩個至今沒派上用場的輔助魔法師和藥劑師還一路連勝的,屬實少見。
侍者透露道:「對方全是白銀50分以上的勇士,隊長就差五分晉升黃金等級。」
現在隊伍裡最高的是科林斯,除他之外,多打了幾場單人戰的黎離還是青銅97分,而藥檀和西壬都還是90分。
「要打嗎?」黎離回頭詢問隊友。
西壬擦拭著手中的弓,微揚下巴:「我不怕。」
「我覺得你行。」藥檀對黎離格外有信心,不過他又補了一句:「反正跟其他隊打還沒有喪命風險,比和魔獸打安全多了。」
藥檀這話讓原本還有些猶豫不決的科林斯瞬間恍然大悟。
對啊,角鬥場的規則是不能傷人性命,魔獸自然不會遵守規則,但是人必須要遵守!
這麼一看不管對方是黃金等級還是星鑽等級,結果都是穩穩的安全啊!
「勞煩幫忙問問對方,願不願意和我們對戰。」黎離指了指夜空提醒:「角鬥場都快關閉了,要再不打就白等一晚上了。」
侍者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不過在此之前,她似乎用傳訊魔法卷軸問了某人意見,在得到允許後,這才走向另一邊。
沒有讓黎離他們等太久,侍者很快歸來。
「另外那支隊伍同意了,請幾位做好戰鬥準備,規則依然是……」
看台角落,檢驗官凱瑞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上的污漬,將卷軸收好,視線遙遙落向場中央。
「讓我來看看,光明教會偷偷培養的新人到底有多強……」
隨著鐵閘門咯吱聲響起,黎離四人上場。
另外一邊,五道身影也同時出現。
在看清最前方那個紅髮女子的面孔後,今天臉都快笑爛的科林斯突然就笑不出來了。
「怎麼了?」黎離回頭問他。
科林斯的表情不太好看,低聲道:「這回咱們的對手可能比五隻中級魔獸還難纏。」
藥檀嚇一大跳:「這麼厲害?」
「對方是東塔城綜合學院今年派出的第二支隊伍,雖然不如主隊,但是實力也遠超尋常隊伍。這個學院有個特點,那就是他們會招收在所有領域有天賦的學生,從弓箭手到戰士再到法師都有,所以他們的學生往往擁有最完美的作戰手段,配合起來也最強。」
黎離回想了一下,確定這個名字是當時在學院管理所見過的,似乎排在第三的位置。
對面的人員組成也正如科林斯所言,格外完備。
最前方的是個強壯的盾戰士,左側有個騎士,右側是個手持雙刀的戰士,他們的武器和盔甲上都泛著附魔後獨有的光澤。
在後方,兩個身著藍白袍子的魔法師在三人的保護下站在場邊最邊緣區域。
非常標準的小隊戰鬥陣型。
科林斯茫然地看了看和自己排排站的隊友:「我們怎麼站位?誰又來負責指揮戰鬥啊?」
黎離沒有說什麼不用指揮,讓她一個人殺之類的狂言,而是靜靜等著隊友商量出結果。
不過她朝藥檀示意了一眼。
藥檀是嘴皮子最快的,不讓他發揮這個優勢簡直浪費。
昔日修真界正魔大戰,劍修音修符修通通混在一起,亂得一塌糊塗,時常出現劍修砍中自己人,符修砸到隔壁佛修之類的烏龍。
那時,還是最後方的醫修們站出來指揮,這各自為戰的亂局才得以解決。
藥檀怔了怔,還是沒推辭,咬咬牙直接開始分配任務:「科林斯,你和我站最後面,西壬,你在側邊射箭騷擾,黎離……」
修真界周知:你永遠把握不住一個劍修的動向。
藥檀飛快道:「算了你隨機應變就好。」
話音剛落,場中分隔開兩隊的魔法陣逐漸關閉——
對面的盾戰士幾乎在第一時間持盾,與此同時,左側的騎士在盾戰士的掩護下朝著科林斯和藥檀直直地衝鋒而來——
「水盾!」
科林斯腦子懵然,但是多日的戰鬥讓他下意識地吟唱出水盾的魔咒。
一面柔軟卻又滯澀的水盾擋在騎士前面,讓他衝鋒的動作一緩。
與此同時,七道箭矢破風而來,直指騎士胯下坐騎的四腿!
對方的巨盾將藥檀的視線全部遮擋,他死掐著自己的掌心,用靈力探查著動向。
「西壬,後退!」
下一刻,一顆巨大的火球砸向西壬先前站著的位置。
「左邊!」
西壬眼睛眯了眯,長腿一蹬輕靈躍開。
但很快又是三個巨大的火球朝他砸過來!
西壬嘴角一勾,沒有半點慌張。
他的身影好似一道深色的閃電,快速穿梭在不斷落下的火球之間,在這同時,他甚至還在拉弓射箭阻擋那個騎士!
科林斯著急跺腳:「她會瞬發火球術!」
跺腳後也沒忘記給西壬丟了一個水療術,他這些日子沒事就給黎離丟水療術防中暑,現在施放的速度比之前在學院裡可要快上太多了。
然而就在這時,對方另一個魔法師的魔法似乎也吟唱完畢了。
一道綠色的藤蔓似長蛇一般悄無聲息地自沙土之下鑽出,扭曲著朝藥檀和科林斯而來。
科林斯瞳孔猛地一縮:「木系魔法毒藤纏繞,快跑!這玩意兒有毒!」
他慌張地想要用水盾去阻攔,然而藤蔓輕鬆繞過水盾,直奔他和藥檀而來。
就在這時,藥檀將盾牌丟開,抬手將科林斯一拉。
「我……我來,你快幫西壬。」
他的聲音似乎有些恐懼和顫抖,身體卻好似牆壁般擋在科林斯的身前。
科林斯也不知道藥檀究竟做了什麼,他沒有聽到魔法吟唱,甚至也沒有感覺到半點魔力波動——
然而那根毒藤在即將纏上藥檀的時候,速度開始慢慢變慢,然後枯萎,最後像是被烈火煉過般徹底化作灰燼。
藥檀緊張得大喘氣,這是醫修的煉丹術!專煉各種藥材,毒藤也算藥也能煉掉!
但是還沒來得及讓藥檀和科林斯鬆氣,他們頭頂竟然開始逐漸凝聚出一根氣勢可怕的火焰之矛的虛影——
「是剛剛那個賊猛的火法!」科林斯臉色變白。
藥檀震驚:「為什麼低級場有人能用這個難度超高的中級魔法啊!」
科林斯揮著魔杖努力想要用水球術去打斷那根火焰之矛,然而它卻絲毫不受影響,而是變得越來越凝實。
越是強大的魔法所需要的吟唱時間越長,當然,威力也更大。
巨盾後方,身著藍色法師袍的梅麗莎手持法杖,低聲吟唱著咒語,專注地凝視著對面上空即將完整出現的火焰之矛。
她知道,這場戰鬥該結束了。
就在這時,梅麗莎的背後傳來一股輕微的刺痛感覺。
很輕,仿若蚊蟲叮咬一般,換做普通人只會直接忽視過去。
但是梅麗莎的身子卻猛地一僵,即將吟唱完的魔法也暫停了。
梅麗莎緩緩轉過頭,只看到兩個被丟到邊上的木系魔法師和劍士,他們的臉上都有一道腫起的劍痕,不難猜想是被一劍拍暈的。
而梅麗莎背後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多出一個人。
此刻,那個黑髮的女孩舉著劍,劍尖就輕輕抵在梅麗莎的後背心口處。
大意了!
梅麗莎的腦中瞬間浮現出這三個字。
東塔綜合學院被那個從一上場開始就最不起眼,甚至都沒人想過出手針對她的劍士給繞後偷襲了!
黎離沒說話,只是很客氣地舉著劍,無聲示意梅麗莎閉上正在念咒的嘴。
她這淡漠的姿態讓魔法師懷疑自己如果繼續吟唱下去,很有可能真會被一劍刺穿心臟。
梅麗莎其實還有些想不明白,她掐算著時間的,這時候距離對戰剛剛開始也不過才十多秒。
騎士衝鋒打亂對方陣腳,盾戰士和雙刀戰士進攻,配上木系魔法師的控制,然後這時候她正好吟唱完咒語,結束比賽。
之前他們的戰鬥都是如此高效且快速結束的,但是今天卻出了漏子——
這個劍士究竟是怎麼瞬間解決掉其他幾人,又是何時繞到她背後來的!
黎離自然不會跟她講劍修最奉行的就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更不會說是她魔咒吟唱得太慢了。
對於魔法師來說,十息只夠吟唱一個或是兩個魔法。但是對於黎離而言,足夠她做很多事了。
更何況對方甚至都沒人管她!
黎離客氣地拿劍尖再戳了戳梅麗莎的後背,提醒:「你可以認輸了。」
梅麗莎苦笑了一下,魔杖揮了揮,那根火焰之矛又化作無數火焰元素消失在空氣中。
這個高挑的紅髮魔法師朝著場邊的檢驗官們抬手示意,落落大方地高聲說了句。
「認輸!」
這句話說完後,梅麗莎就察覺後背的劍移開了。
看台上的噓聲不斷,對於熟知塔城的人而言,梅麗莎他們簡直輸得過於離譜。
在他們看來,黎離就只是繞邊跑了過去然後快速結束了戰鬥。沒有花哨的魔法,沒有強大的鬥氣,沒有威風的劍招,就這樣簡單地贏了。
東塔綜合學院的二隊根本像在放水,不,簡直是放了一個水之國度!
梅麗莎卻沒搭理那些噓聲,她知道自己隊友的水平,或許他們的確是有點輕敵了,但是實力絕對不弱,更不可能是在打假賽!
那些看客根本不知道那個女孩如同幽靈般避開所有視野,又悄無聲息解決掉一個中級劍士加一個中級魔法師的本領有多麼可怕!
梅麗莎快步朝著昏死的同伴走去,發現他們都只是昏倒後,終於長長地舒了口氣。
「梅麗莎姐姐。」柯林斯略緊張地帶著隊友過來問候。
東塔城的貴族圈子並不算太大,他和梅麗莎因為兩個家族之間的生意往來,也算是舊識。
梅麗莎微微挑眉:「剛剛你走上來的時候,我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你怎麼沒有在華萊士魔法學院的隊伍裡,是轉學了嗎?」
「不是。」柯林斯摸了摸鼻子笑得有些尷尬,跳過這個問題向梅麗莎介紹:「他們是我的朋友,怎麼樣,是不是都很厲害?」
「都斷了我們隊的十九連勝了,還問我厲不厲害?」梅麗莎冷哼了一聲,臉上卻並無多少失敗後的羞惱。
柯林斯略自豪地挺了挺肚子,他對自己剛才的表現倒是很滿意的。
要是還在華萊士魔法學院,如果遇到類似梅麗莎這樣的隊伍,他的前隊友們別說信任他保護他了,恐怕根本就不會讓他上場,還會美曰其名說是怕他這個輔助法師受傷,而黎離他們就不一樣了……
柯林斯還在和梅麗莎介紹朋友,而戰鬥完了的黎離則開始眼神放空,站在隊伍最邊上走神。
她手中無意識地把玩著已經變成白銀等級的水晶勳章,心裡一頓琢磨。
朱恩之前說過白銀等級的勇士都能申請成為正式塔民,那到時候把自由紋章還給霍華德的話,能不能把之前寄過去的魔法石要回來啊……
或者說還是帶回去給戈斯?萬一他想親自來塔城給黑石買兩本光明傳說呢……
正想著呢,那邊的梅麗莎突然朝她走過來。
「你好,我是梅麗莎。」梅麗莎對著黎離行了一個優雅的法師禮。
黎離緩緩回神。
「我是黎離。」
梅麗莎臉上帶著笑,細細打量了黎離一番,然後冷不丁開口。
「你要不要考慮來東塔綜合學院就讀?今年排名前三名的學院隊伍能夠前往西塔城,在光明神殿中獲得光明神的賜福,或許我們可以一起爭奪那個機會。」
東塔綜合學院常年排在前三,實力在整個東塔城都算是最頂尖的行列,更何況他們還願意接收沒有魔法天賦的劍士。
然而黎離的拒絕遠比梅麗莎快,她好像完全沒思考便給出回答。
「謝謝,不用。」
梅麗莎心中覺得有些可惜,不過她見過的天才並不少,沒有魔法天賦的黎離也注定無法走到太高的層次,於是她很快釋然。
她笑了笑:「如果改變主意的話,可以讓科林斯轉告我。」
能夠抵抗住東塔綜合學院的招攬,甚至在聽到光明神賜福的後還保持冷靜,足以見得黎離的心性堅定,她一直很喜歡這樣的人。
然而梅麗莎剛一轉身,就聽到黎離在問科林斯:「什麼是光明神的賜福?」
「……」
原來她不知道?
梅麗莎忍不住暗自搖頭笑了笑,沒回頭,只給了背後的科林斯提醒。
「科林斯,我聽說你哥哥今天已經回東塔城了哦——」
「……」
正興奮和黎離解釋光明神賜福是什麼的科林斯突然啞火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8 12:07 A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二十七章 禮服的價格是九十八金幣
原計劃過幾天才搬家的科林斯連夜搬到了地下室。
他搬得很匆忙,甚至沒來得及和角鬥場申請一間新的石室,只在街角那家宰人的雜貨店買了一張被褥就睡進了藥檀的石室。
這一切似乎都源於梅麗莎那句「你哥回來了。」
對此,科林斯憋了半天只吐出一句話:「我哥比我父親還像父親。」
黎離仰著頭思考了一下,腦中瞬間浮現出一個長得較為著急的年輕人形象。
藥檀表示理解,並大方地分了半張床給科林斯,後者在木板床上翻來覆去似乎沒睡好,也不知道是夢到他哥還是床板太硬了。
不過今晚藥檀坐在房間角落忙著研究如何把煉丹術運用到戰鬥中,也沒空搭理科林斯。
於是第二天天沒亮,起身準備練劍的黎離就看到頂了對黑眼圈的科林斯正蹲在自己門口。
黎離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蹲了一晚?」
「你原來知道?」科林斯抬著頭眼巴巴地看著她。
「知道。」
「那你怎麼都不開門讓我進去?」
黎離很好說話地挪了一步:「我現在要出去了,你要進來?」
反正她的屋裡除了木板床一無所有。
「……算了。」科林斯誠懇且自覺地交代原因:「蹲你門口是因為我害怕。」
他懷疑他哥要連夜抓自己去光明教會苦修,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藥檀那兒不安全,離黎離近點兒更有安全感。
黎離:「……」
看著黎離毫無波動的模樣,科林斯拄著自己的魔杖站起來,低聲嘀咕:「他是光明教會的獅鷲騎士,也是忠實的信徒,但是他不知道我和父親現在其實都更願意信仰財富之神……」
黎離也是有所聽聞,雖然光明教會的信徒遍布每個角落,但還是有不少人信奉著其他神明。
不過她敏銳地捕捉到柯林斯話語中的重點:「現在?意思是你曾改變過信仰嗎?」
「對啊,信仰和投資一樣,這個不靈就換下一個嘛。目前看來我今年新信仰的財富之神開始靈驗了,我昨天不就發財了嗎?」
柯林斯的表情那叫一個理所當然。
黎離:「……」
怎麼感覺他說得還挺有道理的。
「不過這話也就只敢跟你說說,因為藥檀說你好像什麼神都不信,我就不用擔心你像哥哥那樣罵我瀆神。」
柯林斯在不小心提起哥哥這個詞後,表情又變得喪氣了一些,於是飛快地轉變話題:「要不我陪你去錘子鐵匠鋪看看?」
鐵匠昨天說過要去鐵匠工會詢問丹爐和細劍的鍛造方法,黎離也還念著此事,於是點頭。
「走吧。」
清晨的塔城早已充滿鮮活的氣息,早起的騎士們正在井邊打水給自己的坐騎梳毛,巷道中時不時傳來魔法師們或是熟練或是磕巴的練習吟唱咒語的聲音。
錘子鐵匠鋪也還沒圍著人,鐵匠正撓著本就不太茂盛的頭髮,對著兩張圖紙嘀咕著什麼。
走近後,黎離才發現他看的圖紙正好是藥檀畫的那兩張。
鐵匠看到黎離後眼睛一亮。
「你來了正好!」
因為涉及到了自己的專業領域,鐵匠非常激動:「先說這把劍吧,這把劍看起來如此細薄,沒想到昨晚我們試著打造了一下,竟然比尋常鐵劍好用數倍!但即便是精鐵鍛造,它也沒法穿透那塊高級魔獸的皮,而且一旦嘗試為它附魔灌輸魔力進去,它過於輕薄的劍身就會承受不住導致崩裂。」
聽到這裡,黎離微頷首。
的確是這樣,之前的精鐵劍其實就是承載不了她的靈力才裂開的。
鐵匠繼續道:「其實另外那個叫丹爐的魔法道具也是這個問題,形狀怪了點我們還能打造出來,但是要求能承受超高溫度又要能夠承受大量魔力不崩裂,這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尋找合適的礦石。
塔城裡大部分鐵匠鋪都只有常見的礦石,偶爾能弄到稀有礦石,但那或是特別容易塑性或是能具有抗寒性,並不一定能夠符合鍛造的要求。」
這話讓黎離回想起當年為了鍛一把好劍,被大師兄押著挖礦的日子了,那一瞬間她臉色都不太好了。
就在這時,一路上都處於恍惚狀態的科林斯捕捉到了「礦石」這個關鍵詞,懵懵地抬頭:「礦石?我家裡有很多啊。」
黎離瞬間來了精神:「有多少?仔細說說?」
……
角鬥場的地下室中。
科林斯被藥檀和黎離圍在中間,後面還堵了一個又沒事幹的西壬。
他摸了摸腦袋,老實巴交道:「不是說過我們荊棘玫瑰家族是靠挖礦發家的嗎?我父親有個礦石收藏室,裡面收藏了我家各個礦脈中挖出的礦石,從普通寶石到各種屬性的魔法石都有,估計也有特殊礦石吧。」
看到黎離明顯開始變亮的眼睛,柯林斯強調:「不是說好了給你們兩條礦脈嗎?你們要是想要其他礦也行,但是我先說好了,最值錢最珍貴的肯定是魔法石礦脈,你要是選了別的到時候後悔就來不及了!」
黎離看著科林斯,思索片刻後,緩緩地向他詢問起其中一種。
「你有沒有見過一種礦石,通體白色,微透光……」
沒錯,黎離說的就是靈石。
對於天劍宗來說,最需要的是靈石而非魔法石!因為無論是靈田的擴建也好,還是日後重啟山門大陣也好,都需要大量的靈石。
更重要的是,黎離的劍和藥檀的丹爐,需要的礦石其實都是要能承載大量靈力的。
根據黎離豐富的挖礦經驗來看,這類礦石通常就伴生在靈石礦脈中。
聽完黎離的描述,科林斯眼底只有完全想不起的迷茫。
不過他眼睛轉了轉,很快就有了新的打算。
「要不你們跟我回荊棘玫瑰家族,親自去收藏室看看?正好兩天後就是我們家族成立百年的慶典,估計我哥哥回來也是為了此事。你們三個作為我的隊友過來,他就會知道我最近沒有不務正業,而且他還會顧及我在朋友這兒的面子少說我幾句……」
科林斯越說越興奮,最後直接從空間戒指中取出傳訊卷軸,對著那邊飛快交代。
「威爾斯,給我擬三張邀請函寄到角鬥場!記得要用最華麗的紙張書寫!」
沒有等太久,傳訊卷軸亮過光芒。
只是這次打開後,卻並沒有出現威爾斯的字跡,而是直接響起一道低沉嚴厲的聲音。
「科林斯,在獅鷲抓你之前自己回來。」
從科林斯臉上逐漸消失的笑容不難看出,這大概就是他口中可怕程度堪比魔獸的哥哥了。
過了會兒,卷軸浮現出一行字。
「很抱歉,柯林斯少爺,剛才尤利西斯少爺就在旁邊。」
柯林斯麻木地寫了一個「哦」字回復過去。
藥檀對他報以同情的目光,但是這是科林斯的家事,他們也不好多說什麼。
科林斯一步一回頭地往外走,還不忘眼巴巴地再三叮囑。
「要來啊。」
「一定要來啊!」
黎離等人只能應下,然後目送他悲壯的離去。
不過既然答應了科林斯要去,又恰好碰上別人家族慶典,肯定不能空手去朋友家中。
黎離在身上摸了摸,最後依依不捨地拿出所有的魔法石,嚴肅道:「上門拜訪,好像該帶點禮物去。」
反正當年她去藥王山拜訪的時候,就順便挖了一株千年靈藥提過去,樂得藥王山的掌門送了十年份的辟榖丹給天劍宗。
但是從科林斯吃串烤蘑菇就直接付一塊魔法石的行為來看,這點兒魔法石恐怕買不到合適的禮物。
藥檀點頭:「好像是這樣,但是我也不知道塔城裡面的送禮習慣。」
總不能拿兩個咕咕蛋送人吧?
於是兩個修士都看向邊上酷酷的西壬。
西壬愣了愣,隨即摸了摸自己俊美的臉,開口:「精靈拜訪朋友通常都送個貼面吻當禮物。」
「……」
最後藥檀從木板床底下抱出那壇錯帶到塔城的靈酒。
「科林斯說過他父親睡前喜歡小酌兩杯,要不送這個?」
黎離點頭:「我看行。」
反正宗門裡酒還多,而且靈酒對修士而言能催動靈力恢復,但是對於魔法界的人而言,這酒除了格外醇厚濃烈外,倒也品不出區別,根本不用擔心會被看出端倪。
決定好禮物後,三人總算是如釋重負。
只是沒想到,科林斯人雖然走了,但是依然派人送了東西過來。
來的人是科林斯最常聯繫的那位荊棘玫瑰家族的財政官,威爾斯。
這是個生了一對銳利眼睛的白髮老人,精神看起來極好,腰板更是挺得比年輕人還直。
他先優雅地行了個撫胸禮,然後不急不緩地開口:「我受科林斯少爺的吩咐來為諸位送邀請函,另外如有需要,我可以帶三位去挑選兩天後的禮服。」
黎離並不覺得意外,畢竟是荊棘玫瑰家族的百年慶典,他們要真穿著平時和魔獸打架的破洞衣服就上門,太丟科林斯也太丟天劍宗的臉了。
畢竟平時劍修們雖然都穿著一身最便宜最樸素的白衫,但是要是去其他宗門參加各種論道大會,也都知道換上最莊重得體的法衣。
藥檀和西壬看樣子想法也相同。
威爾斯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行禮後退了一步:「好的,還請諸位稍等。」
藥檀茫然問:「不用去店裡嗎?」
「不必,少爺之前已經命我打包了塔城最好的禮服店中所有的禮服帶來,諸位在這裡試就好了。」
說完這句後,威爾斯抬起手,拇指上戴著的空間戒指不斷閃耀光輝。
伴隨著這些光輝的閃現,一套又一套華貴的禮服被取了出來,很快藥檀的房間就擺滿了。
財政官對著西壬和藥檀道:「這是兩位的。」
威爾斯沒有停,而是後退到隔壁黎離的房間,繼續開始取女性服飾出來,這次的東西就更多了,除了衣裙之外,甚至還有項鏈耳墜之類的飾品,那些閃耀的光芒將原本昏暗的石室映得格外明亮。
終於將黎離的房間也擺滿後,這個風度極佳的老者再次行禮:「諸位可以隨意挑選,我就在外面的休息室等候。」
只不過還沒等威爾斯走到休息室,黎離三人就選好了。
「確定是這三套嗎?」
威爾斯似乎愣了愣。
藥檀選的是一件淺青色的長袍禮服,西壬選的是一件非常具有精靈族風情的同色禮服,至於黎離壓根沒試穿,只在手上抱著那條毫無裝飾的純白裙子。
和那些華貴到甚至加持了諸如「閃耀光芒」「永潔如新」之類附魔的昂貴禮服相比,這三件禮服都是普通人才會選擇尋常貨色,便宜到不需要用魔法石都能購買。
要不是科林斯說了把禮服店打包,它們根本不會出現在這裡。
威爾斯向黎離確認:「不需要挑選飾品嗎?」
黎離堅定:「不用,你把其他衣物都收好吧。」
威爾斯照做,不過當他收好衣物準備離開時,黎離叫住了他。
「這是買衣服的錢。」黎離遞了一塊魔法石給威爾斯。
威爾斯沒反應過來,下意識開口:「科林斯少爺吩咐了讓諸位盡情挑選,沒說要收錢……」
黎離認真答:「沒有去朋友家做客,還讓朋友出錢買衣服的道理。」
威爾斯的眉頭緊緊皺起,而後又逐漸鬆開。
他這一次真心實意地朝著三人行了一個鞠躬禮,轉身離去的時候,平時總是如同精準丈量的腳步也稍微顯得快了些,甚至走到一半就趕緊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一個小冊子,翻到其中一頁。
「……科林斯少爺再次上當,預計又將損失慘重。」
威爾斯將這句劃掉,正一邊走著一邊皺著臉斟酌該將那句話改成什麼的時候,後方突然傳來腳步聲。
他飛快將小冊子收起,優雅轉身,得體微笑。
「黎離小姐,請問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三件禮服的標價加起來是九十八金幣,你忘記找我兩枚金幣了。」
黎離動作坦然朝威爾斯伸出手,神態自若,毫無尷尬。
威爾斯:……
或許他的小冊子上那句話該改成——
「建議科林斯少爺多與這三人來往,有助於培養勤儉品德,學習不被騙錢的小技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8 12:41 A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二十八章 肯德老師 ,看花嗎?
科林斯離開後,黎離他們三人索性繼續去參加三人戰。
不用再擔心劍斷的黎離一劍砍得比一劍狠,加上她現在已經是白銀等級,要對抗的魔獸等級也有所提升,所以手中的精鐵劍也差不多每日都斷一次。
鐵匠也非常守信地帶走斷劍,再送一把好劍過來——就是劍身上刻著的「錘子鐵匠鋪」五個字越來越大了。
西壬觀察黎離至今也沒能學會那神奇的控劍術,搶魔獸的時候也搶不過黎離,只能咬牙把箭換方向,開始射向黎離的精鐵劍。
黎離對此樂見其成,畢竟人更聰明,和人切磋的快樂要遠勝和魔獸戰鬥,更何況西壬還有可能是她未來的徒子徒孫,是該好好教育。
又是一輪戰鬥結束,藥檀將記錄魔獸的小本子揣好,對著場中還沒停下來的黎離和西壬招呼。
「好啦你們別打了,該梳洗一下去科林斯家了!」
塔城之中的各種慶典和儀式通常都在黃昏和晚上舉行,科林斯上午派了威爾斯駕著豪華的迅捷馬車來接三人,但是那會兒黎離他們還在等比賽,便從威爾斯那兒拿了東塔城的地圖,打算打完了自行登門。
現在差不多該準備出發了。
三人默契地選擇去地下室的浴池中泡澡,每個小浴池中都有相應的屏障魔法陣,所以倒也不用擔心被窺伺。
藥檀手中拿著已經變成白銀10點的水晶勳章,似乎想起什麼:「黎離,我們是不是能去領塔民勳章了?」
隔壁浴池的白霧中傳出一陣咕嚕咕嚕聲,黎離吐了串泡泡從水底浮出來,飛快甩了甩腦袋上的水。
「朱恩說去找霜狼騎士團領。」
「西壬呢?你要一起去嗎?」
西壬修長的雙手攤開,半躺在浴池邊上懶洋洋答:「不用,四大塔城的塔民勳章通用,我有南塔城的。」
藥檀很快就有了打算:「那我們回家之前去領好了,不過自由紋章咱們也先留著吧,萬一漲價了再買就更貴了。」
黎離很滿意,醫修辦事,劍修很放心。
等到洗盡身上的疲憊後,黎離搓乾淨那身破洞裝,換上了價值三十個金幣的白色禮服裙。
藥檀和西壬已經在外面等著了。
年輕醫修身上穿著的淺青色禮袍並不算華美,但或許是因為少年膚色白皙細嫩,加上頭髮烏黑墨眸明亮,穿上去顯得格外清新明朗。
西壬則略不舒服地扯了扯開得略低的領口,凸出的鎖骨上還殘留了浴池的濕潤水珠,從胸膛蜜色的隆起慢慢滑落到薄絲質的袍子縫隙中,淡色的布料也隨之被洇深一小塊。
「干,東塔城的衣服怎麼都這麼小!」
藥檀羨慕地給出合理分析:「是因為你們精靈都比人類高挑些吧。」
西壬金色眸子微眯,毫不臉紅道:「不,大部分精靈都柔弱得像隻咕咕雞,只是我比其他精靈都要修長壯碩而已。」
藥檀正興致勃勃地一邊向西壬打聽精靈的事情一邊做筆記時,黎離出來了。
正在說話的兩人突然都噤聲了。
黎離直直地與他們擦肩而過,腰上還別著那把劍。
「走吧。」
藥檀和西壬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跟了上去。
「欸黎離,你這身真不錯!」
看慣了黎離灰頭土臉一身破洞染血的模樣,這還是兩人第一次看到她正經打扮的樣子。
黑色長髮高束,簡單的白裙輕盈飄逸,清冷乾淨得好像遙遠山巔上最高處的一抔雪。
這身白裙和劍修們常穿的白衫極其類似,藥檀莫名就想起了天劍宗靈田裡的那尊劍修雕像。
他眉梢飛揚地快步追上黎離:「有劍修的感覺了,要不以後就穿這樣了?」
黎離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冷靜道:「一件三十金幣,白色弄髒不好洗,打一場就報廢。一天下來至少好幾塊魔法石的消耗,是你捨得還是我捨得?」
很好,都不捨得,這一天的消耗都夠蘇珊撿好幾年的咕咕蛋了!
*
塔城說是城,但實則大得可怕,光一個東塔城就和修真界的凡人國度差不多大小了。
藥檀和黎離在經過迷路這件事後,對彼此的認路水平都持懷疑態度,所以這事兒便落在了西壬頭上。
精靈一邊眉頭緊鎖地翻看地圖,一邊大跨步走在最前面帶路,禮袍擺動時修長的腿若隱若現,一路吸引了諸多女性和個別男性的回頭。
終於,在一個回頭多次的路人的熱心指點下,他們抵達了荊棘玫瑰家族所在地。
一座高聳的城堡好似山峰般佇立在塔城最清幽的東北角,巨大的純白色大理石堆砌成一道道逐漸上攀的曠闊階梯,直接通往那扇堪比角鬥場大門的金色大門,本該是俗氣的顏色,然而因為門上那些攀援的火焰色荊棘玫瑰,撲面而來的變成了難以忽視的熱烈和鮮活。
大門前,已經陸續停了許多馬車甚至是飛行坐騎了。
黎離幾人正準備走進去,卻沒想到遇到了熟人。
「藥檀,你看那個是不是……」
肯德今天心情不壞,甚至算得上是很好。
他不久前被那群比豬玀獸還蠢的霜狼騎士們抓到了光明裁判所,那些人似乎咬定了他是潛入塔城的亡靈法師,任憑他如何解釋都不聽,只拿著刺眼的魔法燈一直照著他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審訊。
從那個該死的鬼地方出來後,肯德烏黑的眼圈和深陷的眼窩還真有了亡靈法師那味道。
好在這樣糟糕的經歷已經過去了,現在的肯德恢復了魔法師該有的風度翩翩。
身為一個中級魔法師,雖然肯德沒資格教導那些代表華萊士魔法學院出戰的天才貴族們,但是跟在他們身後當個生活老師還是可以的,這不,他就跟著他們一起代表華萊士魔法學院來到了那個富得流油的荊棘玫瑰家族了嗎?
雖然那些學生們自顧自地就朝裡面走了,連等都沒有要等他的意思。
肯德張望了一下,正在暗罵那扇土鱉俗氣的金色大門和那群不講禮貌的學生時,一道熱情的聲音向他問好。
「肯德老師?」
藥檀其實也只是隨意招呼一下,畢竟這人好像是科林斯的老師,身為朋友自然也要尊重他的老師。
但是他沒想到招呼完了以後,肯德居然叫住了他。
「站住!」
肯德皺眉打量著前面的三人,那個一看就很不正經的精靈倒是面生,但是那兩個黑色頭髮的可太讓他印象深刻了!
這兩人身上沒有魔法波動,想來也沒有被其他學院接收為學生,肯德在心中冷笑,他的眼光果然很絕。
「你們居然混進來了?」
藥檀愣了愣,似乎不理解肯德為什麼要用「混」字,他示意肯德看自己手上的邀請函:「我們是受科林斯邀請來的。」
「科林斯?」
肯德的眉頭幾乎擰在了一起,他是知道的,科林斯在他那個耀眼的大哥的對比下,沒有半點繼承荊棘玫瑰家族的可能性——在塔城裡,沒有繼承權的貴族在成年後通常只能拿點小資產離開家族。
「科林斯已經有半個月沒有參加過學院的歷練和考核,甚至是半個月沒有在學院露面了!我先前還在想他是不是病了或是又在偷懶,現在看來就是和你們這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了吧……」
這次黎離聽懂了,她重復了一遍那個罵人的詞:「不三不四?」
「沒錯。」肯德理了理自己鑲嵌著寶石的袍子,陰陽怪氣道:「但凡科林斯能夠聰明點,就該知道抓緊在華萊士魔法學院的這幾年多認識些高貴的貴族,而不是自降身份和你們這樣的人來往。」
「可惜他不夠聰明,他要是能跟著校隊的人多學學,指不定能夠上場兩次,勉強混到白銀50分畢業……」
「打擾了。」
一聲低沉的聲音打斷了肯德的話。
身著黑色禮服的威爾斯也不知何時來到了門外,微微低著頭向這邊的幾人致意,臉上得體的微笑恰到好處,似乎並沒有聽到肯德的話。
「柯林斯少爺交代了,讓我來接待貴客。」
肯德輕咳一聲,聽到這句話後臉上的尷尬一掃而過。
他拿著魔法杖不自在地誇獎道:「很好,科林斯不愧是我帶過最優秀的學生,真是尊師重道。」
威爾斯神情如常,對著黎離等人客氣說:「請三位先在玫瑰園中散步吧,我稍後就來。」
語罷,他用更恭敬的姿態對著肯德彎腰鞠躬,再抬手:「我們荊棘玫瑰家族新培育了珍稀的七彩玫瑰,只有貴客才能前往觀賞,不知是否有幸邀請肯德老師鑑賞呢?」
肯德微微抬起下巴,矜傲道:「走吧,為我帶路,不過要快一點,畢竟我代表華萊士魔法學院為荊棘玫瑰家族帶來了賀禮,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親自將其呈給你們的尤利西斯少爺……」
大門打開的瞬間,驚豔的玫瑰如同潮水般蔓延成海,無數玫瑰纏繞著組成炫目的花牆,花園中心的白色大理石道路直通中心的城堡,而邊上則有無數個迷宮似的崎嶇小徑。
肯德就被威爾斯帶入了其中一條小徑,後者的態度堪稱貴族管家們的典範,甚至還非常體貼地主動替肯德拿沉重的魔杖。
「你說的七彩玫瑰……啊!」
肯德的後腦勺被重重地敲擊了一下,他眼前似乎閃過了七彩的光,身體也在這些光暈中緩緩地倒在了地上。
他捂著腦袋想去看凶手,結果只看到了將自己的魔杖扛在肩上的威爾斯。
「你……你這個蠢貨在幹什麼!」
威爾斯銳利的眼睛盯著肯德,單手摸出了一本小冊子晃了晃,聲音冰冷:「就是你出的主意,伙同那群小王八蛋騙了科林斯少爺兩條礦脈?」
「什麼……什麼礦脈?」肯德一邊說著話,一邊想要用魔法擊倒眼前的人,然而他現在還做不到無杖施法。
這混蛋,一定是剛才主動提議幫他拿魔杖的時候就計劃好這一切!
威爾斯俐落地脫下白綢手套,踩在了肯德的胸口上:「不用想了,就算你會無杖施法也無效,我帶了禁用魔法的道具,高級魔法以下都無法釋放。」
「你到底想幹嘛!」
「你問我想幹嘛?」威爾斯冷笑,舉著魔杖狠狠照著肯德的腦袋又是一下。
「居然敢騙我家最善良單純的科林斯少爺!」
再一下——
「上一個騙掉他兩條礦脈的家伙已經被丟去角鬥場餵魔獸了!」
繼續——
「還敢說我家科林斯少爺不夠聰明?我看著長大的孩子會不聰明?!他可是荊棘玫瑰家族最聰明的孩子——不,他現在只比尤利西斯少爺差那麼一點點!以後肯定會更聰明!」
「科林斯少爺昨晚還特意給我看了他賺到的一百魔法石!你能在十五歲的年紀掙到一百魔法石嗎,你不能!豬玀獸都不如的混蛋!」
將肯德狠揍了一頓後,威爾斯將已經彎曲的魔杖隨意丟在地上,拍了拍手,慢條斯理地戴好白綢手套。
最後站直,帶上客套的微笑,非常優雅地對著地上的受害人撫胸鞠躬。
「失禮了。」
只不過一轉身,他就看到了玫瑰花牆對面三張目瞪口呆的臉。
西壬和藥檀過於默契地把扒拉開的玫瑰花樹歸位,飛快擋住臉。
黎離看熱鬧過於專注,慢了一步,最後留她一人和笑容僵硬的財政官大眼瞪小眼。
「那個……你繼續?」
頓了頓,黎離又試探著問:「還是說,我們幫你再打會兒?」
「……」
最後三人裝作無事發生,排著隊在肯德身上踩過變成共犯後,非常默契地避開這個話題。
將人帶到會客廳後,威爾斯的明顯鬆了口氣。
「科林斯少爺還在尤利西斯少爺那兒,稍後就來,三位可以在會客廳品嘗一下我們荊棘玫瑰家族的點心和甜茶,我先失陪了。」
從威爾斯飛快朝外走的腳步來看,黎離合理懷疑對方是去處理剛才的犯罪現場了。
城堡的會客廳大得驚人,數丈高的牆壁上繪製了精美的壁畫和家族歷代繼承人的畫像……目前上面好像還只有兩個,看樣子是科林斯的祖父和父親。
來到此地的客人們三三兩兩地湊到一起開始貴族間的社交,往往在一個碰杯的瞬間就又達成了一筆數額可怕的交易。
精靈對於藝術品格外感興趣,藥檀也差不多,兩人正仰著頭看那些壁畫,不知不覺走遠了。
黎離對這些也沒興趣,她掃了一眼,發現最安靜的地方居然是雕花窗邊的點心長桌。
貴族的點心果然比平民的精致太多,不再局限於糊糊,桌上色彩鮮豔的小點心被放在精致的水晶托盤裡排成一條長列,可惜根本沒人動。
黎離取了塊小餅乾放嘴裡,雖然甜膩得驚人,但是和之前在魔法界吃過的食物比起來香太多了。
她一路看過去。
結果在長桌的角落看到了一盤熟悉的東西。
烤蘑菇。
非常標準的修真界烤串做法,不難猜想是藥檀之前把做法教給了科林斯,而後者又讓自家廚師……或者是自己親手烤了這盤小食出來?
黎離正準備去拿一串,結果就看到角落又另外一個人也專注地看著那串烤蘑菇。
那個少年微微抿著唇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銀藍色的眼眸中很淡的迷惑,白皙的手微微抬起,食指輕叩在石質桌面上,也不知道究竟要不要拿烤蘑菇。
黎離從他身邊走過,自若地拿起一串蘑菇,然後在邊上的小盤中裹了裹辣椒粉,一口送進嘴裡。
「……」
少年見狀終於抬手,拿起另一串烤蘑菇,做了和黎離相同的動作。
下一刻,他就被辣得沒忍住咳嗽了兩聲,白皙的面龐也泛出紅色,不過他還是不緊不慢地把剩下半個蘑菇吃完了。
他朝著黎離側身看來,陽光穿透彩繪玻璃窗落到他淺金色的髮上,在邊緣映出彩虹似的光暈,將淺色的皮膚襯得彷彿透明。
那雙清澈寧靜的銀藍色眼眸彎了彎,浮出溫和又純粹的微笑。
「有點辣。」他這樣評價那串烤蘑菇,清朗的聲音因為被辣到而微顯喑啞。
黎離不太讚同:「其實要更辣一點兒才香。」
少年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是很快閉嘴。
他動作飛快地拿起桌上的餐巾飛快地一抹嘴巴和手,然後將法師袍後面的兜帽往前一蓋擋住臉,然後好似毫無情緒的木雕一般走向城堡深處的一個房間。
這動作讓黎離覺得很眼熟,如果沒記錯,剛上天劍宗的時候她也經常幹這種事。
那時候她尚未正式開始修煉,還跟在師兄師姐後面學揮劍,人小胃口大,天天都想去天劍宗的膳堂找零嘴。
奈何天劍宗的劍修們都過慣了苦日子,他們睏了就打坐,餓了就吃辟穀丹,膳堂的大鍋除了有外宗客人來訪絕不動,以至於黎離第一次去揭鍋蓋的時候沒找到烤靈豬,只看到鍋底結了層密密的蛛網。好在負責山門灑掃的王大爺吃了辟榖丹就要發紅疹,所以每日都開小灶,時不時還會弄些香飄十里的下酒菜。
那時候黎離就經常被大師兄帶著去王大爺的屋裡溜達,時不時偷個雞腿,摸點兒油酥花生米打牙祭,遇上巡山歸來的王大爺,一大一小就趕緊抹嘴裝作路過的樣子若無其事地走開。
現在黎離看過去,就覺得少年那個假裝無事發生的背影和她那會兒不能說是像,簡直是一模一樣!
尤其是他的法師袍袖口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沾了一點兒辣椒油,油量的黃色在純白上顯得格外格格不入。
黎離輕咳了一聲想提醒,少年腳步一頓,卻沒回頭,因為有一群銀甲騎士已經走到他身邊了。
黎離皺眉,動作迅速地揉了張餐巾擲過去。
少年沒讓她失望,彷彿背後長手似的精準接住了餐巾,甚至把手背在身後給黎離豎了個大拇指。
兩人的小動作快到邊上的銀甲騎士都沒察覺到哪裡不對,在這些騎士眼中少年只是不經意地抬手理了理法師袍罷了。
但是少年似乎很快就發現餐巾根本擦不掉那塊油漬,於是下一刻,一道瞬發的清潔咒語被釋放出來,那塊油漬瞬間消散。
魔法的光輝一閃而過,這微弱的魔法波動讓銀甲騎士警覺起來,第一時間將少年緊緊圍住。
「大人,這裡有危險嗎?」
「不用擔心。」
少年溫和微笑,面不改色地胡說八道。
「只是突然想練習無杖施法而已。」
……
黎離收回視線,這少年她見過,就是當初在魔獸山脈外遇到的騎在獅鷲上的白袍少年。
但是很奇怪,剛才少年身上的氣息時而強大,時而微弱到和普通人一樣,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過黎離根本沒打算繼續關心這人,因為那邊藥檀和西壬已經一邊招手一邊朝她走來了。
她應了一聲,迎著朋友而去。
「科林斯現在還沒有出來,是不是被他哥哥關押了?」
藥檀昨晚聽科林斯講了很多他哥哥有多可怕的話,腦海中有關後者的想像開始逐漸離譜——
什麼哥哥是魔尊弟弟是仙尊,哥哥是皇帝弟弟是反王,哥哥喜歡吃甜豆腐腦弟弟只吃鹹豆腐腦等,一系列兄弟鬩牆相殘的話本劇情在他腦海中不斷閃現!
「按照故事的發展,科林斯現在該密謀爭奪第一繼承人的身份,然後被他哥哥察覺關押到密室了,等下在塔城眾多貴族面前就要進行兄弟之間的最終對決——」
黎離認真問:「你覺得科林斯像是能謀反的人嗎?」
西壬接過話茬:「科林斯提到他哥哥的時候,恨不得把尾巴夾著說話。」
黎離思忖片刻:「而且據我從他那兒聽出來的,他們兩人之間的紛爭似乎從來不是有關於繼承人身份,而是源於……」
她頓了頓,才繼續道:「究竟是信仰光明神比較靈,還是信仰財富之神更靈的紛爭。」
藥檀和西壬:「???」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8 10:21 A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二十九章 黎離,你是我的神!!!!
被惦記著的科林斯正無助又茫然地站在城堡後的草地上。
「奇怪,哥哥讓我在這兒等他,但是都這麼久了還不來……」
科林斯抬頭看天空,暮光映射出的漂亮紅橙色已經染透了整片天空,再過會兒就該入夜了,想來黎離他們三人也早就到了。
「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遇到那些不會好好說話的貴族,哥哥怎麼還不……咦?閃電?」
一道巨大的陰影籠罩在科林斯頭頂,他抬起頭眯眼望去,就看到熟悉的獅鷲朝自己飛來,看它頭上那道閃電形狀斑紋,正是尤利西斯的坐騎「閃電」。
科林斯對閃電是又愛又怕,正想朝它招手看尤利西斯是否在上面時,瞳孔卻猛地收縮。
閃電在加速,且鋒利如鷹的前爪張開,那模樣是要撲殺他!
科林斯腦子一片空白,一時間腦海中浮現了無數個問號。
為什麼閃電要襲擊自己?難道哥哥知道自己改信財富之神的事這麼憤怒嗎?
然而他腦子懵歸懵,這段時間培養出來的戰鬥本能還是讓他下意識地握緊了魔杖,念出最近最熟悉的那個咒語——
「水盾!」
獅鷲的飛撲只被水盾阻擋了一瞬。
不過科林斯抓住了這一瞬的機會,狼狽地就地一滾離開距離,然後就是一個吟唱最快也是最初級的水系魔法。
「水球術!」
水球勉強命中了閃電的眼睛,第二撲再次落空。
就在科林斯準備吟唱第二個水球術的時候,閃電卻撲搧著寬大的翅膀落下,沖著科林斯嘶吼了兩聲打招呼。
「還不錯。」
一道低沉的聲音從獅鷲背上傳來,尤利西斯輕鬆躍下,朝著還趴在地上的弟弟伸出手。
「又是突擊考試……」科林斯嘀咕了兩句,裝作不情願的樣子把手放到尤利西斯手中,等著對方把自己拉起來。
「啪!」
結果尤利西斯非但沒拉,反而無情地拍開他的手,「給我手帕。」
「哦。」
拿過科林斯的手帕後,尤利西斯動作輕柔地給閃電擦拭著頭上弄濕的獸毛,語氣卻依然嚴肅:「你在角鬥場已經到白銀50積分了?」
科林斯馬上跳起來,把勳章擦乾淨後拿給哥哥看:「對!」
尤利西斯掃了一眼:「還行。」
雖然對方的態度還是這樣古板又無趣,但是能夠得到他兩句認同在以前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科林斯原本還不太愉快的心情瞬間變好,他迫不及待地和兄長分享起近來的經歷:「我認識了三個朋友,厲害到不行!就我剛剛那個戰鬥應對是不是還不錯?都是跟著他們學到的!」
……
「……黎離每次都會留一隻魔獸給我和藥檀練手,她和西壬就在邊上替我們看著,保證魔獸傷不到我們,所以我們就敢大膽地去嘗試戰鬥。之前在學院裡就只能對著那些木偶人施法,出去歷練遇到稍微厲害些的魔獸,老師就立刻讓我們退後,根本不算真正的戰鬥。」
科林斯說了一大堆,尤利西斯臉上始終不冷不熱。
不過他也一直安靜聽著,直到弟弟說完後,才冷聲開口:「我離開之前讓你背的第一冊光明傳說背完了嗎?」
科林斯臉上的笑容開始僵硬,然後逐漸瓦解:「背……背完了吧?」
「第一冊第三十二頁,講的是什麼?」
「……」科林斯徹底絕望,並且根據以往的經驗自覺地開口:「我現在就去你的書房背……」
尤利西斯淡淡道:「走吧。」
科林斯拖著沉重的步伐朝書房方向走去,身後的兄長卻叫住了他。
「是讓你去接待你的朋友們。」尤利西斯頭也不回地朝著城堡會客廳的位置大邁步而去。
科林斯飛快跟上,還沒來得及笑出聲,前面的人又冷漠補上一句。
「明早日出前自己去背書。」
「……」
科林斯一進會客大廳便朝著擺放點心的位置張望,果不其然,在那裡看到了熟悉的三個好友。
他快步走上去,神色飛揚:「我就知道你們在這兒!我特意親自烤了一盤蘑菇放在角落想讓你們嘗嘗,都吃了嗎?」
西壬:「沒有。」
藥檀:「在哪兒?」
黎離:「吃了。」
前面兩人飛快轉過頭盯住她:「嗯?」
蘑菇是吃不上了,不過在科林斯的帶領下他們倒是又吃到了一些看起來不起眼的好吃點心。
會客廳的人越聚越多,黎離看向被人群圍在最中間的那個男人,和柯林斯一模一樣的棕髮棕眼,不過明顯要成熟穩重很多。
藥檀拍了拍柯林斯的肩膀,又悄悄指向那邊:「科林斯,我們給伯父帶了酒當禮物,是現在拿過去嗎?」
「伯父?」科林斯愣了愣,環顧會客廳:「我父親沒有在這兒啊,他應該還在礦石收藏室,你們先給我,我晚點轉交給他好了。」
「那不是你父親?」
西壬挑眉,指向中間的那個中年人。
科林斯愣了愣,連忙解釋:「那是我哥哥尤利西斯!」
藥檀:「……敢問令兄貴庚?」
「十七,他就比我大兩歲,是光明教會最年輕的獅鷲騎士!」
餘下三人都沉默了,不得不感嘆尤利西斯有點年輕得不太明顯。
晚宴很快開始了,科林斯的父親也出現在宴會上,幾乎是翻版的中年科林斯,樂呵呵笑著站在尤利西斯身邊才活像是兩兄弟……
不過他們兩人都被來自各個家族的貴族們包圍了,不斷舉起的酒杯清脆碰撞,笑聲不斷。
科林斯這邊倒是沒人搭理。
他看樣子對此也早已習慣了,笑眯眯地不斷把好吃的往三個好友的盤中堆。
「快嘗嘗,東塔城的特產……」
放著放著,他的動作有了短暫的停頓。
黎離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正好看到對面那邊華萊士魔法學院的那群貴族學生正帶著戲謔的微笑看著科林斯。
發現科林斯看過來後,那五個人居然整齊地放下手中的餐具,讓胸前的黃金勳章徹底顯露出來。
科林斯的呼吸有點急促,又想起自己被騙成狗的過去一年,他把這五人當朋友好好哄著,結果他們卻這樣欺騙他……
就在這時,早就知道科林斯遭遇的西壬冷笑了一聲,然後朝著對面豎起他修長的中指。
「秀你爹?滾!」
緊接著他罵了一句南塔城當地最髒的髒話,髒到科林斯的嘴都張大了。
對面:……
「粗魯!」
「傳說中最優雅美麗的精靈怎麼是這麼粗鄙不堪的家伙!」
「真是難以想像,毫無風度!」
沒聽明白的黎離轉過頭問科林斯:「西壬那句話威力很強?」
科林斯:「咳,是很厲害,但是最好不要……」
黎離:「學會了。」
隨著西壬那一句罵,科林斯的表情變好了許多,又能繼續笑呵呵了。
「像我這樣不能繼承家產的貴族,通常都只能分到一小半家產,然後度過不算貧窮卻也不算富裕的平庸一生,我以前也以為自己這輩子大概就這樣了,畢竟我從十歲開始,所有投資都以血虧收場。但是從前幾天開始,我賺錢了!」
科林斯眉飛色舞地從空間戒指中摸出一個錢袋,將它搖得叮噹響。
「整整一百塊魔法石!我能賺到它們,你們知道是因為什麼嗎?」
藥檀選擇煽情路線:「因為我們的隊友情?」
正在啃雞腿的西壬拿著雞腿指了指自己:「因為我……我和黎離強,隨便帶飛。」
黎離遲疑了一下,試探著問:「因為財富之神真的很靈驗?」
「……」科林斯突然覺得他們仨說得都很有道理。
*
快速解決完餐桌上最好吃的那幾種食物後,科林斯便帶著自己的隊友們撤退了。
「礦石收藏室在下面,跟我來。」
科林斯帶頭走向城堡深處,一路上不斷用自己的魔杖點著牆壁上的壁畫。
對此他解釋道:「我家裡布置了一個大魔導師布置的魔法陣,要是有人想闖入收藏室,一旦進入魔法陣範圍就會馬上化作灰燼。只有我們家族的血脈才能開啟或者關閉收藏室的大門,其他人就算記住了規律也只會死得更快,所以我父親也經常帶人進來參觀。」
藥檀默默地往黎離身邊靠了靠。
等到科林斯的魔杖都點了快要一百次的時候,他停住了。
前方的壁畫震動了一下,沒有等太久,那面巨大的壁畫前出現了一道光點,原本堅硬的牆壁忽然間如同水面般泛起水波似的漣漪。
「走吧。」
科林斯直直地穿過半虛半實的牆壁,後面的黎離眼睛都不眨地跟上,藥檀還在琢磨會不會被撞頭,西壬已經直接拉著他進去了。
一踏入,幾人就被那長到幾乎看不到盡頭的展廳給震住了,粗略看過去,起碼有上千個陳列櫃整齊擺放著。
最中心的位置擺放的是各種屬性的極品魔法石,這種魔法石和普通魔法石不同,它們能夠更有效地吸納魔法元素,加快魔咒生成。
同一個魔法師,一根鑲嵌普通魔法石的魔杖釋放一個火球術可能需要三息,但要是換成鑲嵌了極品魔法石的魔杖,這個速度或許能提高到兩息!
不過肉眼可見,其中有幾個櫃子空了,不難猜出是某人以前偷的。
「為了不讓魔法陣和魔法元素影響礦石的原有狀態,所以所有的礦石都擺放在能隔絕空氣的單獨陳列櫃中。」
科林斯豪氣地朝著自己的伙伴們揮手,「你們盡管看,喜歡什麼就說,不是太貴重的我直接偷了送你們!」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大概就是專門用來形容科林斯這樣的好孩子的。
黎離沿著這長長的陳列櫃一路往前。
陳列櫃將所有礦石的氣息都隔絕了,她也察覺不到靈石在哪裡,只能慢慢看過去。
和其他家族喜歡將最貴重的物品藏好的習慣不同,荊棘玫瑰家族在擺放藏品方面也和他們的大門一樣直白張揚,最前方擺著的那些才是最好的。
從極品魔法石到稍次的魔法石,從最閃亮的珍稀寶石到常見的珍珠,越往後,那些閃耀的光芒越是黯淡。
也不知道到底看了多少個陳列櫃,黎離一直往前的步伐終於停下了。
她看向正對面的那塊拳頭大的石頭。
沒有魔法石那樣美麗,更不如寶石那樣炫目,它通體白色,似乎微微透著光,看起來和隔壁陳列櫃中的大理石無甚區別。
然而在看到它的瞬間,黎離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了。
有靈石。
魔法世界也有靈石!
有靈石就代表天劍宗能夠重啟當初那個當初能籠罩住整個天劍城的宗門大陣,就代表著能弄出更多靈田,靈藥,靈劍!
那邊的科林斯小跑著過來,關切問:「你找到你想要的礦石沒有啊?」
「這個,我需要兩條這個礦脈。」黎離堅定地指著靈石陳列櫃。
科林斯眨了眨眼睛,似乎沒有理解黎離的話,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磕磕巴巴道。
「這……這你倒也不用因為我們關係好這麼客氣啊!說了是投資,你就不用選這種毫無用處的石頭啊,畢竟我們荊棘玫瑰家族需要你們學院幫忙擴大聲望……」
黎離皺眉,認真道:「它很有用。」
科林斯眉頭皺得比她還深,似乎在為黎離的沒眼光懊惱:「它壓根就是不含任何魔力的普通石頭啊,也不好看,還很容易碎,那種成色最好最通透的也只會被拿來當成打磨紐扣的材料,連項鏈都不會用它做鑲嵌寶石。」
藥檀扶額,他猜科林斯說的那種「成色最好最通透的」就是修真界最難得的極品靈石!
黎離明白科林斯的意思,魔法石對於她和藥檀而言還能拿來當錢購買東西,但是靈石對於魔法世界的人而言就是毫無作用的東西。
這個世界有魔法元素也有靈力,但是因為兩個世界的人選擇的修煉方式和功法完全不同,所以也讓兩種能量並不互通。
就像是一片廣袤大山,天生地長了無數草木,伐木者眼中只見高聳林木,而尋花者只看芬芳蘭草,與他們而言外物皆是無用,修真與修魔法亦如此。
科林斯還想勸勸黎離,然而後者的眼睛在昏暗的收藏室中亮得驚人。
「就要這個。」她態度堅定到無法拒絕。
「好吧那就這個。」科林斯無奈地搖搖頭:「這玩意兒是真的不值錢,我記得我家一共有七條這種石頭的礦脈,既然你喜歡我全部送你好了,反正我們家根本沒打算派人去開採這種沒有價值的礦,放在那兒只是浪費地。」
科林斯說著說著,就發現黎離的呼吸好像越來越急促,那雙眼睛的光也越來越盛。
那一瞬間,他好像看到了一隻餓了數百年的瘋狼在盯著自己流口水。
「科林斯!」
素來最淡定的黎離突然開口叫了他的名字,語氣是前所未有的鄭重。
科林斯背後有點發毛,他突然這樣的黎離比砍魔獸的時候還可怕:「怎……怎麼了?」
「我要帶你上黃金,不,鉑金,星鑽,我能上多高,就帶你上多高!」
這一次,換成科林斯雙眼放光了。
他突然鄭重地半跪在地,無比崇敬地對著黎離伸手致意。
「黎離,從今天開始。」
「你,就是我信奉的新神!」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8 10:49 A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三十章 應召任務
對於科林斯而言那七條靈石礦脈毫無作用,所以當他開始擬契的時候還是覺得對不住黎離他們。
「真的不要一條魔法石礦脈嗎?」科林斯再三追問:「我給你一條魔法石礦脈,剩下的那七條廢石礦脈也能給你。」
結果黎離卻搖頭:「不能這樣佔你們家便宜。」
修士講究因果,她要是種下太多因,後面必得還更多果,她怕還不起。
科林斯撓了撓頭,猶豫了半晌最後決定:「這樣吧?要是你們學院能在今年闖入東塔城的前百名,上了前百榜,那我就再追加一條魔法石礦脈給你們,然後你們對戰的時候也在地上給畫上我們荊棘玫瑰的家徽!」
停頓半刻他又連忙補上一句:「輸了就別畫了!」
雖然錘子鐵匠鋪的那個鐵匠看起來是個粗人,但是想的這法子是真有排面啊!
想想,在擊倒魔獸之時,在萬眾矚目之下,在那蒼茫的黃沙之上,盛開出一朵華麗又血腥的荊棘玫瑰,這是多麼浪漫又強大的象徵!
「行。」黎離自是應下,不過她還是謹慎地問:「你們的家徽長什麼樣?」
「這樣!」
科林斯往後退一步,指著腳下柔軟的獸毛織成的地毯,驕傲道:「就這個,怎麼樣,是不是很好看?」
是很好看,帶刺的荊棘蔓延著勾勒出一朵盛放的玫瑰形狀,繁雜華麗,邊上甚至還點綴著各種半開或是含苞的玫瑰!
黎離左手摸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科林斯還在用滿懷期待的眼神盯著她,黎離有點不自在,語氣罕見的有點遲疑:「你要不等我回角鬥場後,先拿紙筆畫一下試試?」
藥檀過分積極地遞上自己的小本子:「我帶了!」
黎離抿著唇擰著眉,鄭重地接過藥檀的小本子,拿著炭筆,思考了良久。
這副重視的模樣讓科林斯心中期待愈盛,仰著頭眼巴巴地等黎離下筆。
終於,黎離似乎醞釀好了,在紙上認真勾勒起荊棘玫瑰家族的家徽。
良久,她落筆了。
不孝徒孫西壬大膽開口:「黎離,你畫的是玫瑰還是狗屎?」
藥檀就委婉多了:「其實也不能說不像啦……就只能說和玫瑰毫無干係吧?」
科林斯還在震驚自家家徽為什麼可以被畫的這麼醜,黎離已經偷摸把那張扭曲的玫瑰圖從冊子上撕毀了。
她解釋:「我本來想回角鬥場偷偷練習一下的……」
天劍宗的劍修們普遍都是直腸子,於琴棋書畫之道全然不通,全宗唯一的花腸子都長在了大師兄司空燼身上——還得限於寫話本時,他平時也是個徹頭徹尾的俗人。
科林斯認命地擺擺手:「算了,我們還是以後再想想其他宣傳辦法吧。」
幾人從收藏室中退出來的時候,就聽到外面一片歡聲笑語。
科林斯示意眾人看朝著會客廳內走去的樂師。
「舞會要開始了。」
這是塔城貴族社交的重要環節,尤其是對於年輕人而言。
隨著輕靈的樂聲響起,身著華麗禮服的年輕男女們手執豔麗玫瑰在人群中穿梭著,遇到心儀的舞伴便將玫瑰贈予對方,若是對方願意共舞便回贈玫瑰,不願意就退回玫瑰。
科林斯在和藥檀和西壬講解著規則,不過很快就聳了聳肩膀:「我長得不好看,所以我從沒有收到過玫瑰,我哥倒是每次都會被玫瑰淹沒。」
的確,場中的尤利西斯已經被人包圍了,雖然他長得著急了一點,但是下一任獅鷲騎士團團長的名頭足以讓人趨之若鶩了。
不過他卻把自己玫瑰送給了同樣被玫瑰包圍的梅麗莎,後者今晚穿了一身奪目的紅色禮服,散下來的紅色長髮和她手中的玫瑰一樣熱烈。
藥檀若有所思地聽著科林斯的話,然後往後退幾步到了窗邊。
過了一會兒,一支玫瑰遞到了科林斯面前。
「科林斯,這支送你的。」
科林斯下意識地接過玫瑰,愣了愣:「我們好像沒在侍者那兒領玫瑰吧?你哪兒弄來的?」
藥檀指了指窗口:「喏,手伸出去就薅到了。」
大家都探頭看了一眼,果不其然,荊棘玫瑰家族的玫瑰花園將城堡包圍了,牆壁外都長了盛放的玫瑰。
於是下一刻,西壬和黎離都順手薅了朵玫瑰,遞給剛才還在羨慕別人的小胖子。
「喏,給你。」
「真好啊!」
大廳陰暗處,注視著這一幕的威爾斯拿出潔白的絲帕擦拭了一下眼角並不存在的淚水,開始拿出小本子奮筆疾書。
「……今天的科林斯少爺在舞會上一次收獲了三朵玫瑰!」
收獲了三朵玫瑰的科林斯心情甚是激動,對著三人邀舞:「要跳舞嗎?我可以教你們!」
西壬懶洋洋地抖了抖尖耳朵:「不想,那邊人太多吵到我耳朵了。」
黎離自然也不想,自從被魔修們搞過一次偷襲後,平時無論誰湊太近她都要擔心被偷襲,更別說去舞池和這麼多人貼身跳舞了。
她怕自己忍不住拔劍清場。
藥檀倒是對這事兒很有興趣,於是科林斯便勾勾手,帶著三人往城堡後的玫瑰花園鑽。
「走,我們去安靜的地方,我教你跳舞!」
城堡那邊映來的光芒似星點般灑落在玫瑰叢上方,玫瑰的香氣似薄紗般飄忽在空氣中,遠遠的有風笛和豎琴的樂聲流淌到這方寧靜的角落。
藥檀和科林斯借著微光,在花牆之下狼狽地跳著輪流踩腳的舞步。
西壬靠在花叢之間,伴著若有似無的樂聲低低哼唱著精靈族的歌謠。
黎離拎著劍,仰頭注視著城堡上空。
和入夜後除了月光和星光之外便看不到半點光的天劍村比起來,城堡的光芒太燦爛了,魔法陣幾乎將整個夜空都點亮,事實上塔城內每個角落都是這樣,光明無處不在。
以至於……
夜空中的雙月從剛才開始已經逐漸變得模糊,似乎都沒人發現。
雙月又一次落下了。
「吼!」
「嗷——」
數聲高低相錯的獅鷲咆哮聲響起,城堡中的樂聲驟然停止。
尤利西斯撥開略慌亂的人群,在快步奔向城堡外的草地的時候手上空間戒指也閃過亮光。
待他穿過人群的同時,一把闊劍出現在他手中。
「閃電!」
「嗷!」
早就等候在城堡屋頂上的獅鷲應聲俯衝下來,揚蹄昂首落到了尤利西斯前方。
尤利西斯翻身躍上獅鷲的背上,他抬頭望去,就看到上空早已有一隊獅鷲騎士在等候著了,最中間的是個身著白袍的少年。
他手上沒有拿魔法杖。
「距離上次雙月暗淡只過去了二十二天,它再次提前了。」
「走吧,尤利西斯,我們去城外擋住它們。」
尤利西斯低頭:「是。」
在獅鷲飛向塔城牆外的第一時間,城堡內的貴族們也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科林斯的父親揮動著雙臂竭力維持著秩序:「諸位,雙月黯淡提前到來了!魔獸又將成群襲擊我們的家園,荊棘玫瑰家族的舞會到此結束,還請大家拿起武器……」
「什麼啊,真掃興,最近難得有這麼熱鬧的舞會。」有個喝的醉醺醺的貴族拿著水晶酒杯倚在牆邊,眯著眼冷笑:「有人會去攔住那些魔獸的,我們有光明神賜予的塔城,有堅不可摧的城牆,那些東西是不會……嗝!」
「閉嘴吧蠢貨!」
梅麗莎將手中剛收到的數朵玫瑰隨手往後一擲,一邊往城堡外面走 ,一邊飛快地扯掉那些礙事的寶石首飾,到後面索性暴躁又俐落地撕碎身上層層疊疊的禮裙。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身上只剩下一件薄薄的內衫了,然而卻絲毫沒有覺得自己失了貴族的體面。
在眾人的注視下,梅麗莎抹過尾指上的空間戒指,從裡面扯出一件藍色的魔法袍披上。
她將魔杖往大理石上猛地一剁,一邊昂首快步往外衝,一邊頭也不回地大聲呼喚——
「東塔綜合學院集合,跟我走!」
人群中已有不少人開始換上藍色的法師袍,奔跑著去追趕梅麗莎了。
在場的年輕人幾乎都是各個學院的學生,隨著梅麗莎的舉動,開始陸陸續續以學院為單位召集同伴,準備結伴前往塔之外。
在花園中的黎離等人的角鬥場勳章也不斷閃爍著光芒,那是角鬥場召集勇士的訊號。
科林斯連忙換掉礙事的禮服,拿出魔杖:「我們也去。」
另外三人沒有空間戒指,也只能就這樣穿著禮服出發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華萊士魔法學院的幾個學生也看到了和他們往同一個方向走的科林斯。
「科林斯你那點兒本事還是別跟上來添亂……」
話還沒有說完,科林斯就風風火火地用肩膀撞開他們,嘴裡嘟囔:「別擋我們路!」
這群年輕貴族們眼睜睜地看著科林斯跑去了黎離隊伍中,為首的魔法師忍不住大喊。
「科林斯,你不是華萊士魔法學院的學生嗎!你跟著那幾個奇怪的人要跑哪兒去!」
「你還想不想畢業了!」
回答他們的只有科林斯漸行漸遠的聲音——
「我過兩天就回來退學!」
*
角鬥場中的觀眾早已被疏散,此刻場中全部聚集著大量應召而來的勇士。
一道低沉的聲音通過魔法陣傳到角鬥場的每個角落:「諸位勇士,雙月黯淡提前降臨,這個月的應召任務也提前開啟,完成任務者可領取這月的全部獎勵和打賞。
願意參與應召者請戴上你們的角鬥場勇士勳章,隨機傳送陣會把你們傳送到城牆外的隨機位置。
照例,凡有獵殺或活捉魔獸者,勳章均會實時增加積分,最後——」
那道聲音變得清晰了一些。
「勇士們,活著歸來。」
最後一個音節落下,角鬥場中的黃沙上亮起一道道魔法符文的線條,巨型隨機魔法傳送陣逐漸張開。
藥檀回頭緊張地看著身邊不斷消失的勇士 ,低聲問:「怎麼……怎麼不開啟魔法防禦陣之類的?」
連當初的巨木村都有阻擋魔獸的防禦陣,塔城不至於連這個都沒有吧?
「塔城太大了,要張開這麼大的防禦陣,一天就能耗盡好幾條礦脈!根本不夠用的。」
科林斯的臉色有點慘白,這其實也是他第一次應召,心中亦是惴惴不安。
西壬聲音微啞地接過話頭解釋:「而且對於那些瘋狂的魔獸而言,塔城就是一塊肥肉,這裡面有最濃鬱的魔法元素,有最鮮活的血肉。一旦張開魔法陣,雖然能暫時抵禦魔獸的襲擊,但是也會讓塔城的魔法元素成倍增長,這塊變得更香的肥肉就會引來魔獸更不要命的進攻。」
精靈的聲音低沉了很多:「南塔城為了阻擋一隻聖級魔獸,曾在塔城上開過一次巨型魔法陣……然後就引來了成千上萬隻魔獸組成的獸潮,最後有段城牆坍塌,城內衝入魔獸,無數精靈在那三日中死去。」
「聖級魔獸?」
「嗯,高級魔獸之上是超高階魔獸,再往上才是聖級魔獸。它們在擁有可怕防禦力和驚人的速度之外,甚至還能掌握各個屬性的魔法,據說連聖戰士和大魔導師都不一定是它們的對手。」
「站近點,離遠了我們可能會被傳送到不同位置。」
藥檀趕緊左手拉科林斯右手扯西壬,還不忘小心翼翼地用腳踩住黎離的裙擺邊緣。
他現在已經看出黎離不喜歡跟人肢體接觸了。
黎離:「……」
一陣短暫的眩暈感過後,黎離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塔城外面了。
一牆之隔如同白晝和永夜,高聳的城牆將所有的光亮盡數遮擋,城外的黑暗濃鬱得如同墨水般黏膩。
遠處似乎已經爆發了戰鬥,炸裂開的火球術和其他魔法閃過的光芒將黑暗點亮了一瞬間。
當黎離用靈力探入黑暗之中時,忽然覺得身上起了雞皮疙瘩。
不是恐懼,而是一股讓她熟悉的噁心感。
那些魔獸如同爬蟲般源源不斷地從黑暗深處出現,它們眼中泛著詭異的紅光,氣息雜亂且癲狂,彷彿受到了某種蠱惑一般不要命地朝著人群聚集地蜂擁而來。
最早出城的隊伍中已有人陣亡,那些魔獸便撕扯著屍體,瘋狂爭奪血肉。
這又讓她想起了那些彷彿喪失人類本性的魔修們,當初那些家伙便是這樣,吸人血食人髓,身上永遠散發著一股嗜血味和腥臭味。
而此刻,一隻中級魔獸似乎嗅到了這邊鮮活的血肉味,嘶吼著朝黎離幾人衝來。
黎離自腰間拔出刻著「錘子鐵匠鋪」五個大字的精鐵劍。
劍光與劍修飄忽的身影同時掠向那隻魔獸,下一刻,劍尖便穿透了魔獸最脆弱的眼睛,再直接刺入深處。
黎離胸前的白銀勳章閃過一道光,白銀等級正好是一隻中級魔獸加一分,所以上面的數字瞬間增加了一點。
她將劍拔出,隨手挑飛一隻撲上來的低級魔獸,這次勳章上的數字沒動 ,看樣子光是殺低級魔獸的話,至少要累計到一定數量才能有變化。
另一邊,西壬閉住一隻眼 ,朝著黑暗中射出一箭。
「咻!」
箭矢精準命中一隻低級魔獸。
西壬的動作沒有停,不斷在箭囊中抓取箭矢射向黑暗中,但是很快,他的手就摸了個空。
「……」
箭囊中的箭矢居然用完了。
西壬只能臭著一張臉跑去那些被射死的魔獸屍體上拔箭矢,科林斯趕緊在他身邊召喚水盾,防止沒箭的倒黴弓箭手被魔獸突襲。
西壬甩了甩箭矢上面沾著的魔獸血,又將它們放回箭囊之中。
「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想向你學習操縱劍飛回來的招數了吧?」
黎離把腳邊的魔獸屍體踢開,「懂了,收箭麻煩,箭矢很貴。」
「沒錯,都是從南塔城買的好貨。」
似乎是因為黎離幾人被傳送到的區域較為偏僻,在解決完一堆低級魔獸後,居然沒有魔獸過來了。
倒是遠處的天空中時不時綻開強大的魔法波動,似乎是有高級魔法師在和某隻厲害的飛行魔獸戰鬥。
藥檀往黎離身上丟了兩個靈療術,後者損耗得差不多的靈力瞬間變得充盈起來 。
他望了望黑暗的四周:「我們接下來就守在這片城牆外嗎?」
黎離:「不,守原地只會被偷襲。」
「那我們去支援那邊?」
劍修近乎野獸般的戰鬥本能在此刻覺醒,黎離嗅了嗅空氣中隨風飄來的那股若有若無的魔獸腥臭味,指向黑暗中的某個方向:「繞後,去截殺下一波魔獸。」
頓了頓,她意識到現在是在塔城之外,這兒不是角鬥場,沒有能讓人避讓的安全區了。
於是黎離注視著那團黑暗,補上一句:「我去,你們在這兒等我。」
結果壓根沒人回她。
黎離抬頭,結果就發現自己的隊友已經走在前面了。
科林斯舉著他那根鑲嵌了會發光的極品魔法石的魔杖當照明工具,回頭莫名地看向黎離。
「愣著幹嘛?不是你說繞後嗎?」
就連之前最慫的藥檀也很勇地舉了面奇怪的小盾站在科林斯身後,正等著黎離跟上來。
黎離跟上去,問藥檀:「你盾哪兒來的?」
「西壬幫我把剛才那隻魔獸的甲殼撬下來下來了。」
「可以多撿點,好像這些魔獸身上不少東西都能拿來做魔法道具。」
聽到黎離這句話,科林斯迅速把魔杖塞給了藥檀,然後開始一邊走一邊把魔獸屍體往空間戒指中塞。
「財富之神果然在庇佑我,我現在又要發財了!」
西壬提醒他:「你今晚不是才說要改信黎離了嗎?」
「沒關係,到時候賣完魔獸屍體我再改信回來!」科林斯在信仰問題這塊是一點兒也不挑。
黎離沒說話,只是腳下輕輕一點,很快融入黑暗中。
對黎離的操作最熟悉的藥檀替她解釋:「別慌,她去前面探路了,我們跟上就行。」
夜風中,那股血腥味越來越明顯。
塔城之外是一片低矮的山林,雖不如魔獸山脈那般陡峭,但是地上長滿了密集的荊棘叢。
黎離抬手將劍上拋,腳下重重一蹬,踩著劍落到了一根樹枝上。
她現在也能用御劍術短暫飛行,但是這樣太消耗靈力了,很可能剛飛到魔獸面前就靈力耗盡,那樣無異於是將自己置於險境。
將劍收回手中後,黎離腳尖踩著樹梢輕靈一躍落到前方另一株樹上,她就像一陣飄忽的山風,不斷穿梭在密林之間。
直到看到前方的火光後,黎離微微眯眼,輕躍下樹。
前方有一隊人正在和一隻魔獸對戰,血腥味就是從這兒傳出來的。
為首的那個魔法師揮動著魔杖,一連串的大火球接連砸出,那頭標誌性的火紅色長捲髮讓黎離瞬間想起她是誰。
梅麗莎。
這是東塔綜合學院二隊的學生。
然而黎離卻沒有立刻上前幫他們,而是凝重地看著黑暗的山林更深處。
這些人的血腥味和魔法波動太強烈,好像引來更大的麻煩了。
*
梅麗莎仰頭灌下一瓶回魔藥水,幾乎枯竭的魔力又緩緩地開始回升,只是魔力回復速度遠遠比不上她釋放魔法消耗的速度。
她能瞬發幾乎所有的初階火系魔法,然而這也代表著她的魔力虧空得極快。
又一隻魔獸從黑暗中撲出來,警覺守候著的盾戰士立刻持盾抵擋 ,但也被巨大的衝擊力撞得後退了幾步。
站在梅麗莎身邊的塔娜低聲吟唱了一個木系治癒魔法——
「木靈祝福!」
淺綠色光點落到盾戰士身上,後者蒼白的臉變好了許多。
「這樣下去不行。」
梅麗莎眉頭緊皺地凝視著遠處,她在那邊感覺到了足以讓人膽戰心驚的可怕氣息,正在靠近的至少是一隻高級魔獸!
看著還在艱難對抗身邊這幾隻魔獸的隊友,梅麗莎揮動著魔杖,竭力保持著鎮靜,開始吟唱起魔咒來。
「熾熱的火之元素,化作……」
「猛火之環!」
一圈熾熱的火焰瞬間沿著梅麗莎幾人的身邊展開,剛才還在凶狠進攻的幾隻中級魔獸都被魔法火焰逼得後退,這個魔法硬生生將戰場分割出一片安全區域!
劍士和騎士立刻抓住這機會反攻,迅速地解決掉這幾個對手。
然而梅麗莎的表情並沒有好到哪兒去。
借著火焰的光芒,她已經看到了那邊正在靠近的魔獸的漆黑輪廓!
那是兩隻高級魔獸!
梅麗莎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結陣,給我爭取時間!」
這句話說完,梅麗莎飛快地從空間戒指中取出幾張魔法護盾的魔法卷軸撕開。
數層魔法護盾同時展開,漆黑的森林被徹底點亮。
塔娜咬了咬牙,飛快地給隊友療傷,而騎士,劍士,和盾戰士都圍著梅麗莎逐漸靠攏。
梅麗莎丟掉又一瓶喝空的魔法藥水瓶,聲音低沉地開始吟唱起那個咒語。
火焰之矛,吟唱時間最長,卻也是威力最強的中級魔法之一!
那兩隻高級魔獸也終於露出它們的真容。
左邊的那隻是一頭大得可怕的獨獠獸,渾身長滿了長矛一般的尖刺,它怒嚎一聲,背上尖刺便閃著可怕的銀光射向梅麗莎等人。
「咻咻咻!」
尖刺猛烈衝擊著魔法護盾,最外面那層不斷泛起漣漪,幾乎就在崩潰的邊緣了。
而另一邊的魔獸也出現了。
那是一隻如同巨石的怪獸,看不出模樣,像是數塊堅硬的岩石重疊堆砌而成的怪物。
此刻,那怪物蜷縮成一團,如同滾石般不斷衝撞著魔法護盾。
「咔嚓」
一聲碎裂的聲音響起,最外層的魔法護盾破裂了!
梅麗莎死死盯著那兩隻怪物,正前方,一柄氣息可怕的火焰長矛正在逐漸凝實,熾熱的火焰讓周遭的空氣都變得乾燥起來。
終於,在又一道魔法護盾碎裂的瞬間,梅麗莎的火焰之矛飛射出去!
火焰之矛落在那頭獨獠獸身上,魔法凝聚而成的火焰迅速開始在魔獸身上蔓延,那些尖刺也開始散發出被燒焦的臭味。
東塔綜合學院二隊的其他幾人精神一震:「梅麗莎的魔法起效了!」
「不,沒有。」
梅麗莎長吸了一口氣,她死死盯著另外那隻石頭巨怪。
剛才的火焰之矛有一半也落在了石頭巨怪身上,然而後者卻彷彿毫無知覺一般,依然猛烈地撞擊著最後的那面魔法護盾。
梅麗莎閉了閉眼,苦笑著道出這個絕望的事實。
「這隻石頭巨怪似乎免疫火系魔法。」
作為隊伍中最核心的進攻魔法師,梅麗莎的進攻手段全部都是殺傷力最強的火系魔法,然而現在面對這隻巨石怪物,她的所有魔法看樣子都不起效了。
「走吧,這次到此為止,準備傳送回去吧。」
梅麗莎的手中出現了五道昂貴的傳送魔法卷軸,這東西能夠進行短距離傳送,從城牆外的叢林傳送回塔城內應該是夠了。
然而就在這時,銀色的劍光一閃而過。
黎離原本以為梅麗莎她們能解決這怪物,怕被對方誤以為自己想搶積分所以一直沒動手。
看到梅麗莎好像拿那隻石頭巨怪沒辦法的時候,她出劍了。
黎離的劍尖精準刺向石頭巨怪!
「咔!」
清脆的一聲響,黎離就發現自己的劍尖……消失了。
哦豁,又斷了!
好在這次只是從尖頭劍變成了平頭劍,劍刃還在。
在巨石怪朝著自己滾來的瞬間,黎離飛躍到一棵樹上避開這下猛烈的衝撞。
「嘭!」
巨石怪蠻橫地撞斷了一棵巨大的樹,又粗暴地碾過樹樁,活生生在林間滾出一條路來。
黎離嘀咕:「這速度……不弄到村子裡開路真是可惜了。」
想歸想,和巨石怪賽跑也還得繼續。
黎離飛快地在林間跳躍躲閃著,巨石怪窮追不捨,很快便被引開了。
東塔綜合學院的幾人都看蒙了。
騎士和盾戰士似乎記起來了:「那是那天的那個劍士?」
戰鬥開始就被直接偷襲躺平的劍士和塔娜茫然:「哪天的劍士?」
梅麗莎咬牙:「不回去了,趕緊解決掉獨獠獸去救黎離,她肯定沒有傳送卷軸用來逃命!」
黎離現在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和巨石怪的閃躲戰中。
這隻巨石怪應該是在高級魔獸中也算難纏的了,幾乎算得上是金丹巔峰境的修士——還是劍修,而非藥檀那樣的醫修。
她知道自己只要有一點點失誤,就有可能被這巨獸撞得粉碎。
在這期間,她數次試圖用靈力,用劍去反擊巨石怪,然而這東西的石頭身體太多堅硬,除了劍刃捲了又捲,黎離的靈力逐漸變微弱之外,沒有半點收獲。
不過只要是活的,就能殺。
只要找到正確的出劍位置就好了。
黎離眯了眯眼,瞄準石頭巨怪身體的又一個縫隙斬出一道劍氣。
毫髮無傷。
黎離向後疾射暴退一步,躲閃掉又一次衝撞。
就在她準備向下一個裂縫嘗試出劍的時候——
「噌噌噌!」
三支箭矢同時射出,釘在石頭巨怪滾動的路徑上,居然生生地改變了它的滾動路線。
黎離眨了眨眼:竟然沒被碾碎?
要換成她的劍肯定早斷得比蚯蚓還碎了!
精靈的冷笑:「哼,我都說了這是高價買來的箭矢了。」
西壬從草叢中踏出。
不知道什麼他時候把礙事的長禮袍給撕碎了,就只堪堪留了一截能遮羞的小短裙穿身上,結實修長的蜜色大腿上鮮血淋漓,也不知道被荊棘劃出多少道傷口了。
沒過太久,科林斯和藥檀這兩個身體孱弱的魔法師居然也趕上來了。
這倆難兄難弟互相攙扶著喘氣,魔法師劇烈喘息著,磕磕巴巴念了兩個水療術丟到黎離和西壬身上。
黎離頓感身上被荊棘刺破的傷口開始發熱痊癒。
下一刻,藥檀的靈療術也丟了過來,她消耗了不少的靈力也逐漸充盈。
沒有多說戰術,因為她說不利索。
黎離相信他們能看懂自己想做什麼。
果不其然。
興許是因為黎離這一路積攢下來的仇恨,又或許是她時不時跑去砍石頭巨怪縫隙的挑釁行為,總之魔獸似乎認準了她,衝撞也好碾壓也罷,通通都是沖著她去的。
於是黎離開始引著石頭巨怪開始圍著這一小片區域繞圈。
西壬不知何時已經爬上了樹,眯著一隻眼精準地用箭矢微調石頭巨怪的滾動軌跡,幫著黎離把這個圓畫得足夠完整。
而科林斯不斷重復釋放水盾,以那一瞬間的滯緩讓黎離能夠更方便的去尋找更佳的出劍位置。
藥檀額上已經沁出密集的汗水,然而他不敢有半點鬆懈,每當察覺到黎離又消耗掉一些靈力後,便咬牙將自己體內的靈力逼出,化作一縷看不到的細絲送到黎離身邊。
轟隆隆的石頭巨怪滾動聲變得越來越沉重。
黎離看著那道被魔獸生生碾壓出來的圓形凹陷路線,微微眯眼。
當石頭巨怪意識到不對的時候,它的半個身子已經陷進那道永遠滾不到終點的閉環死路中了。
也就是這時,黎離的劍刺中了它那龐大的石頭身體的其中一道縫隙——
「吼!!!!」
石頭巨怪發出憤怒的吼聲,地面甚至都開始隱約顫動起來。
黎離眼睛微眯,目光凜冽。
「就是這兒了!」
黎離身上的所有靈力匯聚在手中殘破的精鐵劍上,劍氣破風聲被淹沒在魔獸的嘶吼聲中。
那一劍,如星芒一點,落入石頭巨怪後背不起眼的一道縫隙中。
「吼吼吼!!!」
石頭巨怪的咆哮聲不斷,從那道縫隙開始,那些組成它身體的黑色石塊也開始逐漸坍塌掉落。
西壬眼睛一亮,從遠處的樹梢上跳下來,飛快拔起地上的那些箭矢,隨手一挽弓,對著黎離點中的那條縫隙又是一發三連射。
科林斯在邊上仰頭大口大口喝著回魔藥水,等到那股魔力耗盡的暈眩感過去後,又勉強憋了個水球術出來意思意思。
就連藥檀都鬼鬼祟祟地朝那隻正在崩潰的石頭巨怪丟了一包東西過去!
黎離微納悶:「你丟的什麼?」
藥檀挑眉,得意道:「我上次不是把那個木系魔法師的毒藤煉成灰了嗎?那玩意兒劇毒,我就順便偷偷收起來了。」
科林斯忍不住為藥檀豎起大拇指:「這都能廢物利用,真有你的。」
「過獎過獎……」
在眾人的歡聲笑語中,石頭巨獸徹底崩散成一堆黑色的巨石,再也滾不動了。
科林斯在藥檀的指導下開始學著做個勤儉持家的好貴族,正專心致志地撿著這些可能會派上用場的特殊石頭,甚至已經開始挑選哪一塊最好看,以便加入到自家的礦石收藏室中。
黎離背靠在一棵被撞歪的樹上,靈力耗盡後的虛弱感和刺痛感越來越明顯,然而她卻沒有休息,而是默默運行著修煉的心法,如同貪婪的巨獸般不斷吸納著周遭的靈力入體。
她曾修煉過一次,知曉靈力該往何處運行,所以這一次修煉沒有任何壁壘,晉升更如行雲流水一般自然。
這段時間積累下來,短短兩月,她從練氣期重新回到了築基期。
邊上的藥檀察覺到那邊的動靜,忍不住在心中罵劍修變態。
修真界有八成的修士終生困在練氣期,另外的兩成中,有大半的人直到兩鬢斑白才勉強抵達築基階段,至於金丹以上,就不是苦修二字能破解的了,已經開始拼天賦了。
黎離都這麼不當人了,那天劍宗那個最猛的六長老得變態到什麼地步啊——來自散修發自內心的質問。
就在科林斯快把石頭巨怪的碎片全部收好的時候,遠處傳來窸窣的動靜。
梅麗莎衝的比騎士還快,一個火球術瞬發出來,在荊棘叢中轟開了一條路。
「梅麗莎姐姐?!」科林斯驚訝地看向她。
她的黑色皮靴踏過還帶著火焰的草叢,目光快速巡視了一下周遭,最後徑直朝著坐在地上的黎離快步走來。
「黎離,你怎麼樣了?!」
黎離抬頭看向梅麗莎,辨出了對方的關切。
於是她給出一個劍修戰後最常用也是最真誠回答:「沒死。」
梅麗莎啞了片刻 ,不過在確認黎離真的沒事後,她長舒出一口氣:「謝天謝地你沒事……不然我就欠你一條命了。」
但是一轉過頭,梅麗莎就看到了那一圈深陷的圓環道路。
她的眼中露出了些許迷茫:「這是什麼?那隻可怕的石頭巨怪呢?」
科林斯拿著最後那塊巴掌大的碎石頭,撓著頭遞過去:「也許你說的那個……在這兒?」
「……」
有了熟讀各種經典話本的藥檀在場,東塔綜合學院二隊的學生們有幸聽到了比光明傳說精彩一百倍的傳奇故事,再加上科林斯在邊上扯著嗓子模仿石頭巨獸的咆哮為其配樂,簡直聽覺盛宴。
雖然仍然難以置信,但是這條人類力量無法弄出來的圓形坑道證明了這個故事的真實性。
「黎離那一劍真的很帥!比我哥還帥!」科林斯最後還不忘發表一下感言。
當然,說之前習慣性地四下張望了一下,確認了尤利西斯不在附近。
梅麗莎眼中浮出讚賞,她輕聲嘆息著凝視科林斯,由衷道:「現在的你看起來好極了,看樣子你的新朋友們很不錯,比華萊士的那群蠢貨強了不止百倍。」
科林斯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沒多好啦,但是他們的確真的非常好!」
梅麗莎站起身,再次面向黎離,魔杖抵胸:「你剛剛為了救我們,甘願冒著生命危險引走強大的魔獸,簡單的一句謝謝已經不能表達我和同伴們的感激之情了。」
她敢篤定黎離當時不知道自己拿出的是傳送卷軸,畢竟這東西太過珍稀,而且不撕開之前誰也不知道裡面封印了什麼魔咒。
所以,即便東塔綜合學院二隊做好了退路,在某種意義上,他們還是欠了黎離一個巨大的人情。
梅麗莎將屬於自己的那道卷軸遞給黎離:「這是一道隨機傳送卷軸,撕碎就可以用,現在它是你的了。」
黎離接過後,科林斯先跳腳:「你哪兒來的這東西!現在不是已經很難找到空間屬性的魔法石了嗎!我家的魔法石礦都挖了快一百條了都沒發現一塊!」
梅麗莎微微一笑,沖著科林斯眨了眨眼:「別忘了我家是開拍賣場的,科林斯,好東西自然是要自己留著的。」
說到這裡,梅麗莎似乎想起了什麼,又遞給黎離一塊印著火焰的金幣。
她看著黎離微笑邀約:「有空來我家拍賣場來玩,科林斯知道怎麼去。」
黎離接過這枚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金幣,很珍惜地揣好:「謝謝。」
一枚金幣在物價奇高的塔城都能買一百個咕咕蛋呢!
看到她用這樣鄭重的態度對待自己送出的金幣,梅麗莎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這枚金幣的用處就讓科林斯告訴你吧,我們要先回塔城去了,再會!」
語罷,梅麗莎沖著眾人俐落地揮了揮手,帶著隊友踏過滿地的灰燼離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8 11:02 A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三十一章 老六小隊
待梅麗莎走後,科林斯羨慕不已地看向黎離:「你知道剛才那枚金幣可以用來做什麼嗎?」
「知道。」
「你知道?!」
黎離篤定:「它能在角鬥場隔壁的雜貨鋪買一百個咕咕蛋。」
藥檀幾天前忍不了吃糊糊,去買了三個蛋,花費三枚銀幣。
「……」
「那是梅麗莎背後的火焰拍賣場的貴賓認證,你持有它就可以免除在拍賣場的所有傭金!如果沒有,就必須要支付一成傭金給拍賣場。」
「她果然是個好人。」黎離感慨著將金幣揣更緊了。
不但送魔獸,送卷軸,還送打折金幣。
那邊的西壬喊了一聲科林斯,正試圖說服黎離把金幣借給自己用的科林斯只能過去。
「怎麼了?」
「來個水球術,幫我洗洗箭。」
「……」
藥檀收回看熱鬧的目光,坐到了黎離邊上。
「之前西壬說魔獸攻城的時候,你好像有點心緒不寧。」
黎離沒否認,歪歪地倚在樹幹上,直白道:「我擔心村裡出事。」
從來到這個世界後,她的內心其實從未安寧過,包括這樣自虐式的修煉方法,也是在發洩那份不安。
「不用太擔心,西壬不是說了嗎,魔獸會被濃鬱的魔法元素吸引,別忘了村子的位置是魔法元素最貧瘠的地方,而且還有你們那座氣息很可怕的天劍主峰——」
藥檀摸了摸下巴,給出一個很精準的形容:「現在的天劍宗就是一塊光骨頭,還是有一隻絕世猛犬守著的光骨頭,哪知魔獸會昏了頭攻擊村子?」
某種意義上來說,現在的天劍村簡直比塔城內還要安全。
黎離的唇往上揚了揚,默認了藥檀的說法。
看到黎離一閃而過的笑容,藥檀也放鬆了許多。
「對了,我們殺的這隻魔獸是不是也算在學院管理所的考核任務裡面了?」藥檀提議道:「既然被塔城吸引過來的魔獸這麼多,要不我們看能不能在這兒把任務給做完?不然回去後還要去魔獸山脈找魔獸抓。」
黎離皺眉看了看其餘三人:「你們狀態不太好,不回去休息一下嗎?」
梅麗莎他們在大戰以後都選擇退回塔城休整了,黎離本打算將他們三人送回去,然後自己在城外尋找強大的獵物。
還沒等藥檀說話,剛走過來的科林斯大叫了一聲:「休息?我這個年紀怎麼可能休息的,我根本睡不著,我滿腦子只有上分和發財!」
他晃著自己胸前的那枚白銀色勳章,強調:「10分!整整10分!剛才我們跨等級弄死那隻高級魔獸後,我從白銀50直接飆升到了60分!」
黎離看了一眼自己的勳章,上面的數字也增加了10點積分。
西壬將洗乾淨的箭矢收回箭囊,淡淡道:「因為我們是一道被傳送過來的,所以默認為是一隊的。不過塔城外不存在認輸或者戰敗扣多倍分的規則,所以戰勝魔獸後加分也沒有組隊的額外加倍,而是根據魔獸的等級分配積分。」
藥檀默默吐槽:「那是因為在塔城外輸了的話,就直接成魔獸的食物了吧。」
畢竟從科林斯剛才的反應看來,哪怕是富有的貴族也不一定能擁有逃命神器傳送卷軸。
西壬挑眉:「恭喜,正解。」
「……」
不知不覺中黑夜已經落幕了。
然而天空依然陰沉著,只有一點點微光能夠勉強看清前方的道路,烏雲低沉著快要壓下來,隨著一陣帶著泥腥味的風刮過,豆大的雨滴自雲端砸落,一場暴雨又要降臨了。
在短暫的休息後,隊伍再次出發。
黎離照舊行走在前方為後面的隊友探路,她沿途留了靈力標識,有藥檀在,後面的人絕對不會跟丟。
然而這一路過去,再沒有發現別的高級魔獸了,甚至連中級魔獸都沒找到多少隻,倒是有幾隻低級魔獸在樹林中亂嚎。
黎離想了想,沒出劍,而是劃破手,將它們引了過來。
藥檀和科林斯都缺少實戰經驗,這些殺傷力有限的留給他們練手正合適。
想到這裡,黎離輕巧地躍到樹梢上,觀望了一下陰暗的樹林,繼續用血吸引附近更多的魔獸。
約莫大半個時辰後,黎離成功引來了五隻低級魔獸。
漆黑的密林中時不時響起幾聲野豬玀憤怒的哼哼和野狼的嚎叫,它們帶著嗜血的氣息憤怒地追逐著最前方的那個劍修,可惜後者的身形在暴雨中如鬼魅般飄忽,這些魔獸連她的衣角都沾不到。
黎離就這樣轟轟烈烈地引著怪物回來了。
科林斯和藥檀哪裡見過這種陣仗,在聽到黎離說這是準備留給他們練手的魔獸後,就更震驚了。
黎離隨腳把想拱過來的野豬玀踹開,面無表情地開口:「動作快點,解決乾淨後跟過來。」
藥檀聽得心裡犯嘀咕,他怎麼覺得黎離這話說得和話本裡面的反派頭目似的……
黎離匆忙地又往前跑了,繼續她的引怪大業。
可惜黎離好像沒有梅麗莎那樣能一次性撞見兩隻高級魔獸的好運氣,她沿著塔城外搜尋了好長一段距離,連高級魔獸的影子都沒看到。
真是太不幸了。
黎離這回都懶得放血引怪了,直接揮著破劍攆著兩隻野豬玀往回走。
然而等她看到科林斯他們的時候,卻發現他們的表情很不好。
尤其是科林斯,本來這兩天還挺得瑟的小胖子低垂著頭,看到她回來後更是滿臉愧意。
黎離疑惑:「怎麼了?沒打贏豬玀嗎?」
就算輸給豬也不用這麼慚愧吧?難不成他還被野豬反拱了吧?
「不是……」科林斯低聲囁嚅著:「我的魔法波動把華萊士魔法學院的那群人引來了……他們用魔法搶在前面把我們的那五隻低級魔獸搶先殺死,積分全讓他們得了。」
藥檀語速飛快地把經過向黎離道來,重點講了那群人是如何搶了積分還得意洋洋炫耀那五枚黃金勳章,又是如何恬不知恥將搶積分的行為說成是「在魔獸的襲擊中救人」的。
黎離抬手將被雨淋濕的髮往後一捋,順便擠了擠頭髮的水。
她不溫不火地開口:「這附近好像沒有厲害的高級魔獸了。」
餘下三人不知道她怎麼突然轉變了話題,不過西壬很快回應道:「好像是,高級魔獸應該被霜狼騎士或者是其他厲害的魔法師攔截了,要不就是被其他魔法師聚集的隊伍吸引過去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西壬忍不住冷哼一聲:「華萊士那群人全是魔法師,魔獸都喜歡沖著他們去,本來就比我們更容易拿積分,還好意思搶,真是不要臉。」
黎離面不改色提議:「既然這樣,我們就該為他們分憂。」
「分憂?什麼意思?」科林斯愣了愣,沒弄懂黎離的意圖。
藥檀倒是一聽就懂,攬住小胖子的肩膀解釋道:「意思就是我們悄悄跟他們後面,把他們的積分搶回來!」
科林斯還是不太讚同:「可是現在雨這麼大,把他們幾人的足跡都沖乾淨了,再加上現在到處都是黑的,我們也找不到他們的蹤跡啊。」
聽到這裡,藥檀忽然露出了穩操勝券的笑容。
「放心,我能抓住他們的尾巴。」
早在這群人出現的時候,藥檀就意識到了不對,將自己的靈力附著在了華萊士魔法學院為首的那個年輕人身上。
要換成魔法標識,那些對魔法元素分外敏銳的年輕魔法師們自然能察覺到,但是靈力就不一樣了!
「跟我走!」
這一次,輪到藥檀拿著獸皮小盾走在最前面帶路了。
他和科林斯的體力是不太好,但是前面那群孱弱的魔法師也好不到哪兒去。
更何況隊伍裡還有黎離和西壬這兩個肱二頭肌格外發達的弓箭手和劍修,到後面,這倆人走著走著索性就一人提溜一個弱雞往前衝了。
沒過多久,黎離就看到前方綻開的一道魔法光暈,以及華萊士魔法學院那醒目的紅色院袍。
果不其然,魔法師是魔獸的最愛,現在他們前面就有兩隻奄奄一息的魔獸。
從魔獸越來越萎靡的氣息看來,怕是再來兩道魔法就要被徹底解決了。
雙月黯淡期間的昏暗天色和喧雜的暴雨在此時成了偷分者們最好的掩護。
黎離將手中的藥檀放到一邊,從腰間抽拔出了那把破劍。
「西壬。」
西壬也丟掉手中的小胖子,應聲回頭:「嗯?」
「好好看,好好學。」
「哈?」
西壬還沒琢磨出黎離這句話的含義,就看到黎離手腕一抬,她手中破劍也劃出了一道漂亮的弧度。
那一瞬,似乎有一陣風吹過。
此刻暴雨狂風亂作,讓這道劍風變得格外不起眼,那邊正在吟唱咒語,準備給魔獸最後一擊的魔法師們絲毫沒有察覺到異常。
下一刻,西壬金色的眼眸微微睜大。
他胸前的勳章上數字加了兩點!
「這又是什麼招?!」
黎離簡答:「劍氣。」
西壬此刻滿腦子都是那道看起來不起眼的劍氣,要是他射出去的箭也有箭氣……
嘶!只能說,恐怖如斯!
華萊士魔法學院這邊有短暫的茫然,他們以為魔獸沒死透,還非常謹慎地又吟唱了好幾個魔法,直到轟爛魔獸屍體後才意識到不對。
「怎麼分數還不變?」
「有可能是水晶中的微型計數魔法陣出問題了。」
「要壞不可能我們五個人的一起壞吧!」
「有可能是進了雨水才壞掉的,那樣我們五個人的勳章都失效也不奇怪啊!」
「動動腦子吧。」為首的那人似乎意識到什麼,眼中閃過一絲睿智的光芒:「忘了嗎,我們現在已經是黃金等級了!需要擊殺多隻中級魔獸才能積累一分,現在分數沒變化很正常。」
「原來如此!」
「不愧是哈皮隊長!」
哈皮優雅而矜傲地一笑:「別再用白銀的思維了,我們現在可是黃金等級了,好了,繼續前進,我們今年一定要拿下前三,爭奪光明神的賜福!」
「是!」
後方的黎離幾人不知道為什麼華萊士魔法學院的人突然像打了雞血似的有幹勁,但是對他們來說這也是好事。
黎離正在為未來的徒孫西壬花式教學。
「劍氣這東西一定要快……像這樣。」
遠處的魔獸倒地,一分到手。
「斬出去的姿勢沒有要求的,你看這樣也行……」
兩分到手 。
……
連續被搶走三波魔獸,攏共七點積分後,哈皮也意識到了不對。
後面的隊員中有人在嘀咕:「黃金等級有這麼難的嗎?」
哈皮拿著魔杖環視周圍,然而除了重重疊疊的樹影和密集的雨幕之外,別無所獲。
他們面前的那隻中級魔獸又進入了瀕死狀態,估計隨便來兩個個水球術或者風刃就能解決了。
哈皮抬手示意隊友上前:「看我眼色行事,一起釋放魔法,解決這魔獸。」
「哈皮隊長,天太黑了,我看不清你的眼色。」
「……」哈皮忍了忍煩躁,改口:「聽見我開始吟唱魔法,你們就吟唱。現在你們先在周圍看看有沒有其他魔法師在!」
能以這麼詭異的手法搶在他們面前殺死魔獸,對方肯定是一個強大的高級魔法師!但是為什麼對方的魔法都不帶一點魔法元素波動的?
五個魔法師還在慌張地尋找著那個不存在的魔法師,而遠處的樹梢上,藥檀已經翻開自己的小冊子,語速飛快地低聲匯報收集到的信息。
「黃毛吟唱風刃需要時間三息一瞬……」
「棕毛吟唱沙暴術需要時間四息……」
跟了一路,他也把對方吟唱各種魔咒需要的時間給全部記錄下來了!
黎離默默點頭,目光牢牢地落在前方,左手的劍已經揚起了。
在對方開始齊齊吟唱的時候,黎離的劍也動了。
魔法吟唱需要一定的時間,相隔甚遠,一道劍氣也殺不死現在的魔獸。
然而恰好的是,身為將「快準狠」做到極致的劍修,黎離最擅長的便是把握出劍的時機了!
那道無形的劍氣自林隙穿過,從雨幕橫越——
在那道風刃落到魔獸身上的霎那,黎離的劍氣搶在那道沙暴術之前的一瞬,精準命中魔獸命門!
老六小隊四人胸前的勳章齊齊上跳了一個數字!
「好耶!」藥檀默默握拳叫好。
「……」
哈皮扯下胸口黃金勳章,搖了搖,又擦了擦上面的雨水,發現它依然沒反應的暗暗罵了一句:「真是見鬼了!」
他猛地轉身,「萊格寶,你不是帶了魔法護盾卷軸嗎?給我。」
拿到卷軸後,哈皮快速將其撕碎,然後朝著另外幾隻受傷的低級魔獸施展出一道風刃。
這一次,華萊士魔法學院五人胸前的數字都增加了1。
哈皮咬了咬後槽牙:「果然有人在暗害我們,這樣詭異的手段,且尋不到半點魔法波動,難道是亡靈法師?」
剩下幾人同樣是在學院中成長出來的魔法師,所有的實戰經驗都來自角鬥場,可眼下身處塔城之外,又聽哈皮提起亡靈法師,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萊格寶捏著法杖,看著逐漸消散的魔法護盾:「我們現在怎麼辦啊隊長?護盾持續卷軸持續不了太久啊。」
「好像還有魔獸過來了,我們還要打嗎?」
哈皮果斷做出決策:「打!身為黃金等級的魔法師,我們怎麼能夠退縮呢?而且逃的話,我們兩條腿有可能逃得過四條腿的魔獸嗎笨蛋!都趕緊喝魔法藥水恢復魔力,萊格寶 ,把你所有卷軸都給我!」
萊格寶磨磨蹭蹭半天才掏出兩張卷軸 ,目光黏在上面,最後還是沒忍住強調了一句:「這是大範圍的魔法護盾卷軸,一張就要兩百魔法石呢!」
「蠢貨,是魔法石重要還是逃過亡靈法師的追殺重要?我們一邊打一邊往塔城方向撤!」
「可是我父親這個月本來就只給了我一千塊魔法石的零用錢,科林斯那家伙最近又不在……」
「對哦,科林斯昨晚居然說要退學!」
哈皮往後退了段距離,撕碎又一張魔法卷軸後,嗤笑一聲。
他評價:「半個多月沒見,他似乎變得幽默許多,下次見面我一定會好好感謝他成功逗我笑出聲。」
遠處的老六小隊才是真的笑出了聲。
「哦?又一張魔法卷軸,兩百魔法石!」科林斯眉飛色舞,雙手合十閉眼祈禱:「希望財富之神可以繼續詛咒他們。」
「他們的魔法護盾卷軸好像用完了。」藥檀小心探個頭遠遠觀望。
聽到報信後,正靠著樹幹閉眼吸納靈力的黎離立刻開始動作三連——
摸劍,睜眼,揮劍。
見證胸前勳章的數字再次加1後,黎離滿意了。
「他們好像不準備繼續了,在往塔城方向後撤。」
「那不行。」西壬先反對了,「要是他們走了,我們上哪兒去找這麼多中級魔獸?沒我的同意,今天他們別想走!」
黎離瞄了這個修眉俊眼的家伙一眼,好啊,他這是把那群人當魚餌了!
西壬低聲說了句「等我回來」後,便飛快地朝著密林深處去了。
沒有讓黎離他們等太久,西壬引著好幾隻低級魔獸過來了。
他靈巧地攬住藤蔓一蕩,穩穩地落到了樹梢上。
地上的低級魔獸原本還想繼續追殺西壬,但是很快就被遠處那些濃烈的魔法元素給吸引了,立刻改變目標,去追著華萊士那群人攆了。
幾個正準備朝這邊回撤的魔法師見此狀只能一邊怒罵著一邊跑,看樣子離塔城的距離是越來越遠了。
西壬滿意地點了點頭,看到科林斯想給自己療傷後趕緊制止,隨便薅了把草葉擦了擦傷口的血:「區區小傷,別用水療術,待會兒魔法波動把魔獸引回來就不好了。」
倒是藥檀看著西壬薅下來的那叢草,皺著眉欲言又止。
西壬察覺到藥檀的注視:「怎麼了?」
「你待會兒忍著點啊,忍不住就拿根箭咬著,別叫出聲暴露位置了。也不用忍太久的,它過會兒就會失效。」藥檀面帶同情:「你拔的草叫沃草,有微量毒素,能把人的感覺放大百倍,你剛才把它弄到傷口上了,所以痛覺應該也是百倍。」
西壬:「沃草?」
「多虧你剛才把它薅下來,不然天太黑了我還沒發現這兒長了這麼株寶貝……」
藥檀說著便借了黎離的劍,興致勃勃地開始採這株沃草。
西壬的手則開始不受控制地抖起來,臉色從紅到青再到紫,最後默默地拿了一根箭咬嘴裡。
科林斯被西壬的反應嚇了一跳:「這就是做壞事要遭的報應嗎?」
不過他想起這一整天下來收獲的積分,心情頓時變好,拍拍西壬的肩膀安慰:「沒事,我們這次可是賺了快二十分呢。」
「拿開——」
西壬咬著箭矢,額上青筋畢露。
「什麼拿開?」
「手!別再砸我肩上了!」
柔弱的魔法師那一搭,險些讓西壬以為自己的肩膀被石頭巨怪碾過!
科林斯趕緊收回:「啊抱歉,忘記你現在有百倍的痛覺了。」
西壬 :「……」
鑑於西壬現在這模樣,老六小隊也不好繼續再跟在華萊士魔法學院隊伍後面搞事了,到時候但凡西壬被荊棘勾一下,怕是要痛得當場暴斃 。
不過一路追到現在,又一個暗沉的夜快結束了。
遠方魔獸的嚎叫聲似乎變得越來越遠,陰晦的天空中不知何時透出薄薄的微光,這一場似乎要傾覆天地的暴雨也逐漸化作細細的溫潤雨絲。
「終於要結束了。」科林斯呼出一口氣,扶起幾乎要虛脫的西壬,給他丟了一個水療術。
「水療術是讓傷口癒合,他這個沒傷口,不行的。」藥檀不知道從附近的哪個草叢裡鑽了出來,把一團搗碎的草遞給西壬:「吃下去,能讓沃草快些失效。」
西壬勉強把草放進口中,但臉色也隨之變成草綠色。
「哦忘了跟你說,這幾種藥材有點苦,你現在百倍知覺可能有點難吃。」
西壬連對著老天罵髒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等到雨徹底停了以後,西壬的苦難也終於結束,因為沃草失效了。
黎離幾人沿著來時的路慢慢走回塔城,他們算是歸來較晚的,城門外等著進入的人已經沒多少了。
塔城外面的高牆上,又增多了許多猙獰的抓痕和蛛網一般的裂痕,城牆之下還有尚未被暴雨沖刷乾淨的紅色痕跡和一些碎肉塊,也不知道是魔獸還是人類留下的。
在經過霜狼騎士又一次更加嚴苛的盤查後,黎離幾人終於回到塔城之中。
穿過城牆下漫長的甬道後進來看到的光明神雕像依然佇立在那兒,經過暴雨的沖刷,它顯得更加聖潔奪目了,跪倒在神像下的塔民們匍匐在地上虔誠祈禱著什麼。
渾身污泥雨水的黎離提劍與他們錯身而過。
腳下的大道寬敞乾淨,店鋪的招牌依然被魔法陣點綴得熠熠生輝,光明的塔城太明亮了,以至於太陽未曾升起,它也好像永遠等不到夜幕降臨。
終於回到角鬥場的地下室,泡在浴池中的黎離眯著眼往後一躺,突然覺得連抬手指的力氣都沒了。
左邊的科林斯倒是興致勃勃:「藥檀,我已經白銀等級77分了,你呢?」
藥檀的聲音從右邊傳來:「我和西壬都是白銀20,黎離呢?」
黎離把頭沉到水底,含糊答:「白銀40。」
科林斯馬上好奇了:「嗯?我記得你之前不是就比他倆高7分的嗎!」
黎離吐著泡泡冒出水面,清晰作答:「每天早上他們去搶糊糊的時候,我都在打單人戰。」
「中午去搶糊糊的時候,我也在打。」
「晚上也一樣。」
科林斯震驚了:「我的神明,你都不用吃飯的嗎!」
「呵。」西壬咬牙切齒:「她打完了就來吃我們搶到的糊糊了。」
「……」
將一身的疲憊收拾完後,黎離和藥檀終於迎來了第一天進角鬥場時就最期待的環節。
應召過後,可以領錢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8 11:16 A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三十二章 一塊魔法石賣給你
「青銅贏一場有一塊魔法石的獎勵,到了白銀每多一分就是十塊魔法石!」
藥檀飛快地在紙上計算了一下,最後臉都笑抽抽了:「這樣算下來,你能拿到的基礎獎勵就是500,我也能拿到300塊魔法石!」
黎離思考:「那輸了要扣魔法石嗎?」
「不會。」
藥檀每到一個地方似乎都能很快摸清當地的規則,就好比現在,他已經能為黎離講起角鬥場的某些趣聞了。
「因為越往上越難打,同樣的等級拿到的獎勵還是一樣的,所以有些不想追求打賞,或者是知道自己拿不到打賞的人,就會故意認輸卡在那個等級的低分段,專門掙勝場的固定獎勵。
不過這樣的人不多,畢竟聽說越是高分的對戰打賞越豐厚,想來看客們也更期待精彩的戰鬥。」
等到黎離拿到屬於自己的那筆錢後,就知道藥檀所言不假。
「您好,這是您的等級獎勵500魔法石,另外這是每場累計下來的打賞獎勵,一共是六百魔法石三十金幣又四銀幣。」
藥檀激動地站上前:「我的呢?」
「這是您的三百魔法石 。」侍者微笑著推給藥檀一大袋魔法石 。
然後不動了。
「我的打賞呢?」
侍者帶著專業的微笑作答:「很抱歉,沒有指名給您的打賞。」
藥檀:「……」
他默默地走到角落去面壁思考人生,好像突然就理解剛才自己口中的那些卡分勇士的選擇了。
黎離掃了一眼打賞的列表,很好,文盲 ,看不懂魔法文。
最後還是勉強振作起來的藥檀過來替她翻譯。
「我看看啊,打東塔綜合學院二隊的那次你拿到了一百魔法石的打賞,誒不對,當時不是都在噓我們說打假賽嗎?哦……原來是她們學校一隊的人打賞的,笑死。」
「還有打西壬那場也拿到了不少打賞,我看看留言是什麼:就該這樣打死所有的精靈——算了不念了,這人搞物種歧視的。」
「打狂獅獸拿到的打賞也不多,應該那時候都以為你只是運氣不錯,正好遇上狂獅獸猝死。」
簡單地看了一遍後,藥檀滿意地將兩人的所有收入堆在一起:「算下來就是一千五百魔法石了,最後再還給霍華德一千魔法石,我們還能留五百左右的魔法石下來。」
聽到能還清債務,黎離終於舒了一口氣。
只是現在問題來了。
這一千五百多塊魔法石,沒有空間戒指也沒有芥子囊的他們該怎麼才能搬回去?
黎離和藥檀對視一眼,最後默契地選擇搖人。
「科林斯!」
*
移動的空間戒指乖乖過來了。
幫黎離把魔法石收好後,科林斯提議:「既然你們現在有錢了,要不要去火焰拍賣場逛一逛?」
還在腦中默默分配著魔法石用處的黎離下意識問了句:「那兒的東西貴嗎?」
「肯定啊,整個塔城最好的東西都在拍賣場裡!」
眼看著黎離臉上的興趣隨著自己這句話逐漸淡去,科林斯趕緊找補:「不過那兒經常能撿漏!是運氣好的人千萬不能錯過的好地方!」
運氣黴到飛升被偷襲還挨雷劈的黎離:「……」
「哦對!我們之前弄死的那隻石頭怪掉下的碎石說不定能拍出好價格!」
「那兒還有免費的水果小吃!」
藥檀拍板做決定:「去!」
於是三人默契地將還在屋裡躺屍回味嘴裡苦澀味的西壬踹醒,一起朝著火焰拍賣場進發。
火焰拍賣場位於塔城南邊,和恢弘雄偉的角鬥場不同,這裡建築物普遍要低矮很多,甚至有一整條街都在兜售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
「覺醒藥水!普通人喝下去就能感應到魔法元素,成為尊貴的魔法師!」
「家傳的闊刀,砍不死人包退換,至今零差評,不信來試試!」
黎離:「……」
藥檀還在四處閒逛問價,科林斯已經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將其帶離:「趕緊走,這兒全是些賣假貨的。」
「你怎麼知道這裡都是假貨?」
「我人生中第一筆投資就是在這裡失敗的!」
「……」
穿過這條假貨街,黎離等人終於抵達了火焰拍賣場的大門前。
藥檀眯眼看著拍賣場前面守著的兩個半獸人護衛,還有門口那個打扮精致的管事,沉聲道:「按照劇情的發展,我們現在過去就會受到他們的白眼和不屑,接下來就會有人圍上來嘲笑我們這群一看就是窮鬼的家伙,問我們怎麼敢來這兒的,守門的半獸人也準備把我們丟出去——」
「就在這時,黎離拿出了她那枚尊貴的火焰金幣,於是半獸人惶惶不安,管事大驚失色,其餘閒雜人等一概震驚不已,我們則在這些羨慕的目光中高貴冷豔地走進樓頂最尊貴的那個位置!」
黎離:「……」
藥檀這是看了多少冊她家大師兄寫的話本?
那邊,科林斯和西壬已經先走過去了。
半獸人沒攔他們,甚至因為擔心手上巨大的狼牙棒嚇到這群年輕人,還往後挪了兩步道。
管事帶著微笑,親切又熟絡地和科林斯打招呼:「好久沒見到您了,科林斯少爺。」
看到穿著打扮略畫風粗糙的黎離幾人,也同樣微笑著招呼:「幾位是第一次來嗎?需要我為你們介紹一下規則嗎?」
科林斯擺擺手:「不用了,他們是我的朋友,我帶他們進去就好了。」
「好的,諸位裡面請。」
藥檀很受打擊:「話本果然都是騙人的。」
黎離在邊上小聲:「所以以後別看邪帝劍仙的話本了,這情節太假了。」
藥檀為邪帝劍仙證明清白:「那倒不是,我剛才說的情節是另一個人寫的,邪帝劍仙筆下的故事還是很寫實的。」
黎離:「……」
科林斯只聽到了藥檀前面的嘀咕,於是解釋道:「能把生意做大的眼界肯定不會低的,大家都講究和氣生財們嘛。不過黎離的那枚火焰金幣還是很珍稀的,據我所知,火焰拍賣場只將它送給了塔城中最強大的幾位魔法師和各個家族的主事人,我哥有一枚,我就沒有。」
說完的同時,眾人走入了拍賣場。
藥檀和科林斯在說悄悄話:「你說拍賣場的東西最值錢,那要是有人來搶東西怎麼辦?」
「我家都有大魔導師布置的魔法陣,你覺得拍賣場會沒有嗎……」
四人被領到了一間單獨的屋子裡,裡面已經布置好了軟椅和矮桌,上面擺了兩盤還帶著水滴的誘人鮮果。
正對著拍賣場的位置是一道單向水晶牆,黎離他們能清晰地看到拍賣場台上的畫面,外面則無法探視到他們的動靜。
好歹是有點貴賓的高貴冷豔排場了。
很容易滿足的黎離找了個最舒服的位置躺平,順便拿了顆果子吃。
戰鬥之外的事,她的三個朋友會操心的。
就好比現在,根本不用她管,科林斯已經準備找人預估那些石頭的價格了。
不過黎離思忖片刻,還是阻止了科林斯:「把我和藥檀的那一份石頭留下來吧。」
科林斯回頭:「嗯?這個石頭你也喜歡嗎?」
黎離指了指藥檀:「他需要打造一件道具,可能用得上這些免疫火焰的石頭。」
藥檀愣了愣,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還沒有一個丹爐?
科林斯聽後,乾脆地坐回來:「既然這樣,我那份也給藥檀好了,打造道具失敗率很高了,多準備點材料更保險。」
西壬也持同樣的態度,酷酷道:「我的也不用賣了,拿走。反正東塔城沒有好的弓箭 ,我拿魔法石也沒用。」
科林斯忍不住湊過去嘴賤:「那你把你的魔法石給我吧,我從今天開始信奉你?」
可惜這次他只收獲了一個白眼和一句俐落的「滾!」
在和諧的歡聲笑語中,拍賣正式開始了。
方才在外面站著的管事已經站到了台上,開始熟練地介紹起了拍品。
「第一把劍是由一位高級鐵匠打造的闊劍,上面還有高級魔法師的附魔,附魔效果是相當好用的【流血】,起拍價是三百魔法石!」
台上的講解還在繼續,科林斯先按捺不住了:「這個很不錯啊!說不定能拍下來!」
然而黎離只是搖搖頭,並沒心動。
她的劍招也能造成相同的加劇流血效果,而這把劍居然就因為這一個附魔就比尋常劍貴數倍,這個冤種她不做。
場中的拍賣還在繼續,科林斯興奮不斷。
「哇這是能夠發光的魔杖!」
「哇這是能夠短暫滑行的附魔斗篷!」
之前備受折磨的西壬對這些毫無興趣,已經蜷縮著長腿睡著了。
黎離和藥檀則湊到了一起,專注地盯著下面的拍品看。
兩人早在來拍賣場之前就有了明確的目的了——他們需要一株能夠修復肉體嚴重損傷的藥材為司空燼製藥。
好在這次沒有讓他們白等,終於輪到魔法藥材和藥劑開拍了。
魔法界對於藥物的研究遠不如修真界,因為藥物通常只有凡人用,修行者和貴族們往往更傾向於使用魔法治癒傷勢,店鋪中售賣的常見的藥劑通常只有止血藥劑和回魔藥劑兩種。
但是司空燼身上的傷太過嚴重,魔法只能讓傷口癒合,卻不能將他損耗的生機彌補回來——這種時候,就只有神奇的醫修能辦到了。
「就是那株銀痕草!我曾在《大陸常見魔藥材大全》裡看到過它,我根據藥性推算出的藥方中它是主藥,但是這種藥藥效奇佳且不好採集,肯定很貴……」
台上:「……起拍價,五十魔法石,五株!」
藥檀皺眉點頭:「果然很貴,我記得當初我在塔城外的地下市集買了一大袋藥材都只花了十八枚銀幣。」
黎離也凝重:「塔城的物價果然太喪心病狂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果斷按下手邊的那塊拍賣水晶,參與拍賣!
邊上正準備說「從沒見過這麼便宜的拍品」的科林斯懂事閉嘴了。
藥檀憂心忡忡:「我覺得競爭肯定很激烈,這等寶貝,但凡懂點醫術的都不可能錯過。」
黎離雖然不懂,但是配合地把手放在水晶上,等著繼續加價。
然而過了一會兒,便有一位侍者端著那五株銀痕草過來了。
「您好,恭喜您拍得第七十八件拍品銀痕草,請收好。」
藥檀接過夢寐以求的藥草時還有點恍惚,看到侍者要走,他下意識地問了句:「這件拍品有多少人參拍?」
侍者猶豫了一下,還是禮貌作答:「好像只有您。」
藥檀:「……」
事實證明,由於治療魔法的興盛,藥劑學在魔法界真的沒落得可憐。
這個拍賣場裡居然沒有藥劑師!
接下來的拍賣異常順利,在科林斯看傻子的眼神中,黎離和藥檀不斷按下水晶,最終用兩百五十塊魔法石把今天的所有藥材都包圓了!
「你們難道不知道我會水療術嗎?為什麼還買這麼多藥!」
藥檀神秘地擺擺手:「你不懂我們那兒有一種叫煉丹的神奇的藥材組合方式,不怪你。」
西壬這會兒也迷迷糊糊地醒過來了,聽到這話後,下意識抬起頭問黎離:「這個叫煉丹的招數,天劍宗以後會教嗎?」
黎離:「……」
該怎麼告訴你,我未來的徒孫,我們天劍宗就是被這個招數騙得窮困潦倒的。
*
在滿意地帶著一堆藥材離開拍賣場後,黎離和藥檀決定開始採購帶回村子的資源。
「你知道哪兒能買種子嗎?」
「種子?」科林斯迷茫。
「對,能夠買到大量實惠又舒適的布料,還能批發糧食,蔬菜和各種糖果的地方。」
科林斯看著藥檀期待的眼睛,實在沒法說出「不知道」三個字,於是匆匆尿遁後,取出了傳訊卷軸。
「威爾斯,幫我!」
過了一會兒,嬌生慣養從未離開過富人區的科林斯少爺便帶著志得意滿的微笑,背著手走在最前面,將黎離他們帶到了塔城的平民大集市中,甚至還好似地頭蛇一般精準地為朋友找到了目標店鋪。
科林斯:「這裡是賣布的,我小時候常來!你們看看這布,這麼大一卷布……絕對不超過十塊魔法石!」
老板連忙更正:「只需要十三金幣,謝謝,我們是幹了三十多年的正經店鋪,不搶錢!」
買完布料後,幾人又去採購糧食和蔬菜的種子。
科林斯這回不說話了,只慫恿西壬:「你猜猜要多少錢?」
南塔城出身的西壬輕蔑一笑:「我們南塔城土地肥沃,土地上的糧食和果實不需要種植就能茁壯生長,大家也從不種菜或者買菜。」
「所以你猜不猜?」
西壬看著黎離和藥檀要老板買的十幾小袋種子,沉思後得出結論:「超過五枚銅幣他就是搶劫。」
下一刻,西壬被老板用掃把打出去了。
「退!退!退!」
……
出了集市後,藥檀拿著出村子時的那張羊皮紙低聲念著一一核對。
「蘇珊要的咕咕雞飼料買了,還多買了豬玀獸的飼料,老湯姆要的鋸子也有了……」
黎離想起一件事:「好像還有一件東西沒買。」
「什麼?」
「戈斯想要的光明傳說書冊,他送我出村的時候把黑石騙走了,特別真誠地拜托我一定要買它。」
「……」
在聽到某個關鍵詞匯的瞬間,科林斯的心臟驟停了。
直到聽明白是黎離要買這種糟心玩意兒送人後,他的心思動了起來。
「嗨,買什麼啊!」科林斯的笑容格外熱切:「把我家那套拿走就行了,平時我也不看,畢竟你們知道的,我最近不信光明神。」
黎離搖頭:「這樣不好。」
知道黎離不喜歡欠人情的科林斯突然變聰明了,飛快道:「一塊魔法石賣給你!我最近很享受賺魔法石的快樂,你買誰都是買,讓我賺這點魔法石怎麼了!」
黎離:「……」
總覺得哪裡有問題,但是她說不出來。
科林斯卻是精神抖擻:「走,去我家書房!」
一切盡在科林斯的掌握之中。
不出意外的話,尤利西斯該在雙月黯淡結束後直接回西塔城了。
他現在把書賣給黎離,下回尤利西斯再回家抽背光明傳說,他就能無奈地回答:「啊,我也想背的,但很可惜,我將你留給我的那套光明傳說贈予了朋友,想讓她也回歸光明神的擁抱。」
計劃著實完美——
如果科林斯沒有在家門口看到正在梳理羽毛的獅鷲的話。
閃電歪頭:「嗷?」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8 04:19 PM
第一卷:雙月黯淡時 第三十三章 歡迎回家
黎離抬頭看了一眼獅鷲,不太明白科林斯為什麼腳步突然變得沉重起來。
更不知道那隻獅鷲為什麼在科林斯路過時還故意伸爪子絆他一下。
然而科林斯踉蹌著站穩後,也沒和以前一樣跟閃電追打,而是滿臉悻悻地繼續往前。
閃電的脖子伸得老長,圓眼全是震驚:「嗷??」
穿過漫長的玫瑰花牆後,黎離在城堡門口看到了尤利西斯那道成熟的身影。
藥檀提醒前面垂頭喪氣的同伴:「科林斯,你哥好像在那兒,我們要過去打個招呼嗎?」
科林斯沒多少力氣,抬頭朝前方望了一眼。
哦很好,是他哥,而且看他身上武裝齊全的盔甲,不難猜出是準備回西塔城的光明教廷了。
科林斯正準備認命地走過去,卻沒想到尤利西斯連頭都沒有回,而是單手抱著銀色的頭盔快步朝礦石收藏室的方向走去——通常情況下,他們的父親安格斯都喜歡待在那裡面。
原來不是堵他的,而是去找他們父親麻煩了?
「沒看到我?」
科林斯馬上來勁兒了:「走走走,趁他不注意……啊不,是不要打擾我哥去收拾行李和父親告別,我們取完光明傳說的書冊就抓緊時間回你們學院吧。」
看到藥檀似乎還在糾結不打招呼會不會失禮,科林斯低聲威脅:「我急著去你們學院考察投資,還要不要你們那七條廢石礦脈了!」
這一次,他順利地帶著朋友從尤利西斯身後溜走,直奔樓頂的書房。
只是科林斯不知道的是,尤利西斯早就發現他跟在身後了。
不過這次尤利西斯的腳步只是頓了頓,沒有像以前那樣先去揪住科林斯問他跑哪兒野了。
他徑直去找安格斯。
安格斯果然還在礦石收藏室中,這個荊棘玫瑰家的家主和其他貴族不一樣,他身上還帶著繼承自父輩的礦工情節,沒事的時候總是喜歡喝著酒欣賞那些漂亮的石頭。
尤利西斯進去的時候,安格斯前方的那張石桌上擺了一壇奇怪的酒,前者本來沒注意,但當他嗅到那股濃烈到讓人暈眩的酒香時,還是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裝酒的壇子和塔城常見的水晶瓶全然不同,是極為質樸卻又雅致的陶瓷製品,看得出送禮的人有很認真地將其擦拭,但依舊掩飾不住它久經風霜的事實。
「這是科林斯的朋友送的禮物,還是剛才威爾斯轉交給我的。」
安格斯打了個酒嗝,一張圓臉已經帶上了微醺的紅暈:「我上午從城牆外回來,想著喝杯酒放鬆一些,結果嗝……這玩意兒好像太上頭了。」
說著,他便小心倒出一小杯遞給尤利西斯,笑呵呵地慫恿兒子:「嘗嘗?這可是我碰過最猛的好東西了。」
「不了,我待會兒就要回西塔城了。」
安格斯懵懵地點頭:「哦對,喝了酒騎獅鷲容易出事,不能酒後飛行……」
「閃電自己會飛,不用我管。」
尤利西斯皺眉,放下頭盔後,將歪歪扭扭的父親扶正,然後坐在了他的對面。
「我離開家後,你記得少喝點酒,另外出城巡視礦脈時也不要住在礦洞裡。」
尤利西斯正準備繼續勸誡自己父親,然而安格斯卻聲音含糊地轉變話題。
「你帶回家的那位朋友呢?怎麼都不請人家來家裡住住……他也要一起回去嗎?我記得你很多年前也帶過他來家裡的,還說他家也在東塔城?」
聽到這話後,尤利西斯果然沒有繼續教育了。
沉默了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希澤必須在我身邊,所以他也要跟我一起回去。」
安格斯似乎問了一句為什麼,這次尤利西斯沉默得更久了,他眉頭緊鎖著,似乎有些困擾。
坐在父親身邊,他心底的那些疑惑似乎也浮了出來:「我不知道,但是這次離開教廷之前,大主教為我的闊劍附魔了一道專門針對魔法師的銘文【破魔】,還讓我不要對希澤提起這件事。」
「這一次在東塔城外,我們又發現了一道未完成的亡靈魔法召喚陣,當我們趕過去的時候,那個亡靈法師已經化作冥火消失了。」
尤利西斯將手肘置於膝上,將臉深深地埋進了手心。
那天的那一幕,一直縈繞在他腦海中。
……
兩天前,在知曉雙月黯淡後心急如焚的尤利西斯匆匆離開舞會,催促著閃電載著希澤奔赴塔城之外。
或許是閃電又犯了好勝的毛病,興奮地飛得極快,很快便甩開了後面其他幾個獅鷲騎士。
當尤利西斯和希澤落到城牆之上時,只看到那個亡靈魔法召喚陣和遠方似潮水一般湧向塔城的魔獸。
尤利西斯慶幸:「還好沒讓亡靈魔法陣完成,不然那些可怕的亡靈摧毀這斷城牆,那些魔獸就要湧進塔城了。」
然後他轉過頭,就看到希澤將魔法袍的兜帽放了下來,白金色的頭髮在狂風中肆意亂舞著,而他的眼神卻平靜到可怕。
就是那時,希澤轉過頭,問出了讓他困擾至今的問題。
「尤利西斯,你是為何成為信徒的呢?」
尤利西斯自然而然地回答:「因為光明神偉大而仁慈,創造了塔城,將祂的子民們安置在塔城之中……」
「那有塔城之前呢?沒有塔城的人類,半獸人和更多種族,是怎麼抵擋住可怕的魔獸並得以繁衍生息的呢?」
希澤藍色的眸子遠眺彼端陰沉的天幕,似乎有淡淡的疑惑。
尤利西斯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光明傳說始於光明神創造塔城,卻從未提及在塔城之前,人類是如何生存的。
希澤凝視著天空,像是在問尤利西斯,又像在問自己。
「魔獸凶殘嗜血,若是光明神想阻止它們卻阻止不了,那祂真的還算是偉大神明嗎?」
「……希澤!」
「還是說神明可以阻止,卻不願意阻止呢?那祂還算是仁慈嗎?」
尤利西斯的臉色變了又變,壓低聲音嚴厲提醒:「你這是瀆神!」
「抑或是祂不想阻止也阻止不了,那他還是仁慈的嗎?還是偉大的嗎?」
希澤恍若未聞「瀆神」二字,依然將最後這句問出:「再或者說,祂如你所想,他想做,也能做,亦將塔城之內的人視作自己的子民……那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魔獸這樣的存在呢?」
在突然降臨的暴風雨之中,希澤溫和的聲音幾乎被徹底淹沒。
少年身後就是如同星海般光輝璀璨的塔城,前方卻是晦暗無光。
他側身與尤利西斯對視,一半在光明,另一半卻像是墜入了黑暗。
很快,後方傳來獅鷲隱約的嘶吼聲。
尤利西斯深吸了一口氣,將混亂又荒唐的情緒壓下去,皺眉問這個十多年的摯友。
「希澤,你是在考驗我對光明神的信仰嗎?」
如果這世上所有人都在瀆神叛神,整個光明教會都只剩下他和希澤,那麼尤利西斯說不定會懷疑自己才是最後的叛徒,而絕對不會想到好友——畢竟那是希澤,光明神在人間的後裔。
希澤似乎笑了笑,主動轉身迎向那些獅鷲騎士。
他的聲音和往常一模一樣,平和而溫柔。
「嗯,恭喜你又通過一次神的考驗了。」
……
不知道為何,尤利西斯的腦海中依然迴響著希澤那幾句話。
他嘗試著想辯駁希澤的話,但是卻驚懼地發現自己無從反駁。
「父親,我……」
回應他的只有安格斯越來越大聲的呼嚕聲,後者也在塔城外撕殺了整整兩天——不出意外是直奔城外最大的那個魔石礦,他寧死也不會讓魔獸毀掉他的寶貝礦脈。
尤利西斯無奈地搖了搖頭,將旁邊的薄毯披在了父親的身上,然後開始任勞任怨地收拾著亂糟糟的桌面。
拿過那半杯酒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試探著仰頭一口喝盡。
靈酒入喉的那一瞬間,尤利西斯被辣得嗆咳了好幾下,眼淚都險些冒出來了,臉頰上更是瞬間沁出紅意。
他連忙將酒放下,這壇看似清澈如水的酒居然比塔城的果酒烈了不止十倍,恐怕只有北塔城那些嗜酒如命的矮人才會喜歡。
尤利西斯穩了穩神後,這才朝著外面走去。
出門的時候,正好看到威爾斯在指揮著僕人們修剪花枝,於是尤利西斯止步。
「威爾斯,你知道科林斯現在在哪兒嗎?」
他忙著回西塔城,今天怕是沒空陪弟弟背光明傳說了,不過告別還是必要的。
威爾斯行禮後微笑道:「科林斯少爺剛才帶著他的三位好友去了樓頂的書房,看樣子非常上進努力呢。」
「嗯。」尤利西斯的表情也緩和了許多。
上進且努力的科林斯少爺正在書房中當賊。
「快點,再快點,要趕在哥哥出來之前……」他一邊不斷地低聲催促著自己,一邊努力地借用梯子往上爬,想從最頂端的位置取下那些厚厚的光明傳說書冊。
因為這些光明傳說太過礙眼,所以在尤利西斯離家後,科林斯和他父親默契地讓人將它們丟到最頂端生灰去了,之前的位置早被填上了諸如《礦石鑑賞指南》《我用一銅幣創造商業帝國》之類的奇怪書冊。
當時是順眼了,可惜現在想拿光明傳說書冊就有些困難了。
科林斯招呼著讓藥檀幾人幫忙,黎離站在浮雕花窗邊,視線落到了底下的玫瑰花園之中。
那群身著銀色鎧甲的獅鷲騎士在嫣紅的玫瑰叢之間顯得格外醒目,而在他們中間,那個白袍少年許久都沒挪過一步。
上一次她看那群獅鷲騎士拱衛著少年飛行,還以為這少年身份非凡,但是現在看著那些獅鷲騎士們和白袍少年的位置,黎離卻一眼辨出來了不對勁。
對於普通人而言,這樣的是絕對的保護。
但是在被圍攻過無數次的黎離看來,他們每個人的站位,都恰好堵死了少年的退路。
對方似乎覺察到了她的注視,卻沒有看過來,更沒有半點求救的訊號。
黎離淡淡地收回視線,也沒有多管閒事的打算。
比起下面的那個倒黴蛋,她對科林斯的遭遇更感興趣。
因為她已經聽到外面沉重的腳步聲在向書房靠近了,如果沒有猜錯,那是科林斯畏懼不已的好兄長。
尤利西斯站在門口,沉聲:「科林斯,你在做什麼?」
剛把所有光明傳說從犄角旮旯裡翻出來遞給藥檀的科林斯猛地抬頭,險些從梯子上掉下來。
「我……」
要是讓哥哥知道自己準備「賣」掉他寶貝的光明傳說書冊,還只賣了一塊魔法石,那真就死定了。
「我朋友他們對光明傳說很感興趣,我想把它送給更需要的人,至於我,就勞煩哥哥你下次從西塔城回來的時候給我一份新的了!」
他轉頭,用求救的眼神看著藥檀。
全隊最能編故事的藥檀,且看起來最單純善良的藥檀果然沒有讓科林斯失望。
藥檀立刻順著科林斯的話,開始訴說起自己想要回歸光明神擁抱的期待之情。
叛逆少年西壬也不太情願地敷衍著點了點頭:「啊對對。」
黎離:「對。」
尤利西斯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只是微微頷首和另外三人示意了一下,然後大步邁進了書房中,走向後方封閉的書櫃中。
「既然是你的好朋友,就不該這樣吝嗇。」
科林斯:「??我吝嗇?」
一百魔法石都不一定能買到的珍藏版書冊,他一塊魔法石就賣出去了,還吝嗇?
尤利西斯俐落地打開那個封塵已久的書櫃,從裡面開始往外搬書:「這裡還有幾套全冊光明傳說,上面有留音魔法陣,能夠在閱讀時自動奏響聖音,還配了很多精美的插畫,全是我這些年來的珍藏。既然你的朋友們喜歡,就該把最好的贈予他們。至於那套舊書,你既然不喜歡背,那就留著抄錄一遍吧,我回來後會檢查的。」
頓了頓,非常嚴厲地警告:「科林斯,我認得出你的字跡,所以別再想央求威爾斯或任何人幫你!」
科林斯:「……」
一人分到一套光明傳說的朋友們:「……」
搬完書後,尤利西斯的表情也好了許多,代替不靠譜的老父親又關心起了弟弟的學業。
「我聽說你想要退學?」
科林斯有點不安地點了點頭,又匆忙解釋道:「華萊士魔法學院並不適合我,我更喜歡通過實戰來學習魔法……」
他本以為挨訓,沒想到尤利西斯卻露出了認同的表情:「沒想到你終於意識到這點了。」
還沒等科林斯高興,尤利西斯緊接著開口:「既然如此,我想辦法將你安排進西塔城的光明教廷學習吧。」
科林斯臉色劇變:「不了哥哥!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兩條礦脈沒要回來,在依靠自己的力量奪回礦脈之前,我不能離開華萊士魔法學院!」
……
心驚膽戰地目送著自家哥哥和閃電一起越飛越遠後,科林斯立刻上演變臉。
「走,就現在,我們馬上出發去天劍宗!」
黎離決定最後一次提醒他:「天劍宗不比塔城,衣食住行皆艱難,你真要跟我們走?」
科林斯毅然決然:「肯定要去長見識的,我總不可能一輩子都待在東塔城不出去吧!我非但要去,還要跟你們融入天劍宗的生活,畢竟我現在是你們的最大投資人,勉強能掛個名譽副院長之類的職務吧?」
黎離:「我們那兒不叫院長,叫長老。」
「行吧,那就名譽長老,其他長老應當不會介意吧?」
「不會,他們都死光了。」
科林斯:「……」
藥檀還不忘嚇唬他:「塔城外面天天都能看到魔獸亂跑哦,說不定你睡醒了就發現自己被魔獸叼走了——」
西壬幽幽地在邊上補刀:「我從南塔城到東塔城的這一路上,起碼看到了一百個被魔獸咬死的人。」
「黎離!」
科林斯飛快地往黎離身後跑:「黎離你得負責保護我!我哥走了,你就是我的姐,是我唯一的姐姐唯一的依靠了懂嗎!你等等我啊!」
黎離突然覺得有點丟不起這個人,裝著沒聽見,加快腳步往外走。
科林斯舉著魔杖一路追:「黎離姐!我是真心的啊,你得保護我啊——」
目送著他們離去的威爾斯見此情狀,微笑著將又一本記錄滿的小冊子收好,取出了新的一本。
「科林斯少爺和他的朋友前往了那個名叫天劍宗的神秘學院,這一次,希望他的投資能夠成功……」
*
從離開塔城後,頭頂的陽光就越來越燦爛了。
科林斯也從一開始的興奮逐漸變得平靜,開始跟隨著藥檀一路挖藥材採蘑菇。
倒是西壬開始不對勁起來。
那張俊美的臉上似乎心事重重,時不時地就暗自窺視黎離一眼,被發現後又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趕緊移開視線。
當走到當初遇到科林斯的那片荒樹林時,暮色逐漸染上林梢,四人也暫停了行進的步伐。
黎離將劍插在地上,提議:「今晚就在此地駐扎吧。」
她倒是還能走,但是身體較弱的科林斯和藥檀臉色已經不太好了,估計是不想拖後腿所以一直忍著沒有說話。
果不其然,在黎離這句話出口後,難兄難弟同時癱軟躺地上了。
「我去砍點木頭生火。」
黎離正準備走,西壬便在她後面出口:「我也一起去。」
她沒有拒絕,走向叢林深處。
在尋找到一株枯死的朽木後,黎離揚起劍氣一劈。
朽木咔嚓一聲斷裂倒地,黎離上前將它拖起,卻沒有馬上回頭,而是看向身側的西壬。
「你想說什麼嗎?」
「倒也沒有……」
「從出塔城開始,你一共看了我七十二眼了。」黎離報出精準的答案,當然她肯定不會說這其實是藥檀剛才偷偷告訴她的。
「……」
西壬沉默了一下,往身後的樹幹上一靠,將手搭在額上:「我在想自己到底能不能成為你們學院的學生。」
「為什麼要擔心?」黎離感覺這倒黴孩子似乎想跟她聊聊,在短暫的思考之後,她果斷選擇將手中沉重的朽木丟下,坐在上面。
西壬聲音有些喑啞:「之前看那些劍士也好,戰士也罷,他們的招式我都能一眼看破,但是哪怕你的那招「劍氣」,哪怕你已經親自演示給我看了數遍,我也沒能看出它究竟是如何釋放的。」
「更可怕的是,那裡面似乎暗含了一種比魔法更深奧的神秘力量。我連魔法元素都不能領悟到,又怎麼能領悟到更深層次的秘術呢?」
「如果我不能成為你們學院的弟子,就要失去與你們相關的所有記憶,甚至失去生命了嗎?」
黎離:「……」
如果是藥檀在這裡,估計能夠根據話本改編出很多煽情動人的寬慰話語,但是現在在這兒的是黎離。
於是她表情紋絲不動,語氣生硬,安慰:「我下手輕點,應該不會死。」
西壬:「……」
黎離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句安慰好像沒生效,於是想了想又補充道:「就算沒天賦,你要是願意留在天劍宗外面的村裡養雞養豬也是可以的。」
西壬:「……」
「實在不會,就跟著種地伐木。」
不過經過黎離的這番打岔,西壬也沒法繼續憂慮下去了,因為他現在腦子裡的劍氣已經完全被「養雞養豬」和「種地伐木」給取代了。
「算了,我們早點回去吧。」西壬聽不下去了,果斷起身。
黎離果真起身就走,很不負責地把那根木頭留給西壬搬了。
回去的時候,藥檀和柯林斯已經擠在野草叢中睡著了,兩人身上裹著一張科林斯空間戒指裡的毯子,邊上還給黎離和西壬留了一張。
將火升起後,黎離啃了一口隨身攜帶的肉乾,拿著劍起身。
「睡吧,我守夜。」
西壬皺眉:「你前幾天好像是最累那個吧,還是我……」
本以為要爭論推辭一番,結果黎離非常乾脆——
「好。」
她就躺下了!
不過黎離似乎也覺得這樣太壓榨西壬了,於是補上一句:「後半夜你記得休息,把他倆踹醒起來守夜就好了。」
西壬:……
是覺醒了一點良心,但是好像不多。
這樣奔波的日子足足持續了五日,清晨的薄霧逐漸被陽光驅散,四人也終於看見了魔獸山脈的輪廓。
越往前走,魔法山脈外圍特有的那些荊棘灌木就越是醒目,這些荊棘叢生得和樹木一樣高,在某種意義上而言,它們是天劍宗的一道天然屏障。
「不知道為什麼,之前覺得這些荊棘很煩人,現在看著卻好親切啊。」藥檀由衷感慨。
現在輪到科林斯緊張了,他悄悄擠到黎離身邊,茫然地看著陰森茂密的古木,小聲問:「你們真在裡面辦學院?」
「嗯。」
聽到肯定的回答後,科林斯也只能硬著頭皮跟上了。
他一開始以為黎離他們要往左走,畢竟那邊的魔法元素要濃鬱很多,甚至還有一條依稀被踩出的小路,看得出來進魔獸山脈的歷練者都是從這兒走的。
但是黎離往右走了,且越走越偏僻。
科林斯敏銳地察覺出空氣中的魔法元素開始少得可憐,直至全部枯竭——他想放個水球術出來都花了半天時間,還是從魔杖上鑲嵌的那塊極品魔法石中抽取的魔法元素!
這鬼地方!
不只是人,連魔獸都要嫌棄的吧!
黎離和藥檀非常熟練地在那些可怕的荊棘叢中東走西繞,居然在看似雜亂的荊棘叢裡尋到了一條隱匿的道路。
西壬和科林斯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不安。
這種地方真的有學院,真的能住人嗎?
正這樣想著的時候,低沉凶狠的魔獸咆哮打破密林的死寂。
「汪汪汪!」
科林斯臉色劇變:「能在魔法枯竭的環境生存的魔獸,一定很可怕!」
他握緊了魔杖,開始瘋狂回憶肉搏技巧。
西壬也飛快地掏出了弓箭,他憑借著自己驚人的視力似乎看到了一頭可怕的橘色條紋巨犬在朝他們猛撲過來!
已經走出荊棘叢的藥檀連忙回頭制止:「別動手,自己狗!」
小橘已經撲上來了,黎離靈巧地避開,順手摸了摸狗頭。
後面的藥檀就沒那麼敏捷了,被猛犬直接撲倒,順便享受了一下口水洗臉的熱情待遇。
「好了好了,小橘停一下。」
小橘興奮地圍著黎離和藥檀的腿轉圈,短尾巴歡快地搖晃個不停。
黎離招呼科林斯:「把戒指的那幾根骨頭拿出來餵它吧。」
科林斯小心翼翼地取出骨頭遞給小橘,猛犬同樣小心地叼過去,用爪子扒拉著開始享受。
藥檀將那張羊皮紙掏出,在小橘的名字後面打了個勾:「很好,給小橘帶的特產成功送達。」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後面的山坡上傳來:「小橘都有禮物,那我的呢?」
黎離抬頭看去,就看到拿著一把鋤頭的黑石精神奕奕地站在山坡上,正揮著手打招呼。
「藥檀,黎離姐!你們終於回來啦……咦,有客人嗎?」
黑石跳下來後,藥檀簡單地向他介紹了科林斯和西壬之後,便迫不及待地打聽起來村子的消息。
「村子現在可好啦!這一個多月都沒有任何魔獸出現,大家在雙月黯淡的時候也終於能睡個安心覺了,真是多虧了偉大的劍神庇佑!」
身為實用主義信徒的科林斯立刻來了興趣,快步跑到了黑石的身邊:「誒你叫黑石是嗎?我叫科林斯,是這樣的,我想了解一下你說的那位在庇佑人方面很靈驗的劍神……」
「箭神?」
西壬心中一震,也裝作不經意地樣子湊上去聽了。
黎離和藥檀沒理後面的幼稚鬼。
此刻的他們都敏銳地察覺到村子發生了劇變,但是似乎是好的變化。
「我記得這裡好像原本是一段很難爬的山坡,還長滿了潮濕的苔蘚,很容易滾下去。」藥檀不確定地回憶了一下。
但是現在這裡變成了一條寬敞又平緩的小路,而且路上還鋪滿了大小均勻的碎石子,想來便是遇到暴雨也不會腳滑了。
正在激情描述劍神的黑石抽空回頭:「哦,那是司空爺爺讓我們鋪的石子路,石頭是哥哥挖地時順便弄碎的。」
黎離也看向了道路兩旁排列整齊的原始古木,只覺得它們看起來比塔城裡精心修剪過的行道樹還舒服,更誇張的是樹與樹之間居然還種上了整齊的野花。
「我記得之前樹木長得很雜亂。」
黑石繼續解釋:「這是司空爺爺騎著小橘一棵棵做標記留下的樹,他管這個叫做什麼來著……叫綠化!其他長歪的樹都被哥哥挖地時順便挖走了,那些花也是哥哥挖地時順便挖來的。」
「那些樹上掛著的樹油燈……」
「那是司空爺爺讓我爬上去掛的,樹油是哥哥挖樹時順便收集的,現在村裡已經積攢夠用一年的分量了。」
終於走到石子路的盡頭,此刻出現在黎離面前的不再是那片坎坷難行的荒林地,而是一大片寬闊而平坦,平整到能直接種地的空地!
黎離忽然想起自己臨走前交給戈斯的那張圖紙。
她突然有點心虛,問出關鍵問題:「所以你哥哥現在還在挖地嗎?」
黑石重重點頭,指著空地邊緣的一道小黑影:「你們看,他現在還在挖地呢!」
說著他便朝那邊大喊:「哥哥!黎離姐他們回來了!」
也不知道戈斯聽清楚沒有,反正眾人只聽到一句中氣十足的回應——
「有什麼事等我挖完回去再說!」
行吧,既是如此沉迷挖地,就不好打擾了。
裝死的黎離飛快帶著藥檀開溜。
然後黎離和藥檀便看到了讓他們更詫異的一幕。
天劍村村口的位置原有兩株參天古木,此時古木尚在,而古木之間卻不知何時懸了一塊精雕的木板,上有雲紋山水圖,觀成色極新,林隙於微風中錯落灑下些許陽光,將上面飄逸的三個字映得恍若生輝。
「天劍城。」
藥檀低聲念出這三字,嗓子眼不知為何有些啞澀,偏過頭拼命眨了眨眼睛才沒失態。
他也是生在天劍城,長在天劍城的修士。
「是大師兄雕的,他的劍不喜歡殺人,更喜歡做這些事……他管這個叫藝術。」黎離眼中也流露出些許笑意。
「走吧,回村裡去找他們。」
昔日為了臨時落腳而沿著山壁建立的村落也大不相同了,山腳平緩地帶間已經建起好幾座小木屋,卻不是巨木村那樣的尖聳屋頂,而是懸樑飛簷的修真界屋舍!
藥檀歡喜地跑去看,就發現木屋後面甚至還預留了小庭院的位置,只是想來時間不足,所以都還是光禿禿的,門窗的位置也是空著的,只有幾隻咕咕雞蹲在屋前曬太陽。
黎離走到另一邊望過去,潺潺的溪流傍山流過,溪上像模像樣地立著造型雅致的木質拱橋,溪流的另一邊不知何時也被鏟出一片空地了,上面堆著不少木頭,看樣子是準備建新屋舍了。
先前溪流沖刷出的灘塗地在他們臨走前被改造成了肥沃的土地,又被播種下黑粟米等糧食種子,當時才冒出青嫩綠芽,現在遠遠望去,似乎已經長大到快能收獲了。
黎離正看著村中的變化,突然聽到幾聲豬叫。
然後便是蘇珊大嬸熟悉的聲音——
「啊天啊!劍神在上,是黎離和藥檀回來了!」
這一道聲音徹底將村子的寧靜打破。
於是山坡上還在砍樹的,田地裡正在拔草的,草叢中正在撿雞蛋的,通通放下手中的活兒奔了過來!
蘇珊匆匆跑過來,臉上的笑容燦爛至極:「我就知道你們差不多該回來了,所以特意給你們留了好多雞蛋,等會兒全給你們煮了。」
智者邁著小碎步跑來,微微喘氣:「太好了,劍神庇佑,你們平安歸來了。」
在看到有新客人到來時,智者還有點不知所措地向往人後躲避,但是當黎離向科林斯和西壬很認真地介紹這是村長之後,他們非常尊重地向這位看起來就很和善的地精行禮問候。
「村長你好,我叫科林斯,接下來的日子就拜托您照顧了。」——發現自己用不出魔法後非常驚恐的魔法師。
「村長好,我是西壬,勞您費心了。」——一路上都在擔憂自己要被抹除記憶且命喪深山的精靈。
智者頓時鬆了口氣,微笑著主動提議帶二人熟悉村子。
黎離張望了一下:「我大師兄呢?」
許久未見的海莉微笑著上前:「他正在畫圖紙呢,走,我帶你去!」
司空燼的確正在之前的山洞中畫圖紙,不過他卻不像平時那樣躺板板,而是坐在了一個奇怪的木輪車上。
「哼,都不用出去就聽見外面吵吵嚷嚷,我一猜就知道是你們回來了。」司空燼頭也不抬,手上依然忙碌著繪製著繁復的圖樣,時不時還用手比劃著什麼。
忙完之後,他才放下羊皮紙,抬起眼皮懶懶地打量起藥檀和黎離。
「還行,沒死。」
黎離頗具興致地拿著羊皮紙看,很好,完全看不懂那些亂糟糟的線條,於是果斷放下。
「村子都是你帶著他們改建的?」
「那是自然,我天劍宗雖不在修真界了,但好歹也是昔日的正道魁首,自然要重回以往的風采。」
黎離悄悄提醒:「我們之前也沒什麼風采,宗門天天都有劍修切磋,所以一直都挺破爛的……」
「……」司空燼翻了個白眼給她,懶得搭理了,直接忽略這個鐵劍修,開始對著藥檀講述起自己的宏偉大計。
「看到外面的屋舍沒有?我預備重建天劍城!現在這些山洞到時候也留著,一來可以當做倉庫,二來也能當雞窩豬圈,對了,海莉最近正在隔壁山洞裡嘗試用你留下的方法種蘑菇,好像已經成功了。」
藥檀大喜:「那我去看看!」
「回來!」司空燼把他叫回來。
「黎離我是不指望了,你也是天劍城當地人,想來對城中布局很是熟悉,今晚留下來和我一起研究下規劃圖……」
「什麼是規劃圖?」
「就是研究屋舍街道這些該如何布局才美觀合理的的一種特殊地圖。」
「原來如此,我可以!我從小就在天劍城的大街小巷亂跑!」
藥檀對這件事果然很感興趣,甚至選擇對黎離嫌棄擺手:「你看不懂規劃圖就先出去吧,別擋著我光了。」
黎離:「……」
被攆出去的時候,恰好遇到參觀歸來的科林斯和西壬。
科林斯的臉上還帶著讚嘆:「我感覺村子還不錯啊,特別是那些房子,我第一次見到這樣優雅又美觀的木屋!」
「尤其是那尊雕像。」西壬在提起雕像時,表情明顯凝重了許多。
雖然科林斯說他沒感覺,但是西壬卻是在靠近雕像時隱約察覺到一種特殊的氣息,和黎離揮劍時的感覺一模一樣。
「對,雕像!」科林斯激動地揮手:「難以想像,一塊高級廢石雕出來的雕像,居然比東塔城的光明神像還要神聖完美!無論是裙擺的弧度還是頭髮絲都好像會動,我彷彿見到了一位真正的神明!黎離,快告訴我,這是出自哪位工匠之手,我要請他為我家雕刻一座財富之神的雕像!」
那是整個修真界收費最高的器修,你怕是請不到了。
黎離還沒想好怎麼回答,智者已經先嚴肅反駁了:「那可不是雕的!那是偉大的劍神賜予我們村子的第二化身,它已經保佑我們糧食豐收了!」
說罷,智者從懷中顫巍巍地掏出一本厚厚的冊子。
「這是我和司空閣下編寫的《劍神傳記》,你們要是感興趣的話可以看看……」
科林斯警覺:「要背嗎?」
未來很可能要跟著信奉劍神的西壬也跟著警覺。
智者搖頭:「這倒不用……」
柯林斯頓時放心了,興致勃勃接過去:「那我們看看。」
黎離本來也想瞅瞅大師兄帶著智者編了什麼新故事。
但是文盲劍修上前,瞟了一眼那些歪歪扭扭的魔法文,立馬宣告放棄。
不過這倒讓她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
……
忙碌了一天的戈斯終於放下鏟子,擦了擦汗水,滿意地看著又被挖平的一塊地,準備回村子休息了。
然而就在這時,他看到了那個老熟人。
黎離抱著厚厚一疊光明傳說書冊,站到了戈斯的前面。
她正琢磨著該怎麼開口,沒想到戈斯先說話了。
「多謝你!」戈斯看著黎離,由衷地道了謝。
「你傳授給我的訓練方法竟然比當初在騎士團學到的方法還有用,這才一個月,我感覺自己的力量起碼增加了三成!現在的我連挖三個山洞都不喘氣了!」
黎離盯著戈斯壯碩到可怕的胳膊:「……那挺好的。」
她飛快把光明傳說遞過去:「這是給你的。」
戈斯接過冊子,眼中霎時流露出驚喜之色:「竟然是西塔城才會有的附魔珍藏版,謝謝你,黎離!」
「不用客氣,是那位叫科林斯的朋友送的。」
她只花了一塊魔法石,差不多算是送了。
戈斯非常鄭重地向黎離打聽了科林斯的樣貌,匆匆道別:「我現在就去親自向他道謝!」
彼時的科林斯剛聽完劍神的故事,正在被黑石帶著體驗撿雞蛋的快樂。
然後戈斯就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兩個人長得截然不同,但是當戈斯抱著那厚厚一疊的光明傳說大步走過來時,科林斯有種見到自己兄長的錯覺。
黑石本來正興奮地傳授傳授科林斯撿蛋秘訣,一轉頭就看到了戈斯,以及他手中的光明傳說。
「……」黑石的臉這次真的黑了。
不過戈斯這次卻沒管他,而是先認真打量了一下科林斯,然後突然微微鞠躬。
「你就是黎離說的科林斯閣下吧?多謝你贈予的光明傳說!這真是非常珍貴的……」
黑石已經聽不見戈斯後面說的話了,他眼中只剩下了震驚。
他顫巍巍指著那厚厚一疊:「你帶過來的?!」
科林斯不明所以,看戈斯的樣子好像是很喜歡啊,難道是因為黑石信仰劍神很抗拒光明傳說嗎?
黑石絕望:「我把你當朋友招待,你卻帶這種東西來暗害我!」
科林斯在看到黑石那副生無可戀的絕望表情時,恍惚間看到了被兄長逼著背書的自己。
那一瞬間,他腦中靈光乍現,終於懂了!
原來這個村裡有和他一樣的苦命人!!
*
兩個少年的絕望黎離並不能體會。
她背上還背了一袋東西,那是離開前海莉想要的各種食物香料,她幾乎把市面上能買到的都買齊了。
海莉似乎正在為村民準備食物,看到黎離來,開心地招手。
「黎離!」
黎離走上前,將布袋從肩上卸下,一件一件地從外面拿香料出來。
海莉欣喜地打量著它們,湛藍色的眼睛彎成了漂亮的形狀。
「還有這個。」
黎離取出最後一件東西。
「這是?」
海莉驚訝地接過這件看起來有些奇怪的事物,它看起來像是用來裝飾的束腰,但是卻是某種金屬打造而成的。
黎離認真地看著她:「這個能更好地保護你的腰腹,不容易死。」
這是她剛被海莉帶回家時就想送給對方的東西,為此,她特意去了趟錘子鐵匠鋪訂製了這個東西。
考慮到海莉並非戈斯那樣的戰士,力量興許不夠,黎離還多花了幾塊魔法石讓鐵匠改用最輕便的材質。
海莉看著手中這個古怪的鐵束腰,愣了片刻後,臉上逐漸露出溫柔的笑意。
「謝謝,我很喜歡。」
海莉張開手擁抱住黎離,後者的身子頓時僵硬,在下意識想要往後退的時候……
「歡迎回家,黎離。」
她最終還是沒有後退,而是輕聲回應。
「嗯。」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8 04:46 PM
第二卷:閃爍的星火 第三十四章 測靈石
黎離等人的歸來給天劍村帶來了許久未有的熱鬧。
就連原定下午繼續去開墾新地的戈斯都將鏟子丟到了一邊,暫停了挖地工作,轉而安靜躲在洞中盡情享受在珍藏版光明傳說帶給他的快樂。
智者對著村中的小孩們揮揮手:「好了好了,今天有客人來,給你們提前下課吧。」
這項宣布對於孩子們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好消息,他們飛快地從其中一間木屋中鑽出來,呈鳥獸狀四散跑開。
同為不愛學習的學渣,科林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結果他發現這幾個小孩子要麼是跑去菜地裡抓蟲子拔雜草,要麼就是拿著跟他們個子差不多高的鏟子平整石子路,或者幫忙撿拾柴禾。
這和柯林斯想像中的「不用上課隨便玩」全然不同,甚至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還全都是些苦差事。
但從那些孩子的表現看來,做這些事的時候他們精神頭十足,估計只要不把他們關在屋裡學識字看書就都不算累。
智者見狀,無奈地搖搖頭:「這些孩子就愛亂跑,都快吃飯了還不安寧,隨他們去吧。」
緊接著他看向科林斯和西壬,躊躇片刻後,小心問:「聽說二位都是塔城中來的,想來也識字吧?」
科林斯和西壬面面相覷,然後都不明所以地點頭。
結果智者便期待地看著他們:「那麼二位可否幫個忙?為孩子們講述一下塔城的風土人情,順便教他們認點兒字呢?」
「這……」不學無術的科林斯頓時緊張起來。
西壬瞥了他一眼:「你別告訴我,你的水平連給這些小孩上課都不夠。」
這句話成功讓科林斯跳腳,下一刻,這位大少爺便拍著胸膛表示,自己絕對能把那群熊孩子給徹底馴服。
西壬不置可否,只是默默抬頭看著那座山峰。
他剛才從智者的話中聽出了大概,天劍宗不但有自己信奉的神明,而且這位強大的神明似乎還在不久前降臨過世間!降臨的地點,恰好就是那座智者口中深不可測的黑色山峰。
西壬望過去,的確覺得那座山峰不一般,畢竟正常山峰絕對沒有黑得這麼徹底且均勻的。
看到西壬和科林斯都答應了,智者非常高興地邀請他們共進午餐。
村口位置的那處木製小院是最早建立的,雖然依然沒裝好門窗,但是裡面居然早就擺好了好幾張長條飯桌和凳子,再裡面也用石塊和黏土燒製了一個像模像樣的灶台。
這會兒,蘇珊和瘦猴兩人正在灶台間忙活著,預備把黎離他們從塔城中帶回來的食物做成整個村子的午餐。
科林斯這段時間的確是累得夠嗆了,又是在塔城外追著魔獸跑,又是長途跋涉從塔城來到天劍村,肚腹早就餓得空空了。
所以雖然科林斯預計今天中午大概率要吃和角鬥場一樣的糊糊,卻依然拿著最大的碗跑去排隊了。
不過一回頭,他就看到正拿著好大一塊熏肉乾的黎離正排在自己後面,若無其事地啃著。
科林斯嗅了嗅,眼巴巴地望著黎離:「好香!」
「嗯,是很香。」黎離簡短評價後,繼續吃海莉做的熏肉乾。
聽說還是大師兄教給海莉的方法,和之前直接將肉乾抹鹽曬乾不同,這次的肉乾先醃製過再用松樹枝煙熏了好幾天,吃起來別有風味,有點當年掃地的王大爺做出來的臘肉味道了。
「分一半給我?」科林斯商量。
「行。」
黎離還真的很好脾氣地扯了一小半肉乾給科林斯。
還沒等科林斯高興,黎離便對著正在打飯的瘦猴交代:「我和他有肉乾了,不用再給了。」
瘦猴立馬應答:「好嘞!」
科林斯聽到這話後迅速回頭,這才發現原來村中所有人的碗裡都有一塊肉乾,而他們碗中的食物也不是想像中的糊糊。
雖然只分到了小半塊肉乾,但是碗中的黑粟米飯和鮮美的蘑菇湯還是讓科林斯心滿意足。
「你之前跟我說村裡的日子很難熬,我本來都做好了一天只能吃到一頓糊糊的準備了。」
科林斯大口喝完最後半碗蘑菇湯,感嘆:「沒想到你們村中的伙食這麼好,我第一次吃到這種滋味的東西,真是好極了。」
其實就他們現在正在吃的這些簡餐,跟修真界的珍饈比起來還是差太多了。
天劍宗廚藝最好的當屬王大爺,畢竟天天開小灶,且時不時還得負責準備天劍宗的待客餐,一百多年也練出來了。
黎離回想了一下,王大爺在魔修偷襲那日,似乎剛好巡完山回小屋睡覺,然後就被她一道送進劍陣中避難了。
劍陣之中所有人都處於休眠狀態,如果能打開劍陣,毫髮無損的王大爺應當是最容易被喚醒帶出來的。
就是不知道他一覺睡醒發現換了個世界是何反應。
想到這裡,黎離心情良好,便對科林斯道:「下一次你再來做客的話,應該能吃到更多新鮮東西。」
科林斯眼睛一亮,商量:「那我下個月就來?」
黎離聽得無奈:「倒也不用這麼積極。」
吃完午飯後,答應要去為村中的孩子們授課的西壬和科林斯往學堂方向走了,藥檀也被司空燼押去畫圖紙了。
這段日子習慣了邊上有人嘴碎,突然只剩自己,黎離竟然覺得有點不自在。
她在村口站了會兒,在要不要去挖坑之間糾結。
最後黎離看向那座依然死寂的主峰,決定再去試試自己如今能走多遠。
更重要的是,她得進去將測靈石搬出來,為西壬測試看他是否具備修煉天賦。
至於挖坑這種事,還是留給戈斯做好了。
……
陽光透過樹的罅隙落在黎離的肩上,她一步一步往上走,直至意識到腳下的石板居然分外平整後,才發現區別。
之前那些碎裂的青石板路竟然已經被村民們拼好了!
新的青石台階雖然仍有裂縫,但是上面深深淺淺的劍痕卻被拼湊得完整起來。
黎離才走過兩步,就看到腳下出現了幾行字。
「好消息:今天學會了第一式劍招;壞消息:那一招正中師父,不知道等會兒會不會被逐出師門。」
「住我隔壁劍廬的張師兄,你能不能不要半夜磨劍,真的很吵。」
「我恨,幾天前切磋時居然被洪師兄的亂披風錘法錘斷腿了,我給劍修丟臉了!」
……
再往前幾階,黎離發現有人居然在同一塊石板上寫記事。
「八月初一:今日練完劍路過山門,順道幫王大爺掃了地,大爺邀請我共同研究一種叫麻將的東西。」
「八月初二:麻將規則高深莫測,王大爺實力恐怖如斯!待我贏他一把就去練劍。」
「九月初一:今天也不想練劍,還是搓麻將吧。」
「……」
這是哪個師侄如此任性,也不知道這人後來被逐出山門沒有。
黎離一路看過去,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山門前,劍陣帶來的隱約威壓也變得明顯。
她將腰側破劍拔出,以劍作杖,踏過山門,踩著門內的破碎青石,再次攀登這好似望不到頂的山峰!
剛一踏入,黎離便察覺到一股熟悉的劍氣朝自己襲來,身上的壓力也突然變大,好似有重物壓在身上。
那是她自己的劍氣。
黎離默默運起靈力抵抗,腳下沒有停頓,繼續邁步。
如果沒有記錯,天劍宗的測靈石就放置在第一百步石階旁的平台上。
黎離每踏上一道石階,就能察覺到身體肩上沉重一分,腳下亦似陷入泥淖,連抬起都變得困難。
更可怕的是峰下那個巍峨浩蕩的劍陣,無數劍氣在周遭肆虐縱橫。
只要她走錯一步,未能避開那些劍氣,便可能命喪在自己手下。
這劍陣的確厲害,魔修防住了,天雷也擋住了,全宗傷員無一人陣亡!
黎離體驗後都默默在心中讚了自己一句。
但是有得必有失,這不,現在她自己被攔外面了。
頭頂的陽光自最高點逐漸往下墜,斜斜的夕陽為漆黑的主峰鍍上一層光暈,不知不覺近黃昏了。
周遭沒有任何鳥獸的聲音,連蟲鳴也聽不到,只有風在耳邊呼嘯。
黎離的速度變得越來越慢。
終於,她踏入平台,看到了那塊被劈得四分五裂的測靈石。
應該……碎的也能用吧?
為了以防萬一,黎離決定帶走最大的那塊碎石。
但是她琢磨了一下,覺得頂著劍陣的壓力還要抱這麼大的石頭,再走下去著實困難。
於是黎離看了一眼陡狹的石板山路,最終做了決定。
她抬腳,運起最大的力氣,踹了這塊石頭一下。
「轟隆隆——」
測靈石果然滾下去了!
黎離眼中流露出滿意之色,但很快石頭便停在某一塊石階上不動了。
她只能往下走兩步,繼續踢一腳。
山腳下的司空燼和藥檀其實早在黎離上山的時候就知曉了。
二人遙望著山門內的那道身影。
「她這次歸來,似是變得開懷了一些。」司空燼突然開口。
藥檀笑道:「那是自然,有我每日在一旁念叨不停,她哪有功夫去憂慮呢?不過大師兄,當初在離村前,你為什麼會擔心黎離會產生心魔啊?」
司空燼神色復雜。
雖然黎離心性堅毅得像鐵,但是從雲頂跌落泥淖的滋味,可比融鐵爐還要來得煎熬啊。
每當念及往昔,連他都會生出憂思,更何況更年輕,修為也更高的黎離呢?
司空燼卻沒和藥檀說這些,他只是搖了搖頭,沉默地看著在暮色中變得越來越模糊的山峰。
直至看到那道纖瘦身影再次出現在山門前時,司空燼眼中的憂色終於一掃而空,欣慰點頭:「可算回來了,看樣子沒有受傷……咦?」
同為修士的藥檀也認出來了,震驚:「那是測靈石?」
黎離前方有塊沉重的大石,她這會兒正在艱難地推著它往前滾。
石頭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黎離走路的姿勢很不對勁。
她的右腳無力拖曳地,一步一瘸,似乎受了重傷!
終於走出山門後,她的身體也倚著那塊巨石緩緩往下墜,最後徹底癱坐在地。
「快去看看!」
「是不是被劍陣傷到昏迷了!」
藥檀推著司空燼一路顛簸地衝到了黎離身邊,走近後才發現黎離並未昏迷,她正一臉平靜地盯著腳尖看,像是在思索什麼。
司空燼慌張問:「老六,你受傷了嗎!」
藥檀也匆忙地想要探查黎離身上的傷勢。
在二人混亂的關心中,黎離冷不丁開口:「能給我尋點消腫的藥材嗎?」
她指著瘸掉的右腳:「我剛才踢石頭,好像把腳踢腫了。」
「……」
學堂中,原本還信誓旦旦的科林斯在教完兩個字後就徹底放棄教學,這會兒已經把頭靠在木桌上,徹底開始擺爛打瞌睡了。
太難了,教人比自己學還難,也不知道尤利西斯為什麼能這麼熱衷於教學。
科林斯不行,西壬只能接替他上場。
因為戈斯挖樹時收集了不少樹油,所以現在村子裡處處都能點上樹油燈,學堂裡,天色晚了也能繼續授課。
西壬面無表情抱著手站在屋子中間,沒有看那些仰著頭專心看自己的孩子,而是微微眯著眼,低沉地講著自己殺敵的故事——
「第一次站到角鬥場的時候,我的對手是一頭可怕的巨蠍,那東西有劇毒……」
「我用了一記三連射將它的尾巴釘死——」
坐在前排的小珍妮高高舉起手:「老師,可以表演那個三連射給我們看看嗎?」
西壬酷酷地看了期待的孩子們一眼,轉身在木板上寫了「三連射」這個詞。
然後他開口道:「將這個詞抄一百遍,全部檢查後就讓你們見識見識。」
聽到「抄一百遍」這個詞語,正趴在課桌上酣睡的科林斯猛地抬頭,生生被嚇醒了。
恰好這時藥檀在窗框口敲了敲。
「西壬。」藥檀對著還在監督孩子寫字的精靈招了招手:「你可以去參加考核了。」
西壬在聽到「考核」二字後腦子就懵了片刻,手中拿著的炭筆驟然被捏斷,他能感覺到自己原本平和的心跳突然加速。
不過西壬面上倒還是保持著冷酷模樣,甚至在出去之前還不忘回頭警告那些不安分的孩子們。
「等我回來後要考核,默寫不出來的再抄一百遍!」
這凶殘的語氣的表情,但凡臉長得沒這麼好看都要把人嚇哭。
聽到西壬要開始考核了,原本還在打瞌睡的科林斯馬上跟上去:「等等我,我也想試試!」
藥檀納悶:「都說了這兒沒有能教你魔法的人,你還真想轉學過來啊?」
科林斯連忙搖頭:「轉學就算了,我覺得做名譽長老可比做學生威風,我就單純想試試你們考核的難度。」
「魔法師的考核是什麼樣的?」藥檀聽了有些好奇。
「一般都是考核對魔法元素的感應能力,不過華萊士魔法學院專收貴族,所以還要考核家產夠不夠支付學費。」
藥檀:「……」
三人說著話,便被帶到了天劍宗的山門前面。
此時正是黃昏,忙碌了一整天的村民們都收工回來了。
司空燼和黎離商量了一下,決定把所有想要跟著修煉的村民都帶來測試天賦。
像老湯姆和蘇珊那樣年紀大的肯定不指望他們能練劍了,但是修習靈力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總歸是裨益良多。
至於那些太小的孩子,司空燼還是過兩年再為他們測試。
一來,三四歲的孩童很多天賦尚未顯露,更不知道他們自己是否想走上這條艱難道路,萬一人家更喜歡挖礦卻被父母押來修劍了呢?司空燼還是想等他們懂事些了,讓他們親自抉擇人生。
二來,反正現在就算測試通過了,那群倒黴的熊孩子也聽不懂諸如「引靈入穴,導氣回脈」之類的話,收進宗門也是白搭。
最前方,司空燼坐在木輪車上,腳腫的黎離也坐在一把椅上上。
司空燼雙眼如炬掃過西壬,而後微微頷首,撫摸白鬍子:「尚可。」
西壬沉默地看著前方這個老人,潛意識就覺得這個人不一般。
雙腿都斷沒了居然還能活下來,絕對不可能是普通人!
「你的事黎離都告訴我了,在進行天賦測試之前,我再最後問你一次。」
司空燼背板挺直,臉上全無平日的不正經和懶散,只剩了一宗之長的莊重和嚴肅。
「西壬,你是否確定要入我天劍宗,成為我天劍宗弟子!」
西壬怔了怔,那一刻,無數畫面從他眼前浮現。
精靈是一個特殊的種族,甚至有人曾言他們才是神明的寵兒。
因為每個精靈自誕生起,就具有與生俱來的魔法天賦,每個人都是天生的魔法師或是魔法弓手。
除了西壬。
他自幼時起,就一直游走在南塔城的每個學院門口,卻從未真正踏入過。
無論是訓練戰士的學院,還是弓箭手的學院,或是魔法師的學院,在發現他就是那個不能感應到魔法元素的精靈後,便直接拒絕他。
哪怕他拼命練出驚豔的弓術,哪怕同齡人最多只能五連射,而他能同時精準命中七個目標,也沒有獲得過一次參與學院考核的機會。
精靈是自詡完美的高傲種族,他們的高傲讓他們無法接受西壬這樣不完美的「殘次品」。
西壬緩緩抬頭。
迎著司空燼的注視,他堅定點頭:「我確定!」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證明,殘次品也可以比那些完美強大!
「好!」
司空燼滿意頷首。
他對著所有人,指了指前方那塊被黎離踢下來的測靈石:「想測試的都排好隊站過去,將手搭在上面,靜心冥想,感應天地間的靈力……」
西壬還沒動,積極的科林斯已經最先跑過去了:「我也可以試試嗎?」
黎離和司空燼自然沒反對,於是科林斯一樂,率先走到了測靈石邊上。
科林斯照著司空燼說的那樣,閉眼靜心,開始感應那種叫靈力的神秘能量。
然而感應了半天,科林斯偷偷睜眼瞄了無數次,那塊測靈石也沒有任何反應。
黎離提醒他回來:「下一個。」
科林斯一邊悻悻地走開,一邊小聲問黎離:「意思是我天賦有點差嗎?」
「不,是毫無天賦。」
「……」
下一個參加考核的是一直想變強的戈斯。
但是很可惜,戈斯的測試結果居然和科林斯一模一樣,測靈石連半點光都沒有泛起。
戈斯倒也不氣餒,就現在挖坑的結果看來自己也在快速變強,不能學習特殊的劍術問題也不大。
一番測試下來,村中的年輕人之中居然只有海莉能夠感應到微弱的靈力,只是遠不能達到修煉的程度,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引靈力入體。
黎離微微蹙眉,對這個結果並不滿意。
司空燼將她的神色收入眼底,低聲道:「你以前從未參加過宗門招收弟子的大典,自然清楚,擁有修行天賦的人其實也是萬中選一。」
他輕聲嘆息,回憶道:「昔年我帶著你二師姐去了一個有百萬人口的凡人國度收徒,且不論天賦優劣,便是能感應到靈力的,其實也只有寥寥百人,實乃萬中取一的難度啊。」
邊上的藥檀悄悄補充:「所以我說我是天才並不是吹牛,畢竟我十六就能自修築基期,建議以後都找我學習如何快速修煉。」
黎離默默:「我,三個月,從零到築基。」
藥檀:「閉嘴,謝謝。」
……
終於,所有的村民都已測試完畢。
排在最後的西壬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沉默著大邁步走到了測靈石前方。
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閉上眼睛,而是死死地看著那塊測靈石。
在所有的注視下,西壬將手覆在了測靈石上。
夕陽逐漸徹底沉沒於地平線,黑暗似墨水傾覆般不斷蔓延加深。
一道奪目的青白色光芒猛地點亮寂靜的夜,照亮了科林斯倏然睜大的眯眯眼,也照亮了精靈臉上的錯愕和驚喜。
司空燼微微挑眉,「哦?很不錯啊,居然是極品風靈根!學習御劍術最適合不過了。」
「那暫時便由你教他了。」
這是黎離和司空燼之前商定的,測出來和誰的路子相近便由誰來教。
司空燼也是風靈根,御劍術更是全宗第一飛得最快,恰好西壬想學這一招,兩人再般配不過了。
黎離的唇微微一彎,手中的劍揚了揚。
「恭喜你,轉職成了一名劍修。」
頓了頓,她改口道:「不……或許可以稱你為,箭修?」
西壬愣了愣,隨即明白自己這是通過第一輪天賦測試了。
但是他很快穩住略激蕩的心神,沉聲道:「我準備好了。」
「準備好什麼了?」司空燼有點沒聽懂。
「接下來的測試,諸如意志力,實力等。」西壬將弓箭拿在手中,堅定道:「我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那你想多了,接下來就沒有了。」司空燼不在意地擺了擺手:「什麼意志力實力等,都是後面慢慢打磨出來的,大部分弟子都是七八歲就進宗門了,都是從天天哭鼻子的熊孩子練出來的,熬不下去的自己知道退出,所以我們無需考驗這些。」
司空燼正經的時候,一言一行都透露著天劍宗掌門該有的氣勢和風度,就好比此時,就把西壬震住了。
西壬愣了一會兒,又將弓背了回去,但是這次他卻又從身上摸出一個沉重的錢袋。
科林斯震驚:「我說你怎麼在拍賣場和集市裡什麼都不買,原來全都攢起來了!」
「這是我準備的學費。」西壬素來桀驁的臉上難得露出些許局促:「這是我在角鬥場贏來的所有魔法石,不夠的話,我可以再去贏更多回來。」
據他所知,東塔城中傳授普通格鬥術、劍術的學院收費的確不貴,但是諸如傳授各種特殊戰鬥功法的,甚至要比魔法學院的學費還貴!諸如馴獸術、占卜術之類,這些功法通常都是家族代代私傳的秘術,也是那些沒有魔法天賦的貴族們想要變強的首選。
司空燼悄悄往黎離那邊靠,小聲嘀咕:「你從哪兒找來的老實人?別的弟子都是進了宗門就等著宗門給分發資源,這倒黴孩子怎麼還自己帶錢?」
他至近還記得有一年,有個天賦還不錯的弟子轉投了隔壁的大刀門,就因為天劍宗一個月只發得出十塊靈石,而隔壁大刀門每個月發二十塊靈石。
黎離如實答:「自己送上門的。」
「他真老實啊。」司空燼都有點不忍心剝削他了,於是擺擺手:「我們這兒也不收勞什子學費,你把錢收回去吧。」
要是靈石他肯定就接過來了,但是魔法石他是真沒興趣。
連魔法石都沒送出去,西壬眼中的迷茫更深了,拿著錢袋居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那我需要做什麼?」
「就按著新弟子的方法開始練吧。明早日出前,你先完成揮劍一千……哦對,你是箭修,那你就完成射箭一千次吧。」
司空燼遙遙一指溪山對岸壘得整整齊齊的數十根巨木:「黎離說你箭術極佳,那你就把那些木頭全部射成木板吧。」
*
第二天一大早,習慣早起的黎離在日出前夕睜眼,手摸上床邊的精鐵短劍。
現在沒有在角鬥場,不能天天打架了,她自然也該恢復每天早上揮劍練習的習慣。
簡單洗漱完,她才剛走出來就看到睡眼惺忪的藥檀也出來了。
「早。」藥檀打了個哈欠問候,吐槽道:「在角鬥場習慣早起去搶糊糊了,居然起的比雞還早。」
順便把手中剛煮好的咕咕蛋遞給黎離:「老規矩,蛋白給我,蛋黃給你。」
不遠處的司空燼突然開口:「給我留兩個。」
兩人回頭,就看到司空燼居然起得比他們還早,他這會兒正點著盞樹油燈坐在一棵樹後,低垂著頭雕琢手中的小物件。
黎離走上前,看清了他手中的東西。
那是一塊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有天劍宗的孤峰和幾朵浮雲,雲間隱約有一柄飛劍。
再下面,是西壬的名字,不是魔法語,而是用修真語譯過來的二字。
「西壬。」
司空燼一邊刻一邊翻白眼:「魔法界的人名字全都是怪裡怪氣的,毫無內涵,嘖。」
嘴裡嫌棄著,手上動作倒是很小心地把最後一點紋飾給刻完。
「咦這是什麼?」藥檀好奇地探過去仔細看。
「天劍宗弟子的身份牌,本該配上神識烙印做兩份的,一塊放置於宗門,一塊隨身攜帶,一旦遇險便能及時知曉。不過現在條件簡陋,暫且將個爛就吧。」
藥檀的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司空燼手邊,那裡還擺了好幾塊牌子,最上頭的那塊,上面刻著的名字赫然是「藥檀」!
「這……這……」平日裡總是話多的藥檀這回連話都說不清楚了,磕磕巴巴半天才問出來:「我也有嗎?」
「怎麼?不想要?」司空燼的白鬍子一翹:「我天劍宗雖然現在落魄了點,但總能復興,總不可能虧待你的。」
「不是,我是說,你們兩個也不是掌門或是長老,這都破例收了一個西壬了,再收我一個醫修入門,會不會不太好?」
「我都跟你說了,我就是掌門,她就是六長老。」
藥檀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點頭道:「也是,反正現在那些前輩都在閉關,總要有人暫代掌門總攬宗門事務的,別說,大師兄你這副模樣還真挺有德高望重的味道。」
司空燼都不知道該誇他沒眼力還是有眼力了。
不過是個正常人也很難把修真界傳說中的人物和現在的他與黎離聯繫起來,司空燼只能忽略「暫代掌門」前面的暫代二字。
他隨手將屬於藥檀的那塊牌子遞給他:「你是醫修問題也不大,咱們天劍宗裡面其實也不都全修劍,有個用錘子的,還有個更離譜改用嗩吶的,更何況我們宗門最缺的就是醫修了!」
尤其是這種成為自家人後,不能再收錢的免費醫修!
司空燼悠悠道:「反正你在這裡也不可能找得到醫修門派了,還不如跟我們劍修混,好歹我們接骨的本事比藥王山還好!」
藥檀小心地接了木牌,用指腹輕輕摩挲了幾下,最後將其懸掛在自己的腰間。
他唇角忍不住往上翹,看得出心情極好。
忙完了手中最後一點活兒,司空燼將西壬的身份牌也遞給了藥檀:「你去把這個給他,說起來這太陽都快升起來了,他人怎麼還沒練完一千箭回來?老六,你倆把我推下去看看,我得去瞅瞅這廝是不是剛入門就偷懶了!」
黎離和藥檀推著司空燼的木輪車走到了山溪邊,遠遠地就看到了西壬的身影。
此時曦光正好,柔和的金色灑落在西壬光潔的寬闊肩膀上,而他則微微眯著眼,瞄準對面的木頭「咻咻咻」的就是好幾箭。
「很好,沒有偷懶。」司空燼滿意點頭,但很快又皺眉:「但是他怎麼還沒有射完一千箭?我還準備待他練完箭,趁著日出靈力最濃鬱時傳授他如何牽引靈力入體的。」
「可能是起遲了?」藥檀推測。
「不可能,我昨晚沒睡,看到這家伙寅時就起來了。」
黎離:「???」
這麼狠,比她還捲?
很快,三個修士就看明白西壬為何這麼慢了。
射了二十來箭後,西壬的箭囊空了。
三人眼睜睜地看著他先飛快跑去對岸,又艱難地從木頭中拔出箭矢,再跑回來繼續射……
「……失算了,我忘了箭會射空這茬了。」司空燼不自在地揪著鬍子,嘆氣:「看樣子明日讓他射五百箭就差不多了。」
等到西壬終於射完一千箭之後,司空燼便把他領到了靈田邊上,借著極品靈石的濃鬱靈力開始傳授他心法了。
司空燼:「你記著,吐氣三寸納至踵……」
西壬聽著這段深奧玄妙的秘訣,眼中只有凝重。
果然,這不是普通的戰鬥學院!他們居然有龍語一樣的神奇咒語!
司空燼暫停了一下,和善地問:「聽懂了嗎?」
「聽不懂。」
「……」司空燼想起語言不通這茬了,他長嘆了一口氣,只能嘗試著用帶著口音的魔法語磕磕巴巴地解釋一遍。
西壬:「聽不懂。」
司空燼只能比手畫腳:「就是這樣……再這樣……聽懂了嗎?」
西壬:「聽不懂。」
司空燼氣得直拍木板車,鬍子亂飛:「你這麼蠢修什麼仙,回家養豬去吧!」
這次西壬聽懂了,轉身就走。
司空燼看傻眼了:「你要走哪兒去?」
西壬酷酷回答:「聽你的,去餵豬。」
反正他來之前就做好飼養豬玀獸的心理準備了,既然老師讓養豬,那肯定是有他的理由,他照做就是。
司空燼捂著被氣得隱隱作痛的胸口,無力地朝著西壬招手:「你給我回來……蹲著繼續練!」
黎離看著他們這雞同鴨講的樣子,感覺西壬沒個一年半載是踏進不了修行路了。
一直折騰到日上山頭,那師徒兩個都還在大眼瞪小眼,連睡懶覺的科林斯都起來看了會兒熱鬧。
科林斯沒看懂那兩人待在地裡幹嘛,不過看到那尊靈石雕像後,他倒想起更要緊的事。
「對了,之前跟你說的那七條礦脈有幾條就在附近,我現在就帶你們過去認認路,順便把礦脈的歸屬權轉交給你們吧。」
黎離微微動容,現在的天劍宗可以算是什麼都沒有,連需要達到成立學院標準的白銀五人隊伍都湊不齊。
然而科林斯在這種情況下,甚至在發現天劍宗其他弟子都不見蹤影的情況下,仍然願意將如此珍貴的礦脈贈予他們……
藥檀在一旁感慨一句:「科林斯,沒想到你竟對我們天劍宗如此有信心。」
科林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撓頭道:「說實話吧……我在來之前以為你們起碼有上百號人的,所以很有信心,但是我現在來發現好像就黎離一個正經學生,老師好像也只有那位司空閣下,所以立馬就沒信心了。」
藥檀更加感動了,他深吸一口氣:「那你在這樣的情況下卻依然堅定地將寶押在我們身上,是因為我們之間精鐵一樣堅不可摧的友情嗎?」
科林斯眨了眨眼睛,遲疑著問:「如果我說實話,會挨打嗎?」
「不會。」
「今天的午飯和晚飯還有我的份嗎?」
「肯定有,管飽。」
得到保證的科林斯立馬大膽講出真心話:「那肯定是因為那七條廢石礦毫無價值啊,我就算投資失敗也一枚銅幣都不虧,還能節省一大筆維護礦洞的錢,有什麼好心疼的!」
黎離:「……」
突然想刀人了。
藥檀果斷踹他一腳:「科林斯,你今晚跟小橘睡狗窩吧!別想上我的床了!」
「別啊!」
最終,還是科林斯積極表示今天就帶他們去看靈石礦脈,這才免除了被發配到狗窩的風險。
「等等啊,我剛才傳訊讓威爾斯幫忙繪製那些廢石礦的具體位置了。」
科林斯攤開那張可以傳聲又可以傳字畫的高級傳訊卷軸,黎離和藥檀也在邊上盯著看。
藥檀很操心:「萬一威爾斯畫功和黎離一樣爛,我們看不懂怎麼辦?」
科林斯安慰道:「那不太可能,我覺得是個人都比她畫的好,絕對看得懂。」
中間的黎離冷漠地各踩了左右兩腳,瞬間狠狠碾了兩下。
事實證明威爾斯的畫功非常優秀,他繪製了一張非常標準的地圖,上面甚至詳細到記錄了每座山的名字,還貼心地標記了每個礦脈的現狀。
「我看看啊。」科林斯半個身子都趴在傳訊卷軸上,認真地研究著。
「魔獸山脈附近正好就有兩個廢石礦,規模最大的那個距離這兒只有半天的路程,在豪達伊佐山附近;還有一個差不多路程的在瓦斯科山脈附近,只是規模要小很多,而且我們家族放置在那附近的窺影魔法陣好像失效了,估計是年代太久遠了魔力耗盡了吧。」
藥檀好奇問:「窺影魔法陣?」
「通常礦脈都要派很多戰士守著,防止有人偷盜搶劫礦石,但是因為這些廢石沒什麼價值,所以我們也懶得浪費人力,就直接留了個能夠觀察礦洞情況的窺影魔法陣,這樣遠在塔城內也能隨時探視礦脈的情況。」
「原來如此……那天你進書房的時候提前破壞掉了一個魔法陣,那該不會就是你哥留下的窺影魔法陣吧?」機智的藥檀一語道破天機。
「咳咳!現在我們是在討論礦脈的事,不許提我哥!」科林斯站直身子,忽視掉扎心的藥檀,轉而征詢黎離的意見:「我們先去看哪個礦脈?」
他緊接著補充道:「按道理挖礦就該奔最大的,所以我們直接去豪達伊佐山脈?」
話是這麼說,但是黎離突然覺得有點瓦斯科山脈這個名字很耳熟,似乎在哪裡聽到過。
「先走吧。」黎離看了一眼地圖,很快敲定主意:「反正兩個礦脈都在同一個方向,先出發總沒錯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8 08:59 PM
第二卷:閃爍的星火 第三十五章 沒有神明
司空燼有點煩惱。
雖說他是天劍宗的掌門,但宗門裡六位長老輩的人,攏共只有兩位不曾收過弟子,一個是黎離,另一個就是他了。
曾幾何時他也想過自己會收個什麼樣的弟子——
興許是一個喊著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貧寒少年;
也可能是一個氣運逆天,隨便買個戒指就能召喚出老頭的幸運兒。
但是司空燼絕對沒想過自己第一個徒弟會是個除了臉一無是處,連人話都聽不懂的黑皮妖怪。
和西壬大眼瞪小眼好半天之後,司空燼決定暫時放棄傳授他靈力入體。
「這樣,我看你尚有餘力,且繼續練箭吧。」司空燼無奈地推著木輪車從藥田離開。
西壬跟在他身後,聽到這句話後便準備挽弓繼續射箭。
然而司空燼卻制止了他:「先推我過去吧。」
西壬雖然平日裡桀驁不馴,但對老者倒是一向尊敬。
雖然司空燼看起來就是一個半死不活的糟老頭子,他卻也沒有說兩句怨言,只是沉默著把他推到對岸的空地上。
「行了。」司空燼壓抑地咳嗽了好幾聲,臉色也跟著變得差了不少。
西壬默默盯著他,有點懷疑這個學院唯一的老師要當場嗝屁。
緩過來之後,司空燼不耐煩地對著西壬揮手:「愣這兒幹嘛?過去射箭啊!」
西壬都懶得走橋,幾個快速的躍步便踩著山溪間的卵石跳到了對岸。
對面的司空燼朝他招招手:「對,就在那兒,射過來。」
西壬聞言,俐落地挽弓,眯眼——
像日出前做的無數次動作那樣,他瞄準了一根木頭。
鬆弦的一霎,由精靈族特產的超輕質箭矢速度驚人,如閃電般猛地射向目標木頭!
然而下一刻,一隻憑空探過來的手倏地伸出,五指合攏的同時,竟就這樣抓住了那支離弦的箭!
西壬的持弓的手突然僵在半空中,金色的瞳也驟然放大。
他引以為傲的箭……
比魔法師的魔法還要快的箭……
被一個老頭……不,是被半個老頭空手接住了?!
司空燼方才從木輪車上探出半個身子去抓住箭,險些沒保持好平衡滾下來,所以這會兒臉色也很不好看。
他抓著那支差點害他翻車的箭,朝對岸的西壬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
「我讓你射過來,朝我射!這麼近你也能射歪像什麼話!」
司空燼就想不明白了,這個精靈怎麼會這麼笨!
當初他在天劍宗沒事幫師弟師妹們教徒弟時,那些小家伙們可是一聽「動手」就知道對著他砍,絕對不會砍到邊上的樹或者石頭,保證只砍人!
哪像他徒弟,居然連射人都不敢!
對師父不敢動手,還算什麼天劍宗弟子!
西壬緩緩回神,他第一次這樣仔細地打量對面那個老頭。
可是任憑他怎麼看,那還是個一副要死樣子的普通老者。
司空燼對著他招手:「趕緊的,朝我射!」
西壬搭箭,這一次瞄準了司空燼,只是臨到射出還是有點猶豫。
要是剛才他抓住箭只是偶然,這一次他沒抓住被射死了怎麼辦?他好像是黎離的兄長……
就是這一猶豫,西壬的箭便歪了一些,朝著司空燼的腦袋上空飛去了。
結果在他鬆手的瞬間,甚至連箭都尚未飛出,對岸的司空燼已經翻了個白眼,舉起了手。
那支箭分毫不差地射到他抬手的位置,再次被抓住!
西壬的手驟然收緊。
在他的箭離弦瞬間,對方就預判到了箭矢的飛行軌跡!
果然,他沒猜錯,這個神秘的學院之中最強的就是看起來最弱的司空燼!
「行了,別擔心射到我。」
司空燼也算是看明白了,這精靈小子看起來像個混不吝的刺頭,沒事就一副生人勿近的好看死人臉,但是心腸倒是軟得不行,挨了罵也生怕把他這個糟老頭子給射死了。
笨歸笨,本性倒不錯。
就是太慫了,還得多練練。
於是司空燼語氣放緩了一些,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儘管照著這兒來,我能接住,讓我看看你的真本事。」
知道對方實力莫測後,西壬這次不再猶豫,長呼了一口氣,迅速搭弓射箭。
「咻咻咻!」
一連五箭離弦而來!
司空燼雙手動得飛快,看似輕描淡寫的抬手一揚,便將所有箭攏在了手中。
天劍宗中,黎離的劍最可怕,但論到身法與眼力,司空燼當屬頭一個。
若非如此,當日那些來偷襲的魔修也不會想法設法地斬斷他的雙腿,畢竟修真界眾所周知,有腿的司空燼連狗都攆不上。
司空燼朗聲笑道:「小子,好好看好好學,天劍宗可比你想的厲害多了。」
話音落下的同時,他已然頭也不抬地攔截了西壬的又一支箭矢。
數箭過後,西壬的箭囊射空了。
他目光復雜地看著自己的手,心中挫敗的同時,也對老者產生了隱隱的畏懼。
無論他瞄準哪裡,司空燼的手都能精準抓住那些飛速的箭,甚至只用食指和中指便能夾住!
這考驗的不是肉體力量,而是純粹的反應速度!
司空燼手中抱著一大捧箭矢,他將它們攏了攏,預備全部給西壬擲過去,這樣那蠢精靈便不至於跑來跑去射箭又拾箭了。
「嘖,我可真是個體貼徒弟的好師父啊!」
司空燼自我感覺良好地在心中暗讚了一句,然後便對著西壬招呼:「小子,接好箭!」
西壬此時已看出自己的老師絕非凡人,所以聽到這句話後亦是嚴陣以待。
不出意外的話,老師待會兒就會空手將那一把箭全部擲回來!
雖然聽起來太過誇張,但那可是能夠空手接他箭的可怕存在!
西壬修長的身體微微前傾,渾身肌肉都繃緊,金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住司空燼手中的箭。
司空燼抬手了——
司空燼手腕動了——
那些箭矢被擲出了!
在箭飛出的瞬間,西壬毫不猶豫地朝它們飛撲出去。
然而它們沒有飛過岸,在飛到山溪上方時,它們無力地跌落進溪水中,隨著潺潺的溪水打著旋兒便被沖往下游去了。
司空燼:「……」
淦,失策了。
他忘記自己沒修為,且還是個有些虛弱的糟老頭子了!
雖然司空燼的反應速度還在,但是力道已經遠遠不足,壓根丟不過去!
更糟糕的是,他這邊剛把箭丟進溪水,那邊的精靈就已像個憨愣子似的一頭扎進水裡,飛快地衝過去撿箭了。
司空燼眼力尚好,他親眼看到西壬入水時腦袋撞到了水中一塊大石頭上,而且似乎是因為跑得太快,後者腳上那雙疑似拖鞋的精靈族草鞋已經上滑卡在了腳脖子處。
「……」
他一開始真的只是想心疼徒弟的。
過了會兒,將箭矢盡數拾回來的西壬重新站在了司空燼面前。
司空燼正斟酌著該怎麼安撫弟子才合適,西壬卻先開口了。
「司空老師。」臉上又撞出一塊青色的西壬表情很平靜,沒有憤怒,也沒罵髒話。
司空燼輕咳了一聲:「啊剛才……」
「剛才是我太慢了,沒通過你的考驗。」
西壬的聲音裡充滿了對自己的不滿。
司空燼沒有腿都能接住自己的箭,但是他空手擲出的二十支箭自己卻一支都沒接住。
自己真是個鐵廢物!
西壬用南塔城最髒的髒話在心中怒罵了自己一頓。
而後,這個精靈冰冷地看了看自己握箭的手,不服輸地看向司空燼,倔強請求:「可以再來一次嗎?」
司空燼:「……」
他確定了,自己收的大徒弟就是腦子不好使,就是個花瓶,還是個自己請求被虐被捶打的花瓶!
這腦子可真太適合進天劍宗了啊!
好在這時候黎離幾人過來了,司空燼才免了又一次殘害徒弟的不幸。
他招招手:「你們這是準備做什麼?」
黎離他們正是準備過來告訴司空燼探查靈石礦脈的事的。
「西壬,你要不要留在這兒繼續隨我師兄修……」
黎離的話還沒說完,司空燼已經摸著鬍子連連擺手:「凡事都要講究循序漸進,修煉的事兒急不得,今日便到此為止吧。你們不是說了礦脈距離村子不遠嗎?便一起去探查清楚路線,日後也方便去挖礦,晚上再一起回來就是了。」
司空燼受不了了,他覺得必須要緩一天好好研究下怎麼帶徒弟才行。
對剛才那種特殊訓練方法感到意猶未盡的西壬還想說些什麼,然而司空燼一句「天劍宗人人都要挖礦,這是一種特殊的修煉功法」出口,西壬立刻把鞋子穿好,跟在黎離身後去了。
科林斯很關心西壬的第一天入學體驗,出了村子後便開始追問。
「怎麼樣?還習慣嗎?」
西壬神色肅穆,揉了揉臉頰上腫痛之處,認真道:「司空老師很厲害,他剛剛讓我放箭射他,我竟然沒一箭命中!」
「嗯……嗯?!」科林斯震驚於自己聽到的話:「你入學第一天就暗殺老師?!」
西壬解釋過後,他才理解發生了什麼。
不過科林斯也沒料到,看起來隨時都要嗝屁的司空燼居然這麼猛!
他好奇地問黎離:「這空手接箭也是你們天劍宗的神秘戰鬥技巧?」
黎離回憶了一下,這才意識到一個問題。
天劍宗的劍修們似乎都有點兒空手接白刃的技能在身上。
並非天劍宗的劍修們不怕傷手,主要是天劍宗的年輕人們最熱衷的便是御劍術。
御劍飛行或是御劍殺敵,總之操控著劍飛來飛去的帥氣,幾乎滿足了所有年輕人的幻想。
這就造成所有劍修——下到練氣上至元嬰,沒事兒都在操控著劍亂飛!
功力高深的倒無妨,他們能把劍在天上飛出各種花樣,但是那些技術蹩腳的劍修操縱的飛劍堪稱是暗器,就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劍飛到哪兒去了,通常都是飛到了邊上傳授御劍術的師父身上。
行走在天劍宗中,若不會一手空手接白刃,就很可能被冷不丁飛出來的一劍戳傷。
大師兄三百多歲的人,自然也被戳了三百多年,會一手空手接白刃很奇怪嗎?
不,很合理。
當然,這種略丟臉的宗門秘辛還是大可不必告訴西壬了。
倒是科林斯聽了西壬的話後很是羨慕,一直在念叨要是肯德老師願意讓他當靶子就好了,他一定要用水球術砸他臉。
餘下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在某種意義上而言,肯德老師的確因為科林斯當過一次靶子了。
從天劍村出來以後,四人就明顯感覺前路難行了。
畢竟是荒無人煙的山林,處處都是隱在荒草中的陡峭懸崖,一不小心就會陷落下去,再加上逐漸變得炙熱的暑氣,科林斯有點喘氣了。
「黎離,你跑那麼快幹嘛?廢石礦脈它也沒長腳,跑不了的,而且你這個方向怎麼是往瓦斯科山脈去的?」
離開天劍村後,科林斯又花了好長時間才凝出一個水療術給自己降溫,可惜收效甚微。
黎離回頭看他一眼,認真道:「你說那個窺影魔法陣是防人偷盜礦石的對吧。」
「是啊。」
「我在想會不會是有人故意破壞了位於瓦斯科山脈的魔法陣,跑去偷礦石了。」
這事兒黎離不是沒遇到過,當年她好不容易在萬里大山間尋到了一處靈石礦脈,還把礦道都挖出來了,就等著開採了。
結果等她回去通知師兄師姐一道來挖礦後,再看到的就是被連夜搬空的靈石礦,看那一塊靈石都沒給留的陣仗,沒有上百個修士絕對做不到。
根據現場留下的刀痕,二師姐一度懷疑是隔壁大刀門偷的,為此還特意帶上她的徒弟在對方山門口吹了三天的難聽嗩吶。
科林斯表示:「我覺得沒有哪個傻子會為了那些廢石浪費力氣。」
「那是很寶貴的靈石。」黎離再次為靈石正名。
「……」科林斯放棄和黎離爭論那玩意兒的價值。
他轉而提醒:「你不如先考慮下怎麼開採那七條礦脈吧?我發現你們村子裡大多都是老人和孩子,年輕勞力遠遠不夠,想要開採礦石需要大量的人力,你們難道要從塔城裡面雇人嗎?很貴的。」
這倒是。
黎離修為高的時候挖礦倒是極快,但是她現在修為尚低,更不能把修煉的時間浪費在挖礦上面。
戈斯倒是練出了一手絕佳的挖坑手藝,但是一人難挖七坑,更何況靈石易碎,開採的時候要格外小心,否則一鏟子下去很可能導致礦洞坍塌出事,連他也還得單獨再培訓一下才行。
藥檀提議道:「或許我們能請附近其他村子的人幫忙開採礦石?」
「最好別。」科林斯堅決搖頭:「我家缺礦工的時候也想過在塔城之外招募游民去挖礦,結果我父親和威爾斯到了那個村子裡一說招礦工,就差點被人打出來了。後來才知道塔城中有很多黑礦主跑去騙游民當黑礦工,說的是包吃包住每個月好幾十的金幣,結果全都是奴隸契約。現在只要一提挖礦,游民們就覺得是騙人的把戲,壓根沒人會去的。」
「說起來,朱恩好像就是從黑礦洞裡逃出來的。」藥檀記性很不錯,他甚至還想起另一件事:「而且那時候她好像還說了她母親還在瓦斯科山脈附近的村子裡,要不我們順便去看看?」
當時藥檀帶了黎離去給朱恩接了骨,後者很是感激,非常細心地把角鬥場的各種規則告訴了二人,平時到了飯點在食堂遇到了還會幫忙搶糊糊,也算是熟人了。
黎離也想起了朱恩這個很不錯的女戰士,輕頷首:「前幾日的應召過後,她應當也快湊齊買自由紋章的錢了。」
前方隱約出現一片連綿的山脈陰影,根據威爾斯繪製的地圖來看,那便是瓦斯科山脈了,看起來比看不到盡頭的魔獸山脈要小很多,不過倒是一樣的偏僻荒涼。
科林斯揮著手:「我有點受不了了……能不能歇會兒?」
說著他便準備往地上躺平,然而黎離卻猛地拉住他法師袍的兜帽,把他往後面一帶。
科林斯還沒反應過來,黎離便用劍指了指前方。
「你看那邊。」
前方有一具魔獸的殘軀,興許是雙月黯淡的時候被暴雨沖乾了血跡,所以現在剩下的只有一些半腐爛的碎肉。
科林斯猛地跳開,順便飛快吟唱了一個水球術給自己洗靴子:「我說怎麼這麼臭!」
藥檀在西壬的幫助下用箭撥開半人高的荒草,仔細觀察了一番後皺眉道:「好奇怪啊,這隻魔獸的腿沒有了,看截斷處像是人為的,但是附近也沒看到斷肢啊。」
西壬略嫌棄地把草撥回去,順便擦了擦自己的寶貝箭防止沾上臭氣:「大概是和石頭巨怪一樣的厲害魔獸,所以把腿砍下來當魔法道具的材料吧。」
幾人繼續向前,路上又陸陸續續看到了一些殘缺的魔獸屍體。
隊內原本輕鬆的氛圍逐漸變得凝重,就連最沒心沒肺的小胖子也皺緊了眉頭。
這裡緊鄰著瓦斯科山脈,既然出現了魔獸的屍體,就代表這附近的村落很有可能在這次的雙月黯淡中遇襲了。
黎離沒有多言,只是將劍別回腰間,一把提起小胖子的胳膊。
「科林斯,準備加速了。」
之前早就被抓慣了的小胖子直接擺爛,壓根不掙扎:「你別太快啊,不然我要吐的。」
「好。」
黎離提溜著科林斯,運起靈力猛地一蹬,越過陡峭的山地,直接落到了下方的一棵樹枝上。
藥檀看了看西壬,又看了看被拎著如同一隻待宰咕咕雞的科林斯。
他主動拿出天劍宗的身份牌,商量:「看在以後就是同門的份上,能把提換成背嗎?」
西壬接過木牌,心情頗好地揣好,然後單手將科林斯一甩,直接扛在肩上。
「趴穩了!」
「……」
粗魯!
天劍宗的箭修和劍修一樣粗魯!
*
瓦斯科山脈。
隨著暮色的降臨,村子裡的溫度也變得越來越低,且低到離奇。
明明還是夏日,然而昏暗的光線之下,隱約可以看見村口的荒草上逐漸凝結出冰霜痕跡,甚至連草尖上的鮮紅血滴也逐漸變成半透明的冰晶狀,在血紅的夕陽下顯得尤為刺目。
朱恩的雙手都握著尖刀,她的半個身子都隱在礦洞口的藤蔓後面,只能借著餘光觀察外面的動靜。
村子中一片死寂,沒有人聲,也沒有魔獸的哀嚎。
朱恩只能聽到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聲。
但是很快,她便聽到了那些熟悉的聲音。
「唰——唰——」
聽到詭異的聲音後,朱恩無力地將肩膀貼在礦洞的岩壁上,飢餓和疲倦讓她眼前不斷發黑,她只能不斷地咬牙堅持著不讓自己暈死過去。
朱恩的意志力早已被磨練得超群,她的意識非常清明,記得請外面的那些怪物已經在村中游蕩了快要有八日了。
是的。
它們是怪物,而非魔獸。
雙月黯淡的前一天,朱恩冒險從塔城趕回了村子。
雖然應召守護塔城能夠有很多得到賞金的機會,但是跟這些比起來,朱恩還是更想守護好自己出生長大的村子。
雖然母親送進塔城的信件中總說村子很安全,村中的年輕人們修建了更加牢固的防禦工事,又多養了兩只勇敢的犬獸,但是在角鬥場見過太多魔獸的朱恩知曉那些魔獸究竟有多可怕,更知曉這幾年魔獸的數量在劇增。
所以在估算自己還要再努力幾個月才能換到一枚自由紋章後,朱恩回到了村子,準備守著母親和村民們度過這次雙月黯淡後再回去。
一切都和以往沒有任何不同。
大家將削尖的木棒固定在村子的石牆邊上,又堆砌了許多荊棘在附近,還有人在村口放置了一個小小的光明神木雕,祈求神明的庇佑。
所有村民都躲在村子的倉庫之中,木門鎖死,她的母親也在裡面。
朱恩與村中的其他年輕人沒有躲進去,而是拿著武器,守在村子的各個角落。
村中另外幾個年輕人還在低聲向朱恩討教著塔城的事,說著明年也去角鬥場成為勇士掙錢養家的打算,似乎這一次雙月黯淡也將和之前那樣平靜度過,最多也就來兩隻好對付的低級魔獸——
然而當雙月徹底黯淡之後,那個怪物出現了。
入夜前還在和她興奮說著想要成為一名勇士的瑪麗和湯普森去村口巡邏,再也沒有回來。
在黑暗之中,朱恩借著村口懸掛著的那一小盞樹油燈的微光,看到了村口的發生的劇變。
她看到還來不及尖叫就轟然倒地,生死不知的朋友,還有那道詭異黑袍身影。
那道黑影踩過村門口的光明神木雕,重重地碾碎,然後走向倒地的瑪麗和湯普森。
幾乎是看到這人的瞬間,在角鬥場中廝殺無數次的經驗就告訴朱恩,這個黑袍人不是她能夠應付的。
在兩隻犬獸撲向黑袍人的時候,她忍著恐懼衝向倉庫,帶著村民躲進了村子後山那個隱蔽的礦洞。
據說這是某個塔城貴族在幾十年前買下的礦脈,只是開掘後才發現只是些無用的廢石,所以一直棄置沒管,到如今礦洞口都快被荒草徹底掩蓋了,只有一直住在這兒的村民知曉它的位置。
這個廢棄的礦洞也救下了朱恩他們。
然而整整八天過去,雙月黯淡也結束了,那個黑袍人早已沒有了蹤跡,之前躲在村子其他地方的人,還有正在巡邏的人也沒了蹤跡。
但是村中卻多出了許多詭異的怪物。
它們似乎不知道飢餓和疲倦,也不畏懼光明,不斷地在村子裡游蕩著。
第四日,雙月黯淡結束了。
借著重新出現的微光,朱恩在洞口瞥見了在遠處村中游曳的怪物的腿。
那是犬獸的腿。
和朱恩一起到洞口探看的那個年輕人有些興奮,驚喜地說了一句「看樣子我家的犬獸把怪物趕跑了」,而後便飛快地衝出昏暗的礦洞,朝著村子裡的犬獸跑去。
朱恩還沒來得及阻止,就看到那個人被撕扯成了碎片的畫面。
也就在這時,她也看清了那隻怪物的全貌。
那隻怪物的確是村民們從小飼養到大的犬獸,朱恩甚至還記得犬獸灰色絨毛柔軟又溫暖的觸感,也記得這隻犬獸在幾天前還搖著尾巴來村口迎接歸來的自己。
然而此刻,那隻犬獸的半邊身體都已經腐爛見骨了,卻依然詭異地行走著,甚至還用殘缺的嘴啃食著地上的屍體。
村子深處,還有更多本該死去的魔獸在游蕩,而那些人類的屍體卻不知為何消失不見了。
它們明明已經死了!
朱恩忘記自己是怎麼重新將藤蔓扯過來遮掩住洞口,又是怎樣顫抖著身體走回礦洞深處,叮囑村民們前往不能出聲也不能出去。
他們只能等,等到那些怪物離開村子,又或者是等待有霜狼騎士巡查到此處,再或者是有偉大的魔法師路過時順手營救這個陷落的村子……
村中所有人都信服朱恩,她曾帶領村子躲過數次魔獸的侵襲,所以他們都照她說的安靜躲在洞裡,連懵懂的孩子們都不例外,他們在恐懼飢餓到極點時也只是趴在父母的懷中無聲哭泣,沒有人鬧著要出去,也沒有人崩潰哭喊。
他們只是蜷縮在一起,沉默地望著村子的方向。
這是游民們用血的經驗換來的團結和忍耐。
可是這一等,便是整整八天。
朱恩小心地握著自己的尖刀,努力忽略掉腹部因飢餓而傳來的劇痛。
礦洞中的村民們有不少人已經陷入昏睡狀態,再這樣下去不用等,他們就要活生生餓死在礦洞中了,朱恩的母親也不知在何時沉沉昏迷過去,借著那些廢石發出的微微光芒,朱恩看到她的臉色已經是死人一般的灰敗。
不能再等下去了,只能靠自己了。
朱恩決定在自己還有餘力時,賭上性命為村民和母親拼出一條生路!
她慢慢地從藤蔓之間鑽出,慢慢地靠近距離自己最近的那隻怪物——那隻看起來像犬獸的怪物。
不過這隻怪物明顯不是親近人類的犬獸,因為它血腥的嘴角甚至還叼著半截人類的手指!
朱恩猛地衝刺,視死如歸地朝著前面的怪物撲去,手中鋒利的尖刀也精準命中了怪物的心臟位置——
無論是魔獸還是人類,這裡都是絕對的弱點!
然而她沒有想到,這一刀對怪物來說似乎毫無作用。
哪怕心臟正在汩汩流血,它也似乎察覺不到疼痛,依然迅猛而殘忍地朝著朱恩咬下來!
朱恩沒有躲開,肩膀被怪物狠狠咬住!
更可怕的是,她看到另一隻腐爛的魔獸也出現了,而且看它奔跑的位置,正是村民們躲藏的礦洞!
「母親!」
朱恩腦袋一片空白,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揮動尖刀削下自己被咬住的那塊肉,用盡最快的速度狂奔向那隻怪物,死死地抱住了那隻怪物的獸腿。
怪物用力想要將她甩開,朱恩的後背一下接一下,重重地撞擊在礦洞的岩壁上。
她口中嘔出一攤鮮血,眼前視線逐漸變得模糊。
「不能進去……不能……」
朱恩的眼中不知何時溢滿了淚水,哪怕是上次在角鬥場險些被魔獸吃掉,她也沒哭,可現在淚水卻失控一樣湧出。
她意識到,自己無法戰勝這些不會死亡的怪物。
「不能……神明……誰能救救他們!」
咻!
一陣劍風自遠處射來,像是黑暗中終於出現的光明。
隱約間,朱恩似乎看到一道纖瘦的身影似乎踩著一把劍自山巒間飛來。
有人來了!
痛得抱不住怪物腳的朱恩撕心怒吼,終於鬆開了手。
然而在鬆手的同時,她帶著最後一點希望,狠狠地把劍刃扎向那些易碎的廢石礦壁——
只要自己拖住這隻怪物,礦洞深處的人或許能得救!
轟隆的響聲如雷鳴般迴蕩在朱恩的耳邊,那些廢石像冰雹一樣不斷墜落,在朱恩意識消失的最後一瞬間,徹底把那 隻往裡跑的怪物和她一起淹沒。
「哐當」
尖刀落地,朱恩的意識也徹底歸於黑暗。
*
在看到這一路上不斷出現的殘缺魔獸軀體時,黎離就已經意識到了不對。
尤其是空氣中隱約傳出的腐爛味道,幾乎濃鬱到山風都難以吹散。
她把沉重的科林斯丟到安全的叢林裡,匆匆留下一句「我先走」之後,便將手中精鐵短劍往天空一拋。
下一刻,她運起靈力,似一隻飛燕般輕盈落在劍上,施展出了御劍術。
在科林斯和西壬震驚的目光中,黎離踩著劍飛上天走了!
「這這這——」
科林斯拿著魔杖的手不斷顫抖,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這難道是只有魔導師以上才能施展出來的飛行術嗎!而且誰家魔導師能飛這麼快啊!
西壬倒吸了一口涼氣,腦中一閃而過自己踩著箭亂飛的樣子,但是他很快意識到現在不是展望未來的時候。
他也將肩上的藥檀丟下去。
「前面有狀況,我先跟上去,你們小心!」
語罷,西壬緊隨在黎離身後,直接穿過那些荊棘飛奔著去追她了。
黎離催動著靈力不斷御劍衝刺,很快,她便將那座村子的輪廓納入眼底,也看到了村子裡游蕩著的魔獸。
幾乎是剛一靠近,她就在魔獸身上察覺到了濃鬱的死氣,同時也注意到它們腐爛的身體。
劍氣縱橫劈向那隻魔獸,它的注意力瞬間被黎離吸引,獸腿微微一屈,然後猛地朝著黎離飛撲過來。
黎離腳尖點地,向後縱躍兩步避開,抬手接住墜下的劍,然後反劈向前方的魔獸。
劍氣精準命中魔獸的脖子,鋒銳地斬斷了它的頭。
恐怖的是,這隻魔獸雖然沒有了頭顱,卻依然在掙扎著想要撲上來!
而此刻,在村中其他位置游蕩的怪物也開始逐漸朝著黎離所在位置匯聚而來。
黎離沒有往後退,而是飛掠向這群怪物,手中利劍不斷斬向它們的致命處。
心臟。
頭顱。
腿腳。
然而無論傷到那裡,這些死氣沉沉的魔獸都依然行動著,仿若不知疼痛不懼生死的鬼魂般一次又一次飛撲向黎離。
黎離毫不畏懼,身形不斷閃避攻擊的同時,也揮出了無數劍。
既然它們要撲上來撕咬,那她斬盡怪物的四爪和頭顱便是,看它們成獸棍了還能不能動!
只是她為了快速殺敵,將靈力附著在了精鐵劍上,現在她能感覺到這第二把劍也快支撐不住了。
就在黎離的劍刃快要徹底崩斷時,數道箭矢自她身旁擦著飛過,將那邊還想掙扎著撲上來的一具魔獸屍體徹底釘死在地!
黎離知道是西壬來了,但她沒有回頭,而是迅速地躍向下一隻魔獸,猛地一腳將其踢飛,再用胳膊狠狠給了它一個肘擊!
「咻!」
西壬的箭隨後飛到,默契地將落地的魔獸釘地!
他站在遠處,大聲道:「下一個!」
黎離朝下一個掠去了。
直到西壬的箭囊都又快落空,村中聚集的古怪魔獸才被盡數擊敗。
只是詭異的是,它們破碎的身體居然還在不斷扭曲著。
黎離沒管,而是用破劍借力支著身體站起來。
「那邊還有血腥味。」
丟下這句話後,黎離便快步朝著村子後方走去。
西壬看著仍在掙扎的屍體,眉頭緊皺,最後還是沒選擇把寶貝箭拔下來。
他快步追上黎離。
然而沒走兩步,西壬就在村子的圍牆下瞥見了兩條斷腿,他眼皮一跳,很快又在不遠處看到了同樣的斷腿。
那是人類的腿。
但是和之前路上遇到的魔獸屍體一樣詭異,這些斷腿也像是被人為斬下來,而上半身卻不翼而飛。
魔獸的屍體尚且能用要做魔法道具做解釋,但是人類的屍體呢?即便是被魔獸吃了,也該留下些碎骨才對。
西壬的腦中閃過疑惑,腳步卻沒有停下,而是追著黎離往後山的位置跑去。
後山戰鬥的痕跡很明顯,還有一具完整的年輕人屍體,屍身上有被魔獸啃食的痕跡,但是從還在流淌的血液看來,恐怕是剛遇害不久的。
黎離沒有浪費時間在屍體上,而是徑直走向血腥味的另一個源頭。
撥開亂糟糟的藤蔓,黎離看到了非常眼熟的一把的尖刀,也看到因坍塌而被堵死靈石礦洞。
終於看到了靈石,可是黎離臉上卻沒有絲毫笑意。
暮色越來越深沉,已經快要入夜了。
黎離聽到後方傳來的藥檀和科林斯的呼喊聲,然而她卻沒有回應,而是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毅然拿著全部捲刃的精鐵劍,開始迅速地將那些靈石和石塊一道挖開。
西壬看不懂:「你要做什麼?」
黎離簡短回答:「裡面可能有人。」
她能察覺到礦洞裡面有隱約的活人氣息,但是全部都微弱到幾乎隨時要消失,如果再慢點,恐怕就真的要全部死掉了!
西壬一愣,他很想說礦洞坍塌了裡面怎麼還可能活人,卻一句話沒有說,只是立馬蹲下開始幫著黎離清理這些坍塌的礦石。
「礦洞很深,洞口坍塌不代表整個礦洞坍塌,興許裡面的人還活著。」
前方有塊石頭堅硬無比,還卡在了關鍵位置。
黎離立馬持劍重重一劈。
「咔!」
黎離手中飽受磨難的精鐵劍再次斷裂,而巨石僅僅出現了一道裂縫。
她毫不猶豫把這把破劍丟開,咬了咬牙,索性手握成拳,運足靈力狠狠地朝著這塊石頭砸去!
在西壬震驚的目光中,黎離一拳接一拳,巨石上的裂縫也越來越大。
終於——
「嘭!」
硬生生將巨石捶裂的黎離甩了甩痛到麻木的手,在身旁西壬的身上蹭乾淨血跡後,踉蹌著起身從被打出來的狹窄洞口中鑽進去。
跟在後面的西壬剛想進去,便看到黎離拖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出來。
「帶她去找科林斯和藥檀。」
黎離扶著礦壁的手似乎因為脫力而有些顫抖,然而她並沒有停,而是繼續朝礦洞深處走去。
西壬飛快抱起地上這個毫無生氣的人,將她帶到了追上來的科林斯和藥檀身邊。
「救她,我去那邊幫黎離。」
兩個同樣知曉問題嚴重性的少年忙點頭:「好!」
藥檀已經飛快地從隨身的小袋子中翻出無數瓶瓶罐罐,然後捏住這個面目全非的傷者的下巴,挨個將不同的藥水往她嘴裡灌。
科林斯還是頭一次近距離和這樣的傷者接觸,他甚至懷疑地上這個人已經是屍體了。
但是他並沒有要放棄的意圖,而是顫巍巍地拿著魔杖,念出那個熟悉的咒語……
「水之元素啊,聽從我的召喚……水療術!」
水療術的光輝閃過,然而地上的人依然毫無氣息。
科林斯咬牙,繼續重復剛才的吟唱:「……水療術!」
而遠處的西壬再次出現,他之前一直背在背上的弓不知道丟哪兒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老人,而他懷中還抱了兩個昏迷的孩子。
他甚至來不及多說一句話,便飛快地再次返身往礦洞跑去。
科林斯從空間戒指中飛快取出一瓶回魔藥水灌下,匆匆道:「你先看看孩子和老人怎麼回事,我繼續給她用治療魔法!」
藥檀在他說話的同時已經撲到那三人的身邊了,他的靈力飛快流淌過這幾人身上,確認他們並沒有受傷,而是被餓暈了。
他一咬牙:「煮飯是來不及了……希望你們還能吞下昨天剛熬出來的辟榖水吧!」
藥檀動作飛快地取出一大瓶漆黑的藥汁,拿出來的瞬間,與辟榖丹如出一轍的蟑螂味兒居然壓了血腥味。
他掰開這些人的嘴,強行將藥汁灌進去!
遠處西壬和黎離的身影陸續出現,兩人沉默地背著人也不知道來回跑了多少次,這片草地上躺著的人也越來越多,藥檀顫抖著手不斷給他們灌藥汁。
雙月不知何時已經變得格外清晰了,清冷又柔和的月光將整個天地照得透亮。
這片荒涼的土地上,沒有神明。
只有兩道來回奔走累到搖晃的背影。
只有已經變得沙啞帶哭腔的吟唱聲。
還有縈繞在所有人睡夢中的蟑螂味。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8 09:16 PM
第二卷:閃爍的星火 第三十六章 以光明神的名義起誓
陰暗的靈石礦洞因為經歷了一場劇烈的打鬥,礦壁上方不斷有碎裂的靈石落下,不過黎離顧不上心疼這些碎成粉末的靈石了,她正借著靈石的微光從狹隘的礦道中不斷摸索著往前,與位於洞口的西壬一起接力將昏迷的村民們帶出來。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礦洞中的人也越來越少。
黎離身上的衣服上沾染了許多礦頂落下的泥土和粉塵,就連臉上也像蒙了一層厚厚的面具,手背上的傷口也因為這些粉塵的覆蓋而暫時止住了血,只是那股透骨的刺痛感越來越明顯了。
靈力和體力同時透支的暈眩感不斷湧上來,黎離靠著礦壁站了會兒,沒有趁著這裡有大量靈石坐下來慢慢汲取靈力,而是再去返回礦洞之中細細尋找了一番。
洞中已經沒有昏迷的人了。
黎離彎腰拾起黑暗中的一個小木偶玩具,腳步虛浮地挪出礦洞。
剛一出礦洞,從對面群山之間瀉出的陽光便射了過來,原來不知不覺已經天亮了。
上百個村民被臨時安置在狂洞口的草地上,排列得整整齊齊,從他們的氣息來看,似乎沒有人去世。
魔力耗盡的科林斯正躺在草地上喘息,看到黎離出來,他勉強爬起來:「我剛剛吟唱魔法的時候總覺得難以匯聚魔法元素,後來才發現不知道誰這麼缺德,村子周圍丟了個快要廢棄的禁魔道具,估計礦洞口的窺影魔法陣失效也是因為這個。」
一起身,他便看到黎離手上形狀可恐的傷口,連忙摸出最後小半瓶回魔藥水,仰頭全部喝完後,好歹擠出了一道水療術丟她身上。
「謝謝。」黎離將那個小木偶放到一個孩子的手邊,而後疲憊地在科林斯身邊坐下。
西壬的狀態看起來也不太好,他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科林斯,給我也來一個。」
科林斯搖晃著空空如也的回魔藥水空瓶:「一滴也沒有了。」
「那算了。」西壬轉而看向黎離:「礦洞裡面怎麼樣了?」
「裡面沒人了。」頓了頓,黎離又補充了一句:「也沒有屍體。」
「大概是因為他們躲藏礦洞很及時,這些被送出來的人之中沒有人被魔獸傷到,看他們的狀態,應該都只是太過飢餓虛弱昏迷了。我剛剛給他們都灌了點辟榖藥水,待會兒再熬點療傷藥水,配合著科林斯的水療術,肯定能全部救回來。」同樣累得夠嗆的藥檀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半癱軟地坐在地上。
科林斯頭一次聽見「辟榖藥水」這個詞,好奇道:「辟榖藥水有什麼效果?」
藥檀答:「是種橫掃飢餓,補充體力的神藥,喝一口就夠維持一天的體力消耗。」
科林斯眼睛一亮:「還有這麼神奇的東西?給我嘗嘗,正好我餓了。」
於是藥檀把剩下的小半瓶藥水全遞過去,順便問西壬:「你也要來點兒補充體力嗎?」
西壬在角鬥場的時候是喝過藥檀熬製的藥水的,當時感覺良好,所以這一次也沒有拒絕。
科林斯先喝了一口,隨即他拿藥瓶的動作突然間僵硬住了,若仔細看,還能發現他的手似乎在隱約顫抖。
西壬狐疑地瞥了一眼,科林斯這反應讓他想起自己那日被藥檀餵沃草的解藥時體驗到的究極苦澀,所以他心中瞬間浮出警覺:「怎麼了?很苦?」
「一點兒也不苦,就藥味兒稍微有點重。」科林斯的臉色已經恢復了正常,他若無其事地把藥瓶遞給了西壬:「喏,喝吧。」
最近運道不太好的西壬總覺得哪裡不對,他沒接:「那你手抖什麼?」
某些時候科林斯的聰明無人能敵,就比如現在,他回答得飛快:「魔力耗盡的副作用而已。」
最後為了以示誠懇,科林斯甚至又喝下一口辟榖藥水,甚至還嘖嘖回味了一下:「藥檀的藥劑果然很厲害,除了藥味太重之外毫無缺點了,甚至還有點回甜。」
這次西壬終於信了,他接過科林斯手中的辟榖藥水,仰頭就灌下一口。
那一瞬間,科林斯感覺西壬突然盯住了自己,若沒看錯,那眼神像是準備刀人。
不過西壬沒動手,而是淡定地擦了擦嘴,評價道:「很不錯,味道好極了。」
他甚至也學著科林斯的樣子喝了第二口,然後才淡然遞給黎離:「你也一天沒吃了,來點兒吧。」
黎離面無表情地看著身邊的兩人,忽然冷笑:「別裝了,我知道那是什麼味道,不會上當的。」
語罷,她淡定地從懷裡掏出一塊肉乾開始獨享。
科林斯:「……」
西壬:「……」
藥檀在邊上看得想笑,為了防止科林斯和西壬兩人打起來,他連忙招呼這兩人幫忙:「西壬不餓了就去周圍巡視一下吧,萬一再有魔獸出現就糟糕了,至於科林斯,你的回魔藥水喝完了就找個安靜的地方時間冥想,等會兒還需要你的水療術呢。」
那兩個互相陷害的少年站起來後,還在記仇互踩腳跟,看樣子那兩口辟榖藥水的滋味足夠讓他們耿耿於懷了。
啃完肉乾的黎離拍了拍手,視線落在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個傷者身上。
這個人是她一開始從坍塌的碎石中扒出的人,也不知是命大還是科林斯那接連不斷的水療術起了效,這人居然還沒死,只是傷得太嚴重,已經快看不出人形了,身上也裹了厚厚一層灰塵,與血液混在一起後,連科林斯的水球術都沖不乾淨。
「這個人太狠了,身上被魔獸咬掉了好幾大塊肉,肋骨和腿骨也被砸斷了,還好腦袋沒被砸爛。」
藥檀一邊說著,一邊小心地給她的嘴角掰開一道縫,倒了些辟榖藥水進去。
「好在她求生意志特別強烈,居然還能吞藥。」
黎離起身走到那人身邊,細細地探查了傷勢之後,眉頭一皺:「她好像是朱恩。」
「嗯??你怎麼認出來的?」藥檀有點震驚。
黎離的手順著她錯位的腿骨摸了摸,語氣篤定了許多:「就是她,這塊骨頭我接過的。」
說話的同時,黎離的手已經飛快地忙活著把朱恩骨折的腿接回去了,另一條傷得更嚴重的腿她則沒上手,而是找了兩塊木板將其固定住。
「你們……不對,是我們天劍宗果然都很擅長骨科啊。」藥檀忍不住感慨,沒想到他一個醫修在接骨技術方面反而是全宗最差的了。
將朱恩的骨傷再次處理一遍過後,藥檀又把黎離帶到另一個年長的女人那邊。
「其他村民都沒什麼傷,只有她的腿骨被砸斷了,你看看能不能接。」
黎離也認出了這個人,當時所有人都昏迷在礦洞的深處,只有這個人似乎在朝洞口的方向跑,所以被坍塌的石頭壓斷了腿。
看到傷者和朱恩非常相似的五官後,黎離猜出了一些,她應該就是朱恩的母親,所以在察覺到女兒有危險後掙扎著也要醒過來,就為了衝出去救自己的孩子。
將最後一處骨折解決掉後,黎離擦了擦頭上的汗水,站起身環視四周。
西壬正在村子的角落看著什麼,而本該靜心冥想的科林斯卻頻頻朝這邊看,發現黎離忙完之後,他立馬撿起魔杖悄悄靠過來了。
「黎離……」科林斯的目光掃過黎離的那半把破劍,確定這東西上面沒有任何附魔,不過這個發現也讓他的表情更加茫然了,躊躇著開口:「你剛才是踩著這把劍飛起來了對吧?」
「嗯。」黎離本來也沒打算瞞科林斯,這世界連不會魔法的精靈都有了,那麼多一個會飛的劍士好像也沒什麼問題。
黎離大方的承認讓科林斯眼底的好奇之色更濃了,他正準備仔細問問這是魔法還是天劍宗的又一種秘術時,遠處的西壬卻好像發現了什麼,回身朝著這邊招手。
「你們過來看一下!」
黎離已經率先朝村子的位置跑去了,科林斯也只能壓下心中的好奇,邁動小胖腿趕緊追上去:「你等等我啊——」
過於炙熱的陽光將整個村子都包圍了,但是奇怪的是當黎離走近村子的時候卻感覺不到熱氣,反而覺得有種莫名的陰森感。
被西壬的箭矢釘死的那些魔獸終於不動了,但是鑑於之前它們被黎離斬下頭顱還能繼續戰鬥的可怕,西壬還是沒有動那些箭矢,以防再出意外。
「我發現了一些特殊的東西。」西壬用弓撥開石牆邊上半人高的雜草,示意黎離和科林斯上前看。
科林斯才看了一眼就趕緊移開視線,臉色就變得不太好:「怎麼有兩條人腿?」
黎離仔細看了看,表情逐漸變得凝重:「和路上那些魔獸殘肢是相同的傷口,應該是同一個人幹的。」
「那邊還有好幾條,和外面那些只有上半身的恰恰相反,村子中的死者全部都只剩下了腿。」
黎離沒有接話,她照著西壬指的位置再去查看了一下,一共有七個人遇害,全部都只剩下腿了。
這絕對不是魔獸弄出來的,看樣子只能等朱恩醒後問她知不知道什麼了。
科林斯拄著魔杖四處查看,時不時拿著魔杖在地上畫幾條線,當這些線條逐漸連接在一起後,他突然往後退了幾步打量它們,不過仍然不滿意地搖搖頭。
「黎離!」他朝著牆邊的黎離招呼,待後者望過來後,問道:「你能不能帶我飛上去一下?就一會兒。」
科林斯拿手做了一下黎離之前拋劍騰空的動作。
黎離愣了愣,科林斯雖然平時看起來很不靠譜,但是做正事的時候都很認真,想來也不會在這種時候還想著玩鬧。
她沒有追問科林斯到底想幹什麼,而是走到了科林斯的身邊:「那你別亂動。」
還沒等科林斯反應過來,黎離已經使出了御劍術,在用僅剩的那點兒靈力御劍升空的瞬間,她一把抓住了科林斯的法師袍帽子。
科林斯瞬間被提著上了天,勉強看清了地上的那些線條。
單腳踩著半截劍的黎離問他:「可以了嗎?」
快要被法師袍的衣領勒死的科林斯略艱難地開口:「可以了。」
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黎離就帶著他從劍上跳下來了。
科林斯拍了拍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臟,待恢復冷靜之後甚至來不及和西壬和黎離解釋,飛快地從空間戒指中翻找出了傳訊卷軸。
「威爾斯你在塔城裡嗎?我需要你幫忙去找人!」
傳出魔法訊號後,科林斯才有空解釋:「我剛剛感覺到村子裡的溫度不太正常,就仔細感知了一下,結果發現了幾處殘留的魔法元素。將它們連在一起後,我才意識到這個像是一個魔法陣,而且是一種完全沒見過的魔法陣。」
「那些魔法元素非常陰冷晦暗,不是常見的魔法元素,我從未見過這種特殊魔法……趕緊很不對勁。」科林斯皺眉,壓低的聲音帶著一絲不安:「我懷疑是亡靈法師幹的。」
很快,威爾斯便回訊了。
「科林斯少爺,請問何事可以為您效勞?」
「你帶著我哥——」
科林斯剛想讓威爾斯帶著尤利西斯來這礦脈附近,但很快想起兄長已經被自己喜氣洋洋地送走了,現在估計都該到西塔城了。
他從未如此思念身為光明教會的騎士的哥哥。
他馬上改口:「你去一趟霜狼騎士團,告訴他們塔城之外出現了疑似亡靈法師的痕跡,位置就在你之前畫給我的瓦斯科山脈!」
「是,科林斯少爺!」威爾斯的聲音也變得格外嚴肅。
放好卷軸後,科林斯一屁股坐倒在地。
「好了,從塔城到瓦斯科山脈騎著霜狼估計也得花兩天時間,這兩天我們就先在這兒等著吧。」他一臉惆悵地嘆息:「臨走前那位叫蘇珊的女士還讓我早點回村,說是晚餐會有烤魚呢……」
還在想像烤魚美好滋味的科林斯被西壬一把拉了起來。
「別想了,現在跟我去把人從後山搬回村子來,讓一群昏死的普通人就在野外露宿是要讓他們死透嗎?」
科林斯嘴裡哀嘆著好累,腳下卻還是老老實實跟著走了。
為了方便觀察所有人的狀況,四人協力將這些村民都搬進了村尾那間最大的倉庫裡。
將村民都救出來以後,後續的工作大部分都落在了藥檀和科林斯兩人身上。
藥檀也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來一口鍋,正在專心地熬製新的藥水,也虧了他之前在科林斯的空間戒指裡存了不少準備帶回村的普通藥材,這會兒全派上了用場。
「科林斯,我餵完藥水後你就用水療術!」
「好……先別叫我,在冥想恢復魔力呢!」
黎離守了片刻,確定兩人都用不上自己後,目光逐漸移到後山的礦洞方向。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點手癢。
過了會兒,黎離從倉庫角落裡翻出一把礦鏟,久違地進洞了。
……
第二天早上天還未亮,一陣狼嚎就將黎離從礦洞中叫出來了。
她迅速拿起鏟子衝進村口守著,只是在看清那些越靠越近的身影後微微怔了怔。
本該是數日後才到的霜狼騎士居然現在就來到村子裡了!
威爾斯也被一位霜狼騎士帶著坐在霜狼背上,略狼狽地下來後,他擠出一絲笑想向衝出來的科林斯行禮,然而話還沒說出口,就恨不得體地蹲到牆角去吐了。
科林斯連忙跑上前去,連丟了一個水療術和一個水球術給老財務官。
緩過來的威爾斯完美地鞠了一躬,讚嘆:「非常感謝,柯林斯少爺,看樣子您的魔法又精進了許多……嘔!」
結果剛鞠躬直起身,他的臉色再次泛白,只能繼續狼狽地蹲回牆角。
「為了盡快抵達,我們給霜狼用了加速藥劑,大概是速度太快不習慣,讓他換緩一緩就好了。」為首的霜狼騎士從高大的霜狼背上翻身下來,對著黎離和藥檀點頭致意:「又見面了,兩位。」
帶人來的居然是戈斯的朋友,那個叫霍華德的霜狼騎士隊長!
霍華德在來的路上已經從威爾斯口中大致聽說經過了,所以這次沒有多過問戈斯的事,也沒有和黎離他們敘舊,而是在剛剛抵達後就帶著幾個霜狼騎士開始仔細檢查村子中遺留下的所有殘痕。
黎離敏銳地觀察到,在看到那些斷腿之後,他們臉上的表情透出一種近乎凝滯的沉重,而當科林斯再領著這些霜狼騎士們看過那個龐大的魔法陣殘痕後,霍華德將手覆在了額頭上,略煩躁地按壓著,好像是想要緩解紛亂的思緒。
他甚至煩躁到用力捶了一拳石牆,不過似乎太用力了,又若無其事地甩了甩被震麻的手。
科林斯拿著魔杖靠過去,同樣語氣沉重地問:「是亡靈法師嗎?」
「你居然知道……對了,你是荊棘玫瑰家族的人。」霍華德本來就是由威爾斯帶路引過來的,又聽威爾斯稱呼他為科林斯少爺,自然不難猜出眼前這個小胖子就是在東塔城聲名遠揚的尤利西斯——
的弟弟。
霍華德的回答幾乎等同默認了這就是亡靈法師動的手,原本還在心中抱有一絲僥幸的科林斯臉色蒼白了一些。
在這之前,他一直以為近來塔城中盛傳的「亡靈法師」不過是個噱頭,畢竟塔城中總是有些無聊的人喜歡編造一些莫名其妙的故事,比如那厚厚一摞的光明傳說裡面大多數東西都很離譜,所以科林斯從來不看。
但是當那些只存在於傳言之中的「亡靈法師」真的展露出他們的面貌時,科林斯還是感覺到了恐懼。
霍華德沒有注意到科林斯的異常,他的眉頭緊鎖著,像是在對黎離他們說話,又像是在喃喃自語。
「既然你是尤利西斯大人的弟弟,想來也從他那兒聽說過亡靈法師的事了。」
科林斯正想搖頭說尤利西斯從來不會和自己講除了學業和光明傳說之外的事時,就聽到霍華德的後半句——
「既然這樣,那我也沒有必要隱瞞你們了,順便也想讓你們為戈斯提個醒。」霍華德的視線對上了黎離。
意識到霍華德似乎要透露什麼內部消息的科林斯立刻閉嘴站好,做好了細聽八卦的準備。
霍華德壓低聲音道:「亡靈法師其實早在十多年前就開始逐漸顯露痕跡的,他們熱衷於收集魔獸的屍體,獵殺也好購買也罷,越是高級魔獸的屍體越是受他們親睞。一開始教會也只以為他們是些古怪的魔法師,或者是想要用魔獸的皮毛或是骨骼製作魔法道具,眾所周知大陸上有很多研究特殊魔法的魔法師,對魔獸屍體感興趣也不算奇怪。」
科林斯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嚴肅道:「對,我哥哥就是這樣告訴我的。」
「這在教會和很多魔法師之間都不算秘密,但是後面的事情就逐漸失控了。」霍華德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了:「從幾年前開始,我們發現這些魔法師似乎在做有關屍體的實驗,從他們遺留下的痕跡看來,那些屍體不只是魔獸屍體。」
黎離怔了怔:「你的意思是……」
「沒錯,裡面還有人類的屍體,東塔城的一處墓場就曾經被他們盜竊過。」
說到這裡,霍華德的眼中已經浮現出明顯的厭惡:「更糟糕的是,這些人現在似乎也擁有了一定的信徒,近來有不少游民離奇失蹤,無法判斷到底是追隨這些人離開了,還是像這個村子一樣被那些噁心的家伙殘害了。我之所以告訴你們這些事,也是想提醒戈斯和你們小心一些,危險的可不僅只是魔獸。」
西壬自從去過天劍村後,對這個神秘的村子早就充滿了謎之信心,所以他倒也沒因為霍華德的話而憂心。
他只是村後的方向看了看,沉聲問:「那這個村子怎麼辦?」
「村民先暫時留這兒吧,我們是來追蹤亡靈法師的先遣隊伍,後面等那些村民醒後還會有人來做詳細調查的,放心不會抓你們去審問,只是問一下事情經過而已。」
霍華德剛才已經聽說大部分村民都倖存下來的事了,他解釋道:「從這些年調查的結果看來,那些家伙似乎喜歡在雙月黯淡期間行動,而且興許是為了躲避光明教會的追蹤,他們從來不會第二次出現在同一個地方,所以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村子現在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放心住下就是。」
為了表示自己確實不是在撒謊,他舉起手中的佩劍,語氣莊肅道:「我以光明神的名義起誓。」
科林斯小聲嘀咕:「光明神又沒答應給你們做擔保……」
在他大膽的瀆神話語說完之前,懷疑好友會被抓去關起來的藥檀踩住他的腳碾了碾,低聲提醒;「別亂說了!」
黎離上前一步,將科林斯和藥檀都擋在了自己身後。
她拿著半截劍指了指那些已經開始腐爛的魔獸殘肢:「這些魔獸屍體你們要帶回去嗎?」
「是的,我們要將它們和那些人類殘肢一起帶回教會,以便查出亡靈魔法師們到底創造了哪些可怕的魔法。」霍華德以為黎離想要拿魔獸的屍體去製作武器或是道具,所以特意解釋了一下。
不過黎離顯然沒有這個意圖,她只是認真地注視著霍華德,認真道:「我們來的時候,這些魔獸似乎正處於死亡和非死亡的奇特狀態,所以殺掉它們後,角鬥場的計分勳章都沒有起反應。」
霍華德聽後,以為黎離是想知道這些魔獸到底中了什麼魔法,於是語氣抱歉道:「這應該也是亡靈魔法的一種,但是就算查出來了這也應該需要我們保密,所以很抱歉不能告訴你。」
「不,我不想知道它是哪種亡靈魔法。」黎離搖了搖頭,順手就將自己的角鬥場勳章拿出來,遞給霍華德看了一眼:「我是想問你,把屍體帶回去研究完以後,能不能幫忙轉告一下角鬥場的人,讓他手動把我們殺這些魔獸的分加上去。」
霍華德:「……」
邊上站著的三人醍醐灌頂。
對哦!那麼多隻看起來很猛的魔獸,怎麼能夠白殺呢!
西壬輕咳一聲,擺著張酷臉在一旁提醒:「這種特殊的魔獸怎麼著也該多算兩分吧?」
藥檀把頭點得飛快:「對!多算兩分完全合理,而且我們還救下了一個村子的人,多算五分也是應該的,甚至還給你們光明教會提供了亡靈法師的新線索,某種意義上來說堪比拯救了塔城的未來,直接晉升個段位也不過分。」
科林斯悄悄地為藥檀豎了個大拇指,牛啊,不愧是算術鬼才!
霍華德:「……」
他不再猶豫,飛快地招呼著手下的霜狼騎士們把魔獸屍塊收拾好,然後似疾風般翻身騎上了霜狼。
「我們還需要在周邊的山脈追蹤亡靈魔法師的足跡,就先離開了。」
黎離仰著頭,繼續提醒:「我們的積分。」
霍華德恍如失聰,對著黎離他們揮了揮手,自若道:「替我向戈斯和黑石帶上問候。」
黎離再次提醒:「積分。」
霍華德帶著微笑與黎離告別,他悄悄用雙腿夾緊狼腹,已經低聲催促著霜狼趕緊跑了。
黎離盯著他逃難一樣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什麼,看向藥檀:「我們是不是還欠霍華德一千塊魔法石?」
「對,離開塔城前想還錢沒有碰到他。我特意拿了個大袋子裝著的,就放在科林斯的空間戒指裡。」
「科林斯,把那袋魔法石給我。」
科林斯照做了,黎離接過那袋沉重的魔法石,將其舉在手中搖了搖,魔法石在袋中瞬間碰撞出清脆的響聲——
藥檀非常默契,對著霍華德離去的方向大聲呼喊:「一千魔法石——還要不要啊——」
片刻後,已經跑得只剩個狼尾巴影兒的霜狼騎士隊長又回來了。
「咳咳——既然你們誠心誠意地想要還我魔法石,我不接受好像也不太合適。」霍華德臉上的笑容略顯生硬,只是眼神卻不斷地往那袋魔法石上面瞟。
霜狼騎士軍團的隊長這個名頭聽起來威風,但其實窮得不行!
其他戰士騎士魔法師都有空去角鬥場掙點兒外快,只有他,因為肩負了維持塔城內外秩序的重任,每日都在騎著霜狼奔波勞碌。
為此,他的霜狼居然比其他騎士的霜狼瘦了整整十斤!
雖然光明教會的確會分發自由紋章,但是霍華德身為隊長,自然不好意思拿走兩枚送給朋友,他擔心會背上以權謀私的罪名。
就這樣,為了攢錢給戈斯和黑石拍下自由紋章,霍華德整整兩年沒敢在消費高得離譜的塔城中買過東西,就連吃飯都只吃軍團裡提供的各種糊糊,饞肉了就偷偷從教會派發給霜狼的肉乾中扒拉兩塊解饞……
黎離和藥檀第一次寄錢給霍華德的那天,只吃了一份糊糊墊肚子的霍華德正盯著霜狼的飯盆看得眼睛發紅,在心中天人交戰要不要順走一顆看起來很不錯的咕咕蛋。
就在他的罪惡的手快伸出去的時候,他拿到了那袋沉甸甸的魔法石。
一開始,霍華德是想拒絕的,但是拒絕的話都快出口了,不爭氣的眼淚從他的嘴角流下來了,畢竟霜狼飯盆裡的咕咕蛋和肥厚的肉塊看起來是那麼的美味……
拿到錢後的霍華德當天買了十斤肉一百個蛋,和霜狼一起吃了個痛快!
此刻,意識到魔法石有多重要的霍華德笑容難抑,等待著黎離把那袋看起來多得離譜的魔法石交給他。
然而……
黎離叒一次開口:「所以積分的事?」
霍華德扶額:「好,我去角鬥場給你要積分。」
終於把魔法石遞出去後,黎離還不忘認真提醒霍華德;「後山的那兩隻魔獸是一個叫朱恩的白銀勇士殺的,積分要算在她身上。」
雖然積分很香,朱恩也欠她一條命,但是一碼歸一碼,朱恩拿命換來的魔獸她不可能搶走功勞。
「……知道了。」
接過魔法石之後的霍華德如釋重負,趕緊催促著霜狼離開這個讓人頭大的村子。
結果剛出村,左邊的部下突然開口:「隊長你放心,我們不會說出去的。」
霍華德:「說什麼?」
右邊的騎士接過話茬:「我們都是過命的交情,所以隊長受賄的事我們是絕對不會告訴軍團長的。」
霍華德:「???」
「我們以光明神的名義起誓!」
「所以為了封住我們的口,下一次回塔城的時候,隊長可以請我們喝酒嗎?」
起個鬼的誓啊!他壓根就沒有幹過這種事好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8 10:32 PM
第二卷:閃爍的星火 第三十七章 禁止剝削從魔法界做起
朱恩是被一股奇怪的腥臭味給熏醒的。
她艱難地睜開眼睛,在礦洞中待了太久,外面刺眼的陽光晃得她眼睛生疼,當然更痛的還是身上各處的傷,尤其是腿上那無法忽略的刺痛。
不過這是好事,能感覺到疼痛就證明她還沒有成為那些怪物的腹中餐……
朱恩眨了眨眼,終於看清屋內的情況。
是熟悉的石頭房子,光是從草棚頂端射下來的,還有屋中擺放的那些雜物和備用的糧食……這裡似乎是村子中的倉庫?
朱恩的意識有些恍惚,她甚至有些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難道與怪獸博弈的那漫長幾天都是夢嗎?不,不是夢,她身上的傷就是那些事情發生過的最好證據。
她還活著,那母親呢?村子中的其他人呢?
朱恩的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個糟糕的可能,她也顧不上身上的刺痛,立刻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尋找親人。
似乎是聽到了裡面的動靜,很快便從外面跑進來一個端著坩堝的少年,隨著他的靠近,那股腥臭味也變得更加濃鬱。
朱恩很快認出來者是誰,愣了愣:「藥……藥檀?!你怎麼會在這兒?!」
藥檀飛快制止她:「你現在腿上有傷不能亂動,躺好,我馬上就把這鍋藥熬完了,等會兒再來跟你說發生了什麼!」
朱恩還沒反應過來,藥檀又急吼吼地端著坩堝出去了。過了會兒,門口的影子又晃動了一下,朱恩以為是藥檀回來了,睜眼後卻只看到一片耀眼的銀色。
她曾在塔城中見過無數次這樣的銀色戰甲,所以幾乎瞬間認出來者的身份。
這是光明教會的騎士!
可是光明騎士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說來好笑,朱恩第一反應並不是認為是光明神拯救了自己。
或許在幼時的時候她在遇到絕境之時也會像村子中的老人一樣向光明神祈禱,渴望著神明能夠伸出援手。
但是當年朱恩被塔城中的黑礦主騙去挖礦,曾在第二個月逃了出來,她直奔光明教會在東塔城的神殿,在那座聖潔美麗的光明神像下面控訴著礦主的剝削行徑,然而過往來禱告的塔城貴族們只是皺眉看著她,那個一臉憐憫的牧師也只是安靜聽著,然後寬慰道——
「孩子,今生的磨難是在贖前世的罪,光明神會庇佑你贖完罪,獲得幸福來生的。」
然後朱恩就被帶了回去,她眼中那座聖潔宏偉如太陽一般的光明神像在她的眼中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黯淡。
她才想起,光明神創造了塔城,庇佑了塔民,也庇佑著那些具有強大潛力能夠進入塔城內的游民,但是像她母親那樣沒有戰鬥天賦,沒有魔法天賦的普通游民,似乎從未得到過光明神的庇佑。當然也有好心的光明騎士路過山村時會幫著擊退魔獸,但是光明神的子民太多了,祂絕不會專程讓人來拯救這個小小山村。
或許是塔城的牆太高了,又或許是山村外的山太深了,才讓神明的光澤普照不到山中的人。
朱恩並不怨憎光明教會,也不覺得對方有來救援的義務,她只是不再像村中老人那樣堅信神明可以拯救所有人而已。
所以當這個光明騎士在她身前站定開始詢問那天發生的事時,朱恩非常配合地講述起了經過。
「我回來以後,和以前一樣與瑪麗他們開始為魔獸可能的侵襲做準備……」朱恩從自己回到村子後的雙月黯淡開始講起,將一些不重要的事情略過後,她很快講到了那個可怕的夜晚:「……我看到了一個身著黑袍的人,他手上似乎握著一根魔杖,看樣子是一個魔法師。」
聽到這裡,對面那位正在飛快記錄著什麼的光明騎士猛地抬頭,慎重地取出一件用來留音的魔法道具,對朱恩道:「可以更詳細地說說這個魔法師的事嗎?」
朱恩微怔,腦中最先浮現的是好友無力倒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她將心中的酸澀感強壓下去,沉聲緩緩地把自己看到的所有事都講了出來。
光明騎士認真傾聽著,直到確定朱恩全部說完後,他才收起那件魔法道具。
「感謝你的配合,你好好養傷吧,那個人應該不會再來了。」
「所以那個黑袍魔法師究竟是誰?還有那些看起來像是死而復生的魔獸又是怎麼回事?」朱恩迷茫地問眼前的人。
「極有可能是亡靈法師,至於他為什麼會擄走你的朋友的屍體,我們也不清楚那些人的目的,抱歉。」光明騎士的聲音也有些低沉。
朱恩平躺在簡陋的木板床上,良久沒開口。
光明騎士後退到門口,沉聲道:「對於你們村子遇到的不幸,我很抱歉,希望你們以後能夠平安生活下去。」
朱恩抬頭,在對方轉身之前的那一瞥中看到了真誠的同情和憐憫。
她低聲說了句謝謝。
光明騎士在陸續問詢完所有人後便匆匆回去復命了,而這時候外面的藥檀也終於熬完了新的一鍋辟榖藥水,一臉輕快地端著那一整鍋藥水進來找朱恩了。
他大方地舀出一小碗辟榖藥水給朱恩:「來,你是傷勢最重的你先喝!」
當那個碗湊近的瞬間,朱恩忽然覺得有點難以呼吸。
不過想起自己上次的傷就是藥檀和黎離幫忙治好的,還因此省下了一大筆去找治療魔法師的費用,朱恩便屏住了呼吸,一口乾掉了那一小碗藥水。
藥檀很滿意:「這才對嘛,我特意在這鍋藥水裡多加了你們後山上的療傷藥材,在充飢之餘還能療傷,是絕對的好東西啊!」
朱恩用尚好的手勉強把空碗推遠了一些,稍稍別開頭不去聞藥檀端著的坩堝氣味:「你怎麼會在我們村裡?還有村子裡的其他人……」
說到後半句的時候朱恩的語氣變得小心翼翼,她甚至不敢問自己母親。
不過藥檀自然是明白朱恩最想知道什麼的,於是他笑著寬慰道:「放心,礦洞中的人全部都倖存下來了,包括你的母親,現在他們都在外面忙著把那些被魔獸撞壞的屋子都修補完整呢。」
朱恩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她眼角微微有些濕潤,不好意思地偏過頭憋了回去,輕聲問;「是你救了我們嗎?」
「我和黎離還有另外兩個朋友過來查看這附近的礦洞,結果過來的時候發現你們村子被奇怪的魔獸包圍了,黎離和西壬就把那些魔獸解決了,順便把你們都從礦洞裡救了出來。」藥檀簡潔地道出了經過,後面又沒忍住話本癮,語速飛快地講起了具體的打鬥過程。
朱恩眼睛睜大了一些,她遲疑了許久,小心問道:「黎離是……踩著一把劍飛過來的嗎?」
「嗯?你看到了?」藥檀愣了愣,很快含糊帶過:「她在路上看到很多魔獸屍體,預測到你們村子出了事,所以用了一種秘法趕過來……不用太詫異。」
朱恩緩緩地點頭,並沒有打算對黎離飛天的秘法刨根問底,經常混跡角鬥場的人自然知曉,高手們往往都擁有自己的秘密。
她只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當時她看到那個眼熟的身影時還以為自己是出現幻覺了,沒想到卻真的是黎離。
將心中的感激和激動盡數壓在心底後,朱恩迫不及待地詢問藥檀:「黎離現在在哪兒?我可以見見她嗎?」
「你現在想見她?」藥檀看起來有些為難。
朱恩略局促地問:「怎麼了,不太方便嗎?」
「那倒不是……」藥檀撓了撓頭,一臉無奈道:「她現在還在礦洞裡面挖礦,不出意外的話,又要等到天黑她才願意出來了。」
朱恩在聽到「挖礦」兩個字後瞬間回想起那些慘痛的經歷,她眼前似乎出現了身著襤褸破衣的黎離拿著礦鏟在昏暗的礦洞中麻木挖礦的畫面……
「她怎麼強大怎麼也會被那些黑礦主蒙騙簽訂了賣身契約!難道是對方請了魔法師逼迫她嗎!」朱恩的情緒立馬變得激動起來,她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從木板床上翻下來去找那個該死的黑礦主算賬。
藥檀連忙制止:「冷靜冷靜!都讓你不要亂動了!」
「可是黎離還在挖礦!」
「是在挖礦沒錯,但是她挖的是自己的礦啊!」
朱恩:「……嗯??!」
*
礦洞口坍塌的石塊已經被搬開了,至於那些碎裂的靈石碎屑也沒有浪費,全部被黎離收集起來了,以後正好混在土壤中弄成靈田。
或許是因為發現這是一條廢石礦,所以礦洞的通道並未被擴寬,而是依然維持著狹隘崎嶇的原狀,洞壁上也不似魔法石礦那般四處布滿照明的魔法道具或是魔法陣,全憑著靈石自身的那點兒微光照明。
西壬嗅著礦洞內渾濁的空氣,有些難以忍受的用手搧了搧,泥土的味道在這裡面格外明顯,生長在陽光充裕的南塔城的精靈顯然不習慣這樣陰暗的地底環境。
更要命的是,他的個子太高了一些,想要穿越礦道就必須要半弓著身子,時不時被他頭頂蹭到的石壁偶爾會掉落兩顆小石子或是泥土,他很擔心自己會被埋在這裡面。
艱難地從這個礦道中走過後,西壬終於來到了之前村民們躲藏的位置,那是一片較大的區域,岩壁上布滿了瑩白色的廢石。
沒錯,全是那些脆弱又無用的白色石頭,連指甲蓋大的魔法石都找不到一塊,不難想像,當初開採礦洞的荊棘玫瑰家族就是看到這滿牆的廢石後才意識到這就是個廢石礦脈,就此徹底死了心停止挖掘工作。
當初科林斯無法理解黎離為什麼堅持要選擇廢石礦脈而放棄魔法石礦脈,現在西壬也無法理解黎離為什麼用那麼驚悚的眼神盯著這滿牆的廢石深情微笑。
借著黎離之前帶進來的樹油燈,西壬將前者眼中的熾熱和不斷上揚的嘴角看得一清二楚。
西壬回想了一下,確定這還是自己第一次看到黎離笑得這麼明顯。
黎離並不知道西壬復雜的心理活動,她只知道自己對這個礦洞非常滿意。
之前忙著救人沒空細看,現在她在裡面才發現,這裡面的靈石成色雖然比不得極品靈石,卻也非常不錯!
光是站在礦洞之中,黎離都能察覺到那股濃鬱的靈力在周遭沉浮,想來有哪個怕死的築基期修士不想出去廝殺,光是在這兒閉關個十年興許都能直接觸摸到金丹境界。
不過黎離暫時不會考慮閉關這條修煉道路了。
今天她來這個礦洞裡只做一件事——
挖礦!
在西壬震驚的眼神之中,黎離原本還深情的眼神瞬間變得犀利,她挽起袖子褲腿又抄起了礦鏟,在觀察完岩壁上的靈石後,果斷地朝著其中一塊礦石下了鏟子!
看似輕描淡寫的一鏟子下去,那塊好似緊緊鑲嵌在岩壁上的礦石咕嚕一下滾落下來,落入了黎離的手中。
「接好。」
西壬回過神,趕緊接住黎離拋過來的礦石。
他仔細打量了一下,發現黎離挖出來的這塊礦石圓潤完整,上面連一絲裂隙都尋不到。
西壬終於沒忍住,問出內心的疑惑:「你為什麼會這麼熟練啊……」
黎離頭也不回,繼續精神百倍地挖礦,這一回她的礦鏟挖進了一片連著生長的礦石之間,她盯住礦石的位置,很小心地往上一撬動——
「嘩嘩嘩!」
數十塊靈石如驟雨般齊齊掉落!
黎離也沒管,這片岩壁不高,不怕它們掉下來摔碎。
等到這些靈石堆成堆以後,她把手戳進去感受了一下靈石的絲滑,這才心滿意足地起身繼續奮鬥挖礦大業,順便回答西壬剛才的問題:「因為我們天劍宗弟子除了練劍,都喜歡找點副業掙錢,其中大部分都選了挖礦這行。」
沒辦法,看看她手中已經斷了好幾次的劍就知道了,劍修就是門燒錢的職業,不搞點副業沒法活。
也不知道西壬到底聽懂沒有,總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在那兒點頭沉思。
過一會兒,黎離就發現西壬走到了自己身邊,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的動作看,而他的手上赫然拿了根箭,正學著她的樣子挽了袖子在撬礦壁。
但是西壬的技術蹩腳得過分,黎離眼睜睜的看著他把一塊又一塊的靈石撬碎,她的心也跟著一點一點地滴血。
黎離趕緊制止:「你別這樣,我心疼。」
西壬略不自在地輕咳一聲,小麥色的臉上有點泛紅:「沒事,我不怕累。」
「……」黎離毫不客氣地開口:「我是說你沒這個天賦就別幹這事兒了,還是回去研究怎麼養豬算了。」
西壬拿著箭鍥而不捨地繼續怒戳靈石,堅持道:「養豬和挖礦我全都要!」
「……」
黎離根本見不得靈石碎裂的淒慘畫面,於是果斷地派遣西壬去做搬運靈石工作。
在礦洞中的黎離心中感慨西壬這家伙的天賦有夠差勁,和戈斯比起來真是差遠了!
沒想到才這樣想著,搬完靈石的西壬便帶著戈斯一道出現在了這裡礦洞裡!
同時出現的,還有被戈斯背著的司空燼!
「快,快放我下來!」司空燼看著這滿壁的靈石,亦是雙眼放光。
黎離有點納悶地看著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兩人:「你們怎麼過來了?」
戈斯沉聲解釋道:「你們那日說好了當天晚上就會回來,結果司空閣下在村口等了你們一整夜都沒等到人,眼見連著三天都沒有消息,擔心你們出事,所以特意讓我帶著他來了瓦斯科山脈附近尋你們。」
司空燼面無表情地糾正:「沒有,他胡說的,沒有擔心,就只是在村裡待久了想出來閒逛罷了。」
黎離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點頭:「那你逛得還挺遠的。」
「……」
不過戈斯來了就是天大的好事,至少黎離不用一個人辛苦開採靈石礦了。
黎離打量了一下戈斯,非常滿意地發現後者的肱二頭肌似乎又強壯了一些,更驚喜的是對方除了帶著從不離身的闊劍之外,還在腰上別了一把礦鏟!
「戈斯,你似乎變強壯了許多。」黎離先開口誇獎了一句。
她記得二師姐講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先說點好聽的話打好關係,等會兒拜托戈斯挖礦的時候對方說不定好通融一些……
戈斯堅毅的臉上露出由衷的笑意,他對著黎離感激道:「沒錯,你給我留下的秘訣果然好用,這樣練了兩個月,我的體力和力量都強化了許多!」
黎離頷首,拿著手中的礦場揮了揮,認真同戈斯商量:「你要不要試試這個?」
戈斯不知道黎離在說什麼,不過預感到黎離似乎又要教自己新的秘訣,呼吸也微微變得急促起來。
他咽了咽口水,小心問:「試試什麼?」
黎離以為戈斯沒聽懂,想到對方好像一直都是挖洞,還沒真正上手挖過礦,於是她瞬間理解了,決定親自為戈斯演示一番。
她拿起礦鏟,瞄準幾塊靈石之間的狹隘縫隙就是一鏟,飛速而精準地把那幾塊礦石撬了下來。
戈斯的瞳孔猛地一縮。
黎離剛才出鏟的動作輕描淡寫,看起來好像只是隨意一鏟,但偏偏就分毫不差地命中了數十塊廢石中間那一丁點縫隙,這若是換成劍……豈不就是在萬軍叢中取敵軍首級的精妙劍術?!
戈斯恍然大悟,低聲自語:「我懂了,一昧地增強力量遠遠不夠,徒有力量只會成為莽夫,必須要增加出劍的精準度,才能真正做到對戰時一擊必殺的效果!至於這些易碎的廢石,正好可以用來考驗自己是否真的做到了絕對的精準,因為一旦出鏟時有些許偏移,它們就會產生縫隙甚至碎裂,只有鏟出完美的礦石才算是成功!」
「更重要的是環境!礦洞中昏暗的環境能夠更好地訓練我們的夜視能力和夜間戰鬥的能力,恰好魔獸出現的雙月黯淡期間天色永遠昏暗不明,這就等於在時刻模擬戰鬥環境!這樣練下去,下一次雙月黯淡時候我再對上魔獸就會得心應手!」
「黎離,你真是個天才!」
黎離:「……嗯。」
這不是在演示怎麼挖礦石嗎?怎麼突然和劍術還有對戰扯上關係了?
「剛才進來的時候我還不懂你為何要待在這樣的廢石礦中,現在我懂了,原來你當初每一劍都能精準命中敵人是這樣練出來的!」
戈斯由衷地感激道:「黎離,謝謝你!居然願意將自己變強的秘訣告知我!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最真摯的摯友!」
感嘆完這句之後,戈斯便將司空燼放下,掏出隨身攜帶的礦鏟爭分奪秒地開始挖礦大業了!
黎離:「……」
她好像聽懂戈斯的意思了。
戈斯的分析過於有理有據,就連黎離都開始懷疑這是不是真的某種修煉秘訣,於是悄悄地偏過頭,同司空燼小聲嘀咕:「大師兄,所以你以前老是帶我去挖靈石礦,其實也是為了訓練我的力量和出劍的精準度嗎?」
司空燼也悄悄地回問:「你想真話還是假話?」
黎離:「……真話。」
「那肯定不是為了訓練你啊,那會兒師父已經飛升走了,宗門裡那些不老實的家伙山裡沒老虎猴子瞎鬧騰,沒事就找其它宗門的道友切磋砍傷別人,我天天都得去各個宗門賠靈石,褲衩子都賠乾淨了!在此危難之際,我恰巧發現你挖礦很有天賦,個子又小,在礦洞裡鑽得比狗還快,給你一頭烤靈豬就能騙你當一個月的苦力,你不挖礦誰挖礦?」
最後那一句司空燼說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黎離:「……」
不過看了看連烤靈豬都沒有,就自覺把鏟子揮得風生水起,堪比吃了興奮靈丹的戈斯,黎離突然又覺得平衡了許多。
臨走前,黎離良心在痛,忍不住回頭問戈斯:「要不你先歇歇,去喝口辟榖藥水再繼續吧?」
良心有了,就是不多。
戈斯腳下已經堆疊了好幾塊完美無損的靈石,他激昂有力的聲音從礦洞角落傳來:「不用了!我不能錯過這麼完美的機會,一定要抓緊時間變強!」
「……」
行吧。
黎離正準備招呼西壬一起出去,結果就發現後者臉上已經閃現過無數諸如「原來如此」的表情,甚至還在嚴肅地點頭讚許。
她突然懷疑精靈也被戈斯洗腦了。
果不其然,西壬蠢蠢欲動地拿著自己的箭矢,一副很想通過挖礦變強的模樣。
心疼靈石的黎離立馬下令:「你先別挖!」
被阻止的西壬皺眉,很不理解黎離為什麼可以傳授戈斯秘術,卻不願意讓他來,明明他才是她的同學啊!
司空燼也不太明白,多一個勞工多好啊!
於是黎離悄聲提醒司空燼:「他已經挖碎十塊靈石了!挖得粉碎那種!」
「那挺好啊!」司空燼眼神大亮,瞬間想到了西壬的另一個用處:「之前戈斯開墾了這麼大塊的空地,咱們正好需要大量的靈石碎屑搞出靈田呢,這傻小子把靈石挖碎了不正好給咱們省事了嗎!」
黎離恍然大悟,果然,在缺德坑人這方面她還是距離大師兄甚遠,要學的太多了。
於是,她鄭重地將自己的礦鏟交給了西壬。
「你用這個挖,更快!」
……
把礦洞留給戈斯和西壬發揮之後,黎離背著司空燼順著礦道走了出來。
先前蔓延著快要將整個礦洞口纏繞隱匿於群山間的藤蔓被黎離一道劍氣劈開了,從後山往村子的方向望去,她能看到村民們在忙碌著重新壘砌被魔獸撞得四分五裂的石牆和屋舍,雖然依然能從他們眼底看到悲傷和哀慟,但是他們卻依然頑強又堅韌地為了活下去而奔走,讓原本被血腥味染透的村子又逐漸顯出生氣勃勃的鮮活來。
看到黎離出來,正在幫著搬木頭的孩子突然向她揮手:「黎離姐姐!」
醒來後的村民們都知道是黎離幾人救下了他們,所以這幾天對他們格外熱情尊重。
「藥檀哥哥的辟榖藥水熬好了,他讓你去喝!」
原本還心情輕快的黎離:「……」
她突然有點後悔,為什麼要在海莉給自己送肉乾的時候客氣,為什麼不把整個村子的肉乾全部打包!
司空燼雖然還沒喝過辟榖藥水,但是一聽名字就知道那是什麼成分,於是幸災樂禍:「我來的路上吃飽了,你自己喝去吧。」
黎離冷冷提醒:「你慌什麼,照這樣子看來還得在這兒待幾天,總有你喝的時候。」
司空燼:「……」
看樣子是該把建議藥檀把改良辟穀丹口味這件事提上日程了。
一路上都有人在打招呼,黎離一邊回應一邊往倉庫走,敏銳地嗅到辟榖藥水那股特殊的腥臭味變得越來越明顯。
「你那個蟑螂味……咦?還有人在?」
黎離也看到了躺在木板床上的朱恩,後者在看到她進來以後一雙眼就突然變得精亮,那熾熱的視線黎離根本無法忽視。
忙著把辟榖藥水裝瓶的藥檀連忙招呼:「你來了正好,朱恩剛才不小心動了一下,把腿又弄折了,得再接一下。」
黎離嗯了一聲,先把司空燼放到一邊的草墊子上,然後俐落地對著朱恩下手了。
咔擦兩聲響,朱恩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了許多,但是和那次在角鬥場被魔獸拍飛一樣,她連哼都沒哼一聲。
待黎離完成正骨的事情後,她用虛弱卻堅定的聲音對她說了句「謝謝你,黎離。」
黎離倒沒說不用謝,而是一邊繼續拿木板給她綁好腿,一邊認真地糾正:「把你從石頭堆裡背出來的人是西壬,拿水療術吊住你命的是科林斯,後面一直熬藥餵你照顧你的是藥檀,你得謝謝他們。」
朱恩愣了愣,隨即笑著回答:「都謝過了,就差你了。」
黎離不置可否,做完手中的事情後便去拿了一小瓶辟榖藥水仰頭喝下,順便往自家大師兄嘴裡灌了點。
司空燼:「噦!」
朱恩繼續開口:「如果不是你們,我們村子裡大概一個人都不剩了,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藥檀在邊上冷不丁插了一句:「唯有以身相許?」
朱恩都笑不出來了,表情窘迫又無奈:「不是,我是想說……我和村子裡面的人可以幫你。」
她深吸一口氣,非常認真地對黎離道:「我聽藥檀說後山的那個礦洞是你的,你也需要那種礦石,我正好有三年的挖礦經驗,當初在黑礦主手下一共有三百多個礦工,我每個月都是挖出魔法石最多的那個,所以他才沒對我設防讓我逃了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朱恩在說自己挖魔法石最厲害的時候,黎離確定自己在她眼中看到了自豪的光芒……
「剛才村長來找過我,我和他商量過了,村中的其他人也願意一起去挖礦,不過他們沒有這方面的經驗,肯定沒我快,但是有我從旁傳授秘訣,他們肯定很快就會掌握秘訣的!」
不知道為什麼,說到後半句的時候,黎離發現朱恩好像更驕傲了……
朱恩深吸了一口氣,似乎下定了主意:「這附近的兩條礦脈的開採工作,我們村子的人自願替你承包了!」
黎離被朱恩突然鄭重其事的態度弄得有點發愣,她想了想,無論是科林斯轉交礦脈還是鐵匠和自己達成交易的時候都有立契約,所以這會兒為了顯得重視,也應該先立個契約?
於是,黎離對著朱恩點點頭:「好,我去找科林斯幫忙立契約。」
不知道為什麼,說完要立契約之後,朱恩眼中的光似乎黯淡了一些,還用犬獸一樣的委屈巴巴眼神看了黎離一眼。
黎離卻沒有在意,她琢磨朱恩應該是腳太痛了所以眼裡才在閃淚光。
她很快就把躲在村子角落裡吃獨食的科林斯,以及投餵點心的威爾斯一道抓來倉庫了。
聽說需要幫忙擬挖礦契約,觸及到專業領域的威爾斯立刻從空間戒指中弄出一張莊重的桌子和椅子,鋪上柔軟潔白的羊皮紙,取下白綢手套,拿出一支低調奢華的羽毛筆。
「請問黎離小姐,需要擬定的挖礦協議是塔城其他礦主的協議,還是我們荊棘玫瑰家族的協議呢?」他得體發問。
黎離:「兩個有區別嗎?」
威爾斯矜持地頷首,禮貌作答:「我們荊棘玫瑰家族包吃包住,根據礦脈的挖掘難度酬金也不同,但是只招收擁有一定實力且身家清白,無犯罪記錄的礦工:至於塔城其餘那些不入流的小礦主,通常都是簽訂奴役契約。」
契約具體是什麼樣黎離和藥檀是知道的,當初剛進塔城的時候,他倆就差點跑去當黑礦工了。
黎離還沒開口,邊上的司空燼稍一沉吟,就先開口了。
「我來擬個契約吧,那個誰……朱恩是吧,你就在一旁聽著,要是有哪兒覺得不妥當便提出來,咱們再商量。」
司空燼頓了頓,先開口:「首先第一條就是自願原則,村民願意參與挖礦的就去,不願意的不強求,不然挖礦的時候不情願不積極多浪費人力。」
這第一條出口,原本以為自己和整個村子都要再次淪為黑礦工的朱恩就愣住了。
威爾斯點了點頭,將司空燼說出的第一條寫進契約之中。
「第二條,包吃包住,有最低底薪,每天挖出的礦石不低於一定數量,高於那個數量後能擁有一定比例的提成。具體的數量我們待會兒再商量。」
威爾斯的羽毛筆一頓,他銳利的眼睛中閃過一絲疑惑,很客氣地詢問:「請問,何為提成?」
「你將其理解為獎金即可。」司空燼雲淡風輕地擺了擺手,高人風度彰顯無遺。
他繼續道:「另外每天工作的時間固定為早上日出後到日落前,中午可以選擇午睡,如果不想休息的也可以申請加班,加班時的報酬會翻倍。」
「還有輪班制……每七天可以有兩日休息時間……如果有事需要請假的話……」
「一個月沒有遲到早退或者請假的話有額外的全勤獎……」
「每個月還可以舉行一次【黃金礦工】的挖礦比賽,挖掘礦石最多的人能有額外獎金……」
威爾斯再次停筆詢問:「為什麼叫黃金礦工呢?據我所知這座礦脈裡並非黃金,而是……利用意義較低的礦脈。」
他禮貌地沒直說這是廢石。
倒是邊上的大聰明科林斯先猜測:「是因為角鬥場中的黃金段就代表高手了吧?黃金礦工意思就是高手礦工,往下還有白銀和青銅。」
司空燼眉毛揚了揚,對著小胖子豎了個大拇指,順口就道:「很不錯啊科林斯!就照你說的,如果願意挖礦的人夠多的話,就再設置第二名為白銀礦工,第三名為青銅礦工,獎勵依次遞減好了。」
他清了清略沙啞的嗓子,繼續道:「好,我們再來擬定下有關免費醫療的相關條款,藥檀你過來好好聽著,這裡需要征詢你的意見了……」
「當然,懲罰條款我們也必須先商量好,首先就是遲到和早退的罰錢……」
司空燼補充了一句:「啊對了,這個契約書勞煩威爾斯閣下再寫兩份,一式三份,咱們三方都保管好,辛苦你做個見證人了。」
威爾斯的羽毛筆飛快地移動著,那卷羊皮紙上的字越來越多,而這位老道的財政官臉上的表情卻越來越鄭重,他時不時看向司空燼的眼中更是充滿了欽佩和讚嘆。
那一刻,這半個躺在木板上的糟老頭子在威爾斯的眼中突然變得格外高大起來!這絕對不是普通的糟老頭,沒有當過幾十年的大家族財政官或是主事人,絕對沒有這樣可怕的眼界與偉大的想法!
威爾斯向來自認在打理財政方面頗有心得,畢竟荊棘玫瑰家族的家主安格斯就是個腦子不好使的莽夫,尤利西斯少爺投身於光明教會的建設,至於科林斯少爺……科林斯少爺大概是運氣不太好,所以才至今未曾投資成功過。
在這樣艱難的環境下,荊棘玫瑰家族在威爾斯的打理下卻依然成為了東塔城最富有的新貴,由此可見他的水平!
然而此刻,威爾斯卻開始不自信了,他覺得自己在某方面遠不如那個叫司空燼的先生!
也就是這時,威爾斯突然對自家少爺選擇投資天劍宗的決定充滿了信心。
能擁有比他還厲害的人物當老師的學院,絕對不會止步於一個小山村!
……
當威爾斯拿著長長一卷羊皮紙讓朱恩過目時,後者的嘴巴已經快因為震驚而合不攏了。
朱恩根本不用看,因為剛才司空燼說得非常詳細簡明,她早就將每一條信息都記住了。
這哪裡是挖礦契約,這分明就是比光明傳說還離奇的一份契約!
至少在這之前,朱恩在塔城裡也從未見過這樣詳細又公平的契約書,她只知道貴族們雇傭塔民的時候尚且會收斂些,但游民通常都是被他們當奴隸對待的,能吃飽就算是福報了,更別求那些獎賞和各種承諾了……
尤其是司空燼和黎離都非常鄭重地在契約書底端按上了手印,這就代表他們必須要信守上面的規則。
明明黎離他們可以直接要求他們無償幫著開採礦石的,卻依然堅持擬定了這樣一份契約書……想到這裡,朱恩的眼睛逐漸被一層水霧籠罩住了。
她有些局促不安地看著擬定這些條約的司空燼,那一瞬間,朱恩好像理解那些信徒仰望著光明神像時為什麼總是眼含熱淚了。
朱恩在藥檀的幫助下,小心地在三份契約書上都按下自己的手印。
拿到這份契約書後,朱恩眼中帶著無比的尊崇看向了司空燼。
「尊敬的司空閣下,請問您為什麼會擬定這樣的契約呢?這裡面似乎大部分都是在保證我們村的利益,和傳統的塔城契約相比,對您毫無好處……」
司空燼摸了摸白鬍子,雙眼似乎透過草棚屋頂看向了某個未知的方向。
然後他表情嚴肅地開口,說出那句讓在場人全都沒聽懂的一句話——
「不能讓那群龜孫資本家繼續帶壞魔法世界的社會風氣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8 11:22 PM
第二卷:閃爍的星火 第三十八章 大意了
朱恩所在的村子以前沒有名字,只因背靠著瓦斯科山脈,所以外人都稱其為瓦斯科山村。
整個村落中唯有朱恩和老村長會識字,所以代表村民簽字的自然也是這兩人。
老村子在看完這張契約書後臉上的肌肉顫抖了許久,到最後,他表情竟然變得和朱恩如出一轍,磕磕巴巴半天沒說出話,看司空燼的眼神一會兒像是在看神明,一會兒又像是在看傻子。
司空燼倒不介意,對著老村長擺了擺手,示意他去把這些契約念給外面修牆的村民們聽:「你先去問問誰願意來挖礦,把具體的人數計算一下告訴我。」
老村長頂著漲紅的臉去和村民們分享這條好消息了,出門的時候還因為過於激動絆了一個踉蹌。
所有人都很激動,除了黎離。
因為她想到一個關鍵性的問題——礦脈有人,礦工有了,但是給礦工發的工資從哪兒來呢?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這裡黎離的後背就微微發涼,總覺得自己要遭遇不幸。
之前在天劍宗的時候,遇到宗門缺錢,她就得去鑽礦洞……
想到悲慘往事的黎離默默地退出倉庫,離開了司空燼的視野範圍。
倉庫內。
威爾斯方才取出的那張木桌和椅子尚未收回,對面甚至還多添了一張椅子,椅子上還鋪了一塊柔軟的軟墊,桌上也不知何時擺上了幾塊精致的小點心,如果黎離還在,肯定能認出來這就是剛才威爾斯悄悄投餵給他家少爺剩下的那半盤。
這位風度翩翩的財政官非常小心地將司空燼抱到了那張軟墊椅子上,然後自己坐到了對面,又把點心往司空燼那邊推了推。
「司空閣下……可以這樣稱呼嗎?」威爾斯很客氣地問詢。
司空燼雲淡風輕答:「隨意就好,姓名不過區區代號罷了。」
這一句又讓威爾斯坐得更正了一些,在客套地互相介紹完基本信息後,他突然甩出一個問題:「司空閣下,你覺得荊棘玫瑰家族未來的路該如何走呢?」
「……」
司空燼沉默了一下,他怎麼知道荊棘玫瑰家族怎麼樣啊!自己上一次聽到這個奇怪的家族名字還是在科林斯剛到天劍村的那天,唯一知道的就是這個家族是礦老板!威爾斯這一副篤定他很清楚的樣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過了會兒,司空燼才緩緩地一抬眼皮,招來藥檀,在他耳邊嘀咕了一句。
藥檀也是一臉懵,照著司空燼的想說的話翻譯過來:「他說,曾經有一位偉大的人物教會了他一些道理,他願意把這些箴言轉告給你,願你能從這些話中領悟屬於你自己的道路。」
果然如此!
威爾斯光看著司空燼那不凡的氣質和這卷羊皮紙上的契約條款就知道他絕非尋常游民,而對方那優雅高貴不知是何處的口音也彰顯了他神秘的來歷,至於他斷掉的雙腿似乎也隱藏了許多驚心動魄的故事……這樣的人沒有一個底蘊深厚的背景,威爾斯絕對不信!
他先起身,對著司空燼深深一鞠躬:「我謹代表荊棘玫瑰家族,向你和那位偉大人物送上最真摯的感謝。」
藥檀清了清嗓子,「偉人曾言,人們奮鬥所爭取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
威爾斯發現自己有點聽不懂這話中含義,他飛快掏出一本小冊子,慎之又慎地先把這句話記下來。
司空燼又在藥檀耳邊嘀咕了一陣。
藥檀開口轉達:「再言,後悔過去,不如奮鬥將來。」
「又言,沒有義務的地方,就沒有權利。」
「偉人還曾說……」
這看似簡單的幾句話讓威爾斯的表情逐漸凝重,這每一句話的字面意思他都能理解,但是莫名的,威爾斯在這些看似直白的話語裡品出了一些更深層次的東西。
他隱約意識到這已經超出了塔城現有的那些理念,只是他一時間也無法理解透徹,只能認真地記下每一個字,準備到後面再研究這幾句話中隱藏的真諦。
司空燼說完這幾句話後便不開口了,只剩下威爾斯如獲珍寶地收好契約書和小本子。
不過很快,他又拿出了一卷新的羊皮紙出來。
司空燼有點頭大,他很擔心這個財政官還要纏著他問荊棘玫瑰到底該採什麼礦之類的專業問題。
天知道,他在挖礦這方面僅限於很善於發掘優秀礦工(例如某位不願透露姓名的黎師妹)的潛力而已。
沒想到威爾斯只是優雅地將羊皮紙遞了過來,誠懇道:「我想與您簽訂一份雇傭契約書,您意下如何呢?」
司空燼:「???」
……
待黎離回到倉庫,威爾斯已經帶著科林斯離開了,藥檀和老村長也抬著朱恩出去曬太陽了。
倉庫中只剩兩個劍修了。
於是黎離憂心忡忡地問出有關礦工工錢問題,順便警覺道:「我忙著修煉,你別想讓我去找魔法石礦挖!」
下一刻,她就看到自家大師兄嘴角露出了一絲不屑卻又頗為自得的迷之微笑。
「區區幾塊魔法石,我還用不著讓我家師妹累死累活的去掙,科林斯不是說過,待我們天劍宗能進入前一百就再以荊棘玫瑰家族的名義追加讚助一條魔法石礦脈嗎?」
黎離木著臉提醒;「然而我們連學院成立的考核任務都還沒做完,更別提前一百了。在這之前的工錢和獎金從哪兒籌集呢?」
要成為正規的學院參與排名賽就先得完成獵殺五隻高級魔獸的考核任務,可惜黎離至今也只碰到了那隻石頭巨怪,她也想趕緊殺完剩下的四隻高級魔獸,但奈何這陣子都沒碰到第二隻高級魔獸了。想了想去也只能怪當初華萊士魔法學院那些人火力不夠強,居然都沒吸引到一隻高級魔獸,瞧瞧人家隔壁東塔綜合學院的梅麗莎多強悍,一下子就能讓兩隻魔獸為她喪命。
「不過是魔法石罷了,太簡單了。」
司空燼手腕一抬,把一卷羊皮紙遞給了黎離,一副輕描淡寫的模樣:「我剛剛被荊棘玫瑰家族聘用為顧問官,每次威爾斯來找我咨詢問題都會付我一千魔法石的報酬,剛才我已經掙到一千了,待會兒你去找威爾斯領就可以了。」
黎離拿著羊皮紙,沒看,只是好奇問:「所以威爾斯都找你咨詢些什麼問題?」
司空燼輕咳一聲:「你自己看嘛,上面都寫了有。」
方才威爾斯奮筆疾書地寫完這份契約書後直接遞給了司空燼,後者壓根不好意思說自己認不到字,明白對方只是需要咨詢問題就會給豐厚的報酬後,便飛快地讓藥檀代勞簽字了。
同樣也是文盲的黎離:「……」
最後還是沒辦法,只能求援專業翻譯官藥檀。
藥檀進來以後,拿起那張羊皮紙變成了毫無感情的閱讀機器——
「……咨詢問題的範圍包括但不限於財政,礦工安排,人才選拔,頭髮保養要訣,體型管理,母豬的產後護理……嗯?」
那卷羊皮紙著實夠長,藥檀念得口舌發乾,司空燼聽得臉色發青。
好家伙,感情那個叫威爾斯的老家伙是準備把他當百度用了啊!
*
等到晚上的時候,瓦斯科山村的村長滿面紅光的回來匯報統計結果了。
「村裡所有的年輕人都願意報名成為礦工!」
其實願意成為礦工的可不只是年輕人,連七歲的小孩子和七十歲的老人都想加入行列,倒不是報酬多豐厚,而是單純想報答救命的恩情而已。
不過村長並未把這些人算進去,這些體力不足的村民到時候幫著背廢石出來也好,為其他礦工送水送飯也行,該做的肯定得做,但是他們瓦斯科山脈的人欠了人家命,可不能再跑去混日子收錢了。
反正游民的村落往往都是統一配給物資和錢幣,也不用擔心老人和孩子做了活兒還餓肚子,從年輕人的那份報酬裡分出一些給他們就好了。
司空燼也不知道和藥檀去商量什麼了,於是只能黎離來和村長交代。
好在她雖然平時不算聰明,但是在錢和打架這兩方面腦子很好使。
「我們就先按照塔城正規礦脈的礦工價格算,每人每天的報酬是十枚銀幣,每天至少需要挖掘出一百塊完整的廢石,每少挖十塊就減一枚銀幣,每多挖十塊廢石,額外獎勵一枚銀幣,有問題嗎?」
老村長飛快搖頭:「沒問題!」
這個酬勞對游民而言太豐厚了,要知道,游民買賣物品大多還都是按照銅幣來計算價格的!
老村長年輕那會兒也在礦洞裡幹過,比朱恩運氣好很多,是號稱塔城內報酬最豐厚的正經礦洞。
那兒的工錢每天只有八枚銀幣,要挖的也是一百塊完整的魔法石,但是挖不到這麼多就一枚銀幣也拿不到,挖得多了倒是能得到獎勵:晚上的時候能在廚子那兒多舀一勺糊糊。
而且魔法石礦脈經常會有不要命的強盜和小偷光顧,這些損失也都是需要他們這些礦工承擔了。
至於挖廢石,那就全然不用擔心了,哪家強盜腦子不好使來搶一堆沒用的石頭……
其實直到現在,村民們都在懷疑黎離的真實目的是為了在照顧他們之餘,用雇傭挖礦的方式保留瓦斯科山村村民們的自尊心。
他們默默地把這份感激銘記在了心底。
談完工錢後,後面的問題就變得簡單多了。
「我們村的糧食預計還要幾天才能完全成熟,到時候會送食物過來的,這段時間先喝藥檀的辟榖藥水沒問題吧?」
村長的舌頭突然就開始瘋狂回憶那股可怕的味道,但是他還是忙不迭地點頭:「沒問題的,其實我們村子自己也有存糧的!」
「瓦斯科山脈的礦洞就交給你和朱恩負責了,這附近的豪達伊佐山脈還有另外一個更大的礦洞。」說到這裡,黎離暫停了一下,微微皺起了眉。
天劍村的村民們得留在村子裡搭建屋舍外加種菜種藥,除了戈斯之外沒有其他人能分出來挖礦,而瓦斯科山脈的靈石礦也需要這裡的村民挖掘,現在看來,暫時沒辦法開採豪達伊佐山脈的礦洞了……
這時,一直躺在邊上的朱恩突然開口:「周邊還有幾個村子,不如村長去問問他們願不願意去豪達伊佐山脈挖礦?」
老村長對此自然沒有異議,他現在迫不及待地想幫上黎離他們的忙,所以第二日天色才透出些許微光,他便早早穿上最好的一套衣服,精神抖擻地踏著滿地的晨露往隔壁村子去了。
太陽明了又暗,直到夕陽徹底隱落在群山之間時,老村長才邁著蹣跚的步伐歸來了。
他看到黎離之後,臉上的表情窘迫又慚愧,額頭上的汗水也冒了許多出來。
「怎麼了?」
老村長嘆口氣,很愧疚道:「我今天去了兩個最熟悉的村子,以前我們瓦斯科山村還曾經與他們交換糧食呢……但是我剛開口問他們想不想挖礦,他們就把我攆出來了,我說挖礦一天就能掙十枚銀幣,他們就說我是那些該死的塔城黑礦主派來騙人的。」
其實也不怪那些村民。
年輕點些的游民都嚮往塔城,畢竟他們有希望被看中成為高貴的魔法師或是強大的戰士。但是那些真正從塔城中回來的老人們則早早地體驗過那裡面的殘酷和真相,事實就是天賦不夠或是不夠強的游民一旦進入塔城,大概率會淪為食物鏈最低端的奴隸般的存在,其中又有八成的游民都成了倒黴的黑礦工。
所以,在游民的眼中,挖礦幾乎等同於成為奴隸。
「我特意帶上了那份契約想念給他們聽,但是他們根本不信!」老村長心有餘悸地摸了摸懷中的契約書,「他們甚至說就算從豪達伊佐山脈跳下去都不會過去挖礦的,還勸我老實回家養豬玀獸。」
司空燼挺好奇塔城的黑礦主,一旁的朱恩便詳細地聊起了自己當初挖礦的經歷。
聽完這些後,他瞬間明白那些游民為什麼會如此抗拒「挖礦」兩個字了。
司空燼眼珠子轉了轉,對著黎離和藥檀揮揮手:「你倆過來……對了,把戈斯也叫過來吧。」
次日,精神明顯低迷了一些的老村長理了理皺掉的衣服,轉道去了另外一個村子。
中午時分他來到了那座名叫豐收村的村落,村中的年輕人們正在用木棍模擬著戰鬥,看樣子是在為下個月的雙月黯淡做準備。
老村長曾經來過這裡,所以這些年輕人們都認出了他,紛紛揮手打招呼。
「您有什麼事嗎?」
他想著臨走前司空燼交代自己的話,於是沒直說是在找礦工的,而是轉了個方式:「我需要一些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幫忙搬石頭,一天有兩個銀幣的報酬,午餐和晚餐也全包了!」
聽到這話,那幾個年輕人立刻心動了。
他們每日訓練時都會搬大石頭用來鍛煉力量,現在過去不但能夠給村子省一天的飯前,還有兩個銀幣的報酬!
世上竟然還有這樣的好事?
這一次,老村長成功從隔壁豐收村中帶了二十多個年輕人回到了瓦斯科山村。
「來這邊……這邊……」老村長抹了一把額上的汗,非常熱情地帶著這些人走到了後山的礦洞口。
看到礦洞的那一霎那,豐收村的年輕人們臉色就變得不好了。
「村長,你難道是和塔城的礦主聯合起來騙我們挖礦的嗎?」
這時,背著一筐碎靈石的西壬正好鑽出來,瞟了這群人一眼,把身上的籮筐一丟。
「還輪不到你們挖,進去吧,別說背石頭這種簡單事都做不好。」
西壬也是昨日跟著戈斯學習了大半天才了解到挖礦原來還有這麼高深的訣竅的,現在他挖十塊靈石能保持一兩塊是完整的了,據戈斯分析,他的實力至少增強了百分之一!
這樣的進步速度,可不比在角鬥場廝殺來得慢,最主要是還不用排隊等比賽開始!
那群年輕人本來是想走的,奈何這次老村長特意先付給了一日的酬金,又被西壬冷言刺激了一下,年輕人氣盛,當即拿起籮筐跟著鑽進了礦洞。
「大不了幹了今天咱們就走!」
「我剛才觀察過了,這個礦洞周圍並沒有厲害的戰士或是魔法師看守,咱們隨時能逃回村子去!」
「咱們就只背石頭,挖礦這種事兒絕對不幹!」
礦洞深處,戈斯正在為瓦斯科山村的村民們演示該如何正確挖掘靈石礦。
他的表情很專注,拿著礦鏟演示了好幾遍。
為了讓這些不懂事的年輕人明白黎離的苦心,更專注於挖礦事業,戈斯甚至語重心長地教育起了他們——
「你們村子幾日前遭遇了可怕的魔獸襲擊對不對?那你們也一定知道,只有變得更強才能守護好家人和村子。」
「說到變強,眼前這個就是最好的機會!」
「你們以為黎離為什麼要挖掘這些毫無用處的廢石?其實她的目的就是為了創造一個讓大家快速變強的地方,這座礦洞就是我們的修煉場……」
在所有年輕人的注視下,戈斯字句鏗鏘地再次講起了他之前的【挖礦強化戰鬥論】,興許是因為之前做過光明騎士,又或許是昨天司空燼特意給他指導潤色了一下今日要演講的台詞,此刻的戈斯的字句都帶著鼓舞人心的熱血激昂!
當然,司空燼是想讓他幫忙忽悠,而戈斯本人卻是發自肺腑——
「年輕人們,拿起你們的礦鏟,邁出成為強者路上的第一步吧!」
「原來他們挖礦……是在練習戰鬥技巧?」
剛進來的豐收村年輕人們背著籮筐,在礦洞內聽得一愣一愣的。
救命,怎麼辦?
他們突然覺得這個人說得好有道理!
戈斯結束講話後,對著剛進來的年輕人們招手示意,「是來背礦石的嗎?記得要把邊上的沙土和白色礦石分開背。」
說完這句後,戈斯便俐落轉身,繼續認真傳授訓練秘訣,完全沒有要讓豐收村的人參與挖礦的意思。
幾個新來的面面相覷,在背上砂石往外走的時候,沒忍住小聲議論起來。
「這裡好像真的不是黑礦洞……」
「我看了一下,剛才礦洞裡沒有人在看守他們挖礦。」
「等到日落就結束今日的工作了,明天我們不來了。」
「對,不來了!」
「說話那個人我以前在地下集市裡見過,似乎是之前那個巨木村的戈斯,我記得他特別強壯,能同時單挑好幾隻低級魔獸……」
他們一邊搬運著那些沙土和礦石,一邊忍不住去看胳膊比他們大腿還粗壯的戈斯。
連這麼強的戈斯都在這裡挖礦,難道這真的是某種特殊的修行技巧嗎?
不知不覺黃昏將近。
西沉的餘暉將整個瓦斯科山村映成橙紅,礦洞中的村民們還想繼續挖掘礦石,藥檀卻來到礦洞口大聲招呼:「收工了!今天收工了!該準備吃晚飯了!」
「黎離剛才去附近的水潭裡抓到了好多魚!今晚有好吃的了!」
白日的時候司空燼聽朱恩提了一嘴附近有個深水潭,裡面有不少游魚,不想再喝辟榖藥水的司空燼當即奴役了自家小師妹去捕魚。
對於普通人來說想要抓住那些狡猾的大魚非常困難,但是於劍修而言,十多道劍氣下去,水面上霎時浮出十多條魚。
看到戈斯過來,黎離朝他伸手:「借劍一用。」
戈斯臉色一白,他又想起上次把劍交給黎離,她轉頭就用劍騸豬的慘案了。但是自己前兩天還在口口聲聲稱黎離是自己的摯友……
最終,黎離還是拿起了戈斯的巨劍。
「藥檀。」
藥檀應了一聲,非常默契地把大木盆中的魚朝她擲去。
巨劍與大魚同時揚在空中,黎離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神驟然變得凌厲起來。
在所有人注視下,她精準出劍了。
明明是笨重的巨劍,但是在她手中卻顯得格外輕盈。
片刻後,黎離若無其事地收起劍,擦拭乾淨後遞還給戈斯。
然而戈斯的眼睛卻始終停在那些又落回木盆中的大魚身上,銀色的魚鱗和臟腑都已經被去除乾淨了,甚至魚身上還被切了漂亮的斜花刀。
果然無論看多少次,黎離的劍術還是精妙到讓人目眩。
戈斯默默地握緊了礦鏟,他已經迫不及待想去挖礦變強了!
黎離將魚處理好後,剩下的就是藥檀的主場了。
老村長按照藥檀的吩咐在村子中間的空地生了一堆火,後者先在魚腹中塞了在後山找到的一種香草,隨即在魚身上抹一層調味香料,最後將它放置在火堆上方。明亮的火焰舔舐著魚皮,逐漸為其鍍上一層漂亮誘人的色澤。
大魚的腥味經過炭火的熏烤逐漸變為了魚肉的香氣,再混合著藥檀不斷往上撒勻的各種香料,這些烤魚的香氣層次感變得越來越豐富……
當大魚的表皮呈現出黃金一般的焦酥質感時,那股香氣也攀升至頂點。
藥檀呼了口氣,滿臉笑容地招呼眾人:「好了!魚可能不太夠,大家記得分著吃!」
老村長特意將村子倉庫裡的黑粟米拿了出來,熬了一鍋濃稠的米糊糊。
豐收村的幾個年輕人各自端了一碗糊糊喝著,在游民的生活中肉是很難得的東西,他們已經拿了工錢,自然不能再去拿別人的肉。
只不過那邊的香氣一直往這邊飄,讓他們的唾液不斷上湧,需得不斷吞咽才能繼續喝糊糊。
就在這時,剛才那個用絕佳劍術殺魚的少女走向他們,而後,將手中的幾串烤魚一道遞了過來。
她臉上沒什麼表情,不握劍的時候眼神也不似方才處理魚時那樣殺氣騰騰,看上去反而平靜得不像個年輕人。
「包吃。」黎離言簡意賅,一開口就把這些人想說出口的客氣給堵回去了。
豐收村的幾人愣了愣地看著魚,等黎離轉身離開後,小心地咬了一口。
和他們一直吃的又腥又柴的魚肉不一樣,這次的烤魚肉質細嫩潔白如蒜瓣,只需要輕輕咬一口,熱氣便蒸騰著魚肉原本的香味和各種辛香料的氣息在舌頭和鼻腔中蔓延,而外面的魚皮更是吸足了味道,一口下去還帶著微微的脆感……
「真香!」
「要是明天搬完礦石也能吃到這樣的美食就好了!」
「我突然覺得明天在這兒試著挖一天的礦也不是不可以……」
原本準備幹完今天就走的豐收村年輕人居然沒有離開,甚至有人已經開始找老村長詢問挖礦事宜,並表示想回村帶上其他朋友來挖礦了。
將所有事宜完美掌控的藥檀微微一笑,向大家宣布好消息:「不出意外的話,等不了多久我們就可以帶人去挖那條最大的豪達伊佐礦脈了。」
黎離輕頷首,轉頭詢問戈斯:「你願意去豪達伊佐山脈教這些新人挖礦嗎?」
戈斯鄭重點頭,給了黎離一個堅定的眼神:「沒問題,我一定能在十天內教會他們正確的訓練方式,一年內讓他們都成為合格的戰士!」
黎離:「……」
真是謝謝,但是她只是想要合格的礦工,並不想要合格的戰士。
她冷靜提醒其他人:「我們需要在出發挖掘前,提前去查勘那條礦脈。」
藥檀為難道:「我這兩天在後山發現了不少有意思的藥材,想用它們來嘗試改良辟穀藥水的口味,要不你等我幾天……」
他還沒說完,黎離在聽到「改良辟穀藥水味道」這個關鍵詞後就當機立斷:「你留在這裡,好好幹!」
司空燼則沉吟著看向西壬,說了一句摸不著頭腦的話:「礦洞裡這兩天好像多了很多破碎的靈石啊……」
西壬原本手搭在膝蓋上正發呆,聽到這句話後後背突然僵硬了一下,然後別扭地坐正了。
他咬牙承諾:「你放心,我會盡量習慣這種訓練方式的!」
「……」司空燼哽了一下,在心中默念了好幾遍「這是親徒弟不能罵豬」,終於冷靜下來。
最後他還是沒忍住朝精靈翻了個白眼:「我是說,礦洞中的靈力非常濃鬱,你乾脆自己再挖一個小洞,試著在裡面牽引靈力入體好了!」
這樣算下來,村子裡的閒人居然只剩下黎離和科林斯兩人!
科林斯立刻主動請纓:「我可以,讓我跟你一起去!」
靜立在科林斯身後的威爾斯立刻上前:「既然科林斯少爺想去的話,那我便……」
「你不是說要和司空閣下一起商量合作的事嗎?」科林斯渾不在意地揮揮小胖手示意財政官安心:「你不用太擔心的,我只是和父親一樣去巡查一下礦脈而已,況且還有黎離陪著。」
「這裡不是塔城,科林斯少爺。」威爾斯的銳利的眼中只剩下濃鬱的擔憂,他能夠放心安格斯在雙月黯淡之時到城外亂跑,卻很難放心讓科林斯到處冒險。
科林斯聽懂了財政官話中的含義,他知道對方想告訴他的是塔城之外有強盜流匪,有魔獸,甚至還有亡靈法師。
「我可以的,威爾斯。」科林斯語氣堅定地告訴他自己的選擇。
科林斯其實已經有些記不清以前的自己了,或許是因為那時的自己太懦弱太膽小,讓他自己都不想回憶。
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連華萊士魔法學院那些看起來只會攀比身份和財富的年輕貴族們都敢在雙月黯淡之時出城獵殺魔獸,如果他還一直蜷縮在塔城之中當躲在角鬥場裡混分的混子,那他這輩子都不配奪回那兩條魔法石礦脈了。
威爾斯心中依然擔憂,但是科林斯堅持不已,他最後只好深深嘆息。
「既然如此,那也只能……如您所願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威爾斯目送著科林斯跑到一邊擦拭他的荊棘玫瑰魔法杖,心中湧出一種又驕傲又酸澀的情緒來。
司空燼似乎看懂了他的情緒,拍了拍他的後背,用過來人的口吻寬慰威爾斯:「用不著這樣,孩子總是要長大的,你總不能守著他一輩子吧。」
威爾斯聲音微微沙啞:「科林斯少爺的母親去世很早,他是被我一口羊奶一口咕咕蛋餵大的,剛出生那會兒那麼小——」
他用手比劃了一下。
司空燼非常驚訝地看著科林斯現在的模樣,小聲問:「吃的什麼啊,居然還能長成現在這樣?」
威爾斯瞪了他一眼,若不是因為眼前這人是他佩服的人,估計已經開始摘下白綢手套用武力講道理了。
司空燼輕咳兩聲掩飾尷尬,轉移話題道:「我也養大過一個孩子,知道看著她慢慢從小到大再變得獨立是什麼心情。」
「真的嗎?」
「是啊,不過我養的那孩子從小就比你家科林斯懂事,天賦呢也要出眾點,更重要的是從小就會掙錢養家,不像你家科林斯那樣每年都要賠幾條魔法石礦脈出去,所以我應該比你少操很多心。」
司空燼每說一句,威爾斯的臉色就變黑一點,到後面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了。
「司空閣下!請恕我糾正你一下,首先,我們家科林斯少爺非常懂事,其次他的天賦也超群,你沒看到他現在已經是白銀級別的勇士了嗎!更重要的是他之所以損失那些魔法石礦脈只是因為他太過單純善良外加運氣不好罷了……我相信沒有哪家孩子比他更好了!」
「嘖。」培養出一個修真界第一劍修的司空燼不想跟他爭論。
「你這聲嘖是什麼意思!是覺得自己的孩子比我們家的優秀嗎?或許我們應該仔細探討下這個問題……」
「需要探討嗎?我家那個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科林斯少爺是天賦卓群的魔法師,可不是一般人!」
「呵。」
「呵又是什麼意思!」
……
黎離和科林斯根本不知道那兩個不夠成熟的老頭莫名其妙吵了一場。
翌日清晨,科林斯接連不斷地打著哈欠,睡眼惺忪地跟在黎離身後出門了。
威爾斯沒來送別,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夜與司空燼爭論太晚導致現在還沒醒。
清晨的山林間格外清朗,空氣間彌漫著青草的清醒氣息,偶爾還能聽見頭頂的樹梢上悠長的鳥鳴。
拋開物資貧瘠和隨時可能會遇上的危機而言,塔城之外的景致遠勝城內。
黎離拿著破劍走在前方,順手將擋路的荊棘和枯枝給劈開。
科林斯順著她踩出的路亦步亦趨,又沒忍住打了個哈欠:「我們再往魔獸山脈的方向走上半天差不多就到豪達伊佐山脈了。」
黎離回頭看了科林斯一眼,掃到他眼下的烏青後微挑眉:「昨晚你沒睡?」
「沒有,昨晚思考了一下人生而已。」科林斯擠出一個笑,揮了揮魔杖示意自己精神良好。
黎離沒有多問,只是放慢了一些速度,以便照顧到這個年輕的魔法師。
在科林斯接連不斷的哈欠聲中,兩人順利地抵達了豪達伊佐山脈,中途甚至連一隻低級魔獸都沒遇到。
「我看看地圖。」
科林斯翻開財政官幾天前特意繪製的地圖,在確定礦脈洞口的大致位置後,默默地閉上眼感知起周圍的魔法元素來。
黎離對魔法元素沒什麼感覺,她只能根據自己多年的戰鬥經驗判斷對手的強弱和招式的威力。
她拿著短劍靠在一棵樹邊,一直皺眉盯著科林斯,似乎在做著什麼讓她也覺得有些為難的決定。
待科林斯睜眼後,她又恢復了平時冷淡的死人臉。
「確定位置了嗎?」
「嗯,前面有一處地方的魔法元素比較濃鬱,應該就是窺影魔法陣布置的地方了,跟我走。」
科林斯舉著魔杖帶頭走在前面,黎離邁步走到了他的前面。
「你指路就行了。」
她繼續走在前面開路,根據科林斯指的位置一路前行。
沒過太久,二人前面出現了一個比瓦斯科山礦洞要大許多的礦洞口,從周圍荒草生長的密集程度來看,這裡荒廢的時間要比之前那個礦洞還久些。
科林斯朝幽深漆黑的洞口看了看,略微不安地將魔法杖抱緊了一些:「我們要進去看嗎?」
這洞好黑,他總覺得裡面沉睡了一隻魔獸,要不就是窩藏了一群亡靈法師,想到這些腳下就有點沉重。
「不用。」
黎離在回答的同時已經將靈力附在了破劍上,然後看似隨意地把破劍往礦洞的方向一丟——
科林斯睜大眼看著那把劍直直飛入礦洞中,心裡直呼離譜。
片刻之後,破劍回到了黎離手中。
她淡然道:「這條礦脈附近很安全,連老鼠都沒有,你可以傳訊給威爾斯,讓他帶人過來了。」
說完這句話後,黎離便抱著手閉目靠在了身側的古木旁。
科林斯拿出傳訊卷軸寫了些什麼,飛快合上後好奇問黎離:「我們不回去嗎?」
「你是很睏嗎?睡會兒再走。」
科林斯仰著圓臉直言:「我不睏了。」
黎離面無表情:「你可以睏。」
科林斯嘟囔了幾句,最後還是縮到了一旁的草地上閉眼開始休息了。
等到他的氣息逐漸變得平穩後,黎離把胸前的手放下,站直身體。
結果她剛一動,草地上的科林斯猛地睜眼:「我就知道!」
他翻身躍起,臉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讓我猜猜,礦脈的事情解決了,礦工的事情也解決了,你現在要做的事肯定就是學院考核任務的事情了。昨夜藥檀說你找他要了很大一瓶辟榖藥水,說你很可能準備偷偷一個人去獵殺高級魔獸,果然被他說中了!」
難得聰明的科林斯帶著料事如神的得意,摸著下巴一頓分析:「你路上一直盯著我走神,剛才又叫我傳訊讓威爾斯帶人過來,是不是在想直接把我丟在這兒會不會遇到危險,所以準備估算著人快到的時候,獨自前往魔獸山脈深處?」
「呵,還好機智如我沒有上當,沒想到吧,我壓根就是在裝睡!」
黎離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在裝睡。」
「啊?」剛才還得意的科林斯表情愣住了。
「我也不是準備趁你睡覺一個人進魔獸山脈。」黎離頓了頓,非常無情地說出真相:「我是發現你睡不著,所以幫你快速入睡。」
「怎麼快速入睡?」
黎離抬手,做了個往脖子後面劈的動作,科林斯看懂了。
「……」科林斯沉默了一下,卻不像往常那樣繼續笑呵呵,而是擰著眉注視著黎離;「你幹嘛不帶我們一起去?」
「魔獸山脈深處很危險。」黎離言簡意賅。
「你一個人不是更危險?」科林斯憤憤道:「難道你是覺得我們幾個都是你的累贅所以不願意帶上我們嗎?」
黎離:「不是,我從沒這樣想。」
她只是習慣遇到未知危險時,選擇孤身一人面對罷了。
劍修雖然見慣了生死,但是卻也更不想再見證生死,尤其是自己的親朋好友。
況且,她不想再有人因為自己而陷入險境了。
不過黎離的這句解釋似乎沒有什麼用,科林斯已經眼中含淚,抱著膝蓋低聲地訴說起自己被華萊士魔法學院那群人罵做累贅的事情了。
「我以為他們是我的好朋友……」
「還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以為……」
「結果有一次……」
「還有一次……」
科林斯說得太詳細了,黎離揉了揉額角,開始覺得頭疼。
要是換成戈斯就好了,她一拳下去保準能夠世界清靜。
但奈何這是平時裡看起來最單純的科林斯,而且他的講述過於真情實感,時不時還吸一吸鼻涕,每當黎離想說話的時候小胖子仰著頭用淚眼汪汪的委屈控訴表情看著她。
「你現在甚至不願意聽我說話了!」
黎離:「……」
她開始隨著科林斯的講述神游天際,在腦海中麻木地演練劍法。
等到科林斯看起來似乎是說累了,終於有了要歇一會兒的傾向時,黎離立刻轉身。
她準備直接把這家伙丟這兒,自己御劍往魔獸山脈跑。
然而黎離剛拿出劍,動作就停頓住了。
她察覺到有兩道非常熟悉的氣息在靠近。
黎離朝來時的方向望過去,無言地等待著,片刻後,就看到蜜色皮膚的精靈扛著醫修一路狂奔穿越荊棘,最終成功抵達自己面前。
此時,她心中只有三個字。
大意了。
「呵,沒想到?」西壬拽拽地一挑眉,露出得意的笑:「我倆一直跟在你後面。」
藥檀從西壬肩上滑下來,齜牙咧嘴地拔掉頭髮間的荊棘刺,嘿笑道:「為了不被你發現,我們特意保持了很遠的距離,以防被你感應到。」
他大膽地用肩膀頂了頂黎離的胳膊,商量:「來都來了,一起去唄?」
剛才還在眼淚汪汪的科林斯飛快跳起來,一手拿魔杖一手叉腰:「一直打哈欠是因為昨晚怕你半夜跑了,我們仨都沒睡!還有,你以為我剛才在那兒哭唧唧半天是為什麼,還不是為了拖延時間等他們追上來!」
這一次,終於成功算計了黎離的科林斯笑得非常得意。
「黎離,你要相信在某些方面,我也是擁有超群智慧的!」
黎離半天沒說話,最後還是沒攆人,只是木然轉身。
她照舊無情警告:「死了別怪我。」
藥檀趕緊追上去:「哎呀你不要還沒遇到魔獸就說這種晦氣話啊!」
科林斯和西壬也緊隨其後。
「要死一起死咯。」
黎離突然開口:「你們真以為我是莽夫?」
她微偏回頭,眉眼底分明隱了兩分笑意,偏生語氣還是一貫的清冷又不近人情。
「我身法好,還有隨機傳送卷軸,不會死。」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8 11:49 PM
第二卷:閃爍的星火 第三十九章 不想當老二?
越是往魔獸山脈靠近人煙越是稀落,在瓦斯科山脈附近尚能零星看到村落中飄出的炊煙和火光,但是一旦臨近魔獸山脈,除了昔日的巨木村和已經化作廢墟的幾個荒村外,便再也尋不到有人居住的痕跡了。
尤其是去往天劍村的方向,興許是荊棘叢生外加魔法元素枯竭,連路都沒被踩出一條,儼然成為了被世人遺忘的地帶。
不過黎離幾人這次的目的地是另一個方向,也是深入魔獸山脈的路徑。
陽光在魔獸山脈的密林中早已失去了存在感,遮天蔽日的闊葉高樹將整個天頂盡數覆蓋,黎離一腳踩下去,頓時感覺腳底不知堆積了多久的枯葉如爛泥般纏住了自己的身體,每一步都變得分外難行,同時,泥土的腥臭味和山林間的草木氣息也越來越濃烈。
黎離抬頭看了看,果斷地拔腳,躍到了最近的一根樹梢上。
西壬抬頭看了一眼,有樣學樣地跟著爬到了樹幹上。
「……不是,黎離會秘術會飛就算了,你怎麼也跳這麼高!」還在地上艱難奮鬥的科林斯憤憤不平。
「因為我是精靈,從小生活在樹上,笨蛋。」西壬毫不客氣地嘲諷過去。
科林斯拄著魔杖站直,抬著頭對著西壬一頓輸出:「你說誰笨蛋啊?誰才是那個被司空閣下教了無數遍,卻還不能領悟到秘術的笨蛋啊?」
西壬不屑警告:「信不信我把你拎起來掛樹上?」
眼看著又要開始新一輪鬥嘴,操碎了心的藥檀趕緊兩邊哄。
不過聽到這裡,黎離倒是好奇,回頭問西壬:「不是讓你在礦洞裡慢慢感受靈力的嗎?怎麼還要跑出來?」
「司空老師說,天劍宗的學生剛入學時感應靈力會選擇兩條路線,一條路線就是之前說的在靈力濃鬱的地方慢慢靜心打坐,另一條路線就是在戰鬥中體驗生死,在突破極限的時候感應能救命的靈力的存在。」
西壬擰著眉,努力回憶著把司空燼的原話復述出來。
這兩條路線對藥檀來說可太好選了,他當即表示:「那第一條多好啊,你在礦洞裡鑿個窩心平氣和地打坐就行了,好歹是極品風靈根,一個月不行,一年總能悟出來的。」
「我不行。」西壬臉上的陰鬱之色更深了,他捏了捏自己的拳頭:「一直坐著還不能說話,我就忍不住想罵人。」
想起之前西壬高超的罵人技術和熟練比中指的技巧,另外三人瞬間懂了。
很好,原來這廝不是感應靈力失敗,而是在一開始的平心靜氣這關就宣告失敗了。
黎離總算明白了,於是好心地寬慰西壬:「沒事,天劍宗其他學生也一樣,剛開始修煉感應不到靈力,就會想辦法體驗生死邊緣的感受,激發自身潛力。」
於是黎離輕描淡寫地為西壬講述了天劍宗的倒黴孩子們是如何被各自的師父綁住腳倒吊在飛劍上亂飛;
又是如何被丟在半夜的墳地裡面,當師父的還特意穿著白衣在徒弟後面追;
再溫柔點的就是諸如師父故意去挑釁隔壁大刀門的刀修,再讓徒弟去隔壁送戰書……
總之,劍修們要追求刺激,他們的修煉方法就是如此簡單粗暴。
西壬聽得臉色都微微發青了,他想起黎離似乎曾提及她也是由司空燼教出來的,於是本著提前了解司空燼授課手段的目的,他問出了那句話。
「黎離,那你是怎麼感應靈力的?」
黎離思忖了一下,給出了那句回答:「我被領上山以後,被帶去膳堂吃了隻烤靈豬,吃著吃著靈力就主動匯聚入體了。」
西壬:「……」
他能問問現在天劍村裡能連夜做一隻那什麼烤靈豬嗎?
不過西壬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原站在樹頂的黎離似乎覺察到了什麼,輕巧地一躍而下,落在了格林斯和藥檀的跟前。
原本別在黎離腰間的半截破劍,也在此時被抽了出來。
西壬見狀立刻反應過來,左手往後拿過彎弓,右手拿起一把箭矢落在弦上,身子也警覺地隱在了樹叢之間。
科林斯茫然地看著風平浪靜的樹叢,低聲問:「好像沒有魔獸啊?」
藥檀低聲解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好像總擔心被人偷襲,所以在前往有危險的地方時,喜歡在背後留下一些靈力烙印……就是類似你們魔法烙印的東西,有人觸碰到了她就能第一時間感應到。」
之前被傳送到塔城之外時,藥檀就發現了黎離的這個小動作。
包括今天他和西壬跟蹤黎離時也發現了她的靈力烙印,要不是他早有提防,恐怕早就被發現了!
科林斯眼睛一亮:「那我也可以留下魔法烙印?」
「沒太大用,能感應到魔法元素的都知道避開你的烙印。」藥檀打消了他的這個念頭。
「噓。」
黎離拿劍一揚,堵住這兩人嘰喳不斷的碎嘴。
枯葉被碾過的聲音帶著某種特定的節奏,在寂靜的密林中顯得格外引人注意。
順著這聲音,四人齊齊看向斜後方的草叢中。
最先出現的是一面大得可怕的盾牌——居然比小橘還大!也不知道究竟是何等的大力士才能拿著這玩意兒一路往前,站在後方的則是一個拿著長柄尖矛的高大戰士,側後方是個手持巨斧的人。
走在最後面的,是一個拿著單手劍的矮個子劍士。
他們在行走時也保持著警戒的隊列陣容,在巨盾的遮掩下,黎離等人甚至都看不到他們的面容。
然而還沒有等這行人走到黎離面前,那面巨盾就落下了。
是準備作戰的防禦姿態。
對方似乎也發現了黎離幾人的存在,正在確認他們是否有惡意。
黎離視線沒動,只是默默地將劍尖對準了側後方樹枝最茂密的某個方向。
那棵樹上還藏了一個人,如果她沒猜錯,應該是這個隊伍中的斥候。
不過這一劍黎離終究沒有斬出去。
因為在片刻後,她一直警惕著的樹梢上響起一道婉轉的鳥鳴,林梢上彷彿被風吹動一般輕晃了幾下,原本還止步的這隊人繼續往前,甚至連目光都沒有多分給黎離等人。
看樣子是那個斥候判定黎離等人沒威脅,發信號讓隊友們直接走了。
「嘶……」
在他們路過的時候,科林斯的眼睛亮了又亮。
不過他還是克制住了,直到這些人走遠以後,科林斯才激動地開始盤點這些人身上的豪華裝備。
「你們看到了嗎!那面巨盾至少是高級魔法道具,上面附魔的魔法銘文都快刻滿盾了!」
「還有那把長柄劍矛和巨斧,上面也有非常濃鬱的魔法元素在流淌!」
「最嚇人的就是那個拿單手劍的家伙了!他的單手劍上除了附魔之外,居然鑲嵌了五顆極品火系魔法石,你們感受到沒有,他走過的時候周圍的溫度都在攀升!那把武器至少也是超高階武器了!」
黎離提醒他:「你家裡有礦,弄一根鑲嵌十顆極品魔法石的超高階魔杖並不是問題。」
科林斯畢竟是平均每年投資兩條礦脈的小少爺,想要買超高階武器絕對也不是難事。
西壬搖搖頭:「不是這樣的,武器的等級如果比使用者高太多的話,那根本發揮不出太多作用,比如你給科林斯一根聖級魔法杖,對他而言,可能還沒有手裡那把中級魔法杖好用。」
「是這樣沒錯。」科林斯忙不迭的點頭,眼睛晶亮道:「所以剛才那個劍士能用超高階武器,那就說明他自己本身至少也是高級劍士了!」
高級劍士,黎離在腦中琢磨了一下,約莫就是金丹期戰力了,也不知道是魔法界的劍士厲害還是劍修厲害。
魔獸山脈中人少,少的是沒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
但是對於那些實力強大的戰士和魔法師而言,這裡大概是他們最喜歡的歷練場所,所以時常會有冒險隊伍深入魔獸山脈獵殺魔獸,以及尋找一些少見的魔法材料。
更重要的是,在魔獸山脈裡能更快斬獲勇士積分。
「為了避免誤會,我們要不要跟他們分開走?」黎離以己度人,非常體貼道:「要是跟在他們身後,他們可能會以為我們想搞偷襲。」
畢竟就算是一隻咕咕雞跟在黎離後面,她都要懷疑那雞是想偷偷啄她。
「一個不會魔法的廢物精靈,」
西壬先指了指自己,再依次點其他三人:「一個堪比雞還弱的藥劑師,一個看起來就不聰明的低級魔法師,外加一個連把正經劍都沒有的劍士,我覺得正常人都不會覺得我們有膽量搞偷襲。」
「……」
西壬嘴很臭,也很真實。
於是四人放棄了繞遠路的打算,索性就沿著前面那群人走過的足跡往魔獸山脈深處行進。
黎離:「他們的盾挺大挺好用的。」
藥檀好奇:「你難道想改練盾嗎?」
「不是。」黎離用劍點了點前方被巨盾拖曳出的那條寬敞大路,欣慰道:「你看,正好給我們開路了。」
「……」
此話不假,那些枯枝爛葉全被巨盾推開了,至少對科林斯和藥檀來說現在前進的道路變得容易許多。
「想要進入山脈深處去獵殺高級魔獸,就必須途徑這片區域,等過了前面的那個山坡就到高級魔獸活動範圍了,到時候咱們再和他們分道揚鑣,免得跟在後面搶不到魔獸。」科林斯低聲道。
「你對魔獸山脈很熟悉?」
「嗯,我哥來過很多次,每次都會在日記裡記錄下戰鬥經過,我不小心翻到他日記本的時候看到了。」
就科林斯過於熟練的樣子來看,好像並不是他口中所說「不小心翻到日記本」的。
距離科林斯說的山坡越來越近,就在這時,黎離攔住了科林斯。
「有聲音。」
和之前人走過的聲音不同,這些聲音細碎而雜亂,伴隨著的還有讓人難耐的尖銳叫聲。
藥檀和科林斯迅速靠攏在一起,雖然已有數日沒有戰鬥,但是科林斯還是非常熟練地先丟了一個水盾出來護住自己和藥檀。
黎離眼中閃過一絲殺意,手中半截破劍輕揚,銳利的無形劍氣似一陣風飛掠向正前方。
劍氣縱橫,如狂風捲地,瞬間將滿地殘葉飛掀散落於空。
隱藏在落葉之下的魔獸也露出了它們的真面目。
是數十隻和枯枝同色的灰褐色老鼠!
這些老鼠的個頭大得驚人,尾巴更是泛著金屬般的色澤。
此刻,幾十隻老鼠密密麻麻地隱藏在那些樹葉底端,乍一顯露出來,那些漆黑的綠豆眼齊齊望過來時,頓時讓人覺得心底發寒。
「這老鼠怎麼比村裡的小豬玀獸還大?」藥檀看得目瞪口呆。
「是鐵尾鼠!它們喜歡啃食精鐵礦石,長久下來尾巴已經變得和精鐵一樣堅硬了!」科林斯在說完這句話後便拉著藥檀開跑:「這些全是中級魔獸!太多了!趕緊溜啊!」
溜是來不及溜了,這些鐵尾鼠的速度遠非科林斯的兩條腿能比,他才剛跑幾步,就看到魔獸群似潮水一般朝他湧來。
「水盾術!」
科林斯迅速吟唱水盾,可是他的水盾尚未凝聚好,鐵尾鼠就從另一邊奔來了。
「後退!」
站在樹上的西壬連射了五箭,精準地將五隻鐵尾鼠釘在了地上,然而更多的鐵尾鼠從箭矢之間竄過,飛快朝著地上的兩人蜂擁而去!
就在這時,半截破劍劈風而過,直直地刺穿了科林斯法師袍的兜帽!
破劍再向上一揚,成功將科林斯帶離了地面。
第二次體驗飛行的科林斯忍著勒脖子的窒息感沒掙扎,很快的,黎離就把他和手中的藥檀一起丟到了最近的大樹上。
她沒有多說什麼,而是拿起劍,似疾風一般衝向了鐵尾鼠群。
「咳咳!」科林斯咳嗽了幾聲,艱難道:「我怎麼感覺黎離好像興奮起來了?」
「你沒感覺錯,這是天劍宗的老毛病了,對手越強越多,劍修越興奮。」
藥檀說話的同時,非常機智的牢牢抱緊了樹幹,然後開始匯聚靈力,飛快朝著黎離身上丟了一記靈療術。
黎離方才消耗掉的那些靈力霎時補滿,於是她不再節約靈力,殺敵的動作又更囂張瘋狂了一些。
科林斯吸了口氣,嘴裡不斷吟唱魔法咒語。
「水球術!」
「水盾術!」
西壬還在不斷地射箭,箭囊中的存貨越來越少。
他修眉緊皺,此刻只恨自己的箭不夠用。
然而就在這時,黎離也注意到這點,她的動作猛地一變。
原本還在逐個斬殺鐵尾鼠的她竟然直直地衝進鼠群,腳尖不斷點過碩鼠的身體,每當一隻老鼠想要咬住她的時候,她的身體就已經掠向了下一隻老鼠。
她在這些鐵尾鼠之間來回穿梭,身體伴隨疾風而動。
黎離的速度本來就極快,再有科林斯不斷丟下的水療術和藥檀的靈療術,身形越發鬼魅。
原本好似軍隊般整齊的鼠群因為她的闖入,攻勢逐漸變得混亂起來。
也就在這時,她拿著劍連續挑刺,西壬的箭矢不斷被挑飛回來。
「西壬!」
這次都不用黎離多說,西壬已經飛身去接住這些飛回的箭矢了。
箭矢剛入手,西壬便又轉而將其飛射向地上密集的鼠群。
眼看著這些鼠群即將亂作一團,它們卻像是意識到追不上黎離,於是哄然轉向,朝著藥檀和科林斯那邊飛去。
「被你的魔法波動引過來了!」
然而科林斯現在停止施法也來不及了,那些鐵尾鼠儼然定準了二人,衝在最前面的那隻鐵尾鼠用精鐵一般的長尾巴狠狠甩向二人棲身的大樹,約莫雙人才能合抱的樹幹居然猛烈地搖晃了一下。
黎離見狀,猛地轉向飛躍向樹下。
她抬起手,揮劍對著鐵尾鼠的尾巴斬下!
「吱!」
被斬斷尾巴的鐵尾鼠淒厲尖叫。
「咔擦!」
黎離手中最後那半截破劍也碎得徹底,最後只剩下握在手中的劍柄了。
「……」
錘子鐵匠鋪不行。
「黎離的劍!」
科林斯一聲驚呼,驚慌之下差點把魔杖丟給黎離當武器。
然而黎離的動作只是停頓了一霎。
下一刻,在三人震驚的眼神中,黎離往前一個翻滾避開身後鼠群的襲擊,然後她的左手往前一撈——
她撿起了那根被斬下的老鼠尾巴!
這鐵尾鼠的尾巴長短約有十寸,頂端似利刺一般尖銳,還帶了微微的彈性——
揮起來有點像二師姐愛用的軟劍,可惜沒有刃。
不過也將就了。
黎離手握老鼠尾巴,如風一般再次衝向鼠群!
西壬的箭頭第一次射偏:「……」
科林斯的魔杖砸到了自己的腦袋:「……」
藥檀差點把摸出來的毒藤粉灑自己身上:「……」
在三人震驚的目光中,黎離愈戰愈勇,她一根鼠尾揮得風生水起,將一群碩鼠抽得七葷八素。
不得不說,她的精鐵劍斷得不虧,這條尾巴居然比鐵匠淬煉無數次的利劍還要堅實!
這群鐵尾鼠怕是到死都能想到,有朝一日它們會死在另一隻鐵尾鼠的尾巴尖刺上。
黎離拎起腳邊最後一隻鐵尾鼠的尾巴,淡定地把它一拋,丟到了不遠處的空地上。
那兒已經堆了高高一摞鐵尾鼠了。
黎離後知後覺地掏出角鬥場的白銀勳章看了一眼,很不錯,又漲了二十多分!
「全都收起來。」藥檀非常精明地盯著那群魔獸的屍體。
科林斯小心地從樹上滑溜下來,聽到這話立刻反對:「不要!我的空間戒指怎麼能夠裝這麼多老鼠屍體!」
藥檀耐性極好地同科林斯講道理:「這些鐵尾鼠的尾巴一看就是製作武器和魔法道具的好材料,咱們帶回去絕對能賣出一個好價錢!」
他頓了頓,聲音充滿了蠱惑:「你賠了那麼多錢,難道不想把它們全部掙回來嗎?」
此言一出,都不用藥檀繼續忽悠,科林斯已經快樂地去撿鐵尾鼠了。
黎離臉色微微發白,不過她卻沒有立刻休息,而是先轉頭看西壬。
「有被刺激到嗎?」
西壬如實:「沒有。」
黎離點了點頭,淡然道:「那下次我不引怪了,就在遠處揮劍氣,你去吸引魔獸的注意。」
西壬:「……」
僅管如此,黎離還是讓科林斯拿了一筐靈石出來。
這些都是戈斯這兩日挖出來的,他在挖礦方面的天賦連黎離都自愧不如,僅僅兩三日居然就挖了將近千塊完整的靈石!
黎離方才剛經歷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此刻正好能夠快速吸納靈力。
雖然沒能體驗到在死亡邊緣橫跳的快感,但是西壬也被黎離喊到靈石前嘗試感應靈力。
西壬閉眼,默默地開始感應那種神秘的力量。
但是他壓根靜不下心來,滿腦子都是黎離剛才揮著那條鐵尾鼠尾巴亂殺的模樣,然後他開始放飛思緒——
「要是我用鐵尾鼠的尾巴當箭矢應該也不賴……」
「鐵尾鼠的尾巴都能當箭矢,那野豬玀背上的尖刺興許也能當箭用……」
待西壬已經把見過的那些魔獸都幻想個遍的時候,他對面的黎離也睜開了眼。
耗盡了靈力的靈石還是完整的狀態,然而它們的色澤從溫潤的瑩白變成了灰白色,看上去倒真和普通石頭毫無差別。
黎離感受著體內變得更加充實的靈力,心中欣慰;但是一看那一筐真廢石,心口又隱約作痛。
果然,這樣的修煉方式是快,但是也太奢侈了!一次起碼要廢掉一百塊靈石!
她湊過去在蘿筐裡扒拉了一會兒,最後滿意地從裡面摸出十多塊還沒耗盡靈力的靈石。
很好,一筐靈石裡面居然還能剩十多塊,四捨五入就是只花了幾十塊靈石;再八捨九入,就是一塊靈石都沒花,白掙了一截修為!
好耶,賺翻了!
收拾好戰場,各自恢復完畢後,四人組繼續朝著深處前進。
不過還沒等黎離等人從小山坡上翻過去,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就從前方傳來。
「有人受傷了。」藥檀嗅了嗅,篤定道:「空氣中有人血的味道。」
黎離:「應該是剛才那群很有錢的人。」
科林斯撓了撓頭:「我們現在過去的話,他們應該不會覺得我們是想偷襲或是搶分吧?」
主要還是之前他們跟在華萊士魔法學院的隊伍後面幹過搶分的壞事,所以現在說起這倆詞都有些理不直氣不壯。
黎離拿著老鼠尾巴在手中甩了甩,用靈力感知著前方的氣息。
片刻後,她收回靈力開口:「他們應該已經打完了,前方已經沒有戰鬥波動。」
科林斯回想著尤利西斯的日記內容,提醒:「接下來的路程會很難行,通常進入魔獸山脈的隊伍都會尋個地方駐扎,現在也快入夜了,我們要不要在這兒休息?」
他往前一指,不巧,正好是戰鬥發生的地點。
四人順著山道俐落往前,在夕陽的餘暉下,前方那幾人的影子也變得越來越明顯,空氣中殘留的魔法波動和血腥味也變得格外濃鬱。
最先出現在四人組視野中的是一頭辨不出品種的高級魔獸,那隻魔獸已經斃命,但是從它強壯的四爪和長到離譜的尖牙看來,這玩意兒不好對付。
似乎是察覺到黎離等人的靠近,對方的盾戰士立刻警覺。
「砰!」
盾牌猛地立在了正前方,原本收起的長矛和雙手劍也默默地再次拿在了手中。
黎離甚至還用餘光瞥到,某道剛從樹上跳下來的身影好像又辛苦地躥回了樹上。
只是黎離素來沒有八卦的興趣,她徑自走過去那組人,在周圍掃視了一眼,最後確定了一塊平坦的區域。
「就這兒吧。」
聽到這話,科林斯飛快地開始從空間戒指中掏東西。
先是一張厚實的床墊,再來是一張小桌,在上面擺兩盞用魔法石照明的小燈,緊接著是兩張厚厚的獸毛絨毯子,上面甚至還用金線繡滿了精致的玫瑰!
眾目睽睽之下,科林斯又摸出了一套柔軟的絲質睡衣,不過想到在野外不方便換,他又飛快把它塞了回去。
「咳咳,這是當時威爾斯知道我要到你們村子裡做客,擔心我睡不慣給我準備的……」科林斯有點不好意思,他在村子裡吃得好睡得也挺好,所以一直沒把這些東西拿出來過,沒想到這時候還能派上用場。
這話剛說完,科林斯就發現其餘三人沒理他,而是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張軟床。
科林斯心中一個咯噔。
難道他們是誤以為威爾斯和自己嫌棄天劍村,所以才帶了這些東西?
「你們聽我解釋……」
科林斯還沒來得及開口,黎離已經率先指向最靠邊的一側,堅定宣布:「那塊地盤歸我了。」
藥檀和西壬開始爭奪:「我不想睡中間!」
「我也不要睡中間!」
科林斯:「……」
為了表示對這床奢侈軟墊的尊重,在坐上去之前,那三人還輪流排隊,讓科林斯用水球術幫他們把身上的灰塵和血跡清洗完畢。
做完這一切後,四人排排坐在大床上,目光也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對面的那些人身上。
拿著巨盾的是個膚色黝黑的壯漢,持巨斧的是個黃色短髮的少女,拿著長矛的是個白淨的瘦高個,至於那個手握單手劍的矮個子劍士……
他長了一張平平無奇的路人臉,平淡到科林斯都莫名感覺自己曾見過這人無數次。
此刻,那邊的幾人已經開始在打掃戰場了。
他們並沒有要避諱黎離等人的意思,那個黃髮少女俐落地用斧頭劈砍著魔獸的爪子和尖齒,矛手蹲在地上,將這些東西全部收入空間戒指中。
待所有有價值的部位都收起後,那個看起來彷彿一直在閉目養神的路人臉劍士動了。
他突然揚起了劍——
魔法元素驟然聚集。
那把劍上赫然燃燒起熊熊的烈焰!
帶著火光的劍刃似火蛇一般落向高級魔獸的脖頸,如同切菜一般,瞬間將獸首斬落。
劍士將劍尖一挑,這顆鮮血淋漓的獸首頓時飛向空中。
那道隱藏在樹上的黑影幾個縱躍,靈敏地接過獸首,也不知她是如何動作的——
下一刻,那顆魔獸腦袋便被懸掛在了附近最高的樹上,獸血滴落在樹葉上,再慢慢滑落到滿地的枯葉上,很快洇出一小片駭人的紅。
藥檀:「怎麼感覺……有點變態。」
科林斯盯著那獸首,嘴角抽動了一下:「我好像……知道他們是誰了。」
「誰?」
「記得那天我們去學院管理所看到的排名牆嗎?他們應該就是第二名的阿瑞斯戰鬥學院……我哥曾說他們都是一群戰鬥瘋子,因為他們喜歡把魔獸腦袋掛樹上炫耀戰利品,當然,他們自己對外稱的是,這是對魔獸的宣戰。」
「雖然說是叫戰鬥學院,但是這個學院裡的人幾乎全部都擁有不俗的魔法天賦,他們在修習魔法之餘也熱衷於各種格鬥技巧,是一群非常可怕的戰鬥法師……你要說魔法戰士也行。」
「帶頭的那個劍士,就是個子還沒黎離高的那個,他就是被稱為年輕一輩中排名第二的塞爾!聽說這人在角鬥場裡曾創下過一百二十連勝的可怕戰績!」
「我說怎麼這麼眼熟呢,他以前來我們家給我哥送過幾十次戰書!」
黎離聽得挺有興趣,轉過頭:「所以第一劍士是誰?」
聽到這個問題,科林斯就略驕傲地挺了挺胸膛:「那當然是我哥尤利西斯了!有他在,塞爾就永遠只是老二。」
他甚至合理分析:「他今年肯定是不想當老二,所以冒險帶隊友一起到魔獸山脈來斬獲積分了!」
忠實的黎吹藥檀當即下論斷:「很好,我宣布黎離出現後,這位叫塞爾的劍士就要開始當老三了。」
黎離卻沒想著和塞爾打一架。
一百多歲的老前輩主動去找個十多歲的小弟弟邀架,有點不穩重。
她這會兒的目光全放在了對面戰場上。
值錢的高級魔獸是被弄走了,但是他們好像沒有要收走那些低級魔獸的意思,任由它們擺放在地上。
如果是普通的低級魔獸,自然不值得黎離多看一眼,但是……
「你們看,那邊那一大堆是不是野生咕咕雞?」
眼力最好的西壬瞄了一眼,點頭:「沒錯,就是野雞。」
還沒等黎離開口,勤儉持家的藥檀眼睛大亮,已經想到關鍵點了:「野生咕咕雞就是凶殘些的咕咕雞,不出意外的話肉質還比普通雞肉好……而且我記得這種普通魔獸是無毒無害的!」
這麼多隻雞,要是把肉全部帶回去,能讓天劍村外加瓦斯科山村的所有人都吃兩頓飽肉!
要知道在塔城之外,哪怕是去了地下集市,想要買到肉食也是件困難的事情,游民們都更願意把咕咕雞留著生蛋,而不會把它們拿出來當肉食賣。
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吃雞肉,還是巨木村被魔獸襲擊,蘇珊有隻雞被活活嚇死了,便宜了當時半死不活的司空燼。
科林斯想起自己空間戒指裡還有一堆死老鼠,撓了撓頭,試探著提出一個大膽意見:「那……要不咱們用鐵尾鼠屍體和他們換一下野雞?」
用能夠賣出價錢的中級魔獸去換低級魔獸屍體,這誠意十足!
黎離點頭,覺得很可行。
「既然你認識那個叫塞爾的劍士,那你去說?」藥檀拍了拍科林斯的肩膀。
然而科林斯把頭搖的飛快:「不行,他跟我哥是死對頭,我萬一過去後被認出來挨打了怎麼辦?」
殺人倒是不可能,畢竟對方也是塔城的學生,並不是喪心病狂的流放匪徒。
但是挨打就不一定了,很難保證塞爾不會把在哥哥那兒的氣撒到弟弟身上。
眾人互相看了看。
黎離這個開口就自帶陰陽怪氣效果的鐵劍修肯定不適合,西壬這個臭嘴崽就更別說了。
最終,社交悍匪藥檀主動站了起來。
「讓我來!」
「很好,換雞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黎離幫他把幾隻鐵尾鼠的尾巴綁在一起,藥檀便提著老鼠尾巴去對面開始商量交易了。
……
樹梢上。
身著黑色皮甲的伊莉絲幾乎隱沒了枝葉之間,不過她的眼睛卻始終盯著對面的動靜。
在藥檀起身的瞬間,伊莉絲便低聲同底下的人報訊。
「隊長,那群奇怪的人好像朝我們走過來了。」
沒錯,就是一群奇怪的人。
阿瑞斯戰鬥學院的這群魔法戰士們並不是第一次進入魔獸山脈了,然而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實力如此低微還敢往深處闖的。
不得不說很有勇氣。或者說是腦子不太清醒。
作為隊伍的斥候和刺客,伊莉絲一開始以為他們尾隨自己隊伍身後是想撿漏或是想搞些偷襲的小動作,然而事實證明是她多想了。
這群人從正式露面開始就在做奇怪的事情,比如說那不該出現在荒野中的豪華床墊,再比如說他們莫名其妙開始生了好幾堆火……
當然,最奇怪的還是那個提著一堆黑漆漆的東西在朝他們走來的少年。
塞爾沒有動,依然抱著劍閉眼靠坐在樹下。
倒是盾戰士狂獅小心地把盾立好,抬頭問伊莉絲:「那個人手裡拿的是什麼武器?」
伊莉絲撥開樹葉認真看了看,皺眉思索:「好像是……」
「是一堆死老鼠。」單手扛著巨斧的埃西亞先一步給出了答案。
她順便用另一隻手撩了撩短髮,默默地往後退了一步。
當藥檀走到他們面前後,狂獅非常盡責地用巨盾擋住了他。
他悶聲警告:「不要越界。」
此處是進入魔獸山脈深處的必經之地,時常有多個冒險小隊在此駐扎整修,而各個隊伍之間往往會保持一定的距離,絕對不會進入其他隊伍的攻擊範圍,否則便有挑釁或是偷襲的嫌疑。
對方看起來弱小得可憐,大概率是第一次來這裡不懂規矩的新人。
不過不影響狂獅對他保持警惕。
藥檀露出一個單純無害的笑容,將手中的鐵尾鼠提起來:「我是來跟你們做一個交易的。」
隨著藥檀說明來意,阿瑞斯戰鬥學院幾人的表情從警惕逐漸變成了茫然。
最後除了塞爾之外,四臉懵逼。
巨斧手埃西亞皺眉,聲音中有些許不可置信:「你要拿中級魔獸的屍體換那些低級魔獸?」
「沒錯。」藥檀點頭,非常真誠:「我們隊長說了,如果你們覺得不夠的話還能補錢,就按市場上一隻咕咕雞三枚金幣的價格算。」
說著,他果真又拿出一把零散的金幣。
甚至都不是魔法石!
「……」
這個人是傻子嗎?
阿瑞斯戰鬥學院的人下意識地先去看隊長的反應,然而塞爾閉著眼,似乎並沒有要搭理的意思。
於是埃西亞做主,冷漠地打發藥檀:「你們需要那些屍體拿走就是,至於這些鐵尾鼠也帶回去,我們用不著。」
然而藥檀卻並不似他們想的那樣直接帶著雞就走,而是在招呼著隊友來搬完野咕咕雞後,堅持留下了那些死老鼠,順便還把金幣也小心地攏在了那堆老鼠邊上。
看著那幾個人高高興興地撿著死雞回去,埃西亞眉頭緊皺:「那些野生咕咕雞沒有一個地方能用來做武器或是防具,他們拿去到底要幹嘛?」
很快,夜色浸染了整片森林。
伴隨著對面的火光和一股獨特的香氣飄起,阿瑞斯戰鬥學院的幾人終於明白對面那群怪人要幹什麼了。
黎離:「雞毛和內臟全都剔除了,科林斯,用你的水球術把雞洗乾淨。」
科林斯:「很好,我這邊洗好了,藥檀你準備好鹽和香料了嗎?」
藥檀:「抹好了,到你了西壬,接住!」
輪到最後的西壬臭著臉接過塗滿了各種調味品和大量粗鹽粒的野雞,然後拿出自己的箭矢,將它們串好,再掛在火堆邊上慢慢煙熏。
因為科林斯告訴眾人,他的空間戒指雖然能夠儲存東西,卻不能保鮮。為了確保村子裡的人能吃上一頓飽肉而不是臭肉,四人決定連夜把雞醃製了再煙熏一晚,以便後續能夠保存更長時間。
出主意的藥檀對此經驗十足:「我們白天繼續獵殺魔獸,晚上休息的時候把火堆生著熏雞,這樣子大概過三四天就能做好這幾十隻熏雞了,而且又能保暖又能保存肉,一舉兩得。」
這項提議全員通過。
這一夜,天劍宗小隊眾人睡在寬大的高級床墊上,蓋的是輕薄而柔軟的的絨毛毯,邊上還有溫暖的火堆和熏雞的肉香……以及免費幫忙守夜的隔壁學院眾人。
這一夜,阿瑞斯戰鬥學院的眾人沒睡著。
那股熏雞的香氣一直往他們鼻子裡鑽,且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斷加劇。
天邊微微亮起的時候,這群戰士默契地起身,準備快點遠離那幾十隻熏雞和那四個怪人。
在那邊傳出細微動靜的同時,黎離也睜開了眼。
她雙目之中一片清明,沒有半點昏沉。
黎離昨夜也沒睡,而是躺著默默地修煉了一夜。
倒不是怕對面的人偷雞,只是她習慣了在危險的環境中保持清醒。
「醒醒。」
她低聲提醒隊友。
科林斯立馬睜眼,雖然還在迷糊,但是第一反應就是去把那些被熏得微黃的野雞收入空間戒指中。
然而就在這時,原本只剩下背影的矮子劍士突然開口。
「替我轉告你哥哥。」
對「哥哥」一詞格外敏感的科林斯下意識抬頭,確定對方在和自己說話。
他有點懵然:「什麼?」
塞爾頭也不回,矮小的背影帶著高手特有的氣質,他沒多言,只留下一句堅定的宣戰——
「今年,他會是第二。」
「……」
科林斯懵懵然地目送著塞爾離去,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對方認出自己是尤利西斯的弟弟了。
也難怪,畢竟每次尤利西斯暴砍塞爾的時候,科林斯都在邊上吃瓜叫好。
他撓了撓頭,嘀咕:「黎離是我唯一的姐肯定要當第一,我親哥當第二……也沒問題啊?這個老三在說什麼廢話!」
「咦?」藥檀望著對面那片空地,皺眉道:「他們沒把鐵尾鼠和金幣帶走。」
「算了。」既然不要,黎離也不會追著強給,她果斷地前去將金幣收回囊中,順便招呼科林斯。
「科林斯,快來收老鼠。」
這次科林斯態度堅決:「不行!我空間戒指裡放了雞肉,怎麼能再放老鼠!」
最後軟磨硬泡,黎離還是慣著這個小胖子,特意用西壬的箭弄斷了尾巴,只把這些有用的鐵尾留了下來。
「好了,得加快速度前進了。」黎離拍了拍手,看向阿瑞斯戰鬥學院那幾人消失的方向。
「為了讓他安心當老三,我們得追上去搶高級魔獸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9 12:12 AM
第二卷:閃爍的星火 第四十章 西壬,我就是風
魔獸山脈。
隨著幾個水球術的丟出,空氣中的血腥味逐漸散去。
黎離將手中的鐵尾一收,幾個縱躍跳到了樹上,將靈力延展開,在探看了周遭環境後俐落跳下。
「這附近沒有魔獸了。」
黎離幾人在正式進入魔獸山脈深處後,為了保證能夠獵殺到足夠多的魔獸,果斷選擇了與阿瑞斯戰鬥學院隊伍不同的路線。
魔獸山脈也不虧是魔獸們群聚的老窩,剛在山林間穿行了半天,他們就又遇到了幾隻中級魔獸。
現在幾人配合起來逐漸默契,應付這些中級魔獸的速度堪比宰雞。
「這裡面刷分真快啊。」科林斯眉眼間全是驚嘆:「難怪我哥哥從來不去角鬥場,一直都是和獅鷲騎士團的其他人一起在魔獸山脈裡歷練。才戰鬥了幾輪,我就感覺自己吟唱魔法的速度好像又快了一些。」
西壬將扎在魔獸屍體上的箭矢拔出來擦了擦,順道把魔獸屍體丟給藥檀處理。
他無情提醒:「快是快,但是這裡可不像角鬥場那樣設立了安全區,外面還有一群治療魔法師在等著救人。在魔獸山脈裡面一旦打不過就可能要死,敢進來的都是猛人。」
西壬手中的箭矢一偏,指向了自己,驕傲道:「比如我這樣的猛人,是注定要帶領天劍宗升到前十位置的。」
「……」科林斯把那幾隻魔獸能用的部位收拾好,順便習慣性地打擊西壬:「你要不先去引幾隻高級魔獸過來吧?別忘了,天劍宗還需要再獵殺四隻高級魔獸才算完成學院管理所的考核任務,不然連參與排名的資格都沒有。」
不過正如科林斯所說,幾人這一路碰到了不少中級魔獸和低級魔獸,但是卻始終沒有摸到高級魔獸的影子。
科林斯一攤手:「我們得在雙月黯淡之前做完任何離開,否則雙月黯淡那幾夜的魔獸會更加嗜血瘋狂,實力也會增強很多,我們那時候再在魔獸山脈裡待著就是找死。」
西壬斜倚在樹幹上擦拭著弓箭,沉默著思索了片刻後,眼中閃過一絲毅然決然的凌厲。
「我去想辦法把魔獸引出來。」
語罷,他就提上弓箭準備往山林中鑽。
不過科林斯飛快地用魔杖勾住了他的衣角,忙不迭地制止好友:「我剛才就說說,沒真讓你去!你等著啊,我給你們表演一個絕活。」
「表演什麼絕活?」
「表演一下……擁有大量魔法石的才能使用的絕活。」
說完這句話後,科林斯便抹了抹頭上的汗水,然後開始飛快從空間戒指裡面掏魔法石。
晶瑩剔透的魔法石被不斷堆疊到四人面前,科林斯動作越來越快,然而他空間戒指中的魔法石卻彷彿掏不空一般,逐漸在大伙兒面前堆成一座小山。
科林斯解釋道:「魔獸都喜歡往魔法元素濃鬱的地方跑,我家在塔城外面的魔法石礦洞時常會引來高級魔獸,所以我想著在這兒人為製造一個魔法石礦,應該也能引來高級魔獸。」
藥檀眼睛眨也不眨地科林斯抓魔法石的手,嘴裡則在不斷跟著數。
「一百二十塊……七百五十塊……兩千塊……」
當魔法石的數量都快突破到三千大關時,藥檀終於忍不住:「科林斯,你出門的時候到底帶了多少魔法石?」
如果沒記錯的話,在瓦斯科山村的時候因為司空燼被威爾斯聘用為萬能顧問,科林斯還掏了一千塊魔法石給前者當解答費用。
「也不是很多,威爾斯擔心我出門遇到意外,諸如遇到被塔城流放的綁匪之類的,所以提前給我預備了一筆買命錢。」科林斯動作暫緩了一些,偏頭思索道:「大概有十萬塊魔法石吧?」
藥檀:「……我現在轉行當綁匪還來得及嗎?」
當晶瑩的魔法石堆成一座漂亮的小山丘的時候,科林斯終於停止了。
「感覺周圍的魔法元素還是不夠濃啊……」科林斯撓了撓頭,似乎是覺得一直拿普通魔法石太麻煩了,在空間戒指中搜了搜,最後摸出兩顆水系極品魔法石。
三人:「……」
「我記得當時我們在火焰拍賣場看的時候,有一顆極品魔法石似乎拍出了一萬的高價?」藥檀聲音微顫地向黎離確認。
根據他這幾月在魔法界的經驗,也知道了極品魔法石和極品靈石一樣難得,通常整條礦脈都不一定能挖掘出一塊極品魔法石,而這東西一般都是作為魔杖的鑲嵌寶石使用的,所以價格極高。
黎離點頭:「嗯,而且那顆極品魔法石好像沒他拿出的這兩顆漂亮。」
眾所周知,更漂亮的魔法石就代表更貴。
毫無炫富想法的科林斯很無辜,他只是淺淺地想用這些極品魔法石來吸引魔獸罷了。
另外三人對魔法元素不敏感,但是科林斯卻能感覺到空氣中的魔法元素隨著兩顆極品魔法石的出現驟然變得濃鬱了許多。
小少爺滿意極了,他小心地守著自己這堆魔法石,不忘提醒隊友:「咱們就守在這裡,肯定會有魔獸找上門的。」
其實都不用他說,藥檀已經快速掏出了毒藤粉,而西壬也拿好了彎弓做好戰鬥準備。
至於黎離,已經悄無聲息地跳到了樹梢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住某個方向。
事實證明科林斯的鈔能力果然很強勢,方才還無波的密林中隱約有一道強勢的氣息在快速逼近,比之前的十多隻中級魔獸加在一起氣勢還要可怕,若沒猜錯,這就是一隻奔著科林斯而來的高級魔獸!
黎離冷靜丟下二字:「備戰。」
話音落下的同時,她已經如劍般飛射出去,快速地在前方的幾棵樹間縱躍。
而後,黎離將鐵尾鼠的那條尾巴一甩,準備御尾巴升天——
用慣了劍沒控制好力道,尾巴甩太遠了。
黎離趕緊用力一蹬樹幹,猛地跳到了尾巴上。
升到半空中後,黎離也看到了前方的那隻魔獸。
「咦?」
居然是一隻看起來非常眼熟的魔獸,那龐大的身軀和一身枯草黃的長毛,正是當初黎離在角鬥場時第一次對戰的狂獅獸!
不過和那隻尚未正式邁入高級魔獸等級,還被人類抓到籠子裡關起來的狂獅獸比起來,這隻狂獅獸的氣息要強大太多了。
黎離一眼凝過去,就看到一棵接一顆的大樹被那隻巨獸撞斷,枝葉伴隨著衝擊力亂成一團。
那隻狂獅獸也發現她了,喉嚨中不斷發出發現新鮮食物的興奮低吼。
劍修準則: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黎離果斷迎著那隻狂獅獸飛去!
在即將抵達那隻魔獸面前時,黎離縱身跳下鐵尾,手腕一動,將沒有靈力維持而墜落的臨時武器握在了手中。
她曾經與這種魔獸戰鬥過,所以知道狂獅獸的厲害。
狂獅獸的皮毛堅韌到可怕,當時的黎離用那把劣質精鐵劍在同一條傷口上斬出了足足上百次,才成功將其擊殺;同時,這家伙的爆發力強得驚人,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會被它撞飛然後淪為巨爪下的一塊碎肉,再被它徹底吞到肚子裡當晚餐。
不過現在的黎離也不是當時修為低微到連劍氣都凝聚不出的煉氣期修士了!
她是築基劍修!至少能打二十個藥檀了!
鐵尾鼠的尾巴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狠狠地抽在了狂獅獸的鼻子上,成功惹毛了這頭魔獸。
「吼!!」
狂獅獸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被激怒後立刻朝著黎離撲來。
但是黎離的隊友也在這時候及時抵達了。
藥檀將戰局攬入眼底,飛快地指揮。
「西壬!射右眼!」
西壬的身影在樹叢間穿梭著,明明還在全速奔跑,但是隨著藥檀的指揮,他的手卻已經拉開了弓弦——
「科林斯,減速!」
被點到的科林斯立馬以最快的速度吟唱出了一個水球術砸向魔獸的眼睛,讓狂奔的狂獅獸速度一減。
「咻!」
西壬那支輕巧的利箭好似閃電一般劃開空氣,不斷接近魔獸,再接近!
箭矢在黎離的耳畔險險擦過,帶起她的一縷頭髮飛揚。
黎離眼睛也不眨,只是微偏頭,右腳重重地踏過狂獅獸的腦袋借力,而手中的鐵尾亦是高高揚起。
都不用藥檀的指揮,她的戰鬥本能就已經告訴自己該怎麼做了。
在箭矢刺入狂獅獸右眼的那一瞬間,黎離左手的鐵尾也好似軟劍一般,精準地擊打中了箭矢末端。
「啪!」
「吼!!!」
本來只是淺淺扎入獸眼的箭矢,被黎離這一下猛抽直接刺到了底!
一剎那,鮮血似噴泉一般飛濺了黎離一臉。
黎離略嫌棄地皺了皺眉,屏住了呼吸,在藥檀持續的靈力補充下,彷彿不要錢似的不間斷斬出劍氣……
不,這也不是劍,或許該稱之為尾氣?
一隻眼睛受傷的狂獅獸雖然變得更加狂暴,但是在黎離幾人的攻勢下,進攻的速度也逐漸變慢了。
「嘭!」
這隻高級魔獸轟然倒地。
「勉強能稱為完美的配合。」
西壬追上來,對方才的配合進行簡短評價,帥氣的面龐上露出三分耀眼的笑容。
不過接下來在手腳並用艱難拔獸眼中的箭矢的過程裡,他維持不住笑容的樣子真的很狼狽。
「這次的確打得很不錯。」藥檀摸出本子快速地記錄著戰鬥過程,「下一次也記得要優先射魔獸的右眼,這樣方便和黎離打配合。」
畢竟黎離的右手廢了,平時看著好似無事,只以為是天生的左撇子,但其實她的右手根本使不上太大力氣,連想要提起一把尋常的精鐵劍都很困難。
藥檀掃了一眼狂獅獸的屍體,迅速地做好了打算:「皮毛,利爪還有尾巴都能賣到魔法材料店,科林斯把它收起來。」
科林斯還惦記著那幾十隻熏雞,堅決不配合:「不行,玩意它在我的空間戒指裡面發爛發臭了怎麼辦!」
「放心。」藥檀淡定地摸出一小瓶粉末:「塞到狂獅獸的嘴裡就可以防腐,不過這東西有劇毒,所以千萬不能弄在食物上面,但是屍體還是沒問題的。」
科林斯瞬間被哄好,又想到這隻狂獅獸的屍體帶回去能換到一筆魔法石,立馬屁顛屁顛地去收屍了。
「接下來我們還需要獵殺三隻高級魔獸,另外,你們看看自己的積分到多少了?」
藥檀這樣一提,大伙兒才想起把角鬥場的勳章拿出來。
在當初離開塔城之前,他們在角鬥場申請了外出組隊,所以無論是誰殺掉了魔獸都能共享積分,不過也和之前一樣,在塔城外面沒有掉分或是組隊加分的額外規則。
「之前的那幾十隻鐵尾鼠每隻有一分,再加上這隻在白銀等級能額外加分的高級魔獸……」
藥檀拿出自己的白銀勳章看了看,上面的數字正好邁過了50大關,旁邊的西壬與他的分數一模一樣。
「我白銀七十分了。」黎離看了一眼分數回答。
「啊!」科林斯突然怪叫一聲,然後顫巍巍地拿起自己的水晶勳章——
那玩意兒的顏色已經從白銀變成黃金了。
「我上黃金等級了!」
不過因為到了黃金等級以後,一隻高級魔獸只加1分,中級魔獸則是十隻才能積累1分,所以科林斯的勳章上數字還是可憐的0。
但是這絲毫不影響科林斯的熱情。
在黎離又帶著西壬開始摧殘靈石時,科林斯也坐到了他的魔法石堆邊上。
他原本是想按著黎離說的方法,在戰鬥後快速用魔法石快速吸納魔力的,但是卻根本沒法閉眼冥想。
科林斯沒忍住,從空間戒指裡摸出了傳訊卷軸,飛快地寫下一條又一條訊息。
「威爾斯,我有兩個好消息與你分享。第一,剛才與高級魔獸大戰一場後,我似乎快要突破到中級魔法師了,你可以為我提前準備一些新的咒語書了;第二,我現在已經是黃金等級的勇士……」
寫完之後,科林斯還覺得不夠,又開始下一封。
「哥哥,我黃金了……」
「父親,我晉級……」
「七表姑……」
「八大姨……」
等他終於將全部親戚通知到位後,黎離也用廢掉又一筐靈石了。
恢復滿靈力後的黎離還是覺得有點睏,她揚了揚老鼠尾巴,正準備尋找今日過夜的地方時,一聲魔獸咆哮自遠處傳來。
看樣子今晚有任務,不用睡了。
「我去前面探探路,你們跟上。」
留下這句話後,黎離便跳上了樹,朝著魔獸叫聲傳來的方向不斷奔去,一路上依然給藥檀留下了引路的靈力標識。
隨著距離的拉近,魔獸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明顯。
然而就在這時,黎離確猛地偏頭,盯住了另一個方向。
有對手出現了。
……
作為阿瑞斯戰鬥學院一隊的斥候,同時也是近十年來最年輕的金牌斥候,伊莉絲一向都是將速度和隱匿貫徹到底。
她擁有無與倫比的風系魔法天賦,不過卻不甘成為一個被人保護的魔法師躲在別人身後丟魔法。
伊莉絲喜歡用自己絕佳的速度跑在最前面。
在戰場的前方偵查敵情,再悄無聲息地掠到後方,用一個簡單的風刃結束對方魔法師的吟唱。
這種把魔法和身法結合在一起的戰鬥方式,她可真是太喜歡了。
在陰暗的魔獸山脈密林之中,伊莉絲彷彿化身成為了一只優雅的小黑貓,輕盈地在草叢與樹木之間不斷跳躍。
這個優秀的斥候已經聽到了魔獸的咆哮聲,為隊友們物色好下一個獵物了。
她手中的匕首叫鷹吻,因為匕首尖端呈優雅而致命的上翹弧度,與雄鷹獸的尖喙同等致命。
此刻,鷹吻上面鑲嵌的極品風系魔法石閃過一絲淺青色的微茫。
伊莉絲輕聲地吟唱著魔法:「風之元素……」
她對這個咒語無比熟稔,所以那個魔法幾乎是瞬發而出。
「風之祝福!」
風系魔法元素覆蓋在了伊莉絲的身上,她原本就輕盈無比的身體好似被風托舉著一般,速度再次攀升,變得越發靈巧。
「啊?等會兒等隊長解決掉這隻高級魔獸後,就又到了晚飯時間了……可是隊長帶的那些補充能量的藥劑真的好難喝啊……」
伊莉絲在嘴裡自言自語地念叨著,腦中不由得回想著昨夜聞到的熏雞香味。
「那群奇怪的人真會享受生活啊,沒看錯的話那張毯子是絲絨羽毛編織成的,一定很柔軟吧?話說回來要是隊長也能懂變通一點就好了,我也不想天天睡樹上喝藥劑啊……」
「那些熏雞的味道……咦?」
伊莉絲的自言自語驟然而止。
她發現附近有人也在朝著魔獸的方向靠近了!
「要跟我比速度嗎?」
伊莉絲眼睛微微一眯,手中鷹吻不斷閃過光芒。
「風之祝福!」
又是一個風之祝福釋放出來,伊莉絲剛剛減緩的速度再次攀升,而且她似乎對於魔獸山脈的地形非常熟悉,每一次轉向和衝刺都是挑揀的最快捷的路徑。
然而即便是這樣,她發現自己居然也沒能成功甩掉附近的那個人。
相反,對方似乎離她越來越近了。
隱約的,伊莉絲看到夜幕中似乎有道纖瘦的身影在不斷逼近,只是因為有夜幕掩飾,外加兩人的速度太快,導致她只能看到隱約的殘影,而辨不出對方的面容。
「這麼快的速度,絕對不是那些柔弱的風系魔法師!對方很有可能也是一個風系魔法戰士!」
「有另外一個隊想要獵殺魔獸!」
「必須在賽爾隊長過來之前纏住對方!不能讓另外一個隊伍先下手獵殺魔獸!」
這也是塔城之內各個冒險隊伍之間的潛規則了,一隻魔獸如果被兩支隊伍盯上了,那麼先下手的隊伍擁有優先獵殺權。
雖然這條規則已經沒多少人遵守了,但是伊莉絲倒是一直牢記並遵循。
畢竟沒有任何一個隊伍的斥候能比她先找到魔獸,只要有伊莉絲在,阿瑞斯戰鬥學院永遠持有優先權。
伊莉絲在腦中閃過要拖住來人的念頭後,手中鷹吻一揚,果斷地選擇了釋放魔法阻攔對方。
「風之壁壘!」
一道無形的風牆出現在黎離面前。
黎離的表情沒有變化,她只是在察覺到那股微風的同時,果斷俯衝到樹林中,從御劍改為在樹林間快速穿梭。
有了這些密集的大樹遮掩,伊莉絲的風牆連著丟漏了兩次。
伊莉絲咬牙。
她要是直接衝去魔獸的位置,對方速度不比她慢,肯定能更快出手,自己難道還好意思讓別人把這隻高級魔獸讓出來嗎?
守規矩的好學生絕不雙標,伊莉絲幹不出這種不要臉的事。
所以她毅然選擇把對方驅逐出這片區域,賽爾他們就循著她的風系魔法波動跟在後面,只要再拖住一會兒就可以了!
伊莉絲心中剛做了一個打算,忽而間就察覺到黑暗中有一道急速的風衝過枝葉,朝著另一邊飛去了。
「想要從邊緣溜去對魔獸動手嗎?」
伊莉絲微微喘著氣,晶亮的雙眼眯了眯,毫不猶豫地轉道追著那道風去了。
她興奮道:「別想甩掉我!」
很好,小黑貓追老鼠去了。
大樹後面,用御劍術把老鼠尾巴操縱飛遠的黎離甩開了纏人的伊莉絲。
她淡定地從把腰上纏著的另一條新的鐵尾鼠尾巴扯下來,衝刺速度不減,繼續朝著那邊的魔獸飛去。
這老鼠尾巴可太好用了。
黑暗之中的魔獸看不清具體的模樣,但是能看出又是一個大家伙。
而且似乎是比狂獅獸還要危險的大家伙。
黎離由樹幹借力,手中鐵尾一甩,果斷地朝著這隻魔獸斬出一道尾氣。
然而在黎離的劍氣落到魔獸身上的同時,另一道帶著熾熱氣息的火焰之刃也同時落在了魔獸身上!
火花四射,點燃了魔獸身邊的枯草地,也將漆黑的夜照亮。
黎離迅速落地,側身看向旁邊的密林。
黑暗之中,一個矮個子抬頭盯住了黎離。
他手中的單手劍上依然燃燒著熊熊烈火,很明顯,剛才那一劍出自他手。
賽爾亦是謹慎地打量著黎離,他的那張路人臉上露出了些許凝重。
剛才伊莉絲與黎離追逐的時候,塞爾也見識到了對方驚人的速度,再加上方才黎離斬出的那道劍風,他心中頓時有了推測。
「風系魔法戰士?而且還帶了隱匿魔法元素的特殊道具,是想要裝作普通劍士偷襲嗎?」
黎離微挑眉,非常嚴肅地說明:「我不喜歡偷襲。」
當然,到底黎離是不喜歡主動偷襲人,還是單純不喜歡被人偷襲,那就有待商榷了。
賽爾還沒來得及回答,那邊真正慘遭偷襲的魔獸已經猛地朝兩人飛撲過來!
他迅速往後一躍避開魔獸的襲擊。
居然是高級魔獸中最難纏的家伙之一,天狼毒蛛!
黎離也避開了天狼毒蛛的進攻,皺眉:「八條腿的家伙真麻煩。」
天狼毒蛛爬過的地方都留下了一些泛著暗綠色光點的蛛網,黎離當即判斷出這玩意兒不能沾,於是飛快躍到了樹上站穩。
她握著老鼠尾巴,在抽賽爾還是天狼毒蛛之間猶豫了一霎,最後還是一道劍風斬向更噁心的魔獸。
賽爾也是一劍落下,不過他的注意力好像更多放在了黎離身上。
他甚至有空在斬出一道接一道火焰的同時,不斷追問黎離——
「你和尤利西斯的弟弟在一起,又是魔法劍士,難道你也是光明教會的人嗎?」
「你是不是也和尤利西斯較量過?」
「想要參與我和尤利西斯之間的爭鬥,你這樣還遠遠不夠!」
黎離:「……」
用大師兄話本裡的話來說,她現在合理懷疑賽爾對尤利西斯愛而不得相愛相殺,因為這人張口閉口就是尤利西斯,可見真的愛的很深。
黎離懶得回答,不斷跳躍在樹叢間,一邊躲避賽爾的糾纏,一邊繼續攻擊那隻天狼毒蛛。
但是賽爾真的很吵。
這廝已經開始陰謀論,猜測黎離是尤利西斯特意派出來阻止他們阿瑞斯戰鬥學院上分的工具人了。
就很離譜,據黎離從科林斯那兒聽說的小道消息,光明教會今年隊伍的等級在兩個月前就快晉升至鉑金了,阿瑞斯戰鬥學院再怎麼猛也不太可能追上。
就是天天在魔獸山脈亂晃,這也找不到那麼多高級魔獸讓他殺啊!
終於,在賽爾第十九次提及尤利西斯這個名字時,黎離忍不住了。
「閉嘴!」
結果——
賽爾平平無奇的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果然,被我說中了!你和尤利西斯關係匪淺!」
黎離:「……」
在漫天的火光之中,劍修和劍士的身影不斷穿梭在樹叢之間。
黎離把對這個矮子劍士的煩躁盡數發洩在了天狼毒蛛身上,而賽爾也把對尤利西斯的失望全部化為火焰斬向天狼毒蛛。
天狼毒蛛:我真的謝謝你倆!
這隻天狼毒蛛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殺不了這兩個可怕的人類,在兩條蛛腿被兩人各自斬斷後,它猛地朝兩人噴射出一大灘黏膩的劇毒蛛網!
正當黎離以為這隻天狼毒蛛要爆發全部實力的時候,它居然六爪飛快後退,朝著前方的密林毫不猶豫地逃了!
都快獵殺成功的魔獸怎麼能夠讓它跑掉?
黎離果斷選擇追擊。
然而還沒等她御尾巴飛出去,一把火焰之劍帶著燥熱的溫度擋在了他的面前。
「別跑,既然尤利西斯不在,你就代替他先和我打一場!」
黎離:「……」
這矮子劍士怎麼比天狼毒蛛的蛛網還黏人啊!
好在這時候,後方有熟悉的破空聲傳來。
西壬到了!
手持弓箭的西壬落在樹上,他絲毫沒有停頓,動作行雲流水地開始拉弓準備射擊賽爾。
他才不管什麼阿瑞斯戰鬥學院什麼第二劍士,先射了再說!射不過再罵!
不過黎離輕鬆避開賽爾的又一道魔法劍刃,頭也不回地提醒西壬。
「去補刀!有大分!」
跟這個黏人精比起來,那邊的高級魔獸事關考核任務和好幾點積分,可比矮子劍士重要太多了!
顯然,天劍宗的傳統似乎潛移默化地影響了暴躁精靈,原本準備先幹一架的他在聽到「有大分」三字後,果斷選擇去追那隻天狼毒蛛了。
然而另一邊,方才被老鼠尾巴騙走的伊莉絲也跑回來了。
她一邊碎碎念痛罵那個丟尾巴的狡詐惡徒,一邊原路返回。
然而跑著跑著,伊莉絲就發現前方似乎有一隻落單的受傷魔獸。
魔獸身上還殘留著賽爾的魔法波動,伊莉絲馬上反應過來。
「呀?隊長現在這麼拉了嗎?居然還能讓受傷的魔獸逃跑?」
「看樣子還是要最厲害的伊莉絲來補刀啊……」
她一邊碎碎念著,一邊握緊了手中的鷹吻匕首,幾個縱步攆上去。
……
精靈族的視力極好,或許是因為沒有辦法感應到魔力的補償,西壬的眼睛更是比其他人更要尖銳。
在黑夜中,借著雙月的亮度,他將前方逃竄的天狼毒蛛看得清清楚楚。
而魔獸後面不斷加速的那道身影,西壬亦是將之收入眼底。
有人在和他一起追逐這隻魔獸。
從對方那離譜到不是普通人能掌握的極限速度推測,極有可能就是阿瑞斯戰鬥學院的人。
西壬秀美的眉頭皺得極緊。
後方的黎離正在和賽爾戰鬥,而科林斯和藥檀兩個小短腿還落後了一大截。
現在能搶回這隻高級魔獸的就只有自己了。
一想到這裡,西壬全然不顧前面那些雜亂的荊棘,兩條長腿上的肌肉繃得極緊,每往前一躍都落到遠處又一棵樹上。
「咦?」
伊莉絲驚訝地發現後面那人居然還沒放棄,她沒有回頭耽擱片刻,而是專注地開始往自己身上施加加速魔法。
「風之祝福!」
有了之前那次教訓,這回她可沒有再浪費魔力去釋放風牆了。
伊莉絲本就快到出奇的速度再次攀升。
西壬死死咬緊牙關,沒有放棄,而是拼命地壓榨自己的體力。
他的胸膛快速起伏,喘息聲變得越來越急促,原本輕盈的身體變得越來越沉重。
可是視野之內,那道嬌小的黑色身影卻在不斷拉開距離,再遠,再遠!
還不夠。
還沒有到箭矢的射程距離!即便是射中了天狼毒蛛,力道也絕對射不死它!
這不僅僅是幾分積分,這還是天劍宗亟需的高級魔獸!
黎離砍了半天的魔獸,交給自己來補上最後幾箭,結果卻連這點都做不到嗎?
難道真的是廢物精靈嗎!
他媽的,老子丟不起這個人!
西壬嘴裡逐漸有鐵鏽味滲出,他幾乎將牙關咬破,心裡只剩下了一道聲音。
快點!
再快點!
還要更快!
夜風在他耳畔呼嘯而過,恍惚間,西壬耳畔莫名又響起了司空燼那帶著奇怪口音的聲音——
「你要感知風在身邊流淌,去捕捉空氣中的微妙靈力,把它們全部抓住……」
「用什麼抓?用你的呼吸,你的皮膚,你身體的每一處毛孔,去把它們抓住!」
「抓住它,你就是風。」
體力耗盡的劇痛從全身的每一塊肌肉裡傳來,西壬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像是被一座無法移動的大山壓住,每一次呼吸,胸腹間都如針扎般的刺痛。
他如同行屍走肉,麻木地拖著沉重的身體在魔獸後面不斷追逐。
豆大的汗水從頭上不斷滾落,滑到眼底,滑到蜜色皮膚的每一寸。
就在最後一絲體力即將耗盡之時——
一道柔和的清風不知從何處飄來,將西壬身體內狂湧的燥熱通通壓下去。
那股風就像是濺落在枯原上的一粒火星,在西壬剛剛覺察到它出現時,便迅速地席捲到了他身體的每一寸脈絡。
幾乎是一剎那,西壬沉重的身體變得無比輕盈。
他體驗到了!
原來這就是司空老師口中化身為風的感覺!
西壬猛地加速,他能聽到林梢枝葉被風掠過的簌簌聲,也能捕捉到前方那個風系戰士身後縈繞著的殘影。
他和伊莉絲的距離開始不斷拉近!
伊莉絲的臉上亦是浮現出凝重,她連續吟唱了三道風之祝福,速度一增再增,耳畔已經傳出極限加速時的空氣爆破聲了。
阿瑞斯戰鬥學院,不能輸!
兩人在叢林間的你追我趕變得越來越激烈,但是地上的天狼毒蛛是真的跑不動了。
如果它能說話,指不定要罵人。
它只是想簡單地吃兩個人類用個晚餐而已,結果先來了兩個凶殘的劍士斷它腿,再又來了兩個老六追著斷腿的蜘蛛攆了兩座山!
那可是整整兩座山啊!
天狼毒蛛身上還有黎離和賽爾留下的劍傷,此刻它身上不斷流淌下墨綠的血液,逃竄的速度也逐漸放緩。
伊莉絲已經追上來了。
她反握住手中的鷹吻,雖然方才的追逐戰已經讓她耗盡了魔力,但是她並不是沒有魔法就毫無戰鬥的脆弱魔法師。
她是隱沒於陰影中的斥候,也是手執利刃的刺客。
伊莉絲猛衝向天狼毒蛛,手中的鷹吻劃過一道幽藍色的新月弧度——
就在鷹吻即將刺入天狼毒蛛的心臟時,一支箭矢提前一瞬刺入了魔獸的致命處。
「不夠!」
伊莉絲的表情沒有任何波動。
她是個合格的刺客,死在她手下的魔獸太多了,擁有的獵殺經驗比很多廝殺了大半輩子的老戰士還多。
她知道這道箭很強,但是也還是差一點點才能殺死魔獸。
這麼遠,他來不及射出第二箭了。
而這瞬間足以被距離更近的她抓住,奪回這隻高級魔獸的積分了!
閃過這個念頭的同時,伊莉絲的鷹吻匕首也緊挨著箭矢刺透了魔獸的心臟。
「很好!給隊長收拾掉爛攤子啦,可以申請加餐……誒???我的分呢?!我那麼大一點積分呢!」
「你卡了嗎?我的分!」
伊莉絲茫然地拿著那塊積分水晶擦了擦,又甩了甩,最後甚至用鷹吻使勁敲了敲。
然而很可惜,水晶上面的數字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遠處的樹枝上,精疲力竭的西壬已經憤怒地用髒話罵了自己一遍又一遍。
垃圾,太垃圾了!
哪兒來的廢物弓箭手,南塔城老掉牙的精靈奶奶用腳都射得比他好!
但凡剛才自信一點用兩連射,絕對不可能差那一點點傷害!
把自己罵到狗血淋頭後,西壬劇烈喘著氣靠在了樹幹上。
也就是這時候……
他發現自己胸前那枚白銀勳章上的數字變了。
……
黑漆漆的山林裡,柔弱的醫修和孱弱的魔法師還在借著極品魔法石的光努力往前跑。
「還有多遠啊?」科林斯喘著粗氣。
「快……快……」藥檀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了。
「快了嗎?」科林斯大喜。
「快累死了!」
「……」
這倆難兄難弟互相攙扶著,努力追趕前面那兩個狗都攆不上的家伙。
為了分散注意力不要直接累到倒下去,兩人一邊跑一邊瞎聊。
從熏雞的味道一直聊到狂獅獸再聊到藥檀研製出的那種劇毒防腐藥粉。
「話說……你的那個藥粉真的有那麼毒嗎?碰一下就會出人命嗎?」
「那必須。」藥檀向科林斯保證:「我用了八種藥材,每種都是相沖的藥性,混在一起後絕對能達到見血封喉的效果,對魔獸藥效翻倍,我自我感覺連高級魔獸都能藥翻。」
「……」
科林斯卻沒有像藥檀想像那樣說不信,而是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你怎麼了?」
「我剛才給狂獅獸的屍體灌防腐藥粉的時候嫌它嘴巴太臭,不想用手,所以就偷偷用西壬的箭矢沾了藥粉送到魔獸嘴裡。」
在極品魔法石幽藍的光亮下,科林斯臉上的表情絕望到快要哭出來。
「怎麼辦?萬一西壬被我毒死了怎麼辦!!」
藥檀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沒事,這藥性對人類沒那麼猛,而且我順手配了解藥的,西壬只要不要嘴賤去舔箭尖讓毒粉入口就絕對不會死。」
科林斯繼續絕望:「那萬一他就是那麼變態那麼嘴賤怎麼辦?」
某種意義上來說,西壬是挺嘴賤的。
藥檀:「……那我們還是跑快點吧。」
夜幕之下,兩個弱雞跑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
隱約的,山林間還迴蕩著小胖子絕望的哀嚎。
「西壬你不要嘴賤啊!」
「不要亂舔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9 07:44 AM
第二卷:閃爍的星火 第四十一章 你是?
雙月已經懸在東西側天頂最高處。
幽暗的魔獸山脈內不斷閃過耀眼的火光,飛濺出的火花像是星點一般點亮了夜的寂靜。
然而它們可不僅僅只是好看,那些火焰帶著危險的氣息,甚至比剛才的天狼毒蛛還要可怕。
可惜那一道道火焰劍刃都斬不到對面那道看似纖瘦的身影上,而且黎離手中那根黑色的老鼠尾巴也不斷刁鑽地刺向塞爾。
兩人都有所收斂,不似對付魔獸那樣拼命,卻也打得難分難捨。
如果真是單純的切磋,黎離還挺樂意的。
但問題就在於對面這倒黴矮子劍士太煩人了,比起痛快的切磋,他似乎更熱衷於從黎離口中打聽尤利西斯的消息。
「你到底是不是尤利西斯派來……」
在塞爾第二十五次提到「尤利西斯」這個名字後,黎離煩躁到恨不得把這人當魔獸給砍了。
就在這時,她發現對方的單手劍似乎頓了一下,而他的視線也落在了她的胸前,眼中似乎流露出一霎那的錯愕。
黎離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白銀勳章上數字從70變成75了。
看樣子那隻天狼毒蛛被西壬成功補刀了!而且這大家伙的分數不少,四人平攤下來都給黎離加了整整5分!
意識到那隻噁心的天狼毒蛛不會再殺回來後,黎離的眼神變了。
她手中原本還較為收斂的鐵尾驀地揮得飛快,且每一下都直指塞爾的嘴巴。
當一根老鼠尾巴在飛快戳向自己嘴巴時,是個人都知道不能再嗶嗶了。
塞爾皺眉,正準備吟唱魔法,又是一尾巴刺了過來。
他的魔法被打斷了!
塞爾招架住黎離的劍後繼續準備吟唱,然而黎離與他距離太近了。
她如同鬼魅一般,再次出手。
這一次,又是剛好卡在塞爾要釋放出魔法的那一瞬間打斷!
塞爾猛地後退,他想要拉開距離再使用魔法,但是卻發現黎離陰魂不散地跟了過來。
方才兩人之間尚有一定距離,塞爾能夠快速將魔法附著在劍上斬出火刃,但是他萬萬沒想到黎離要玩貼身戰!
黎離的劍術太快了,快到塞爾原本就堪比瞬發的火系魔法居然被連續打斷了足足七次!
意識到這次無法使用魔法後,塞爾決定和黎離硬拼劍術。
他對自己的劍術充滿了信心,只要對手不是尤利西斯,哪怕不使用魔法他也有自信打敗任何人!
然而。
這恰好就是黎離想要的結果。
「嚓!」
鐵尾鼠尾巴和那把超高階附魔單手劍碰撞在了一起。
毫無意外,老鼠尾巴在超高階武器面前什麼都不是,脆弱地斷成了兩截。
但與此同時,塞爾的手也被那可怕的碰撞力震得虎口發麻,他還沒來得及揮劍,黎離的拳頭已經狠狠地朝著他的手腕某處砸了下來。
「砰!」
塞爾第一次被人打落劍!
不能使用魔法的塞爾在黎離面前玩劍就是個弟弟。
黎離毫不留情地連續在塞爾手上連續捶了好幾下,她練了一百年的劍,自然最清楚攻擊哪幾個穴位能讓人瞬間失力握不穩劍。
在塞爾的單手劍落地瞬間,他下意識想飛撲過去撿,然而黎離的動作比他更快。
她猛地撲住塞爾,單膝將他壓在了下面,順便用手反扣住對方手腕上的命門。
塞爾的臉直直砸落在地,當察覺到自己的右手被黎離強行背過去扣住的時候,他懵了。
黎離單膝跪壓在塞爾的背上,倒不是她想耍流氓,而是她嫌地上這些蛛網又毒又黏,很不想讓它們黏自己身上,單純拿矮子劍士當腳墊。
在塞爾開口之前,黎離搶先警告。
「你再提那個名字,我就用老鼠尾巴裹一團蜘蛛網塞你嘴裡。」
她的聲音過於冷靜又無情,下方的劍士毫不懷疑她會來真的,所以果斷把臨到口的話咽了回去。
看到塞爾選擇閉嘴後,黎離滿意了。
她單手鎖著對方的命門,眼底甚至沒有半點情緒波動,唯獨聲音中帶著激戰後的微微喑啞和不耐煩。
「還想打嗎?」
尚未使出全力就被按住的塞爾面上表情終於有了波動,他咬牙:「你趁我不備……」
「趁你不備把你打趴下了是吧。」
黎離眼皮微斂,漠然接過塞爾的話:「所以呢?你想怎樣?」
「再打一次!而且要堂堂正正打!」
黎離聽到這個回答後,非但不怒,反而露出了一絲笑容,讚同道:「我一直都喜歡堂堂正正打架的。」
塞爾面無表情地被按在滿地的蛛網上,為了防止說話時吞進這些蛛絲,他這會兒不敢張大嘴,所以聲音都顯得格外含糊。
「那你先鬆手,我們再打一次。」
黎離沒理他,而是腦子非常清晰地開口:「想打可以,我的陪練費用是一千魔法石一局,你準備打幾場?」
她還是在角鬥場裡知道陪練這個職業的,通常是等級高的強者為一些想要學習戰鬥經驗的人餵招,現在看來很適合有錢又想打架的塞爾。
見塞爾半天沒反應,黎離態度良好地專門給他搞了個專屬的開業活動:「打兩場送一場,你到底打不打?」
塞爾:「……」
他是聽錯了嗎?!
怎麼有人好意思和人打架還要收錢的!一開口還是一千魔法石?!這是明搶吧!
他咬牙切齒:「你們光明教會的劍士已經淪落到這種地步了嗎?」
黎離微怔,揚了揚眉毛,語氣古怪地問他:「你是不是沒背過光明傳說?」
從塞爾不正面回答的樣子來看,他好像真沒有背過。也是,除了戈斯和尤利西斯這種忠實的光明信徒,誰樂意去背那無聊玩意兒。
黎離手上用力一扯塞爾的手,強迫他轉過頭來看:「沒看到我是黑髮黑眼嗎?傳說中被光明神拋棄的種族懂嗎?我怎麼可能是光明教會的人。」
「……」顯然正常人不知道這個冷知識。
塞爾跳過這個問題,聲音含糊地再次開口:「你和尤利西斯的弟弟在一個隊伍,難道你也是華萊士魔法學院的人嗎?」
黎離覺得這人有毛病:「……你怎麼連他弟弟在哪個學院都這麼清楚?」
塞爾繼續無視黎離,自言自語道:「不,你絕對不可能是華萊士魔法學院的學生。」
黎離以為對方下半句會說什麼因為你一看就不是魔法師,結果……
「你的裝扮和氣質一看就不是貴族。」
可真是太會說話了,就是拐著彎說她一臉寒酸樣唄?
黎離面無表情,再用膝蓋狠狠地一壓地上的人,讓他徹底和地上的那些蛛網黏成一團,甚至報復心非常強的開始考慮要不要真的往對方嘴裡塞那半截老鼠尾巴。
懵懵然的伊莉絲緊緊攥著出了故障的黃金勳章,飛快地從兩座山外趕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可怕場景。
「隊……隊長??欸?!你怎麼又被人按在地上捶了啊!」
這個「又」字用得過於靈性,方才的塞爾哪怕臉上沾滿了蜘蛛絲卻也保持著高手的氣度和倔強表情,而伊莉絲這句話出來以後,他眼中的光都好像消失了,似乎是想到了很多不堪回首的畫面。
落後半步的西壬拿著弓箭,在看清眼前的局面後,毫不猶豫地對準了地上的塞爾。
他微偏過頭問黎離:「他偷襲你?」
今晚受了一肚子委屈的伊莉絲揚了揚手中的鷹吻以作警告,憤怒地維護自家隊長:「你睜大眼睛看清楚狀況!被打趴下的是我們隊長好嗎?這一看就是他被偷襲了啊!」
塞爾:「……」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很想毒啞伊莉絲。
更要命的是,叢林深處傳來匆忙的腳步聲。
阿瑞斯戰鬥學院的其他三個人拿著沉重的武器趕來了,另一個方向,藥檀和科林斯也循著黎離留下的靈力抵達戰鬥現場。
兩隊人馬齊集,目瞪口呆地看著混亂的劍修VS劍士決鬥現場。
更恐慌的毫無疑問是阿瑞斯戰鬥學院的人。
「隊長!」
「隊長你怎麼了!難道尤利西斯剛才又來過了嗎!」
也不知道是不是聽到那個名字後憤怒值翻倍,塞爾居然猛地一用力掙開了黎離的束縛,強勢地從滿地的蛛網中束縛中爬起,站直了身體。
索性黎離也沒有要繼續和他切磋的意思,她靈敏地往後一躍跳到了後方的樹上,身上連一根蜘蛛絲都沒有沾上。
相對之下,塞爾的狀況就有些淒慘了。
天狼毒蛛的那些泛著熒光的綠色蛛網一看就有毒,儘管他是身體健碩的魔法戰士,這會兒身上和蛛網接觸的地方也開始跟著泛起綠色,在夜色中顯得臉色格外健康。
不過塞爾的臉上並沒有任何驚慌,身為高級魔法戰士,區區高級魔獸還不至於弄死他。
他起來的時候順便拾起了火焰單手劍,這會兒無聲地吟唱了一道魔法,一揮劍,一道火焰在他身體表面燃起,瞬間將那些黏膩的蛛網燒成了灰燼。
塞爾拍了拍身上的灰,除了臉上還在泛著熒光綠外,他又恢復成了那個冷傲的高手劍士,完全沒有被打擊到的樣子。
兩方人馬謹慎又默契地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黎離倒是挺欣賞這個年輕人,低聲讚許道:「技術不咋地,心態很不錯。」
科林斯聽後,在黎離耳朵邊上嘀咕:「矮子劍士人燒成灰了嘴巴都還是硬的,他被我哥連續按在地上打了二十多次才承認自己是老二。你才打他一次,他肯定覺得不算輸,我建議啊,你以後有空就去打他一頓,這樣他才知道自己是老三了。」
黎離:「……」
藥檀也從疲憊中緩過來了,先關切地看向西壬。
「你剛才沒舔箭吧?」
西壬斜斜地瞥一眼,覺得這問題有點莫名其妙:「你覺得我是變態嗎?」
哪家弓箭手沒事要舔箭!難不成還要先嘗嘗鹹淡?
聽到回答的科林斯和藥檀頓時安心下來,為了以防萬一哪天西壬突然變態,科林斯還是謹慎地往西壬的箭囊上丟了好幾個水球術沖刷。
「隨時保持乾淨和衛生!別忘了之後還要拿你的箭串熏雞呢!」科林斯有點心虛地解釋。
西壬皺眉打量了他幾眼,勉強信了。
知道西壬沒事,藥檀頓時關心起對面一看就中毒不淺的塞爾。
他朝著塞爾走去,親切開口:「那位臉很綠的朋友,需要解毒的藥劑嗎?我們這兒有現成的,一劑只需要一百塊魔法石,先用後付,藥到毒除,不管用包退錢!」
憨厚的盾戰士狂獅撓了撓頭,看著自家隊長那詭異的綠臉正準備說需要的時候,塞爾已經果斷地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了一張高級治療卷軸。
他非常冷酷:「不用。」
伴隨著高級治療卷軸的撕碎,無數溫和的魔法元素湧入塞爾的身體之中,他身上的綠意開始逐漸退散。
熱情的藥檀也只好失落地退回去:「好吧。」
伊莉絲看得一臉疑惑,拽著巨斧手埃西亞的胳膊低聲嘀咕:「一百塊魔法石能治好的毒非要用一千塊的治療卷軸來解,我怎麼感覺隊長是在死要面子活受罪吶?」
塞爾偏頭,警告地瞪了伊莉絲一眼:不會說話可以不要說話!
或許是擁有豐富的被按在地上捶的經驗,塞爾的心理素質超乎尋常,竟然沒有對黎離說半句諸如「你竟然比我劍還快」「你的實力超過了我的想像」的震驚台詞。
他只是謹慎地盯著黎離,而後突然開口:「如果你的目的是想幫尤利西斯阻止我們阿瑞斯戰鬥學院衝擊積分第一的位置,那麼很遺憾,無論如何我們都會去那裡爭奪更多積分的。」
黎離有點沒聽懂,從塞爾的話裡,他們似乎要去某個地方掙大分?
咦?魔獸山脈原來還有這樣的好地方?
黎離的好奇心被引出來了,但是臉上的表情卻依然保持著鎮定,裝著一副她也知道這地方的了然模樣。
她冷冷問:「難道那地方只許你去,不許我們去?」
語氣略微有些陰陽怪氣,但其實黎離還真是真誠發問的,萬一那地兒真是人家阿瑞斯戰鬥學院的大佬們專為學生圈出來的訓練地,那她的確不好意思厚著臉皮去蹭。
好在塞爾的回答讓她很滿意。
他冷冷道:「既然如此,那就各憑本事去掙積分吧,無論是你們背後究竟是前十的哪個學院,都不可能阻止阿瑞斯戰鬥學院今年的登頂。」
說完這句話後,塞爾便果斷轉身,抬手示意後面的隊員跟上。
伊莉絲清脆的聲音遠遠傳來:「隊長,今晚我們不用駐扎休息一下嗎?我今晚為了追魔獸可是跑了至少有……」
「……」
那邊的聲音越來越小了,但是從他們飛快離開的樣子看來,塞爾並沒有如伊莉絲的願就地休整的意思,而是想要連夜離開這片讓人傷心的蛛網地。
科林斯撓了撓頭,他剛才也聽出塞爾話中隱藏的巨大信息量了,努力回想了一會兒,他不確定道:「我記得不小心翻到我哥日記本的時候,的確有看到他提及魔獸山脈存在高級魔獸的聚集點,但是他沒有畫地圖的習慣,所以我也不知道確切位置。」
尤利西斯所在的光明教會之所以一年就斬獲這麼高的積分,除了實力過於出眾外,也是因為他們知曉魔獸會在何處群聚出現。
從塞爾的話語中不難推斷,他說的『那地方』很有可能就是其中一個魔獸聚集點,而塞爾認為黎離他們是尤利西斯的幫手,所以默認他們的目的地也是那兒,才會毫不避諱地說出那句話。
殊不知,這四人小隊壓根就是純純的愣頭青,根本就是漫無目的地在魔獸山脈亂逛!要不是塞爾這樣一提,黎離幾人絕對還要繼續在這漫無邊際的密林中瞎貓抓死耗子。
一想到這裡,黎離立馬不覺得矮子劍士惹人煩了。
她由衷地讚美:「那個叫塞爾的真是個好人。」
「所以我們現在是要趕緊追上去嗎?」科林斯拿魔杖敲了敲酸痛的腿,不安地問。
「不用,我剛剛過去推銷解毒藥劑的時候,順手在他身上留了靈力烙印,他跑不掉了。」藥檀露出一個單純無害的笑容。
「對了,西壬……」黎離突然轉身看向身側的精靈,眼神中透露著關切。
被朋友們盯住的西壬施施然地將銀色的劉海往後一撥,靠著出色的自制力好歹把瘋狂上揚的嘴角往下壓了壓,讓俊美的臉上露出淡然且瀟灑的笑容,
他裝著雲淡風輕的模樣,好似渾不在意地開口:「啊沒錯,正如你們看到的這樣。」
沒錯,天才如他已經領悟到了那個叫做「靈力」的秘術,完成了司空老師交給自己的「引靈入體」任務。
西壬這邊還在琢磨怎麼樣回應隊友接下來的誇獎,那邊沒良心的三人已經鬧翻天了。
科林斯:「我的積分變成黃金1了,所以你們剛剛殺了那隻高級魔獸嗎?但是魔獸的屍體呢?」
藥檀:「我看這裡全是毒蛛網,那只魔獸肯定有很多部位可以用來製成毒藥劑,所以屍體呢?」
黎離:「你還真的忘記把屍體拖回來了??」
三人句句不離屍體。
「……」西壬咬牙切齒:「你們就沒發現我學會司空老師教的秘術了嗎?」
壓根感應不到靈力的科林斯茫然地撓了撓頭,老實巴交:「沒有發現。」
藥檀倒是很配合地露出驚訝表情,但是說出來的話狠狠刺傷西壬的心:「是嗎?那可能是你靈力太低微我沒發現。」
黎離根本不會說人話,她只會狗叫:「你一出現我就發現了,學了半個月總算入門了,也不算差,不要太自卑。」
「……」
他忘了,面前這人是吃著靈豬就悟了的變態。
在一片和諧的歡聲笑語之中,四人快樂地翻越兩座大山,發揚著粒粒歸倉的良好品德,將整隻天狼毒蛛裝進了科林斯的空間戒指中。
當然,為了確保天狼毒蛛不會污染旁邊的幾十隻熏雞,藥檀特意把魔獸的毒囊取了出來。
因為有了靈力烙印可以追蹤,所以四人這次也不似無頭蒼蠅那般亂逛,而是精準地跟在阿瑞斯戰鬥學院後面跑。
阿瑞斯戰鬥學院的人好像沒什麼理財觀念,殺了魔獸也不知道收屍帶回塔城賣,這倒是便宜了黎離幾人。他們跟在後面又撿到了一頭肉質肥美的野牛獸,只是忙著趕路所以沒空煙熏了,只能簡單地用鹽抹勻了先醃著。
第四日傍晚。
黎離幾人追尋著阿瑞斯戰鬥學院的隊伍,終於抵達了一處大峽谷。
看似茂密的山林到此處戛然斷裂,好似神明在魔獸山脈中橫斬了一劍,生生地在黑暗的土地中長出一條看不到底的深淵,而深淵的那一頭是更深更幽暗的山林,哪怕此時天光尚未徹底湮滅,對面的密林卻依然黑暗到沒有半點光。
這樣一看就很危險的地方按說應當沒人敢來,然而這附近竟然已經聚集了好多個隊伍,其中還夾雜了不少獨行的勇士,他們之間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都分散著等候在峽谷的這一側。
「看樣子這兒的確是魔獸聚集點。」
藥檀左顧右盼地觀望了一下周圍環境,小聲問黎離:「這些人都很厲害嗎?」
黎離感知了一下這些人身上的氣息,回答道:「嗯,這兒的差不多都是高級魔法師或是高級戰士,不過裡面也混了一些中級戰士,應該是想過來碰運氣混積分的。」
科林斯拿魔杖指了指己方四人,表情古怪問:「要是中級戰士都是來碰運氣的,那我們這個隊伍怎麼說?」
他們這個隊伍,就表面實力來看純屬四個送死仔,看上去最強的也就一個勉強算是中級魔法師的科林斯。
剛才他們出現在這附近的時候,那些掃過來的視線中明顯帶上了諸如「快看弱雞」「這也敢來」「太勇了」的驚嘆和不屑。
藥檀用修真界的老話搪塞科林斯:「來都來了,我們也來混混看吧。」
不過這附近的好地方似乎都被其他先到的隊伍佔據完了,每當黎離他們靠近一點,這些人就帶著生人勿近的危險眼神冷酷一瞥。
這些人毫不客氣——
「滾!」
當然也有客氣點的——
「請滾。」
「……」
最後還是西壬眼尖,發現了獨自佔據了好大一大片空地的阿瑞斯戰鬥學院隊伍。
似乎是因為知道阿瑞斯戰鬥學院在東塔城的特殊地位,又或許是其他人覺得那個冷酷的矮子劍士很有威懾力,其他隊伍居然都對他們佔了這麼大塊地盤沒有任何意見。
黎離幾人對視了幾眼,瞬間達成默契。
他們坦然地頂著無數道或震驚或看笑話的目光,直奔著塞爾幾人而去。
和那些氣息危險的陌生人比起來,阿瑞斯戰鬥學院的那五個老熟人看起來可太親切了!
藥檀很自來熟地和他們打招呼:「真巧啊,又見面了,我們想在你們隔壁扎營,你們應該不會介意的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招呼科林斯趕緊把之前的桌椅板凳全掏出來,飛快地在隔壁空地上開始佔位置。
最前方,看似凶悍的盾戰士狂獅茫然地轉過頭去征詢隊長的意見。
「隊長……」
然而塞爾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默默地背過身去,果斷拒絕和黎離幾人對話。
昨晚他佯裝無意地找上了隊伍中最忠實的光明信徒長矛手桑吉德,詢問了有關於「黑髮黑眼是光明神棄族」的這個說法,結果在桑吉德那兒得到了肯定的答復。
平素跟啞巴一樣不願意開口說話的桑吉德甚至難得多說了幾句,陰惻惻地警告了塞爾和其他三人:不要靠近那幾個怪人,會變得不幸。
事實證明桑吉德所言不假,從遇到黎離開始,塞爾就覺得自己很不幸。
既然塞爾都不說話,阿瑞斯戰鬥學院的其他四個人也只好學著他的樣子保持沉默,不搭理對面的四個怪人。
不過黎離幾人也不介意阿瑞斯戰鬥學院的高冷,他們非常熟練地在對面扎好了營帳,升起了篝火,開始準備今晚的晚餐:涮牛肉!
其實黎離一開始想吃烤牛肉串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剛提出這個想法,科林斯和藥檀就堅決地反對了。
他們甚至還不打算繼續熏雞了。
藥檀儼然成為了小隊中的大廚,他迅速地壘了灶台,在成功生起火堆後,把從瓦斯科山村裡帶出來的那個煉藥坩堝架在了火堆上,在指揮著科林斯往裡面丟兩道水球術後,他撒了點清新的香草進去開始熬清湯底。
而黎離早在路上就把那隻野牛獸最精華的部位給片成薄片了——因為沒有劍,又不能埋汰到直接用老鼠尾巴當菜刀,所以全程都是用尾氣切的,非常高級。
科林斯看著坩堝中咕嚕咕嚕冒泡的清湯,正準備開始燙牛肉片時,想到了一個關鍵問題。
「藥檀,你這坩堝是不是熬過毒蛛藥劑的?」
在趕路期間,藥檀閒的沒事順手把那隻天狼毒蛛的毒液混著其他藥材配置出了一大份毒蛛藥劑,並信誓旦旦地向隊友們承諾這種新藥劑絕對能毒死高級魔獸,強烈推薦黎離和西壬蘸取使用。
科林斯的靈魂質問讓黎離和西壬同時停下燙肉的動作,他倆也都謹慎地看向了藥檀。
雖然兩人對自己的實力都很有信心,但是並沒有囂張到覺得自己比高級魔獸更抗毒。
「沒關係,我之前洗過坩堝的。」藥檀篤定道:「保證乾淨又衛生!」
「你不是說那玩意兒很毒的嗎?萬一沒洗乾淨還有殘留怎麼辦?」科林斯開始後背發涼。
藥檀思索了一下,最後恍然:「沒事,我想起來了,這個坩堝還煉過毒蛛藥劑的解藥,所以你們放心吃,實在不行等會兒一人喝一口解藥就當漱口了。」
這麼一想的確沒什麼問題,先吃毒藥再喝解藥,很穩妥。
藥檀緊接著又補了一句:「不過為了安全起見,要不今晚還是喝辟榖藥水吧?」
辟榖藥水?
黎離看了一眼已經被燙捲的雪花牛肉薄片,果斷地將其送入了口中。
西壬和科林斯對視一眼,也開始飛快地爭搶坩堝裡面的牛肉了。
三人吃得很香,藥檀卻只是草草吃了幾口以後便站起了身。
黎離馬上抬頭:「你要去哪兒?」
藥檀揮了揮手:「放心,我去打探點消息,等會兒就回來。」
黎離有點不放心,飛快地夾走坩堝中最大的幾片肉後,端著碗跟在了藥檀後面警覺地保護著柔弱的醫修。
在她的注視下,藥檀跑去了附近的一個戰士隊伍的篝火附近,也不知道他究竟說了什麼,居然跟那群人和諧地聊起來了。
過了好一會兒,藥檀才從篝火前站起身來。
臨走的時候,他非常友好地沖那隊人揮了揮手道別,沒想到對方居然也跟著揮手了!
怎麼才這麼一會兒時間就混這般熟了?
藥檀走回來後,沒有等黎離開口詢問,他便主動低聲道:「我剛剛假裝是藥劑師,低價賣給了他們一些特效止血藥水,順便和他們聊了會兒天,套到了這個地方的消息。」
這話讓三個隊友頓時拜服,不愧是社交恐怖分子!和誰都能快速混熟,要換成西壬或是黎離過去搭話,說不定剛開口就得挨打。
藥檀對此卻好似習以為常,拉著他們圍坐在一起,低聲說起了這條峽谷的事兒。
「據說魔獸似乎都是從峽谷那邊過來的,每當臨近雙月黯淡的前幾天,峽谷附近就會開始規模龐大的魔獸遷徙,那些魔獸會陸陸續續從峽谷的那邊湧向這邊,最後直奔著人類集中的塔城和那些游民村落而去。這些隊伍聚集在這裡,一方面是要盡可能地攔截魔獸,另一方面就是集中斬獲積分了。」
「而等到雙月開始黯淡,這些隊伍就會以最快的速度搶在夜幕完全降臨前撤離,到時候這附近會徹底淪為魔獸的巢穴,源源不斷的根本不是人類能夠抵擋的。所以這裡面有實力的隊伍幾乎都會攜帶傳送卷軸準備跑路,我們隊伍只有一張傳送卷軸,必須要看準時機提前跑路。」
藥檀喝了一口牛肉湯潤了潤嗓子,又補充了一句:「這條峽谷很長,這只是其中一處聚集點,聽說還有更強的的魔獸常來往的通道,那邊都坐鎮著聖階戰士或是大魔導師。」
話是這麼說,提及會有大量魔獸遷徙奔過來的時候,藥檀的臉色明顯有點不好,暗暗地往黎離身邊挪了挪。
黎離沒踹開他,醫修的安全感總算上升了一些。
她思忖片刻,很認真地詢問餘下三人的意見:「我們還要待在這兒等嗎?」
本來最怕死的藥檀擰著眉思索了半天,最後下定了決心:「來都來了!就這麼走了太可惜了!」
西壬作為愣頭青,擁有著旁人無法匹敵的勇氣:「我想要留這兒繼續追求刺激。」
來的路上藥檀教會了西壬靈力的運行路線,而黎離則傳授了一些天劍宗的修煉訣竅給他,精靈聽了許久,最後概括成一個詞:作死。
但是西壬也不得不承認,之前成功追風的感覺過於刺激,他現在居然有點沉迷這種在戰鬥中突破自我的作死了。
最後科林斯拍板道:「就這樣決定了,我們殺完最後兩隻高級魔獸就回家!」
「科林斯,別講這種話。」藥檀幽幽地提醒他:「故事裡面說了這類話的,通常最後都要死很慘回不了家的。」
藥檀腦海中已經適時地浮現出那個畫面了——
可憐的小胖子滿身是血躺在自己的懷中,伸著手面向塔城方向,雙眼無神地沙啞喊著:「威爾斯……哥哥……父親……」
這一夜,藥檀沒有睡,而是憂心忡忡地蹲在科林斯身邊守著,順便繼續在小冊子上配比新的藥方。
………
第六個夜晚開始,原本明亮的雙月開始變得黯淡了下來。
夜空中似乎開始凝聚出一團團絲絮似的陰雲,將光線籠罩下來。
這是雙月開始黯淡的徵兆了。
按照以往的慣例,十天內,雙月將會徹底被陰雲吞噬。
也是在這十天時間中,魔獸將要陸續湧現。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守候在大峽谷邊緣的各個隊伍氣氛越來越凝重。
阿瑞斯戰鬥學院的幾人自從來到這裡後似乎就沒有休息過,一直維持著備戰的陣型。
黎離也保持著沉默,注視著對面的幽暗叢林。
她的視線落在前方的塞爾手上。
那把超高階的單手劍隱隱泛著火光,在暗沉的環境中顯得格外耀眼。
有點羨慕,看樣子下次回村拼了命也得把擅長用亂披風錘法打鐵的洪師侄撈出來,讓他幫忙打一把像樣的劍才行。
至於現在嘛……
黎離也只能握緊手上這根老鼠尾巴了。
藥檀連續守了科林斯好幾天,毒蛛藥劑也回鍋了兩次。
此時,坩堝中漆黑的進階版藥水在連續熬製兩天兩夜後,終於完成了。
藥檀蹲在角落,小心翼翼地端著坩堝,將裡面的藥水盡數倒入便攜的水晶瓶中。
只是不知為何,這些水晶瓶明明放置在平地上,瓶中的液體卻隱隱約約在晃動。
遠處,似乎有燥熱的風吹來。
黎離拿著老鼠尾巴在藥檀還沒清洗的坩堝中沾了沾,另一邊的西壬想了想,也小心地拿箭簇沾上毒液。
藥檀警覺起來,抬頭朝著對面望去。
風越來越大,捲著漫天的枯黃腐葉飛舞。
同一時間,峽谷對面的幽暗叢林中猛地衝出一大群猙獰嗜血的魔獸!
它們似乎無懼地形,直接從陡峭的懸崖壁上躍下,穿越底下的黑暗迷霧後,以更可怕的速度攀上這一側的峭壁。
魔獸的體力遠非人類可比,如此恐怖的地形,它們卻好似如履平地。這道大峽谷擋住的似乎不是它們,而是脆弱的人類。
上百隻魔獸如同潮水一般,穿越峽谷蜂擁而來,低級魔獸和中級魔獸混雜在一起,它們狂奔時的動靜讓地面都為之微微震動。
所有隊伍中的魔法師們都開始吟唱魔咒,弓箭手搭弓射箭,戰士們也做好了攔截魔獸的準備。
也就是這時,站在最前方的阿瑞斯戰鬥學院動了。
塞爾低聲吟唱著晦澀的魔咒,伴隨著那些魔獸的逼近,他手中的那把單手劍上極品魔法石的光輝變得越來越耀眼。
濃烈的火系魔法元素在他身邊匯聚,那些魔獸似乎也感應到了,瘋狂朝著塞爾的位置奔來。
在那群魔獸即將攀上峽谷的這一側之時,那熾熱的一劍也精準地斬出——
漫天的火焰紅蓮盛開在魔獸群中,這一劍於霎那間,清出了一片焦黑的死地,瞬間化作大筆豐厚的積分。
斬完這一劍後,塞爾並不去看積分的變化,也不去聽其他隊伍傳出的驚呼或是罵罵咧咧。
他只是淡然地收回了劍,順帶微微側頭,用餘光去瞥黎離的反應。
如果那晚他使出全部實力,那個黑髮劍士也會和這些魔獸一樣化作灰燼了。
所以他很期待能從對方眼中看到驚嘆或者恐懼。
但是黎離好像只是朝這邊瞥了一眼,隨即把頭一低,滿臉凝重地在和科林斯說什麼。
難道是在和科林斯商量如何幫助尤利西斯守住第一的位置,準備用陰謀阻止自己獵殺魔獸了?
塞爾心中非但不怒,反而生出了詭異的興奮和驕傲。
他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幾步,想把兩人之間的對話聽個清楚。
然後,塞爾就聽見黎離在焦急地催促科林斯——
「快,再拿三根老鼠尾巴給我綁腰帶上,等會兒斷了備用!」
「……」
塞爾默默移步回去。
此時對面的下一波魔獸尚未出現,塞爾在等待之餘終於還是按捺不住,拿出了傳訊卷軸,給某個留下了魔法烙印,卻從來沒聯繫過的人傳去了一道訊息——
「未來的獅鷲軍團團長現在居然這麼寒酸了?請個幫手都不知道給她準備一把像樣的劍?」
過了會兒,卷軸上浮現出對方的回復。
是非常禮貌的一句詢問。
「你是?」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9 08:12 AM
第二卷:閃爍的星火 第四十二章 你喜歡骨劍嗎?
塞爾的那一式紅蓮火斬似乎成為了動手的信號。
當下一波魔獸剛剛從峽谷對面露頭,尚未越過深淵落到這一側,在峽谷這邊等待了數日之久的各個隊伍已經搶先動了。
各種魔法好似煙花一般,絢爛綻放在峽谷之上。
「漫天火雨!」
「水龍咆哮!」
「藤蔓束縛!」
魔法師們的魔法落下的瞬間,他們隊伍中的戰士們就步伐迅捷地從魔法攻擊的間隙中猛衝而出,手中劍刃亦精準地劃向這些被阻止突進的魔獸。
其中最耀眼的莫過於阿瑞斯戰鬥學院的幾人,他們之間配合無比默契。
狂獅手中的巨盾閃過魔法的光點,瞬間從巨盾向周圍延展開一道半透明的防禦結界,想要衝亂陣型的魔獸被這道結界鎖死在外;塞爾不斷斬出耀眼又可怕的火焰劍刃,火焰在魔獸群中不斷蔓延,位於兩側的巨斧手和長矛戰士則俐落地將這些受傷的魔獸徹底送走。
不過其他隊伍也不是吃素的,在面對著這些不斷湧來的積分時,所有隊伍都開始展示他們的本事了。
科林斯早早地為隊友們吟唱了水盾術護在陣型前方,隨時做好了開始作戰的準備。
黎離和西壬已經飛身衝向魔獸最集中的區域了。
在這種場合,是不適合講什麼先來後到的規則的。
誰有本事斬出終結魔獸生命的最後一刀,誰就是積分的擁有者。
伊莉絲拿著鷹吻靈巧地穿梭在魔獸之間,腳步輕盈得像是沒有沾地,每當她與一隻魔獸錯身而過,手中鷹吻便成功收割到積分。
就在伊莉絲自言自語地默默計算著還要殺多少隻中級魔獸才能再加一分時,她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隻大家伙。
那邊剛從深淵底部爬上來了一隻高級魔獸!
伊莉絲的一雙圓眼驟然發亮:「很好,一分!」
她往自己身上丟了一道「風之祝福」加速,手中緊扣著鷹吻匕首。
雖然這裡不用講究積分歸屬權的規則,但是伊莉絲還是習慣性地想在這隻高級魔獸上留下第一道傷痕。
畢竟那是她速度的見證,也是一個風系刺客的小習慣。
然而還沒有等伊莉絲跳到魔獸跟前,一支熟悉的箭矢便似風一樣自她身側飛掠而過。
伊莉絲眼睛剛剛睜大,就看到另一道身影搶先越過自己,對著那支箭矢狠狠地一擊——
原本看起來只能刺破魔獸表皮的箭矢,竟然在第二段助力下沒根扎進魔獸的脖子裡!
這熟悉的感覺,瞬間讓伊莉絲想起那天晚上追逐天狼毒蛛的悲慘經歷。
又是她!
那天晚上用一根老鼠尾巴把自己騙得飛錯到另一座山上的風系劍士!
這次伊莉絲沒有片刻的停頓和猶豫,憑借著豐富的戰鬥經驗,她知曉這隻魔獸還存留了大量的戰鬥力,只要這隻魔獸還沒死,這一次的較量就還不算完!
匕首與鼠尾不斷落在高級魔獸身上,兩人都在搶著最後一擊。
不過高級魔獸不是只有她們感興趣的。
很快,其他隊伍也開始加入搶奪這隻高級魔獸積分的比賽中,光是衝上來的各個戰士就有近十人了,更別說還在遠處施法的魔法師們了。
原本應該能堅持更久的高級魔獸在圍攻之下很快開始敗退。
混亂之中,黎離沒有死盯著魔獸,而是默默地將身邊的十來個競爭對手的攻擊手段和速度納入眼底。
餘光中,那十多道看似同時落下的攻擊彷彿變得越來越慢,最後,在她視野中那些攻擊招式近乎墜落的絲線般,明晰地顯露出它們將要落在魔獸身上的順序。
黎離的攻勢也因此出現了一霎的停頓。
這短短的一瞬,她已算清自己該在何時出手了。
在伊莉絲的匕首剛剛觸及魔獸表皮的瞬間,黎離也揮出了一道劍氣。
「砰!」
魔獸轟然倒地,再次收獲五分的黎離看都沒看魔獸屍體一眼,徑自往下一個魔獸堆裡面鑽,那邊西壬正在和幾個魔法師一起爭搶十多隻中級魔獸,她準備去幫忙。
有空爭搶高級魔獸的屍體部件,倒不如趕緊去找下一隻魔獸。
伊莉絲茫然地握緊了勳章,低聲念叨:「我的分……那麼大的一分……」
「很好!現在只差最後一隻高級魔獸了!」
藥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完黎離搶奪魔獸的過程後,給她和西壬都丟了兩道靈療術,然後飛快掏出小本子,在【考核任務】這一頁又打了勾。
科林斯也丟了兩個水療術過去,然後非常艱難地朝魔獸丟水球術。
可惜水球術連長腳鹿這樣的低級魔獸都砸不死,這讓科林斯有點寂寞如雪。
藥檀眼珠子一轉就又是一個鬼點子:「這樣,你先吟唱水球術,我來投毒。」
科林斯愣了愣,照著藥檀所說的開始吟唱水球術。
而藥檀則緊握住一個小小的水晶瓶,在科林斯的水球術即將凝聚完畢時,用力將裝著進階毒蛛藥劑的瓶子擲向半空中那個水球!
易碎的水晶瓶被藥檀的靈力直接煉化,霎那間,墨綠色的藥水徹底與半透明的巨大水球融合在一起,變成了一團幽綠色的水球。
科林斯一個手抖,水球術倏地落下,砸中了剛剛從深淵底下爬上來的那群魔獸。
水球在與魔獸碰撞後即刻爆開,一時間幽綠色的水花如雨水般四濺開來。
離得最近的藥檀趕緊把看傻眼的科林斯拉到自己身後,及時掏出一面小盾抵擋住毒液。
但是後面的那些魔獸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被毒液水球撞了個正著的低級魔獸幾乎是瞬時斃命,倒在地上一動不動,而較強的中級魔獸也沒有好到哪兒去,但凡接觸到那些毒液的魔獸都好似遭受到極大的痛苦一般,抽搐跑了沒幾步便倒在了地上。
附近某個想跑來收割積分的隊伍在看到那些魔獸口吐綠沫的恐怖場景後,全員默契地往後退了幾步,轉而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藥檀看得清楚,其中一個戰士好像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綠色液體,他非常果斷地用刀把厚厚的鞋底削了一層,一腳高一腳低地跑得飛快。
恐懼之情溢於言表了。
科林斯倒是看得精神大振。
「這麼猛?!再來再來!我們就在這片缺口守著,魔獸敢過來咱們就澆它們個毒液淋頭!」
「沒問題!」
遠處的黎離混在一群戰士之間,在又解決掉一群魔獸後,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眼在那個角落站著不動的藥檀和科林斯。
結果她驚訝發現那兩人非常平安,而且她胸前的勳章上數字還跳動得飛快!
看樣子那兩人非但沒有遇到危險,反而還成為了隊伍刷分的主力大軍?
黎離頓時安心下來。
不遠處,渾身被汗水浸透的西壬飛衝過去把箭矢撿回來,在黎離身邊站定。
他咬牙切齒:「我回去以後,一定要苦修你操縱劍飛回來的那招。」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把箭和屍體一起收走了,他攏共才三十支箭,打完一波魔獸以後,卻只撿回來二十九支!
「現在的人都這麼不要臉了嗎!連一根箭都要偷!」
黎離回想了一下,如果沒記錯的話,好像就是她把西壬射出的第一支箭給懟進那隻高級魔獸的脖子裡拔不出來了?
心虛到不敢大聲說話的黎離果斷地把懷中揣著的靈石摸出兩塊分給西壬,匆匆留下一句「你快恢復靈力」後,便飛身朝著再次蜂擁來的魔獸而去了。
此時雙月尚未隱去所有光輝,只是天空中的雲卻越積越厚重。
清冷的月光落在大地上,將對面幽暗叢林中湧出的大小魔獸身影照得很清晰。
儘管大多都是低級和中級魔獸,但是它們的數量太多了。
這些魔獸像是在陰雨天遷徙的螞蟻一般,雖不至於徹底將人類淹沒,但是那隊伍卻蜿蜒漫長得可怕,似乎永不停歇。
反觀人類隊伍這邊,戰士們的體力在經過漫長的廝殺後不斷衰弱,揮動武器的動作開始減慢。
魔法師們也開始從空間戒指中拿出回魔藥水狂飲了。
可是體力和魔力恢復的速度根本趕不上魔獸出現的速度。
人類隊伍的防線逐漸出現漏洞,往往這邊正在激戰,那邊便又是幾隻魔獸躍過深淵,一頭鑽進後方的密林之中。
黎離目光一凜。
她不會忘記自己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看到的那些血腥畫面。
現在逃出去的一隻中級魔獸,能夠輕鬆毀掉塔城之外的一座游民村落。
她果決地放棄正在爭搶的那幾隻負傷魔獸,手上原本已醞釀出的一擊猛地轉向,斬向那邊的幾隻漏網之獸!
出乎意料的是,另外一邊正在對付一隻高級魔獸的塞爾居然也近乎同時改變進攻對象,把劍對準了另外兩隻逃向密林的魔獸。
黎離與塞爾的視線碰撞,二人隔著一段距離遙遙相對。
這矮子劍士人還行。
沒有像某些塔城貴族一樣說什麼「游民的死活關我何事」之類的屁話。
不過還沒等塞爾開口,黎離就猛地回頭。
下一刻,塞爾亦是目光凝重,幾個縱步快速從樹叢間奔回最前線。
黎離的視線越過深淵,落到了大峽谷對面。
一陣接一陣的狂風忽地平地肆虐,將黎離高高束起的髮吹得四散,洗到發白的裙角在風中簌簌,她並不算強壯的背影看起來隨時都要被這可怕的暴風掀翻。
在黎離的視野中,雙月之下有一隻肥鳥在靠近。
是的,是肥鳥而非飛鳥,因為它飛行的動作看起來沒有正常鳥類那般輕盈。
伴隨著越來越大的風,那隻肥鳥也越來越大,逐漸露出了真容。
那不是一隻鳥,而是一隻肥碩的黑色大蜥蜴。
更詭異的是,這隻蜥蜴的背上居然長了一對同色的肉翼,當它伸展開後竟大到彷彿能遮天蔽日。
此刻的狂風,赫然就是被它搧出來的。
黎離凝重地盯著越靠越近的怪物,驚嘆:「好肥啊!」
魔法界的生物都好離譜,連蜥蜴都能長得和小山一樣大。
一旁的塞爾似乎聽到了黎離的感嘆,他表情莫名地看了黎離一眼,有點兒欲言又止的味道。
而這時候,人群之中也傳出了幾道眼尖者的驚呼。
「是超高階魔獸!」
「這是一頭巨蜥龍!十多年前在塔城外出現過!」
「不對,為什麼這附近會出現超高階魔獸,還是飛行魔獸啊!」
超高階魔獸遠非高級魔獸可比,它們通常擁有著各種不同的特殊能力,加上速度與力量遠勝過人類,一旦讓它們越過峽谷防線,就極有可能毀滅掉上百座村落。
在雙月黯淡期間,這些實力增強的超高階魔獸甚至有可能衝破塔城的防線,待它們撞破一段城牆,那麼後面的魔獸就會如潮水般湧入塔城之內,開始一場血腥的屠殺!
在周圍人的驚呼聲中,黎離也終於知曉這隻肥蜥蜴的名字。
但是……
巨蜥龍?
不是,你們魔法界的龍就長這磕磣模樣嗎?
……
就是這麼一隻磕磣的巨蜥龍,真正飛臨過來之時,帶來的壓迫感竟然讓底下十多支隊伍開始不自覺地後退。
巨蜥龍那雙幽深的眼睛冷漠一轉,彷彿根本不將這些人類收入眼底,而後一雙肉翼繼續扇動,全然沒有要停留片刻的打算。
底下的沙石和之前的魔獸屍體被這一陣風搧得亂飛,那些不知生長了多少年的大樹竟然也微微出現了傾斜的徵兆。
黎離看著巨蜥龍行進的方向,臉色很不好。
它直奔著塔城而去,這樣過去,極有可能會經過天劍村和瓦斯科山村。
這頭巨獸僅僅只是搧動翅膀就讓底下實力稍弱的戰士和魔法師們難以忍受,要是普通村落遇上它,只怕會落得覆滅的下場!
天劍村尚且有劍陣作威懾,可是瓦斯科山村沒有劍陣,而大師兄還在那裡等著她回去!
必須要攔住這隻大家伙!
想到這裡,黎離猛地朝那頭巨蜥龍的肉翼斬出一擊,腳下猛地一蹬,奔著那隻魔獸追逐而去!
和黎離做出相同選擇的並不在少數。
敢來到這種地方阻擊魔獸的勇士,無論是年輕的魔法師還是頭髮花白的戰士,都兼具實力和勇氣。
他們自然清楚一旦放走一隻超高階魔獸,會給人類造成多大的損失。
塞爾握著單手劍,冷冷地對隊員下令:「攔住它!」
另一邊,有一個魔法師隊伍中也有人在高呼。
「已經傳訊給塔城了,大家堅持住,拖到塔城派出魔導師和超階戰士來對付它!」
「我們人多!集結在一起能殺死它!」
霎那間,各種魔法和箭矢追著那隻巨蜥龍而去。
巨蜥龍身上的表皮格外厚實,這一輪攻擊下來竟然沒對它造成多高的傷害。
但是很明顯,這一擊成功吸引了巨蜥龍的注意力,原本朝著塔城方向飛的魔獸猛地一振翅膀,在空中盤旋著轉向了這邊。
那雙冰冷的蜥蜴眼掃過底下這群人類,獸瞳逐漸收縮,看似笨重的前腳上驟然閃過一道反光,亮出了金屬般的利爪!
它猛地俯衝下來!
黎離久違地感覺到了殺氣。
「散開!」
黎離隨手抓起身邊一個短腿魔法師飛躍避開。
再回頭,方才剛才二人站立的位置已經出現了兩道深如溝壑的爪痕,若是人還站在那兒,恐怕早就被分成兩截了。
「謝……謝謝。」
那個魔法師臉上還帶著驚魂未定的蒼白,嘴裡卻已經開始下意識地開始吟唱咒語,飛快地為黎離和自己套上了一個魔法護盾。
不止是這邊,另外幾個方向的隊伍也被因魔獸的猛撲而被徹底打散。
比如科林斯和藥檀,他們回過神以後,才發現擋在二人面前的居然是阿瑞斯戰鬥學院的那個盾戰士!
「沒事,站在我身後!」
狂獅撐著巨盾擋住了滾來的一顆巨石,回頭憨厚地沖著兩人一笑。
科林斯趕緊給狂獅丟水療術,藥檀看了一眼他流血不止的大腿,果斷地給他灌了兩口止血藥劑。
西壬落在了樹上,才剛站穩瞄準那頭巨蜥龍,就發現樹梢抖動了一下,側頭一看,發現樹梢陰暗處還蹲了個伊莉絲。
伊莉絲也看到了他,看起來像個小妹妹的風系刺客這會兒居然比任何人都冷靜,眼中更是迸發著嗜戰的光芒。
她甚至開始試圖指揮西壬。
「你射箭吸引那頭龍的注意力,我上去想辦法戳瞎它眼睛!」
結果西壬無情拒絕:「你去吸引注意,我來射瞎它的眼睛。」
最後兩人對視一眼,確認配合失敗,默契選擇各自為戰。
……
同樣的場景幾乎在每一個角落上演。
能站在這裡的勇士都擁有豐富的戰鬥經驗,甚至還有人不是第一次面對超高階魔獸,所以在最初的混亂過後,眾人開始配合著反擊這頭魔獸。
盾戰士和騎士們頂在最前方保護後方的魔法師們,戰士和刺客們則不斷游走著,趁著魔獸每一次俯衝的時機,給予這頭巨蜥龍狠狠的一擊。
身為高級魔法戰士的塞爾,自然是這場戰鬥的核心。
他手中的單手劍綻放出炫目的火光,帶著熾熱的溫度,和其他幾道魔法攻擊一起落到了巨蜥龍身上。
哪怕是超高階的魔獸也經不起這麼多道魔法的同時攻擊,巨蜥龍被集火的腹部瞬間出現了一道傷口,黑紅色的血液正從中汩汩流出滴落在地。
這一次的攻擊讓巨蜥龍俯衝的速度一減,它沖著地面上的人憤怒發出咆哮——
「嗷!!」
不過這一次,底下諸人可不似先前那般慌亂了。
他們非常有秩序地避開了巨蜥龍的又一次撲襲,很快又組織好陣型,繼續和這頭狂暴的魔獸進行拉鋸戰。
只是,塞爾的臉上浮現出一些詫異。
通常來說,超高階魔獸都掌握了類似於魔法的可怕能力,但奇怪的是,這隻巨蜥龍除了迅猛無比的撲咬和飛行之外,竟然沒有其餘動作。
難不成魔獸都會藏拙了?
塞爾腦中剛閃過這樣一個念頭,下一刻,從後方跳過來的伊莉絲便驚呼著提醒他:「隊長!你快看那隻巨蜥龍的肚子!」
他猛地抬頭望去,就看到那隻巨蜥龍似乎暫緩了攻勢,此刻的它已經落到了地上,粗壯的後腿踩住那些堆疊在地上的屍體,前爪則鉤住了一隻野牛獸的屍體,將後者一口吞入口中。
黎離這會兒也摸到了隊友跟前,科林斯驚呼:「這是打餓了中途停下來吃點心嗎?!」
「不是,你看它身上那些傷口!」藥檀急得直跺腳。
先前各隊的戰士和魔法師們好不容易在巨蜥龍身上留下的傷口居然已經癒合了,腹部那道最嚴重的血口子,竟然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離譜速度結痂痊癒!
那隻巨蜥龍仍在吞噬爪下的同類屍體,血盆大口中每有一隻魔獸被咀嚼成碎肉,它身上的氣息就強上半分。
「我知道了!」科林斯倒吸了一口冷氣,驚恐道:「這玩意兒能用血肉來治癒自己的傷勢,它的能力是吞噬!」
必須要阻止它!
科林斯再也顧不上保持自己空間戒指內的整潔了,他發瘋似的把距離自己最近的那些魔獸屍體往裡面丟,還不忘大聲提醒其他人。
「快點把地上的屍體收起來或者毀掉!」
然而,除了地上的屍體,那邊還有源源不斷狂奔而來的魔獸群。
它們或許畏懼於那隻超高階魔獸的氣息不敢太靠近,但是卻並不影響那隻超高階魔獸飛過去撲殺它們。
那隻巨蜥龍只是簡單地做三件事。
如同玩耍一般飛襲這邊的人類隊伍,再悠悠然飛到另一邊吞噬其他的魔獸治癒自己的傷勢,最後又以全盛狀態返回。
然而就只是這樣簡單的三件事,卻讓地上的人類隊伍心情跌落到谷底。
哪怕是擅長風系魔法的魔法師或者戰士,也沒有辦法追上並阻止那隻無賴的巨蜥龍。
更麻煩的是,巨蜥龍的每次撲殺對這些人類來說都是生與死的逃亡,稍有不慎就會成為巨蜥龍爪下的一塊碎肉。
已經有好幾個跑得慢的魔法師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了。
從塔城趕往魔獸山脈深處還有很長的距離,哪怕是最快的獅鷲都不可能在一天之內飛到。
所有人都意識到,他們這次無法後退,只能咬牙守下去了。
「它在把我們當蟲子玩弄!這樣子下去我們只會被活活耗死!」
塞爾死死地盯著這隻巨蜥龍,最後視線停在了它的那雙肉翼上。
「掩護我,我上去斬斷它的翅膀!」
阿瑞斯戰鬥學院的人聽得一愣,埃西亞臉色蒼白:「隊長!」
然而塞爾只是語氣堅決道:「這是命令!」
這句話將所有的勸阻都堵住了,阿瑞斯戰鬥學院之所以每年都能培養出那麼多的強大戰士,就在於他們在作戰時的紀律性堪比光明教會的騎士軍團。
隊長的戰鬥指令,隊員必須無條件服從!
狂獅一聲怒吼,在看到巨蜥龍又一次往下俯衝的瞬間,毫不猶豫地持著巨盾開始衝鋒。
側方的埃西亞揮動著巨斧,另一邊的桑吉德沉默地拿住了長矛,二人分掠向巨蜥龍的兩側,成功吸引了這隻魔獸的注意力。
這時,躲藏在巨盾後方的伊莉絲一道風之祝福,落在了前方的塞爾身上。
而那個矮子劍士躍出了讓人震驚的高度,在巨蜥龍的利爪落地的瞬間,他便踩著半人高的龍爪一路快速攀援,最後穩穩地站在了巨蜥龍的左翼邊上!
他低聲感慨:「看樣子只能靠我……你怎麼也在!」
塞爾攀上龍背後,才震驚地發現有人已經先他一步出現在了巨蜥龍的右翼後方。
黎離淡淡道:「飛上來的。」
她的腦子絕不可能比塞爾還差,當然能看出,這頭巨蜥龍的最大優勢就在於那對煩人的翅膀。
在塞爾花裡胡哨被隊友送上龍背的時候,黎離趁著他們吸引了魔獸的注意力,一路暢通無阻地用御劍術飛了過來。
感謝阿瑞斯戰鬥學院的吸引火力。
塞爾與黎離對視了一眼,知曉現在不是鬥嘴和打架的時候,現在他們兩人的隊友都還在下面拼命拖住魔獸,兩人必須要盡快斬斷魔獸的雙翼。
「我左你右!」
分配完任務之後,塞爾便握住手中的劍,竭盡全力壓榨著體內所剩無幾的魔力,手中的單手劍變得越來越熾熱。
「紅蓮火斬!」
火焰在魔獸的翅膀根處炸裂開,這一擊頓時讓巨蜥龍堅韌的皮肉翻裂開來,二人腳下的魔獸在吃痛之時也瘋狂地開始甩動身體。
塞爾死死地用左手抓住魔獸的翅膀,臉上的表情因為呼嘯的狂風都變了形,但是手中的劍卻依然高揚,隨著巨蜥龍的上下俯衝在夜空中劃出一道長如彗尾的火焰!
他的劍,名紅蓮。
這招紅蓮火斬,也是他現階段最強的一擊。
「紅蓮火斬!」
「我再斬!」
一連三下紅蓮火斬讓巨蜥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它不再執著於底下那些煩躁的小蟲子,而是不斷搧動著翅膀,想要將上面的人類弄下去。
底下的戰士試圖想要阻止那隻巨蜥龍,魔法師們也竭力往龍翼上丟魔法,但是對於速度飆升到極致的超高階魔獸而言,他們根本跟不上。
西壬手中的弓弦繃到了極致。
他咬牙:「藥檀,上藥!」
藥檀飛快地在他的箭上塗滿一層進階毒蛛藥劑,陰冷的月光下,西壬的寶貝箭矢上泛出了詭異的綠光。
他的視線緊緊追隨著那隻巨蜥龍,在它朝著這邊衝過來的瞬間,他猛地鬆手。
那支箭矢以無與倫比的速度射向了巨蜥龍的右眼。
然而當巨蜥龍隨口吞掉一隻飛錯方向的飛行魔獸後,那道泛綠的箭傷似乎也沒有了威脅性。
西壬沒有停,朝著藥檀再次伸手。
這一次,藥檀遞給他的是一根綁上了五瓶毒藥劑的箭矢。
西壬:「?」
都不用他開口問,藥檀便飛快解釋:「給黎離送去!」
西壬頓悟,高呼一聲黎離的名字後,毅然朝著黎離射出那一箭!
龍背上的黎離處境遠比塞爾來得艱難。
她的右手使不上力,根本抓不穩龍翼。
這時候只能多虧了豐富的御劍技術,讓黎離習慣了站在這種顛簸晃蕩又風大的位置,所以哪怕沒有用手扶著,在靈力的幫助下,她依然穩當地站在龍背上。
而此刻,魔力和體力都跌到谷底的塞爾已經如海上漂泊的一葉孤舟,危危欲墜。
雪上加霜的是,那隻魔獸意識到必須要先解決掉這個傷了它左翼的人類,竟然渾然不覺痛一般,凶狠地用左側身子去撞擊峽谷的峭壁。
「唔!」
塞爾狼狽地避開,下意識地想要持劍去抵抗。
隔壁的黎離只聽到胳膊一聲骨折的脆響,過了便是他痛苦的悶哼聲。
而巨蜥龍並未收手,而是雙翼收攏,帶著這兩人猛地朝魔獸最密集的地方再次衝過去!
它要把這兩個人類甩落到魔獸群中!
黎離正好接到了西壬的那根箭,一偏頭才發現矮子劍士抓著巨蜥龍肉翼的那隻手呈可怕的角度扭曲著,而他身上的氣息也不斷變得微弱,看樣子快要脫離昏迷了。
前方全是密密麻麻的魔獸群,這倒黴矮子劍士要是落在那兒鐵定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黎離當機立斷,一口咬住箭矢,騰出左手猛地奪過塞爾的單手劍。
最後,右腳一個漂亮的飛踢!
無力掙扎的塞爾只察覺到臀部傳來一道巨大的衝擊力,下一刻,他便從巨蜥龍的背上滾落到了荒草叢中。
「隊長!」
一直在關注塞爾的阿瑞斯戰鬥學院眾人立刻飛奔而來。
跑得最快的伊莉絲幾個縱躍抵達塞爾跟前,拖著塞爾的手就想把他往安全的巨盾後面拉。
陷入半昏迷狀態的塞爾再次痛苦悶哼。
如果黎離在場,一定能發現矮子劍士的右手扭曲的角度更詭異了。
……
巨蜥龍背上只剩下黎離一人了。
將塞爾的劍拿到手後,黎離果斷地拋棄了老鼠尾巴。
她對魔獸足夠心狠手辣,毫不猶豫將西壬送來的五瓶毒蛛藥劑盡數砸碎涂抹在紅蓮劍上。
下一刻,黎離猛地將劍插入了塞爾之前斬出的傷口中!
超高階的劍刃比尋常的精鐵劍好用太多,黎離已經許久沒有體驗過這種絲滑的鋒利感了。
在劍刃刺入傷口的那一瞬,黎離方才一直在醞釀的靈力頓時爆發出來,似無數道無形劍刃,瘋狂地切割著巨蜥龍的翅膀。
她扎得很準。
紅蓮插入巨蜥龍傷口的角度,恰好讓劍身刺入了最脆弱的骨縫之間。
巨蜥龍瘋狂地想要飛到魔獸群中,用同類的血肉來治癒自己的傷勢,它瘋狂搧動著翅膀,劇烈的顛簸讓黎離都有些站不穩了。
不能讓巨蜥龍有療傷的機會!
黎離看著已經卡在骨縫之間的劍,眸子微微眯起,閃過凜然的光。
她死死握住劍柄,而後毅然看向龍背之下——
縱身一躍!
劍刃被帶動得往上一撬,黎離似乎聽見了一絲物體裂縫的清脆聲音。
壓垮骨縫的最後一絲重量,出自黎離自身。
「嗷嗷嗷!」
巨蜥龍憤怒咆哮,然而它的半邊肉翼僅剩下一絲皮還吊著,骨頭已經徹底分離。
隨著轟然一聲巨響,只有一隻翅膀的巨蜥龍狠狠地墜落在地,掀起滿地的灰塵,也將近在眼前的那些魔獸全部驚走。
失去了飛行能力,巨蜥龍就是一隻走地蜥。
黎離的成功讓所有人精神大振,一霎那,但凡還跑得動的人都圍了上來,各種各樣的攻擊不要錢似的往巨蜥龍身上砸。
就連魔力耗盡的魔法師們也試圖用魔杖進行物理輸出,期間似乎還因此斷裂了兩根魔杖,於是在一片激情昂揚的喊打喊殺聲中,隱約傳出兩個魔法師的痛哭聲。
積分的歸屬權似乎都變得不重要了,和分數比起來,能獵殺一隻超高階魔獸的榮譽感讓這些勇士更為激動。
黎離的手在抖。
她現在已經沒有力氣動彈了,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在抽搐著顫抖,完全沒有力氣去參與圍毆走地蜥的活動。
西壬快速從樹上跳下來,招呼著同時趕到的藥檀和科林斯一起將黎離扶到了較為安靜的角落。
「我去邊上守著,防止下波魔獸過來。」西壬大邁步走到了三人前方擋住,時不時還朝著那隻看起來隨時會嗝屁的超高階魔獸射出一支淬毒的箭。
科林斯和藥檀一起搬出兩大筐靈石堆在黎離身邊,他們現在經驗豐富,知道這才是幫助黎離快速恢復的最好方法。
隨著一顆接一顆的靈石變得黯淡,黎離身上混亂的氣息也變得平穩許多。
而遠處的那隻超高階魔獸也終於在接連不斷的攻勢下,結束了它罪惡的一生。
似乎是因為這隻超高階魔獸的死亡威懾住了對面的魔獸,原本還瘋狂朝想要穿越峽谷的它們居然暫停了,退回了幽暗的叢林中。
這漫長到讓人絕望的一天一夜,終於等來了短暫的安寧。
陰雲依然浮在天際,雖然看不到太陽升起,但是和陰冷的月光比起來還是讓人覺得好受許多。
原本分散駐扎的這些隊伍現在都混在了一起,擅長治療魔法的魔法師們奔走在傷員之間,不斷釋放著魔法。
「水療術!」
「木靈治癒!」
藥檀拿著止血藥劑分發了一圈,換回了兩張治療卷軸和好幾瓶回魔藥水,不過他用不著,全丟了科林斯。
「我剛問了一下,剛才是一個魔法師拿到了積分。不過其他隊伍似乎不太滿意這個結果,所以在那些隊伍商量後,決定到時候回角鬥場提交申請,將魔獸認定為所有人一起獵殺的。把這隻超高階魔獸的分數平攤到每個人頭上,我估算了一下,我們白銀等級差不多能上漲五分左右,相當於我們又單獨殺了一頭高級魔獸。」
能來這兒的隊伍幾乎都是老熟人,要麼是老牌的角鬥場戰隊,要麼就是排名前幾的大學院的學生隊伍,群體彼此間沒有爭執,而是非常默契地選擇了共贏的選項。
不過沒想到的是,藥檀這邊還有另一個驚喜在等著黎離。
「他們說,剛才多虧了你和塞爾才能將巨蜥龍斬落,所以商議後決定讓你們兩人優先選擇魔獸的屍體部位,剩下的選擇權次序則是由他們幾個隊內部競價決定。」
這可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科林斯的臉都快笑爛了:「巨蜥龍雖然是隻偽龍,但只要和龍沾邊的,哪怕只有一點龍族血脈,珍稀程度都遠超其他魔獸,尤其是它身上的那對翅膀,一看就能當作頂級魔法材料送去拍賣場!」
巨蜥龍的翅膀有兩隻,正好和阿瑞斯戰鬥學院分了。
當各個隊伍默契集合到一起準備分贓時,其他隊伍很自覺地為黎離讓出了最前面的位置,至於黎離旁邊站著的,則是伊莉絲。
黎離把單手劍遞還給伊莉絲,隨口問了句:「你們隊長呢?」
沒想到伊莉絲在聽到這句問話後,原本還心不在焉的表情瞬間變得生動起來。
看得出來,她好像是終於等到了與人分享的機會,也不在意自己連續兩次丟分的委屈了,往黎離邊上一靠,劈裡啪啦就是一頓嘀咕——
「隊長的右手骨折得很厲害,還有他的尾椎骨不知道是不是被魔獸給傷到了,剛才走路的時候姿勢很怪,現在還不敢坐也不敢動。但是高級治療卷軸也用完了,這裡的治療魔法師好像也不太行,我估摸他這次得讓狂獅用巨盾把他托回去了。」
黎離幽幽開口:「骨折嗎?我能治。」
要換成其他人,這會兒肯定當黎離在瞎扯,誰家劍士還能搶治療魔法師的活兒?
但是伊莉絲卻非常認真地詢問黎離:「真的嗎?還是治不好包退錢那種嗎?」
「對,治好了你們付我五百塊魔法石就好。」黎離要價很合理,說的正好是一張高級治療卷軸的價格。
伊莉絲點了點頭,替自己隊長答應了這筆交易:「好,那你等會兒記得來找我們,治好了我偷隊長的魔法石給你。」
兩人火速達成了口頭交易,心情不錯的伊莉絲回頭問黎離:「那你要哪邊翅膀?」
「隨便。」
聽到答案的伊莉絲輕快上前,拖走了巨蜥龍的一邊肉翼。
就在黎離準備上前去拿另外一邊的肉翼時,一道身影走了過來。
居然是剛才她隨手救下來的魔法師。
「你好,我是東塔綜合學院的魔法師,剛才謝謝你出手救我。」
這個看起來略靦腆的少年對著黎離先客氣地同黎離道了謝,然後說明了來意:「剛才的競價中,我們拿下了在你們後面挑選的資格,現在我來是想問問,你可以和我們調換次序嗎?」
黎離正準備冷酷拒絕美少年的時候,對方又非常有誠意地低聲補了一句:「我們願意出一萬魔法石的價格與你們交換順序。」
說是交換順序,但是很明顯,他想要的是剩下那隻肉翼。
黎離思索了片刻,巨蜥龍的爪子和牙齒看起來也是挺值錢的樣子,不過她對魔法界的物價不太了解,也不知道這些東西之間的差價到底有沒有一萬魔法石,不知道交換的話到底是虧還是賺。
看到黎離在猶豫,這個年輕魔法師似乎有些著急,拋出更高的誠意,直言道:「一萬五千塊魔法石,這是我們隊伍商議後能給出的最高價了。」
就在黎離準備詢問隊友意見時,藥檀突然快步上前,在她身後低聲道:「答應他!」
黎離沒有猶豫,立刻點頭:「好,成交。」
年輕魔法師鬆了口氣,欣喜地對黎離又道了謝,然後快步上前取走了剩下的那邊肉翼。
就在黎離猶豫要選巨蜥龍的前爪還是後爪時,藥檀在後方非常著急地催促她:「趕緊去,把這隻魔獸的脊骨拿下!」
「脊骨?」
「沒錯!尤其是靠近翅膀的那一段!」藥檀以為黎離不想要這東西,於是略緊張地告訴她:「你信我,回來我跟你說為什麼。」
「不是。」黎離攤了攤手:「我沒劍,挖不出骨頭啊。」
「……」
最後還是藥檀去阿瑞斯戰鬥學院那邊跑了一趟,在成功借來了紅蓮劍後,黎離也如藥檀所言挖出那段脊骨。
接下來的魔獸分贓就和黎離他們沒關係了,那邊好幾隊人在平分巨蜥龍的皮,正為了大小爭論個不停。
黎離拿著這條魔獸的脊骨認真看了看,和魔獸龐大的體型不同,它的脊骨居然還挺細,最中間這一段只有人類腿骨大小。
可見這廝不是骨架大,而是單純肉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方才染上了血,這根瑩白脊骨上透著些許殷紅的血色。
科林斯和西壬也湊在一起盯著骨頭看。
看了半天,小胖子略嫌棄地開口了:「是要用這個骨頭燉湯喝嗎?這也沒肉啊。」
「不是。」
藥檀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指著那根脊骨,認真道:「剛才那隻巨蜥龍吞噬魔獸療傷的時候,我感知到它所有的氣血和生機都是朝著脊骨的位置湧去的。而且後來我還發現,剛才落在它脊骨位置的攻擊對它來說似乎沒影響,反而是看起來更粗壯的尾骨和腿骨受傷了。」
他頓了頓,拿出小冊子給其他三人看。
「剛才他們在競價挑選順序時,我抽空去看了看魔獸的屍體,巨蜥龍的身上各處皆有損傷,唯獨只有脊骨部位毫髮無損。」
西壬托著下巴,一副認真聽講的模樣,最後得出結論:「脊骨質地堅硬,所以今天這鍋龍骨湯最滋補?」
「……都說了不是拿了燉湯的。」
然而那邊餓了一整晚的兩人已經開始討論起龍骨湯裡燉什麼更香了。
藥檀無奈之下,只能選擇無視這兩個家伙。
他轉過頭面向黎離,表情緊張地問道——
「黎離,或許……你喜歡骨劍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9 08:52 AM
第二卷:閃爍的星火 第四十三章 此招名為,亂瓊碎玉
黎離還從未用過骨劍,確切來說,她連本命劍都沒擁有過。
天劍宗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凡入門的弟子,本命劍皆由師長尋來材料鍛造。
可惜黎離的師父在她入門後沒多久就施施然飛升去上界了,好在當初她的劍是由五位師兄師姐一起湊集各種天材地寶,又壓著洪師侄鍛造了三年才打出來的,也算得上是把神兵。
不過也不知道為何,黎離之前被毀的那把劍用起來並沒有傳說中「人劍合一」的感覺,她也學著同門抱著劍睡覺,結果還是沒有其他劍修那樣把劍視作道侶的心動感。
大概是因為這原因,黎離能隨便用別人的劍,包括大師兄煉化了三百年的本命劍,其他師兄師姐都拿不起它,偏偏黎離能拿它表演花式切烤靈豬。
司空燼發現這事兒後,只幽幽地稱了她一句「海王」。
黎離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聽起來很是厲害,自是欣然收下。
藥檀看黎離似乎有些出神,拿手敲了敲她手中那根脊骨,不安問道:「你不喜歡嗎?那要不我還是研究一下能不能燉湯?」
聽到燉湯兩個字,對藥檀的好廚藝早有體驗的科林斯和西壬迅速坐直抬頭,期待地等待黎離的回答。
然而黎離只是抱緊了這根禿骨頭,斷絕了這兩人的念頭:「不,我喜歡!就是這東西不知道怎麼才能製成劍,還得回去問問大師兄才行。」
於是小胖子和精靈露出失望的表情,又坐回去了。
雖然湯是喝不成了,但是這滿地的魔獸屍體中有不少都是類似野獸的低級魔獸,什麼長腳鹿什麼野豬玀,堆得和小山一樣。
其他隊伍明顯對這些低級魔獸沒興趣,於是勤儉持家的四人飛快地把這些正常的肉類全部收起來,準備帶回去給村民們開葷。
以前都是魔獸吃人,現在人吃魔獸,很公平很合理。
出人意料的是,身上隨時揣著十多萬魔法石的小少爺對這種撿垃圾的事情最為積極。
藥檀一邊撿起一隻大鳥,一邊阻止科林斯去扒拉那隻巨型蛤蟆:「那玩意兒就別撿了。」
科林斯很警覺:「怎麼?這東西有毒嗎?還是說它是被你的毒蛛藥劑毒死的?」
「不是,太醜的影響胃口,吃不下去。」
「……」
清理完戰場後,四人提著兩隻烤熟的熏雞,去隔壁阿瑞斯戰鬥學院的地盤拜訪傷患了。
除了伊莉絲習慣性地蹲在樹梢上打哈欠以外,阿瑞斯戰鬥學院的幾人都坐在草地上休息……哦也不對。
塞爾背對著眾人站在樹下,暗沉的光線中,他那頭褐色短髮在風中簌簌飛舞,孤獨的背影隱約顯出高手寂寞的氛圍感。
黎離剛走近,就聽見伊莉絲的聲音:「隊長你屁股太痛的話就趴著休息呀,站那麼久你的腳真的不會麻嗎?」
塞爾:「……」
在他幽幽思索要不要回去就重新招募一個斥候時,忽然察覺到了後方靠近的隊伍。
塞爾迅速恢復成面無表情的模樣,轉身看向來人。
結果那邊隊伍中的專業醫修先開口:「她說得對,你一直站著不利於尾椎恢復,不如趴著吧。」
「……」為什麼連隔壁隊都知道他的尾椎骨斷了!
「啊你們終於來了!」伊莉絲從樹上跳下來,同自家隊友介紹:「他們是我幫隊長找來看骨折的。」
踹斷塞爾尾椎的凶手毫無自覺,態度良好地把熏雞遞給了伊莉絲:「送你們的,嘗嘗看,味道好的話……」
壓根不記仇的伊莉絲欣然接過,期待問道:「味道好的話再來找你拿?」
黎離接著說:「……十金幣一隻賣給你們。」
伊莉絲隨手撕了一塊肉嘗嘗,確定這東西比剛才隊長發的能量藥劑好吃一萬倍,當即飛快點頭,踮腳在黎離耳邊低聲道:「再來三隻方便我們五人分,我等會兒連著隊長的接骨費用一起偷給你。」
藥檀已經開始愉快地拉著兩隊的隊員一起社交了,黎離走到了塞爾面前。
「趴下吧,我先給你看看尾椎骨。」
塞爾維持著高手冷漠臉,果斷拒絕:「不用,區區骨折小傷……」
話還沒說完,很需要那五百魔法石的黎離果斷將塞爾放倒,把他按在地上開始正骨。
不知道是不是黎離的錯覺,塞爾被按在地上的時候毫無掙扎的意思,反而特別配合地趴平。
科林斯說得對,矮子劍士全身上下嘴最硬。
俐落地把矮子劍士的骨頭接好後,塞爾的臉色略微有點蒼白。
他堅持著自己爬起來,挺直腰板,深深地看了黎離一眼:「我欠你人情,以後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來阿瑞斯戰鬥學院找我。」
黎離一聽這個就來勁了。
她同塞爾認真商量道:「要不別以後了,我看現在就有個很合適的機會。」
在塞爾快繃不住的表情中,黎離指了指他左手拿著的紅蓮劍:「我覺得你這把劍用起來還挺順手的,反正你到處骨折也不能戰鬥……」
「不可能!紅蓮不能給你!」塞爾一口回絕。
「別那麼緊張,我像是那麼過分的人嗎?」
已經被搶過一次劍的塞爾面無表情:「像。」
「……」黎離哽了一下:「就借用一下,過兩天要走的時候就還你。」
塞爾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把紅蓮借給了黎離。
……
在超高階魔獸死亡之後,或許是沒有那頭會吞噬同族的瘋龍的威脅,峽谷對面的幽暗密林中又開始出現魔獸的身影。
有了之前成功應對超高階魔獸的經驗,這次各個隊伍士氣大增。
只能保持站姿不動的塞爾眼睜睜地看著黎離拿著紅蓮劍衝進魔獸群中亂殺,心裡一陣又一陣的絞痛。
這場戰鬥一直持續到次日黃昏。
當又一波魔獸被清理掉後,正在原地做短暫休整的眾人三三兩兩坐在附近,等待著攔截下一波魔獸。
也就是這時,後方傳來了獅鷲那標誌性的嘶啞叫聲。
黎離回頭,眯了眯眼。
在昏暗的光線中,一隊獅鷲騎士自遠處飛快地趕來。
獅鷲逐漸減速下落,上面坐著的銀甲騎士們從上面翻身而下,迎著眾人走來。
是個陌生的面孔,並不是尤利西斯。
為首的那個獅鷲騎士臉上還帶著長途奔走後的疲倦,不過他依然站得筆直,先對著眾人行了個騎士禮:「諸位,我是駐守在東塔城的獅鷲騎士隊長奧茲維德,在來的路上收到了你們已經成功截殺超高階魔獸的消息,辛苦了!霜狼騎士軍團和東塔城的白色尖塔議會派出的超高階戰士和魔導師們都在趕來的路上,這裡接下來就交給他們吧。」
很明顯,場中有不少人都和奧茲維德是熟人,裡面就包括之前來找黎離換次序的美少年魔法師。
他臉上已經有了凝重之色:「奧茲維德隊長,您的意思是這裡也將被劃為高危區域嗎?」
奧茲維德點頭:「是的,這裡已經被白色尖塔編號為321號高危區域,所以你們最好盡早離開。」
在邊上聽得一頭霧水的黎離幾人先看向科林斯:「你應該在尤利西斯那兒聽說過什麼叫高危區域吧?」
「看是看過,但是不知道具體是怎麼劃分的。」科林斯摸了摸腦袋,看到隊友露出失望的表情後立刻補充了一句:「要不我回塔城以後再在書房裡待兩天,萬一又一不小心翻到我哥的日記就知道了呢?」
「……」
也不知道是不是尤利西斯這四個字觸動了塞爾身上的機關,他居然在不知不覺中靠過來了。
塞爾沉聲同這四個沒見識的解釋:「在四大塔城之外其實都有類似於魔獸山脈這樣的地方,而我們將那些有超高階魔獸出現的地方稱之為高危區域,通常這些區域都有固定的隊伍輪流鎮守,我們阿瑞斯戰鬥學院畢業的學長們幾乎都在東塔城外的這些高危區域抵抗魔獸,而這些區域通常也是不允許普通的學生和勇士前往的。」
黎離很自覺:「所以我們現在該各回各家了?」
「對。」塞爾以古怪的姿勢走向黎離,朝她伸手:「你可以把紅蓮還給我了。」
黎離摸了摸這把很貴的劍,依依不捨地還給了塞爾。
拿到紅蓮劍的塞爾明顯鬆了口氣,從他的反應,黎離合理懷疑矮子劍士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誤會她要借劍不還。
不過現在也的確是時候離開了。
從昨夜開始,天空中的陰雲便越聚越厚,之前戰鬥的時候不覺得,現在才發現頭頂的月光已經開始變得黯淡許多了。
而對面湧來的魔獸,似乎也變得更加凶殘嗜血。
霜狼騎士和白色尖塔派出的高等級勇士隊伍已經在過來的路上,在這裡撕殺了數日的這些隊伍也開始準備往回撤退了。
那位東塔綜合學院的美少年在臨走前特意來找了黎離,非常靦腆青澀地過來道別。
「我叫艾柯齊,方便問一下你的名字嗎?」
黎離對這種好看到的小弟弟通常都很友好,例如之前在荊棘玫瑰遇到的白袍少年,再比如現在的艾柯齊,都是值得她用春風化雨來殺的漂亮弟弟。
至於像尤利西斯那種雖然長得也挺好看,但是看起來更像大叔的弟弟例外。
於是她也和善回答:「我叫黎離。」
艾柯齊似乎有點局促不安,握著魔法杖繼續問;「方便在傳訊卷軸上留個烙印嗎?以後回了塔城我們也許還能碰到……」
壓根沒沒法用魔法的黎離很無情:「不方便。」
艾柯齊依然保持著良好的風度,很禮貌地詢問:「請問你是哪個學院的學生呢?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很歡迎邀請你來東塔綜合學院交換一學年體驗。」
黎離非常自豪地報出:「天劍宗!」
不過按照魔法界的說法,她不該是天劍宗的學生,而是天劍宗的副院長。
艾柯奇的表情有片刻的茫然,似乎在腦海中搜尋了很久「天劍宗」到底是哪個學院,最後終是無果。
不過他依然保持著風度,談吐優雅地和黎離聊著天,就是內容怎麼聽都像是在介紹東塔綜合學院……
聽到這裡,原本還誤以為黎離桃花運來了的吃瓜三人組總算是看明白了。
又是個想要挖天劍宗牆腳的!上一次幹這事的還是梅麗莎,也是東塔綜合學院的人!
科林斯飛快地湊了上來,熱情地送上自己的魔法卷軸:「她不方便,我方便,留我的魔法烙印就好,我叫科林斯。」
天劍宗沒法教科林斯魔法,所以他對轉學到東塔綜合學院倒是很有興趣。
在交換完魔法烙印後,艾柯齊禮貌地道別,科林斯把手揮得飛快,期待著對方哪天傳訊給自己通知他去東塔綜合學院報到。
然而艾柯齊在轉身回到東塔綜合學院的隊伍之後,臉上的靦腆笑容就變成了凝重。
幾個隊員立刻走到他身邊,低聲詢問:「隊長,挖得怎麼樣了?」
艾柯齊搖了搖頭:「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個叫科林斯的魔法師似乎之前是華萊士魔法學院一隊的替補,而他現在卻在這個隊伍中……」
「華萊士魔法學院不是只收魔法師嗎?難道他們今年也準備轉變路線了?」
「很有可能。」
……
黎離幾人這次收獲頗豐,光是醃製那些魔獸肉就耗空了藥檀從塔城裡屯的兩大壇鹽,照這樣的趨勢來看,只要黎離他們再多獵殺幾波低級魔獸,天劍村過年吃的臘肉都攢夠了。
返程的路上,科林斯照舊先和威爾斯傳訊,告知了自己要回去的消息。
然後他還不忘和親友們分享自己參與擊殺了超高階魔獸的消息。
令人驚訝的是,總是忙碌的尤利西斯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居然很快便回了科林斯話。
「碰到超高階魔獸了嗎?你仔細說經過。」
他一如既往的喜歡直接傳訊聲音而非文字,於是眾人都聽到了那道熟悉的聲音,包括走在前面的阿瑞斯戰鬥學院的某不知名劍士。
在科林斯興奮地講述完經過,並重點誇讚了自己三位好友多厲害後,塞爾不自覺地輕咳了一聲。
科林斯抬頭看過去,發現對方好像很想說話的樣子,於是大方地對傳訊卷軸那邊的尤利西斯道:「哥,那個矮子……不是,塞爾好像有話和你說。」
為了避免聽到「塞爾是誰」這樣的回答,被點名的矮子劍士忍著疼痛開始飛快地奔跑起來。
伊莉絲本來還想找黎離買點吃的,見到這一幕也只好匆匆把錢交給黎離,趕緊追上去。
「隊長慢點!你的尾椎還有傷吶!」
科林斯嘖了一聲,收起了傳訊卷軸。
「這矮子劍士不行啊。平時張口閉口挑釁,怎麼臨到頭反而一句話都不好意思說了?」
藥檀推測:「可能是害羞吧。」
黎離也點頭:「剛才看他臉都憋紅了,很嬌羞。」
西壬涼涼地戳破真相:「有沒有可能他臉紅是因為傷還沒好太疼了?」
眾人一路閒聊著,緊趕慢趕,總算是在雙月徹底消失在黑夜之前抵達了天劍村。
到了村口以後,黎離才發現村子似乎熱鬧了許多。
威爾斯早在幾天前就把黎離等人歸來的消息告訴了司空燼,所以眾人索性一起回了天劍村。
這會兒,操碎了心的威爾斯正提著一盞樹油燈站在村口的碎石子路上,探著頭時不時地往叢林深處望去,在發現這邊有窸窣的腳步聲後,他眼睛一亮,而後很快恢復了得體優雅的筆直站姿。
威爾斯好似只是途徑此地,用鎮定的語氣向眾人打招呼:「科林斯少爺,諸位,晚上好。」
在匆匆地敘舊完畢後,威爾斯看向黎離,拿出一本小冊子,開始不急不緩地講起了這兩天的經過。
「第一,瓦斯科山脈的礦洞挖掘工作進展得非常順利,附近不少村落的年輕人們在來到礦洞體驗了我們的一日挖礦後,都選擇和我們簽訂了長期挖礦契約,所以現在不算上瓦斯科山村的村民,我們也擁有了一百二十名礦工,這些人經由戈斯的培訓,預計在這次雙月黯淡結束後就能前往豪達伊佐山脈進行更大規模的採掘工作。」
翻過一頁後,威爾斯繼續道。
「第二,由於雙月黯淡降臨,仁善的司空閣下邀請了瓦斯柯山村的村民和礦工們前往天劍城暫時避難,但是遺憾的是,後者似乎更傾向於回到自己村子中,瓦斯柯山村倒是全員都來到了此地,所以村子的暫住人口增加了……」
「第三,臨時搭建的住所……」
「第四,雙月黯淡期間需要消耗的……」
黎離聽得一愣一愣的,低聲問科林斯:「他在你家也是這麼說話的嗎?」
科林斯飛快搖頭:「不是啊!以前威爾斯都是直接把事情安排完了,從來不會這樣一條一條的匯報,說話也沒有這麼奇怪。」
「這不叫奇怪,科林斯少爺。」威爾斯鄭重地糾正了科林斯的說法,而後微微一笑道:「用司空閣下的話說,這是身為一名財政官該有的專業。」
「……」黎離突然懷疑大師兄又教了什麼奇怪的東西給威爾斯。
雖然已是入夜,但是村民們仍然興致極好地在忙碌著。
黎離剛走到之前被戈斯挖掘出的空地,就看到一群人正在連夜播種。
海莉正提著滿滿一籃靈石碎末,在司空燼的指點下將它們與土壤混合起來,後面跟著的孩子們也排成一列,前面的挖坑,後一個撒種子,再往後依次埋土,澆水,配合得很是默契。
看到黎離幾人回來,司空燼滾著木輪車過來,將眾人打量了個遍,最後送上親切的問候:「沒死呢?」
「沒死。」習以為常的黎離淡定回答。
威爾斯非常貼心地站在司空燼身後幫他推車,後者一副淡定模樣,指了指村子裡面:「走吧,有事進去再說。」
進入天劍村後,黎離不由得感慨村民們可怕的行動力。
村子中的碎石子路已經鋪得四通八達了,現在村子一眼望去居然有二十多處完工的木屋,而之前那些蓋了一半的木屋都已經裝上了門窗,院落之中也甚是風雅地種著花草和矮樹,村道邊的古樹上懸著不少樹油燈,配上邊上潺潺溪流和雅致木橋,若不是正在忙碌的人不是熟悉的黑髮黑眼,悠哉走過的雞沒有那麼大,倒真的讓黎離以為自己回到了天劍城中的某條街道。
村子裡的人也沒閒著,都在忙碌著修建屋舍。
朱恩這些瓦斯科山村的村民們雖然只是暫住,但是也沒有像客人一樣閒著看熱鬧,而是在幫著天劍村的村民們劈砍木塊,搬運石頭。
越是生活在底層的人似乎對生活越抱有向上的善意,對於這些游民而言,雙月黯淡的這幾個暗夜本該是他們提心吊膽躲藏魔獸的苦難日,但是來到這裡後,他們卻能在這樣的日子裡獲得久違的安寧。
所以,無論是出來種地也好,修房子也罷,都能讓他們感受到自由和安寧。
黎離幾人將空間戒指中那上百隻魔獸的肉拿出來後,蘇珊樂得合不攏嘴,招呼著瘦猴將肉搬去飯堂的火灶房熏烤。
一路熱情的招呼過去,黎離幾人最後在司空燼的帶路下,停在了一處雅致的小院前。
黎離看著眼前的小院,腳步忽然一頓,竟沒有邁進去。
司空燼捂嘴低低地咳嗽了幾聲,對黎離道:「進去看看吧,我之前畫了圖紙,沒想到智者居然領著村裡的年輕人先把這處給我們建出來了。」
眼前的小院……和天劍宗峰頂的那所幾乎一模一樣。
黎離往裡走去,木屋裡面自然是空蕩蕩的,只安置了簡單的木板床,只是院中已經種上了一棵小樹苗,邊上還有一方矮桌和石凳。
聽大師兄說,那所小院是師父當初親自修的,原只有一間木屋,後來多一個徒弟,便多建一間房,到黎離上山的時候,竟然也成了一個像模像樣的院子。
每到年關,山腳的天劍城熱鬧非凡,山頂的小院裡諸人也齊聚著喝兩盞小酒,再淺淺切磋幾招,點到腿斷手折為止。
此時坐在石凳上,黎離抬頭看著懸在院門口的那盞羊皮紙糊成的樹油燈籠,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我覺得挺好的。」司空燼也打量著這個院子,又咳嗽了幾聲,蒼白的臉上浮出了一些血色。
他指著那些房間開始分配:「咱倆還是睡老地方,剩下的四間你們幾個喜歡哪兒挑揀著住就行,最邊上那間不許動。」
司空燼指著的是他們師父之前的居所。
藥檀和西壬選了房間,科林斯有點害羞:「我只是暫住……也可以選一間嗎?」
司空燼挺喜歡這個散財小胖子的,難得好脾氣地問他:「那你下個月還來嗎?要來的話就選間屋子常住吧。」
科林斯毫不猶豫地點頭:「黎離要回來我就來。」
威爾斯在邊上提醒:「科林斯少爺,您下個月得去參加華萊士魔法學院的學年考核,在這之前最好回學院。。」
科林斯渾不在意地揮揮手:「沒事,下個月我可能就已經到東塔綜合學院了。」
威爾斯:「???」
他怎麼不知道東塔綜合學院同意自家小少爺入學了?
能幹的威爾斯去幫忙給幾個年輕人布置房間了,院子裡只剩下黎離和司空燼兩人。
黎離慢慢說著這幾日的經歷,司空燼也不多問,只是安靜傾聽著。
待黎離說完,他才緩聲道:「你修為大增,我這兒也找到了一些寶貝。」
說著,司空燼從懷中取出一物遞到了黎離面前。
黎離看著眼前那塊拳頭大的通透靈石,在感受到上面傳出的純淨靈力後,微有錯愕:「居然挖到了極品靈石?」
「對,我也沒料到瓦斯科山脈那條小小的靈石礦竟有極品靈石,正好是戈斯發現的,所以完整無缺地採了下來。」
黎離將靈石放在手中無意識地把玩著,在沉默了片刻後,突然對司空燼開口。
「大師兄,我明日就想試著去解劍陣的第一個陣眼。」
她留下的劍陣名為九重劍陣,共設有九道劍氣作為陣眼,每解開一道陣眼,黎離便能深入劍陣一重。
按照黎離的推算,自己本該在晉升至金丹期後才能勉強解開第一道劍氣,而現在,她還差一截修為。
司空燼聽罷亦是搖頭,嚴肅勸阻道:「不妥,若是反被劍氣反噬就不好了,再等等罷。」
黎離卻自顧自道:「我記得洪師侄當初傷得不算太重,只是斷了一條腿而已,所以他在劍穴最外層閉關,想來進入第一重劍陣就能將他帶出來。」
司空燼眉頭皺得更緊了:「你說的是你三師兄的徒弟洪大垂?那小家伙當時好像是傷得不重,但是你急著帶他出來作甚,可是為了讓他幫你打把劍?」
剛才回來路上,藥檀已經給司空燼展示那根骨頭了,不過司空燼對煉器之道沒什麼研究,只得出這玩意兒沒肉不適合燉湯的結論。
黎離輕輕搖了搖頭,清冷的面上露出一絲堅定:「我要讓他給藥檀鍛造一個煉丹爐。」
「你說藥檀那小子?這倒也無需這麼急,這小子適應力強得嚇人,我看他用魔法界的坩堝就用得挺好……」
「再則,劍陣中的那些弟子都在閉關自癒,倒也不用急著帶出來,隔壁那些法修閉關修煉動輒就是百年,咱們劍修也不是坐不住……」
司空燼說了半天,最後依然不願讓黎離犯險去解劍陣。
黎離這次卻沒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注視著司空燼。
她沒說的是,藥檀的確是個天才,能自學著煉製各種藥劑,甚至能夠根據藥性研究出這個世界的哪些藥材可以代替修真界特有的靈藥。
可是藥檀卻說過,想要煉製增壽丹,必須要一個丹爐,還得要品質好的丹爐。
黎離不會忘記,她的大師兄的靈脈已經斷了,等到血肉內殘餘的那一絲靈力散去,他就會變成一個徹徹底底的凡人。
凡人。
沒有哪個凡人能活到三百多歲,司空燼也不例外。
那麼好面子的大師兄,以往甚至不惜搶二師姐的美顏丹來塑造鶴髮童顏仙氣飄飄的仙人形象的大師兄,如今在朦朧燈下的那張臉上竟也溝壑縱橫,枯斑遍布,真如凡間那些行將就木的老者一般衰敗下去了。
以前他從來不會這樣虛弱咳嗽的,也不會在夜風中拿毛毯披著。
只有凡人才會生病,才會畏寒懼熱,原來大師兄已經是凡人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黎離心中竟再次生出那種叫做害怕的情緒。
如果這次離開了村子,下一次回來,再沒人陰陽怪氣地問一句「沒死啊」,她恐怕真要道心失守。
黎離於多年前曾親手挖了四座墳坑,如今,她不想再挖第五次了。
司空燼還在她耳邊念叨,黎離垂眸掩下所有情緒。
油燈下的她眉目疏冷如常,只懶懶地嫌了句「知道了,囉嗦。」
黎離留下句「去找藥檀和西壬聊天」後,便起身往他倆屋內走去,只留下身後的不斷抱怨嘀咕。
……
次日清晨。
司空燼正昏沉沉地眯著呢,西壬便早早地來叩門把他喊醒了。
「司空老師你還在睡嗎?司空老師?司空老師!」
被吵醒的司空燼只想罵人,沒好氣地回:「放!」
西壬:「司空老師你果然醒了啊。」
司空燼:「……」
於是西壬自顧自地推門進去……
門拴住了,沒推開,不影響。
西壬俐落地推開窗戶翻進去,先把門打開,再幫著一臉刀人模樣的司空燼穿上衣服簡單洗漱,然後把他放到了木輪車上。
司空燼沒好氣地問:「你腦子有病?」
西壬一臉酷帥地回答:「沒病,黎離說天劍宗的規矩是要早起練劍,所以我也準備去練箭了。」
這回答立馬換來司空燼的一頓臭罵:「你看看外面,這幾天白天黑夜都是一團黑,還在下暴雨你跟我說想去練箭?你想射死我直說!」
非常尊重老人的西壬沒有罵回去,他鎮定道:「我今天不射箭,我要練御箭術,你是老師,你不教我誰教我?」
司空燼:「……」
御箭術又是什麼鬼東西啊?!誰允許這個黑皮小妖怪自作主張替天劍宗發明新招式了啊!
盡管心裡罵了千句萬句,最後司空燼還是板著臉讓西壬推走了。
在西壬將司空燼帶走後,黎離也推門出來。
隔壁的藥檀聽到動靜,也立馬跟了出來。
他避在屋簷下,往外看了看,雙月黯淡期間雨水格外多,這會兒院子裡已經積了淹沒腳踝的雨水,觀這雨勢亦是越下越大,也不知道何時才會停。
「黎離,今天天氣不太好,要不改天你再去爬山吧?」
藥檀先前看過黎離踏入天劍宗主峰的樣子,雖不明白她究竟要做什麼,但也知道這是極困難的事,畢竟他光是站在山門口,都能察覺到那股讓人心驚的劍氣威壓。
更重要的是,昨夜黎離特意交代了西壬要把司空燼帶遠些,然後她半夜還幹了一件事。
她把下面靈田裡的那尊極品靈石雕像給敲了。
敲得不多,就將那位前輩的裙角給敲了巴掌大的一塊下來,在一片綠意盎然的靈藥掩飾下什麼都看不出來,但奈何那會兒藥檀正好出來起夜,看到了她的作案經過。
藥檀惴惴不安:「黎離,你到底準備幹嘛啊?」
黎離手握著兩塊極品靈石轉頭朝著山門的方向走去,若無其事道:「下雨天爬山,涼快。」
頓了頓,她認真道:「待會兒我會想辦法走回來,若是昏死在山門口,你記得把我藏好,別讓大師兄發現。」
藥檀:「??」
雖然不明白,他還是趕緊叫上科林斯一起跟了進去。
黎離越走越快,待身後趕來的兩人抵達山門時,她已經開始攀登山門內破碎的青石階了。
科林斯撐著把傘就想要跟著黎離跑,但是剛剛越過山門一步,他就狼狽地退了回來,跌坐在了地上。
「科林斯!」
藥檀趕緊扶起他。
科林斯的臉上還帶著驚魂未定的慘白,他茫然地看著空無一物的前方,倒吸了一口冷氣:「我剛剛感覺自己被無數把劍砍到了!」
「都跟你說了這是劍神棲息之地,一般人不能進去的。」
科林斯大喘著粗氣,身體都忍不住發抖:「那黎離怎麼進去的?」
「她……」藥檀思索了一下,含糊道:「興許因為她是劍神最忠誠的信徒吧……」
他的目光穿過密集的雨幕,遙遙地落在了山徑上的那道背影上。
黎離攀登的每一步都異常艱難,需要時刻用靈力抵抗那些無處不在的劍氣。
她在心中默默計算著走過攀登的台階步數。
天劍宗共有萬步長階。
第一重劍陣的陣眼,恰在第一千道階梯的位置。
此刻,黎離又來到先前取到測靈石的那處平台,然而此地也不過百餘道階梯罷了,才到第一陣眼的十分之一位置。
黎離此時尚有餘力,不過她卻暫停了腳步,在此地盤腿坐好,拿出手中的極品靈石開始汲取其中的靈力。
許久,黎離睜眼。
此時她原本消耗了小半的靈力再次變充盈起來,手中那塊極品靈石雖不至於光澤全無,卻也黯淡了幾分。
黎離將它收好,繼續往上攀登。
就這樣,她一邊往上走,一邊借助極品靈石恢復靈力,竟也順利前行了一大半。
只是在行到第九百層石階時,黎離已經無法再停下來補充靈力了,她必須時刻運起靈力抵擋,方能勉強在石階上站穩。
那些劍意已經變得無處不在,它們似乎徹底融入在了這場瓢潑的大雨之中,如密集的針不斷劃破黎離的身體。
她的身上逐漸滲出細密的傷口,殷紅的血絲在蒼白的皮膚上沁出,又被暴雨沖刷得乾乾淨淨。
每一道傷口都悄然帶走她一點生機,也帶來蝕骨般的刺痛,而且她的身體開始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那些血珠在浸出皮膚後,居然凝成了小小的紅色冰晶墜地。
這漫天的暴雨,不知何時變得越來越冷,冷到黎離的眼前彷彿出現了將天地染白的暴雪,而那些看似飄忽的劍氣則隱藏在那些脆弱的雪花中,一點一點將她覆蓋。
黎離心中浮出一個古怪的念頭。
原來被這道劍氣刺中,竟是這樣的感覺。
這九重劍陣的第一重劍氣,便是黎離學會的第一式劍——
此招名為,亂瓊碎玉。
這一劍招,是慢慢折磨人致死的一招。
她眨了眨眼,抖掉睫毛上沾著的雨水。
堅定地再往前踏出去一步。
只是這一次,黎離身上浸出的血又多了一些,足足在這一階上站了半盞茶的時間,才艱難地邁出下一步。
快了。
她輕聲地鼓勵自己,就像小時候師兄師姐監督她練劍時一樣。
「快了。」
山下。
藥檀和科林斯肩並肩站在一起,哪怕是科林斯沒有靈力,也察覺到山上的黎離似乎不太對勁。
他不安地拽緊了同伴的衣袖:「藥檀,我感覺黎離好像受傷了?」
「我知道。」藥檀眉頭緊皺,比科林斯更清楚黎離現在的狀況有多糟糕。
剛才黎離上山的時候,他悄悄丟了一個靈力烙印在她身上。
或許是因為黎離懶得浪費靈力去抹除,所以那個烙印還在,讓他能感知到黎離現在的情況。
眼瞅著黎離還在往上走,藥檀急得跺腳:「他們劍修真的都是不要命的瘋子!」
說完這句話後,他飛快對科林斯開口:「趕緊,給我一筐靈石!治療卷軸也給我!」
科林斯聽話地從空間戒指裡取出一筐靈石,下一刻,他就看到藥檀將那筐靈石背在了背上,朝著山門內衝去!
「藥檀!」
藥檀也是第一次走進天劍宗的山門,才進來第一步,他就像科林斯說的那樣,體驗到了無數道劍砍向自己的恐懼。
但是他要好很多,沒直接退下來倒地上。
因為他知道需要用靈力抵禦那可怕的威壓。
藥檀摟著那筐靈石坐在了第一級台階處,仰頭看著蜿蜒山道上的黎離,然後咬緊了牙關,默默地開始運起自己的靈力。
他要用靈療術把靈力傳給黎離!
科林斯看到這熟悉的一幕,猛地一拍腦袋,急匆匆地往山下跑了。
他現在要去給藥檀搬更多石頭過來!
……
「第九百七十二階。」
黎離心中默默記住了這個數字,這是她現在的極限。
此刻她身上的靈力近乎被壓榨一空,再無餘力繼續往上了。
只能回去想辦法再去拼命修煉一陣子,待修為高一些再走到第一千階解開第一重劍陣了,只希望大師兄能多撐些時日,不要這麼快死。
就在黎離即將轉身退後時。
一道微弱得幾乎隨時會被劍氣擊碎的靈力,落到了她的身上。
過了會兒,又是一道靈力落了下來。
它們是如此微弱,偏偏卻又持之以恆,像一條細細的線拉住了搖搖欲墜的她。
黎離的身體驀地一僵。
她沒有回頭。
也無需回頭。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9 09:12 AM
第二卷:閃爍的星火 第四十四章 王大爺和洪師侄
暴雨之中,科林斯跑得飛快,腳下的靴子踩在濕膩的泥土上不斷打滑,讓他胖胖的身體以可笑滑稽的樣子不斷往下衝。
只是這時候他也顧不上保持所謂貴族的形象了。
狂奔到山腳的小院時,威爾斯正在羊皮紙上計算著什麼,看到科林斯這狼狽的模樣後立刻起身:「科林斯少爺,您這是……」
「跟我走!」科林斯頓時好像看見救星,拉著威爾斯就朝外衝,喘著粗氣同他交代:「待會兒我要去找西壬,你想辦法替他拖住司空老先生,別讓他回來。」
「拖住司空閣下?」威爾斯愣了愣,疑惑地想要追問更多,可是看到科林斯臉上的焦急慌亂後,還是選擇支持他家小少爺的決定。
「刷!」
威爾斯取出大傘為科林斯遮住暴雨,疾步緊隨在他身後。
他將傘傾側到科林斯那一邊,那道寬和溫厚的聲音安撫著不知所措的少年:「不要慌,科林斯少爺,老威爾斯會替你解決所有煩惱的。」
科林斯不安的心頓時安定下來。
雙月黯淡時的白日也似黑夜一般昏沉,樹下的樹油燈因暴雨沒點亮,不過屋簷下的羊皮紙燈籠倒是泛著柔和的光,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西壬正心不在焉地按著司空燼說的方法將靈力附著到自己的箭上。
要是平時,他對於能夠變強的一切秘訣都很感興趣,但是現在他總覺得哪兒不對勁,藥檀和黎離好像有事情瞞著自己……
「想什麼呢你!」司空燼盯著那支全無動靜的箭,只恨自己徒弟比不過別人家的徒弟。
儘管心裡嫌棄得要死,他卻還是把西壬喊到自己跟前,又細細地為後者講起了該如何運行掌控那絲無形的靈力。
因為擔心這個蠢貨徒弟聽不懂修真界的那些脈絡穴位,更道不明何為陰陽調和何為凝神太虛,他把這些日子畫出來的厚厚一疊圖拿出來,拿著西壬的箭矢一點一點指著上面的人體脈絡圖替他講解著。
西壬不知道其他學院的老師是怎麼樣傳授學生的,但是從之前科林斯話中透露的點滴,卻也知道普通的老師不會這樣授課。
他們似乎只是簡單地教學生念魔咒,然後對著木人偶示範兩次,偶爾會指導學生三兩句。絕不可能為學生量身繪製這樣的圖冊,更不可能大清早摸著黑被學生帶到村子角落練習秘術。
西壬心中剛浮出溫情,司空燼便又是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
「你看看你,又分心!那根箭才動了一下就又不動了,你真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
西壬還沒來得及詢問司空燼究竟帶過多少屆學生,被雨水淋得濕透了的科林斯便一瘸一拐地跑來了。
「你腳怎麼了?」西壬疑惑地看著科林斯。
科林斯一把拽過他,匆匆地回答:「有點急事找你。」
西壬愣了愣,在看到科林斯眼底的慌張後,低頭看向司空燼:「司空老師,我可以先離開一會兒嗎?」
司空燼眼底似乎閃過一絲疑惑,但他還是沒好氣地擺擺手:「在我罵你之前趕緊走遠點。」
聽到這句回答,科林斯毫不猶豫拽著西壬就跑。
而他身後的威爾斯適時地將傘遞給兩個少年,自己擋在了司空燼的身前,微笑著開口:「是這樣的,我有一個問題需要咨詢司空閣下……」
兩個少年撐著傘飛快地離去了,似乎是因為科林斯跑太慢,隱約能看到西壬將他一把扛在了肩頭朝著前方奔去。
威爾斯將路上臨時想的問題得體問出了,然而木輪車上的司空燼卻遲遲沒有回應。
「司空閣下?」他輕聲地再喊了一句。
然而那個滿頭白髮的老人只是將手攏在毯子底下,已經逐漸渾濁的眼微微眯著,把視線落在遙遙地落在那座黑色的山峰上。
他怎麼會猜不到那孩子在做什麼,又怎會不清楚她是什麼脾性呢?
他可是把那孩子養大的人啊。
……
西壬被科林斯帶著去村子裡的倉庫取了好幾筐靈石,然後又被拉著到了山門口。
一走到那裡,他就看到了密集的雨幕中的那兩道身影。
「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但是這裡面非常可——」
「怕」字還沒有說出,西壬已經長腿一邁,徑自向山門內走去了。
他非常乾脆問道:「我懂,需要把這些靈石拿進去幫他們修煉對……嘶!」
科林斯還沒緩過神來,就看到倒黴的精靈和自己一樣被那些無形的劍氣擊退得癱坐在地,他都顧不上和西壬鬥嘴,趕緊將其扶起,又把散了一地的靈石收攏。
「藥檀剛才走得急,只背了一筐進去,我叫你就是想讓你幫忙把靈石送進去。」
西壬按住狂跳不止的心,回頭看向科林斯:「行,你等我緩緩再試著進去。」
「不用你進去!」
科林斯眼底浮出了獨屬他的睿智光芒,指著西壬腰間的箭囊:「用它把靈石給藥檀送過去!」
關鍵時刻的科林斯腦子比誰都好使。
在他的指揮下,蠢貨精靈也難得腦子開竅,兩人迅速將靈石包裹分好幾小份,而後懸掛在了西壬的箭矢上。
「有點沉,你還射得準嗎?」科林斯有點擔憂。
西壬冷哼一聲,直接帥氣地將手搭在弓上,用直接行動回答科林斯的憂慮——
懸著一袋靈石的箭矢擊穿雨幕,最後精準地落在藥檀的手邊,沒有半點誤差。
伴隨著一道接一道的弓矢射出,藥檀清瘦的背影幾乎快被堆疊的靈石淹沒了,他周邊的靈力也越來越濃鬱。
他凝目看著山道上的黎離,壓榨著體內的靈力,往她身上不斷釋放出靈療術。
……
當體內的靈力緩緩回升了兩成後,原本已經打算退回的黎離定了定神,決定再往上走兩步。
正如藥檀先前老說的那句「來都來了」,不再試試總覺得可惜。
越往上走,青石板路被天雷劈得越碎。
滿地的碎石,將之前同門們留下的刻字全部抹除了,黎離的腳底都被碎石硌得生疼。
「第九百八十九……」
「九百九十……」
她走走停停,體內的靈力每每消耗殆盡,又是一個靈療術從山腳方向飄忽地落在她的身上,如這暴雨一般連綿不斷絕,生生地抵禦住了那些紛亂的亂瓊碎玉劍氣。
天空中的那點兒微光都徹底沉沒下去了,上陷入了死寂般的黑暗中。
就在這漫長的黑暗之中,黎離的步伐終於停在了一道石階上。
「第一千階。」
抵達第一重劍陣的陣眼了。
黎離沒有心思傷懷或是感慨,她只是緩緩地抬起了手。
她沒有劍,但是左手卻呈現出了持劍的姿勢,然後,她凝聚著體內微薄的靈力,對著無邊的黑夜輕輕揮出這無形的一劍——
正是名為亂瓊碎玉的那一劍招。
黎離的劍陣,自然只有她自己的劍意能解。
霎時間,黎離周邊的寒意開始消融,那些凌厲的劍氣也不再攻擊黎離,而是柔和地環繞在她周身,像是終於認出了來者的身份。
黎離心念一動,第一重劍陣的亂瓊碎玉劍氣便順著她的心意穿梭飛行。
她心中默默估算了一下,以她現在的修為,調動這些劍氣覆蓋到整個天劍村都不是問題。也就是說,重掌第一重劍陣的她只要身處天劍村範圍,就能隨心所欲調用其中的劍氣!
看樣子以後能睡在屋裡用劍氣殺村口的豬了。
黎離心中稍鬆,將自己的意識融入進了劍氣之中。
霎那間,她只覺得自己彷彿成為了劍氣的一部分,深深地陷入了一片虛無之地。
這裡便是整個天劍宗弟子閉關所在的劍穴了。
無盡的白霧蔓延在黎離的眼前,她向上望去,隱約可見上面還有許多層厚實的靈力霧氣,護著這些白霧的劍氣更加鋒銳凜冽,帶著六親不認的瘋狂殺戮氣息。
黎離絲毫不懷疑自己要是敢亂闖上去,絕對會死在自己留下的劍氣中。
她操縱著劍氣飛向最下層的白霧之中。
這裡的白霧最稀薄,所以在此閉關的並沒有幾人,黎離決定暫時在藥檀煉製足夠多的靈藥之前先不打斷其他弟子的閉關進程,這一次就先把洪大垂撈出來。
黎離很快就注意到了體型龐大的洪師侄。
他對黎離的到來渾然不覺,依然以閉關的姿態斂息凝氣靜坐著……如果忽略掉他懷中抱著的那把巨大錘子的話,看起來倒是沒什麼奇怪。
黎離正準備操縱劍氣把洪師侄撈出劍穴,結果就隱約聽到白霧中似乎還有什麼古怪的聲音……
「呼——」
「呼——」
不對勁,黎離有點懵,劍穴裡居然有人在打呼嚕!
通常來說,修行者一旦進入閉關狀態就等同於周遭的時間都靜止,除非到了既定的時間,或是外界有強大的因素干擾,否則都是無聲無息的。
現在距離天劍宗這些弟子齊齊進入劍穴閉關才不到一年,即便是受傷最輕的弟子也不該這時候甦醒。
誰家修士在閉關的時候還打呼啊!
黎離操縱著劍氣在白霧中循聲找去,下一刻,她便發現了呼嚕聲的來源。
一個胖老頭手腳攤平,嘴巴嘟囔,在劍穴中睡得鼾聲連天,無比香甜。
「……」
忘了,劍穴裡還有個睡著覺就被自己丟進來封印住的王大爺。
……
王大爺姓甚名誰早已無人知曉了,他沒有拜師也沒有收徒,修為也並不高,只是個築基修士,打架更不行,看了三百年也只學會了一手御劍術,平時沒事的時候御著掃把負責山門的灑掃工作。
之所以築基期還能活這麼久,據說是因為昔年吃了一粒仙品增壽丹,足足增加了五百年的壽元!
據小道消息稱,那枚增壽丹本是藥王山贈給掌門首徒司空燼的重禮,後來司空燼閒來無事,給同樣還是毛頭小子的小王看了一冊以賭神為主角的奇怪話本……
就此,王大爺的天賦終於被發掘了。
他居然靠著話本中的劇情,硬生生地學會了那種叫「麻將」的玩意兒!甚至在第一次與司空燼和其他幾個劍修嘗試搓麻將的時候,就上演了一場血腥屠殺,獨贏三家!
偏偏當年還很年輕氣盛的司空燼不服,硬拉著小王鏖戰了一個通宵。
然後他就把那粒增壽丹輸出去了。
從那以後,僅有築基期修為的王大爺默默在天劍宗掃了三百年的地,許多剛入門咽不下辟穀丹的弟子都是被他的小灶養大的,即便是黎離,也曾在剛入山門時被這個老頭拿一個雞腿哄著叫過爺爺。
故此,除了司空燼管他叫老王之外,其餘弟子見了,都恭敬地尊稱他一聲王大爺。
此刻的王大爺正沉浸在一場漫長的酣夢之中。
夢中的他似乎結束了巡山,正坐在天劍城最大的賭坊中搓著麻將,在眾人豔羨地眼光中,他將麻將一推,傲視全場——
「自摸!我又胡了!」
這場牌局打得真是痛快,他足足連胡了有三百三十八次了!
什麼十三幺,什麼清一色,什麼槓上開花,他全展示了個遍!
也不知道這次的牌友怎麼如此有耐心,輸成這樣了都還沒掀桌子,要換成以前,他們在認出王大爺之後就該直接散場不玩了。
賭坊中氣氛頓時熱烈起來,在劈裡啪啦的搓麻將聲音之中,王大爺露出了高手寂寞的微笑。
難啊,太難了。
怎麼就找不到一個能與他匹敵的高手呢?
就在王大爺心裡琢磨著下一場能胡個什麼樣的牌時,眼前石雕的麻將開始變得支離破碎,賭坊的那些手下敗將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模糊……
他眼皮抖了抖,迷糊睜眼。
入目是很眼熟的木質房間,不過比他自己的要新不少,空氣中還散發著新原木的清新氣息。
奇了怪了?難道是自己走錯睡到哪個小弟子新蓋的屋舍中了?
王大爺從麻將鏖戰中緩過神來,撓了撓頭,遺憾地嘖了一聲。
原來是做夢啊。
此刻窗外一團濃黑,唯有隱約的燈火透來。
王大爺這一覺睡得甚是香甜,此刻也沒有半分睡意了,索性翻身起來準備再去巡一次山。
他慢悠悠地推門出去,循著光走了一步。
下一刻,王大爺猛地察覺到一股涼氣湧上心頭。
一個拿著弓的白髮黑皮妖怪轉過身,一臉冷酷地看了過來,幽幽的夜色中,這妖怪的那雙金色的眼眸中透露著可怕的煞氣!
在妖怪腳邊,一隻大如猛虎的橘色條紋猛犬正齜牙咧嘴,露出猩紅的舌頭,儼然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完犢子了!
魔修真他娘的打上山了,連妖怪都出來了!
西壬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看到那個被黎離帶下來的胖老頭嗷了一嗓子,滿臉驚恐地從自己身邊逃走。
也不知他從哪裡掏出了一面鑼,一邊拼命敲著一邊狂奔出門!
「出事了!!魔修打上來了啊!別閉關了快出來了啊!」
隔壁屋內,正在靈石堆裡打坐養傷的黎離睜眼,快步跑了出去。
黎離喊住他:「王大爺!」
王大爺敲鑼的手一停:「離丫頭?」
另一間木屋內,早在被帶出劍陣就甦醒來的洪大垂正在聽司空燼講述事情緣由,一聽到外面動靜也趕緊推著司空燼出去。
兩個老頭對視的瞬間,王大爺的視線落到司空燼的身上,臉上那看到妖怪的驚恐還沒來得及消去,在視線下滑到司空燼空蕩蕩的下半身後,倏然變成了震驚。
「哐當」
那面小鑼驚落在地。
司空燼沖著西壬擺擺手示意他退下,然後看向了這位老友。
「走吧,我跟你講講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小木屋內,司空燼沉著聲將先前同洪大垂的話又復述了一遍,個子高大的洪大垂摟著他的大鐵錘,一臉苦瓜相地站在房間角落,配合地嘆氣。
「……卻不料魔修偷襲,幸好老六化出劍陣……只可惜她一身修為也是因此散盡……」
洪大垂:「唉!」
「……此處並非我們熟悉的修真界,此地的修行者似乎走的是另一個路子,名為魔法,至於這裡的修士究竟是何戰力,對我們而言是敵是友一概不明……」
「唉!」
「……所以,我們現在就是這麼個情況。」司空燼概括完畢。
「唉!」
司空燼沒好氣地瞪了洪大垂一眼:「你唉夠了沒!我跟你六師叔修為都沒了也沒唉,你好歹還留了一身金丹巔峰的修為,唉什麼唉!」
洪大垂:「大師伯,我想起難過的事。」
「放!」
洪大垂的苦瓜臉更苦了:「在閉關前的一天,我想著這一閉關又是數年,怕債主找到咱們宗門來難看,所以把欠隔壁寶器宗的十多萬靈石全還了。早知道要被劈到這兒來,我就不還了!」
這下黎離都好奇了,微微挑眉:「你怎麼欠他們這麼多錢」
洪大垂老實巴交道:「回六師叔,先前魔修肆虐,我為了給咱們宗門的弟子淬劍,在寶器宗買了不少稀有的礦石……那些家伙很是黑心,知道咱們急用就故意抬了價。」
說著說著,洪大垂高大的身子已經快委屈得縮成巨大一團:「我掄了一百多年才攢下的靈石,全讓他們拿走了!一想到這裡,我的手就哆嗦得拿不起錘子!」
的確,他從剛開始就一直是雙手抱著那個大鐵錘,黎離還以為這是在和武器培養感情。
「……瞧你這不爭氣的樣子!」司空燼恨鐵不成鋼地看著眼前這個眼尾泛紅的八尺壯漢,怒道:「不就是十萬靈石嗎!我給你!」
洪大垂臉上的苦瓜相更深了,他寧願信王大爺有錢都不信大師伯有錢:「大師伯,我親眼看到您窮到去偷王大爺床底的一百靈石了。」
還沉浸在震驚中的王大爺猛地抬頭:「好啊司空老賊!原來是你?!」
司空燼竭力怒爭:「那是我輸給他的,本來就是我的拿回來有問題嗎?沒有問題!再者,修士的事情能叫偷嗎?這叫修為高深妙手空空……」
緊接著便是難懂的話,什麼「偷龍轉鳳」,什麼「完璧歸趙」,惹得王大爺都顧不上驚魂未定,扯著他就是一頓怒罵。
在吵鬧的屋子中,黎離走到了洪大垂身邊。
她淡淡道:「跟我走。」
洪大垂愣了愣,他之前並未和這位鮮少露面的六師叔接觸,加上對方年紀雖小,卻是整個修真界最可怕的劍修,所以在面對黎離時,竟不似在司空燼面前那般自在。
他小心地抱著錘子跟在黎離身後,走到了院子後方的一個山洞前。
黎離將手中的樹油燈遞給洪大垂,指著山洞:「都是你的,現在你的手還抖嗎?能掄起錘子了嗎?」
無需樹油燈,洪大垂也能看到那滿滿堆積在山洞中的無數靈石,肉眼看去,起碼也有近十萬塊了!
「嘶!」
自從人人忙著打魔修開始,天劍宗有多少年沒這麼富裕了?!
他的手為何突然不哆嗦了?他的錘子為何突然想要瘋狂掄起了?
還沒等洪大垂欣賞完那滿洞的靈石,黎離的下一句話就把他拉回現實。
「既然不抖了,你就用上你最好的本事,最快的速度,給我鍛造出一個煉丹爐來。」
洪大垂的臉頓時恢復成了苦瓜臉,雙手又開始抱著大鐵錘哆嗦。
他不知所措地低頭看著黎離,全是為難之色。
「可是六師叔,我沒鍛造過丹爐,恐怕一時半會兒也弄不出什麼好東西……」
黎離臉上有些許的失落,不過她仍沒有死心,只是語氣變得凝重了許多。
「你能鍛造出什麼樣的?」
除了第一把劍,她後來用的所有武器也好,法衣也罷,皆是修真界最好的器修大師所製,所以還真不清楚洪大垂現在的煉器水平到什麼地步了。
洪大垂手抖得更厲害了,他不安地在心中琢磨,六師叔那可是能飛升的人啊,她想要的煉丹爐那肯定是要能煉製仙丹的仙器級別吧!
他甚是羞愧:「鍛造仙品丹爐我是真的不行,我現在最多……最多也就能鍛造個高級丹爐吧?也就只夠元嬰醫修用用了……」
黎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9 09:31 AM
第二卷:閃爍的星火 第四十五章 藥師叔!
小院內。
王大爺坐在西壬對面,一臉和藹可親地打量著這個後輩,然後開始調查身家背景。
「小妖怪……不是,小家伙,你名字叫什麼?」
因為知道這胖老頭是自己老師的摯友,還很可能是學院裡面的另一位老師,所以精靈的態度良好:「王老師,我叫西壬。」
「啥玩意兒就叫我老師了……我可沒打算讓你接替我巡山。」王大爺嘀咕了幾句,繼續抓著西壬盤問:「我說你咋就想起拜入咱們天劍宗呢?我看你背著的不是箭嗎?」
聽到這裡,西壬給了他一個堅定的眼神:「我想學御箭術。」
「御箭術又是什麼鬼?對了你哪兒人呢?你家那邊太陽這麼毒的嗎,瞧瞧把孩子都曬得這麼黑了,我剛猛地一瞅還以為是個妖怪……」
西壬:「……」
妖怪這個詞他沒聽過,但是總覺得不是什麼好詞。
司空燼聽得火大,忍不住護犢子:「你閉嘴,這是我徒弟不是你徒弟,這麼愛叨叨自己去收個徒弟去!」
「我這不是看你三百年才撈到一個徒弟,替你把把關嗎!」
雖然司空燼是掌門,但改變不了他是王大爺手下敗將的事實,所以後者渾然不懼,反而繼續拍了拍西壬的肩膀教導。
「小妖怪啊,你記著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按照我們的規矩,以後你老師就是你第二個父親,我和他關係匪淺,所以你把我當爺爺孝敬就好了……」
西壬聽得一臉震驚,他嚴肅地糾正王大爺的說法:「我是精靈一族,老師是人族,不可能是父子,而且你們兩人看起來好像也不是父子……」
然而西壬的合理分析根本沒人聽,因為那兩個糟老頭已經紅眼開始互揭短怒罵了。
當黎離帶著惴惴不安的洪大垂歸來後,就看到王大爺正在和大師兄互扯鬍子。
成熟穩重的黎離:「……」
很好,王大爺被撈出來以後,棋逢對手的大師兄似乎精神了不少。
王大爺和大師兄的罵戰最後以司空燼被氣得猛咳,西壬和王大爺一起手忙腳亂去給他倒熱水結束。
黎離好奇地走到大師兄身邊,替他拍了拍後背順氣:「他怎麼都能和西壬聊上了?」
「蘇珊剛剛來送了幾個雞蛋。」司空燼言簡意賅,順便點了點黎離身後的洪大垂:「看到人多,她等會兒還要送蛋來,你也趕緊學學。」
黎離瞬間懂了,畢竟當初藥檀也是從蘇珊那兒偷學的魔法界語言,沒想到他們還全都逮著一隻羊薅毛。
「會不會影響蘇珊大嬸?」她很不放心。
司空燼輕咳了一聲,搖頭道:「無妨,他們三人都不是正經劍修,體內靈力甚是溫和,蘇珊不會有事。畢竟不是誰的靈力都同你一樣殺氣騰騰的。」
要換成黎離的靈力早就弄出人命了,所以她寧願自己老實跟著學說話,所幸修士本就是靈性和天資最高的那一撥人,黎離又是其中最拔尖者,她這半年下來,除了那些諸如西壬罵的生僻的話語,倒是也能無障礙地交流了。
看到洪大垂和王大爺似乎很快就接受了換了個世界的事實,黎離心中稍安,帶著科林斯和西壬推開了藥檀的房門。
昏睡了一整天的藥檀這會兒也終於醒了,這會兒正躺在一堆靈石中間,他的表情還有些懵然,也不知道是被暴雨淋傻了還是先前消耗精力太過。
看到三個好友進來,藥檀立馬恢復了精神,毫不留情地開始吐槽:「我就說怎麼睡覺的時候做夢都在受刑,一醒來才發現床上全是靈石,誰幹的?快硌死我了。」
「我幹的。」西壬理直氣壯地站出來認領:「我之前看黎離耗盡靈力後都是借助靈石來恢復體力的,那天你們倆帶著兩位新來的老師走出來後又都是一副要死的模樣,我和科林斯特意幫你們把靈石鋪了滿床,趕緊謝謝我倆救你們。」
科林斯也挺了挺小肚子,非常驕傲:「就是,你倆一出來就昏沉沉的,連帶著那個胖大爺和那個抱錘子的大高個都是我和西壬拖回來的,快說謝謝!」
「行行,謝謝你倆操心。」藥檀飛快地把蘇珊送來的病號雞蛋當謝禮塞進兩人的嘴裡。
科林斯一邊啃雞蛋,一邊含糊不清地問黎離:「那兩位也是天劍宗的老師嗎?從哪兒回來的?」
「算是。」黎離點了點頭,不知道怎麼和科林斯解釋「閉關」這件事,於是概括道:「天劍宗還有很多老師和學生,不過他們都在一個特殊的地方集中訓練,這兩個提前結束訓練了,所以就先回來了。」
科林斯肅然起敬:「那我懂了,我哥在的獅鷲騎士團每年都會前往各個高危區域去集訓,原來你們學院也會搞這種高級的外出試煉,不愧是有望進前一百名的學院,我果然沒有投資錯!」
西壬涼涼道:「那你倒是多追加兩條魔法石礦脈的投資啊。」
「嘖。」科林斯嘖嘖地看著西壬:「不愧是天劍宗這一屆的新生啊,已經開始為學院撈資助了……」
這兩人日常鬥嘴,黎離也懶得勸了。
她坐在藥檀邊上,也沒有矯情地道謝,他們這四人在這幾個月裡也不知道互相救了多少次了,早就不知道客氣兩字怎麼寫了。
黎離認真對藥檀道:「你好好休息,順便可以想一下自己需要什麼樣的煉丹爐,洪大垂是我們天劍宗最懂煉器的人,他現在正準備在院子後面弄個鍛造爐,不出意外的話,明日就可以開始替你打造丹爐了。」
藥檀愣了愣,驚喜:「什麼樣的煉丹爐都可以?」
黎離非常謹慎:「極品以下的煉丹爐,他應當都能鍛造出來。」
陷入狂喜的醫修怔忡了一下,然後飛快地摸出了隨身攜帶的小本子,開始在上面設計自己的丹爐模樣了,為了穩妥,他甚至還地喊來了科林斯和西壬一起給建議。
科林斯興致勃勃地拿過筆開始塗塗畫畫:「這就是你想要的煉藥爐?不太華麗啊,要不你在上面弄上我們荊棘玫瑰家族的家徽?」
西壬臉皮逐漸開始變厚,也跟著畫了個:「在你的爐子上面加個箭囊吧,以後你可以幫我背箭。」
黎離也看得手癢癢,湊了上去:「要不我也來畫一個?」
餘下三人鄙夷地看著她,果斷選擇孤立這個靈魂畫手。
「黎離,你要有點自知之明!」
「……」行吧。
……
第二天一大早,興致勃勃的藥檀便帶著連夜畫好的圖紙去找洪大垂了。
西壬和科林斯也想湊熱鬧,但是王大爺對他們這兩個魔法世界的本地人很感興趣,硬是拉著他們去問話了。
藥檀走到那個連夜建出來的簡陋鍛造房時,就看到和小山一樣龐大的洪大垂正蹲在地上研究戈斯送來的史萊姆糞便。
修真界鍛造通常都用火系靈力,因為普通的遠遠不足以熔煉修士所用的特殊礦石,而特殊的靈煤……有點貴,洪大垂有點心疼。
相較之下,洪大垂發現這些史萊姆的糞便居然出奇地好用!
用它們來熔煉礦石,洪大垂便能省下更多靈力打造更優質的武器了。
還沒等藥檀禮貌問好,覺察到有人來的洪大垂便丟開手中的史萊姆糞便,起身對著藥檀甕聲道:「你想要什麼樣的丹爐?」
其實洪大垂心裡也很慌。
他以前從未鍛造過煉丹爐,雖然昨晚六師叔說了只要築基期能用就好,但是誰知道眼前這個築基期的醫修會不會跟六師叔一樣,也是某位重修的大能呢?
萬一對方一開口,就要求他鍛造一個諸如「能自動點火定時關火」或者是「散發著五彩斑斕的黑光」之類的稀有丹爐,那他造不出來可不是丟大臉了?
藥檀同樣很慌。
他之前只是散修,入門的醫修秘籍都是在小攤上誤打誤撞買到的,全憑自己摸索修行至此。身為散修,他注定不似大宗弟子那樣能有什麼高級法寶和頂級資源,唯一用過的一個法寶還是救了人後獲贈的,也不過是個破舊的二手煉丹爐。
藥檀遞上圖紙,科林斯和西壬那兩個腦子不太清醒的最後畫的丹爐過於離譜,自然是要不得的,所以這個丹爐還是他自己畫的。
藥檀選的煉丹爐是修真界最常見的樣式,因為黎離昨夜有提及洪大垂沒有鍛造過丹爐,他心中唯恐自己難為這位憨厚的前輩,所以沒按著另外兩人的想法加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洪大垂看著圖紙,盯到紙都快穿了,才確定這個醫修沒打算折磨他。
他原本都慌得有些發抖的手終於穩了一點,甚至敢大聲詢問:「就這樣嗎?要不你再提點特殊要求?」
藥檀沉吟了一下,大膽提出:「這個煉丹爐能結實點,再輕巧點嗎?我和科林斯以後方便拿丹爐當盾。」
「想拿煉丹爐當盾?」洪大垂苦思了一下:「這倒是不難,但是我在閉關之前就把那些難得的鍛造材料用完了……」
「這個可以嗎?」藥檀從身後拖出一個大袋子,裡面裝著的正是小隊在塔城外獵殺的石頭巨怪時,收獲的那些免疫火魔法的黑色石頭。
看到從未見過的全新鍛造材料,洪大垂當即愛不釋手地拿著它們看了又看,不但拿著錘子敲了敲,還放到嘴裡咬了兩下。
「此物我倒是第一次見,不過看樣子是些好料子!等我三日,我保準弄出一個煉丹爐來!」
洪大垂躍躍欲試,已經等不及想要帶上黑色石頭進鍛造房開始閉關掄錘了。
很懂事的藥檀自覺告退,臨走之前還不忘道謝:「那就多謝前輩了。」
「嘶!」聽到這個稱呼的洪大垂倒吸了一口冷氣,手中的大鐵錘都差點掉到了地上。
前輩?這個醫修叫自己前輩?!
洪大垂也是昨晚醒來後,才從司空燼那兒知道天劍宗新收了兩個弟子的消息。
天劍宗同門不多,在正魔大戰之時也不講究什麼小卒先上,強者坐鎮,劍修們都是老的頂在最前線,年輕一些的後輩反而被派遣去了各個凡人城池村鎮,清剿魔修殘部。
這也就導致了旁的宗門大多是小輩受損,而天劍宗則是老的全覆滅,洪大垂的上頭只剩下司空燼和黎離兩人,同輩的師兄姐妹也沒留幾個,所以知曉宗門又多收了新弟子後,他心裡自是歡喜的。
但問題就在於,這兩個弟子的輩分不太好算。
西壬倒還好說,他是大師伯的徒弟,洪大垂自然該稱其為師弟。
但是,藥檀不知道該算是誰的徒弟!他只是加入了天劍宗,偏偏宗門裡沒人懂醫道,自然沒人能當他師父。
腦子不算聰明的洪大垂腦中糾結了一萬遍,最後猛地想起,藥檀昨夜似乎是直呼黎離的名字,而且他好像也跟著黎離喊司空燼為大師兄……
所以,按照這麼算來……
在理清輩分的那一瞬間,洪大垂恍惚間又回想起百年前的那一幕。
某個淒清的黃昏,洪大垂的師父,天劍宗的三長老,突然指著一個才到洪大垂膝蓋的小屁孩,讓他喊那小毛丫頭為「六師叔」。
當時的洪大垂還太年輕,臉皮還薄所以喊不出來,甚至還很莽撞地喊了句師妹。
然後他就被三長老一腳從山頂踹到了山腳。
洪大垂打了個寒顫,迅速從可怕的回憶中抽離。
他的嘴唇囁嚅了一下,最後老實巴交地對著藥檀道:「藥師叔客氣了。」
藥檀:「O 。O?!」
當一個金丹巔峰境的前輩突然喊自己師叔是什麼感受?
藥檀:謝謝,已經被嚇傻了。
還是說你們劍修對醫修這麼尊重的嗎?
「我就是一個剛入門的外門弟子,前輩你為何這麼稱呼我?」藥檀對自己的認知非常清晰。
然而洪大垂卻懵然地撓了撓後腦勺,亦是一臉茫然地反問:「外門弟子?我們天劍宗何時有外門弟子這個說法了?咱們都是混得下去就繼續待宗門裡,混不下去就滾蛋啊。」
藥檀愣愣道:「大師兄和黎離不都是外門弟子嗎?」
洪大垂被嚇了一大跳,忙不迭地搖頭:「怎麼可能!若他們都是外門弟子,那我算什麼!」
藥檀心中浮出不妙,猛然間,之前司空燼吹牛說出的話通通浮了上來。
「我就是天劍宗的掌門司空燼……」
「她就是我天劍宗六長老……」
洪大垂下一刻的回答證實了藥檀心中猜測。
他指著藥檀腰間佩戴的木牌,認真道:「眾所周知,無論哪個宗門都只有掌門和長老才能賜下宗門令牌啊,你難道不知道?」
無知的散修:「……」
……
洪大垂興奮掄錘子去了,黎離在等待煉丹爐鍛造完畢之餘,帶了王大爺在天劍村中熟悉環境。
短短一天時間,王大爺便在拿著銅鑼巡視天劍村的時候,順便與村民們混了個臉熟。
當王大爺知道這些人並非所謂妖怪,而是天劍宗的忠實擁躉後,他看著這些村民的眼神就像看著天劍城的那些凡人時一樣慈和又親切。
畢竟,這些人以後指不定都能成為他的麻友啊!
在巡視到村子的大飯堂時,王大爺恰好遇到了正在準備午飯的蘇珊等人,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復雜起來。
他震驚不已,不好直接在村民說,於是在黎離身後捶胸頓足:「好好的肉怎麼非要和米一起燉成糊糊呢?還有,為什麼菜全是拿來水煮的,怎麼都不炒呢?」
其實天劍村的伙食與其他游民村落相比已經非常好了,村子裡負責伙食的蘇珊和瘦猴在藥檀的指點下,偶爾也會做些不一樣的食物。
但是他們畢竟還是習慣了製作魔法界簡陋的食物,日常依然是以糊糊為主。
王大爺看得痛心不已,當即挽起了袖子,使喚著黎離去剔骨切肉,而他自己,則開始為村民們展示何為修真界的美食文化!
黎離之前帶回來的魔獸肉剩了許多,王大爺對著那掛了滿滿一屋子的肉挑揀了一番,最終決定為天劍村做一頓全牛宴。
這些日子持續的暴雨讓氣溫驟降,沒來得及醃製的那兩頭野牛獸的肉也仍然保持著新鮮的色澤。
在王大爺的號令下,黎離在灶房裡把巨劍揮得飛快,很快把牛肉分割成不同部位。
「不同位置的肉,要用不同的烹製手法!」他非常嚴肅地看著旁觀的村民。
瘦猴立刻道:「我知道!瘦的要煮,肥的要烤!」
王大爺高深道:「做菜可不止煮和烤。」
他將之前放在灶台上的魔法界鍋爐一概拿開,從芥子囊中摸出一口巨大的大鐵鍋,哐地一聲架上去!
當鐵鍋下的火焰開始蔓延時,王大爺的眼神也變得犀利了。
圍觀的蘇珊和瘦猴幾人將眼睛瞪得銅鈴大,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虛胖的老頭輕鬆拿起那個比巨盾還大的大鐵鍋顛了兩下,然後鍋中的那些食材便在空中翻轉出一道漂亮的弧度,又精準落回鍋中。
下一刻,王大爺在介子囊中一拍,取出一壇黃酒,沿著鍋邊一淋——
一道沖天的火焰霎時從鐵鍋中出現,下一刻,被猛火爆炒的肉食帶著濃烈到讓人恍惚的香氣,徹底將蘇珊和瘦猴俘獲。
「這叫爆!」王大爺熟練地端起鐵鍋一甩,鍋中的牛肉頓時精準落到了灶台上的大盤子中。
而他則轉身朝另一個灶台走去,那兒還有他提前安置好的蒸籠。
蒸籠蓋揭開的瞬間,白色的霧氣彌散在飯堂中,在方才濃烈的油香中又摻了些更溫和的清香味。
這是王大爺方才在路過山溪邊上時隨手扯的闊葉,它的氣味聞起來和荷葉很是相似,葉子自身也帶了些清新的回甘。
王大爺將牛肉裹在翠綠的葉子,用文火清蒸至軟爛後再拿出來,葉子的清香與肉的濃香混合在一起,堪稱絕配。
灶房中的幾個村民抽了抽鼻子,眼中的光更明亮了,他們以前怎麼就沒想到還能用這些東西做食物呢!
王大爺見他們看得認真,便指著蒸籠中熱氣騰騰的菜肴,頗為愉悅地傳授本事:「這叫蒸!」
天劍宗的那些劍修每日就知道練劍,沒一個是有廚藝天賦的,為此王大爺還很是唏噓自己的一身好廚藝找不到接班人,眼下看到有人願意學,自然願意教。
他將鍋鏟掄得飛起,在灶房裡痛快地展示十八般廚藝。
海莉幾人擠在灶前,看得一愣一愣。
「這叫炸!」
「這是燴!」
「這叫煸!」
……
還沒到飯點,但是飯堂前的人已經開始越聚越多了,就連還在挖坑的戈斯都提前結束了工作,洗好手坐在長條桌上翹首以待了。
當王大爺領著眾人將一眾花裡胡哨的菜肴端上桌時,從村民們熱烈的情緒看來,他在村子中的大爺地位是徹底鞏固了。
向來優雅又有風度的威爾斯和司空燼坐在一起,這位老財政官舉止文雅,哪怕是在游民村子裡,他也彷彿依然身處荊棘玫瑰家族的餐廳,秉承著少食慢食的規矩。
他今天依然保持著良好的用餐禮節,但是叉菜的手卻動得越來越快,到最後連司空燼都忍不住詫異地看著他。
「原來你這麼能吃?」
威爾斯滴水不漏地回答:「司空閣下,將每一份食物盡數享用完是對烹飪者的最大尊重,我想要完全表達出自己的敬意。」
司空燼幽幽道:「那你昨天你吃糊糊的時候怎麼只表達了半碗的敬意?」
威爾斯偏過頭,假裝沒聽到。
終於,品完所有食物的威爾斯抖出潔白的絲帕,擦拭著唇角,無比誠懇地對王大爺讚嘆道。
「您的廚藝簡直讓我驚嘆,您要是願意去塔城,一定會成為整個塔城最偉大的烹飪師!」
王大爺也知道這個世界塔城才是最繁華的地帶了,不過他卻毫不猶豫地搖頭:「我去那勞什子塔城作甚?在這兒每天巡山做飯不是挺好的嗎?」
他的視線落在司空燼的斷腿上,嘀咕道:「況且這個糟老頭子一副要死的樣子,我總得留在這兒替老兄弟挖墳吧?」
司空燼:有點感動,但是不多。
剛才還很和諧的飯桌頓時又爆發出一場罵戰。
遠處的一方小桌上,黎離幾人就安靜太多了。
他們不罵人,只會直接打架。
科林斯和西壬經過幾月的熏陶已經能熟練使用木筷了,這會兒兩人的筷子打得比劍士之間的決鬥還要激烈,只為了爭搶最後一塊紅燒牛仔骨。
在他們較勁的時候,黎離的筷子飄逸地從刺激的筷子戰場上穿過,精準地夾走了最後一塊骨頭。
科林斯對此表示憤怒:「黎離,別老是把你的劍術用在搶食上啊!」
黎離淡定答:「這叫隨時保持修行狀態。」
她正準備繼續教育兩個手慢的同伴時,突然發現隔壁的藥檀似乎在用詭異的眼神盯著自己。
黎離有點心虛,好像藥檀今天上桌後,還沒吃上一口熱的?
也是,醫修的速度是比不過劍修……不過這並不影響黎離手很快地把藥檀面前的最後一塊蒸牛肉也給偷走。
她的手太快了,甚至只有一道殘影從藥檀眼前晃過。
藥檀眼皮開始瘋狂抖啊抖。
黎離踢了踢隔壁的科林斯:「藥檀的眼睛好像抽筋了,給他來個水療術?」
科林斯吸溜完最後一口牛肉清湯,眼中有些茫然:「你們這地方不行,我憋半天都不一定能施放得出魔法,要不直接用魔法卷軸?」
說著他就準備摸治療魔法卷軸開撕,這還是之前那些隊伍送的呢。
藥檀趕緊按住科林斯的手,制止他的浪費行為。
他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問黎離:「黎離,所以大師兄他真的是掌……院長嗎?」
顧慮著另外兩人,藥檀特意換了個說法。
黎離本來也從沒想過要瞞著藥檀,於是點點頭:「是啊。」
西壬嗤笑一聲,涼涼開口道:「我們現在一共就這麼幾個人,司空老師不是院長,難道黎離是嗎?」
黎離把肉咽下,淡定地看了一眼西壬:「我是副院長,不信你去問你老師。」
「……」西壬被哽住了。
大聰明科林斯露出了然的微笑,點頭道:「我懂的啦,就像我捐贈了那麼多礦脈成為了名譽副院長一樣,黎離這麼天才的劍士之所以願意一直留在這兒,肯定也是因為被許下了副院長的職位啊。」
他甚至心情很好地開始扒拉手指計算:「司空老爺子是院長,黎離和我都是副院長,還有剛回來的那兩位是老師對吧,藥檀好像沒人教完全自學,以後他說不定還要收學生成為老師,所以這樣算下來……」
最後科林斯得出結論:「西壬,所以天劍宗就你一個人是普通學生啊!」
西壬:「……」
他有點想罵髒話。
藥檀還有些恍神,他的視線不斷在黎離和司空燼身上轉移,最後隱約想起黎離揮劍的模樣。
的確和那尊極品靈石雕像像極了,他以前還以為天劍宗的劍修都是那樣孤高疏冷的氣質,所以從未往黎離身上想,現在又看了王大爺和洪大垂,才意識到好像不是這樣。
黎離端起湯喝了一口,瞥了好友一眼:「大師兄不是早和你說過了嗎?」
包括魔修偷襲,黎離和司空燼修為盡失的詳情,這些都是直接告訴過藥檀的。
藥檀乾巴巴地回答:「我以為他是邪帝劍仙的話本看多了,在吹牛胡謅。」
更重要的是,當初司空燼第一次見到藥檀時,為了省下五十塊靈石的跑腿費,臭不要臉哄騙少年說自己是外門管事,他當真了。
黎離啞然,是了,自己和大師兄的遭遇是要比後者話本裡的故事還要離譜。
她垂眸,低聲道:「所以你之前想要等六長老出關帶你一起回家,恐怕短時間內也等不到了。」
藥檀愣了愣,忽然想起當時問過黎離何時能回修真界,後者說的是等一百年。
一百年,恰好是那位聲名赫赫的天劍宗六長老修行的歲月。
原來黎離在那會兒就下定決心要重新修煉飛升,帶所有人回家了。
藥檀有些茫然,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面對這兩位本該稱為「前輩」的人。
倒不是覺得心中的高人形象幻滅,也不是因為知道真的要一百年才能回家而絕望,畢竟他也只是個漂泊無定的散修,來到了這裡才終於有了歸宿之感。
藥檀只是很茫然。
當知曉自己視為家人的人與自己身份經歷皆是懸殊……身為最底層散修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以前並不清楚黎離和司空燼背負了整個宗門的擔子,總以為他們也是有前輩庇護的外門弟子,卻不知曉原來他們就是用命在給予庇護的人。
這樣看去,之前總是不正經的司空燼似乎也變得莊重肅穆了許多,甚至連他拿筷子搶肉的模樣都帶了點仙風道骨的氣勢。
不過,藥檀心中對前輩高人的惶恐和別扭很快就消失殆盡了。
因為隔壁桌吃飽了的司空燼已經把昨晚連夜刻好的麻將擺出來,開始招呼著智者和威爾斯一起來學習新花樣了。
這小老頭甚至還非常不要臉地喊:「輸了的人等會兒洗碗,我先說好了啊,我要是輸了就讓西壬洗,我徒弟可聽話了!」
西壬面無表情地偏過頭頭,尖尖的耳朵有點紅,不知道是被誇聽話害羞了,還是聽說等會兒可能要洗碗氣的。
威爾斯微笑,他雖然不知道麻將是什麼,但是在炫耀孩子方面從不服輸:「我們家科林斯少爺也很會洗碗的。」
智者也非常驕傲,指著還在努力幹飯的戈斯:「我們村的戈斯手腳特別快,一天能挖十個大坑!」
王大爺嘟囔了一句,正想點黎離的名,結果發現黎離經驗過於豐富,竟然已經在麻將拿出來的瞬間就御劍逃離現場了。
於是他乾脆地點到還在發愣的藥檀:「小藥壇子,大爺那份就押你身上了,放心,我在賭桌上從沒失手,保證不會害你洗碗!」
「……」
他現在能不能選擇回去守著洪大垂鍛造煉丹爐?
事實證明王大爺的賭技無人能敵。
深諳麻將規則的司空燼自不用說,精通計算的威爾斯雖是新手卻也不弱。
最後還是無辜的戈斯被智者坑去洗碗了。
藥檀三人走出來後,才發現黎離就站在道旁的樹下等待著他們。
此時雙月黯淡即將結束,天邊已經有微弱的光在亮起了。
劍修的背影瘦弱卻又莫名讓人安心,她微側過頭來看著三人,聲音淡淡的。
「吃飽了該去修行了。」
自覺的西壬拎著一根箭就走了,臨走前不忘發誓:「一個月之內,我要是還不能操縱箭矢飛回來,就一個月只喝辟穀藥水!」
科林斯擺爛:「這兒沒法練魔法。」
黎離悠悠道:「那你繞著村子跑十圈吧,下次被魔獸追也能逃快點。」
科林斯還想擺爛,然而黎離喊了一聲小橘,被收服已久的大狗立馬追著科林斯在村子裡跑了起來。
她回頭,看了一眼有些欲言又止的藥檀。
黎離不知道藥檀心中的各種震撼,她只是態度如常。
「你的增壽丹的配方已經擬好了?」
藥檀愣了愣,涉及到他專業領域時,方才的復雜情緒頓時一掃而空,又變得興致勃勃起來。
他拿出小冊子給黎離看:「還有最後一味藥沒斟酌好用量,我準備再回去配一下!」
「嗯,大師兄的命就拜托你了。」黎離認真道。
藥檀回頭看了一眼司空燼,又看了一眼自己記得滿滿當當的小冊子,上面寫滿了各種藥材的用法,這段時日他又根據這些藥材的藥性組合出了各種各樣的配方。
那一霎,藥檀的心突然就安寧下來。
他是醫修,也是天劍宗,乃至魔法界唯一的醫修。
他沒有師父也能自行引靈入體,沒有拜入宗門,也能自己摸索嘗試著破解出不少丹藥的丹方,沒有丹爐,也能試著用坩堝熬出藥劑。
所以,藥王山的醫修能替人重塑斷肢,再續靈脈,他終有一日也能自己慢慢摸索出來!
黎離的右手,大師兄的靈脈,還有黎離所言劍陣中的諸多負傷同門……
或許有朝一日,他也能成為給予旁人庇護的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9 12:38 PM
第二卷:閃爍的星火 第四十六章 如此巨款!
天劍村進入了熱火朝天的建設階段。
村子中的屋舍開始以可怕的速度拔地而起,智者無愧於智者這個稱號,在看過司空燼給出的天劍城設計圖紙後,他已經能指導著村中的年輕人建設這些純純修真界風格的屋舍了。
「那邊的窗戶邊緣要先刻上雕花……什麼花樣?司空閣下之前畫的那個『祥雲』圖案就很好。」
「那邊的羊皮紙燈籠得掛高些,要對稱……」
「這株樹長得挺清秀的,就種在學堂後的小院裡吧,戈斯,你挖礦的時候順便去山裡挖兩株漂亮的小樹苗回來。」
村民們已經從之前簡陋的山洞中搬入新村子裡面了,之前的山洞徹底成了堆積靈石的倉庫。
黎離也沒想到,有朝一日靈石還能這樣敞開地丟山洞裡,還完全不用擔心有人會偷。
從堆滿靈石的山洞前走過後,黎離停在了洪大垂的鍛造房前。
洪大垂已經進去有兩日了,按說鍛造一個供築基期醫修用的低級丹爐一天時間足夠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沒打造過煉丹爐,這次他的動作慢了許多。
熬夜將藥方敲定下來的藥檀也頂著對黑眼圈站在鍛造房前,心中惴惴地等待著。
鍛造房中的熾熱溫度隔了一道門都能夠感應到,裡面時不時傳出洪大垂中氣十足的「哈」「嘿」和掄錘子的聲音。
聽說洪大垂當時自創這個錘法後正是大師兄幫起的名,黎離其實很想進去見識一番為何要叫亂披風錘法,不過她怕打擾了洪大垂的淬煉過程,還是忍住了。
終於,裡面持續了整整兩天兩夜的鍛造聲停下來了。
洪大垂一把將門推開。
黎離和藥檀看到他的模樣後都嚇了一大跳。
此時的洪大垂裸著上身,雙眼通紅,頭髮眉毛都被熾熱的火焰燎得焦糊,彷彿在鍛造爐中打了個滾。
他一看到門口的藥檀,也顧不上講究輩分,猛地將他拉進了鍛造房。
一方巴掌大的精致丹爐懸浮在熾熱的火光中,黑色的爐壁上透著隱約的紅色,看起來格外漂亮。
「藥師叔,快,把你的靈力注入其中!」
藥檀雖然不知緣由,卻也毫不猶豫地照做了。
只見那個小小丹爐在那縷靈力的浸潤下流轉著柔和的光澤,而後緩緩地飛到了藥檀的手中。
藥檀屏息凝視著掌中之物,竟感覺自己與它有了隱約的感應。
洪大垂抹掉頭上的汗水,臉上也露出痛快的笑容:「我沒料到兩位師叔給我的黑色石頭如此好用,拿來鍛造丹爐更是再好不過的材料了!這樽煉丹爐有了藥師叔的靈力注入,日後便可勉強算作你的本命法寶,能被你的靈力催化著變大,豈不正好滿足藥師叔想要拿煉丹爐當盾牌的想法了?」
在洪大垂的指點下,藥檀將靈力注入丹爐中,原本只有巴掌大的煉丹爐果然逐漸變大了!
黎離微挑眉:「看起來不像是低級法寶。」
「那是自然。」洪大垂已經忍不住抖腳得瑟了,臉上的驕傲根本壓不住。
「按說藥師叔現在只是築基期,用低級煉丹爐便足以了,但是藥師叔能以醫修身份被六師叔看中引入咱們天劍宗,定是天資卓絕,區區元嬰肯定不在話下!不若直接一步到位,先鍛造個高級煉丹爐用上幾百年,待升入化神期了我再尋法子給藥師叔弄個極品丹爐。」
漂亮話說完後,洪大垂嘿笑一聲,還是沒忍住,吐露了最真實的原因。
「再說了,那些黑色怪石極好,拿來鍛造低級煉丹爐也太浪費了!」
沒有一個器修能容忍用好材料鍛造垃圾玩意兒的行為!
從藥師叔和六師叔的表情看來,洪大垂知道自己這回幹得很漂亮。
於是他目光灼灼地盯住了黎離。
「六師叔,所以……我能研究一下你的那根骨頭嗎?」
順著洪大垂的目光,黎離意識到他說的是自己手中拿著當棍子的巨蜥龍脊骨,於是將它遞了上去:「本就是想托你查看它是否能製劍的,你隨意便是,若是弄碎了——」
原本還因為又看到了稀奇的材料而興奮的洪大垂立馬縮成一團,手也不敢伸過去,而是抱著大鐵錘忍不住開抖:「您……您要一劍劈死我?」
黎離默了一下,淡淡地接著上半句說完:「若是弄碎了,我就重新找鍛劍的材料給你。」
洪大垂這下再不猶豫,飛快地奪走黎離手中獸骨,再猛地鎖上鍛造房的門,整個操作行雲流水。
只留給黎離一句狂喜的「那我就不客氣了!」
藥檀挺擔心的:「我看洪前……」
在意識到稱呼不對後,他哽了一下,最後決定繼續擺爛跟著黎離叫:「洪大垂的狀態似乎不太好,真的不需要閉關休息兩日嗎?」
黎離倒是毫不擔憂:「不用,他們器修發現了新的鍛造材料,就跟你們醫修發現了新藥方一樣興奮,現在的他如入極樂之境,死不了。」
天劍宗的老規矩了,只要不死怎麼都好。
遠處,又被小橘追著在村子裡跑了一上午的科林斯拼命逃向這邊,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我跑完十圈了!小橘,退!退!退!」
小橘汪了一聲,歪著腦袋思索了一下,最後信了科林斯的鬼話,快樂地轉道去追逐靈田裡的咕咕雞了。
科林斯鬆了一口氣,他其實只跑了九圈,剛才完全是在騙狗。
隔壁正在修行的西壬冷笑一聲,低低地念著剛背順暢的御劍訣,將靈力附著在箭矢上,準備用飛箭替小橘攆完科林斯最後一圈。
他拋出的箭矢好似喝醉一般,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歪歪扭扭地朝科林斯戳去。
科林斯已經快小跑到黎離他們這邊了,忽然察覺到後面有異常,一轉身,就看到一支箭慢吞吞地從自己身邊飛過,很不準地戳中了路過的一隻豬玀獸的尾巴。
豬玀獸沒受傷,只是被嚇了一大跳,嗷地一嗓子就邁開四蹄飛躥逃離現場。
科林斯納悶:「你射豬幹嘛?」
「……」頭一次把箭射歪的西壬不自然地捂嘴輕咳,恢復了拽酷模樣:「我只是想讓你看看,你再不好好練,小心豬都比你跑得快。」
這句話足夠難聽,成功讓科林斯跳腳,拎著魔杖就要化身近戰法師和西壬決一死戰。
藥檀已經能熟練勸架了,他將手中的丹爐丟出去,在靈力的催動下,煉丹爐越變越大,最後果真似一面大盾般擋在了科林斯和西壬中間。
科林斯眼前一亮,立馬放下和西壬的決鬥,開始研究這玩意兒。
「這就是你之前說的煉丹爐?居然還能變大,這麼神奇的嗎?」
藥檀頗為得意,繼續用靈力將煉丹爐催到最大,最後指著那個能容納一個科林斯的大爐子道:「下次遇到魔獸你就朝我這邊跑,我拿丹爐把你一蓋,保準安全!」
科林斯對這個想法很是支持,他摸著丹爐光滑的外壁,嘖了一聲:「既然人都能躲在裡面避難,那我願將它命名為烏龜爐,有種魔獸叫鐵盾龜你們知道吧,遇到危險縮到龜殼裡面就很安全……」
藥檀還沒有提反對意見,西壬先否決:「不行,這個名字未免太沒氣勢了,難聽死了。」
科林斯不服氣:「那你說個好聽的?」
西壬還真的凝著漂亮的眉思索了半天,最後果斷道:「既然是魔獸化成的石頭鍛造的,不如就叫他吞天滅魔爐吧!」
「……」正在吃王大爺炸的小酥肉的黎離差點被噎住,她面露古怪:「這麼奇……奇特的名字,你怎麼想出來的?」
她其實想說奇葩的,這名字和大師兄所作話本中的那些主角武器簡直一個路數,什麼嗜血猛鬼劍,什麼狂獸滅天錘,皆是大師兄鐘情的風格。
西壬這個「吞天滅魔爐」,很難不懷疑是受了他師父的影響。
果不其然,西壬冷傲道:「司空老師為了激勵我,昨日給我講了一個廢物逆襲的事例,我深受感觸,也記住了故事中那位劍士的武器的名字,就叫吞天滅魔劍。」
黎離突然失去了語言能力。
毀滅吧,大師兄你可千萬別教出一個魔法界的龍傲天出來。
藥檀雖然也熱愛邪帝劍仙的話本,但似乎還沒有想要成為故事主角的念頭,所以沒採納西壬的那個霸氣名字。
他蹲在那座大丹爐面前苦思了許久,最後用手摸了摸它,眼底露出祈盼:「就叫長安爐吧,希望它能保佑大家都長長久久,平平安安。」
藥檀收了長安爐,也不再和好友們說笑了,認真道:「丹方和煉丹爐都已成,我該去煉製靈丹了。」
頓了頓,他看向黎離:「讓大師兄再等我兩日,很快。」
說罷,藥檀便帶著長安爐,匆匆將自己鎖進了院中木屋。
藥檀的屋子裡有一張很長的木桌,上面早已排列擺著上百種藥材了,邊上整齊摞著一疊羊皮紙,密密麻麻地記錄著各種藥材的藥性,以及不同藥材組合在一起搭配出的效果。
魔法界的藥材和修真界有些相同,然而大部分都是藥檀從未見過的新藥材。
之前離開塔城前,藥檀和黎離在集市中買齊了所有的常見藥材,又在拍賣場中拍到了不少珍稀的藥材,後來在魔獸山脈中也是一邊趕路一邊採藥,這才收集了這麼多種類。
它們大多都是藥檀從未見過的藥材,不過這些日子裡,他已經把它們的藥性摸透了。
增壽丹在修真界是最常見的丹藥之一,很多修士仍掛念著凡塵的血脈親族,求不到仙緣,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只求用增壽丹為親友延年益壽數載了。
所以但凡大些的靈藥鋪子,裡面皆有增壽丹售賣,只是價格不菲。
藥檀見過增壽丹,也知曉它的配方並不算太難,但是藥方中的諸多藥材都是魔法界沒有的。
在過去的日子中,藥檀嘗試著用相似的藥性重組了上百個丹方,最後留下來的,只有三個最穩妥的新丹方,但具體成效還得煉製出這三爐靈丹再看了。
他在心中默默道,只求三爐之中至少能成一爐。
長安長安,望它能庇護大師兄長安。
將所有思緒和擔憂都散盡後,藥檀的眼神逐漸變得平和而堅定。
他取出第一爐靈丹所需的十多種藥材,用靈力將它們送入丹爐,而自己則緩緩靜坐於丹爐前,開始緩緩地用靈力融合藥材。
……
黎離站在院中,手中握著兩塊靈石,看似如常地修煉著。
只是她難得的有些心不在焉,原本總是波瀾不驚的情緒總是不穩,根本無法進入靜修狀態。
自藥檀進去後,黎離便一直守在院中,小心地感受著越來越濃鬱的藥香味。
香點好,香就說明靈丹沒煉糊,大師兄的狗命保住的希望又大了一點。
雙月黯淡的陰沉早在藥檀煉製靈丹的那一天就消散了。
此時,黎離能隱約聽見村子裡的熱鬧動靜。
瓦斯科山脈的礦工們正準備出發去礦脈,繼續開採靈石礦,王大爺似乎在許諾過幾日帶著肉去給他們改善伙食,惹得那群年輕人們歡呼不已。
村口的熱鬧逐漸變得平靜,隨後,村子裡修建屋舍道路的聲音又砰砰響起。
一切都是生氣勃勃的模樣,稍稍將她心中的煩躁不安按下。
天光越來越亮,明晃晃的天光落在黎離的頭頂,科林斯和西壬在結束修行後,也來了院中坐著陪她等。
終於,在科林斯都快睡著時,藥檀將門推開了。
黎離的眼睛一亮,就在準備開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嗓子有些喑啞,一時間竟然沒敢開口。
她沉默了一下,終於還是沒說話,而是靜靜等著藥檀的回答。
藥檀的臉色有些蒼白,但是漆黑的墨眸中好似有光在亮起,如熠熠晨星。
他知曉黎離心中焦急,所以沒有賣關子,出來後直接給出答案。
「成了!」
成了?
黎離繃緊的肩膀驟然一鬆,下一刻,疏冷的眉目間也浮出了淡淡的笑意。
「大師兄肯定很高興。」頓了頓,她又補充道:「王大爺肯定更高興。」
王大爺並非瞎子,他早在清醒的第一時間就發現沒有了修為的司空燼已近燈枯油盡的狀態。
這老頭在白日裡看似無所謂地同司空燼笑鬧著,只是有一次夜裡,黎離卻發現,王大爺突然怔忪看著司空燼咳嗽的背影,低聲罵了他自己一句。
「早知道這老小子有一日會這麼倒黴,那一局我不該贏他的。」
黎離知道王大爺說的是他三百年前因一場麻將,贏走了司空燼那粒仙品增壽丹的事。
當時的司空燼是宗門最驚才絕豔的劍修,自然有底氣說「區區五百年壽元分你如何,你且看著,五百年內老子必能飛升,到時候飛去上界給你丟一堆仙丹下來,再送你一場與天同壽!」
可是誰知道他會變成一個凡人呢?
王大爺這些日子一直在自責,覺得是自己搶走了司空燼的五百年壽元,又擔憂司空燼哪天一睡就不醒了,所以整夜整夜地拉著他搓麻將。
若是他知道藥檀為司空燼煉製出了增壽丹,想來也會開懷許多。
藥檀癱坐在石凳上,扯過科林斯的袍子擦了擦汗,雖然成功煉出了增壽丹了,但是他的表情卻並不算好。
「現在這些藥材最多也只能煉製低級增壽丹,僅能為大師兄增壽十年,同等級的增壽丹吃第二粒也沒用。所以,十年內還得想辦法多尋些更有用的藥材煉製中級或者高級增壽丹才行,也不知道塔城裡能不能尋到更多藥材。」
說著,藥檀又從懷中摸出一本厚厚的書冊,語速飛快道:「這本《大陸常見魔藥材》我已經看完了,這次回塔城以後,我打算再去一趟白色尖塔,去藏書館找找更多有關藥劑學的書籍,這也不止是為了救大師兄,想來後面回來的其他同門也需要各種丹藥。」
西壬原以為藥檀和往常一樣在煉製預備的毒藥劑或是其他的藥劑,聽到這裡,敏銳地捕捉到了其中一個名字。
他看著藥檀手中緊握的那個小瓶子,突然問道:「這是給司空老師製作的療傷藥?」
藥檀點頭:「沒錯,不過這些藥還不夠,我們還得再多找點。」
西壬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一把撈走那本厚得像磚頭的《大陸常見魔藥材》,語氣懶懶道:「我拿去看看。」
科林斯詫異地看著西壬:「咦?你這個連靜坐都做不到的人,居然還能靜心看書?」
西壬翻了個白眼:「我最近正好睡不好,拿來催眠不行?」
「但是這本書三個月不還就要扣錢的,每天都是一個銀幣呢。」勤儉持家的藥檀提醒西壬。
「沒關係,讓科林斯付。」西壬大搖大擺地將藥材書揣好,然後友好攬住了小胖子的肩膀。
「我憑什麼幫你付!」科林斯哼了一聲,把腦袋偏向另一邊。
「我聽威爾斯說你再過幾天就該去參加華萊士魔法學院的學年考核了,到時候我陪你去,幫你好好地同那些小混蛋們講講道理怎麼樣?」
西壬臉上露出標準的反派笑容,很明顯,他口中的要講的道理恐怕不是什麼有素質的道理。
一聽西壬說起這個,科林斯的臉上就開始發愁了。
那次從魔獸山脈深處回來,又和那個叫艾柯齊的年輕魔法師交換了傳訊卷軸的魔法烙印後,科林斯以為對方會再聯繫自己的。
他琢磨著,自己到時候說不定能轉到東塔綜合學院——這是科林斯的夢想學院,以前的小胖子也參加過這個學院的入學考核,但是第一輪就低分淘汰了。
可惜艾柯齊並沒有再和科林斯聯繫,東塔綜合學院看樣子還是進不去。
「難道我真的要回到華萊士魔法學院嗎!」科林斯抱著魔杖嘆得好大聲。
黎離一如既往地態度乾脆:「不喜歡退學就是了,你們家族富庶,想要請一位高級魔法師專門教你魔法也不是問題吧?」
她也發現了,魔法界的學院似乎和修真界的宗門很不相同,師生之間的關係也不似師徒那般緊密,什麼一徒不拜兩師之類的潛規則根本不存在。
科林斯搖搖頭:「不一樣的,魔法師們很看重正統傳承,是否畢業於正規的魔法學院就是一項重要的衡量標準,野路子的會被塔城視作異類,在白色尖塔議會中也不會擁有話語權。」
黎離他們三人倒是第一次聽說白色尖塔議會的存在。
「四大塔城都擁有各自的尖塔,東塔城的是白色,所以叫白色尖塔。」
科林斯也看出他們不太清楚這些塔城貴族才懂的規則,於是認真同好友解釋道:「尖塔聚集了塔城最強大最精英的一群人,塔城的所有決策都是由議會和光明教會一同商議頒布的。進入尖塔議會的標準很嚴苛,要麼擁有頂尖的實力,要麼就是塔城聲名赫赫的家族主事者。」
科林斯胖胖的臉上露出憨厚又羞澀的笑容:「我父親沒什麼修行天賦,只會挖礦賣礦,但是他一直很想讓荊棘玫瑰的家徽出現在塔城議會席中,但是我哥哥選擇去了西塔城的光明教廷,自然不能加入東塔城的塔城議會了。所以我很想從排名前十的正規學院中畢業,然後成為一個魔導師加入尖塔議會,讓他也為我驕傲一次。」
他以為自己說出最後那句略顯矯情的話後會被損友們嘲笑的,不過沒想到的是,平時最嘴賤的西壬這次居然都沒有犯賤,反而摸著下巴點了點頭。
「很有志氣,既然這樣,那你就先在華萊士魔法學院混個畢業證吧。所以這次學年考核你還是得去,還得去得霸氣,要達到王者歸來的氣勢。」
藥檀也目光灼灼地打量起了科林斯,開始為他規劃劇本:「不出意外的話,你回到華萊士魔法學院,就會遭到之前那些隊友的嘲弄甚至是下絆子,而你要保持低調的狀態,讓他們誤認為你還是以前那個好欺負又好騙的科林斯。」
科林斯揮著魔杖抗議:「我沒有好騙!」
「好好好,你不容易被騙。」藥檀很敷衍地把科林斯按下,繼續道:「然後你無視了這些嘲弄,在學年考核中一鳴驚人,將之前看不起你的人通通打倒在地!」
西壬聽到這裡也突然加入劇本編寫了,他若有所思道:「緊接著你就在所有人的震驚目光中,成功拿下第一名的好成績。在這時,我們三個就會身著黑袍出現,高呼『三年之期已到,恭迎法神歸來』!」
藥檀看向西壬滿意點頭:「很不錯,看樣子大師兄給你講的故事是邪帝劍仙的代表作《至尊邪王拽傲天》,下次我給你講另一本。科林斯,你現在就照我們說的先背一下經典的台詞,順便練習一下歪嘴一笑。」
小胖子聽得也是激動不已,搓著手追問:「經典台詞是什麼?」
「就是諸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什麼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要這天再也遮不住我的眼之類的詞,我拿個本子先給你寫下來,另外,我們三個也得練一下台詞襯托他……」
黎離冷著臉,毫不留情地拒絕這些十多歲少年才感興趣的幼稚活動:「拒絕,我不想參與。」
真要照他們說的做,她一百多歲的老臉能從天劍村丟到東塔城了。
然而西壬和藥檀已經無視掉她,開始熱火朝天地商議哪句台詞更有威懾力,甚至幫她分配好要背的台詞了。
黎離:「……」
太丟臉了,她恨邪帝劍仙一輩子!
……
司空燼與王大爺直到搓完麻將才歸來。
知道黎離幾人近日就要離開,王大爺愣了一下,而後立馬開始挽袖子,嚷著要做一桌小菜給他們送行。
院中還沒沾上煙火氣的小廚房不多時便飄出誘人的香氣,王大爺還攆著黎離進了趟天劍宗山門,一口氣又挖了十多壇靈酒出來。
夜色漸染枝頭,院中幾人緊湊而坐。
黎離若無其事地將那粒增壽丹遞給司空燼。
「吃。」
藥檀也在邊上催促:「快吃,特意加了些甘草,甜的。」
司空燼握著那粒小小的丹丸,眼底閃過一絲柔和。
黎離幾人的動靜這麼大,又是催著洪大垂鍛造煉丹爐,又是藥檀閉關數日煉丹,他心中自是早有隱約猜測了。
他也不會矯情辜負兩人的好意,於是俐落地仰頭將這枚增壽丹吞下。
不過糟老頭子在嘴上依然不饒人,嘟囔著抱怨:「甘草加少了,還是有點苦。」
藥檀認真地點了點頭,還拿出小冊子記下:「原來大師兄怕苦,好,我下次再多加些甘草。」
看到司空燼吞下增壽丹,黎離心中懸了許久的巨石終於落下。
太好了。
她又多了十年時間來留住大師兄了。
不過黎離很快恢復了冷漠,不留情道:「加什麼甘草,別慣他,愛吃不吃。」
語罷,也懶得理司空燼了,開始放鬆享受王大爺端出來的一盤盤佳肴。
黎離身旁的智者聞了聞靈酒,才嘗了一小口,臉上便已經有了微微的醉意。
「孩子們,你們準備什麼時候啟程去塔城呢?我好提前多準備些熏肉和雞蛋給你們帶著路上吃。」
黎離對智者的態度比對司空燼客氣多了,她偏過頭,溫和答:「等洪大垂把我的劍鍛造出來就走,約莫就是這兩天了,另外,我還托他幫您打造了新的魔杖,等他出來就能給你。」
小老頭的那半邊耳朵抖了抖,他聲音有些含糊了:「不……不用我有魔杖,不用新的。」
「不,您需要。」黎離態度非常堅定:「我讓他打造的是比精鐵還堅硬的近戰魔杖,您到時候把魔法石鑲嵌上去也能如常用魔法。下次出去要再遇上豬玀村的人欺負您,別吟唱魔法了,直接用這根魔杖打爆他們的腦袋。」
智者被靈酒熏得有些發昏了,下意識地點頭:「嗯……嗯?!!」
在徹底醉暈過去之前,智者的腦海中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下次不能再嘗這可怕的靈酒了,瞧瞧自己喝醉了都出現幻聽了,黎離是如此單純又可憐的孩子,她怎麼可能說出打爆他們腦袋這麼凶殘的話呢……
威爾斯在司空燼和王大爺的慫恿下也嘗了一口酒,他倒沒有醉倒睡過去,甚至依然背脊挺直,保持著端正的坐姿。
只是在科林斯湊到他面前時,老威爾斯突然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科林斯少爺別哭了,我明天就去暗殺那個說您是廢物的家伙。」
科林斯眨了眨眼,他有點傻眼,根本不知道向來溫和又善良的老財政官怎麼會說這種奇怪的話。
他小心翼翼問:「啊?威爾斯你要殺誰?」
老財政官臉上帶著奇異的潮紅,銳利的鷹眼微微眯著,用不正常的變態語氣陰惻惻道:「那個說您不聰明的家伙,我要抓一百隻最骯髒的史萊姆塞進他噁心的臭嘴裡!」
「還有那些騙您錢的崽種,我回去就把他們和豬玀獸一起關進暗室。」
「對了,也不能放過那個……」
科林斯的嘴巴逐漸張大。
這真的是連髒話都不會說,永遠都風度翩翩的威爾斯嗎?!
白天才剛說要科林斯幫自己付那一銀幣的西壬背後一涼,默默地朝司空燼的位置挪了挪,遠離了逐漸變態的老財政官。
司空燼斜眼瞅了自己徒弟一眼,早喝慣了靈酒的他完全沒醉,還有力氣遞給西壬一杯:「喝。」
西壬接過靈酒,很聽話地仰頭將其盡數飲下。
精靈蜜色的皮膚很快沁出一層豔麗的紅色了,不過他依然坐著,沒倒下。
司空燼滿意地點點頭,又遞出一杯:「再來。」
然而西壬沒接,只是突然開口:「司空老師!」
「放。」
「我想變強!」西壬突然無比鄭重地這樣說了一句,「請問,我怎樣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變強?」
司空燼把酒放下,喝酒也不忘上進,這個徒弟還算不錯。
於是,他難得正色地和徒弟傳授起修煉秘訣來。
「要變強,就得修行。按照咱們天劍宗的算法,你現在不過是練氣期,往上還有築基,金丹,元嬰等等。你天賦勉強夠看,若是和其他修士一樣天天抱著靈石打坐,估計百年至少也能到個金丹,但你要問怎麼更快,就得像黎離那樣……」
司空燼示意邊上的王大爺幫自己拾起地上的一坨小土塊,將它丟在了酒杯中。
「你看,若你是土塊,靈力是這酒水,借用靈石閉關潛修就像是土塊浸泡在酒水中,得慢慢地才能滲透進去,需要許久才能汲取盡這一杯酒水。」
他伸出手,撈出表面被打濕的土塊,將其慢慢碾成粉末,灑進酒水中。
霎時,泥土徹底與酒水混在一起了。
司空燼語氣凝重道:「但你若是大膽將自己碾碎,用每一寸血肉去汲取靈力,修煉的速度便勝過前一種十倍百倍。」
「黎離便是這樣,我們天劍宗的劍修大多也都是這樣,在每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中將自己碾碎,以求更快更狠地提升境界。她又比其他人對自己更狠,每次戰鬥都是搏命一樣不留後路,所以當初境界提升的速度也比任何人都快……」
說到這裡,司空燼突然長嘆了一聲。
他看看不遠處獨酌的黎離,想起她總是一身劍傷的童年,忍不住低沉道:「其實慢點也無妨的,你也還年輕,用不著太拼命……」
「我懂了,喝乾它我就能更強,把那些失去的全部奪回來!」
西壬眼眶泛著紅打斷了司空燼的話,猛地揮手奪過了司空燼手中那杯泥巴酒,豪邁地一口乾掉。
然後他一頭栽倒在地上,睡得比豬玀獸還沉。
司空燼:「……」
感情他難得正經地教學了半天,徒弟其實已經喝高了一句話都沒聽進去?!
黎離放下酒壇再回頭時,卻只看到院中歪七扭八地栽倒了好幾人。
藥檀和柯林斯正忙碌著把那些喝醉的搬到屋內去。
王大爺和司空燼湊在一起,似乎又憶起多年前的年少輕狂,痛快灑脫的笑聲傳出小院,傳出連綿的山脈,傳出這個遙遠的異世界,晃晃悠悠的好像又飄回了家。
黎離的唇角也上揚了一些。
她拎著酒壇凝了片刻,在多喝一口與補上白日未順利進行的修行之間,猶豫了片刻。
最後,黎離還是放下了酒壇。
不過黎離倒也不是孤身去練劍,而是非常殘忍地揪住了路過的藥檀和科林斯。
「走,白天欠的修行,現在去補上。」
她點名藥檀:「你,去練習怎麼熟練躲進丹爐,免得在我不備時被魔獸咬死。」
藥檀:「???」
再點名科林斯:「你,去把之前缺的那一圈補上,不然連小橘都跑不過,遲早要成魔獸的食物!」
科林斯在臨走前不忘拖西壬下水:「那他呢!咱們背著他連夜修行可不好,不能幹這種孤立朋友的事!」
黎離浮著一層微醺酒霧的眼睛彎了彎,露出冷酷的微笑。
「沒關係,等他醒了,我會好好教他怎麼用御箭術逃命的……」
「怎麼不教我們如何殺人,都是在讓我們練逃命啊?」科林斯很不理解。
黎離微微一笑,傳授他天劍宗的真理。
「因為活下來就賺翻了。」
……
翌日,喝醉的人把昨夜的丟臉全忘到了腦後,幾個老頭又高高興興地約著去搓麻將了。
洪大垂也終於從鍛造房中出來了。
連續在裡面待了數日,洪大垂整個人蓬頭垢面,臉都被鍛造爐熏成了黑紅色。
但是他的精神卻亢奮到了極致,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奔向了黎離。
「六師叔!」
黎離看了一眼,那根骨頭還沒變成劍,尋思著洪大垂應當是鑄劍失敗了,於是語氣溫和地寬慰他:「沒關係,失敗了也無妨,待我下次從塔城裡帶點容易的材料來給你。」
「沒有失敗!我是還沒開始鍛造!」洪大垂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小心翼翼地拿著那根龍骨,聲音壓低了一些。
「六師叔,你知道我發現了什麼嗎?」
黎離對煉器之道毫無研究,但還是配合自己的後輩:「發現什麼?」
「這根骨頭會吸血!」
黎離幾人明顯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洪大垂一著急,把巨蜥龍的脊骨放在地上,再掏出了自己的大鐵錘。
摸出錘子的那一瞬間,洪大垂原本總是瑟縮的模樣變得莊肅起來。
他沉聲道:「我的錘子名為鍛天錘,是由最頂尖的礦石寒星鐵打造而成的極品法寶,可輕鬆錘斷極品以下的所有兵刃。」
說罷,洪大垂便掄起錘子,狠狠地朝著地上那截巨蜥龍脊骨砸去!
圍觀的藥檀幾人嚇了一大跳,距離最近的科林斯下意識地想要撲上去拯救這根獸骨:「一萬五!」
然而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洪大垂的鍛天錘已經落向了那根獸骨,他本就力道驚人,加上這一錘子甚至用上了金丹巔峰期的修為,所以眾人只聽得「咔擦」一聲脆響。
那根漂亮的巨蜥龍脊骨中中間出現了明顯的斷裂痕跡。
科林斯倒吸了一口冷氣,和同樣絕望的藥檀互相攙扶著才沒有倒下去。
西壬看得怒氣沖天,挽起袖子就準備丟掉素質:「你瘋了嗎,這是黎離好不容易弄來的劍——」
「噓。」黎離攔住了西壬:「你洪師兄沒有在胡鬧,信他。」
只見洪大垂面上帶著凝重之色,用靈力劃破了自己的胳膊。
鮮血汩汩湧出,順著手腕一直滴落到那根出現裂痕的巨蜥龍脊骨上。
白色的脊骨上逐漸透出鮮豔的血色,隨著紅色的加深,那蜿蜒的裂痕也逐漸開始合攏縮小……直至徹底消失!
洪大垂收回手,將重新變為完好的脊骨遞給黎離看。
他躍躍欲試道:「六師叔你看,這骨頭會汲取血肉恢復自身的損傷!而且在我足足放了兩天的血後還有了新發現,它似乎每次吸足了鮮血後,便會更加堅韌一些,若是將它製成劍,你再去殺那些魔修魔獸,豈不是越變越強?」
藥檀低聲和黎離嘀咕:「難怪我看他氣血不足,原來是自己放的。」
氣血不足的洪大垂氣勢卻很足,他猛地將自己的錘子一揮,豪氣沖天地做出了決定。
「六師叔,我要跟隨你們去那勞什子塔城,找到足以搭配它的材料,鍛造出第一件能自行提升等階的利劍!你要是能把那什麼光明神給宰了,指不定能變成神器!」
科林斯也踮腳在黎離另一邊嘀咕:「還好我哥不在,不然他可能會被宰。」
洪大垂甚至非常大方地用錘子指向黎離答應給他的那一洞靈石:「如此巨款,想來夠買最頂級的材料了!」
這次換成西壬在背後嘀咕:「要不要告訴他,這一山洞的靈石在塔城連個咕咕蛋都買不到?」
黎離:「……」
算了,就讓孩子先高興兩天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9 12:57 PM
第二卷:閃爍的星火 第四十七章 吃粒花生醒酒吧
當黎明的光如常掃盡長夜的黯淡時,黎離幾人也告別了村子,朝著塔城前行。
在臨走之前,王大爺把自己的芥子囊抹去了靈力烙印丟給了黎離,裡面的東西明顯被整理過,只剩下一筐筐陳列整齊的靈石,還有一大堆智者為他們準備的肉乾等食物。
藥檀知道以後表示驚訝:「我以為王大爺會給你放一副麻將呢,畢竟他一直說咱們四個不湊一桌搓麻將可惜了。」
走在前方的威爾斯聽到這個詞後突然回頭,微笑著接話道:「因為他把那副麻將贈與我,我和他達成了一筆小小的交易。」
科林斯仰頭納悶問:「什麼交易?我怎麼不知道?」
「因為我覺得將這項有趣的游戲投入到地下賭場中去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它在賭場中創造的收益將會分出十分之一給王大爺和司空閣下。」威爾斯很有耐心地為自家小少爺解惑:「而且司空閣下似乎還有更多有趣的想法,不出意外的話以後我們荊棘玫瑰家族與天劍宗之間的合作事項會越來越深,我大概每月都至少會來一趟了。」
黎離對此樂見其成,她從小就知道自家大師兄腦子很好使,總有些新奇的想法冒出來,只不過以前的他身為天劍宗掌門擔著重擔,又時刻要和魔修搏命,他口中所言的諸多想法都未曾付諸於行動。
現在的大師兄在失去修為後,反而在魔法世界開始逐步實現他的種種構想,甚至還遇到志同道合的威爾斯和智者等人,倒也不算太慘。
幾人行進的腳步很快,在下午的時候便路過了瓦斯科山村。
村子裡很安靜,只有幾個老人和孩子在準備著午飯,其他年輕人都在後山的礦洞裡揮灑汗水。
聽說黎離幾人路過這裡,拿著礦鏟的朱恩帶著一身的灰塵快步出來了。
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雖然模樣有些狼狽,但是笑容卻十分燦爛。
藥檀關心地詢問:「朱恩,你不和我們一起回塔城嗎?」
朱恩彎了彎嘴唇,精神極振奮道:「戈斯帶人去豪達伊佐山脈的礦洞了,我們村裡還有幾個笨蛋不太會正確挖礦石,我得把他們完全教會了再去塔城,總不能讓戈斯他們的產量超過我們村啊!」
「我記得你很想拿到一枚自由紋章,帶著你母親去塔城裡面。」黎離目光清凌凌地看著朱恩,將自己手中多出的那枚自由紋章遞給她。
戈斯和黑石都沒有要回到塔城的意願,天劍村的人現在在村落裡待得也很愉快,除了洪大垂之外,竟然沒人想用剩下的那枚自由紋章進塔城。
朱恩臉上似乎浮出了些許驚訝。
黎離又一本正經地補充道:「拿去吧,不是白送你的,算是你教他們挖礦的薪資了。」
朱恩微笑著低頭看黎離:「如果是一個月前,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接受這枚自由紋章,畢竟之前我一直以來的夢想的確就是將母親帶去塔城過安寧的日子,但是現在……」
她頓了頓,似乎回想著過去這一個月堪稱天翻地覆的變化,臉上的笑容不斷加深:「這裡有家人和朋友,還有一份薪酬優渥的工作,在雙月黯淡之時還能前去天劍村享受劍神的庇護,我們都覺得留在外面比去塔城更自在。」
朱恩指著山腳下一個正在洗菜的老人,聲音輕快無比:「而且我的母親現在已經是劍神大人的忠誠信徒了,看,村口放著的那個劍神木偶就是她照著天劍村裡的神明雕像製作出來的,每天早上大家都會對著那個劍神木偶祈禱呢。」
黎離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果然在遠處看到了一個木偶,和之前在礦洞裡的撿到的那個相似的做工,不算精致,但別有一種特殊的美。
他們離開的時候,朱恩的母親還特意將新做好的一個劍神木偶塞到了黎離的手中。
她的微笑溫和又親切,虔誠地祝福——
「願劍神大人庇護你們。」
……
在劍神的庇佑下,一行人平安抵達了塔城,路上連隻低級魔獸都沒有碰見過。
塔城本地人科林斯開始熱情主動地為洪大垂帶路:「身為天劍宗的名譽副院長,我肯定會好好照顧你的,這樣,你先去角鬥場注冊成為一名勇士,以後沒事兒的時候可以聯繫我一起上分……」
最後一句話將他的目的暴露無遺。
去往角鬥場的路上,科林斯已經很盡職地替洪大垂講解完這裡的所有規則了,不過裡面夾雜了不少私貨。
比如——
「如果你帶上一個水系魔法師,不但不用擔心自己的後背安全,還能節約一筆購買治療卷軸的錢……」
「當然,黎離他們幾個經常偷偷打單人賽,這樣並不是最優選擇,我建議你隨時和我組隊保持雙倍積分……」
結果在洪大垂拿到勇士勳章後,看著水晶上面那個大大的數字「0」,科林斯被自己噎了一下。
負責接待工作的侍者查詢完黎離這支臨時隊伍的積分後,抱歉地看著他們。
「四人勇士的積分都已經是黃金等級了,需要前往白色尖塔的高級角鬥場積累戰鬥積分,不能和這位新加入的勇士組隊。」
在之前那個被標記為高危區域的大峽谷堵著魔獸群戰鬥了數日後,小隊的積分也有了明顯的變化。
科林斯的分數依然略微領先,變成了黃金等級15分,西壬和藥檀稍稍落後,只有黃金等級10分,而黎離恰好在他們中間,是黃金等級13分。
而且因為晉升到了黃金等級,黎離他們之前在低級角鬥場分配到的地下室小屋都被回收了。
倒是洪大垂又分到了一間地下室小屋。
如果換成正常的天劍宗弟子,黎離肯定不會擔心什麼。但奈何洪大垂是天劍宗唯一的器修,之前劍修們和魔修死戰時,洪大垂都是在後方打鐵淬劍的,所以她有點懷疑這個師侄會不會打架。
洪大垂倒是毫無畏懼,他抱著大錘子很淡定地看了看角鬥場裡面的戰鬥,一副提不起興趣的模樣。
他只是犟得像頭牛似的一直追問黎離:「六師叔,這兒哪兒能買到好點的礦石啊?我帶的靈石夠多,你別客氣!」
最後還是威爾斯上前,主動提議:「我先去為科林斯少爺和幾位辦理在白色尖塔高級角鬥場的註冊事宜吧,另外,白色尖塔會為每位高級勇士提供單獨的休息室,不知道你們是想住在白色尖塔還是荊棘玫瑰……」
還沒等威爾斯把第二個選項說完,小胖子先果斷做出決策:「我們四個都要住白色尖塔裡,威爾斯,想辦法把我們安排在相鄰的房間,千萬別把我的房間弄到華萊士魔法學院那堆人隔壁了!」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想要放飛自我的意圖太明顯,科林斯輕咳一聲,一本正經地補充道:「住在白色尖塔裡面能節約更多時間用來提升自己,畢竟我需要更多戰鬥練習中級魔法,鞏固中級魔法師等級,你說對吧,威爾斯?」
威爾斯一遇到科林斯的事腦子就不好使,他絲毫不懷疑,甚至帶著溫和慈藹的微笑對著眾人行了個紳士禮:「科林斯少爺想要追求更高的境界真是再好不過了,既然這樣,那我這就去白色尖塔為諸位布置新的住處了,一切雜務交給老威爾斯處理便好。」
頓了頓,他不忘翻出小冊子提醒科林斯:「科林斯少爺,您在兩天後就需要前往華萊士魔法學院進行這一學年的考核,不如先和其他幾位先回家中休憩兩日,養足精神以期更好的成績。」
黎離幾人對此並無意見,雖然黎離沒打算去配合科林斯演那些奇葩的戲碼,但是陪後者去參加考試還是可以的。
不然科林斯要真的像藥檀說的那樣被同學欺負了,在華萊士魔法學院裡恐怕找不到一個人幫他,她可不想到時候又來哄哭鼻子的小胖子。
在威爾斯急匆匆地往白色尖塔走去後,科林斯艱難地踮腳拍了拍洪大垂的肩膀。
「洪老師,你不是要去找珍稀的礦石為黎離鍛造骨劍嗎?走,我帶你去我家的礦石收藏室長長見識去!」
荊棘玫瑰家族。
城堡外面望不到邊際的紅玫瑰花海已經凋謝了,不過裡面又盛開出了另一個品種的淺藍色玫瑰,深深淺淺的碎冰藍在陽光的照耀下少了紅色玫瑰的熱情,多了幾分高貴冷豔。
沒有舉行聚會的荊棘玫瑰家族並沒有太多人,只有幾個花匠在城堡外修剪花牆,對此科林斯的解釋是他的父親不習慣傳統的貴族生活,當時舉辦聚會時的不少人都是臨時雇傭的。
因為洪大垂對於優質的礦石過於期待,科林斯這次便歇了帶他去參觀花園的心思,帶著人直奔荊棘玫瑰家族的礦石收藏室。
在通過復雜的魔法防禦陣後,幾人再次進入這間巨大的地下室。
黎離打量著周圍,這裡和上次並無不同……非要說的話,就是之前被科林斯偷空的幾個收藏櫃中又補上了新的極品魔法石,也不知道是威爾斯幹的還是科林斯的父親親自補的漏。
西壬和藥檀對礦石毫無興趣,兩人找了個角落坐著,借著照明魔法陣似乎在看那本魔藥材大全,看西壬眉頭緊皺請教藥檀的專注模樣,黎離有點懷疑他想棄劍從醫。
和他們比起來,來到礦石收藏室的洪大垂猶如掉落米缸的老鼠。
「這塊礦石能給我看看嗎?」
「這一塊能讓我摸摸嗎?」
「我可以咬一口這塊礦石嗎?」
自進入這裡開始,洪大垂就陷入了徹底的亢奮狀態。
雖然這裡面有很多礦石都是第一次見到,但是憑借著自己豐富的鍛造經驗,洪大垂往往只是用靈力查看一下這些礦石,就能辨出它們是否值得用來鍛造。
很快,他的腳步就停在其中一塊泛紅的鐵礦石收藏櫃前。
「這個好!可以賣我一百塊這種礦石嗎?」
科林斯小跑著跟了過來,不過在看到這塊礦石下面的標記後,他臉上也露出了為難之色。
「倒不是我不願意賣,而是我們家並非擁有每種礦石藏品對應的礦脈,這裡面很多礦石都是我父親從外面收集而來的藏品,一般都只有一件樣品。」他有些不好意思道:「這塊暗火精鐵就是從北塔城那邊流入進來的,只有孤品,別說一百塊,第二塊都找不出來。」
更慘的是,接下來洪大垂看上的好幾塊優良礦石都是孤品,都不夠他敲一錘子的,更別說鍛造武器了。
他抱著錘子呆滯站在那些孤品礦石面前,一雙虎目逐漸開始泛紅。
科林斯先前還在洪大垂面前炫耀自家的收藏室,現在看到洪大垂的反應後逐漸心虛慌張。
「要不我先把這幾塊偷給你……」
「嗯?科林斯!臭小子你又想偷老子的收藏品嗎!」
聽到這道熟悉的聲音,科林斯一個激靈趕緊站直身體。
荊棘玫瑰家族的家主安格斯在這時穿過魔法陣踏入了收藏室,他長得和科林斯幾乎一模一樣,父子二人擁有同樣的矮胖身材和親切憨厚面容。
在安格斯的身側,還站了一個更加矮胖的絡腮鬍子男人,他的個頭幾乎和身為地精的智者一般低矮,不過身形卻要強壯太多,那雙結實的胳膊上面的可怕肌肉怕是連苦練挖坑技術的戈斯也無法媲美,也就只有堪比巨人的大高個洪大垂能匹敵了。
西壬壓低聲音為黎離幾人解惑:「是矮人一族,估計是從北塔城來的。」
這個矮人在聽到安格斯罵兒子後便哈哈大笑:「行了安格斯,不就是幾塊礦石嗎?孩子拿去玩了我再給你補上就是。」
語罷,看著科林斯嘖了一聲:「不錯啊小子,看起來倒是比上次見面要強壯不少了。」
說話的人如果換成威爾斯,科林斯肯定早就上去抱怨自己被魔獸追完又被狗追的悲慘日子了,不過來者是父親的朋友,所以他倒是很乖巧地問候:「好久不見,伯恩山叔叔。」
問候完長輩後,科林斯連忙介紹起了自己的朋友們。
先前荊棘玫瑰家族的聚會人太多了,再加上突然提前降臨的雙月黯淡,他甚至都沒找到機會將黎離幾人帶到安格斯的面前。
在看到科林斯身後的一群人後,安格斯微微地眯起了眼。
他不是沒有見識過科林斯挑選朋友的水平——從他家的礦石收藏室中時不時丟失的極品魔法石可以看出,這倒黴孩子總是遇到把他當冤種的混球。
不過安格斯近來也從威爾斯那兒聽到了一些新的消息,據說科林斯最近交的新朋友很不錯,都是些才能與人品兼具的好孩子……就是不知道這群朋友是前者還是後者。
這時,小隊指定社交人藥檀站了出來。
他懷裡抱著一壇酒,正是黎離先前又去挖出來的靈酒,壇子是他特意清洗過十多遍的,壇子上面還用紅色絲帶綁了個漂亮又喜慶的結。
這是離開村子時就早早準備好給好友父親的禮物。
「安格斯大叔,這是給您……」
還沒等藥檀的話說完,原本還在打量幾人的安格斯眼睛瞬間一亮,視線停在了這熟悉的酒壇上。
很好,他知道了,這是威爾斯說的那幾個好孩子,而不是那些坑騙科林斯的小王八犢子!畢竟只有那幾個好孩子記得上門做客要帶禮物,還帶的是他惦記已久的烈酒!
安格斯笑呵呵地從藥檀手中接過那壇酒,看向矮人大聲道:「伯恩山,快過來瞧瞧,這就是我之前跟你說的那種烈酒!保準比你們矮人珍藏的火晶酒還要帶勁兒!」
伯恩山並不相信安格斯的鬼話。
東塔城是人類聚集最多的地方,這裡的果酒也和人類一樣文弱又秀氣,根本嘗不出什麼味道;而矮人們常年生活在酷寒的北塔城,為了抵禦寒冷他們常年飲酒,其中最厲害的就是用火系魔法石輔助釀出的火晶酒,那些豔紅的液體滑到嗓子的時候簡直像是有一顆火球在喉嚨裡燃燒,熱辣得能瞬間點燃伯恩山的身體。
但是上個月他帶著昂貴的火晶酒來找安格斯痛飲時,後者卻在微醺時感慨這酒不如他收到的一壇烈酒,還在伯恩山面前好一通誇讚了那不知名烈酒有多迷人。
這會兒安格斯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喊著伯恩山一起品鑑這烈酒的好處了。
他掃了一眼,全都是一群小屁孩,唯獨抱著錘子的洪大垂像是能喝酒的樣子,於是硬拉著他坐下:「來,洪老師是吧?在這裡不用擔心你的學生們,來和我們喝兩杯。」
洪大垂無助極了。
那幾個哪裡是他學生,那可是他的老祖宗啊!
不過由不得他反對,因為安格斯已經麻利地掀開了酒壇上的泥封,取出精致的水晶酒杯替每人滿上了。
眼看拗不過,其實不太能喝的洪大垂只好摸出一兜油酥花生米,還不忘分享給別人:「先吃點花生米吧,不然你們遭不住。」
這些靈酒是他的那些師伯師叔們埋下的,自然也是高階修士們才敢喝的靈酒——對於老道的修士而言,在這酒入腹後運行心法便能立刻將其化為靈力吸收,但是對於沒有靈力的凡人而言,這酒可能會要人命。
然而大鬍子矮人只是不屑地冷笑,然後一仰頭就把那杯酒乾了。
「……」
那一瞬間,眾人將伯恩山臉上的表情納入眼底,看清了他的臉從紅變白再變黑,更看清了他張著嘴吸冷氣的模樣。
最後,他打了一個酒嗝,好歹沒直接昏睡過去。
安格斯哈哈大笑,得意道:「老伙計,我同你說了這酒才是真正的烈酒,你這回信了吧!」
伯恩山臉上還帶著濃烈的酒意,他板著臉沉默了半晌,盯著同樣喝完了一整杯烈酒的洪大垂看了許久。
洪大垂剛把靈酒化為靈力吸收完,一臉怡然地深吸了一口氣,連臉都沒紅半分,甚至憨厚一笑,再次遞出花生米:「嘗嘗,下酒挺好。」
伯恩山見到這一幕,嘴角抽搐了一下,終於還是語氣僵硬地開口了。
「行,我承認這酒是比火晶酒要厲害一點,我們矮人可不是那些嘴硬不服輸的卑鄙種族,這次算我輸了!」
他驀地起身,指著洪大垂手邊的那把大鐵錘問道:「我看你隨身帶著錘子,難道你也是一位鍛造大師?」
鍛造大師是塔城中對高級鐵匠的別稱,不過洪大垂略一思索,想起整個修真界敢稱大師的也就寶器宗那些能弄出偽仙器乃至仙器的老前輩,於是忙不迭地搖頭。
「沒有沒有,我就只是普通的鐵匠而已,也只會鍛造一些普通的武器。」
畢竟偽仙器以下的武器都是尋常法寶,高級以下的都是垃圾。
不過喝得情緒亢奮的伯恩山並沒有聽進去,他大著嗓門道:「酒是輸了……但是我們矮人最強的不是釀酒,而是鍛造!你要不要跟我比一場?你要是輸了就得再給我一壇酒,我要是輸了,就把你引薦進……進鐵匠總工會!」
聽到這裡,出生挖礦世家的科林斯忙不迭地在後面催促洪大垂:「洪老師,快答應下來!鐵匠總工會聚集了四大塔城最厲害的鍛造大師和附魔大師們,而且整個大陸的優質礦石都是第一時間運到那裡,工會的成員能優先用內部折扣價格採購!」
洪大垂一聽到「優質礦石」四個字就倏地起身了,在聽到折扣價格之後更是猛地舉起了自己的鍛天錘。
他低頭,目光灼灼地與伯恩山對視,中氣十足道:「那我們就來切磋一下吧!」
一開始黎離還以為洪大垂他們的切磋是打架,還特意叮囑洪大垂不要把錘死了。
不過在看到伯恩山也拿出一把和他差不多高的大鐵錘後,她才意識到鐵匠之間的切磋似乎是另一回事。
伯恩山甕聲甕氣道:「這裡是礦石收藏室,沒有淬煉爐,那咱們今天就純拼鍛造本事,看誰能在規定時間內不經淬煉,直接用精鐵打造出一把合格的武器,再用兩把武器對砍,誰打造出的武器不斷裂就算贏,兄弟你說成不成?」
藥檀在邊上幽幽開口:「那要是直接錘一根足夠粗的棍子,豈不是穩贏不斷?」
伯恩山:「……」
果然是狡詐的人類!
最後兩個鐵匠商議後,決定用相同數量的精鐵礦石鍛造武器,且都是鍛造最被使用的劍。
在兩堆精鐵錠齊齊擺出來後,兩個鐵匠相對而立,身上的氣息也都變得不一樣了。
他們同時抬起了手——
「砰!」
「嘣!」
兩個大鐵錘同時重重落下,整個礦石收藏室中回蕩出震耳欲聾的金石碰撞聲,震得圍觀的幾人腦瓜子嗡嗡響。
黎離靜立在不遠不近處,凝神看著洪大垂的動作。
雖然名為亂披風錘法,但其實洪大垂的錘法絲毫不亂,以她的境界看來,自然能窺透其中的關鍵——他將最天劍宗的劍法融入其中了。
洪大垂的眼睛雖小,卻清澈無雜念,他每一錘揮下去都彷彿帶了特殊的韻律感,明明是簡單至極的重復掄錘動作,卻似揮劍一般有節奏。
黎離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看樣子,洪大垂已經摸索到獨屬於他的錘子大道了。
在黎離都看累坐下開始吃花生米的時候,看得滿面通紅的安格斯抬起手:「時間到了!」
兩個鐵匠終於放下了錘子。
不愧是來自北塔城的大師,哪怕沒有經過淬煉,伯恩山也硬生生憑借著可怕的力量和技巧,將那些精鐵錠給錘成了一把堪稱完美的武器。
他鍛造的是塔城劍士們最喜歡的闊劍,這種武器比尋常的單手劍要大不少,又比巨劍要輕巧,在各個鐵匠鋪最受歡迎。
而洪大垂也拿出了一柄劍。
是在魔法界很少見的長劍,細長纖薄的劍身,與那把闊劍比起來秀氣太多,似乎輕輕一觸就會碎成兩截。
伯恩山倒是沒有憑著劍的外觀便斷定勝負,他只是嗓門洪亮地提醒:「我是個高級火系戰士,剛才在鍛造的過程中融入了火系魔法元素,這把超精良的闊劍會普通的精鐵劍鋒利很多,所以這樣,只要你的劍不斷,就算你贏怎麼樣?」
矮人能看出來,眼前的這個大高個身上沒有魔法的氣息,應該只是個普通的鐵匠。
洪大垂搖了搖頭,他雖然不太聰明,卻也知道不能說自己其實也在鍛造的過程中融入了靈力,還是金丹巔峰期的金屬性靈力。
秉著不吃虧也不佔便宜的念頭,他憨厚笑著拒絕了:「沒事的,我今天發揮得還行,鍛造出的這把劍勉強算是夠看,應該不會斷的。」
伯恩山:「……」
我說我鍛造的是超精良武器,你說你的勉強夠看?
既然洪大垂不領情,性格直來直去的伯恩山也懶得客氣了,直接把劍丟給了只是普通人的安格斯:「來,你不是戰士,你去砍更公平。」
洪大垂巡視了一下四周,最後決定把劍遞給同樣孱弱的科林斯:「科師叔,你想試試嗎?」
被超級加輩的科林斯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拿著劍和自己親爹對上了,不得不說,他心中有點躍躍欲試。
大小胖子對視了一眼,都覺得手中的劍怎麼拿怎麼不順手。
最後,他們以一人用拿礦鏟的姿勢,一人用拿魔杖的姿勢,持劍碰撞在了一起!
「叮!」
非常清脆的一聲金屬碰撞聲響在耳畔,科林斯懵了一下,就看到自己手中這把險長劍閃過一道銀光,鋒銳無比地將那把闊劍劈成了兩半。
「咦?!」科林斯眼睛驀地睜大,緊接著便是狂喜。
「父親快看,你被我劈成兩截了啊!」
安格斯的表情瞬變,跳腳怒罵:「說什麼呢,小魔獸崽子!」
比科林斯還震驚的莫過於伯恩山了。
他張著大嘴許久沒能合攏,絡腮鬍子跟著下巴抖了半天,下意識地衝去看科林斯手中的那把長劍——
從未見過的鍛造方法和武器樣式,看起來很優雅美麗,卻也有著美麗武器的通病:纖弱無力。
但偏偏就是這樣纖弱無力的一把劍,輕而易舉地削斷了伯恩山鍛造出的闊劍,沒錯,就像是削蘿蔔一樣絲滑。
死活看不出其中關鍵的伯恩山閉了閉眼,表情中有沮喪和迷惑,也有著發自內心的欽佩。
伯恩山由衷讚嘆:「你果然是個鍛造大師!」
洪大垂一聽這話就急了,他雖然沒和寶器宗的人比試過,但是一直覺得專業的器修肯定比自己這個半路出家的強,他哪裡配得上大師稱號?
他真心解釋道:「真不是,鐵匠只是我的副業,這個水平真的就是半吊子門外漢!」
還只是他的副業?伯恩山胸口彷彿又被扎了一劍:「……」
洪大垂非常尊重專業器修,自覺把自己的水平排到最末位:「在我們老家,比我厲害的還有上千個!」
冷冷的劍雨突然在伯恩山的臉上亂拍:「……」
深受打擊的矮人聽不下去這人的陰陽怪氣炫耀了,他板著臉大聲道:「既然你贏了,那你等會兒就跟我去鐵匠總工會報到吧。」
大孝徒洪大垂還惦記著自家六師叔的劍,忙不迭追問:「我今天加入就能在那兒買優質礦石了嗎?」
「當然可以,不過優質礦石要麼用為塔城鍛造武器後獲得的積分兌換,要麼就得用錢買……」
「我帶了很多錢的!」說到錢,從未有過這樣足底氣的洪大垂直接掏出一袋靈石遞給伯恩山,這些都是成色最好的靈石!
他豪氣道:「需要多少錢我都有,總之給我最好的礦石,這是給你的訂金!」
剛才低頭吃了粒花生米沒來得及阻止的黎離循聲抬頭。
「哦豁。」
完求了,她家倒黴孩子要迎接來到魔法界的第一次心碎了。
果不其然,拿到那袋靈石的伯恩山爆發出一陣狂笑,指著洪大垂興奮道:「安格斯你看,這都醉成什麼樣了,居然能把無用的石頭當成魔法石!他酒量不如我,我還是贏了一把了!」
洪大垂茫然:「無用的石頭?」
身為師叔的藥檀很同情地在洪大垂耳邊提醒:「咳,你是不是沒意識到,這個世界的錢……不一樣。」
洪大垂懵懵然地呆坐在椅子上,半天沒吱聲。
伯恩山笑著跳到長椅上,拿手拍了拍他寬闊的肩膀:「好了兄弟,你要真想先提前兌換礦石,我可以替你擔保預支一些積分,不過你得再送我一壇那種烈酒!至於現在,你就先吃粒花生醒醒酒吧……」
……
洪大垂悶聲把所有花生米都咬碎吞完後,還真給了伯恩山一壇酒,跟他去那個鐵匠總工會了。
安格斯見狀也跟了過去,不過到底是想看熱鬧還是想蹭酒就不得而知了。
藥檀有些擔心傻大個師侄:「他才剛來塔城,會不會被人騙去賣了?」
黎離淡定道:「他的修為在塔城中也算高手,快相當於超高階戰士了,而且……」
她頓了頓,表情古怪道:「十七歲的你,倒也不必擔心一百七十歲的他被拐賣……」
藥檀摸了摸下巴思索,最後覺得好像是這麼個理。
安格斯和威爾斯都不在家,科林斯原想帶著幾個好友在荊棘玫瑰家族的大城堡中徹底擺爛放縱兩日的。
但或許是之前被黎離催促著修行習慣了,他居然很不適應躺平在床上的日子了。
「算了。」
科林斯放棄了,過慣苦日子後的他從房間裡走出,自覺地繞著玫瑰花園開始練習逃跑技術,跑的時候還不忘背誦新的中級魔咒。
跑到一半,他就發現西壬正在第一道花牆下方面無表情地嘗試御箭去戳自家的玫瑰花。
科林斯忍了忍,繼續往前跑。
第二道花牆下面,藥檀正鬼鬼祟祟地偷採自家的玫瑰花,他嘴裡還念叨著什麼「美顏丹能煉製了」。
科林斯繼續忍。
路過第三道花牆時,科林斯看著黎離拿著洪大垂剛剛鍛造出的長劍,面對著荊棘玫瑰家族最昂貴的那片玫瑰,殺意凜然地抬手起勢——
忍不了了!
科林斯伸手絕望提醒:「別啊!!那些花一百魔法石一朵啊!!我父親真的會殺了我的啊!」
然而黎離的劍已經揮下了。
一陣冰冷的風掠過,似乎有什麼東西窸窸窣窣地掉落到地。
科林斯捂著眼睛不敢看,直到聽到黎離離去的腳步聲後他才捂著胸口緩緩睜眼。
等下就告訴父親,說是自己手賤練習魔法弄殘了這些花………咦?
科林斯睜眼後才驚訝地發現自己眼前的玫瑰花完好無損,它們每一朵都保持著原狀,而那些墨綠色的花莖花葉也沒有一片掉落到地!!
那剛才那些窸窣聲音是什麼?
科林斯好奇地湊近,這才發現,玫瑰花叢下方掉了滿地的蟲子屍體。
「嘶!」
科林斯雙眼放光地看著黎離,後者這會兒已經去下一片花叢練習範圍殺蟲技巧了。
莫名地,科林斯心中浮出異樣的感覺,看著黎離的背影,心跳開始逐漸加快。
不,不是對黎離的心動,而是對劍修這個職業的心動。
劍修這個職業這麼帥氣又實用的嗎?
尤利西斯也會用劍,但是他能用劍切出半透明的牛肉薄片,能用劍騸豬,還能一口氣替自家花園清除這麼多蟲子嗎!
不,他不能,
但是黎離可以!
那一瞬間,科林斯突然想大膽說服自家哥哥改信劍神,從騎士轉職為劍修了。
他終究沒忍住手賤,摸出魔法卷軸給尤利西斯傳了道訊息。
「哥,你想轉職成為一名劍修嗎?」改信仰這種事他暫時不敢說。
「?」
傳訊卷軸上浮出了一個問號,緊接著便是尤利西斯低沉的聲音。
「我正在高危區域狩獵魔獸,別說奇怪的廢話。」
科林斯趕緊保持沉默,不敢再狗叫。
過了會兒,尤利西斯似乎忙完了。
「科林斯,兩天後似乎就是你的學年考核了。」
科林斯以為尤利西斯要說什麼為了荊棘玫瑰家族的榮譽,你要像樣點之類的話。
然而那邊的下一句卻是如此平淡的——
「不要受傷。」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9 04:10 PM
第二卷:閃爍的星火 第四十八章 我要繼續考核
在出發去華萊士魔法學院的前一天,黎離幾人早早起身,奔著東塔城的學院管理所,準備提交成立學院的考核任務。
「獵殺五隻魔獸的任務完成了嗎?」科林斯有點不確定。
「完成了。」藥檀翻出自己的小本子,非常篤定道:「第一隻是那個石頭巨怪,第二隻是……光是有擊殺記錄的高級魔獸就有七隻了,當時那個高危區域的大峽谷太混亂,看我們現在的積分,黎離和西壬應該還搶殺了好幾隻高級魔獸,具體數字就不清楚了。」
西壬淡淡道:「我射箭搶到了兩隻高級魔獸。」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黎離,但是她只是若無其事地加快了腳步走到前面:「區區高級魔獸,不值一記,快走。」
科林斯在後面與藥檀嘀咕:「我懷疑她就是自己都沒記住。」
「是這樣的,他們劍修打起架就不帶腦子了。」
在輕快的氣氛中,四人抵達了學院管理所。
登記官一如既往地板著臉,眼睛半眯半睜地看著後方的長隊,聲音毫無感情地應付著來訪者——
「三月期限快到了,你們只獵殺了一隻魔獸,請在考核期限內完成任務……什麼?延時?抱歉我們這裡不能延時,下一個。」
「你們隊想放棄任務申請退款?不行,我們之前就說過了,任務失敗了就不予退款。下一個。」
「接到通知來的嗎?是的沒錯,因為你們今年沒有新隊伍達到白銀等級50分,所以你們學院被強制解散了,不再享受塔城的任何優待。下一個。」
「你說什麼?通融?別這樣,請趕緊把這兩百魔法石收回去,我們這裡不能玩這一套,你會害我被尖塔議會撤職的,我好不容易才從一千人中爭取到這個崗位!」
應付完一群又一群人後,登記官前方的魔法陣亮起。
「下一個。」
黎離四人來到了最前面。
在得知他們是來提交考核任務後,原本還昏昏欲睡的登記官總算振作了一點,語調遲緩懶懶道:「請把記錄擊殺的勇士勳章給我。」
接過那四枚勇士勳章後,登記官將它們放置在了手邊的魔法陣中。
四枚勇士勳章閃過一道亮光,登記官核對著上面泛著金色的記錄——
「高級魔獸,石頭巨怪,擊殺有效。」
「高級魔獸,狂獅獸,擊殺有效。」
「高級魔獸,天狼毒蛛,擊殺有效。」
「高級魔獸……」
一連十條金色的擊殺記錄讓登記官臉上現出笑容,不斷點頭讚許。
這支隊伍居然超額這麼多完成了考核任務,在諸多青銅色、銀色和許多金色的記錄之中,那條代表著超高階魔獸的鉑金色記錄更讓登記官面露敬意。
看樣子,東塔城又要成立一家不錯的學院了。
登記官坐直了身體,甚至已經提前在心裡溫習起待會兒恭喜這隊人的措辭。
不過程序還是要正規走完的。
登記官將科林斯的金色勳章拿出魔法陣,帶著親和的微笑看向眾人:「諸位,擊殺任務已經確認完成了,請問另外兩位隊員的勇士勳章帶來了嗎?」
黎離幾人四臉懵逼地看著登記官。
「另外兩位?」沒記錯的話他們出塔城的時候只申請了四個人臨時組隊啊。
對待有實力的隊伍,登記官的脾氣也好了很多,非常有耐心地提醒:「據登記信息顯示,這位中級魔法師是華萊士魔法學院的人,他的積分自然也是歸屬於華萊士魔法學院。考核任務還有一項任務是需要有一支全員為白銀50積分以上的五人隊伍,你們還差兩人。」
這肯定不是問題,登記官在心中想。
根據他幾十年的工作經驗,能夠超額完成這麼多高級魔獸擊殺,甚至還參與擊殺了超高階魔獸的學院,應該至少還擁有十個以上的白銀等級50積分勇士。
況且他們這麼多的積分,帶條狗都能讓狗升到黃金了。
黎離回身看著另外三人,從他們突然心虛的眼神中懂了一切。
原來大家都只記住要殺魔獸,忘記這支隊伍一直缺人,甚至科林斯還不能算裡面!
五缺二!
哦豁。
藥檀撓頭:「能把朱恩算進去嗎?」
黎離回想了一下:「朱恩好像分數不夠50,而且就算加上朱恩,也還差一人。」
逐漸習慣天劍宗特殊稱呼的西壬提議:「讓洪師兄連夜打上白銀50積分?」
這次換科林斯搖頭:「好像不行,我父親昨晚給我傳訊,說洪老師已經找到了合適的鍛造材料,開始在鐵匠總工會裡專心嘗試鍛造骨劍了,不出意外的話他半個月內不會出現。」
更重要的是,洪大垂好像對於戰鬥毫無興趣。
太丟人了,堂堂黃金隊伍居然湊不齊五人!
藥檀皺眉苦思許久,最後毅然下決心:「這樣吧,我現在就去角鬥場找一下那些沒加入學院的獨狼,先把他們臨時雇傭到我們隊伍來,把任務完成了再說!」
這方法應該可以,畢竟現在幾人都是黃金了,這次再去招募隊友肯定不像之前那樣困難。
就在黎離幾人準備先離開的時候,落在最後面的科林斯喊住了他們。
「我們在這兒再等等!我剛剛傳訊給威爾斯了,他說他能解決我們的麻煩!」
萬能的威爾斯很快便趕到了此地,在他身後,還跟了五個壯碩的戰士。
黎離站在角落,清晰地感知到這五個大漢身上的氣息算得上強大,而他們胸前的勇士勳章也都是白銀等級50積分以上,為首的那個小隊長胸前的勳章顏色甚至還是金色的。
他們身上帶著的武器也都銘刻著醒目的荊棘玫瑰家族的家徽,看樣子應當是荊棘玫瑰家族自己的冒險隊伍。
威爾斯熟稔地安排他們去登記官那兒登記基本信息,將這支隊伍變成天劍宗臨時招收的新生隊伍。
在登記官核對信息的時候,威爾斯上前,對著幾人優雅地行了個見面禮,這才微笑著緩聲解釋。
「因為魔法石礦脈極易引來危險的魔獸和大膽的強盜,所以我們培養了不少戰士和魔法師,以便保護魔法石礦脈。這支隊伍就是守衛一個大型礦脈的隊伍,他們是荊棘玫瑰家族訓練資助出的隊伍,之前並未加入任何學院,完全可以掛名在天劍宗名下。」
頓了頓,威爾斯糾正自己的說法:「說掛名並不正確,確切來說,是他們本來就該申請加入諸位的學院。因為我和司空閣下達成的協議中就有追加魔法石礦脈讚助的條款,在昨夜與安格斯商議後,我們決定向天劍宗追加一條大型礦脈的資助,荊棘玫瑰家族的第六號礦脈將劃到天劍宗名下,這支守護礦脈的隊伍和之前的礦工們也將歸屬在天劍宗的旗下,過幾日我就將前往天劍宗與司空閣下簽訂契約。」
科林斯有點震驚,他當然知道第六號礦脈有多大……一條更比他賠出去的六條強!
這樣看來,安格斯和威爾斯都決定將荊棘玫瑰家族和天劍宗緊密地綁在一起成為盟友了!
可是科林斯知道自己父親並沒有見過司空燼,甚至也沒見識過黎離他們的本事,到底為什麼會願意出這麼大的血……
他茫然地看著威爾斯,後者溫和地與他對視,並沒有解釋太多。
一個父親願意為孩子付出的可不只是一條大型礦脈,總有一天科林斯會明白這個道理的。
「大師兄怎麼不聲不響地就幹了這麼多事了?」藥檀忍不住驚嘆。
黎離倒是並不覺得奇怪,畢竟那是最神奇的大師兄,一切皆有可能。
那邊的第六號礦脈守衛隊伍已經完成了信息核實。
登記官在魔法陣上一陣操作,最後站起身來,微笑著祝賀:「恭喜各位,天劍宗的所有考核任務均已在規定時效內順利完成,你們於塔曆2022年8月27日正式……」
「還望各位為大陸培養出更多優秀的人才,為光明的明天而戰。」
將這段好幾個月沒背出來的台詞背完後,登記官將一冊魔法卷軸呈了上來。
「您好,塔城中所有正式登記的學院都有招生和聘用管理及後勤人員的資格,所有報備人員都將成為正式的塔民,可自由進出塔城,享受塔民的一切優待,每年排名前一百的學院學生還可領取魔法石作為補助……」
黎離聽著聽著,腦子突然就轉了起來。
她眨了眨眼,看向了藥檀:「在冊的所有人都能成為塔民,能自由進出塔城!」
藥檀瞬間明白過來,挽起袖子,眼中迸發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掏出了另外一本厚厚的冊子。
黎離瞥了一眼,確定這是天劍宗諸弟子的花名冊,之前她同藥檀說過每個弟子的大致傷勢,後者將所有的信息都收錄起來了,便於日後配置靈藥。
藥檀一邊看著花名冊,一邊開始快速地將那一百多個弟子的名字抄錄到了魔法卷軸上,將他們登記為了學生和老師。
待落筆後,那邊等待的登記官剛準備拿回寫滿名字的魔法卷軸,藥檀便抬起頭,唇紅齒白的臉上露出一個略靦腆的笑容。
「您好,能再給我一張卷軸嗎?我才剛寫完學生的名字,還有一些管理學院的工作人員名字沒登記。」
登記官一邊在心中嘀咕著這個新學院規模還挺大,一邊又給出一個卷軸。
他倒是沒有覺得哪裡不對,畢竟之前成立學院的幾乎都是塔城中的某些強者或是家族,而游民們進入塔城後要麼加入其他學院,要麼孤身作戰。
之前從未有過游民成立過學院……自然也不會有人會為了那不起眼的塔民身份而鑽空子。
合理利用規則,並在規則中為更多人謀取福利,這是藥檀的準則。
不管村民們想不想進入,總之給他們能夠進入塔城的通行證是沒問題的,以後要是有其他人想加入其他學院也沒問題,科林斯就是一個好例子,想要轉學退學是件很容易的事,到時候再來把名字取消就好。
這一次藥檀寫得更快了,他幾乎是默背出了天劍村村民們的名字,把他們挨個寫了上去。
學院守衛十個,學院生活老師十個,學院清潔工十個……
連上個月剛出生的一個小嬰兒都被登記成了學院廚師!
很好,接下來是瓦斯科山村的村民和其他幾個村子的礦工們,之前簽訂雇傭協議的時候藥檀把這些名字一並記下來了。
眼看著第二張魔法卷軸都快寫完了,藥檀再抬頭看向登記官,笑容越發單純無害。
「能再給我一張嗎?您知道的,我們立志於為學生提供最優質的教育環境,所以後勤工作人員稍微多了那麼一點點。」
登記官:……
你們那叫多一點點嗎!你們工作人員都比學生多了好幾倍知道嗎!一個學院安排了五十個廚師是要辦廚子學院嗎!
好在寫滿第三張魔法卷軸後,藥檀終於停止了鑽空子行為。
臨走前他還不忘頂著張人畜無害的小白臉笑得無辜:「辛苦您了,下個月我們還要聘用更多的後勤人員,到時候再見。」
畢竟還有五條靈石礦脈沒有開採,聽說智者準備去其他村落雇傭更多的礦工呢。
登記官:「……好的,您慢走。」
他等會兒一定要去打聽下到底哪個家族這麼喪心病狂雇這麼多人,是要組建比華萊士魔法學院更奢侈的貴族學院嗎!
臨走之前,黎離回頭看了一眼水晶牆。
她微微挑了挑眉。
身邊的好友跟著她停下了腳步,仰頭看著上面,在搜尋一番後發現了不同。
科林斯驚喜道:「好耶!天劍宗居然剛成立就到今年積分榜的前五十名了!」
天劍宗的位置排在第四十八,距離上面的那些學院差的分數也不過只有幾分,藥檀在心中默算了一下,告知好友們:「我們組隊比賽的話,差不多在黃金等級每拿一場就能往上升一個名次,要是能再參加兩次高危區域的戰鬥,說不定能直接晉升到前十。」
這還是因為天劍宗真正參與累計積分的學生只有黎離三人,外加朱恩和剛來的六號礦脈守衛隊。
像阿瑞斯戰鬥學院和東塔綜合學院這樣的老牌學院,往往會分成多個隊伍一起競爭積分,就連招生規則最嚴苛的阿瑞斯戰鬥學院每年都會招收好幾十名新生,分出來起碼也有十支隊伍了。
不過真正爭奪積分大頭的還是每個學院的一隊,畢竟一個黃金等級的勇士積累下來的分數就超過一支白銀等級的隊伍了。
像尤利斯西那樣接近鉑金的黃金高分段,幾乎一人的分數就比整個學院的分數高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來了,威爾斯帶著六號護衛隊與科林斯他們告了別。
「我還得去與安格斯大人碰頭,商量與天劍宗簽訂的契約的具體條款和出發時間,先告退了,諸位。」
雖然威爾斯也不確定這個不靠譜的家主到底是想要認識司空閣下,還是單純想去品嘗更多天劍宗特產的靈酒。
等到揮著手和威爾斯告別後,科林斯興致極好地帶上了三個好友,準備再去一趟火焰拍賣場。
「我之前和梅麗莎姐姐傳了訊,要是有人送拍藥材就都先買下來,記我賬上。」
科林斯得意洋洋道:「她一聽說是黎離的哥哥需要這些藥材就馬上答應了,還讓我替她向你送上問候。走吧,我們現在就去火焰拍賣場把那些藥材先帶回來,藥檀看看哪些能用上。」
黎離心中略微動容,心中暗暗思忖起下次見到梅麗莎該送點什麼謝禮,畢竟二師姐教過她要投桃報李。
要不也送個鐵護腰吧,上次海莉看到那個鐵護腰都感動得快哭了,估計這個世界的小姑娘都喜歡這玩意兒。
幾人心情頗好地一邊走一邊說著,科林斯忽然感覺有人看自己,不過一回頭卻什麼也沒發現。
他撓了撓頭,選擇把奇怪的視線拋到了腦後。
還是先去火焰拍賣場拿藥要緊。
……
次日清晨。
今天的陽光極好,荊棘玫瑰家族的花園中的玫瑰都生長得更加燦爛了一些,在風中搖曳出一片冰藍色的花海。
科林斯早早醒來了,他翻出華萊士魔法學院的紅色院袍穿上,又細細地將荊棘玫瑰魔杖擦拭乾淨,確認鏡中的自己已經頗有中級魔法師的模樣後,才精神抖擻地推開房門。
黎離幾人已經在城堡的餐廳中享用早餐了。
藥檀今天天沒亮就起來做了好大一鍋手搟麵,用的調料是離開村子前王大爺特意連夜炒的牛肉醬,濃鬱的牛肉醬湯汁裹著爽滑的麵條,再配上爽口的小青菜,鮮美到黎離都吃了兩大碗。
看到科林斯從樓上下來,藥檀把留著的麵條煮熟撈到湯底中,把那碗麵推到科林斯的面前。
「快吃吧。」
科林斯非常喜歡修真界的食物,現在用起筷子來也相當熟練。
他熟練地挑起一筷子牛肉麵送入口中,不過才吃了兩口,便察覺到筷子觸碰到什麼。
科林斯用筷子戳了戳,在麵湯最下面翻出兩個煎得渾圓的金黃色荷包蛋。
「咦?怎麼只有我有加餐。」科林斯看了看,確定只有自己才有兩個蛋。
黎離將麵湯喝完,放下碗後認真解釋:「大師兄之前說過,參加重大的比賽或者考核前,吃一碗加蛋的麵條能得到更好的成績。」
雖然不知道這個說法有何依據,不過司空閣下不會騙人,這肯定是劍神信徒們才懂的神秘儀式。
科林斯立馬重視起來,他非常聽話地將碗中的食物全部吃完,然後擦了擦嘴:「走吧,我們一起去參加學年考核!」
華萊士魔法學院位於塔城各大學院最集中的學院區,如果光靠行走,估計從荊棘玫瑰家族出發得走上大半天才能到。
但是塔城之中的幾個主要區域都有魔法傳送陣,通過傳送陣可以直接抵達學院區域。
在短暫的暈眩後,黎離幾人抵達了學院區。
走過兩間不知名的學院後,幾人很快看到了華萊士魔法學院標誌性的尖頂城堡建築群——它約等於數個荊棘玫瑰城堡的大小,組合在一起頓時帶來了撲面而來的頂級奢華氣息。
城堡的外圍已經停了不少飛行魔獸和各種昂貴的坐騎了,今天是學年考核日,不少學生的家人都選擇陪同孩子參與考核。
那些華麗的禮服在成群結隊的傭人的包圍中搖曳著進入學院範圍內,堪比一場塔城貴族的盛會。
繡著金邊的紅袍魔法師們舉著各種各樣的法杖,優雅地穿行在通往考場的城堡回廊中。
在科林斯亮明校徽登記完信息後,黎離幾人順利穿過校門口擁擠的人群,進入了這間到處都透露著「有錢」的貴族學院。
才剛進來,就有一隊僕從穿著整齊的服飾端著被冰凍魔法處理過的新鮮果汁停在了黎離等人面前,待他們拿走果汁後,又邁著如同舞步般的輕盈步子走向後方的來訪者。
這個學院甚至還請了幾個精靈樂師在魔法噴泉下面彈奏豎琴,他們的前方還站了幾個吟游詩人在吟唱著以華萊士魔法學院歷史為主題的詩篇。
西壬環視著周圍,忍不住皺眉道:「我怎麼感覺自己不像是進了學院,反倒是誤闖了貴族派對。」
科林斯低聲解釋:「這裡一年光是學費就要一千魔法石,各種活動費用餐費服飾費,加起來沒有一萬魔法石進不來的。每個小隊都會配上一個生活老師和護衛隊,授課的老師也全都是高級魔法師乃至魔導師,偶爾還會有大魔導師來開講座,如果想要參加的話得另外支付魔法石……」
黎離:「……」
太狠了,修真界最有錢的藥王山和寶器宗都不敢這麼奢靡。
至於各宗前輩們偶爾講道,非但不收靈石,還得自掏腰包準備靈茶靈果之類的招待。
科林斯擔心自己的好友們不適應這種場合,於是貼心地提議:「我要去的考場在三樓,我們從城堡後門去……」
還沒說完,幾個年輕的紅袍魔法師恰好從噴泉後方走出,他們輕飄飄地往這邊瞥了一眼,似乎笑著說了什麼。
這並不是哈皮那幾個一隊成員,科林斯認出了他們,是和自己一屆的魔法師,之前還一起歷練過幾次,算是熟人了。
他以為那些人沒看見自己,笑呵呵地正想沖那幾人打招呼,手剛舉起來,就被西壬按了下去。
「你蠢嗎?」西壬沒好氣地瞪著那些人離去的背影:「他們壓根沒想理你,你去討好他們幹嘛!」
科林斯愣了愣:「沒有吧,他們幾個也沒騙過我錢,不是和哈皮一樣的壞人,以前還一起吃過飯……」
不過這一次,素來對這些路人懶看一眼的黎離都開口了。
她淡淡對科林斯道:「別去。」
剛才她隱約聽見那些人口中提及了科林斯的名字,從他們臉上那種矜傲的輕笑看來那並不是什麼好話,她並不願意讓心性單純的科林斯聽那些人狗叫。
不過科林斯雖然聽了好友的話沒有再去找同學,但是今日來往的學生太多了,在他們走到城堡後門時,還是與科林斯的同學面對面碰見了。
科林斯滿臉笑容地與同學打招呼:「好久不見了,漢克貝斯!」
他同黎離幾人介紹;「這是漢克貝斯,我剛入學時分配到的隊友,他人很好的,有一次出塔城去歷練的時候還幫我……」
還沒說完,那行魔法師便打斷了他的話。
「科林斯,聽說你的勇士勳章已經到黃金等級了?」
科林斯愣了愣,雖然有些害羞,卻還是略驕傲地挺了挺胸膛,將那枚擦得發亮的勇士勳章亮出來:「沒錯,他們幾個就是我的新隊友,每一個都超厲害!」
他正想介紹黎離幾人時,對面幾人忽然相視,然後露出一種奇怪的笑容。
那笑容讓科林斯覺得很不舒服,他總覺得對方嘴角的弧度和眼中的神色都透著一種高高在上的輕蔑。
「科林斯,漢克貝斯說他昨天遇到了你和你家的僕從了,有他們幫忙,你的分數上漲得果然很快啊。」
科林斯的笑容突然僵在了唇角,他的嘴唇翕動了幾下,最後連話都不知道怎麼說。
「所以這幾個……」那些年輕魔法師們看著黎離三人,並沒有接下去說,但是他們的笑容已經足以讓科林斯讀懂其中含義了。
他們都覺得黎離他們也許也是科林斯雇傭的人,或者乾脆就是豢養的僕人打手,專門帶領科林斯累計積分的。
這樣的事兒並不是沒在華萊士魔法學院出現過,有些魔法師讓家中的戰士將魔獸打到半死,然後自己輕鬆放道魔法收割積分——只是那些高分低能的貴族二代都在學年考核的時候暴露出真實實力,連帶著把家族的臉都丟完了,所以現在極少有人這樣幹。
與科林斯擦肩而過時,那個叫漢克貝斯的少年低聲提醒他。
「對不起,我不小心把這件事說漏嘴了……等會兒的學年考核,你可以認輸申請延遲到明年再參加一次的。」
對方眼中的情緒甚至稱得上是真誠,看得出是真心的建議,並不似其他人那般嘲笑或者輕蔑。
可偏偏就是這份真誠和真心,讓科林斯覺得更難受。
科林斯沒有辯解,也沒有反駁,只是在西壬挽起袖子準備追上去的時候拉住了後者的衣角。
「沒事的。」他的聲音有點沙啞,吸了吸鼻子,努力了好久才擠出一個很難看的笑容:「其實……其實他們說得也沒錯,我就是靠著你們才到黃金等級的啊,如果是我自己,說不定連白銀等級都打不回來的。」
西壬斜瞥著他,俊美臉上露出很不符合的暴躁:「你他媽閉嘴,再說這種沒用的話老子要罵人了!」
科林斯不像平時那樣跳腳反駁,而是低垂著腦袋保持著沉默。
西壬煩躁地抓著亂糟糟的銀白色頭髮,咬牙切齒道:「你還記得藥檀和我給你編的劇本對吧?不是早就說了嗎,肯定會有反派來陰陽怪氣故意搞你心態的,你這就忘了?」
藥檀攬住科林斯的肩膀拍了拍:「接下來你得振作起來,主角該上場了,你要在他們的不屑中拿下第一名的好成績,然後我們就會配合你來個打臉反轉,懂了嗎?」
邊上靜站著的黎離掩唇輕咳一聲,假裝若無其事道:「說那種奇怪台詞我不參加,但是我能幫你們放兩道劍氣增加氛圍感。」
科林斯欲言又止,一副很為難的模樣。
西壬恨鐵不成鋼地想罵髒話,忍住了:「你能不能有點鬥志!給我一個堅定的眼神行不行!」
科林斯給了他一個很無辜的眼神:「可是學年考核的規則是評出前十的學生為優秀,優秀學生之間並不會具體排名,根本就沒有第一名啊。」
「……」
在吃了黎離給的海莉牌牛肉乾後,科林斯抱著魔法杖慢吞吞地走到了分配到的考場。
據說按著每個學生日常的成績被分成了十個考場,科林斯所在的十號考場排行最末,裡面待著的居然全都是低級魔法師。科林斯這個中級魔法師配上他胸前的黃金勳章顯得格外醒目,某種意義上來說,倒真如藥檀的劇本所言,成了全場的焦點。
華萊士魔法學院果然很有錢,他們的考場並不是普通的教室,而是一個規模巨大的競技台,看起來像是縮小版的角鬥場。
競技台下已經坐著不少等待考核的學生和前來觀賽的學生家長了,科林斯踮著腳看了看,最後帶著黎離他們去了一個沒人坐的角落位置。
站在上方的是一個高級魔法師,據科林斯所說,這也是其中一位負責給他們授課的老師。
那個身著紅色法師袍的中年魔法師面無表情地宣讀著規則。
「本次學年考核的規則為魔獸對戰,考生需要與一共十隻魔獸作戰,勝場為六場及以上者為合格,主修輔助魔法的考生的勝場為三場即為合格,對戰中掉落競技台區域視為失敗,使用魔法道具和魔法藥劑視為失敗,有旁人參與協作視為失敗。」
「每場戰鬥結束後,將會有十分鐘的休息時間,考核期間禁止使用任何魔法藥劑、卷軸和道具,戰鬥時間和方式及魔法咒語沒有限制。」
「未通過本學年考核的學生可申請明年的延期考核,連續兩年未通過考核者,華萊士魔法學院將會勸退……」
「勝場最多的十名考生為本學年優秀學員,將會設立魔法畫像在學院回廊展示……」
「本考場的學年考核將於十分鐘後開始,請考生上前抽取考生號。」
規則並不算復雜,也照顧到主修輔助魔法的考生單獨作戰的能力較弱這點,把合格的勝場調整為三場,倒算得上是公平了。
她看著科林斯抽完考生號後走回來,輕聲問:「你是多少號?」
科林斯皺著眉,表情不是很好:「十號,最後一個,估計要等到下午甚至晚上才輪到我了。」
西壬嘖了一聲,抽到最後一個和抽到第一個同樣難受:「那你還得懸著心等一天啊,要不先睡會兒?」
「睡不著。」科林斯搖頭,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競技台:「我看看別人怎麼戰鬥的吧。」
競技台上,抽到第一個的那個年輕魔法師已經拿著魔杖開始迎接戰鬥了。
戰鬥的速度比黎離想像得要快許多,因為前幾輪的魔獸居然全都是最簡單的低級魔獸,往往一個火球術再接上幾個簡單的低級魔法就能解決了。
直到第五輪的時候,那個監考老師才放出了一隻中級魔獸。
那個年輕的火系法師在前面的戰鬥中似乎是消耗了不少魔力,在後面施法速度和躲避的動作都慢了不少,終於在對陣完第七隻魔獸後,她緩緩地舉起手示意。
「老師,我魔力耗盡了。」
魔法師耗盡了魔力就等於喪失戰鬥力,在不能使用任何道具和藥劑的考核之中,只能選擇提前結束考核。
不過她已經通過了考核,提前結束也無所謂。
藥檀在邊上一臉慎重地看完了比賽全程,然後把第一張小紙條塞到科林斯的手中。
「第一點:前期要節省魔力。」
接下來的戰鬥也很快,這個考場的魔法師們在這屆學生中算是墊底的存在,最好的成績也不過是第一個火系魔法師拿下的七個勝場,後面還有一個倒黴的吟唱魔法速度太慢,被一隻野豬玀獸打斷施法不說,還被拱出了競技台摔斷了一條腿,看樣子只能等明年再參加考核了。
藥檀又塞了第二張紙條:「小心別被豬拱。」
過了會兒再看完一場,又是第三張:「逃跑的時候不能崴腳。」
科林斯左手捏著那些紙條,右手握著魔杖,鼻尖沁出了一些稀薄的汗水。
不知不覺,紋繪了華麗花紋的水晶窗透出了泛黃的陽光,還待在考場中的人也越來越少,看完考核的家屬們都已經離場了。
隔壁考場似乎傳來了結束的鈴聲,應當是那些實力強勁的優生考場早早結束了考核。
幾道穿著紅色魔法師袍子的身影停在第十號考場的門口。
哈皮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疲倦,他剛剛和一隊的其他人結束了考核,和他預期的結果一樣:每個人都完成了九場以上的淨勝,按照以往的考核結果來看,是穩穩的學年優生。
而他身為隊長,更是單挑戰勝了第十輪的高級魔獸,達成了十場淨勝。
萊格寶在他邊上小聲報訊:「隊長,我聽說科林斯今天好像戴著一枚黃金勳章。」
哈皮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從鼻子裡發出很輕的哼笑聲。
「非常有趣。」
他的視線也落在了角落站著的科林斯,後者似乎正在準備上場,在往競技台上走的時候,往這邊看了過來。
哈皮遙遙地與科林斯對視,微微地挑了挑眉:「如果我是他,就會選擇把那枚勳章好好藏好,不然等會兒沒有通過學年考核,那枚黃金勳章會讓他更丟人的。白色尖塔的高級角鬥場和低級角鬥場可不一樣,在那裡面混子是活不下去的。」
萊格寶也抱著手非常讚同地點頭:「隊長說得對。」
「走吧,反正沒事,我們不如好好去鑑賞下科林斯的表演。」
科林斯在剛剛走上競技台的時候就看到底下的那五個人了。
他好不容易平靜的心頓時又變得不安起來,那些糟糕的記憶和剛才那些同學輕視的眼神頓時又出現在他眼前。
就在他被底下那五人不懷好意的笑容弄得焦躁不安時,坐在角落的黎離三人動了。
他們直接走到哈皮五人面前站著,藥檀摸出他的大煉丹爐擦拭著,黎離掏出一隻巨大的風乾牛腿慢慢撕著吃,西壬不知道哪裡拿了個大披風,叉著手站著。
三人把那五個人擋得死死的。
哈皮幾人挪了幾次位置,但是黎離這三人和牛皮糖一樣跟著動,看到哈皮坐到第二排,他們就坐第一排,哈皮挪到第一排,他們就站到觀戰席前面。
反正其他人幾乎都走空了,也不怕打擾別人觀賽。
連續換了四次座位的哈皮終於繃不住了:「你們幹嘛站這兒,有病?」
西壬一甩披風,回頭冷笑:「關你屁事,我坐麻了站著不行?這麼關心我有沒有病是不是暗戀老子?你太醜了沒資格,滾!」
身在學院裡面,西壬這次還是保留了一點素質,沒說髒話。
「……」
台上的科林斯忍不住咧嘴一笑。
不過很快,他便迎來了自己的第一輪考核。
和之前的其他考生一樣,一隻專門用來給考生送勝場的野生咕咕雞出現在科林斯的對面!
科林斯迅速回神,飛快吟唱了一個水球術將咕咕雞擊倒。
「好耶!」底下的藥檀很給面子地叫好,西壬浮誇地揮舞七彩的披風,黎離表情麻木地晃了晃劍。
弄得好像科林斯殺死了一隻高級魔獸似的。
科林斯有點不好意思,在競技台的角落慢慢地依靠冥想恢復了那個水球術的魔力後,開始迎接第二輪的考核。
第二隻魔獸就是有很強攻擊力的野豬玀了。
科林斯的一個水球沒能將它擊退,他只能匆忙給自己套上一個水盾術作為防禦,然後又接連放了好幾個水球術,還是順利拿下了第二個勝場。
到了第三場,科林斯已經開始微微喘氣了。
他之前主修的是治療和控制,攻擊手段只有一道水球術,想要孤身對抗那些魔獸太困難了。
所以在他成功擊退那隻野牛獸後,負責監考的老師也很耐心地詢問道:「科林斯,你主修的是輔助魔法,現在完成三場淨勝場後已經合格了,從第五場開始你的對手就是中級魔獸了,需要提前結束考核嗎?」
願意主修輔助魔法的魔法師很少,因為他們在和魔獸的對戰中佔不到優勢,這些年來學院的優生畫像上,也幾乎全是進攻強勢的火系魔法師或者是迅捷的風系魔法師,輔助魔法師們通常能混個及格就不錯了。
似乎是怕科林斯死要面子活受罪,原本嚴厲的監考老師用算得上溫柔的聲音提醒他:「隔壁考場主修輔助魔法的幾位考生也都選擇了提前結束考核。」
然而結束冥想的科林斯站起來後,卻搖了搖頭。
他仰著頭看著監考老師,認真道:「老師,我要繼續考核。」
是要,而不是想。
這次他給了對方一個堅定的眼神。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9 06:34 PM
第二卷:閃爍的星火 第四十九章 你要開始裝了?
黃昏的暗光投在競技台上,把科林斯胖胖的影子拉得極狹長。
汗水很快迷住了他的眼睛,他用了甩了甩腦袋,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對面,那裡即將出現他的第五個對手,同時也是學年考核中的第一隻中級魔獸。
科林斯前方的競技台上魔法陣的光輝越來越黯淡,最終徹底消失。
被束縛在魔法陣中的那隻中級魔獸也邁動四爪走了出來,昂揚著腦袋沖著上空長嘯了一聲,泛白的眼中閃過明顯的嗜血意味。
和之前的考生對陣的對手一樣,這是一隻中級的野生霜狼。
幾乎在看到科林斯的瞬間,這隻比他大了將近兩倍的霜狼就找準了目標,嘶吼著朝他一躍撲來。
撲咬,這是野生霜狼最常用的進攻手段,它們擁有在中級魔獸中也算出色的移動速度,而且利爪和尖齒也能輕而易舉地咬穿人類的骨頭。
剛才就有一個可憐的年輕魔法師被嚇得躲閃慢了,畫面血腥地被霜狼的利爪拍碎了腿骨,不得不提前結束考核送去找學院中擅長治療魔法的老師。
如果換成以前的科林斯,可能下場會比那人更慘。
但是他連高危區域都待過了,還見識過超高階的飛行魔獸,這次自然不可能被一隻中級魔獸嚇傻。
這段時間內高頻率的戰鬥經驗讓科林斯下意識地就地一滾,避開了野生霜狼的第一次撲咬。
他手腳並用地爬起來,幾乎是本能地吟唱出了用得最熟練的那道魔法。
「水盾術!」
憑空凝結出的一面水之護盾擋在了霜狼和科林斯之間,讓前者的第二次撲咬再次落空!
底下的藥檀輕咦了一聲,手上飛快地翻動著自己的小冊子,最後篤定道:「科林斯第一次吟唱水盾術的時候還需要五息時間,剛才那個居然只要兩息半了!」
黎離默默對比了一點,輕頷首:「看他的樣子應該還有進步的空間。」
要是能壓縮到一息之內,差不多堪比瞬發魔法了。
上方的科林斯並沒有心思關注自己吟唱魔法花了多長時間,此刻的他與那隻野生霜狼對視著,彷彿又回到了可怕的魔獸山脈之中,到處都是魔獸,他逃無可逃……
科林斯緊緊握著魔杖,視線緊緊盯著霜狼的後腿。
在隊友戰鬥的時候,科林斯總是在後方緊緊跟隨著他們,以確保自己的水療術能第一時間落到他們身上。看得久了,他也從黎離和西壬身上學會了很多小技巧。
比如大部分魔獸都是後腿發力的,在它們後腿肌肉動的時候……
科林斯一個難看的翻滾,彷彿預判到了霜狼的撲咬,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它的攻擊!
更讓其他人沒想到的是,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此刻的科林斯恰好身處競技台的邊緣,霜狼這次撲咬落空後,竟然因為慣性落向了競技台下方!
監考老師手中的魔杖一揮,一道粗壯的藤蔓瞬間綁著瘋狂咆哮的野生霜狼關回魔法陣中。
她驚訝地看了跌坐在競技台邊緣的科林斯一眼,宣布結果:「十號考生科林斯,第五輪考核通過!」
觀戰席中還沒走的一些學生中嘩然一片。
哈皮這會兒也沒坐著了,他勉強站著才從前方那三人遮擋的縫隙中看完了比賽的全程,自然也看到了那隻野生霜狼撲空落下競技台的那一幕。
萊格寶在他邊上嘀咕:「科林斯的運氣還真不賴啊,這都讓他通過了。」
哈皮面上並沒有露出任何驚訝的表情,他只是如掌握了一切那般,輕描淡寫道:「但是神明不會永遠眷顧他,他不可能每次都如此好運。」
他剛說完這句話,站在前面那個一直在沉默撕牛肉乾吃的黑髮劍士突然轉過身來,直勾勾地盯著他。
黎離冷冷道:「你怎麼知道他信仰的神明不會永遠站在他那邊?管好你自己,別來沾邊。」
西壬無情吐槽:「可憐有些人瘟了一輩子都沒幸運過,太慘了,肯定被他信仰的神明詛咒了。」
看似最無害的藥檀也睜著大眼睛說瞎話,掏出一瓶辟穀藥水:「我看你印堂發黑,三日內必有血光之災,給我一百塊魔法石,這瓶驅邪聖水歸你了!」
哈皮板著臉不想說話,他身後的萊格寶自覺當嘴替:「與魔獸對戰靠的是實力而不是嘴,你……你們嘴巴說得再厲害有什麼用?」
「不是吧?當魔法師的嘴皮子還沒戰士俐落,和魔獸對上的時候該不會吟唱魔咒都要結巴吧?」西壬不懷好意地陰陽怪氣。
「……」
黎離覺得西壬這張嘴不能吟唱魔咒是真的可惜了。
西壬還在向後方的魔法師們展示什麼叫語言藝術,藥檀時不時在邊上一臉無辜地拱拱火,和上面的競技台比起來,下面反而更熱鬧。
不過很快,上方的科林斯結束了冥想,第六輪考核的中級魔獸也被放出來了。
黎離認真注視著科林斯的戰鬥,她知道科林斯上一局並不是運氣好,而是純粹靠著他自己的實力贏下了比賽。
很快,科林斯的舉動便驗證了黎離的看法。
他在競技台上用可笑的逃跑動作,一點一點地將魔獸引到了競技台的邊緣,如同走鋼絲一般沿著危險的側邊逃跑,然後一記醞釀已久的水球術——
輕而易舉地將龐大的魔獸擊落下競技台。
底下的聲音突然安靜了許多,第一次還是巧合,那第二次呢?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科林斯一次又一次將魔獸騙到競技台邊緣,然後將它們擊落到下方,拿下勝場。
這樣的手段非常奏效,中級魔獸終究是不太聰明的魔獸,腦子肯定沒有人類好使,從第五場開始,科林斯連續用最節省魔力的方式拿下了四個勝場,在又一次狼狽的翻滾和退後中,再次將第八隻魔獸擊落下台!
只是再如何節省魔力,接連不斷的戰鬥也讓他的魔力即將枯竭,短短十分鐘的冥想根本無法讓他恢復多少魔力。
更淒慘的是,他剛才在躲避魔獸的過程中身上難免被魔獸撓傷,大紅色的魔法師袍子上面不知何時洇出了更深的血漬,只是因為有寬大的袍子掩蓋著,下面的人也不知道他究竟哪裡受了傷,傷勢又是如何。
「科林斯,你真的確定不選擇提前結束考核嗎?」監考老師再次詢問了一遍,聲音中已經帶著明顯的擔憂:「你大概不知道,第九隻魔獸可不再去簡單的中級魔獸了,而是無限接近高級魔獸。隔壁考場有個考生剛剛被咬斷了一條胳膊,治療魔法都無法挽回。」
科林斯低著頭,大滴大滴的汗水順著兩層下巴滑落到競技台的地面上,他沒有開口回答監考老師的話,而是用行動作出回應——
小胖子至今還在進行冥想,這說明他壓根沒有打算終止考核。
門外,一胖一瘦兩道身影守在考場門口。
安格斯和威爾斯站在一起,眼中是同樣的擔憂,後者的小本子上一開始還記著許多感想和報復哈皮幾人的條例,但是從科林斯受傷開始,他就再也沒心思記錄了。
他們其實比科林斯還得還早,只是擔心他這次學年考核不能通過,為了照顧孩子的面子所以一直沒露面。
「科林斯少爺又站起來了!」威爾斯猛地捏緊手中的小本子,一雙鷹眼中再無銳利,只剩下毫不掩飾的擔憂,「他換了一隻手拿魔杖……對,第八隻魔獸剛剛似乎抓到了他的右手!而且他居然一直不用水療術治療傷勢,看樣子是想留著魔力對付魔獸!」
安格斯緊抿著唇不說話,只是把拳頭捏得緊緊的看著競技台。
而這時,對面的那隻魔獸也終於露出真容——
「汪汪汪!」
熟悉的狗叫讓科林斯本來變得遲鈍又混沌的腦子瞬間清醒,這時的他終於看清了自己的對手。
一隻比小橘還要大一大圈的火焰猛犬獸!
火焰猛犬獸看起來和被馴化的犬獸極其相似,甚至連叫聲都沒有差別,但是它邁動四爪時,熾熱的火焰便從爪子之中冒出,競技台的地面上原本還殘存著科林斯釋放水球術的水漬,然而但凡火焰猛犬獸走過之處,皆冒出水汽被蒸發的白色煙霧。
那隻魔獸微微眯眼看著科林斯,猩紅肥大的舌頭緩緩伸出舔了舔,尖利的犬牙在黃昏最後一絲餘燼的映照下彷彿泛出了血紅的光。
科林斯的後背突然發涼,手腳也似乎變得沉重了許多。
這不是恐懼,而是魔力耗盡的徵兆,他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兒,也知道自己現在的魔力最多只能釋放五道低級魔法了。
在魔法陣消失的瞬間,熾熱的溫度便朝著科林斯逼近,那隻火焰猛犬獸毫不遲疑地張著血盆大口朝著科林斯撲咬而來!
科林斯的身體比腦子還先反應過來,在眾人等待他釋放魔法的時候,他猛地轉身扭頭就跑!
身後的狗叫聲越來越近,科林斯大喘著粗氣,壓根不敢回頭。
恍惚間,他好像又回到了在天劍村的時候,黎離拿了塊肉乾賄賂小橘,然後那隻能壓死科林斯的大狗便不眠不休地追著他繞著村子跑,但凡慢一點,科林斯就要被狗一口含住腦袋,然後被狗叼著在整個村子中羞恥游行。
這一瞬間,科林斯彷彿戰士附體,爆發出與他身材完全不符合的速度,在競技台上穩穩地跑在火焰猛犬獸的前方!
底下的哈皮幾人到現在終於看傻了。
「他這兩個月是轉職成了戰士嗎?」
誰家魔法師能跑這麼快還這麼持久的!
興許是隔壁考場的考核都結束了,在這間考場的照明魔法陣亮起後,那些好奇的考生們都朝著這間考場聚集而來,原本空蕩的觀戰席上人越坐越多。
每個考生對戰的魔獸都是一樣的,有人認出上面的火焰猛犬獸,驚訝道:「這是第九輪了啊!誰這麼猛撐到現在?」
聽到這個問題,藥檀飛快轉過頭,語速飛快地替自己的好友炫耀。
「現在站在競技台上的是荊棘玫瑰家族的第二順位繼承人,角鬥場黃金勳章擁有者,資深投資家,中級水系輔助魔法師——科林斯!」
這幾個其他年輕魔法師似乎比科林斯要低一個年級,他們若有所思地點頭:「原來如此……這個叫科林斯的學長很厲害啊,我剛剛看到今年一隊的學長也只堅持到第九輪。」
本來都沉默下來的一隊幾人立刻用眼刀子剜過來。
哈皮微微抬著下巴,保持著貴族魔法師最引以為傲的優雅姿態,神情亦是冷淡又清傲。
「一隊是華萊士魔法學院的臉面,面對魔獸的時候也會保持屬於貴族的優雅和鬥志,只會選擇迎著魔獸釋放出最華麗的魔法,而不是狼狽又可笑地被魔獸追著在地上打滾。」
和哈皮抱有同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因為競技台上的科林斯的確已經完全沒有魔法師該有的風度了。
因為科林斯不斷在地上翻滾,所以華萊士魔法學院那身華麗的紅色魔法師袍子上面全是血漬,甚至還有半條袖子破破爛爛地吊著,和底下的人比起來,科林斯像極了礦洞中的那些礦工。
更慘的事還在發生。
烈火猛犬獸的爪子抓到科林斯袍子了,雖然他一滾避開了,但是袍子沾上火焰後便再難被撲滅,科林斯的後背瞬間被火焰包圍了!
「糟糕!」
底下有幾個認識科林斯的魔法師表情變得慌張起來,坐在角落的漢克貝斯猛地站起來,大聲地呼喊:「科林斯!水球術!快滅火!」
可是沒有,至今為止,科林斯一個魔法都沒有釋放過。
他是那麼可憐,像一團巨大的火球狼狽地在競技台上滾動著,火紅色的袍子早就化作焦炭,連他白皙的皮膚也被熏烤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空氣中都散發著頭髮被烤焦的糊臭味。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要出人命了。
監考老師拿起魔法杖,臉色非常凝重地準備強行終止考核。
然而就在這時,原本還在狂奔的那顆火球突然停止了片刻。
在烈火的炙烤之中,科林斯死咬著牙,忍受著後背傳來的灼熱痛覺,將每一滴魔力都壓榨出來。
終於,他念出了那道魔咒。
那道在被小橘追逐時,偷偷拿小橘當練習對象,吟唱釋放了上百次的魔咒。
「無所不在的水之元素啊,聽從我的號令匯聚於此,以水之力量囚禁它——」
「水之束縛!」
強烈的水系魔法波動驟然出現在競技台上,下一刻,烈火猛犬獸跳躍在空中的動作僵住,在落地之後,它非但沒有往前撲,反而被拽著回退了半步。
一雙被水組成的巨大手臂憑空生成,竟然將烈火猛犬獸束縛住了!
門外的威爾斯一手緊抓著安格斯的肩膀,一手拿著潔白的絲帕擦拭著眼淚:「安格斯大人你看到了嗎,那是中級魔法水之束縛!我半個月前才給科林斯少爺的咒語卷軸,他居然現在就能釋放出來了!」
場中的戰鬥還在繼續。
在烈火猛犬獸被困住的那一瞬間,魔力耗盡的科林斯一聲怒吼。
就是現在!
他將單手拿魔杖的姿勢改為雙手持握,拼盡自己最後的力量,借著助跑的力量狠狠一躍,猛地朝魔獸一斬——
黎離看得眼皮子一抖,她身邊兩個好友也目瞪口呆。
「他什麼時候偷學了黎離的基礎劍招!」
「這是握劍的姿勢對吧?這不是拿魔杖的姿勢對吧!」
最後,在所有人震驚的注視下,那根華麗的荊棘玫瑰魔杖重重地劈向了烈火猛犬獸!
在魔杖斷裂的瞬間,被困住的魔獸竟然真被劈得往後退到了競技台的邊緣。
然而也就是這時,那雙由水凝成的雙手也逐漸潰散,化成白色的霧氣從烈火猛犬獸身上消失。
就在這時,小胖子拿著半截魔杖,如同圓球一般的身體彷彿化作炮彈,凶殘地擊中了魔獸的肚子!
「嘭!」
魔獸和魔法師同時落在了競技台下。
發生得太突然了,誰也沒有料到科林斯在隨時能暫停的學年測試中都這麼拼命,更沒人料到他居然會和魔獸一起掉落競技台。
在魔獸轉頭準備咬向科林斯的瞬間,監考老師的束縛咒語還沒生成,一道殺意凜然的劍氣驟然掠過。
鮮血淋漓的魔獸頭顱滾落下來,砸到了科林斯的身上。
「科林斯!」
「胖子!」
三人匆匆衝向渾身焦黑的科林斯,黎離一腳踹飛了狗頭,西壬一把抓住科林斯的胳膊想要把他扶起來,結果小胖子倒吸了一口冷氣,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喊停。
「別,疼疼疼!」
藥檀眼睛都有點泛紅,他看著科林斯被烤得沒一塊好皮的身體,趕緊把早早拿出來的治療卷軸撕碎,然後又飛快地把臨時調配的藥汁塗抹在小胖子的身上。
「忍忍啊,很快就好了。」
科林斯眼淚鼻涕流了一臉,渾身疼得發抖,臉上卻還不忘擠出笑:「我剛剛是不是帥慘了?也沒……沒太拖你們後腿對不對?」
黎離嗯了一聲,突然起身,手中的長劍往下一刺,深入狗頭數寸,往前兩步擋在了科林斯的面前。
「這局不……」
「閉嘴。」黎離戳著還在淌血的狗頭指著說法的萊格寶,聲音冰冷得沒有半點情緒。
西壬也上前一步,非常自覺地替不太會說話的黎離開口:「如果你想說什麼掉下擂台就是失敗,有人插手戰鬥也是失敗,那你就趕緊閉嘴,剛才是那隻魔獸先被撞下擂台的,在它掉下來的瞬間科林斯就已經結束了這輪考核,懂嗎?」
黎離一臉嚴肅,點頭:「他說得對。」
「既然結束了,我們為了保護你們學校的學生殺掉魔獸也不算違規懂嗎?」
黎離鄭重,再點頭:「沒錯。」
「要不是我們的人出手夠快,你們學校考核中死了一個學生的消息就該傳遍塔城,明年還敢有人來你們華萊士魔法學院?明年沒人報考你們學院,你們的排名只會繼續下滑,惡性循環之下學院未來某天被強制關閉也說不定。我們拯救了你們的聲望和未來,你們非但不給出真誠的謝禮,反而在這兒狗叫?」
「所以她出劍是拯救了你們,趕緊給錢道謝!」
黎離假裝自己真的想得這麼長遠,面無表情又點頭:「正是。」
哈皮五人:「……」
監考老師愣了愣,雖然覺得哪裡不對,但是越想越覺得西壬說得對:「是這樣沒錯……」
西壬繼續凶狠地盯住哈皮五人:「既然沒錯那就趕緊宣布結果,再匯報給學院領導準備給我們一筆豐厚的謝禮!」
監考老師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匆匆宣布:「十號考生科林斯,第九輪考核通過!」
這次都不用問要不要繼續參加考核了,科林斯現在的狀態絕無可能繼續戰鬥下去,而且通過九輪考核,這也就意味著他已經成為了排名前十的學年優秀學生了!
這時,科林斯聲音微弱地開口:「藥檀……扶我起來,我要……」
藥檀身體一震:「你要開始裝了?」
「……」
科林斯想要裝逼,好兄弟肯定要配合,藥檀和西壬趕緊一人拉一邊把科林斯攙扶起來,帶著他走到哈皮面前。
當初熬夜編寫了酷炫台詞的藥檀和西壬都用鼓勵的眼神看著科林斯,等待著他背台詞。
「就是現在,科林斯,所有人都在看你!」
「第一句詞可以背了!」
就連之前死活不願意參與的黎離都在後方默默地揚起了劍,準備在科林斯說台詞的時候幫他揚兩道劍風助興。
科林斯張了張嘴,腦子卻是空空的,根本記不起自己背過什麼詞了。
在短暫的沉默後,他還是開口,卻不是劇本上的那句話。
「哈皮,你的隊伍裡比你厲害的人沒有了,可是在我的隊伍裡,比我厲害的還有三個。所以今天的考核結果是我輸給你了,但是我的隊伍沒有輸。」
西壬聽傻了,恨鐵不成鋼地在他耳邊怒斥:「是讓你自己裝,沒讓你幫我們裝!」
然而科林斯並沒有要停,他的視線死死地鎖在哈皮的臉上,深棕色的眼睛在光明魔法陣的映照下反射出極其耀眼的光澤。
「下一次,下下次,未來的無數次,你們的隊伍在白色尖塔中遇到我的隊友們都會輸,你信不信?」
哈皮英俊的臉上已經洩露出隱約的怒意了,他往前幾步,若不是西壬擋著,他的臉都快貼到了科林斯焦糊的臉上。
「科林斯,我是不是曾經教過你,不要太自以為是?」
科林斯毫不退縮地與之對視:「是的,所以我學會了這句話,也將這句話奉還給你。哈皮,不要太自以為是。」
在哈皮眼底的憤怒攀升至頂點的時候,今日格外膨脹的科林斯用沙啞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質問他。
「哈皮,你敢不敢和我賭,未來一個月內,我們隊伍的分數將會反超你們隊。」
哈皮怒極反笑:「科林斯你跟我賭?別忘了,你是華萊士魔法學院的人!」
「我知道,所以我說的是尖塔內的隊伍排名而不是學院總排名。」科林斯伸出皮肉綻開的手,慢慢地點在哈皮胸前的黃金勳章上,語氣異常猖狂:「你們的爛分,我們吃定了。」
哈皮雖然也只是個年輕人,但明顯比後方的其他隊員要理智,他非常謹慎地問:「賭什麼?」
「如果我輸了,我就立下贈與契約,再給你們兩條魔法石礦脈,再給你們每人一顆極品魔法石。」科林斯微微喘氣,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繼續道:「如果你們輸了,就把之前騙我的兩條礦脈和開採出的魔法石還給我!然後……」
在聽到前半句話的時候,哈皮已經開始正視這場賭局了,他目光銳利地緊盯著科林斯,重復他的最後兩字:「然後?」
他本以為科林斯會提出讓他在整個學院的學生面前跪下道歉之類的要求,如果真是這樣,哈皮可能會選擇考慮拒絕這個提議,因為和勝負比起來,自己家族的尊嚴要重要得多。身為一個傳承了數百年的老牌貴族家族的繼承人,他可以讓學院和自己蒙羞,但絕不讓家族閃耀的家徽落上半點塵灰。
然而科林斯再開口,卻是一句完全不沾邊的話。
「你們家擁有整個塔城最大的種植園對不對?」
哈皮以為科林斯想要整個種植園,立馬皺眉:「別想了,我可不是你這樣的敗家子,不會拿家族的族產來做賭注。」
科林斯:「不,我想說的是,如果你輸了,就把你們家開在城東的那間魔藥材店還有種植魔藥材的藥田給我!」
哈皮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科林斯,藥劑學在塔城中多半是為普通人服務的,所以魔藥材也非常廉價,那些種植藥材的藥田雖然在整個塔城中已經是最大了,然而和種植糧食的土地比起來還是小得可憐,只在整個種植園的最貧瘠的區域。拿極品魔法石來賭,就想要魔藥材?腦袋被剛才的魔獸撞傻了?
他還在快速權衡兩者之間的價值差,身後的萊格寶已經非常上道地揚起下巴,替哈皮接下了。
「行,既然你們上趕著來送魔法石,那我們也不好拒絕了。先說好,我們得立下契約,不能反悔!」
哈皮抿了抿唇,默認了萊格寶的話。
結果這邊哈皮才開口,那邊科林斯居然早早地摸出一張魔法卷軸,黑糊的臉上露出笑容:「既然如此那大家就來留下魔法烙印立契約吧?」
契約書居然早早地就擬好了,上面的條款與剛才科林斯說的半點不差,這個小胖子似乎早就料到了會有這麼一齣。
哈皮:「……」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科林斯居然提前準備了契約,他心中就湧出一股奇怪的不安,總覺得今天是被小胖子算計了。
不過在場這麼多人,說出來的話如潑出去的水,是再無反悔的可能了。
潦草地落下自己的魔法烙印後,哈皮一甩寬大的魔法袍,板著臉從這間考場離開了。
考試的具體成績尚未公布,等到被西壬背著進了一間無人的休息室後,科林斯齜牙咧嘴地猛灌回魔藥劑,又連著給自己丟了好幾個水療術才算好。
科林斯的後背被嚴重燒傷,現在的他只能趴在休息室的軟椅上。
西壬很不滿:「你怎麼不按劇本來啊!」
科林斯小聲嘀咕:「因為我昨夜想了一晚上,還是覺得與其裝一場,不如趁機多撈點好處回來嘛。」
「所以你剛剛那麼猖狂,就是為了成功立下賭注契約?」
「沒錯,說真的真是嚇死我了。」小胖子臉上再不見剛才的囂張,只剩下心有餘悸的後怕:「還好之前藥檀和西壬有專門指導我怎麼樣才能露出那種主角才有的表情,不然以哈皮那個精打細算的性格,不一定會答應和我賭。」
雖然科林斯的小聰明再一次成功,但是藥檀還是忍不住嫌棄:「你那個表情是小人得志的反派嘴臉。」
說著,又往他背上拍了一坨藥渣塗勻。
「嘿嘿,不管啦,其實礦脈什麼的倒是其次……嘶輕點!」科林斯一邊眼淚汪汪地忍痛,一邊齜牙咧嘴地得意:「哈皮家可是擁有城東最大的魔藥材店鋪誒,藥檀你到時候想要什麼魔藥都能弄到手啦,而且你們村不是也種了很多藥材嗎,到時候用不完的也能運到塔城來賣……輕點輕點!」
科林斯在上完療傷藥,又吞了一粒藥檀煉製的止痛丹後,總算能下地了。
他拄著那半根荊棘玫瑰魔杖,嘀咕著要讓洪大錘幫忙接半根精鐵製成的杖身,為此,其他三人又開始追問起他是何時偷學了近戰攻擊手段。
「你看黎離揮一萬次劍你也能啊!藥檀你要不信下次你揮丹爐砸人試試,絕對也能中!」
西壬對科林斯背著大家補課的行為表示譴責:「那水之束縛又是怎麼回事?怎麼第一次用就這麼精準命中了?」
「小橘追我的時候,我就順便試著用水之束縛來攔著它嘛,畢竟這道魔法也不會傷到它,用得就多了一些,精準一點也沒毛病啊。」
黎離:「……」
難怪每天追完科林斯之後小橘都是一身水,她還以為狗跑累後衝山溪裡洗澡了,萬萬沒料到是科林斯這廝在拿小橘練手。
害怕被黎離揍一頓的科林斯趕緊帶頭往休息室外面走:「走吧,不出意外的話我今年應該是十大優秀學員!走,我帶你們去看我的魔法畫像!」
通往華萊士魔法學院城堡的主回廊中,又新增了十幅魔法畫像。
說是畫像,其實是每個優秀學員在參與學年考核時的魔法留影。
比如排在第一個的哈皮的畫像,就是他拿著魔杖施展出中級魔法【颶風狂呼】的那一幕,那道颶風甚至還在畫像中不斷移動,完美重現了當時刺激的一幕。
黎離在最後面看到了科林斯的魔法畫像。
西壬把手抱在胸前,戲謔:「嘖,和他們比起來,你略微有點潦草啊科林斯。」
畫像上,科林斯的魔法留影是他施展出中級魔法【水之束縛】的那一幕。
按說用水之束縛精準命中狂奔中的魔獸該是很帥氣的,奈何那會兒的科林斯屁股著火,頭髮都被燒焦了,還在地上打滾躲避魔獸……著實有點狼狽了。
不過科林斯卻一點也不覺得丟人。
邊上有同學來恭喜科林斯,他和往常一樣笑呵呵地感謝他們,只是這次沒有迫不及待地把自己身邊的三位好友介紹給其他人認識了。
等到那些人都走開,只剩下他們四個人以後,科林斯抱著自己的半截魔杖,仰著頭看著那幅畫像中的自己,眼底有無數的光點閃耀。
他原本總是習慣性微微蜷躬的後背,也不知不覺地挺直了許多。
看了很久,他才心滿意足地收回視線。
科林斯墊腳攬住西壬和藥檀的肩膀:「說實話,要是我父親和威爾斯還有我哥也能看到這張畫像就好了,不過有你們三個也挺好的。」
「只有挺好?」走在前方的黎離加快腳步,聲音更冷了:「聽起來你很勉強。」
「沒啊!我的神!」科林斯小跑著去追黎離:「我都聽到了,你說要一直眷顧我的!」
「不眷顧了,建議你換個信仰。」
「別啊姐!」
等到幾個年輕人的聲音徹底消失在城堡外面後,安格斯和威爾斯才悄悄地從人群後面走到了剛才他們站的位置。
「不要打擾年輕人一起玩,科林斯這還是第一次有真正的朋友呢,咱們這些老家伙在場只會讓他們拘束。」這是安格斯勸威爾斯的原話。
威爾斯低聲嘆息道:「剛剛看到科林斯少爺從競技台上落下來,要不是黎離小姐先出了劍,我可能會撕碎那張聖階光明結界卷軸。」
「好了老伙計,我都沒慌呢。」
「不,您剛剛在門外咬牙切齒說要讓那幾個家族跟著陪葬的話我聽得很清楚。」威爾斯非常冷漠地戳穿了安格斯的穩重。
安格斯憤怒道:「他們欺負我兒子,我本來就不打算和那幾家做生意了!」
「還是要做的。」威爾斯微微一笑,聲音很溫和穩重,說出來的話卻很陰險:「畢竟不出意外的話,這次的生意能從對方手裡掙回那兩條魔法石礦脈的錢,是我為了科林斯少爺好不容易才弄來的買賣。」
科林斯從十歲開始就賠錢,但因為有威爾斯一直暗中看護著,所以某種意義上而言也一直沒賠。
兩個老人默契地不談科林斯賠錢的事,他們眼中帶著隱約的光,認真鑑賞著牆上那少年的魔法畫像。
「威爾斯,帶魔法留影道具了吧?」
「為了記錄科林斯少爺的成長痕跡,我每天都帶著的。」
「行,把這幅魔法畫像給留影下來,下面的學年優秀學員科林斯幾個大字也要留影!然後給尤利西斯發過去,另外還有他的伯恩山叔叔,蘇菲嬸嬸,還有七大姑八大姨……對了,你說的那位司空閣下那兒也傳過去。」
「司空閣下沒有魔法卷軸,恐怕不能看到這精彩的一幕了。」
安格斯遺憾地嘖了一聲,嘟囔:「行吧……那你留著,我們過幾天去天劍宗簽訂契約的時候帶給他看。」
……
黎離幾人並沒有在華萊士魔法學院過夜的打算,他們趁著夜色走出了華麗的學校大門。
出來以後,黎離好奇地看向隔壁的那棟大樓,她聽到裡面好像還有戰鬥的動靜。
沒記錯的話,這附近是塔城的學院區,隔壁應該也是某所學院。
「隔壁是哪個學院?」
科林斯還沒有回答,另一道清亮的聲音便從黑暗中響起。
「是東塔綜合學院哦,你要是感興趣我現在也可以帶你去參觀一下,裡面的風景可不比華萊士魔法學院差。」
梅麗莎身上還帶著戰鬥後的痕跡,馬尾鬆垮,藍白色的魔法袍上都破了幾個洞,不過她的精神卻很好。
在黎離表示今天沒興趣去參觀東塔綜合學院後,梅麗莎遺憾地聳聳肩,注意力也轉到了科林斯身上。
「今天你在隔壁鬧出的動靜很大啊,科林斯。」梅麗莎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眉毛微挑。
科林斯挺了挺小肚子,略驕傲道:「沒想到我成為優秀學員的消息已經傳到你們東塔綜合學院了啊……」
這下梅麗莎倒真的驚訝了:「你在學年考核中拿了優秀嗎?那可真是恭喜了!」
「咦?你不知道嗎?」
梅麗莎笑了笑:「比起你拿了優秀,你和哈皮的賭約好像傳得更廣一些。你知道嗎,現在地下賭場已經為你們的賭約開了新盤了。」
科林斯警覺:「所以你押了誰贏?」
梅麗莎避而不談自己準備押誰,只是熱情地邀請:「正準備去看看熱鬧呢,你們準備一起去看看嗎?」
藥檀有點躊躇:「科林斯還是學生,年紀也太小,去那種地方不太好吧……」
「不太好?」梅麗莎沒忍住笑出了聲:「你難道不知道嗎,他們荊棘玫瑰家族投放進賭場中的那個叫「麻將」的新玩法,現在可是風靡了所有塔城賭場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29 10:33 PM
第二卷:閃爍的星火 第五十章 可不要輕易飛升
學院區進入夜晚後便格外安寧,偶爾會有幾個學院會進行夜間特訓,但是和它們比起來,城區那片專供游玩的街區堪稱不夜之城。
剛一踏入這片街區,喧鬧的人聲就把幾個年輕人的聲音全部蓋過。
照明魔法陣和各種油燈一齊散發著它們的光芒,街區上時而有武裝完備的戰士或者昂首的魔法師匆匆擦肩,時而又走過身上散發著濃重果酒氣息的買醉貴族,也不乏年邁的老者推著木板車兜售冰鎮的果汁。
無論階級身份,無論普通人還是魔法師,都遊在此地。
在梅麗莎的帶領下,四個愣頭青緊張而忐忑地抵達了最黑暗的那片街區。
梅麗莎看著科林斯緊張兮兮的樣子就忍不住笑:「居然這樣青澀,科林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荊棘玫瑰家族是地下賭場的投資者之一。」
「我的確不知道……不過梅麗莎姐姐你這樣的優秀魔法師居然也會來這種地方,我也是真沒想到。」
梅麗莎單手解開東塔綜合學院的魔法師袍,露出裡面穿著的幹練皮甲。
她蹬著皮靴不緊不慢地帶路,火紅色的馬尾輕輕搖晃:「那當然是因為火焰家族也是投資者之一了,不然你以為我時不時來你們家是為什麼?」
科林斯老實回答:「我以為你也是來給我哥下戰帖的。」
梅麗莎一邊拐進一條往下的暗道,一邊輕笑出聲:「哈哈,我可不是賽爾那家伙……好了沒見識的小鬼們,地下賭場到了。」
黎離略警惕地看著前方這片區域。
和想像中的陰暗不同,這裡的光線非常充足,空氣中彌漫著果酒的甜美氣息,倒是沒有太暴戾的喊打喊殺聲——或許是賭場中有一整隊高級戰士握著大砍刀盯著場子的緣故。
賭場被分成了好幾個區域,有人正在玩著東塔城傳統的魔獸棋和魔法牌,不過如今這些都是少數了。
現在更多的人在搓麻將。
黎離一進來就聽到噼裡啪啦的麻將碰撞聲,時不時還有人興奮站起來甩出一塊麻將,用奇怪的口音喊出修真界的那個詞——
「胡了!」
五顏六色頭髮的人四人一組圍著賭桌而坐,他們邊上還背著手站了一大群沒找到空桌的吃瓜群眾,這些人一邊看牌一邊指指點點。
「你該碰啊!」
「打二筒幹嘛?打八萬啊!」
「快快快,來點他一炮!」
非常神奇的是,麻將每塊牌的叫法都還是修真界的說法!
魔法界的本地人應當完全不知其中含義,但是這些麻友們張口閉口間盡是地道的麻將術語,顯然,已經在短短數日內,他們已經徹底記住每張牌及規則的說法了。
萬萬沒想到,修真界的語言會因麻將普及得如此迅猛,想來王大爺看到這一幕定會很得意。
發現黎離他們在看麻將,賭場的侍者很快便拿著一本精致的小冊子過來,面帶微笑地推廣——
「諸位晚上好,想要了解下我們賭場的新玩法嗎?這裡有麻將的玩法介紹,需要看看嗎?」
四人組早在天劍村的時候就看過老頭們搓麻將了,他們自然不需要侍者再介紹。
更重要的是,這四個的手氣都很臭,所以一個也沒染上不良嗜好。
最醒目的高台上已經開出不少賭盤,上面的字黎離認不全,藥檀自覺地小聲幫她念。
「最大的那個賭盤好像是賭今年哪個學院能拿到第二名,獎池已經累積到上千萬的魔法石了……」
「怎麼不是賭第一名?」
科林斯擠了過來,嘖了一聲:「因為光明教會穩居第一啊,雖然他們沒在東塔城設立學院,但是每年都會從四大塔城中挑選最優秀的戰士和魔法師苗子,所以也會直接參與四大塔城的所有排行。」
「然後是賭哪位大魔導師先晉升到法神等級的……」
黎離在腦中默默思考了一下,大魔導師約等於化神期,法神差不多就是渡劫境了,渡劫境修為滿了就該準備挨雷劈……也就是說他們在賭誰最有機會挨雷劈?
「現在有哪幾位法神?」她非常謹慎地詢問。
要是這個世界法神遍地走,那可就太刺激了。
科林斯聳了聳肩:「已知的只有光明教會的教皇,其他的就不知道了,畢竟大魔導師以上的存在都是非常神秘的,他們好像一冥想就是好幾年,一百年裡也不見得出現一次。」
這裡開出的賭盤太多了,藥檀興致勃勃地看過去,彷彿看遍了塔城的八卦。
他甚至在其中看到了眼熟的名字:「誒,這裡還有一個,是在賭阿瑞斯戰鬥學院的賽爾什麼時候會在尤利西斯那兒領到第三十次連敗……」
剛剛路過的一個矮小劍士硬生生地停下了,他朝著藥檀指著的那個賭盤看過去,臉色有點不好。
矮子劍士身後的少女刺客聽到聲音也回頭看過來,認出黎離幾人後,她非常熱情地揚起手招了招。
「嗨,這邊!」
黎離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伊莉絲和賽爾幾人,沒等矮子劍士裝不認識走開,伊莉絲已經輕快地穿過人群奔向黎離了。
她大方地同黎離分享新的八卦:「你上次的正骨技術很不錯,我們隊長的傷好得很快!可惜他自己不長記性,沒完全好的時候一屁股坐地上了,不得已又多養了兩天,今天才完全康復。」
板著臉走過來的賽爾還想搶救一下:「伊莉絲!」
伊莉絲全然無懼,她從空間戒指中摸出一袋魔法石掂了掂,笑眯眯地偏頭看向了小胖子:「你們也是來下注的嗎?我們可是在聽到隔壁的流言後就趕緊來賭你們贏哦,這些都是隊長省下來的魔法石,你們千萬不要讓我們賠啊。」
黎離忍不住用略帶深意的眼神看向賽爾。
矮子劍士果然對尤利西斯很上心啊,雖然被狠揍了無數次,但是一聽說後者的弟弟與人打賭就連夜趕來下注支持了。
賽爾被黎離那道眼光看得渾身不自在,他面無表情地解釋:「我知道你們的實力,絕對不是那群只知道參加舞會的魔法師們比的。而且押你們贏的人肯定很少,賭贏了更能證明我們的眼光。」
確切說來,是能贏更多的魔法石。
「所以你準備押多少?」科林斯好奇地問。
「兩百魔法石。」賽爾回答得很鄭重。
阿瑞斯戰鬥學院和華萊士魔法學院不一樣,這裡的學生們大多出自平民家庭,他們的那些豪華裝備也都是學校提供的,要論起來本人並沒有什麼錢。
像塞爾他們這樣的強隊,反而因為頻繁外出爭奪分數,需要把學校發放的獎金拿來買隨機傳送卷軸和各種治療卷軸,導致出門以後伙食特別差。
科林斯點了點頭,認真道:「那我也去押注好了。」
賭盤那兒果然已經陸續有人押注了,大部分人也都是選擇賭哈皮幾人贏。
他們的隊伍好歹也是華萊士魔法學院的一隊,不是尋常隊伍能比的。
在賽爾拿出兩百魔法石押注後,科林斯也期待地上前詢問:「賭局的當事人能押注嗎?」
那個漂亮的小伙子很禮貌地婉拒:「抱歉,因為之前曾出現過當事人押注自己落敗後故意認輸的惡性事件,所以現在不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了。」
「不,我押自己贏。」
小伙子還在堅持:「可是我們的規矩很嚴……」
科林斯總算有了富二代該有的氣勢:「我要押十萬魔法石!」
小伙子立馬放棄堅持:「好的,這邊可以為您下注了。」
在聽到可以的答案後,科林斯眼睛一亮,然後開始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一個接著一個精鐵鍛造的儲物箱子。
他豪氣沖天地一揮手:「每箱都有一萬魔法石,一共是十箱,我押一個月後科林斯所在的隊伍贏!」
賽爾眼睜睜地看著原本懸殊巨大的賠率被科林斯以一己之力拉平:「……」
他之前還在偷偷高興,心想這麼高的賠率興許能多賺點錢魔法石改善伙食的!
藥檀盯著那熟悉的箱子,震驚:「這不是威爾斯給你準備的贖命錢?」
科林斯非常有投資頭腦:「這賭贏以後指不定能翻倍,那樣我就可以贖兩條命了,能把你也捎上!」
過於有道理了,讓藥檀也不得不誇獎科林斯真是鐵兄弟。
押注結束後的四人組並沒有要留在此地的打算,科林斯身上還有傷,得回去躺平療養。
不過臨走之前,賽爾卻突然叫住了他們。
他眼中的情緒很復雜,但最後還是凝向了黎離:「你們還是想辦法多積累積分吧,不只是為了這個賭注,如果有機會的話,最好試著衝一下今年學院總排名第三的位置。」
第一肯定是阿瑞斯戰鬥學院,第二不出意外是尤利西斯所在的光明騎士團,至於第三,換成黎離他們似乎也可以。
黎離倒是沒打算糾正關於名次的說法,只是安靜地注視著矮子劍士,因為她感覺對方似乎還有話沒說完。
果然,賽爾繼續道:「你們應該已經知道了,今年四大塔城最優秀的一批年輕人將會得到前往西塔城,在光明教廷中獲得光明神賜福的機會,作為我我認可的對手,我覺得你擁有拿下其中一個名額的資格。」
這不是黎離第一次聽說光明神的賜福了,之前她也曾聽梅麗莎提及過這個詞。
這一次她終於問出口了:「什麼是光明神的賜福?」
賽爾面露錯愕:「你不知道?」
黎離很坦然:「我從山裡來的,沒聽說過。」
原來如此,那也就難怪了,游民是不太了解塔城的事。
賽爾皺著眉看向科林斯:「你沒跟他們說過嗎?」
小胖子的臉上只有清澈的愚蠢:「我從沒想過能拿前三,當然也只是聽說過大概,不知道細節了。」
沒有辦法,原本只是打算隨口激勵一下對手的賽爾認命,只能沉著臉給這四個沒見識的普及常識。
「據說光明教廷中有一個巨大的法陣,站在裡面能夠聆聽到光明神和神使的聲音,或許也會給予修行的真諦,而且運氣如果足夠好的話,還能被神使帶去一覽神界的輝煌和壯闊。」
「如果運氣和天賦齊備,甚至有可能被光明神看中晉為神使,到時候不但光明教會會把整個大陸最好的資源提供給那位幸運兒,而且這些人在成為法神後,有很大可能會被直接接引著前往諸神棲息之地。」
西壬聽到這裡,拍了拍科林斯的肩膀:「你哥應該就是被光明神選中的神使了吧?」
科林斯飛快搖頭:「不是,光明神當時好像在我哥和聖子之間選擇了聖子。聽說也是因為那一次引來了神使的降臨,尚是尋常魔法師的他被發現是光明神在人間的後裔,成了光明教會的聖子。」
這就是外人知道的所有內幕了,就連恨不得時刻監控尤利西斯的賽爾也表示,他並未見過那位傳說中的光明後裔,只知曉對方是一個魔法師。
那邊的伊莉絲和埃西亞似乎找了個空桌在嘗試搓麻將,塞爾急著把隊員們帶離這個不良地,在匆匆的告別後,黎離四人也不再停留,趁著夜色回到了荊棘玫瑰家。
雖然科林斯特意給三人留了隨時來住的房間,但是不影響他們排排躺倒在科林斯三米寬的大床上。
畢竟他的臥房比三個客房加起來還大,床也軟得多!
科林斯懶懶地趴在床邊,齜牙咧嘴地享受藥檀的上藥服務。
西壬頭頂上還懸著一根飛箭,他一邊練習著御箭術,一邊隨口八卦。
「科林斯,你哥在光明教廷混得好像挺好,所以你能走後門,讓他直接帶你去那個魔法陣中接受光明神的賜福嗎?說不定你運氣好就成為光明神的神使了呢?」
科林斯本來還挺痛,一聽這話忍不住笑出了聲:「我怕我進去就被發現不是光明神的信徒然後被丟出去!而且光明教廷可是整個大陸規矩最多最戒嚴的地方,聽我哥說,在那兒超高階騎士和魔導師隨處可見,裡面的騎士長和主教們也都是聖階騎士和大魔導師,這種地方我可不敢亂闖。」
上完藥後,藥檀也躺倒在科林斯邊上,他好奇地戳了戳後者的手。
「那個光明神的後裔你見過嗎?他長得是不是和一般人不一樣?」
科林斯臉上露出些許糾結,他猶豫了一下,才小聲開口:「其實我不僅見過,小時候他還教過我魔法,水球術就是他教我的。」
「嗯???」
這倒真是出乎大家的意料了。
科林斯撓了撓頭,似乎在回想著幼時的記憶,露出回憶的微笑道。
「他名字叫希澤,是個性格特別好的哥哥。希澤以前經常來我家,我哥讓我默寫光明傳說的時候,他就站在我哥背後幫我舉書遞小抄。有時候我哥發現了,就連帶著我倆一起罵,他也從不會生氣,只會偷偷在我倆身邊丟靜音魔法咒,就笑眯眯看著我哥在那兒無聲張嘴。」
「後來,他們倆一起被紅衣主教帶去了西塔城的光明教廷,我哥被當成獅鷲騎士培養,而他被當做魔法師培養。他們的天賦都很出眾,在加入光明教會的第三年就獲得了很難得的光明神的賜福機會。」
「尤利西斯曾經和我提過,在那次賜福之中,他於昏睡中被神使帶著參觀了眾神棲息之地,而希澤……他直接引來了一個神使的降臨。」
彷彿在聽話本的藥檀津津有味地追問:「然後呢?神使長什麼樣?」
「不知道,我哥並沒有看到神使,他只知道希澤消失了三天,再出現的時候,希澤身上就出現了與光明神一樣的特殊氣息,教皇親自宣布他是光明神在人間的後裔,希澤也就成為了光明教會的聖子。」
西壬拿雙手枕著頭:「所以,他成了聖子以後就懶得搭理你了?」
「不,不是這樣的。」科林斯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了許多,他想起那年從哥哥口中聽說的事,情緒忽地跌入谷底,變得沉重到難以提及。
「在成為光明聖子的那年,希澤和我哥哥一起在年末的時候離開了光明教廷,想要趕在新年之前回到東塔城。但也就是那時候,東塔城第一次出現了亡靈魔法師大殘殺,受害者是住在塔城邊緣的一家人,那家人裡面,無論是近百歲的老人,還是壯年的主事者,又再到剛出生半年的嬰兒,還有看門的犬獸,一個活口都沒剩。」
「據說現場非常淒慘,只有無數的碎肉塊,灑在整個大宅的角落,他們甚至比瓦斯科山村的遭遇還要可怕。」
科林斯的聲音更沙啞了:「那是希澤的家,他回來的時候,一開門就看到自己父親的頭顱滾到腳邊。」
三人都沉默下來了。
科林斯回想著自己哥哥提及此事時的表情,低聲道:「當時光明教廷很快派人來調查了,然而除了亡靈魔法留下的痕跡之外,一個亡靈魔法師都沒有抓住。為了不讓希澤回憶起那段痛苦的經歷,又或許是害怕亡靈法師留下可怕的東西,光明教會將他家的住宅和花園全部焚成灰燼,在那裡又重建了一處光明神殿,作為他在東塔城中新的住所。」
「但是希澤似乎從未再去過那裡,他即便再回東塔城也都是來荊棘玫瑰家族。不過自那以後我便很少見希澤露面了,即便是再來我家裡,他身邊也永遠圍著一群很可怕的獅鷲騎士。我那時候也想問他過得好不好,想不想一起練一下魔法,但是被那些人盯著就覺得很害怕問不出來了。而且我哥後來也只罵我,不再罵他了。」
聽到科林斯提到這裡,黎離躺在床上,忽然想起了在荊棘花園中被獅鷲騎士們包圍著的白袍少年。
如果沒猜錯的話,他應該就是科林斯說的希澤了。
不過和這個光明聖子比起來,另一件事更讓她感興趣。
「科林斯,你說尤利西斯曾在昏睡中被神使引著參觀了眾神棲息之地,那他跟你說過那裡是什麼樣嗎?」
沒猜錯的話,這個眾神棲息之地就是類似於修真界傳說中上界仙境之類的去除。
科林斯撓了撓頭:「那時候我記得他提過,但是隔了太多年我也記不清了,你等等,我問問他。」
遇到不懂就找哥的科林斯再次用傳訊卷軸給尤利西斯傳訊過去。
沒等太久,尤利西斯標志性的超成熟聲音便響起來了。
「科林斯,光明傳說第一卷 第七十二頁就記載了眾神棲息之地的內容,你居然還問我,看樣子你又沒有好好背書了!」
這嚴厲的口吻讓科林斯手一抖,然後萬分嫌棄地將傳訊卷軸丟回了空間戒指中。
他甚至扯過被子一捂頭:「不行了,聽見那四個字就犯睏,我先睡了。」
沒想到的是,遠在天邊的尤利西斯沒法抓他起來背書,近在眼前的黎離倒是掀他被子了。
「姐!」科林斯非常無辜地挽留被子:「你怎麼也不讓我睡?!」
「起來,去給我找你哥說的那部分內容,我想看。」
科林斯很絕望:「他說的那一冊就在書房桌角下面墊著,你要不自己去拿來翻著看?我現在是傷患,你不能讓我半夜還去背書。」
「不讓你背,你給我讀一下就行。」黎離抿了抿唇,非常坦然地說大實話:「我不認字。」
科林斯對於和光明傳說沾邊的一切東西都很抗拒,他拿腳踹隔壁兩人:「西壬,藥檀,你倆去給咱姐念睡前讀物?」
西壬坦白:「城堡太大,我找不到書房。」
藥檀也承認:「城堡太黑,我害怕有鬼。」
「……」
最後四人組還是一道摸去了書房,從桌角下面抽出了那冊光明傳說。
科林斯半死不活地拿過那本皺巴巴的光明傳說,翻開了尤利西斯說的那一頁:「找到了,我給你念,你別聽睡著了啊。」
「眾神棲息之地位於雲端之上,萬界上空,那裡是光明神創造眾生的源頭……
生活在此地的神明和信徒們都擁有與生俱來的完美天賦,他們不需要修行就能獲得強大的力量……
那裡沒有災害也沒有魔獸,沒有疾病也沒有死亡……
凡是被接引至眾神棲息之地的凡人,都將被光明神賜予神職……」
科林斯念完最後一段後,還是忍不住吐槽:「現在該有的神都有了吧?再賜予神職估計也是些不起眼的神職,比如什麼咕咕雞神之類的?而且神職也不一定上去就有,說不定還要經過考核呢?萬一沒考過,別人都是神明,就只有我一個不是,見誰都得跪拜,那豈不是把臉從下面丟到上面了?還不如在塔城做我的繼承人和優秀學員呢!」
西壬嘖嘖稱奇:「原來你看光明傳說的時候已經考慮得這麼長遠了?」
「那肯定啊,我都說了光明傳說不可信了,不然為什麼我背了這麼久都還沒成為光明信徒!」科林斯說得異常理直氣壯。
那邊的科林斯來了勁兒,盤著腿開始列舉自己發現的光明傳說中存在的漏洞。
黎離沒有聽。
她抱著厚厚的書冊,靠坐在書房偌大的窗邊。
夜風呼嘯在耳畔,雙月的光輝將夜晚照得透徹,也將黎離眼底的若有所思映得清晰。
藥檀在她身邊坐下:「你怎麼了?」
黎離抬頭與他對視,輕聲問:「藥檀,你聽說過飛升後的上界嗎?」
「沒有,我只是個築基期的散修,哪可能知道這個呢?」藥檀怔了怔,感到很奇怪:「我記得天劍宗百年前曾有過一位前輩飛升,你應當比我清楚吧?」
黎離眸中沒有半點情緒,她平靜道:「那是我師父。」
修真界中千年來攏共也就五人飛升,其中有四人出自天劍宗,兩位是開宗的前輩,剩下兩人,其一就是飛升一半落到魔法界的黎離,另一人,就是黎離的師父了。
那些數百年前飛升離去的前輩如何自不提,黎離卻是知曉,自己師父當初也是不太情願飛升的。
那會兒她才剛被帶上天劍宗,還不懂師父為何快飛升了卻總是愁緒不展。
後來經歷了相同的事後,她才知曉師父的心境。
那時候魔淵正亂,魔修隨時可能打上門來,偏偏魔淵內瘴氣蔓延,修士踏入其中便有可能被侵染失去理智,就連師父也無法踏足其中。
師父放不下這一宗弟子,也放不下修真界的諸多道友和無辜凡人,不願飛升。
後來修為著實是壓不住了,大師兄便勸他,只言:「您老人家該飛就飛,飛上去以後把那幾個前輩一道帶回去把魔淵滅乾淨了不就成了嗎?大不了還有我們六個守著,天劍宗怎麼也不至於被滅宗。」
那時候師父似乎點了頭,認同了大師兄的提議。
可惜黎離的師父沒能把那些飛升前輩帶回來,更可惜的是,他自己也像是在那個仙氣縈繞的上界仙境中迷了路,哪怕是徒弟都快死光了也沒能歸來。
黎離將幾位師兄師姐葬下那夜,受傷的大師兄匆匆從藥王山趕回來,指著天罵了很久,說出的話堪稱欺師滅祖。
「老六,哪天你能飛上去了,記得把那個糟老頭子給我踹下來,問他是不是當仙人當得忘了徒弟了!」
「一年,十年,百年,他是不是還要再等千年才知道怎麼回來啊!」
「都說人得道成仙後就會無欲無求,糟老頭子是真的不打算當人了對吧?」
罵累了,司空燼就躺在那些新挖出的墳土堆前,喝光了好幾壇靈酒,似哭似笑地同黎離說了好多奇怪的話。
「師父曾跟我講,曾有仙人引他入夢一覽仙境。」
「說仙境都在高高的雲端之上,神仙們都俯瞰著世人,那兒無病無災,人人生而為仙,眾仙各司其職……」
「他騙人,雲上面才不可能是仙境,哪裡都一樣的。昨天我想飛上去找他,結果發現越往上飛氧氣果然越稀薄,差別沒把老子憋死……話說起來,那糟老頭子該不會飛出大氣層炸了吧?」
「老六啊老六,你可不要輕易飛升,上面沒氧氣會死人的。」
黎離聽不懂大師兄後面說的那些話了,可是今日科林斯突然提起那個眾神棲息之地,黎離卻猛地想起了大師兄曾提及的仙境。
明亮的月光落在黎離的頭上。
她看著那兩輪明月,心中忽地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魔法界和修真界,看起來全然不相關的兩個世界,為何他們的神界和仙境如此相似?
她看著身側的好友,像是在問他,又像是在問自己。
「若世有神明,是否身在同一雲端呢?」
兩個世界飛升後抵達的地方會不會是同一個世界呢?她迷路百年的師父會不會也在那個眾神棲息之地呢?會不會很倒黴地淪為了咕咕雞神所以沒空回家?
藥檀怔怔地看著黎離,也不知道他聽懂黎離真正想問的問題沒有,過了很久,他才認真地回答。
「有可能,天上的事兒咱們也說不準。實在不行咱們想辦法去一趟光明教廷,偷偷看看那個眾神棲息之地裡面有沒有咱們那兒的人?有的話讓他們也保佑一下天劍宗?」
那邊還在聽科林斯講心得的西壬朝這邊看過來,雖然不知道黎離剛才在說什麼,但是不影響他誇下海口:「我覺得我們拿個前三不是問題。」
一聽這個科林斯可就不睏了,當即拍板:「要是天劍宗能拿前三,我拿刀架我父親脖子上讓他再追加十條魔法礦脈……不,我把整個礦石收藏室全部偷空給你們!」
「好。」看另外三人都這麼起勁,黎離非常滿意:「既是如此,我們明日就去白色尖塔開始為天劍宗衝分。」
「但是科林斯還是華萊士魔法學院的人誒。」西壬很嫌棄:「他上的分最後只會算到對手頭上。」
科林斯再次露出小人得志的反派笑容:「別急啊,我都想好了,等到結算分數前就退學加入天劍宗,給哈皮他們來個兩極反轉的大驚喜……」
「嘶,太惡毒了。」藥檀吸了口冷氣。
「陰險,著實陰險!」西壬豎起了大拇指。
「多謝誇獎,桀桀桀桀——我這樣笑得夠反派了吧?」
……
定下目標的四人組在次日天沒亮時便起身準備前往白色尖塔了。
不過沒想到的是,他們在路上居然遇到了幾個熟人。
朱恩在數日前接到了科林斯派人送達的信件,知曉了天劍宗正式成立,且天劍村村民和瓦斯科山村村民全部都成為了塔民的事情。
在知道所有人都能隨意進出塔城後,礦工隊伍中並未有什麼騷動——畢竟大家都意識到與其去塔城找工作,還不如在家門口挖礦來得輕鬆。更重要的是遊民們雖然窮,但常年身處危機中的經歷也讓他們更感激所有拯救他們的人,他們可做不出那種忘恩負義的事兒,劍神大人會詛咒那些黑心鬼的!
幾乎所有礦工都自覺選擇留在礦脈開採靈石,不過在塔城待了很久的朱恩知道新學院需要更多人去角鬥場累積分數,所以從礦工中選出最有戰鬥天賦的幾人一道帶來了塔城。
挖礦和積累分數都是為了天劍宗,希望劍神大人不要責怪自己自作主張,朱恩想。
在看到黎離後,朱恩和那幾個年輕人突然站直身體,而後異常恭敬地鞠了一躬——
「黎離老師,早上好!」
正準備問好的黎離:「……老師?」
沒記錯的話,她好像還沒收過徒弟。
「是這樣的,大人。」朱恩一直記得自己和村子是被誰所救,所以對黎離的態度更加尊重,她眼睛亮亮地看著黎離,解釋道:「戈斯教會了他們如何挖礦,並且向他們說明了您讓大家挖掘這些廢……不,是挖掘靈石的偉大深意,在這種特殊的訓練方式下,現在村子中的大家戰鬥力果然提升了許多,他們都覺得您是我們修行的啟蒙導師,所以尊稱您為導師。」
朱恩沒說的是,自從村子裡有人發現挖礦果然能快速提高實力後,有些年輕人已經開始趁著同伴睡覺時偷偷去礦洞中自願免費加班了。
黎離:「……」
某種意義上來說,戈斯沒有被加冕為劍神教教皇真的有點委屈了。
朱恩這次還帶來了司空燼手寫的信件。
黎離展開,是大師兄一如既往的遒勁筆跡。
「戈斯那小子很不錯,雖然沒有靈根,不過我還是給他刻了一枚天劍宗弟子的身份牌,另外他舉薦的這些年輕人也很有悟性,我和你王大爺商議了一番,決定將他們收作天劍宗的外門弟子,且先觀察個十年,若他們能堅持十年不另投其他門派,便正式收入山門。繼你洪師侄的錘修和藥檀的醫修之後,再讓戈斯給咱們宗弄出礦修一脈好了。」
過了會兒又是另外一道潦草的字跡。
「黎丫頭,你在塔城過得可好?記得多物色些機靈點的年輕人,天劍宗需要更多弟子挖礦——」
後面兩字被劃掉了,換回了大師兄的筆跡,改成了「振興」。
邊上的西壬和科林斯看不懂,琢磨這興許是天劍宗的加密交流方式,所以都眼巴巴地等著黎離講解。
黎離被盯得沒辦法,只能簡短地概括了內容。
誰知西壬聽後卻是一臉的緊張:「要過十年才是正式學生?那我難道也要再過十年才算是老師的徒弟嗎?」
很好,已經知道用徒弟這個詞了。
黎離好心告訴西壬:「你已經拜了師就沒得選了,他們這十年期間能隨便退學轉學,你要敢轉學,按照我們那兒的規矩,得自斷拿箭的手。」
西壬聽到這裡也算是鬆了一口氣,篤定道:「我又不是三天兩頭想著轉學的人,這手不用斷了。」
每天都計劃著轉學的科林斯立馬跳腳,深覺自己被暗示了,對西壬發出勸退警告:「我是名譽副院長,你再陰陽怪氣小心我明天就讓你退學,讓司空閣下砍斷你的手!」
西壬涼涼地一瞥,絲毫不畏懼弱雞魔法師:「你再狗叫,信不信我現在就剁你的手?」
朱恩眼見著那兩人開始掐架了,趕緊往黎離身邊靠。
「大人,司空閣下讓我給你們帶了一些衣物過來,似乎是我們學院的院服,您收好。」
說到這裡,朱恩也不得不讚嘆司空燼的神奇。
也不知道他是從何地看到的奇異款式,那些原本平常的布料被製成那些輕盈的衣服後,突然就顯得精致又俐落起來,讓朱恩覺得比塔城中的貴族們穿著的禮服還要好看。
朱恩他們拿到的院服是淺青色的,上面是交疊的短衫,下面是長褲,外面還罩著一層裙子。這些寬大的裙子看起來似乎很礙事,但因為裡面的長褲和短衫的袖口處都被束緊了,所以一點兒也不影響戰鬥。
不過朱恩一直沒捨得穿,它太漂亮了,她捨不得弄髒它們。
「對了,司空閣下還讓我轉告你們,村裡的布料不多,每個人只有兩套院服,弄破了記得自己打補丁,弄髒了一定要及時洗乾淨,不要留下黃印子丟天劍宗的臉……」
黎離:「……」
光是聽著朱恩說的話,她都能想到大師兄陰陽怪氣的嘴臉了。
待朱恩帶著那幾個新人去角鬥場報到之後,黎離才打開那厚厚一疊衣物。
純白色的長衫,不帶半點點綴,衣袂裙角皆是如雪一般的素淨。
她拿起來抖了抖,這熟悉的衣袍便在風中倏倏飛舞,翩飛的衣角像極了當年天劍宗弟子們御劍而過時飛掠起的一道道純白。
「走吧。」黎離緊緊抱著自己的這件白衫,返身往荊棘玫瑰家族走。
科林斯一震:「怎麼了?準備舉白旗直接不爭前三了嗎?」
「換好我們的宗門服飾再去也不遲。」黎離將剩下三件衣衫拋給後面的三人:「自己看著大小分。」
「咦?三件?原來我也有嗎!」科林斯大喜過望,「這個比華萊士魔法學院的大紅袍好看多了啊!」
西壬一邊走一邊擺弄這從未見過的衣衫,眉頭緊鎖:「不過這個怎麼穿?」
「我幫你們啊。」藥檀大方地攬住他們:「不過記得給感謝費啊。」
「小氣,我讓黎離幫我。」
「你要不要臉?是不是忘了她也是女的了?」
「好像是忘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30 07:46 AM
第二卷:閃爍的星火 第五十一章 你要的參與感
白色尖塔。
作為塔城最頂尖的戰士和魔法師們集中之地,在白色尖塔中行走的要麼是來自各大學院的精英學生,要麼就是實力強勁的獨狼冒險者,每人胸前都齊齊佩戴著醒目的金黃色勳章,偶爾甚至能瞥見佩戴鉑金色勳章的勇士出沒。
衛斯理怎麼也沒想到,原本只是在低級角鬥場當維持場內規則秩序,偶爾還得去搬運魔獸和勇士屍體的自己,居然有一天會被調到白色尖塔來!
更神奇的是,他的長官凱瑞也一道從低級角鬥場直升到了高級角鬥場!
雖然工作內容還是維持秩序外加搬運屍體,但身處白色尖塔就代表他們已經觸及了塔城最核心的強者圈,說不定還能接觸到白色尖塔議會中的超高階騎士和魔導師大人們!
「讚美角鬥場英明無比的的負責人,看穿了我們的潛力,把我們調到了高級角鬥場。」衛斯理非常虔誠地對著天空祈禱了一下。
凱瑞沒說話,不過嘴角噙著滿意的微笑。
「更重要的是,我們的薪資提高了兩成!」衛斯理很大膽地把手搭在了上官的肩膀上,對著他比畫了個數字:「這麼多,至少夠我們再多去地下賭場搓兩局麻將了!」
凱瑞警告他:「別再提麻將了,昨天你居然敢槓我,我真想拿靴子狠狠地踢爛你的屁股!」
衛斯理嬉皮笑臉:「手誤而已,我親愛的上官大人……好了別踹我了,那邊好像又有生面孔來了,咱們得領著這些新的勇士大人們熟悉高級角鬥場的規則。」
兩人馬上挺直了腰板,恢復成正經嚴肅的模樣。
不過當那四個身著白色長衫的人走近後,兩個檢察官愣了愣。
走在最前面的是三個一直在鬥嘴的少年,微圓潤的那個小胖子臉上帶著憨厚的笑容,頭髮雖然剃斷了,但依然看得出似乎是被火燒過,棕色的髮尾還帶著微微的捲曲。他應當是魔法師,然而身上穿著的卻不是將人全部罩住的法師袍,而是凱瑞從未見過的白色長衫。
稍落後的兩個少年也是同樣的白色長衫,黑髮的那個面容清秀至極,一雙澄澈的眸子眼尾微微下垂,看起來比幼小的犬獸還要無辜,配上純白的衣衫,竟然比光明教會主修治療魔法的牧師們還要神聖。
一旁跟隨往前的精靈弓箭手懶懶地拿著一根箭在指尖把玩,銀白色的長髮不似其他精靈族那般編織成辮子或是直接披散,而是束成高高的馬尾自然地垂落在腰間,原本因為過於精致的長相,因為這身打扮也少了幾分精靈族特有的雌雄莫辨,多出了俐落和颯爽。
就是有一點不好,精靈族似乎都是喜好自然派,加上南塔城氣候濕熱,所以精靈們日常服飾都較為……輕薄透氣。
他似乎不習慣身上突然多出的這些布料,走兩步就悄悄地扯扯褲子,撩撩上衣領口。
落在最後面的則是個老熟人了。
和精靈弓箭手別扭的走姿比起來,她行走時的步子很穩,裙角也好衣袂也罷,都在步風中有節奏地輕簌而起。
那深沉的黑髮黑眼和那一身白湊在一起,真真是合適到了極致,讓人覺得這衣服本來就該是為她量身訂做一般。
凱瑞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冒出「果然如此」的念頭,他沖著對面的衛斯理使了個眼色。
他用眼神傳遞:我說我早就看穿了一切你還不信,看吧,當初說的那個神秘劍士果然狂升到高級角鬥場了!
衛斯理好像接收失敗了,愣了一下,隨即關切道:「凱瑞,你眼睛抽筋了?那我帶他們去熟悉高級角鬥場,你去找個角落搓搓眼睛?」
凱瑞只能放棄眼神溝通,直接咬牙切齒地提醒衛斯理。
「還記得那個劍士吧?」
衛斯理悄悄看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想起來了,這不是之前那個你說是光明教會暗中栽培的劍士嗎?」
「沒錯。」發現副手還有救,凱瑞心中總算好過了一些。
他臉上再次不受控制地流露出暈運籌帷幄的笑容,低沉而迅速地分析著一切。
「既然已經進入了白色尖塔,藏起尖齒和利爪的野獸就該露出她的真實面貌了,如果沒猜錯的話,等會兒他們就會以光明教會東塔城分隊……或者是二隊三隊的名義亮相在世人面前了。」
黎離幾人越走越近,凱瑞已經快步迎了過去,臉上帶著既不傲慢也不諂媚的得體笑容。
「四位勇士是第一次來白色尖塔嗎?如有需要我可以為你們登記高級角鬥場的信息。」
「那就麻煩了。」藥檀青澀地笑著道謝,然後取出四人的勇士勳章遞上去:「麻煩為我們組建一個固定隊伍,剩下一個名額保留為可以隨時替換的臨時成員。」
凱瑞了然地點頭。
看樣子光明教會還沒考慮好隊伍的第五人是誰啊……不出意外最後那個人應當是個騎士,也是,教會的騎士太多了,想要從中選出最合適的人的確要花不少時間。
「請問隊伍的名稱是什麼呢?咳,雖然沒有強硬要求,但組隊的勇士通常都會以家族或是學院名來命名。」
凱瑞很好奇他們到底是東塔城分會的第幾隊,升級速度這麼快的,少說也該是前三隊吧。
結果那個看起來最面善的靦腆少年開口了:「天劍宗一隊。」
這是幾人路上隨口商量過的,朱恩帶的那個隊伍就是二隊,以後要是再有劍修或是礦工隊伍來,就依次排序下去,也方便記。
「好的光明……天劍宗?」凱瑞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懵。
「對,天劍宗一隊。」似乎擔心凱瑞是文盲,藥檀還非常友善體貼地撕了張紙寫給他看,「你把這個抄到卷軸上就好了。」
凱瑞:「……」
直到辦理完第一次入塔的信息登記,凱瑞的表情都還在不可思議和原來如此之間切換。
他身邊的副官衛斯理哪壺不開提哪壺:「你聽到沒,不是光明教會的隊伍欸。」
「沒遠見眼力的蠢貨!有沒有可能這個天劍宗是教會暗中扶植的勢力呢?」
衛斯理忠誠地勸告:「親愛的上官,我覺得你想太多了,但凡你搓麻將的時候能想這麼多,也不至於把酒錢都輸完了。」
「……閉嘴!」
……
走進白色尖塔後,藥檀摸了摸鼻子回頭看了一眼:「我覺得那兩個人有點眼熟。」
西壬皺眉:「先別管眼熟不眼熟了,客人聯繫上沒有?」
科林斯拿著傳訊卷軸晃了晃,笑容滿面:「我辦事你放心,我一說能夠帶他體驗高級角鬥場的戰鬥,且可以開局就進入安全區看熱鬧,戰鬥還包贏包爽,他馬上就說要來了。」
沒錯,因為洪大垂對戰鬥沒興趣且忙著鍛造武器,朱恩又忙於帶二隊的青銅們上分,所以四人組只好重操舊業,再次開啟代練上分業務。
之前他們帶過不少白銀等級的有錢人們上分,當時藥檀非常有先見之明地讓科林斯與那些人交換了傳訊卷軸上的魔法烙印,現在再重操舊業,自然挨個通知了老顧客們。
相應得最快的是當初給錢最大方的那個白銀戰士,也是科林斯第一桶金的買單者。
有不少年輕的貴族因為天賦不夠,或者是學院給分配到的隊友實力不行,所以一直被困在白銀等級,打了一年還在白銀掙扎,連在學院裡與同學聊天都缺乏有關於高級角鬥場的談資。
所以在科林斯表示現在隊伍已經到了黃金,可以帶著白銀等級的他們去看黃金等級的風景時,一溜煙就來了十多個客戶。
那個貴族戰士有些不好意思:「我朋友之前看過我和你們的比賽,他們也想體驗一下。」
藥檀很快答應下來:「沒問題,看樣子大家都是想提前體驗黃金等級的對戰,提高自己的戰鬥意識對吧?」
「不是,只是想長長見識,下次方便吹噓而已。」貴族戰士非常坦誠地道明真實意圖:「畢竟到了黃金等級的勇士要麼就是獨身一人,要麼就是隊伍滿員了,我們很難找到願意帶我們體驗的。」
其他幾個年輕人的穿戴明顯也是貴族二代,齊齊點頭:「我們還沒進過高級角鬥場,今天能輪流帶帶我們嗎?」
他們充分顯示了貴族的豪氣:「錢不是問題,我們也不貪心,只要帶我們淺爽兩把,價錢隨便開。」
「……」果然冤大頭的朋友們也都是冤大頭。
藥檀正準備應下來,科林斯卻先開口了:「可是我們現在不缺魔法石了。」
在那幾個貴族二代著急之前,科林斯又補上了一句:「我們現在缺一些合作伙伴……放心,只是一些很小很小的買賣,只需要你們點點頭知會家裡一聲幫忙行點方便就好,而且說不定還能互惠互利呢。好了朋友們,不如先說說自己家是做什麼買賣的吧?」
這些貴族二代雖然在戰鬥上沒太大天賦,但是眼界卻是自小養出的毒辣,光是從科林斯手中的荊棘玫瑰魔杖中就猜到了他的後台。
能和荊棘玫瑰家族做生意,那肯定是好事,於是他們非常主動地上前介紹。
「我家是生產羊皮紙和製作卷軸的特殊紙張的。」
「我家是收購魔獸皮毛的。」
「我家是收租的。」
「……」
科林斯飛快地記住這些,暗暗打算把後續的接洽全部交給威爾斯處理——
雖然荊棘玫瑰家族沒打算涉足其他行業,但是司空燼似乎想讓天劍村和塔城達成更多領域的合作,對此科林斯當然選擇支持了,畢竟他可是天劍宗的副院長!
「好了,買賣的事咱們以後再談,現在先去登記處等我們的對手,然後開始愉快的上分之旅吧。」
科林斯的話讓貴族二代們有些茫然,等對手?難道高級角鬥場的規則不是隨機匹配而是指定對手嗎?
然而這個小胖子卻只是神秘一笑,然後帶著一大群人老神在在地等在對戰登記口。
等到落地窗的第一縷光映在第七塊白色地磚縫隙處時,科林斯精神一振:「該來了!」
彷彿是一句號角,話音落下的同時,對戰登記口那兒就出現了五道身著華萊士魔法學院紅色法師袍的魔法師。
科林斯得意極了,向身側的黎離炫耀道:「我在他們後面跟了快一年,沒人比我更了解他們日常作息了。」
兩隊人對視的瞬間隱約有些劍拔弩張的意味,不過這次科林斯沒有再試圖激怒對方浪費時間,反而很友好地挪開位置:「你們要申請對戰是嗎?請。」
哈皮五人還想保持貴族的風度,自然不會在這種時候與科林斯起衝突,所以只是目不斜視地走上前,申請對戰,然後徑直通過魔法陣,走入了等待對戰的休息室中。
在華萊士魔法學院的隊伍完成申請後,科林斯立馬拽過那個貴族戰士:「快,給我勇士勳章,我們要抓緊時間申請!」
被選中第一個長見識的貴族小戰士有些反應不過來:「不是還要等人嗎?」
「已經等到了!」科林斯語速飛快:「我哥之前在角鬥場待過很久,他說同時申請對戰的兩支隊伍如果分數相差不大,極有可能被分配到一起,我等的就是他們!」
「嘶,還能這樣?!」貴族二代們頓覺大開眼界。
在完成臨時的五人小隊登記後,天劍宗一隊也進入了等待對戰的休息室。
和之前低級角鬥場的公共休息室不同,這裡每個隊伍都會進入不同的休息室,待對戰正式開始後,再通過休息室中的傳送陣進入戰鬥場地。
趁著還沒有開始對戰,科林斯語速飛快地和隊友們講解高級角鬥場的規則。
「和低級角鬥場的規則不一樣,我們會被傳送陣送到各個不同的場地之中,這些場地有些位於塔城內,有些位於塔城外,以便勇士能夠快速適應更真實的戰鬥。」
「而且這些場地之中不僅有對手,還會隨機投放各個等級的魔獸,這些魔獸都是真的,所以它們會無差別進攻兩支隊伍。甚至還會根據不同的場地向兩隊頒布不同的任務,完成任務後會有額外的分數。」
「將對方的所有隊員淘汰或對手認輸,即為勝利。」
「所以要是運氣足夠好,不僅贏得了勝利,還完成了所有任務的話,就有可能一次斬獲很高的積分。」
「不過也因為這是脫離於角鬥場之外的戰鬥場地,所以無論是比賽時長還是危險性都有了提升,在進入以後就是默認簽訂了生死契約,如果戰鬥場地中巡查的檢驗官們沒有及時營救也不能鬧事,只能認命。」
在解釋完規則之後,那個貴族戰士非但沒慫,反而雙眼都開始發亮了。
「不愧是高級角鬥場,果然比低級的刺激!」
藥檀很擔憂地看著這個明顯比科林斯還小的小兄弟:「你都不怕的嗎?」
「不怕啊。」那個貴族小戰士眨了眨眼:「我打算一進去就直接站安全區裡看你們打,為什麼要怕?」
「……」
行吧,只要金主不要求取消交易,那一切都好說。
反正再危險也不可能比之前的高危區域可怕了。
眼看著魔法陣開始亮起光芒,為了讓後續的交易更加順利,黎離不擇手段地往金主的手裡塞了兩塊肉乾當作賄賂,以便收獲好評。
很快,隨機魔法陣亮起了光芒。
在微微的眩暈過後,黎離幾人眼前的畫面煥然一……舊。
根本不能說新,因為此刻的他們身處在一片倒塌的廢墟之中,周圍處處皆為斷壁殘垣,除了他們五人之外不見任何人影,只有頭頂隱約的巨型魔法結界的光輝提醒他們身在比賽場地中了。
入目之內,只有高低錯落的空蕩屋舍和裂開的大街,其餘的什麼也看不到,也無法確定對手是誰。
「這個應該是塔城廢棄了上百年的舊城區了,因為裡面全是危房,所以早就不允許塔民進入了,沒想到會被圈為高級角鬥場的戰鬥區域……」科林斯嘖嘖地感嘆了一下,摸了摸身前那堵灰色的牆……
「砰!」
牆塌了。
眾人才看到牆壁後方還懸浮著一張任務卷軸。
黎離一邊抓過它,打開後不識字……只能遞給了科林斯。
小胖子讀著上面的任務:「獵殺任務,戰鬥場地中會隨機投放高級及以下等級的魔獸,任務要求為獵殺至少一隻高級魔獸,完成任務後每人額外獎勵一點積分。」
黎離躍躍欲試「殺兩隻能加兩分嗎?」
科林斯還記得規則,搖搖頭:「不行,想要加更多分只能拿到更多任務卷軸。不過我昨晚問了問我哥,他說有些高級魔獸身上被綁了任務卷軸,等會兒你殺的時候可以注意一下。」
「那我們一邊找任務需要的高級魔獸,一邊去尋找對手吧?」藥檀征詢隊友的意見。
隊伍很快便達成了共識,臨走之前,科林斯朝著安全區的地上丟了個水球術,把地面沖刷得乾乾淨淨。
他沖著那個貴族戰士客氣伸手示意:「請坐,我們稍後就回來。」
年輕的小戰士看著完全被廢墟遮擋了視線的安全區,似乎有點遺憾:「我在這裡好像看不到戰鬥啊,完全沒有參與感和體驗感……」
黎離歪頭想了想,認真道:「想要參與感嗎?」
「嗯!」
「那你先別進去,遇到危險之前就在邊上等著,我等會兒就讓你有參與感。」說完這句後,黎離補充:「不過……」
現在的年輕人一個比一個上道:「我家收租的,在塔城最熱鬧的幾條街區都有空鋪面待出租,需要的話,我跟我父親說你們救了我的命,讓他半價租給你們!」
「成交!」
得到承諾的黎離頓時來了精神,幾個縱躍便走到了最前面開始探路。
她身法極好,加上身上沒有魔力波動,一身白衫穿行在灰白色的廢墟之中毫無痕跡。
西壬落在最後面壓陣,科林斯手中隨時準備好了一個水之束縛準備控制魔獸或對手,藥檀則一邊走一邊在角落丟下靈力烙印。
廢墟戰鬥場地的另一邊。
哈皮不是第一次來這樣的賽場了。
他熟練地在安全區周圍找出了任務卷軸,掃了一眼後心中稍定:「是最常見的獵殺任務,只要殺十隻中級魔獸就能拿一分了。」
身後其他隊員詢問作戰計劃:「隊長,是先找人還是先完成任務?」
「先找人。」哈皮的思路非常清晰:「先把對面四個送出去,最後剩一個的時候慢慢去做任務也不遲。」
哈皮很了解高級角鬥場這些人的心態……幾乎都是年少有為的天才們,這些人心高氣傲,即便隊友全部被淘汰了,剩下的那個肯定也以為憑自己一己之力能翻盤,加上高級角鬥場每場戰鬥的留影畫面都是會被白色尖塔保存,為了不丟家族或是學院的臉,他們都會死撐著不認輸。
完全不用擔心對面認輸來不及做任務。
既然想好了作戰策略,五個魔法師就堅持既定原則,甚至在看到遠處的廢墟之中出現了幾隻中級魔獸也暫時沒有動手,而是非常謹慎地尋找著對手的痕跡。
「注意魔法波動,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高級角鬥場中絕大多數人都會使用魔法……」哈皮的話還沒說完,一隻魔獸似乎注意到了他們,猛地撞破一堵灰牆衝了過來。
哈皮飛快拿出魔杖施展了一道群體護盾:「風之屏障!」
然後是近乎瞬發的一道:
「風刃!」
那隻中級魔獸瞬時倒地。
雖然一隻任務魔獸完成了,但是哈皮的臉色不太好看,他擦了擦濺到自己臉上的魔獸血漬,低聲警告隊友:「趕緊離開這裡,不然就暴露我們的位置了。」
還好他用的風系魔法並不似其他元素魔法那樣醒目,風刃的動靜也很小,應該沒有讓對手發現他們。
不遠處。
黎離吸了吸鼻子。
她在風中嗅到了熟的不能再熟的血腥味。
對這個氣味太過熟悉的黎離立刻朝後面的隊友們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而後飛快地順著血腥味追蹤而去。
劍修的速度無人能及。
在黎離悄無聲息地落在一片殘石渣上時,她看到了一晃而過的紅色袍角。
哎喲,果然遇到老朋友們了,這不就巧了嗎!
黎離精神大振,用靈力遮掩住自己的腳步和氣息後,如游魂一般靜悄悄地朝著那邊摸過去。
刺客永遠是魔法師的天敵,或許從今天開始這些年輕的魔法師們會逐漸體會到這個真理。
落在最後面的是一個土系魔法師,他正在非常小心地觀察著周圍的動靜,然而就在這時……
一道劍風悄然朝他後頸襲來。
他下意識地想拿起魔法杖用魔法反擊,然而還沒吟唱出來,魔咒就噎在了嘴裡。
土系魔法師的身體搖搖晃晃地往下癱倒,還沒躺平到地上,黎離已經輕盈地躍上前拎起他的衣領,咔擦兩聲弄折他的手,再沒收掉魔杖,丟到廢墟的角落。
不出意外的話,這人再躺一會兒就會被判定為出局,在戰鬥場地外的巡查人員會來把他帶出去的。
果然魔法師被近身後都很孱弱,看看人家矮子劍士,被超高階魔獸攻擊了無數次,又被黎離狠狠踹了一腳都沒暈過去,多堅強!
想來前面的隊伍很快就會發現少一個人了,她得抓緊時間再解決兩個。
黎離回望了一下,給趕上來的科林斯做了個施法的手勢,後者馬上懂了。
他的姐是讓他用魔法吸引敵人的注意力!
科林斯摩拳擦掌,為了能夠成功吸引到敵人,他毅然決定吟唱現階段最強的那道魔法……
「無所不在的水之元素啊……」
當熟悉的水系魔法元素剛開始湧動之時,哈皮猛地轉身:「是科林斯!」
「他們在我們後面!回去戰鬥!」
哈皮給自己加持了風之祝福,原本速度緩慢的他立刻迸發出堪比戰士的極致速度。
果不其然,他在一處廢墟上看到了小胖子熟悉的身影,而後者上方已經開始凝聚出一雙液體大手——
「水之束縛!」
哈皮非常迅速地一揮魔杖:「風刃!」
科林斯的魔法被打斷了!
即將凝結而成的水之束縛潰散成了一灘水滴,如暴雨般傾瀉到了地上。
然而哈皮沒有絲毫鬆懈,因為他看到科林斯又在吟唱魔法了。
「風刃!」
堪比瞬發的風刃能夠讓哈皮完美打斷科林斯的魔法。
幾次過後,科林斯似乎憤怒了,居然舉著那根斷了一截的魔杖朝著哈皮狂奔而來——
哈皮只是冷冷一笑,接連不斷地風刃朝著科林斯丟去。
科林斯也用魔法抵抗:「水盾術!」
只是和哈皮比起來,科林斯似乎還是遜色不少,他的水盾術很快就被風刃切破,眼看著就要開始掛彩了。
就在哈皮又一道風刃準備丟出去的時候,對面的科林斯突然高高地舉起了魔杖。
他非常大聲地喊:「認輸!」
攻擊已經認輸的對手是違規行為,哈皮不得不撤回魔力,只是看向科林斯的眼神已經變得不對勁:「你就認輸了?難道完全不在意我們之間的賭注了?」
此刻來帶離科林斯離場的巡查人員還沒抵達,科林斯抱著魔杖眨了眨眼睛,聲音輕快:「沒啊,我認輸,但是我們隊還沒認輸啊。」
哈皮的腦中一個激靈。
他突然意識到大事不妙,猛地回頭。
然後他就看到了身後的廢墟之中走出三道身影,他們手上還都拿著一根魔杖……不對,那個女劍士一隻手上拿了兩根。
再後面,是三個被打昏的魔法師。
不對還有一個!興許還有希望!
哈皮還在等待著剩下的隊友在暗處吟唱魔法把他們全部放倒,然而這時,騎著禿頭鷹獸的巡查人員已經落地,熟練地將不遠處廢墟中的那個土系魔法師扛走,又把昏死過去的另外三人帶上。
原來只是和科林斯對拼了幾道魔法,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藥檀笑得很友善:「很不巧,我們隊最擅長對付的就是純魔法師隊伍了。」
黎離的速度太快了,她總能搶在魔法吟唱完畢之前貼近魔法師,然後一記空手奪魔杖讓對方徹底喪失作戰能力。
但凡換成阿瑞斯戰鬥學院或是東塔綜合學院,都不可能出現這樣完全一邊倒的局面,畢竟矮子劍士和伊莉絲被近身後都能反打。
哈皮:「……」
在騎上禿頭鷹獸以後,已經準備退場的科林斯還不忘陰陽怪氣:「你該不會要認輸吧?別吧,我們華萊士魔法學院什麼時候認過輸,丟不起這個人啊——」
哈皮:「……」
剛進來時說的話開始瘋狂打自己的臉。
哈皮不說話,黎離也沒空採訪他的心歷路程,她匆匆對藥檀和西壬交代:「把他盯著,我先去做任務。」
她剛才瞥到一隻高級魔獸的蹤影了。
西壬立刻拿箭瞄準了哈皮的嘴,只要後者敢動一下嘴皮子吟唱魔法,他就會讓對方開不了口。
藥檀也笑眯眯地上前,拿了一個精致小巧的水晶瓶子遞過去:「乖,咬著。」
瓶中的液體呈現出五彩斑斕的黑色,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東西。
在西壬的瞄準下,哈皮不敢說話,只是用警惕的眼神盯著藥檀:「?」
「我需要確保你不會偷偷吟唱魔法,所以你最好咬住它,不然我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手抖倒你身上。」藥檀的語氣其實非常溫和,像是在哄小孩子吃藥。
哈皮緩緩張嘴,在藥檀準備把水晶瓶子塞他嘴裡的時候,一道快到驚人的風刃在西壬射箭的同時襲向藥檀!
西壬的箭也同時飛抵,哈皮一聲悶哼,竟然頂著箭傷猛地撲向了藥檀。
那道箭太快了,儘管哈皮拼命想躲,臉上還是被射出了一道巨大的血洞。
他忍著痛,喘著粗氣壓著藥檀,手中的魔杖抵在藥檀的胸口,眼睛卻死死地頂著西壬:「你認輸!不然我的風刃就落到他脖子上了!」
那邊的西壬面無表情地盯著哈皮,他的神情略微有些古怪,只是哈皮已經無暇思索太多了。
讓這個弓箭手認輸,然後解決掉這個藥劑師……等會兒再想辦法摸到那個劍士後面用魔法帶走她,華萊士魔法學院不是沒有獲勝的可能!
「想留住他的命就認輸!」他再次催促西壬。
然而西壬揚了揚眉毛,居然默默地把雙手環抱在了胸前,一副看熱鬧的模樣。
不知道為什麼,哈皮覺得自己臉上的那根箭似乎在動,但是卻離奇的沒有什麼痛感,更奇怪的是……
「你的手是不是也麻了,快握不住魔法杖了?」
被他壓在下面的那個藥劑師突然開口詢問,說話的同時,他甚至還伸出手企圖搶奪哈皮的魔杖。
真是好笑,哈皮下意識地想要吟唱魔法,然而卻突然發現他的嘴麻木得動不了了,更可怕的是……
哈皮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藥劑師輕鬆地推開自己,然後輕而易舉地從他手中抽走了魔杖,而他無論如何努力,都感覺不到半點力量的存在,整個人都處於麻痺狀態!
藥檀鬆手,露出那個被壓碎的小小水晶瓶,把那些碎渣甩下來。
「這是毒蛛藥劑,對人類而言毒性還好,碰到了也不會馬上致命,不過兩天之內不吃解藥也會死的。幸運的是我拿出它之前就吃過解藥了,所以我沒事,但不幸的是你有事了。」
哈皮憤怒地瞪著藥檀。
藥檀熱情地摸出另一瓶黑色藥水:「只要五百魔法石就能解毒,等會兒出去後記得來找我買解藥。」
西壬慢悠悠地走過來,看了看那邊:「走吧,把他帶去安全區那邊等黎離。」
渾身無力的哈皮被西壬扛豬似的扛在肩上帶著往回走。
回到安全區附近時,西壬和藥檀才發現黎離已經先一步抵達了,她手上還拖了一隻龐大的高級魔獸,只是那隻凶殘暴戾的魔獸已經奄奄一息了。
黎離把魔獸丟到安全區前面,巨大的動靜讓那個正在打瞌睡的貴族戰士猛地驚醒。
「嘶!這……這是高級魔獸嗎!」那個小孩兒臉上全是震驚,拿著武器的手都有點抖。
他還沒見過高級魔獸……不,在跟隨父親出塔城的時候見過,不過是看到高級魔獸吃人,當時的血腥程度給孩子留下了嚴重的心理陰影,以至於根本不敢直視這種可怕的存在,在角鬥場中對上魔獸也總是想起家中護衛們慘死的模樣,不敢真正動手。
「嗯,還差最後一刀,你要的參與感。」黎離示意他可以動手了。
貴族戰士眼中流露出復雜的情緒,恐懼逐漸被勇氣取代——
「啊!」
他毅然朝著高級魔獸斬出一刀,血濺了他一身。
貴族戰士還沒回過神,黎離便關切地詢問:「參與感有了嗎?」
「有了!」他毫不猶豫地點頭,親手擊殺了一隻高級魔獸,這樣的經歷足以讓他在朋友之中吹一年了!
「那鋪面?」
「全場半價任你挑!」
「很好。」黎離滿意了,在看到任務卷軸顯示任務完成後心情就更好了,指了指地上癱軟的哈皮:「再送你一次參與感,你來把他給淘汰了吧。」
「這……這這這不好吧?!」貴族戰士握著還沾著血的刀,雙手都開始發抖了。
地上渾身發麻但是意識猶存的哈皮眼皮子也直抖:「!!!」
正在外面悄悄觀看留影畫面的凱瑞和衛斯理:「!!!」
「沒讓你殺他。」西壬不耐煩地踹了踹哈皮,示意貴族戰士把他拉起來:「帶著他一起進入安全區,就等於把他淘汰了。」
貴族戰士狠狠地鬆了口氣,連忙拖著哈皮走入安全區。
幾乎是在哈皮退場的瞬間,黎離幾人胸前的黃金勳章上數字開始往上跳動。
六分到手,完美!
……
被傳送回休息室後,那個貴族戰士似乎還有點沒回過神。
他回味著方才戰鬥的刺激,心跳得越來越快。
賺大發了!
科林斯已經非常熟練地擬好了契約書:「這邊是半價任選一間鋪面租讓的契約書,麻煩簽一下契約,天劍宗的人大概會在五天內與你們家族接洽。」
貴族戰士愣了愣,雖然有點好奇為什麼是天劍宗而不是荊棘玫瑰家族,但是他現在更關注另一件事。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盯著科林斯幾人看:「那個……」
科林斯警覺:「高級場的戰鬥都由留影記錄的,你不能反悔!」
「不是,我是想問,我還能再參與一次嗎?我能再多租一間店鋪給你們!」貴族戰士仰著腦袋期待地看著黎離。
「不急不急……先讓你的朋友們挨個參與一次再帶你玩。」科林斯趕緊將依依不捨的貴族戰士送走,然後換了個同樣帶著一臉清澈的愚蠢的貴族魔法師進來。
「我記得你家好像是收購卷軸的對吧?這樣,你想辦法給我們弄幾張隨機傳送卷軸,我們帶你體驗火球術秒高級魔獸的快樂。」
貴族魔法師雖然瘋狂心動,但還是趕緊搖頭:「這種卷軸我不敢偷,我父親會打死我的!」
科林斯非常豪爽:「沒讓你偷,我們會按照市場價付錢,但是你得確定優先售賣給我們!」
「那倒是可以……但是隨機傳送卷軸太難得了,我也無法保證什麼時候能拿到。」
黎離突然開口:「那就把高級治療卷軸優先賣給我們,我們也按市場價收。」
不出意外的話,下一次她會帶很多傷員出劍陣,用高級治療卷軸加上藥檀的丹藥,想來他們能更加迅速地恢復戰力。
高級魔法卷軸平時都專供給那些大學院或是直接流入拍賣場,黎離想要大規模採購,還真需要這位貴族二代的幫助。
貴族魔法師毫不猶豫地點頭了,反正賣誰都是賣,還能體驗火球術轟高級魔獸的刺激,他肯定願意!
他迫不及待:「那我們現在就開始?」
科林斯嘿笑著往休息室外面走:「等等,我們要等一些老朋友申請戰鬥後再行動……」
……
華萊士魔法學院所在的休息室中。
這裡面的氣氛很不好。
黎離沒下死手,只是把他們全部打暈淘汰而已,魔杖也在巡查人員的要求下歸還了他們。
哈皮的臉是綠色的,不是被氣綠了,而是被藥檀的毒蛛藥劑給毒綠了。
他當然不可能去找那個藥劑師買解藥!誰知道會不會中新的毒!
萊格寶小心翼翼地給他連用了三張高級治療卷軸,合計損失三千魔法石後,哈皮身上的麻痺感才逐漸消除。
他忍了忍,倒是沒有斥罵隊友的愚蠢,而是沉聲先反省自己:「進入陌生的戰鬥場地後,身為隊長的我沒有馬上放出結界,導致被對方劍士近身挨個擊破,這場是我的問題。」
頓了頓,哈皮冷著臉瞪住其他幾個人。
「拋開我的失誤不談,你們就沒有問題嗎?都起來做檢討!」
「隊長,是我吟唱的時候沒注意後面,被箭偷襲……」
「我脫離了隊伍,被人從邊上直接撂倒……」
剩下幾個魔法師也苦著臉挨個檢討自己的錯誤,總結在一起就是——
實力不是問題,問題是太大意被偷襲了。
綠臉哈皮看了看自己的隊員們,語氣嚴肅道:「損失掉的五分我們今天就要打回來!都恢復好沒有?」
隊員們齊齊地回答:「恢復好了!」
「很好,那我們現在就去申請新一輪戰鬥!讓那群只會偷襲的卑鄙小人知道正統魔法師有多可怕!」
「是!隊長!」
哈皮出去提交申請。
角落站著守了好久的小胖子精神大振。
在哈皮申請完之後,他飛快地上去:「天劍宗一隊,申請戰鬥!」
過了一會兒,天劍宗一隊抵達了新的戰鬥場地。
才剛站穩,科林斯就察覺到遠處傳來明顯的風系魔法元素波動。
非常熟悉的魔法氣息,他之前在候補席看了足足一整年。
中級防禦魔法【風之屏障】!
這不就又巧了嗎!
科林斯搓了搓手,和隊友們相視一笑,再次露出小人得志的反派嘴臉。
小飛劍來咯!
…………
塔城外。
一隊迅捷褐馬的車駕正在狂奔。
車內,安格斯的鼾聲越來越大,而威爾斯則拿著單片水晶放大鏡,認真核對契約書細則。
馬車的顛簸對老財政官來說毫無影響,他早就習慣並享受起這樣繁忙的工作日程。
就在他即將看完的時候,傳訊魔法卷軸亮了亮。
威爾斯幾乎與塔城中所有貴族家族的財政官們都留有魔法烙印,但是今天傳訊的居然是從沒有聯繫過的一個家族。
「您好,我是烏雲家族的財政官,首先請允許我向天劍宗和荊棘玫瑰家族送上誠摯的謝意,感謝你們救了我們少爺的性命。為了表示我們的誠懇,烏雲家族將按照約定,所有鋪面皆由天劍宗任選租賃,這是鋪面的具體地址……」
威爾斯愣了愣。
他和司空燼的契約上是有相關的條約,他需要負責幫助天劍宗開展塔城內的合作和業務。
但問題是,最近太忙了,威爾斯還沒來得及去物色鋪面啊!
而且還是任選半價鋪面?科林斯少爺他們還救了別人家族少爺的命??
威爾斯將心中的納悶壓下,趕緊得體地回復了對方財政官,然後迅速地記下那些鋪面的地址,準備到時候與司空燼商量要哪間。
結果還沒等他弄完這裡,傳訊卷軸又亮了。
「您好,我是白鳥家族的財政官……感謝天劍宗和荊棘玫瑰家族……你們救了我們少爺的命……擇日擬訂優先供應高級治療卷軸契約……」
怎麼又救別人命了?科林斯少爺的水療術進階成群體治療了?
威爾斯的心還沒平靜下來,過了許久——
「您好,我是紅寶石家族的財政官……」
威爾斯:???
他們今天到底幹了什麼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30 10:01 AM
第二卷:閃爍的星火 第五十二章 半獸人
在同一天連續三次遇到天劍宗一隊後,哈皮幾人確定自己是被算計了。
在又一次被黎離快到詭異的劍打斷即將出口的魔法,且被狼狽打暈過去後,休息室中的五個人表情都變得不對勁了。
「隊長……我只有三分了,再輸就掉等級了。」萊格寶的聲音顫顫,表情已然在崩潰的邊緣了。
哈皮整個人身上好似被陰霾籠罩,眉眼壓得很低,握著魔杖的手指關節都因太過用力而隱隱發白。
沉默了良久,他才看向隊伍中的土系魔法師。
「現在我們和他們的排名分別是多少?」
第一場輸的時候哈皮去看了看,他們隊的總分還遠遠排在科林斯那個隊伍的前面,但現在在他們總分掉了四十五分,而對方起碼增加了相應分數的情況下,想來排名已經被甩開了。
那個土系魔法師忙不迭地點頭,跑到白色尖塔巨大的正廳內,仰頭看著黃金色的那道排行牆。
在看完次序之後,他輕咦了一聲。
跟出來的哈皮皺眉問:「排名被他們反超了?」
「不是。」土系魔法師茫然地撓了撓頭,非常費解:「我們的排名掉了不少,但是按說他們拿了這麼多分排名該往上升了,但是奇怪的是,他們的名次也在掉,還掉得不少。」
哈皮的視線落在天劍宗的隊伍成員名字上,面上有了細微的變化。
「他們第五個隊員,從一開始的白銀高分換成另一個白銀低分的了。」
「啊?還能這樣嗎?」
萊格寶回憶了一下規則:「好像如果剛申請隊伍的時候沒說是固定隊員,就能臨時變更成員,但是一旦成了固定隊員就不能換了。」
通常來說,尖塔中的隊伍為了確保團結和利益分配,都會直接選擇固定組隊。因為誰也不敢保證一個臨時拉攏的隊友會不會收了對面的好處演戲,或者乾脆就是擺爛故意輸——
在塔城長期的高壓環境中,這樣心理扭曲的人並不在少數。
哈皮略煩躁地用食指敲擊著魔杖的杖身。
當初科林斯說要打賭的時候,哈皮之所以應下,也是因為不知道另外幾人的等級。
在他的推測中,科林斯的那三個朋友身上都沒有魔法波動,頂多也就白銀水平了。
到了黃金的隊伍往往都是大家族培養出的精英或是某個學院的主隊,是絕不可能接納科林斯這樣的新人中途加入的。
可是哈皮也沒料到,剩下三人居然全部都是黃金等級的,而且一個比一個猛!
尤其是那個劍士……一想到自己被她在過去一天裡打斷的魔法,哈皮的心情就莫名煩躁起來。
整整十四道魔法!甚至包括幾乎瞬發的風刃,但凡是在她面前吟唱的魔法,全部都被打斷了!
正常的劍士哪可能這麼快!
說不定這人就是荊棘玫瑰家族私下重點培養的魔法劍士,只是用了特殊的道具或是藥劑掩蓋了魔法波動,以達到更有效的偷襲手段。
這樣的事也不是沒發生過,尤其是那些刺客更喜歡做這種事。
他們當中有些人能學會極其罕見的偽裝魔法,裝著普通戰士的模樣讓對手鬆懈,然後一記魔法送人升天。
現在他們隊固定成員才四個,一旦後面那個叫天劍宗一隊的隊伍找到個黃金等級的固定隊員,排名將狠狠地把華萊士魔法學院甩在後面。
「不能和他們硬碰硬了,看樣子科林斯是有備而來,那群人一定是針對我們的施法習慣提前特訓過,所以才能這樣精準地打斷我們每次的施法。」哈皮毅然地下決定:「晚上的時候我們再來申請戰鬥。」
只要和那群瘋子避開,上分對於華萊士魔法學院來說並不算難事。
當然,哈皮是不可能是為了躲著這群人,他只是非常雲淡風輕地表示「正好今天累了一整天,今晚和明天白日放假,晚上加班上分。」
他就不信了,那群瘋子白天一直在戰鬥,晚上還能通宵上分,熬鷹都不是這麼熬的!
得知明天能放一天假,剩下幾個魔法師原本緊繃的心總算送下來了,因戰敗而苦著的臉也悄悄轉好。
他們四人在後面議論著要去哪兒的酒莊品嘗新醸的果酒,又約著一道去聽新來的吟游詩人的作品,興致比剛才戰鬥的時候好多了。
哈皮皺著眉聽得不太高興,只是最後也沒說掃興的話。
同樣一身疲倦的四人組在友好地送別了那群照顧生意的貴族二代,又承諾明天一定繼續後,也慢吞吞地往白色尖塔的四樓摸去。
之前威爾斯為他們四人在白色尖塔中登記了信息,做任何事都力求完美的老財政官甚至還採購了塔城內最優質的家具和床品,且不論那些柔軟的地毯和根據每人的體型重新換置的桌椅,就連白色尖塔內普通的木板床換成了最高級的軟墊床,上面甚至還留有能用魔法石啟動的靜音魔法陣和顫動魔法陣,以達到安睡和按摩的雙重功效。
可惜躺了沒多久,科林斯就渾身不自在地從半夢半睡中睜眼了。
他打了個哈欠,跑去隔壁敲開了藥檀的門,盯著一雙黑眼圈磨牙道:「我想到自己被打斷的那道水之束縛就睡不著。」
「不對。」藥檀搖搖手指糾正他的說法,「是三次,第一次是風刃,後面兩次分別是被火球術和飛沙走石打斷的。」
「……反正就是很氣。」科林斯靠在門口一臉懊惱:「剛好排到他們也是魔法師,被打斷了也不會太危險,但要是換成魔法戰士甚至是刺客,一道魔法被打斷了對方就拿武器架我脖子上了。」
藥檀也鄭重地點頭:「我也覺得自己今天的表現很有問題,敵人如果不近身的話就無法使用丹藥或者藥劑,後面兩局幾乎都在旁觀,所以我剛才也沒睡,正在研究怎麼將它們融入靈力中釋放。」
「要不咱們去把黎離和西壬也叫上,再復盤一下今天白天的失誤?」
兩個少年說幹就幹,跑去隔壁尋找另外兩人了。
結果敲了半天,黎離那邊的門一直沒開,只有西壬的門推開了。
他看起來很疲憊,腰上只繫了一張浴帕,手上則麻木地搓著被弄髒的白色院服。
「上半夜我剛去打了兩輪單人戰。」他聲音沙啞道:「你們要找黎離的話估計要明早了,剛剛我打完的時候,正好看到她過去。」
「咦?」科林斯對於這兩人的內捲行為感到震驚:「我們不是說好了明早一起帶金主們打組隊賽嗎?!」
「嗯。」西壬一邊搓衣服一邊簡短解釋:「我和她商量過了,我上半夜上分下半夜睡覺,她上半夜睡覺下半夜上分。」
「嘶!」
你們兩個戰鬥瘋子沒事吧?
搓了半天也沒洗乾淨的西壬逐漸暴躁,眼看著要把衣服搓爛了。
藥檀看得很嫌棄,奪過衣服繼續幫著搓。
「那這次就交給你了,下次我再來,我先躺了。」
西壬仰身往後一倒,很快便睡著了。
科林斯和藥檀一邊則蹲在他房間的角落,繼續商量復盤今日戰鬥的細節。
「我覺得吧,多吟唱幾次練練就能防止被打斷了,要不你先念一個小一點的試試?」
「小一點的?」
藥檀點頭:「對,就你用水元素凝聚出的手應該能控制大小吧?你把它弄小點就能在屋裡練了……」
科林斯照做了,慢吞吞地凝聚出一隻小手。
「然後再練一下操控能力,來,用這隻手搓一下衣服試試,等等,我去把我的髒衣服也拿過來,你也能多試幾次。」藥檀說著便行動起來。
科林斯一邊操縱著水之束縛搓衣服,一邊感動道:「藥檀你真好,替我想得真周到。」
藥檀把髒衣服全部堆在科林斯面前,靦腆微笑:「這是做朋友應該的。」
科林斯也投桃報李,積極地給藥檀出主意:「那你不如也把洗衣粉融入靈力試試看?就把這些衣服當投毒對象!要是能醃透了就說明你成功了!」
原已準備去西壬旁邊躺平的藥檀被迫鹹魚打挺。
「行吧。」
在科林斯和藥檀快睡死在那堆髒衣服前面時,黎離回來了。
戰鬥過的她與西壬不同,非但沒有半點疲憊,甚至眉目間的神采都要好上許多。
對此她的解釋是:「昨晚遇到的兩個對手都很不錯,切磋得勉強算是酣暢淋漓了一半。」
「……」
廢話,大半夜不睡覺跑去上分的要麼是想要保持段位擺爛掉分的,要麼就是和她一樣拼的捲王,實力定然不會差到哪兒去!
飛快地洗漱一番後,四人組為了省時沒去飯堂,而是皺眉吞下了藥檀新煉製的辟穀丹。
「新改造的口味,是不是好點了?」藥檀滿含期望地等待反饋。
西壬:「也不能說好或者不好,就是……噦!」
科林斯:「其實這個味道也還好吧……噦!」
吃慣了的黎離倒是面不改色,涼幽幽地提醒:「吐了還得再吃一次,忍住吧。」
他們只好忍住了,待嘴裡的怪味兒消失後才趕緊給反饋。
「下次能做個牛肉乾味道的嗎?」
「水果味更好,再不行樹皮味也比現在的好啊。」
……
四人急匆匆地趕去老地方,那些輪到今日體驗快樂的貴族二代們來得很齊整,然而今天時間都過了,也沒能等到哈皮那五個老熟人。
無奈之下,他們也只能懷著對老朋友的思念先申請對戰了。
被黎離幾人心心念念惦記著的華萊士魔法學院一隊,直到夜深人靜之時才悄然踏入白色尖塔。
此刻夜已深極,人來人往的白色尖塔內鮮有完整的隊伍出沒,大多都是氣息危險的獨身勇士露面。
純白色的巨大正廳中,有幾個全身都被盔甲包裹,只露出銳利眼睛的戰士面無表情地路過,甚至有人還帶著輕蔑的神色一瞥哈皮幾人,挑釁似的拿著還在滴血的武器示意。
也有整個人都包在斗篷中的神秘魔法師完全不看前人,強橫地從哈皮幾人之間穿過去。
甚至還有幾道陰風從他們的背後掠過,直到對方發出不懷好意的怪笑後,他們才意識到那是一個善於隱藏蹤影的刺客。
哈皮腳步放緩。
「應該是剛從高危區域回來的隊伍。」
雖然對方並沒有亮出勳章,但這樣的隊伍肯定是黃金等級高分了。
深夜的白色尖塔中出沒的多是這些剛從危險區域輪值回來的人,他們或許以前也畢業於那些有名的學院,和這些年輕人一樣青澀,但是在長時間的血腥廝殺之後。這些人身上的氣息明顯不是這些學生崽能比的了。
他們每個人身上都帶著濃鬱到仿若實質的血腥味。
方才的那個刺客身上似乎籠著一團霧,讓人看不清他的具體面貌,華萊士魔法學院的這些年輕魔法師們也只能看到那團霧湧向了申請對戰的登記處,然後便和那幾個戰士一起進入了一間休息室。
萊格寶後背發涼,確定自己身後沒有刺客後,才壓低聲音問:「隊長,我們要現在申請對戰嗎?」
經過天劍宗一隊的調教,他們現在也摸到了匹配對手的規律了。
如果剛才進去的隊伍也是黃金等級,因為這種時候幾乎沒有其他隊申請組隊作戰,所以鐵定會輪到他們這群魔法師上場!
「……」哈皮看了一眼萊格寶,在短暫的沉默後突然開口:「萊格寶,我記得你說你的分數快掉到白銀了是吧?」
萊格寶茫然地點頭:「沒錯,隊長,所以我們更不能輸——」
輸字的尾音還沒說完,哈皮便義正詞嚴道:「所以今天先單排吧,你把分數打上來再一起組隊上分。」
萊格寶:「???」
「可是隊長,我主修的是輔助魔法,不方便申請單人對戰啊!」
然而容不得萊格寶拒絕,哈皮已經微微抬著下巴,優雅地握住魔杖,腳下的精致皮靴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上前申請單人對戰了。
「……」
後面的幾個魔法師也只能嘆氣,乖乖地跟著隊長一起申請單人戰。
西壬出來的時候,只看到只有一片眼熟的衣角。
原本疲憊不堪的精靈精神大振,長腿兩步並一步奔到樓頂的臥室,挨個砰砰砸門。
「起來!」
「快跟我一起出去,迎接老朋友了!」
黎離悄悄轉過頭打了個哈欠,勉強打起精神:「我趕緊才剛躺下,怎麼就到下半夜了嗎?」
「不是!」西壬神采奕奕:「我看到華萊士魔法學院的人了,他們居然想摸黑上分,我們能不趕緊去迎接?」
一聽到這裡科林斯可不睏了,當即回去拿魔杖:「那必須去啊!」
黎離:「……」
四人在服用了藥檀給的醒神丹後睏倦一掃而空,帶著明確的目的性直奔向申請對戰的登記處。
「你好,我們要申請五人組對戰!」
凱瑞萬萬沒想到會在這時候遇到黎離幾人……他要等的應該是另一個隊伍才是。
臨時被調來值晚班的他眉頭緊皺,態度強硬地警告眼前這四人:「你們只有四個人,想要申請五人組對戰是非常危險的行為,建議你們明天早上等到第五個隊友後再來申請。」
「沒關係的。」黎離搖搖頭,反正天劍宗一隊的第五號位置永遠是留給金主的,壓根就沒指望真的有五號隊友出現。
凱瑞心中做著艱難的抉擇,他深吸了一口氣,最後一次勸說:「你們要知道,這裡面巡查人員不是能馬上趕到的,也不是每次認輸對手都能馬上收手,裡面不乏有一些好戰分子殺戮上頭後惡意殘害對手……」
黎離心中默默地給了這個眼熟的工作人員一個好評,他居然這麼盡職盡責地提醒他們,真是個好人。
不過好評的同時並不影響黎離他們堅持申請。
總不能因為未知的一些危險而停止前行吧?
凱瑞咬牙思考了許久,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剛才進去的那隊人身上的血腥味一直縈繞在他的鼻息間。
他心中掙扎糾結了許久。
最後,他看向黎離,一咬牙:「黎離勇士,我是你的支持者,我知道你從進入角鬥場過就從未輸過,你記得這次也千萬別輸!實在打不過記得趕緊逃跑!」
黎離怔了怔,雖然不知道這個眼熟的工作人員為什麼這樣說,但是她還是給了對方一個堅定的眼神。
「多謝提醒,我知道了。」
凱瑞面露狠色,飛快地通過了天劍宗一隊的對戰申請,他伸手在魔法陣上搗鼓的動作像殺豬一般暴躁。
「我堵上自己的聲譽和未來信你們了!不能輸!」他眼眶都快含淚了。
「……」這麼激烈的反應,如果不是愛得深沉的話,黎離就懷疑對方應該是去了地下賭場,把全部身家押在天劍宗一隊身上了。
西壬抱著手,非常冷傲地說了一句台詞。
「吾輩箭修,自當心無他念,一往無前!」
「你這又是哪兒聽到的?」黎離側目。
西壬壓低聲音解釋:「老師給我的衣服裡夾了一篇王大爺代筆,以不能修煉的弓箭手為主角的逆襲打臉故事,裡面的主角說了這句話後就上場亂殺了。我和藥檀已經鑑賞過了,你要看的話回去給你。」
黎離拒絕被大師兄的話本洗腦:「不用了。」
「哦對,你是文盲看不懂,科林斯你要看嗎?」
「看!要是精彩的話,咱們還可以考慮賣給劇院,讓他們表演出來,這樣黎離就算是文盲也能看懂了。」
「……」
謝謝你們這麼照顧文盲哦!
在殘忍嘲笑黎離的歡快氣氛中,四人組進入了等待戰鬥開始的休息室。
在短暫的等待過後,休息室中又亮起了熟悉的傳送陣光芒,下一刻,天劍宗一隊被傳送抵達了新的賽場。
黎離睜眼,將前方的景致盡數收入眼底。
這是一片蒼涼又野蠻的山地,四人身後是一座高聳陡峭的高山,想來已經在塔城之外了。
此刻正是最幽靜的午夜,整個山地上只有荒涼的雜草和猙獰的亂石,雙月的光輝灑滿了整個山地間,從黎離幾人所在的山溝直蔓延到看不到頂的山巔,冰冷的夜風從四面八方灌進來,再遠處,是劃分賽場範圍的魔法結界隱約亮起的微光,可以看到數十隻禿頭鷹獸在結界之外盤旋,按著之前的經驗,黎離他們知曉上面坐著的都是在戰鬥場地外巡查的角鬥場檢驗官們。
「奇怪了。」
藥檀納悶地抬頭看著在結界之外盤旋的禿頭鷹獸,略微有些費解:「之前的戰鬥也就兩三個檢驗官吧?怎麼今天這麼多人?」
天上飛來飛去的禿頭鷹獸至少有二十隻了,這排場未免太足了吧?
科林斯很樂觀地找出了原因:「大概是半夜比賽的隊伍不多,值班的人都過來看熱鬧了吧。」
也是,剛才他們出來的時候都沒碰到人。
熟悉的任務卷軸落下。
西壬一把將它撈進手裡。
「守護任務:身為勇士,以強大的力量守護平民是光榮的義務。山頂上放置了五個脆弱的平民人偶,尋找並保護好它們直至戰鬥結束!
戰鬥結束後,每保存一個完整的平民人偶將額外加一分,全部完好則每人累計加五分;相對的,每有一個平民人偶破碎則額外扣一分,全部破碎則每人累計扣除五分!」
「好家伙!」科林斯震驚:「這意思就是,如果沒能護好平民人偶,哪怕我們贏了戰鬥也等於白打了?」
西壬再給他沉痛打擊:「如果輸了,而且任務全部失敗的話,一共得扣十分。」
「如果沒猜錯的話,對方的任務就是破壞人偶。」藥檀飛快地分析出關鍵:「我們要搶在對方前面登上山巔,把平民人偶先搶到手!」
「我去。」
黎離當即準備御劍往上。
然而就在這時,天空中傳來一聲刺耳的鳥類尖唳聲。
遠處的亂石上方,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現在半空之中,或許是因為距離太遠了,四人只能看見對方大概的輪廓……
這是個人,然而他的腳是如同鳥類一般的利爪,而手則化作了一對大得可怕的黑色翅膀,每一次扇動,他的身體便在烈風中攀升一段距離。
朦朧的月色之下,四人組見證了遠方的黑影由人變鳥的全過程!
西壬:「O 。O?」
藥檀:「O 。O?!」
科林斯:「0 。 0!!」
黎離:「- -」
……
白色尖塔外。
塞爾幾乎以最快的速度從阿瑞斯戰鬥學院趕往白色尖塔,為此不惜以加餐為代價,讓伊莉絲給自己連續丟了好幾個【風之祝福】。
「讓埃西亞他們也抓緊時間,我們必須盡快趕往白色尖塔!」
才剛經歷了學院殘酷特訓的伊莉絲睏倦得不行,在聽令照做的同時,卻也不由得嘟囔。
「隊長……明早我們學院不是還要繼續高強度實戰演習嗎?怎麼大半夜還要起來去白色尖塔上分啊?」
塞爾的聲音在夜風中冷得出奇。
「你知道為什麼阿瑞斯戰鬥學院這幾天要特訓演習嗎?」
作為隊伍的斥候,雖然學院裡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但是善於捕捉各種細節的伊莉絲卻早已有了自己的推測。
她微微眯起圓眼睛,聲音也沒了平日的懶散,變得正經許多。
「學院的歷史課程老師在前天開始給我們講解有關北塔城的知識,甚至還有禮儀老師來傳授我們各族半獸人的見面禮問候禮等等……不出意外的話,是北塔城的半獸人要來我們東塔城吧?而且看這隆重的架勢,應當是掌管他們之中黑塔議會的某位貴族半獸人要帶人來。」
快速說完分析後,奔跑在前面的伊莉絲回頭眨了眨眼,狡黠笑道:「所以我答對了嗎,塞爾隊長?」
「答對了,但是沒有獎勵加餐。」塞爾快速地越過伊莉絲,神情非常嚴肅。
「計劃內,北塔城的獅族小公爵將在兩日後抵達東塔城,作為獅族的未來繼承人,這位小公爵在黑塔議會中具有很大的話語權,極有可能登上半獸人的王座。」
位於北塔城的黑塔議會明面上是由矮人,半獸人及幾乎消亡的地精等多個種族組成,然而由於半獸人過於強大,實際上黑塔議會中半獸人就佔據了超過七成的席位。
如果獅族能夠統一半獸人各個族群,那也就意味著,他們將成為北塔城的無冕之王。
「咦?」伊莉絲愣了愣,不解道:「可是兩日後小公爵才來,我們現在去白色尖塔幹嘛?提前布置歡迎的鮮花和彩帶?」
「……」塞爾被自己的隊員清奇的腦回路弄得不想說話。
眼看著白色尖塔越來越近,身後的埃西亞三人也追了上來,塞爾才咬牙切齒道。
「那些半獸人行事從來不講什麼規則或是禮節,要不是今天值守的人經驗老道,辨認出那些人的勇士勳章背面是黑色尖塔而非白色尖塔,還不知道那個獅族小公爵居然派了他的親衛隊走在最前面,來到咱們這裡準備挑事了!」
半獸人的體力與戰鬥力遠非尋常人類能比,更何況那還是強勢的獅族小公爵的親衛隊!肯定是整個半獸人族中最精英的那一批人。
「哈?」匆匆趕上來的埃西亞聽到這句話後眼睛都瞪大了。
四大塔城的塔民勳章都是通用的,其他塔城的塔民的確能夠自由來往。
狂獅迷茫地撓了撓頭,指著空蕩的白塔正廳:「可是我沒看到有半獸人啊。」
「因為他們已經進入休息室,在等待對戰了。」塞爾快步朝著裡面走去,神情凝重:「這種事不可能讓老師他們出面,所以院長交代讓我們來狙擊他們,當他們第一輪的對手。如果我們輸了,給東塔城爭臉的事兒就要落到東塔綜合學院頭上了。你們都打起精神,別丟了阿瑞斯戰鬥學院的臉!」
埃西亞目光一凜,握緊了巨斧點頭:「我明白了。」
然而等他們抵達了對戰申請登記處的時候,卻發現這裡已經圍了許多檢驗官不許人進入了。
直到塞爾說明他們的身份後,阿瑞斯戰鬥學院一隊的成員才被放行進入。
還未走近,塞爾就察覺到前方有一道強大的氣息出現,至少是聖階魔法戰士!
這應該就是白色尖塔的議會的決策者之一了!塞爾立刻站直身體,帶著敬意看向前方,畢竟每一位尖塔議會的強者都為人類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是所有年輕人們的偶像和奮鬥目標。
然而還沒等塞爾走過去,那邊就傳來一道擲地有聲的怒叱。
「你不跟那幾個孩子說明情況就把他們放進去了!你到底是對他們的實力有信心還是對自己眼光的盲目自信!」
「對手不是普通隊伍!半獸人都是什麼德性你不知道嗎!」
「你是不是真的想一輩子待在角鬥場拖屍體了!」
「我讓你磨煉,你就是這樣拿東塔城的尊嚴和那群孩子的命來磨煉的嗎!」
一個身著暗灰色鎧甲的中年魔法戰士正對著一個年輕的工作人員怒噴著,後者低著頭默默承受著,一句話也不回答。
塞爾回想了一下,看到那件暗灰色鎧甲上的烏雲家徽後,隱約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這是烏雲家族現在的族長西普那,也是尖塔議會的決策者之一。
「……」塞爾意識到事情好像不對,但是想到院長路上還在催著他趕緊去狙擊獅族小公爵的親衛隊,於是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去打斷那邊的訓話。
「西普那大人!」
他站著行了個標準的戰士禮,語氣鎮定道:「我們是阿瑞斯戰鬥學院一隊,特此來申請五人組隊對戰!」
「……」
西普那沉默地看了眼前的矮子劍士一眼,臉上的餘怒未消,卻不再罵人了。
塞爾心中稍定,看樣子沒認錯人。
「不用對戰了。」
過了好一會兒,將情緒穩定下來後的西普那才板著臉,一字一句道:「你們一起跟我走,去巡察戰鬥場地的安全,如果輸了,你們再去對戰!」
說到輸字,西普那再次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凱瑞一眼。
凱瑞低頭不說話,只是跟在了西普那的身後。
塞爾和其他幾個年輕人都愣了愣,然而容不得他們拒絕,因為西普那已經在吩咐角鬥場為他們幾人再準備幾隻禿頭鷹,預備臨時充當巡查工作人員了。
直到被傳送到這次的比賽場地外面的結界入口處後,塞爾才隱約猜到了事情的離譜走向。
有一個不知情的隊伍剛好趕在阿瑞斯戰鬥學院的隊伍前面申請了對戰,而那個敏銳察覺到獸人隊伍出現的檢驗官,居然在明知道只有半獸人隊伍在等待對戰的情況下,把那個無名隊伍給放進去了!
自然而然,兩個隊成功匹配,被同時傳到了一個戰鬥場地。
西普那越想越氣,狠狠地照著凱瑞的屁股就是猛踹一腳。
「你這比豬玀獸還蠢的家伙!」
「那個隊伍甚至還少了一個人!」
「其中有三個都是不會一點兒魔法的普通人!」
「等級最高的只是個中級魔法師,還是主修輔助魔法的!」
聽到這裡,塞爾心中一激靈,下意識地與身後的隊友們對視一眼。
五個年輕人的眼神在瘋狂交流。
狂獅憨厚一笑:這些特徵聽起來好像很耳熟。
埃西亞面無表情:似乎每點都精準命中某些人。
桑吉德陰沉著臉點頭:沒錯。
伊莉絲在跳上禿頭鷹獸的時候,直接把身子湊向塞爾,低聲感慨:「他們半夜居然都在拼命上分?隊長,你押他們贏的那兩百魔法石看樣子能翻倍啊,能加餐……」
「不能。」
「噫好小氣。」
在知道進入賽場的人是黎離他們幾個後,莫名其妙的……阿瑞斯戰鬥學院好像一點也不緊張了。
「應該不會輸太慘,而且就算輸了,大不了我們幫他們把場子找回來就是。」埃西亞說出了其餘幾人的心聲。
幾人騎在禿頭鷹獸的背上,悄無聲息地混進了那些巡察工作人員的隊伍之中。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巡查人員們身上的氣息都有點嚇人,有不少魔導師和超高階戰士混在其中。
當然,最可怕的還是最前方的聖階戰士西普那,這可是相當於大魔導師的可怕頂端存在,就連他座下的禿頭鷹獸的翅膀都在不自覺地顫抖。
在這些前輩的面前,阿瑞斯戰鬥學院的幾人乖巧地保持著沉默,任由專業的禿頭鷹獸帶領他們在結界上空巡查。
在飛到其中一個角落時,塞爾的眼皮抖了一下。
他看得很清楚,結界裡面的兩支隊伍即將碰面了。
他們要打起來了!
……
結界內的戰鬥現場。
「怎麼是陌生的妖怪,不是我們的老朋友啊!」
西壬一邊從箭囊裡取箭,一邊用新學的詞匯罵別人,雖然不知道何為妖怪,但是他知道這不是好詞。
不是好詞他就喜歡用!
「……」
黎離沒說話,而是眨也不眨地看著頂上的那個鳥族獸人。
對方的目標似乎不是底下的他們,而是山頂上的那些平民人偶!
「我去攔住他。」
黎離只來得及留下這樣一句話,而後手中的精鐵長劍閃過光輝,足尖在亂石間幾下蜻蜓點水,穩穩站在了劍上。
那他們該幹嘛?
西壬和科林斯都把臉轉向了藥檀,等待他的指揮。
這個隊伍裡有八百個心眼子,六百個屬於藥檀,二百五是偶爾能迸發出小聰明的科林斯,黎離在戰鬥時心眼能飆升到八百,日常大概為零。
至於西壬,毫無疑問,他就是個:
大——負——翁——
「西壬跑得快,你馬上去山頂搶人偶!」藥檀腦子轉得飛快,冷靜地指揮著兩個隊友:「科林斯跟我一起,我們想辦法拖住那隊的其他幾個人!」
「好!」西壬一點頭,徑直往山路攀登而去。
不是他不擔心科林斯和藥檀,而是因為他知道這兩人在黎離的督促下逃命的手段有多高明。
更重要的是,現在處境最危險的是徹底暴露在敵人視野下的黎離,他但凡忸怩猶豫多一會兒,黎離要面對的危險就更深一些!他必須盡快搶下平民人偶支援黎離!
「我們怎麼拖住他們?」科林斯完全信任藥檀的指揮,之前在高危區域的那幾天就是藥檀帶著他用各種手段逃過魔獸的。
藥檀抬頭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腦中飛快轉動著。
他的眼前似乎浮現出無數的文字,是之前在翻閱藥材書時無意中翻看過的《四大塔城風土人情誌》。
這個露面的人是鳥族獸人……
很快,藥檀給了科林斯答案,他的手指遙遙地指向黎離與那個鳥族獸人即將碰撞到一起的下方。
那兒是山腳的一處荒草地,颯颯夜風之中,無數的枯黃野草搖曳著,彷彿海浪般翻滾不停。
「科林斯,跟我一起去下面守株待兔!」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30 10:51 AM
第二卷:閃爍的星火 第五十三章 這一劍,星火燎原
在雙月之光映照下,黯淡的荒山似乎也開始發光了。
黎離去攔截那個氣息可怕的鳥人妖怪了,藥檀和科林斯體力雖然在魔法師中算不錯,但是和戰士比起來可就完全不夠看。
拿下人偶的任務,自然只能交給西壬了。
這座山料峭如刀削,西壬一眼望過去,竟然尋不到半條能夠踏腳的路,如果換成普通的戰士,肯定也只能手腳並用地攀登這座陡山了,而且說不定還會因為越來越猛烈的暴風無法立足而滾落山腳,平白丟掉性命。
不過對於自小就生活在精靈森林的各種樹屋上且靈活輕盈得如風一樣的西壬而言,這並不算難事。
他敏銳的視力在較黯淡的夜色之中似乎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荒山上每一根隨風曳動的野草,每一塊嵌在山壁上的石頭,都一覽無餘。
此刻的西壬便借著那些凸出的石頭,不斷往上縱躍,在司空燼傳授的風系靈力法訣的加持下,攀登的速度竟然不比黎離御劍來得慢。
後方,一道可怕的閃電和一道劍氣碰撞在一起,讓西壬的心都咯噔了一下。
劍氣很熟悉,是黎離的。
但是那道閃電卻強勢得可怕,透出的氣勢,竟然比阿瑞斯戰鬥學院的那個矮子劍士的最強一擊【紅蓮火斬】還要讓人心驚。
精靈曾被譽為天生的魔法眷者,幾乎每一個精靈都擁有或好或壞的魔法天賦;
而半獸人也不逞多讓,他們並非每人都能掌握魔法,但是一旦觸及了魔法,便彷彿與生俱來般能夠完美將魔法融入到自己的身體中,覺醒出獨一無二的特殊力量。
有人甚至因此懷疑這些半獸人的身體裡流淌著某些超高級魔獸的血脈,畢竟厲害的超高階及以上的魔獸都會覺醒一些特殊能力。
但是從北塔城多年的發展看來,顯而易見,半獸人是高智慧種族,且擁有與人類和精靈類似的思想。
現在四大塔城裡都禁止這類言論,因為這是對半獸人的嚴重歧視和挑釁,一旦有人敢把他們和魔獸做比較,這個脾氣古怪的種族很可能因此變成最嗜血的戰士。
現在,黎離的對手顯然就是半獸人中擁有最頂尖天賦的那部分。
那個鳥人掌握的是所有魔法元素中攻擊性最強的——雷電!
後方的動靜越來越大,西壬雖然不太聰明,但是也知道要先完成自己的任務再去支援。
於是他催動著體內的靈力湧動,身體變得越發輕盈,矯健地往山巔登去。
然而發現頂上兩人打起來的不止他。
下方,另一側的亂石堆中。
一個壯碩的大漢撓了撓頭,綠豆大的眼睛中有明顯的震驚:「隊長居然被人攔住了!」
另一道聲音幽幽地響在幾人的身後:「感覺不到她的境界,應該是學會了隱匿魔法氣息的魔法……真無趣,人類就是喜歡學玩這種小把戲。」
「不要小看人類,看樣子至少是個高階風系魔法戰士,應該是對方隊伍中最強的那個了。」
一個眉眼細長幽深的魔法師抖了抖自己火紅色的耳朵,蓬松的尾巴搖晃了兩下,很快做好了決定:「伊克西翁,你去代替隊長做那個擊殺任務,把那五個人偶的分數拿下來,我們去支援隊長。」
她仰頭看著眼前的半人馬,尾巴一甩,白色的尾巴尖尖指向了山壁上的代表西壬的那個小黑點。
「順便把他解決掉,我們幫隊長快速解決完之後就來支援你。」
「好。」那個名叫伊克西翁的半人馬垂眸點頭,而後轉身。
他前腿微微一屈,後腿猛地在草地上一蹬——
一道迅猛的力量驟然爆發,伊克西翁以可怕的速度和力量高高躍起,他四隻蹄子帶起的亂石子在揚起的沙塵中飛射,待石子落地時,半人馬的背影也竟然好似閃現一般快速出現在了下一個地點。
狐狸半獸人:「好,爭取在伊克西翁遇到對方之前幫助隊長快速結束戰鬥。」
「好!」
幾人迅速朝著正在戰鬥的場地下方靠攏,等待配合天空中的鳥族獸人的機會。
另一邊。
正在攀登陡峰的西壬很快便察覺到下方有人在靠近。
在看清對方的行進方式後,西壬咬緊了後槽牙,在心中暗罵了一聲混蛋。
怎麼每次去找東西的時候邊上都有狗和自己賽跑啊?
上次是那個能用風系魔法加速的刺客伊莉絲,這次更過分了,他兩條腿夠長了,但是別人有四條腿!
其實和伊莉絲比起來,伊克西翁的速度並不快。
然而,他四條蹄子一蹬,每次跳躍彷彿都要上天!
那些脆弱的石頭在他可怕的爆發力量下,很快化作齏粉隨風散落,然而這個半人馬卻總能在石頭碎裂之前起跳,精準踏到下一塊石頭上面借力。
如此反復,他和西壬之間的距離開始不斷拉近。
他居然能把本該被限制在平坦地形的衝鋒技能用在攀登陡山之上!
淦,真他爹的是個妖怪!
「區區馬妖也想追上你西壬大爺……」
西壬口中嘟囔了兩句髒話,連自己也沒發現這語氣已經越來越像司空燼了。
攀登的同時,西壬伸手往後一掏,飛快摸出了自己的弓箭——
「咻!」
在伊克西翁開始下一次垂直衝鋒之前,西壬的箭斜斜地射擊而來,擊碎了伊克西翁斜上方的那塊石頭,深深地扎進了堅硬的山壁之中。
碎裂的石頭噼裡啪啦滾落到山腳。
西壬精致的面上露出危險的笑容,拿著弓在脖子前做了個警告對方繼續跟隨的割喉動作,而後加快速度往上攀登。
然而半人馬沒有絲毫被激怒的模樣,更沒有打消完成任務的念頭,他枯木般的面上毫無波瀾,另擇了一塊石頭繼續追逐。
西壬的速度更快。
又是一道箭矢射向半人馬腳下的石頭。
他無意殺死這個對手,畢竟這裡是賽場而非戰場,西壬只想阻攔對方的攀登進度,最好能讓對方主動放棄追逐這個任務。
然而對方眼中幽深的光似乎暗了暗,下一刻,他竟然摸出了一把巨大的長柄鐮刀!
陰冷的鐮刀在淒冷的月色下泛著如同骸骨般的蒼白色澤,很快,鐮刀上便燃起了幽藍色的火焰。
在下一次衝鋒跳躍的同時,伊克西翁手中的長柄鐮刀朝著西壬狠狠一揮——
一道新月狀的幽藍色猛地朝著西壬飛襲而去!
西壬腳下的石頭也瞬間化作粉末,他及時地拿出一根箭插在了山壁之上借以懸掛身體,總算沒掉下去。
極近的下方,伊克西翁語氣平靜地給了危險的警告:「不要挑釁我,孱弱無能的精靈。」
「?」
上升到種族攻擊後,西壬身上的氣息明顯不同了。
他冷笑:「崽種,直視我!」
伊克西翁還真的抬起頭與西壬對視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看到那個精靈靈活地一個翻騰,在拔下山壁上的箭矢的同時,再次朝自己腳下射出那支箭!
在半人馬飛快衝鋒跳躍的同時,他也看到了隱藏在第一支箭後的另外兩支箭。
原來不是一支,是三連射!
西壬這兩擊直接射碎了伊克西翁腳下範圍內的兩塊石頭,後者找不到借力點,眼看著就要從光滑的山壁上直直摔落下去了。
然而就在這時,騰空的伊克西翁修長的四隻馬足迸發出可怕的力量,原本往下墜的身體竟然猛地轉向,憑空控制著自己衝刺到另一個方向的石頭上。
【二段衝鋒】
伊克西翁深灰色的長髮散落,半遮住他瘦削修長的臉。
他與西壬對視,雖然沒說任何話,但是西壬彷彿讀懂了對方想說的話。
「沒想到吧,老子能在空中轉體,你的箭能預測到我接下來的位置嗎?」
某部分髒話或許是眼神翻譯錯誤了。
在暴露二次衝鋒這項能力後,伊克西翁再也沒打算隱藏了。
接下來,他衝鋒的角度越來越離奇,西壬根本無法掌握對方的四蹄會落到何處,自然無法狙擊對方。
然而西壬只是保持冷笑。
在伊克西翁下一次朝著左前方衝刺的時候,西壬的箭也同時射出,目標直指馬蹄左前方的那塊石頭。
半人馬果然開始二次衝鋒改變落點位置,這一次是正前方的那塊石頭,
不出意外的話,西壬來不及拉第二次弓破壞第二處落腳位置了,然而——
在伊克西翁的注視下,那支即將插入第一塊石頭的箭矢。竟然在空中生生地轉變了方向,猛地朝著第二個落點的位置擊去!
那一瞬間太快了,來不及反應的伊克西翁腳下一空,他學著西壬剛才的模樣,飛快用長柄鐮刀斬入山壁之中,這才免了直接摔下山的慘劇。
饒是如此,伊克西翁也因為半人馬體型過於沉重,拖帶著長柄鐮刀劃破山壁,直直地往下墜了好長一段距離才停住。
這樣一來他與西壬的距離被徹底拉開了,那個精靈如風一般的背影變得越來越小。
已經攀登了一半山壁的西壬冷哼一聲,齜牙吹了吹被對方的鐮刀火焰灼傷的手臂,一邊爭分奪秒往上爬,一邊靠著罵罵咧咧緩解疼痛。
「淦淦淦!」
「你以為就你會轉彎啊!」
「沒想到吧,我的箭也能轉彎了!」
……
山上的兩人只是競速,空中的兩人之間的戰鬥就血腥太多了。
黎離微微眯眼,耳畔的風聲大得可怕。
但是更可怕的是她現在面對的對手。
眼前的這個對手已經完全沒有人類的模樣了,他的臉上已經長出了細密的羽毛,遮擋了大部分的面容,只留下一雙冷漠的眼眸。
他身後的那雙翅膀完全展開後,竟然比獅鷲的翅膀還要大,翅膀上面的每一片翎羽都泛著奇異的金色光澤,往下那對已經完全獸化的黑色鳥足比西壬的腿還長,爪子的尖端還時不時閃過炫目的光澤。
他沒有武器,或者說,實力最頂端的那些半獸人最強大的武器,就是他們的身體。
這個鳥族獸人每揮動一下翅膀,便有無數道翎羽飛襲向黎離。
更可怕的是,它們上面縈繞著氣息危險的金色閃電,黎離一開始用劍反擊的時候,一股強烈的麻痺感驟然傳來,讓她瞬間體驗到什麼叫刺激。
面對他的時候,黎離在腦海中想過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交手過的所有對手,最後判斷出了對方的實力。
這次的對手和那隻超高階巨蜥龍的氣息很類似。
不出意外的話,對方也接近於超高階實力。
不同的是,那隻巨蜥龍身上帶著非常暴戾的嗜血氣息,似乎全憑著殺戮本能在進攻和防守,而眼前這個鳥族獸人身上的氣息則和人類無異,能明顯看出對方雖然長得略微清奇了一些,但是腦子卻和人類一樣好使,比某精靈機靈。
相同的是,他的肉體力量和巨蜥龍一樣強勢。
鳥族獸人飛得極快,今晚剛結束戰鬥不久,還沒來得及休息的黎離居然沒能越過對方的漫天飛羽,完成衝刺與之近身戰鬥的目的。
她眯了眯眼,被那些在烈風中亂飛的帶電羽毛弄得心情有些煩躁了。
得想辦法把這些鳥毛弄掉才行!
結界之上,在鳥族獸人完成獸化變身後,賽爾和伊莉絲幾人都屏住了呼吸。
作為東塔城正在成長的新一代種子,他們尚未遠離東塔城前往大陸的其他角落開始危險的探索,記憶中有關獸人的所有知識,都來源於學院中的文化課老師們的口中。
但是眾所周知,魔法師們興許還能靜下心來聽課看書,但是寧願拋棄更光鮮的魔法袍也要選擇肉身搏鬥的魔法戰士們,幾乎個個都是急性子。
所以作為阿瑞斯戰鬥學院的高材生,整個東塔城最優秀的未來支柱……阿瑞斯戰鬥學院一隊的這群人,還是頭一次了解到獸人們的戰鬥方式。
很好,比老師解說的印象深刻多了。
和他們比起來,騎著禿頭鷹獸飛在他們身邊的那個工作人員明顯就專業多了。
凱瑞視線緊隨著下方戰場,飛快解說著:「和精靈一樣,半獸人很難孕育後代,不過與之相對的是很多半獸人都會繼承種族血脈能力,其中又有佼佼者能夠領悟更多更強大的力量。」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那個鳥族獸人就是現在風暴鷹族最有潛力的一個,據說他領悟了風暴之外的力量:雷電。」
「風暴鷹族的速度在半獸人族群中也堪稱一流,然而那個半獸人在極速的同時,還擁有非常可怕的進攻能力……看樣子,半獸人們這次是鐵了心想要在來東塔城之前,先擊垮我們東塔城的士氣了。」
在凱瑞說話的時候,原本飛在前方的西普那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
他的眼睛還落在場中的半獸鳥人身上,表情也隨著那個鳥人的每次俯衝和極速飛行變得越來越深沉。
「風暴鷹族的半獸人飛行的速度很快,之前東塔城曾和他們切磋過……我們人族的風系魔法刺客沒能追上對方。」
後半句的時候,這個年邁老者的眼底已經有了深深的懊惱,那段回憶對他來說顯然不太愉快。
他看著在金色的飛羽之下狼狽躲閃的黎離,忍不住嘆息。
「能堅持這麼久也不錯了,是個優秀的勇士,但是看樣子她支撐不了太久了,巡查隊——」
「在!」
西普那低聲道:「準備中斷戰鬥,開始營救。」
不出意外的話,那個劍士該準備認輸了,即便如果她過於倔強不願意認輸,為了東塔城能夠保留住這粒優秀的種子,西普那也不介意做一次壞人,親自出手將她強行帶離。
他這樣想著,身上的魔力元素也逐漸開始凝聚起來。
然而就在這時候,原本沉默了一路的凱瑞卻突然駕馭著禿頭鷹獸,飛到了西普那的身邊。
他張了張嘴,把差點脫口而出的「祖父」一詞咽回去,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認真稱呼對方:「西普那大人……」
頓了頓,凱瑞又匆匆看了一眼下方的黎離,非常誠摯地開口:「暫時不要插手戰鬥好嗎?或許她能贏。」
西普那冷冷地瞥了凱瑞一眼,忍住了繼續叱罵這個沒用的孫子的衝動。
他出自烏雲家族,這個家族在整個東塔城都算是歷史最悠久的貴族家族,族長西普那是尖塔議會最強勢的魔法戰士之一,他的長子和次子也繼承了他的絕佳天賦,可惜全部戰死在塔城之外的高危區域中。
凱瑞是西普那的長孫,按說他也該繼承祖父和父親的完美天賦,成為一位像祖父那樣強悍的魔法戰士,又或是成為父親那樣的超高階魔法師,現在的他就算進不了光明教會,也該在阿瑞斯戰鬥學院或者東塔綜合學院。
然而都沒有。
因為凱瑞的魔法天賦糟糕透頂,即便在堆滿魔法石的庫房中,他也只能感覺到一點點魔法元素的存在,卻連一個最簡單的火球術都用不出來。
為此,西普那決定將長孫送入角鬥場,從底層開始歷練他,興許未來的某日,這個毫無天賦的孩子也能靠著他的智慧和經驗,讓烏雲家族不至於敗落……
之前一切都好,凱瑞非常勤懇地在底層工作著,甚至沒有動用家族的任何資源,連一個銅幣都沒有拿過。
然而西普那萬萬沒想到,凱瑞今天會犯下這樣嚴重的錯誤!
凱瑞還想解釋:「那個劍士其實贏過——」
聽到這裡,西普那立馬咬牙,狠狠地瞪著凱瑞。
「贏?!你覺得她拿什麼贏!」
「我再不插手阻止,你的身上就要背負上一條年輕且無辜性命你知道嗎!」
「那是即將突破超高階的半獸人,快要和超高階的魔獸一樣可怕的存在!一個隱藏了魔力波動不知道是什麼等級的小小戰士,你覺得她能夠擊殺一隻超高階的魔獸嗎!」
「連賽爾都不敢說自己能!」
被突然點名的矮子劍士:「???」
他立刻停止與幾位隊友的眼神交流,飛快地在禿頭鷹的背上坐直身體。
僅管對眼前這位聖階戰士非常敬重,但是賽爾還是正色,想要開口糾正對方的說法。
他曾經擊殺過超高階魔獸,底下正在戰鬥的黎離更是那一次戰鬥中的關鍵人物。賽爾嘴上不服黎離,但是他是一個有原則的劍士,他心中一直承認這點。
雖然知道很離譜,但是他和凱瑞一樣,直覺認為黎離還有渺茫的獲勝希望,所以想要勸阻西普那出手,為此,他已經在腦中飛快地想好要說的話了,他首先開口——
「西普那大人,或許您曾聽說我們阿瑞斯戰鬥學院與其他幾支隊伍一起,在新增的高危區域擊殺了一隻超高階魔獸的事情嗎?」
結果西普那頭也不回,直白道——
「不知道。」
哪個聖階戰士有空關注超高階魔獸的死活?
他們都忙著去截殺那些聖階魔獸了!
「……」
很好,一句話就讓賽爾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然而也就在這時,下面的戰局似乎發生了變化。
……
那些帶著閃電的羽毛非常密集,尤其是配上現在這些暴烈的狂風,黎離感覺自己身邊彷彿密布了一層又一層的閃電織網。
黎離御劍飛行,忽而俯衝忽而轉向,在這道織網裡精準尋找著空隙,敏捷地躲避著對方的攻擊。
她並非敗退,而是一直在觀察對手的動靜。
劍修不出手則已,出手必直指對方的命門。
對面的鳥族獸人每次搧動翅膀都會射出大量攜帶閃電的羽毛,在屢次未中的情況下,狂風竟然倏然一轉,那些翎羽竟然又飛回他的翅膀上了!
原本黯淡下來的羽毛在回歸本體之後,光澤又變得明顯了許多。
像是在充電?
莫名其妙的,黎離突然想起這個大師兄提及過的古怪詞匯。
看樣子,鳥人的羽毛在離開後並不能長時間保持雷電的力量。
發現這一點後,黎離的眼睛微微眯起。
或許,她知道該怎麼做了。
在鳥族獸人下一次射完飛羽之後,黎離足下一點往上躍起,反手撈起精鐵劍。
在對方再次收回羽毛的同時,她手中的精鐵劍一點,劍尖點在眼前飛掠過的一片羽毛上。
沒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有這看似簡單的一劍。
鳥族獸人微微一怔,他原以為該把黎離逼出大招了。
這個人類在搞什麼……
就這?
沒錯,就這。
冷淡的月光之下,黎離的瞳孔中倒映著那些金色的閃電羽毛。
然而不知何時,其中一片羽毛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橙紅色光點,影影綽綽,像是夜幕上無意間灑落人間的一點星光。
然而伴隨著鳥族獸人搧動起的烈風,那點飄搖的橙紅色光點在風中搖搖欲墜,碰到了另一片在風中紛亂飄搖的翎羽,瞬間點亮了第二道光。
然後是第三道。
第四道。
……
幾乎眨眼的工夫,這些乍現乍隱的飛星在夜空中隨風壯大,如一點火星迸散在這長夜間,然後擴展到整個夜空,剎那間點亮了整個夜空。
橙紅色的火光驟然大亮,魔法結界的光輝和鳥族獸人掌控的雷電光束,即便加在一起也無法與之比擬!
鳥族獸人眼眸猛地一縮。
他下意識想要搧動翅膀將那些火星子吹走,然而早在方才他尚未察覺時,一片沾染了火星的翎羽就落在他翅膀上了。
它沒有任何魔法波動,且微弱得好像隨時都要熄滅,比底下最纖細的野草還要不起眼。
看起來,它和對面那個黑髮黑眼的劍修一樣渺小。
可是當它開始綻放之後,竟然以無法撲滅的速度開始瘋狂壯大。
鳥族獸人的雙翅上已經傳來越來越烈的可怕灼熱痛覺了,那一點火星開始在他身上的每一根羽毛上蔓延。
風不能吹滅它們,只能催動著它們越燃越烈。
這邊翅膀好不容易撲滅,那片翅膀又著火了,且灰燼中的一點火星隨風而復生,可怕到了極點!
當然不會輕易熄滅,因為這是靈力化出的火焰。
這是三師兄的拿手劍招,百年前,那個脾氣暴躁的年輕劍修也曾親自握著小黎離的手,鼓勵她親自去觸碰王大爺用來烤紅薯的炭火堆——
「老六你看,這好像只是堆連煙都沒有了的死灰,只剩一丁點火星子了對不對?」
「你摸表面,是不是不燙?」
「但是你吹一下再摸,手被燙出泡了對吧?欸疼就對了,你看火堆現在又燃起來了是吧?」
「老六你記著,雖然剛開始只是一點最不起眼的火星,但你若能用得合適,它也可以是最可怕的一劍。」
劍修的眸中倒映的畫面,已徹底化作一團熾熱又燦爛的火焰長空。
劍招有三。
其名——
「星火燎原。」
*
結界上空。
當看到漆黑的黑空裡出現了一對可怕的火焰翅膀的第一瞬間,賽爾心中一緊。
「嘶!」
「這個半獸人這麼可怕嗎?居然除了風暴和雷電之外,還掌控了火系魔法?!」
不少人都抱有相同的想法,一時間東塔城的眾人類面色凝重,對半獸人的實力評估又攀上一個台階。
好在場上還有一位眼光毒辣的聖階戰士。
西普那驚愕地看著場中驟然反轉的戰局,納悶地轉頭問凱瑞。
「她到底是火系魔法戰士還是風系魔法戰士!怎麼又會飛又會放火!」
凱瑞也瞬間明白過來,他強壓住心底湧現出的興奮,但沒完全壓住,聲音帶了一絲自己都察覺不出的與有榮焉。
「半獸人都能既掌握風暴又掌握雷電,我們人族的戰士同時精通風系和火系也不奇怪吧。」
每個人都有底牌,不到生死邊緣一般不會輕易使用,難怪這個劍士一開始要掩蓋魔法波動,她應當是不想暴露自己精通雙系魔法這道底牌。
為了東塔城的勝利,為了人族的榮光,她竟然不惜暴露所有的底牌也不願認輸,真是犧牲良多啊。
西普那越看越是感慨這位劍士的大義,也忽視掉自己不中用孫子的陰陽怪氣了。
這場戰鬥是越來越好看了啊!
他不自覺地又往下面湊過去,都快緊貼上結界了。
結界內。
當發現自己的一對羽翅徹底化作火羽之後,鳥族獸人非常果斷,放棄了獸化。
他身上的羽毛開始逐漸褪去,原本巨大的翅膀和長得可怕的利爪也一點一點縮小,逐漸收縮回類似於人類手腳的模樣。
原本長滿羽毛的臉上也開始顯現出白皙的皮膚和清秀的五官,到最後,居然從一個猙獰的鳥人變回了一個秀氣的少年!
只是這少年的手腳都被燒得夠嗆,至今還有零星的火點在他身上,不過因為沒有了羽毛,他身上的火難以蔓延,總算是被撲滅了。
在變化人類的瞬間,沒有了巨大翅膀的鳥族獸人便好似失去了徹底的戰鬥力往下墬去。
頂端上御劍的黎離見狀,立刻操縱著飛劍俯衝而下開始追逐。
見到這一幕,不斷下墜的鳥族獸人唇角勾出一個隱約的上揚弧度。
啊,上鉤了。
他已經察覺到自己的隊友在不斷朝著下方的荒草地裡靠近了。
等到落到下面,那個可憐的人類劍士就該見識到來自獸人的特殊力量了——
只不過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黎離已經察覺到下方如同明燈似的靈力波動了。
那是藥檀的靈力氣息,也不知道他和科林斯是何時跑到下面的,黎離也不清楚他們想做什麼。
但是既然他們來了,就有他們的道理。
她手中長劍如金石嗡鳴,以可怕的氣勢追著鳥族獸人落下,並好似無意地把他往藥檀的靈力圈子中驅逐。
趕鳥!
……
荒草叢中,個子並不高的科林斯和藥檀果然被徹底淹沒了。
一開始,科林斯還想召喚個水盾出來防止敵人的偷襲,但是藥檀卻阻止了他。
藥檀也不確定敵人在哪兒,所以不敢開口說話暴露位置。
於是,他只能翻著白眼歪嘴冷笑,惟妙惟肖地學了某個人的嘴臉。
科林斯太懂了,這不就是哈皮的模樣嗎?
藥檀這是在模仿哈皮先放了風之屏障,結果暴露位置的例子!
他立刻收起魔杖,放輕了腳步跟在藥檀身後。
天上的電光和火光交錯閃現,把下方照著透亮。
也就是這時候,科林斯發現藥檀手中似乎拿著好幾瓶毒蛛藥劑,更奇怪的是,藥檀明明沒有傾倒它們,但是透明的水晶瓶中液體卻在緩慢減少。
他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也不敢問。
科林斯越走越覺得眼前的這些荒草突然變得模糊,也不知道是不是糟了對手的暗算了,身上的力氣好像在逐漸剝離。
還沒等科林斯看清楚,藥檀忽然好像想到什麼,突然回頭往他的嘴裡塞了什麼東西。
科林斯的眼睛驟然睜大。
他有點擔心藥檀手上會不會沾著毒蛛藥劑毒死自己,不過怕歸怕,還是乖乖地把那粒黑色小藥丸吞下了。
當嘴裡的苦澀味開始蔓延後,科林斯倒是既不眼花也不力竭了。
很好,看樣子這是藥檀新煉製的解藥。
也就是這時,他察覺到一股非常微弱的魔力波動。
科林斯連忙拽住藥檀的衣袖,扯了扯他,然後指向某個方向。
藥檀立刻警覺,操縱著靈力探向科林斯指著的方向。
然而任憑他如何尋找,視線內都是那些隨風不斷搖曳的荒草,這裡面沒有半獸人或是人類的身影,也沒有投放任何魔獸。
他也是在賭。
藥檀翻閱過的那本《四大塔城風土人情誌》中,曾提及過最半獸人最強大的幾個種族,在看到那個鳥族獸人的瞬間,他就將其與書中描述的暴風鷹一族的所有特徵完美對上了。
暴風鷹族是半獸人之中最強大的幾個種族之一,而半獸人講究實力為尊,種族血脈的強弱也決定著他們的地位,低等級的半獸人總會選擇優先守衛血脈更高級的半獸人。
所以藥檀覺得,但凡對方的隊伍裡沒有出現諸如獅族甚至是傳說中龍族之類的尊貴血脈出現,這個暴風鷹族的半獸人應當是最強大的那個,所以其他獸人很可能會在戰鬥開始後選擇來支援他!
如果會飛他們肯定早就飛了,既然不會,那他們只有可能出現在戰場下方的這片荒草地中!
藥檀咬了咬牙,看著頂上一邊追逐一邊往下墜的兩道身影。
原本還打算留點靈力給黎離補充,但是荒草叢中至少還潛伏著三個未知的對手,他必須要搶在對方前面完成布置。
不能讓黎離被下面的人偷襲!
科林斯正在警覺地感受周圍的魔法波動,下一刻,藥檀突然往他手裡塞了一大把小藥丸,正是他剛吃的那種。
小胖子還沒反應過來,緊接著,他就看到了極可怕的一幕。
藥檀居然一仰頭,把剩下的所有毒蛛藥劑喝下去了!
淦???
沒有比身體更合適的融合器皿了。
在身體徹底麻痺之前,藥檀屏住呼吸,在毒素即將蔓延到靈脈的那一霎,強行將所有靈力釋放一空!
一瞬間,周遭所有的荒草上都沾滿了攜帶了劇毒的靈力,夜風簌簌,晃動的野草親暱地交錯緊貼著,將這些毒蛛藥劑以藥檀為中心越傳越廣。
在看到藥檀渾身僵硬,徹底脫力往下滑倒的時候,科林斯的腦袋空白了一瞬。
但是很快,科林斯的智慧突然攀升!
他迅速地反應過來,飛快地將藥檀之前交給自己的小黑藥丸塞入後者的口中。
解藥入口,藥檀原本已經變成深綠色的臉逐漸轉淺了,看到這一幕後,科林斯差點被嚇出來的眼淚憋了回去。
「還好跟你一起行動的是我。」
小胖子瘋狂腹誹。
這要是換成腦子不正常的西壬,在藥檀第二次塞藥丸的時候就把它當成什麼靈丹,指不定就要自己一口吞完了!
也就在這時,科林斯發現前方的某處草叢似乎有些不對勁。
雖然那個位置沒有魔法波動,也看不到人,但是其他的草都在隨風曳動……怎麼就前面的那堆草不動呢?
科林斯猶豫了一下,眼看著黎離和那個鳥人已經落在前面的草叢中了,他咬咬牙把藥檀背上,拄著魔法杖往前面摸去。
也得虧藥檀生得瘦,要是換成科林斯自己……他可能背不動自己。
先看看那堆奇怪的草,再跑去支援黎離!
科林斯很快做好了決定。
他距離前面的那堆草越來越近了,然而直到走到面前,他也看不出那堆草有哪裡不對……
科林斯懷疑自己眼花了,他最後小心地拿魔杖末端戳了戳這堆草,結果卻驚訝地發現好像戳到了什麼東西。
還是很大一坨的東西,絕不可能是荒草!
有詐!肯定被敵人包圍了!趕緊反擊!
科林斯當機立斷,果決地摸出魔法杖來了帥氣的魔法三連!
「水盾!」先保護好自己和背上的藥檀。
「水療術!」藥檀你可快點好起來吧要背不動了啊!
最後,是曾經被打斷了好幾次的那道底牌——
「水之束縛!」
謝天謝地,科林斯猛烈跳動的心總算恢復了平靜,這次他的魔法沒被打斷了!
那雙由水元素凝結而成的大手猛地向前一抓,依靠著之前搓衣服練出來的操控技術,科林斯顫巍巍地舉起魔杖,掌控著大手不斷往上移動……
當大手徹底升到荒草叢上方後,不知道是離開了模擬環境,還是因為徹底失去了戰鬥力,對方那奇異的偽裝也慢慢地褪去。
科林斯驀然睜大了眼,滿臉震驚。
沃草?
為什麼他的水之束縛一下子抓住了三個昏迷的半獸人啊!
……
墜落到荒草地的第一瞬間,黎離便用劍氣封住了鳥族獸人的退路。
這個清秀少年劇烈地喘著粗氣,銳利的眼睛亮得驚人,修長的手緩緩地伸出,化成了兩隻鷹似的利爪,猛地朝黎離握劍的手剜去!
或許是之前的完全獸化對他來說也是極大的消耗,又或許是被黎離的星火燎原燒痛了爪子,此刻更接近於人類形態的他速度遠不如前。
黎離幾個側身,步履如蝴蝶穿花,精準又省力地避開了對方的連續幾道爪擊。
就在這時候,對方突然開口了。
「你是個不錯的對手。」
你也很不錯,今天的戰鬥真讓人覺得酣暢淋漓,黎離在腦中這樣回答。
但是真的可惜了,黎離沒有在打架時突然停下來聊天的習慣,深諳偷襲之道……啊不,是深受偷襲其害的她知道開口就是給對手機會。
這不,在少年開口的瞬間,黎離又朝著對方的手連續斬出了好幾劍,要不是獸人皮糙肉厚,這絕對不是見血就能解釋的事情了。
「看劍!」
「我叫閃電——」
咦?這名字好耳熟,是不是和尤利西斯的那隻獅鷲重名了?
疑問只是一瞬,壓根無需答案,黎離繼續在心中默默:「看劍!」
少年皺眉艱難應對,繼續開口:「我是暴風鷹族的……嘶!」
「看劍!」
「你叫什麼……」
黎離完全無視對方的話,腦中只有兩個字。
「看劍看劍看劍!」
終於,不遠處的荒草叢中突然升起的一隻水系大手打斷了閃電的話頭。
他猛地偏頭看向那隻手上被抓住的三個人……不,或許說是三隻獸化的半獸人才對。
一隻大尾巴狐狸,一隻毛絨大白熊,還有一隻趴在它倆身上,身體變得一半火紅一半純白,只有垂落的尾巴變回原本綠色的五彩變色龍!
水之束縛崩潰的瞬間,那三個半獸人也軟綿地掉落在地上,從下墜的姿勢來看,應當是毫無反擊力了。
還打算拖延對手等隊友來的閃電:「……」
更可怕的是,閃電發現自己無法抵擋黎離的劍招了,從掉下荒草叢就開始出現的陰晦麻痺感變得越來越明顯,以速度見長的他居然覺得身體變得沉重無比,到最後眼前的人影也越來越模糊了。
「你不要臉……劍士用毒……」閃電咬牙切齒地怒斥對面的女劍士。
其實黎離也麻了。
她同樣感覺到身體的細微變化,不過在看到科林斯的水之束縛,且閃電白淨的臉上也逐漸浮出熟悉的綠意後,黎離瞬間明白過來。
「原來你剛才囉嗦半天是在等隊友來啊。」黎離淡淡地瞟了地上的閃電一眼,把那句罵輕蔑地還給他:「不要臉。」
閃電:「……」
想罵回去,但是嘴巴怎麼徹底麻了動不了了?
他在等隊友,結果沒等到。
她原本沒想等隊友,卻等到了。
「哈……」
黎離沒忍住,發出一道很輕很低的笑聲。
不過在看向地上的半獸人之後,笑容瞬間收斂。
確定這隻鳥人再也飛不起來後,黎離緩慢卻放心地滑倒在地上,蹲在了閃電的邊上,還不小心踩住了對方無力的右鳥爪關節處。
閃電的眼中明顯露出一絲羞惱和震驚,要是能開口指不定要罵什麼話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知道壓他爪子已經算是溫柔的了。
一道冰冷的金屬觸感從閃電麻木的脖子上隱約傳來,把他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閃電:「……」
饒是同樣的一臉菜色,黎離的劍刃依然穩穩架在了他的脖頸。
你們人類的心眼子怎麼都這麼多!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7-30 11:20 AM
第二卷:閃爍的星火 第五十四章 尤利西斯是我二哥
那場點燃夜幕的炫目星火盛會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隊長……」
伊克西翁剛將四蹄落在一塊較大的石頭上,聽到後方的動靜猛地回頭,卻只看到閃電解除獸化後,從夜空不斷往下墜落的那一幕。
看樣子出發之前小公爵所說的話不假,東塔城這些奸詐的人類果然提早做好了應對北塔城的第一份見面禮的準備,竟然派出了如此可怕的一支隊伍!
就剛才那個精靈射擊的準確度和操縱箭矢的速度來看,明顯是精靈一族中最具天賦的魔法弓箭手!
在察覺到這場戰鬥超出預期後,伊克西翁的注意力再難集中到完成任務之上了。
半人馬的體型即便在半獸人之中都算龐大的,這副沉重的身軀其實更適合於平地作戰,而非攀登山峰,此刻伊克西翁能明顯察覺到他足下的石頭又開始鬆動了,然而即將抵達山巔的那個精靈似乎又拿箭瞄準了自己正前方的石頭——
真是尷尬的境遇,伊克西翁心情難以保持鎮定了,對方距離自己很遠,他已經無法反擊那個精靈了,而自己卻還在精靈的射程之內。
「我先走一步了!」頂上的西壬遙遙丟下這樣一句話,高高一躍,身影終於徹底消失在伊克西翁的視線範圍內。
戰鬥之中,一丁點的逆風都有可能變成越滾越大的雪球,最終導致完全崩盤。
既然這邊的任務不好完成,那就直接去協助隊長結束比賽吧,伊克西翁很快在心中做好決定。
反正北塔城的戰鬥就是簡單粗暴,一開始雙方就互相叫陣準備碰頭,看到人以後大家一起上,幹就完事了!
他立刻抽身而退,放棄攀登山峰,轉而面向閃電墜落的那片荒草地狂奔而去。
東塔城的暑熱已經消退許多,但是和已經開始飄雪的北塔城比起來還是帶了一絲熱氣,懼熱的伊克西翁奔跑的時候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都變得沉重軟綿了許多,四隻腳蹄踩在土地的時候時候更像是踩上了鬆軟的棉花,竟有些站立不穩。
奇怪了。
伊克西翁甩了甩自己的腦袋,深灰色的頭髮和長尾打得周圍的荒草簌簌作響,然而這聲音在他的耳朵裡卻越變越渾濁。
還有,眼前那些枯黃色的野草密密麻麻,它們明明剛才還在他的腿那兒,現在怎麼越來越長,越來越深?
怎麼回事,為什麼有種自己在拉馬車的錯覺?
伊克西翁還沒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的四隻蹄子便錯亂地踉蹌了幾步,而後前腳一屈軟綿綿地跪倒在了草地上,原本還想支撐著爬起來,然而在倒在荒草叢之後,竟徹底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力。
……
在伊克西翁未能抵達的草叢深處,盡數落網的半獸人隊伍被科林斯堆在一起。
「大白熊在最下面,然後是大鳥,再是紅狐狸……咦剛才還在的那個呢?」
科林斯四處搜尋了一下,最後拿個水球術砸向周圍,總算把那條不知何時掉到地上,差點又沒找到的變色龍撈回來了。
將這些隨手撿到的半獸人都處理好後,科林斯總算能安心地看還蹲在地上的黎離了。
「水療術!」
科林斯往黎離身上丟了道水療術,但是黎離臉上的菜色並沒有緩解。
他有點擔憂:「你還能站起來走到安全區嗎?」
「腳麻了。」
頓了頓,黎離又補充道:「不是蹲的,我也中毒了。」
只是奇怪,她和當初的哈皮一樣只是手腳麻木得厲害,甚至在經過科林斯的水療術後已經能開口說話,而那些半獸人卻好像完全失去意識了。
科林斯連忙將藥檀放下:「你等等,我問藥檀要解藥……嘶,他好像還沒醒。」
藥檀此刻雖然已經陷入半昏睡狀態了,但是科林斯查看了一下,發現他在吞了那一大把解藥後似乎正在轉好,倒不用擔心這個醫修把自己毒死了。
但問題是,藥檀拿的黑色小藥丸也全吃完了,科林斯只好在他的身上搜刮了半天,最後摸出了一堆瓶子。
科林斯對於靈丹完全沒研究,他只得打開一瓶拿給黎離看:「這是解藥嗎?」
「不是,這是止血丹。」
「這個呢?」
「止痛丹。」
「那這個……好的你不用再回答了,我已經聞到辟穀丹那味兒了。」
好在科林斯一頓翻騰,總算在藥檀身上摸出了最後一粒解藥,把它餵給黎離過後,她雖然不似先前那般戰力驚人,但是也開始慢慢恢復行動力了。
「藥檀好像把庫存的所有毒蛛藥劑都投放了,這附近不能待太久,否則毒素會越積越深。」科林斯重新背上藥檀,順便把黎離扶起來。
黎離想走過去扛起那些半獸人,然而麻木的胳膊尚未恢復力氣,最後也只能拎起那隻變色龍。
至於其他幾個,尤其是那個大得可怕的白熊,她是一點都不想扛。
想了想,她放棄了把對手丟進安全區淘汰的念頭,索性把變色龍塞到了閃電的爪子裡。
「頂上巡查的人這麼多,應該很快就會來人把他們帶出去了。」黎離指了指結界上空不斷盤旋的禿頭鷹獸。
「那我們先去找最後一個人,也不知道西壬解決掉對方沒有。」
「嗯。」
三人慢慢地穿行在荒草叢中,科林斯甚至萬分小心地吟唱了一個水盾作為保護的屏障。
不過越往荒山的方向走,毒蛛藥劑的那股奇特氣味就越來越明顯,儘管已經服用過了解藥,但是黎離靈力消耗得夠嗆,這會兒又覺得身體開始變得沉重了。
「小心。」她拿劍撐住身體,聲音有些含糊不清了:「還有個敵人。」
科林斯一開始還能背藥檀,到現在已經走不動了。
他回憶著來時的場景,記起一件事。
藥檀是一邊往前走,一邊在身後的草叢裡投放毒蛛藥劑的,難怪過去的路上沒什麼事,回來反而這麼毒!
是真不給自己人留後路啊!
科林斯腳下一個踉蹌,在腳下被一個龐然大物絆倒後,意識回歸了一些。
下一刻,他就看到已經癱軟昏睡如死馬的半人馬了。
「第五個!」科林斯下意識地喊了一句,提醒前面的黎離。
黎離轉過身來,握著劍慢慢走上前,拿劍輕輕戳了戳馬腿,沒反應。
看樣子對面全被藥檀給藥倒了。
黎離瞬間放心下來,拿劍架在半人馬的脖子上,安心感倍增。
不過在劍刃碰到這個半人馬的脖子之後,她覺得對方似乎很不對勁。
毒蛛藥劑的綠色不僅在他修長的臉上出現,還逐漸向身體和四肢蔓延開來,就連馬蹄都變綠了!
而且。她能感應到對方的意識似乎不太清醒。
「奇怪。」
黎離的手是麻的,但是腦子依舊清醒,還能正常思考問題。
根據以前在華萊士魔法學院的一眾老朋友身上做的實驗,可以看出,毒蛛藥劑對人而言只能起到麻痺作用,一道高級治療卷軸就能解決所有煩惱。
它對人類和精靈而言都不算致命的毒藥,所以,就連角鬥場都沒有限制過藥檀的毒蛛藥劑。
怎麼用在體質更好的半獸人身上反而效果拔群了呢?
眼看著中毒最深的半人馬已經徹底昏迷過去,黎離把劍收了回來,遙遙地朝著結界上空的巡查人員揮手致意,示意他們趕緊下來帶人出去。
結界之外。
興許是為了表示對半獸人朋友遠道而來的歡迎,又或許是因為不清楚半獸人那邊的套路,所以頂上的巡查人員門半晌都沒有動靜。
唯有他們之間的那些低聲詢問顯露了真相。
「好像都失去戰鬥能力了,我們現在要下去把他們帶出來嗎?」
「等等吧?厲害的半獸人好像都有點特殊能力在身上,萬一他們是在裝死準備反擊呢?我們要是現在下去了,很可能讓別人覺得咱們東塔城角鬥場的人沒見識。」
「你說得對,我記得之前有個半獸人的獨門絕技就是裝死,騙到了不少沒戒備心的對手。」
「那我們再等等?」
「再等……咦不對,下面那個劍士在招手了,快下去看看!」
看完整場戰鬥的西普那表情舒緩了許多,連帶看自己孫子凱瑞的眼神都柔和一些了。
後者剛剛挺直胸膛,結果西普那就好像想起了什麼,在邊上低聲罵了一句「你看看別人家的孩子!」
要換成別人家的孩子,這會兒可能已經心灰意冷或是對親情絕望了。
然而找回了場子的凱瑞卻如死豬不怕開水燙,揚起下巴,神情頗自傲地嘀咕了一句。
「可別人家的孩子也沒這麼厲害的眼光呵。」
能夠一眼看破黎離破落戶的偽裝,認清其犀利可怕的身份背景,並有魄力把一整年的薪水都壓在她身上——
嘖,自己不愧是烏雲家族的長孫!
「……」
西普那被哽了一下,想起剛才凱瑞的堅持,罵也不是誇也不是,最後只能冷哼一聲催著禿頭鷹獸趕緊走。
凱瑞跟在西普那的身後突破到結界裡面,被禿頭鷹獸帶著慢慢往下落去。
衝在最前面的自然是西普那了,那些毒蛛藥劑對他而言似乎並沒有什麼影響,他落地之後相當輕鬆地把一開始的那幾個躺平的半獸人丟到其他人的禿頭鷹背上,而後朝著黎離幾人等待的方向快步跑去。
粗暴簡單地撥開這些亂糟糟的野草後,西普那的一張滄桑褶皺老臉出現在黎離幾人面前。
饒是不通魔法,黎離也能覺察到對方身上強勢的氣息。
她思忖了一下,最後選擇了一個非常講禮貌,且老年人似乎都喜歡的稱謂——
「大爺。」
西普那臉上的褶子似乎抖了抖:「……」
在西普那抖臉的同時,黎離指住狀態不太好的半人馬:「能把他帶出去嗎?」
因為臉上的肌肉還有些麻木,黎離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藥檀這次的藥下太猛了,她和科林斯短時間內還得保持發麻狀態。
好在西普那一臉便看出了半人馬的不對勁,俐落地握起伊克西翁的一隻蹄,輕鬆地一甩,便把昏死的半人馬扛在了肩膀上。
不過這樣的姿勢對半人馬來說似乎很難受,他四隻蹄子明明都麻了還在試圖亂踢,這馬蹄夠大,無需用力也能踹得西普那的腦瓜子嗡嗡的。
西普那一邊扛著半人馬挨踢,一面用欣賞的目光打量著黎離幾人。
真不錯啊,個個都像是東塔城的未來精英!
瞧瞧這劍士,呵,這握劍姿勢多老道!
這藥劑師,呵,這臉多綠!
這魔法師!呵,這小肚子多明顯!
黎離他們頂著隔壁傳來的炙熱且變態的目光,加快了往安全區跑路的腳步。
「西壬呢?」黎離仰頭看著山巔,她這會兒靈力也空了人也麻了,飛不上去。
科林斯看著上空飛著的禿頭鷹獸:「我讓工作人員幫忙通知他下來……」
他朝著距離最近的那隻禿頭鷹獸揮了揮手,大聲拜托對方傳話——
「嗨!」
「幫忙飛去通知一下我們隊友——山上那個——可以下來了!」
禿頭鷹獸的上方伸出一隻手揮揮手示意知道了,黎離和科林斯這才放心下來,從傳送陣中離開了這片區域。
……
彼時的西壬,已經在山巔上吹了好一會兒的冷風了。
站在高山俯瞰山腳,那些巨石和野蠻荒草都渺小得像是粒粒沙礫,從那隻火鳥和黎離一起消失在天空之後,西壬根本不知道下面的動靜。
本著保住這五分要緊的想法,西壬在山巔上搜尋著那五個平民人偶。
很快,他就找到了那幾個粗陋的人偶,並且知道為什麼任務卷軸上特意說明它們很脆弱了。
因為這些人偶居然都是由巨大完整的靈石雕刻而成的!雖然外面像模像樣地套上了衣服和帽子,但是也改變不了它們易碎的特性。
西壬眼睛一亮,現在的他當然知道這些所謂的廢石其實是好東西,他甚至還借著明亮的月色仔細觀察力一下的人偶的成色——
用司空老師的話說就是光澤瑩潤水頭通透,很不錯!再加上它們是整整五個類人高的巨型靈石,估計不比洪大垂帶出來的那一山洞靈石價值低到哪兒去。
在黎離和司空燼的熏陶下,西壬已經逐漸向天劍宗的其他劍修們靠攏了。
「嘖……得想辦法全部帶走啊。」西壬自言自語低聲念叨。
不過問題來了,自己一個人不可能一次性背完這麼多的靈石像,原本還打算直接把它們從山巔往下滾的西壬打消了念頭,這要是掉下去肯定都成碎屑了。
算了,倒不如繼續在山頂等著黎離御劍來帶走它們。
西壬懶得去想太復雜的事,老老實實地蹲在這五大塊靈石面前誓死守衛。
就在這時,兩隻禿頭鷹獸緩緩地朝這邊飛來。
西壬警覺地看著前方,下意識地把手按在了弓上面。
結果從禿頭鷹上面跳下來的人居然是兩個熟人。
「怎麼是你們?」
要不是塞爾和伊莉絲都騎著高級角鬥場工作人員專屬的禿頭鷹獸,他都要懷疑這兩人會不會是與獸人臨時組隊了。畢竟今晚至此也只有兩個獸人露面,還有三個神秘強大的對手不曾顯露真面目。
塞爾自然不能說自己是來阻擊這個獸人隊伍的,他略不自在胡說八道:「臨時來兼職。」
西壬有點懷疑:「高級角鬥場還能做兼職?」
塞爾語氣不太好,硬邦邦答:「愛信不信。」
反正不信的話他也不知道繼續編什麼瞎話了。
伊莉絲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很敷衍地傳達科林斯的話:「他們已經拿下勝利在外面等你了,你可以回去了。」
說完之後,她還是忍不住嘆氣,費解道:「為什麼還要讓我們來幫忙遞口信呢?明明看一眼勇士勳章增加的分數就知道比賽已經結束了吧?」
一直注視著底下戰場各個角落的矮子劍士冷不丁地開口:「或許某些笨蛋根本忘記可以看分數判斷勝負這件事了呢?」
塞爾看破了真相,他可是早在結界外就注意到西壬何時登上山巔的。
「欸??」伊莉絲不可思議地轉過頭盯著西壬:「不可能吧?你就一直在這兒傻等的嗎?」
「沒有,我也是剛上來不久。」傻等了許久的西壬面不改色地睜眼說瞎話,順便視線下移落到自己胸口的勇士勳章上。
很好,分數還真的增加了。
「既然把話帶到了,那我們就先走啦,你自己下去吧。」伊莉絲揮揮手,懶洋洋地爬回了禿頭鷹的背上準備和塞爾一道離開。
天都快亮了,阿瑞斯戰鬥學院的特訓又要開始了……當學生命真苦啊。
然而底下的西壬卻突然叫住了他們:「等等!幫忙把這些帶到下面的安全區可以嗎?」
塞爾和伊莉絲面面相覷,茫然地看著那五個毫無價值的廢石人偶:「帶下去做什麼?你的任務不是做完了嗎?」
西壬一愣,總不好直說這玩意兒對自己而言很重要吧?
他思忖片刻,失去已久的腦子逐漸回歸到了嘴巴上——
「因為這是我要守護的平民人偶,在這片戰鬥場地內,它們就是需要勇士保護的五個平民!光是在戰鬥的時候讓它們避免破碎並不算成功,把它們從危險的山頂護送到安全區才是勇士該做的事不是嗎!」
伊莉絲茫然地看著突然變得慷慨激昂的西壬:「你沒事吧?」
塞爾繼續面無表情,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打嘴炮的西壬:「……」
西壬不屑地瞪了回去,順便陰陽怪氣:「看樣子你不懂勇士這詞的真正重量啊,想來換成尤利西斯那樣的真勇士才能看懂其中細節吧?呵,還想超過他,看樣子在思想境界上都還差得遠啊,矮子劍士。」
那個男人的名字一出來,塞爾的表情突然有了細微的變化,甚至都沒注意到西壬又嘴賤了。
這個精靈說得好像沒錯?身為光明騎士的尤裡斯西在東塔城的時候,就一直被稱讚「擁有一顆純粹的勇士之心」,或許他真的會做這種看似無意義的事情?
塞爾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用大腿夾了夾胯下的禿頭鷹獸,指揮著它往下飛,然後——
他兩隻手飛快一抓,帶走了兩個廢石人偶。
「伊莉絲,你也帶兩個下去。」
「啊?」伊莉絲長嘆一口氣,黑眼圈都快和嘴角一起下垂了,卻還是只能老實按著塞爾說的照做。
甚至在飛到半山腰的時候,她聽到前方塞爾在低聲交代:「以後遇到守護任務我們也要這樣做,讓他們見識到阿瑞斯戰鬥學院的勇士細節。」
伊莉絲臉上的表情逐漸失控:「哈?」
救命!
隊長你不要總是聽到尤利西斯的名字就生出這種奇怪的攀比心啊!
西壬背著最後一塊靈石飛快地朝山下跑去,抵達山腳後,果然看到被安置在安全區的四大塊靈石。
他滿意極了,帶著這五塊大寶貝傳送回了休息室。
可惜的是,休息室裡沒看到另外三人的身影,西壬推開門,只看到那個自稱是「黎離的支持者」的工作人員還在。
看到西壬出來後,凱瑞也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還沒等精靈開口,本就專程留在此地替黎離轉達消息的凱瑞便耐心解釋道:「他們三個現在都在治療室,你是現在去看他們還是先回去休息一會兒再去?」
「治療室?!」
怎麼會是治療室?
他們之中科林斯會簡單的治療術,藥檀更是隨時隨地能配出各種療傷的靈丹,除非是受到威脅性命的重傷,否則黎離怎麼可能會答應進入收費高昂的治療室!
西壬的呼吸驟然變得急促,金色的眼眸死死地盯住凱瑞,臉色也變得蒼白無比。
他的腦中亂糟糟地怒罵著自己,難道剛才他把時間浪費在那些靈石時,黎離他們正在進行殊死的搏鬥?
而那時候,他卻在最安全的地方吹風看月亮?!
「他們怎麼樣了?」西壬的雙唇翕動了一下,聲音沙啞得可怕:「還……還活著嗎?」
凱瑞一愣,順著西壬的話頭回答道:「當然還活著。」
西壬的呼吸似乎變得平緩了一些,不過他依然凝重又小心地詢問凱瑞:「那他們手斷了?還是腳斷了?還是內臟碎裂了?如果他們的手腳廢了……」
他停頓了片刻,似乎是艱難地把哽咽的衝動壓下去,這才艱難說出沉重的下半句:「……那就讓我親手來切斷他們的手腳吧。」
西壬已經瞬間聯想到只剩半個人的司空老師了。
聽說,當時司空老師的腿被天劍宗的一群敵人斬斷了,還被史萊姆啃食腐蝕掉了許多血肉,最後是黎離親自替他切乾淨殘肢腐肉的。
藥檀曾解釋,黎離切掉腐肉是防止傷口繼續惡化的最有效措施。
終於,現在輪到他為朋友們切腐肉了嗎?
凱瑞:「……」
好家伙,活光明神他沒見過,活死神倒是就在自己面前啊!
「倒也不用切,他們的手腳都好好的。」
害怕活死神要繼續詛咒那三個勇士,凱瑞搖搖頭,無奈地快速解釋了事情的真相。
「他們沒受傷,之所以去治療室也是因為那位藥劑師這回使用了很大劑量的毒藥劑誤傷到了自己人,而他們調製的解藥似乎不太夠,所以暫時無法徹底解毒,還有些手腳麻痺的症狀,至於生命危險,你完全不用擔心。」
「……」西壬震驚地張大了嘴。
「也就是說,他們自己把自己給毒倒了?!」
凱瑞點頭,經過專業培訓的他沒笑:「就是這樣。」
「……」
三個丟人現眼的隊友!這回臉都要從東塔城丟回天劍村了!
把五大塊靈石拜托給凱瑞後,西壬徑直去了醫療室。
醫療室位於白色尖塔的第二層,由於願意主修治療魔法的人並不多,大部分都是從光明教會請來的牧師,所以這裡的治療其實算得上是昂貴,要真的躺上半個月,恐怕比高級治療卷軸要貴得多……當然,效果也要好得多。
在這裡接受治療的人大多都是在戰鬥中受了重傷的勇士,不過此刻正是天色明暗交際時分,大部分病人都陷入了沉睡,唯有最角落那間豪華治療室中的照明魔法陣還亮著。
他走進去後,就看到這間豪華治療室中擺放著最新鮮的莎莎蘭花,魔法留音道具在緩緩旋轉,播放著舒緩溫柔的音樂。潔淨的矮桌前放置著能躺人的軟椅,桌面上擺放著絕不可能出現在角鬥場的精致點心和冰鎮果汁,而正對著的那面牆壁上是一正面水晶雕琢而成的落地窗,從這裡看過去正好對著塔城風景最好的紅楓大道。
窗邊,熟悉的丟臉三人組正並排躺在柔軟的病床上,一邊看著黎明前的紅楓大道,一邊悠哉游哉地齊齊抖腿。
「啊,你回來了!」科林斯聽到動靜後轉過頭,對著西壬揮了揮手,指著剩下的那張床:「躺著吧,我們特意幫你多要了一張。」
黎離身邊還堆了許多報廢的靈石,她沒睜眼,似乎在抓緊時間修煉,不過腿還是跟著另外兩人一起很有節奏地抖動。
西壬面露古怪:「你們腳抽筋了?」
藥檀虛弱地解釋:「抖腿能夠更快緩解腳麻的症狀,我現在沒力氣起來煉製解藥,只能先抖腿了。」
西壬嘖了一聲:「看樣子是真的中毒不淺啊。」
「還行。」科林斯支起身子,一臉亢奮地同西壬說起了自己一手抓三獸的壯舉。
西壬懶懶地躺倒在多出的那張病床上,把手背在頭下面枕著,順口問道:「所以那些半獸人呢?」
「不知道。」科林斯搖搖頭:「我們是被一個很熱心的大爺直接送進這間治療室的,他還說這次我們給東塔城長臉了,所以讓我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他買單。」
倒是藥檀皺著眉,聲音低沉道:「從毒效看來,半獸人竟然比哈皮還要柔弱,我的毒好像下太狠了。」
西壬欲言又止,想起那個彪悍得好像能一蹄子踹死自己的半人馬,實在不知道半獸人怎麼可能比哈皮柔弱了。
……
隔壁的治療室內。
一個高級牧師拿著魔杖,眉頭緊皺地看著雪白的病床,看了許久,他還是不能下定論,只能低聲問身邊另一位牧師。
「那個變色龍族獸人在病床上嗎?」
另一個牧師試探問:「要不你去摸摸在不在?」
「別,半獸人很對於身體接觸非常敏感,特別是他現在好像處於獸化部位,不能亂摸。」
「那算了,我們先往病床上釋放兩道治療魔法吧。」
兩道柔和的白色光芒亮在病床上方。
不小心滾到床腳,且當前無法控制天賦直接變成地板色的變色龍:「……」
可惡的人族,果然奸詐無比,還故意這樣戲弄自己!
他恨!
在小心地往病床上吟唱了兩道治療魔法後,這兩個高級牧師走向隔壁的病床,挨個給上面躺平的獸人們治療。
兩人低聲地交流著五個獸人的病情。
「不太對勁,我剛才也試著接觸了殘餘的毒藥劑,也只出現了身體麻痺脫力的症狀,一個高級治療術就能驅散了,但是這些獸人至少接受了五次魔法治療了,為何還是不能動彈呢?」
「我也不知道,再多釋放幾次魔法試試吧……咦?」
走在前面的那個牧師臉色有點古怪,他剛才感覺自己的腳下好像踢到什麼軟軟的東西了。
在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地板後,這個牧師握住了一隻變色龍的尾巴將它提起。
變色龍獸人在離開地板後,懸空的身體逐漸顯露出原本的五彩斑斕綠,倒吊的腦袋上,那雙綠豆眼睛絕望地緩緩閉上。
「……」
「咳。」
這可有點尷尬了。
牧師飛快地將變色龍放回病床上,一連給對方釋放了三道高級治療魔法後,直至耗盡魔力後,那位牧師才小心地走出去了。
希望他剛才那一腳沒破壞東塔城和北塔城的友誼。
……
第二日一大早,西壬沒能摸去獨自上分,而是被「我們中毒了好柔弱」的三人組使喚著又是洗衣又是做早餐。
「可是我聽說日出時就會統一送早餐來治療室。」
小少爺一臉真誠地表示:「我還是更喜歡天劍宗風味的美食,比如之前王大爺做的那什麼包子油條,還有藥檀做的那些雞蛋麵什麼的。」
發現西壬雙手抱在胸前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科林斯隨即轉換語氣:「唉,身為一舉擒獲三名對手的負傷魔法師,居然連口吃的都得不到……」
剛晾完四套衣服的西壬面無表情:「不怕我下毒你就繼續說。」
科林斯嘿嘿一笑,狡黠回答道:「我知道你不捨得下毒的。」
「那你猜我捨不捨得往你的雞蛋麵裡加點東西?」西壬冷笑反問。
科林斯臉色劇變,瞬間老實下來:「算了,我還是吃治療室提供的早餐就可以了。」
不過科林斯還沒等到早餐,一個治療室的侍者便傳來了隔壁的消息。
「隔壁的半獸人隊伍想要見你一面。」從侍者的視線來看,那個「你」指的是黎離。
黎離睜眼,她的那張床上已經堆積了許多廢棄的靈石了,藥檀和西壬對視一眼,都感覺她身上的氣息似乎又強了幾分。
她不慌不忙地去治療室自帶的單獨盥洗室中洗漱了一番,這才朝著治療室外面走去。
科林斯見狀,立刻敏捷地跳下床追過去:「我跟你一起去,你一個人不要被他們訛了!」
西壬見狀咬牙切齒:「科林斯!你剛剛還騙我說動不了讓我幫你洗臉!」
科林斯不在意地擺擺手:「就是你幫我洗臉的舉動讓我感動流淚,毒藥被我的熱淚沖刷出來了。」
「等會兒再揍他,現在我們先去看那些半獸人想幹什麼吧。」藥檀也緩緩地走下來,帶著又被欺負了的西壬跟了上去。
在進入隔壁治療室後,四人組發現這間治療室的明顯沒有他們的那間豪華,體型龐大的半人馬和大白熊因為個頭太大,他們的腳甚至都還伸在床外面。
不過,那個名叫閃電的鳥族獸人看起來恢復得差不多了,此刻正坐在病床上冷厲地盯著進來的四人。
確切地說,他盯住的是黎離。
他一字一句地問黎離:「為什麼我的隊友們還沒有恢復?」
黎離百無聊賴地掃了一眼病床上綠意不減的幾個半獸人,覺得閃電這話問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過因為對方的玩命切磋成功幫助自己提高了很大一截修為,黎離還是很禮貌地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是劍士不是牧師,你問我有什麼用呢?要不我去幫你找一位牧師進來問問?」
蒼天作證,黎離絕對是發自內心地想要幫助這個可憐的半獸人,說的話也非常客氣,絕對體現了修真界人士最常見的古道熱腸和一身正氣。
但不知道為什麼,黎離說完這句話後對方的臉一下子變得更綠了,甚至表情憤怒到那頭漂亮的燦金色頭髮尖上也隱約現出電光呢?
「你到底是誰?」閃電牢牢地注視著黎離,帶著從未有過的鄭重:「我知道東塔城有一個名叫賽爾的火系戰士,我原以為昨晚會是他來與我對陣,沒想到卻是你代替他……所以,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黎離思忖片刻:「大概就是能按著他打的關係?」
科林斯摸著肚子得意道:「其實就是老大和老三的關係啦。」
閃電似乎聽懂了,皺眉問道:「你是賽爾的姐姐?那就難怪了,想來你就是他們的隱藏王牌吧。」
他說的他們,指的是阿瑞斯戰鬥學院。
早在起身前往東塔城的時候,小公爵便曾和閃電提及過阿瑞斯戰鬥學院,並表明這個學院才是他們的最大對手。一開始閃電不以為然,但是在昨晚的戰鬥後,閃電知道是自己小覷他們了。
看樣子對方早就摸清了他們的情況,甚至提前配製出了專門剋制他們的毒藥劑!
閃電慢慢將心中的憤怒壓下,冷聲道:「把解藥給我們。」
「可能要等等,我現在還沒完全恢復。」
閃電抬頭看去,發現說話的是個看起來分外清秀靦腆的少年,似乎是個類似於牧師一樣的純良人物,見閃電看過來,他露出了一個溫和無害的笑容。
「要等多久?」對方那個笑容太友好了,讓閃電原本生硬的語氣都不自覺地柔和了一點。
「今天之內就可以的。」
藥檀看了一下躺著的幾個半獸人,認真道:「你們大概需要多吃幾粒才能完全恢復力氣,這樣吧,我給你們每人煉製三粒怎麼樣?」
閃電嗯了一聲,原本還挺憤怒的心情瞬間好了許多,甚至覺得這隊人其實還不錯……
藥檀微微一笑,繼續道:「那好,一共是七萬五千塊魔法石,你先給我一萬魔法石當訂金吧,等你們的毒全部都解了再把尾款結清給我。」
閃電的眼底露出震驚之色:「還要錢?!」
「當然要啊。」藥檀目光澄淨地看著閃電,非常有耐心地同對方講道理。
「你之前在北塔城和人對戰肯定也受傷過吧?」
閃電頷首,「那是自然,傷痕是我們半獸人的榮譽。」
「那你們受傷以後,或者把對手打傷以後會賠醫藥費嗎?」
「……」賠什麼醫藥費,北塔城的角鬥場比東塔城血腥多了,天天都出人命,連棺材本也沒人會賠,死了就是自己實力不夠活該。
藥檀一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了,於是認真地幫著閃電捋清其中關鍵。
「中毒其實也是受傷的一種沒錯吧?你們中毒了,我們身為勝者,不但沒有落井下石嘲笑你們追殺你們,反而主動幫忙送你們出來,還親自幫你們解毒,你們難道不該感謝我們,難道會不給醫藥費嗎?」
嘶——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昨夜輸得很憋屈且憤怒,但是此時閃電卻突然覺得對方說得很有道理!
他甚至真的開始猶豫要不要說謝謝了!
藥檀體貼地給他留下做心理鬥爭的時間:「沒關係,你慢慢想怎麼感謝我們,等藥煉製好了我給你們拿來。」
輕而易舉拿下七萬五的藥檀在隊友敬重的眼神中走出了醫療室。
黎離感慨:「果然搶錢還是得看你們醫修。」
「承讓承讓……」
幾人正打算回去吃早飯的時候,卻發現他們的治療室門前站著一個老者。
是昨晚幫忙扛半獸人的那個熱心大爺……不過從對方身上危險的強大氣息來看,應該不是普通的大爺。想來是個高級管理員之類的存在。
不同於昨夜的隨意裝扮,今日的西普那身上披著一件純白色的披風,披風一角繡著非常精致的白色尖塔圖樣。
這是白色尖塔議會員的標識,他相信眼前這幾個孩子已經能猜出他的身份了,想來接下來也更加容易溝通一些。
他聲如洪雷,神情鄭重地開口:「明日半獸人一族的小公爵將抵達東塔城,你們隨我一起去塔城門口迎接他吧。」
能夠出席這樣場合的年輕人都是東塔城真正的精英,也只有駐守在東塔城的光明騎士隊長,外加各個精英冒險隊,以及最頂尖的幾個學員的一隊成員有資格了。
這是莫大的榮光,也是日後申請加入尖塔議會時的漂亮履歷,這群孩子值得擁有它。
然而黎離幾人只是茫然地看著眼前這個熱心老大爺,然後面面相覷。
黎離先開口:「可能不太行,明天我……大哥要來塔城,我要去接他。」
說大師兄她怕這位大爺聽不懂。
沒錯,今早上威爾斯給科林斯傳了訊,說他和安格斯把司空燼捎到塔城來物色新的商機了。
黎離說完,藥檀也點頭:「沒錯,我們大哥要來。」
科林斯撓了撓頭,琢磨著黎離是他姐,司空燼又是黎離的大哥,他也跟著道:「是的,我要跟我姐一起去接大哥,沒空接那誰。」
西壬謎之沉默:「……」
合著就他矮一輩是吧!
西普那的視線落在了科林斯手中的魔杖上,那上面有非常明顯的荊棘玫瑰家族的標識。
他眼前一亮,想到了某個能給東塔城掙面子的人:「你們幾人都是荊棘玫瑰家族的人?所以是尤利西斯要回來了嗎?」
「啊不,尤利西斯是我二哥。」科林斯飛快搖頭否認,迅速理清排行,可謂是非常懂倫理了。
「你們真是姐弟?!」
西普那看看黑髮黑眼的黎離和藥檀,前面這兩個說是兄妹他信,但是又看看一頭棕色小捲毛的科林斯,完全不像是一家人!
「啊對。」科林斯咧嘴一笑,驕傲地挺起了小肚子。
「我們幾個是異父異母的親姐弟。」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 06:16 PM
第二卷:閃爍的星火 第五十五章 若想修真,僅此一家
披著尖塔議會披風的西普那並不知道,這群沒見識的根本沒認出他來。
他此刻只覺得欣慰無比,想著「真是一群不慕名利心念家人的好孩子」,遺憾卻又滿意地離去了。
不過就算黎離幾人知道他是尖塔議會員,估計也不會同意。
對於黎離幾人而言,這位疑似角鬥場高管的大爺固然挺熱心,但是要他們放棄大師兄跑去迎接一個什麼半獸人的貴族,那屬實不可能。
畢竟大師兄這次很可能帶上了王大爺,王大爺一來……
「嘖。」小胖子推開治療室的門,看著裡面經典的病號專屬清淡口味糊糊,嫌棄之情溢於言表。
「我選擇餓上一天,明天騰出肚子多吃兩口王大爺做的紅燒肉!要甜滋滋的那種!」科林斯態度堅決地躺回病床上。
「附議。」黎離繼續抱著西壬帶回來的大靈石修煉,不過補上一句:「但是紅燒肉必須要鹹口的。」
「反對,我要吃辣的。」西壬繼續躺著練習操縱飛箭。
藥檀無奈地看著這三條鹹魚,搖了搖頭,開始專心地在治療室的角落裡煉製毒蛛藥劑的解藥。
其實藥檀也很好奇,為何毒蛛藥劑對半獸人的影響怎麼會如此明顯。
只可惜昨晚他已經將毒蛛藥劑用完,天狼毒蛛的毒囊也不是隨便能買來的,想要實驗只能等弄到原材料才行。
直到接近傍晚,在那邊的三人終於依靠戰鬥力將紅燒肉定為了鹹口後,藥檀也臉色略蒼白地將丹爐收起了。
「一爐正好煉了十五粒解藥。」他將那些黑色小藥丸收進了小瓶子裡。
科林斯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藥檀煉丹,他好奇地拿過小瓶子晃了晃,詢問藥檀:「能賣出這樣高價的解藥,需要的藥材應該也很貴吧?」
「不貴。」藥檀搖了搖頭,給科林斯解釋道:
「毒藥和解藥往往是相生相剋的關係,所以二者的配方非常類似,這些解藥其實也是當初在那隻天狼毒蛛身上採集的原材料,硬要說起來,也就花了裝藥的這個瓶子錢吧。」
「瓶子多少錢?」
藥檀如實告知:「那次在你帶我們去的集市批發的,一個金幣兩百個。」
「嘶!」科林斯的嘴巴因為震驚而張大。
不到一個銀幣就換來七萬五塊魔法石?他終於知道黎離為什麼說藥檀擅長搶錢了!
魔法界中的藥劑師通常是普通人從事的行業,藥劑學非常沒落。
那些天賦超群的魔法師們更願意製作魔法卷軸來販賣。
不過,能夠封印魔法的空白卷軸非常昂貴,而且繪製卷軸還需要用到各種珍稀的獸皮和獸血,最後還需要對應屬性的魔法石用來加固封印。
更重要的是,需要一個技藝高強的魔法師來繪製卷軸。通常而言,一個高級魔法師一天內最多也只能繪製三四張高級卷軸,聽起來似乎也能掙到好幾千塊魔法石,但是,這裡面可不包括報廢的卷軸和獸血這些昂貴原材料。
比起來,煉丹好像真的更賺錢。
「好想轉職成為一個醫修啊。」科林斯滿臉都是羨慕。
「別想了,當醫修要背比光明傳說還厚的藥材大全和配方大全的。」藥檀搖搖頭,他深諳勸人學醫天打雷劈的真理。
科林斯立刻撤回:「那算了,當我什麼都沒說。」
……
藥檀拿上了解藥,順便帶上剛煉製的一瓶新口味辟穀丹,敲開了隔壁的門。
「每人三粒,空腹服用即可,如果明天還有麻痺的症狀再到我這兒來領取新的解藥,多出來的部分給你們打對折。對了,綠色藥丸的是送你們的贈品,可以快速緩解飢餓。」藥檀將解藥遞給了閃電。
閃電的手還是漆黑鳥爪的形態,他用爪尖戳了三粒小藥丸拿在自己的眼前看了看,倒也沒有多說什麼,而是表情凝重地把它們一起送進了口中。
就算這是卑鄙人類弄出來的新毒藥,那也該是身為隊長的他來試毒。
幸運的是,這些人類似乎沒有欺騙他們的打算。
這些小藥丸一入口,閃電就察覺到自己的身體開始緩緩地解除麻痺狀態,原本不受控制的獸化也可以重新掌控了。
閃電心中的擔憂總算淡去,他慢慢地操縱鳥爪變回人類的手,握了握,發現又恢復了力氣,而且身體並沒有其他不良反應。
確認無毒後,他開始給病床上躺平的半獸人挨個餵解藥。
沒等太久,那些一動不動的半獸人們就發現自己能夠解除獸化形態了。
大白熊變成了一個塊頭極大的白色年輕人,不過他的頭頂還保留了兩隻圓潤的獸耳,據說這是半獸人的習慣:他們喜歡留著一些半獸人的特徵彰顯自己的種族。
就比如閃電的耳朵邊上,就還有兩根非常漂亮的黑金漸變的暴風鷹羽。
此刻,大白熊的獸耳微微往後背著,似乎很緊張的樣子。
他如臨大敵地盯著黎離幾人,在短暫的對峙以後,竟然猛地朝他們衝過來!
在黎離準備拔劍的時候,卻只看到大白熊毫不猶豫地奪門而出,屋內的幾人還能隱約聽到這熊在慌亂大喊:
「盥洗室在哪兒!快!我要憋不住了!」
「……」
經過這番鬧劇,原本如臨大敵手腳撐地的瘦小變色龍少年,還有陰鬱盯著西壬不耐煩甩動馬尾巴的半人馬,都默默地拿手擋住了臉。
太丟獸了。
坐在最角落的那個紅狐狸半獸人,在這時也變成了更接近於人類的形態。
她身披著一件輕盈的法師袍,紅色的波瀾捲髮夾雜著幾縷白色的髮絲,蓬鬆的尾巴自然地垂落在法師袍角,只露出一點白色的尾巴尖。
那雙如同幽霧一般的細長眼睛凝視著眾人,似乎帶著很淺的笑意。
「我叫芙可絲,謝謝你們的解藥。」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成熟的喑啞,微笑的時候,似乎不經意地晃動了一下手中的魔法杖。
距離芙可絲最近的科林斯腦子裡突然就有些迷糊了,他感覺自己的腦子裡有道聲音在問——
「你的真實想法是什麼呢?」
科林斯下意識地順著那道聲音思考了一下,給出了內心最強烈的答案——
「我一定要在王大爺做的紅燒肉裡偷偷加一大罐糖!紅燒肉必須是甜的!」
芙可絲默然。
為什麼在這麼嚴肅的場合,這個小胖子一直在想吃的?
不過她繼續保持著優雅的微笑,轉而面向一臉苦大仇深模樣的西壬。
然後,她聽到了同樣離奇的一句心聲——
「呵我等下就去集市買最辣的辣椒粉,到時候全部倒進紅燒肉裡!」
「……」芙可絲的微笑有一絲崩裂。
由於那個煉藥師煉製出了那種可怕的毒藥劑,芙可絲下意識地先避開了藥檀,轉而將第三個對象定為那個看起來最孱弱的女劍士。
芙可絲是火焰狐一族的半獸人,通常來說,她所在的種族都擅長火焰天賦。
然而芙可絲不同,她覺醒的是靈魂系魔法天賦。
擁有強大靈魂力量的她能夠窺聽他人的心聲,甚至能夠短暫操縱比自己弱小的人的行動。
因為靈魂魔法非常罕見,要比其他元素系魔法更加隱匿,所以她總能在悄無聲息間完成對敵人的摸底任務。
【靈魂迴響】
芙可絲朝著那個女劍士無聲地釋放出了這道罕見的魔法。
一道無形的絲線將芙可絲與黎離連接在了一起,眼前世界皆變為黑白,她在這黑白世界中尋找著黎離的存在,準備挖掘對方的秘密。
然而,最後出現在芙可絲視野中的,是一道散發著刺眼金光的身形。
那一瞬間,芙可絲的心中突然湧現出一股強烈的恐懼。
她下意識地想要撤銷靈魂迴響建立起的聯繫,然而來不及了。
那片刺目的金光已經飛快地朝她反噬而來,最後出現在芙可絲面前的,是無數柄飛刺而來的無形利劍!
「……」
芙可絲眼前一黑,狼狽地後退兩步坐倒回病床上,臉色驟然變得慘白。
「怎麼了?」變色龍少年敏捷地從隔壁跳過來扶住她,低聲:「他們的解藥有問題嗎?」
「沒事。」
她深吸了兩口氣,勉強將狂跳的心安撫下來,帶著敬畏的眼神看向黎離。
黎離靜靜地注視著對方,她的臉上沒有任何殺意,如幽潭一般平和又清澈的眸中,也看不出半分情緒。
她當然察覺到了,芙可絲剛才似乎想要侵入自己的識海,修真界有些專修道法的法修們也喜歡這種攻擊手段,黎離也體驗過。
和他們比起來,這個狐族的手段也算不錯了。
但是很可惜,黎離的修為雖沒有了,但是靈魂卻並未被天雷所傷,依然是當初那個半步飛升的渡劫巔峰強者的靈魂。
詭異的靈魂系攻擊對其他人來說很可怕,對黎離而言是找死。
若非芙可絲方才並沒有攻擊自己的傾向,這位尾巴非常漂亮的半獸人可能已經變為傻子了。
黎離一臉平靜地朝藥檀伸手:「來三粒療傷藥。」
藥檀一愣,很快從懷中掏出小瓶子倒了靈丹交給黎離:「怎麼了?你受傷了?」
沒想到,黎離卻是徑直將藥丸遞向了芙可絲:「一千魔法石一粒,要不要?」
閃電一愣,伊克西翁幽幽擺動的馬尾巴也有了片刻的停頓,他們似乎都不太理解黎離也突然開始賣藥。
真把他們半獸人當冤大頭敲詐了?然而讓他們沒想到的是,芙可絲竟然異常恭敬對著黎離垂下了耳朵,細長的眼睛似乎散發出了熾熱的光芒。
她非常乾脆地取出裝著三千塊魔法石的匣子遞上,甚至在接過療傷丹時,還低聲道了句「謝謝。」
芙可絲能察覺到對方留情了,也知道這三千塊魔法石是剛才自己對他們出手的賠償,對方願意收錢就代表不會再追究。
這是好事。
等到黎離他們拿著一大筆魔法石離開後,變色龍少年忍不住皺眉:「芙可絲,你明明沒有受傷,為什麼要買那三粒療傷的藥?」
就連向來寡言的伊克西翁也一臉不讚同:「普通的療傷藥劑只需要幾塊魔法石甚至幾個金幣,這個卻是開口就要一千塊魔法石,小公爵知道以後會罵你蠢的。」
芙可絲的頭還有些昏沉,這是靈魂迴響的反噬。
她一頭倒在病床上,無奈道:「隊長,你能看出她的真實實力嗎?」
閃電知道芙可絲說的是那個黑髮女劍士,他的眼底浮出些許慎重。
他認真道:「至少是高級……不,很可能是即將到超高階的風火雙系魔法戰士,而且還學習了隱藏魔法氣息的方法,非常低調又可怕。」
「不。」芙可絲嘆息,聲音中已經帶上了些許自己都察覺不到的興奮顫抖。
「這個劍士主修的絕對是靈魂系!她對靈魂系的研究非常可怕,是一個真正的靈魂系大師!」
若非隊長還在這裡,芙可絲已經快按捺不住想要向對方請教靈魂系修煉的方法了——畢竟整個北塔城都沒幾個靈魂系的強者,她很難找到人交流。
閃電雖然沒多說什麼,但是心裡並不讚同芙可絲的說法。
他還記得黎離那一式點亮天幕的劍招,更記得自己的羽毛都被燒焦的慘劇。
那個劍士要不是主修火系的魔法戰士,他把羽毛拔下來給芙可絲當毽子踢!
得先把這件事匯報給小公爵才行。
……
黎離並不知曉隔壁的幾個獸人想得這麼多。
因為明天一大早還得出塔城接大師兄,所以她難得沒半夜摸起來上分,而是久違地睡了個好覺。
第二日天色微明,早起的黎離便挨個把躺平的三條鹹魚喊醒。
「起來,該去接人了。」
幾人慢吞吞地爬起來,簡單的洗漱後,換上了統一的天劍宗弟子服。
出門的時候,科林斯和西壬甚至非常默契地把治療室裡新換上的兩束鮮花抱上了。
對此,他們解釋道:「這是塔城的習俗,在迎接重要的人時要帶上鮮花。」
帶著花的幾人匆匆地往外面趕,不過抵達一樓的時候,卻碰上了一群望眼欲穿的貴族二代。
「黎離姐!」
為首的那個小戰士眼睛一亮,帶著身後的十幾個小伙伴快步地朝著黎離幾人跑來,然後他們齊齊抬頭,眼睛亮亮地盯著黎離幾人看。
「今天可以上分嗎?」
「我帶了魔法留影道具,姐姐可以在我體驗獵殺高級魔獸時幫忙留影嗎?我願意拿我家的魔法卷軸換!」
「姐姐選我!我家養了很多漂亮的獨角馬,今天先帶我體驗,我把最漂亮的那隻送給你!」
「……」
太熱情了,且各個都長得清秀又乾淨,還都乖巧甜甜地叫姐姐,以至於黎離都有點招架不住這群漂亮弟弟妹妹了。
不過他們叫得再甜,也抵不住劍修那顆冰冷的心!
她殘酷地拒絕這群送上門的金主:「今天不行,我們要去塔城外面接人。」
在看到西壬和科林斯手中的鮮花後,那群除了上分,什麼都學很快的貴族二代立刻明白了。
看樣子來的人肯定很重要,說不定又是一群能帶他們上分的大腿!而且不知為何,今天所有學院都放假了,無所事事的他們正好湊熱鬧。
烏雲家族的那個年輕戰士反應得最快,他飛快地拿出傳訊卷軸——
「就現在,趕緊往白色尖塔送一束鮮花過來,要最大的!送誰?送我的救命恩人,所以你趕緊!」
紅寶石家族的小魔法師也迅速反應過來,果斷掏出傳訊卷軸:「湯姆,快點給我送一束最漂亮的鮮花到白色尖塔!」
「傑瑞,去幫我買花……什麼?我們家在的街區附近沒有花店?你去咱們家的花園裡面現摘!不行就去隔壁荊棘玫瑰家族的花園裡偷啊,他們家的花最多了!」
科林斯:「……」
過分了啊!荊棘玫瑰家族的小少爺就在你面前,你是不是忘記這茬事了!
盛情難卻,最終黎離幾人還是只能帶著這群甩都甩不掉的小屁孩,一道走向塔城外。
中途還加入了準備去迎接院長的朱恩等人,他們甚至還非常隆重地換上了天劍宗淺青色的外門弟子服,且各個懷中都依著魔法界的習俗捧著鮮花——現在他們的條件好了,都買得起花了!
「……」黎離回頭看著浩浩蕩蕩的隊伍,忍不住扶額。
這麼大的排場,肯定能讓好面子的大師兄高興了吧?
……
塔城外。
司空燼這回本沒打算來塔城的,但是威爾斯不斷遞來「天劍宗一隊救了某某家族少年小姐,對方想要送出某某謝意」的消息。
他潦草計算了一下,現在天劍宗在塔城裡面居然已經擁有十多筆尚未接手的大產業了!
想到村子裡一群剛解決溫飽的人,還有一大堆即將出來的窮苦劍修,司空燼最後還是決定親自來一趟塔城,為天劍宗更扎實地立足魔法界打好經濟基礎。
兩匹迅捷褐馬在沙石路上飛快奔馳著,後面的車上坐著的是正在激烈討論經營理念的司空燼和威爾斯,還有懶散躺著打瞌睡的王大爺。
「威爾斯先生,你這個想法太落伍了,我們面向的群體是整個塔城,而不能僅限於貴族……」
「司空閣下,我必須得讓您明白,真正的……」
「我覺得這點有明顯的錯誤……」
駕車的是安格斯,這個毫無架子的貴族一點兒也不覺得駕車丟人,反而覺得躲外面免於聽那些深奧的術語是他的福氣,畢竟他一向對這些經營策略一竅不通且毫無興趣。
不過這次去天劍宗,倒是給了安格斯從未有過的出差驚喜,比去其他貴族家族參加宴會要來得高興多了。
那些奇異優雅的建築,新穎美味的食物,有趣的麻將撲克,名叫戈斯的礦修……無一例外都讓安格斯驚嘆。
最重要的是,那個叫王大爺的好兄弟甚至答應帶他一起做釀酒生意!
「……嗝!」
安格斯喝了一小口靈酒,又吃了一粒王大爺親自炸的花生米,打了個悠長的酒嗝後,懶懶地眯眼眺望遠方。
前方已經隱約顯露出東塔城標誌性的白色尖塔,再往前一些,越過這片小小的山丘,又穿過矮樹林,應該就能看見入城的大門了。
迅捷褐馬被催促著加快了奔跑速度,王大爺皺著老臉從馬車裡面挪到了外面,坐在安格斯的身邊。
「怎麼了,好兄弟?」有些微醺的安格斯笑呵呵地看著王大爺。
「裡面那兩個太聒噪了。」王大爺嫌棄地掏了掏耳朵,也眯著眼看前方,很快,他的視線便停在了幾道黑色的小點上。
「安格斯,你看看那兒,那些黑乎乎的大鳥是什麼玩意兒?」
王大爺指向塔城城牆上方的某處。
安格斯眯著眼看了許久,醉意熏熏道:「看起來像是什麼飛行坐騎吧,不用管,反正想進塔城它們都得落下來接受檢查的。」
事實也如安格斯說的那樣,那些黑色的大鳥朝著塔城大門的方向越飛越低,最後幾乎快落到了安格斯等人的頭頂。
喝得有些上頭的安格斯看了看周圍,奇怪地發現今天居然沒有要進城的隊伍,之前每次出塔城的時候,門口明明都會排著長長的隊伍。
迅捷褐馬似乎有點畏懼地不敢繼續往前,安格斯撓了撓頭,索性也停在這兒,準備和王大爺一道把司空燼帶下來。
也就是這會兒,安格斯看清了前方正在盤旋的飛行坐騎的真面貌。
那是十多隻罕見的獨角鷹,是堪比獅鷲的珍稀飛行坐騎。每隻獨角鷹的背上都騎著一群身著奇異黑色制式鎧甲的衛兵,看起來排場很是嚇人。
呵,看樣子前面的人挺有錢啊,安格斯在心中琢磨著。
獨角鷹獸緩緩落在東塔城正前方。
身著黑色鎧甲的半獸人親衛隊伍中傳來很低的聲音:「東塔城似乎很重視您的到來……我已經看見一大群捧著鮮花迎接的學生了。」
然而回應他的,只是少年那聲低沉慵懶的輕笑。
東塔城的確很重視他們。
居然特意派出神秘的隊伍攔截他們,而且據閃電匯報的情況,對方甚至剛好精通克制半獸人的手段,可真是神通廣大。
最中間,一個膚色白皙的高挑少年優雅地從獨角鷹獸上一躍而下,穩穩地站在塵土飛揚的城牆前。
他身上穿著北塔城特有的黑金鎧甲,背上則背著一把和他一樣高的寬刃雙刀。
不知是否是為了表示對東塔城的尊敬,少年身上沒有保留任何半獸人的特徵,而是以完全的人類形態露面。
他抬手將被風吹散的淺褐色長髮往後一撥,那雙幽深的綠色眼眸眯了眯,神情淡淡看著塔城外的幾十號人。
如親衛隊所言,非常隆重的架勢。
塔城議會不僅派出了一席議會員迎接,還讓整個東塔城的年輕人們帶著鮮花來迎接了——畢竟他本人也是北塔城的年輕一代,東塔城不可能讓一群長輩來接待他。
「那些孩子似乎帶著花過來了,公爵閣下,請牢記著人類的禮節,您要微笑著接受這些禮物……」
「行了,你可以閉嘴了。」
少年略不耐地斜瞥了一眼親衛,低聲又無奈地感慨:「人類可真是喜歡這種浮於表面的膚淺東西啊。」
「公爵閣下,慎言。」
少年倒是毫不在乎,唇角翹起一絲驕傲的弧度:「不過這樣倒是勉強符合我的身份了,走吧,該進去了。」
……
「他們來了。」
西普那站直了身體,表情嚴肅地看著正在朝這邊走來的那群半獸人,視線則落在了最前方的那個高傲少年的臉上。
北塔城和東塔城的關係不算親密,通常來說,東塔城與南塔城和西塔城的來往更多些。
北塔城的半獸人們則似乎不太喜歡和其他種族來往,尤其與南塔城的精靈們更是關係僵硬。
精靈們都嫌棄半獸人粗魯暴躁,而半獸人們則覺得精靈做作又矯情。
相較之下,位於二者之間的東塔城似乎還起到了緩和這兩座塔城的關鍵作用,不然的話,這兩座塔城很可能打起來。
這次獅心一族的小公爵的來訪,完全超出白色尖塔議會的預料。
據黑塔議會那邊的說法,是這位叫做艾瑞爾‧獅心的小公爵已經七十歲了——這是獅族接近成年的年紀。
所以,即將成年的艾瑞爾小公爵決定外出游歷,順便建立起與其他幾座塔城的「親密友誼」,第一站就是東塔城。
話是這樣說的,但是半獸人們真實意圖誰也不知道。
白塔議會將所有的接待事宜都交給了西普那處理,因為近來高危區域的魔獸頻頻暴動,強者們忙得不可開交,議會僅有西普這一席議員留守塔城了。
此刻的西普那正帶著白色尖塔的工作人員以及幾個優秀學院的老師和學生們等待著。
他在腦子裡琢磨著流程:先帶這位小公爵去用餐,然後再帶他去阿瑞斯戰鬥學院或者東塔綜合學院參觀一下……明天再去紅楓大道走兩步……後天就趕緊把這個大麻煩送走吧!
不太擅長交際的西普那簡直要瘋了,他開始頭痛思考著等會兒第一句該怎麼開口。
就在這時,以工作人員身份立於他身側的凱瑞先注意到了旁邊的不對。
塔城外的其他塔民和游民都安靜地避讓到一旁等待了,不過裡面有一部分人看起來也太眼熟了吧?
凱瑞看著那邊捧花的人群,忍不住開口:「西普那大人……」
還在煩惱怎麼待客的西普那瞪自己的長孫一眼,低聲:「幹嘛!」
「我好像看到多拉了……」
多拉是西普那的幼孫,他的狀況比凱瑞好一點,好歹繼承了一丁點魔法天賦,成了一個半吊子的魔法戰士。
西普那沒空管他,只知道自家小孫子最近好像被人救了命,為此,他還特意讓家中的財政官半價租讓了一間紅楓大道上的寬敞鋪面,作為給對方的謝禮。
不過他覺得這個謝禮好像太寒酸了,正準備哪天親自去拜會孫子的救命恩人。
西普那一瞥,果然看到不遠處的多拉和一群小鬼頭站在一起,這會兒他們都抱著花,滿臉興奮地墊腳望著城外。
他小聲問凱瑞:「你跟他說了獅族小公爵要來的事兒?」
凱瑞愣了愣:「應該是他學院的老師透露了吧?」
「也挺好,我本來還忘了送花這茬,等會兒還得找個合適的機會,提醒這群孩子送花的最佳時機……」
西普那當然不會明說,他其實壓根沒打算隆重歡迎這位小公爵!
還送花?對方來之前先派親衛隊上門打臉,他才不想把塔民的稅款用在這些囂張的半獸人身上!
不過既然自家小孫子這麼周到,那他也不好拒絕了……唉,不愧是烏雲家族的人啊,雖然天賦都廢了點,但是兩個孫子都很有眼力見。
眼看著半獸人已經走到了眼前,西普那面色板正地迎了上去,順便輕咳一聲示意不遠處的小孫子帶人送花。
然而……
那群孩子安安靜靜站著,一動不動。
西普那只能假裝無視,公事公辦地同最前方的獅族小公爵寒暄。
「早上好,北塔城的諸位,我是白色尖塔議會的議員西普那。」
淺褐色頭髮的少年微微低頭,行了一個非常優雅得體的人族見面禮。
「艾瑞爾‧獅心,代表北塔城送上來自北方的問候。」
行完禮後,他挺直腰板,又恢復了之前矜貴冷傲的模樣。
他沒動,而是安靜地等待接受東塔城的鮮花禮。
西普那當然明白,於是他輕咳一聲,示意自家孩子該上場了。
然而,那邊的一群無所事事的貴族二代們只是興致勃勃地打量著前面的那些半獸人,身體是一動不動。
他們的年紀幾乎都在十五以下,還屬於孩子的範疇,自然不可能關注「北塔城小公爵要來訪東塔城」這類消息。
不過他們也都很懂事,在發現那邊似乎在迎接貴客後,都非常乖巧地沒去搗亂。
「多拉,你爺爺好像在瞪你。」有個小魔法師低聲地提醒。
「應該是我們站太近打擾到他們招待客人了吧?」非常有眼力見的多拉思考了一下,帶著一群好友又挪遠了一些。
城門口的西普那差點沒看傻眼。
一直等不到孩子送花環節的西普那沒辦法,只能按著原先的計劃將艾瑞爾往東塔城裡面帶。
糙漢子西普那開口:「要不,小公爵先先點菜吧?」
艾瑞爾微微抬著下巴,深綠色的眸子中辨不出情緒,只是輕掃了一下東塔城眾人。
「隨意。」
西普那帶著所有的半獸人踏入塔城後,才聽到外面隱約傳來歡呼聲,他沒忍住,悄悄回了頭。
結果,他看到以自己孫子為首的那群倒黴孩子拿著花,徑直奔向了城外的幾個老頭!
在他們的身後,他似乎還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
「……」
怎麼?自家孫子原來是去接別人家大哥了?
……
黎離幾人沒打算破壞東塔城和北塔城的友誼,所以也一直沒站出去喧賓奪主。
待半獸人的身影都看不到後,他們才飛快上前,接到了四個小老頭。
被鮮花包圍的老頭們看起來很高興,非常大度地替黎離他們應下了帶熊孩子上分的事情。
貴族二代們得到允諾後立馬無情跑路,離去時的步履都格外輕快。
果然都是奔著快樂上分來的。
對此,司空燼渾不在意:「怕什麼?你們沒空,你洪師侄鍛完劍不就有空了?讓他一人帶四人不是問題吧?說不定效率比你們還快呢!」
聽說被剝削的人是洪大垂,黎離幾人立馬舉雙手讚同。
王大爺俐落地把花全部收好放到馬車上,好奇問道:「剛才那群小孩是哪兒來的?」
科林斯撓了撓頭回答:「之前我說的那些生意就都是他們介紹來的,是我們帶他們上分的謝禮。」
「上分?」威爾斯一愣,不可思議道:「可是對方那邊的說辭,全部都是你們救了他們的命啊!」
「……」
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後,幾個老頭也是笑得無奈。
朱恩幾人還忙著回去上分,臨走前,王大爺把帶來的一堆牛肉乾,還有瓦斯科山村老村長寫的信交給了她,讓這群年輕人臉上的笑更加燦爛了。
在威爾斯的帶領下,一行人暫時先前往荊棘玫瑰家族落腳。
王大爺被安格斯帶著去荊棘玫瑰家族的廚房裡品嘗魔法界的食物和美酒了,威爾斯則被科林斯拉著,聽小胖子講述他一個魔法擒獲三個半獸人的壯舉。
安靜的客室中,司空燼坐在木輪車上,先面無表情地看著西壬演示了一下御箭術。
「還不錯,看樣子這陣子沒偷懶。」司空燼輕頷首,對這個妖怪徒弟挺滿意。
西壬的神情也跟著微微一鬆。
再打量一下黎離,更驚訝了。
「居然快到金丹了?這麼快!」
黎離淡定回答道:「近來每天都在日夜切磋,帶來的靈石都快用完了。」
太奢侈了,平均每天都要耗費數千塊甚至上萬塊靈石,以前想都不敢想。
「你這次來應該不只是為了考核徒弟吧?」黎離好奇地問司空燼。
「天劍村的人越來越多了,周圍幾個村子都被戈斯帶著開始挖礦,這樣下來村子的許多物資都開始稀缺,我們不能只依靠你們每個月從塔城裡送來的資源,必須盡快塔城中開闢較穩定的交易途徑。」
司空燼停頓了一下,臉上不見以往的不正經,眼神也跟著變得犀利了許多:「幾天前,戈斯準備去游民們的地下集市交換東西,結果發現那裡似乎被魔獸破壞了,以至於周邊上百個村落沒有了交易渠道。」
「我想,天劍城或許能成為塔城外的交易中心,所以這一次讓我來塔城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我想打通東塔城與天劍城的商貿互通。」
黎離愣了愣,雖然知道司空燼口中的天劍城指的是魔法界這個,但是她還是不由得想起了最開始的那個天劍城。
據說,當年天劍宗初立之時,山下恰有一個凡人村莊。
修士所在的仙山本該遠離凡人的,所以很多門派一旦尋到靈力充沛的洞天福地,便會遷走附近的凡人,以防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凡人挑糞種地影響仙門的形象。
溫和一些的正道門派會送些金銀勸說他們離開,急躁些的門派就直接驅趕凡人了。
但是天劍宗沒這麼幹。
這群不在意細節的劍修們壓根不在意山下的凡人們想做什麼,畢竟他們天天都在練劍,連山門前的雜草都懶得除,更別說什麼仙門形象了。
劍修偶爾下山,還會順手幫著砍砍樹打打虎,換來凡人們供奉的新鮮蔬果,仙凡相處起來倒是分外和諧。
山下的凡人不知何時也越來越多,有些是聽說此地生活安穩有仙人庇佑,特意遷居而來的;有些是想要拜入仙門卻無天賦,索性在此落腳的。
總之,百年歲月如白駒過隙,昔日的破落小山村竟成了整個修真界最繁華和諧的天劍城,而天劍宗在他們的供奉和支持下,也日益強大。
看著司空燼拿著炭筆在羊皮紙上勾畫城池輪廓的樣子,黎離彷彿看到了又一座繁華偉大的城池在緩緩露出雛形。
「但是現在有個問題……我們如果想要擴大天劍城的範圍,就必須想辦法將更大的區域納入我們的掌控中。」司空燼眉頭緊皺。
黎離思忖片刻,認真道:「我已能任意調用第一重劍陣的劍氣,待下次回去,應當能再開一重劍陣,現在劍陣範圍內,凡有入侵者,元嬰之下,當場誅殺。」
「不是這意思。」司空燼瞪了一眼殺氣騰騰的黎離,無奈道:
「沒有哪個地方的元嬰大能閒著沒事來針對你一個窮地方的小村子的!我說的掌控是防著魔獸,為更多游民創造更大的安全區域,畢竟對於普通人而言,一隻連低級魔獸都算不上的史萊姆都可能要他們命!」
西壬聽到這裡已經有些迷茫了,不過在老師面前的他似乎找回了一些腦子,下意識地問道:「就像是塔城阻攔魔獸的城牆一樣?」
「沒錯。」司空燼頷首,面向黎離,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想重啟天劍宗的山門大陣。」
「昔日天劍宗的山門大陣在最輝煌時曾有數百名劍修結成,那道巨大的大陣將整個天劍城都覆蓋住了,沒人敢來搗亂,後來咱們宗門弟子凋敝,劍陣也越來越小,再到最後……唉。」司空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黎離也沉默,現在的天劍宗死了太多弟子,連人都湊不齊了。
不過很快,司空燼便收起低沉的姿態,異常嚴肅地同黎離幾人道:「所以,這就是我來東塔城的第二個目的。」
「我要在此找到更多更好的劍修苗子,壯大我天劍宗!」
黎離一愣。
司空燼說出這句話後,似乎又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
他挽了挽袖子,一臉憤憤道:「當年,我和你師兄師姐每年都去凡人的城池裡村子裡尋找好的修真苗子,好苗子少也就算了,偏偏其他宗門的人都會些旁門左道的手段和咱們搶人!」
「合歡宗那些臭不要臉的,忽悠那些年輕人說進了宗門就能學到變美變俊的秘訣,還能受人追捧寵愛!」
「道法門也不要臉,就會表演些什麼彈指花開,撫手飄雪的花哨術法騙小孩!」
「寶器宗也是混蛋,什麼入門就送高級法寶之類的口號天天喊!」
「對了,天音宗也是!彈一首兒歌就把那些小屁孩全騙走了!」
司空燼越想越氣:「一聽說咱們是劍修,那群沒見識的凡人孩子就說不願意當賤修!真是氣煞我也!」
「但是這裡就不一樣了啊!我又不需要什麼魔法天才,只需要像西壬那樣被遺漏的修真天才!」
被點名的西壬似乎很震驚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會被稱為「天才」!
司空燼沒多解釋,他長舒一口氣,滿臉的志得意滿——
「普天之下,再無對頭,天下奇才,任我挑選,若想修真,僅此一家!」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 09:18 PM
第二卷:閃爍的星火 第五十六章 極品火系靈根!
儘管安格斯熱情地邀請司空燼參觀自己的礦石收藏室,以及非常難得的位於塔城內的兩個魔法石礦脈,但是後者卻溫和地婉拒了。
司空燼不會忘記自己這次來的目的是什麼。
他坐在木輪車上,由黎離推著穿梭在塔城大小的巷道間,身邊則跟了拿著一張長長清單的威爾斯。
「首先要確保食物的供應,雖然天劍村和瓦斯科山村的村民們已經快忘了飢餓的滋味,但由於每月都會被魔獸的問題困擾,塔城之外的游民們不管是在種植業還是畜牧業都發展得非常糟糕,這就需要我們從塔城裡面尋找穩定的糧食供給渠道……
紅寶石家族答應低價出售黑粟米和蕎麵粉給我們,但若是想要長期合作,我們也得給他們一些好處才行。」
司空燼不急不緩地繼續道:
「游民們也擁有自己的優勢,那些山脈中常見野蘑菇木耳鮮筍等等都是難得的珍饈,而且經過老王的對比,在山間散養的咕咕雞和豬玀獸肉質明顯超出塔城內的品質,更符合那些貴族追求品質生活的需求。我們可以與紅寶石家族簽訂資源互供契約,以達成更穩定的合作關係。」
頓了頓,他又示意威爾斯看下一項。
「另外游民們也不應該只有當礦工這一個選項,我們要為他們提供……」
司空燼說得口乾舌燥,而拿著那張建設清單的威爾斯的眉頭卻越皺越緊。
在又和一個家族順利達成一個小小的交易後,威爾斯在清單上再次打了個勾,但是在前往下一個目的地前,威爾斯卻還是沒忍住,非常謹慎地問出了困擾已久的問題。
「請恕我冒昧打斷您的計劃,司空閣下,我想請教的是,為何這個計劃看起來並不是直接壯大天劍宗,比如直接低價購買各種武器和卷軸,或是獲取一大筆財富,反而更像是在為塔城之外的無數游民提供保護和便利呢?」
威爾斯不太理解,按照塔城歷來的規矩,即便是最心善的貴族,在對待雇傭來的工人時也只會考慮一個因素:他能為我帶來多大的利益?至於那些工人的死活,其實大部分人都不會考慮,大部分貴族只會在工人遇難時遺憾這個能幹的工具報廢了。
但是司空燼的計劃似乎完全不同,他彷彿並沒有把天劍城周邊的所有的村民都變為自家礦工的打算,而是為那些游民的後續發展和生存都在做計劃,就像是在建立一個特殊的國度。
一個威爾斯無法理解的全新國度。
此刻司空燼的木輪車剛剛被推到一個昏暗的小巷口,清晨的一縷陽光自矮舊石樓的縫隙間落到他的頭上,將那雙漆黑的眼睛點出犀利的亮光。
他聲音平和地對老財政官道:
「能獲得利益的事情誰都會做,但是總要有人去做那些看似無益的事情。」
「況且,威爾斯,資源並非僅限於礦脈或是土地,魔法石和各種寶石固然珍貴,但這世界上最珍貴的資源永遠是人本身。」
「魔法也好,格鬥技巧也好,這座繁華的塔城也好,一個傳承數百年的偉大家族也好,或者說……某些至高無上的位置也好,沒有足夠多的人,就不會有它們的出現,人心和人力,永遠是最偉大的歷史創造者。所以千萬別小看每一個平凡的塔民或游民,當他們的力量匯聚在一起時,或許不比一位大魔導師差。」
司空燼很少和其他人說這些話,即便是黎離也不曾言,不過他卻隱約期待著有朝一日威爾斯能夠理解自己的想法,因為威爾斯是從修真界到魔法界以來,最能理解他那些新奇想法的人了。
他指揮著黎離推動木輪車往下一個地點去了。
落在最後的威爾斯拿著羊皮紙愣了愣,剛才的那些話簡直顛覆了他的認知。
他忽然好像想起了什麼,下意識地回頭往巷子外面望去。
塔城中有許多光明神的雕像,這個巷口也矗立著一個,和煦的陽光下,一群塔民正虔誠地站在光明神像祈禱著什麼,送上最新鮮的蔬果作為供奉的物品,更有些小孩子被叮囑著要好好背光明傳說,以後進入教會成為牧師或者騎士……
是的,當初尤利西斯少爺也是如此,早早就顯露出絕佳魔法天賦的他也曾經收到過阿瑞斯戰鬥學院和東塔綜合學院這些頂級學院的邀請,然而當光明教會上門的時候,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認為身為天才的他該去光明教會。
「某些至高無上的位置……」
所以,光明教會之所以偉大,並不在於光明神本身有多強大,而在於教會和它無處不在的信徒?那若是有朝一日,天劍宗那位劍神的信奉者也遍布大陸的每個角落……
威爾斯被自己突然大膽生出的念頭嚇了一跳,他很快就把自己這個可笑的念頭打消,
司空閣下都說過他只是想做點小買賣而已,自己可真是想得太深了啊。
威爾斯無奈地笑了笑,正了正自己的袖扣,加快步伐跟上了司空燼的木輪車。
……
在忙碌了兩日後,司空燼順利和塔城的一些店鋪達成合作契約。
「雖然這些家族名下的產業是簽訂合作契約了,但是很明顯是看在他們家的少爺和小姐的面上才答應和我們合作。」威爾斯亦是無奈地搖搖頭,苦笑道:「看他們的模樣,恐怕已經認定這是賠本買賣了。」
「問題不大,後面他們會知道這是一筆劃算買賣的。」
司空燼推著木輪車往前,他們在第一天來塔城的時候就和烏雲家族的財政官確認了要租住的店鋪。
正好位於白色尖塔下面的紅楓大道,同時道路的盡頭還通往了低級角鬥場,這條路上總是有無數的年輕人和孩子來來往往,對於想要物色修真苗子的司空燼來說是再合適不過了。
在大量魔法石的驅動下,短短兩日時間,這家空鋪面就完成了它的蛻變。
威爾斯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家店,整間鋪面被裝飾成天劍村那樣的木質風格,木桌和木椅上擺著的天青色瓷器據說是司空燼在村裡自己燒製的,裡面插著兩支長梗野花,花影綽約映在羊皮紙糊成的屏風之上,別有一番風雅姿態。
店內的書架上已經擺上一些書了,都是在村子的時候由司空燼口述,智者幫忙謄寫的。
再往裡一些,則是一塊被打磨成圓球的半透明石頭,這是司空燼特意帶過來的一塊測靈石。
「所以……」威爾斯略茫然地打量著這家看不出到底是販賣何物的店鋪。
「司空閣下,您這到底是一家什麼店?」
司空燼正指揮著西壬把當初學院管理所贈送的天劍宗牌子懸掛在門頭上,聽到威爾斯的問話,他神秘一笑,指了指下面諸多小一號的招牌:「喏,招牌上不都寫著了嗎?」
威爾斯摘下白綢手套,揉了揉眼睛,仔細地看著那些招牌。
「天劍宗東塔城辦事處……?」
「青少年就業指導中心?」
「天劍宗招生辦?」
「劍修轉職協會?」
更離譜的是門口兩邊還各自貼了兩幅奇怪的字。
左邊是「沒有天賦想變強?」
右邊是「轉職為你開扇窗!」
「……」從上面的字跡來看,威爾斯認出這是自家科林斯少爺的傑作,看樣子這些年輕人對這種事情格外熱衷。
不過也因為天劍宗招生辦的成立,連續數日都在高強度修行的四人組也難得放了兩日假。
為此,去白色尖塔沒找到人的貴族二代們在烏雲家族的多拉的帶領下,抵達了天劍宗招生辦。
「誒?」多拉茫然地看著這一連串的招牌,有點納悶:「我以為他們會賣武器或者是藥劑,結果居然是這麼奇怪的一家店?」
紅寶石家族的小魔法師抱著魔杖,鄭重道:「在我們入學之前都會測試對於每種魔法元素的感應能力,然後有些人同時兼備多種屬性的天賦,為了能專注於一條道路,通常會去請教一些經驗老道的老師,幫忙規劃未來的目標和進程,選擇學習什麼方向的魔法。」
不少魔法師都因為當初選擇的魔法路線不合適而一輩子碌碌無為,比如性格內斂溫和的恰好學了凶狠的純進攻魔法,最暴躁好戰的被迫去輔助治療,通常都很難成為優秀的魔法師。
一名優秀的職業指導導師對於剛開始修行的孩子們來說至關重要,所以能夠給予指導意見的老師收費通常都高得嚇人,且大部分的意見都是毫無意義的「哪個屬性的魔法天賦最好就學哪樣」。
不過直接開出一家店的,倒是第一個。
多拉和他的朋友們其實也只是因為過於無所事事,前來湊個熱鬧罷了,不過來都來了,他們也好奇地進了這間古怪的店鋪。
成為第一個客人的多拉略有些局促地坐在這把奇怪的木椅上,他看到自己面前放著一顆色澤漂亮的圓球形水晶,下意識地去摸了摸。
水晶沒有絲毫的反應,這說明眼前的孩子並沒有修真天賦。
司空燼有些遺憾,但還是將手邊的一疊紙遞給了多拉:「不介意的話先做幾個小測試吧?」
多拉愣了愣,他原本以為所有的指導老師都會先問自己現在是什麼職業,什麼天賦最強之類的,沒想到這次卻是先拿到了一張紙。
紙上的問題更是奇怪,除了他剛開始預想的那些,上面甚至還有諸如「最喜歡待的地方」「喜歡戶外還是室內」之類的選項。
多拉不自覺地坐著了身體,開始收起一開始的湊熱鬧心態,認真地勾選著紙上的選項。
等到司空燼將紙收回後,他忍不住開口:「如您所見,我是一名魔法戰士,但其實我的魔法天賦非常糟糕,格鬥技巧更是學了三年也打不過一隻低級魔獸……我其實很想轉職學習其他的東西,證明自己並不是一無是處,但是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何天賦……」
司空燼安靜地傾聽著,黎離在門口守著,時不時回頭看看裡面動靜。
過了好一會兒,滿臉笑容的多拉總算出來了,離開的時候懷中還抱著一本書。
「下一個。」
又是個貴族二代進去了。
過了一會兒,她也滿臉笑容地走出來了,還乖巧地與黎離告了別。
一個接著一個進去又出來後,裡面的司空燼總算有了短暫的休息時間。
黎離好奇地走進去,坐在他對面:「怎麼樣了?」
「除了第二個小女孩有修行天賦,其他人都不行。」司空燼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熱茶。
「可是我看你挺高興的?」
「那個叫多拉的孩子跟我說他小時候其實想做吟游詩人,但是他自己又不會寫什麼傳奇故事。我就拿了話本讓他試著念了一下,嘿還別說,他念得那叫一個抑揚頓挫繪聲繪色!我就把剛寫好的新話本拿給他,讓他自己去找劇院編排劇目,賠了錢我不管,掙了錢跟我五五開。」
司空燼的笑容非常得意:「憑借你師兄的話本功底,這小子不幫我掙大錢才怪。」
「……那第二個呢?」
「那孩子倒是有修真天賦,而且聽她的意思像是因為魔法天賦太糟糕所以被同學排擠了。」
司空燼嘖了一聲,搖頭道:「她說她想變強,但是身體孱弱,又只喜歡什麼彈琴唱歌之類的……我捉摸著你二師姐的大徒弟不就是吹嗩吶的嗎?所以讓她過幾個月再來,到時候看能不能帶她轉職成音修。」
「反正你這次回去,也應當能把小黃帶出來了吧?」
黎離:「……」
二師姐的大徒弟,大名叫黃默音,但是天劍宗都管那倒黴孩子叫魔音,因為這孩子走歪了路。
當初去了趟天音門獲贈了個嗩吶當法寶,每次與人比劍輸了就流著淚給自己吹一曲。結果她發現自己吹嗩吶的殺傷力遠勝過出劍的殺傷力,於是索性開始悄悄研究起了用音波攻擊敵人。
一開始,二師姐也有過把黃師侄踢出山門的打算。
誰曾想某次二師姐和大刀門起了衝突,對方龜縮在山門大陣裡不出來,黃師侄坐在對方山門前吹了三天三夜的嗩吶,硬生生把對方逼得出山賠禮道歉,黃師侄也就一舉成為了二師姐的親傳弟子。
黎離回想起每次在劍陣中修煉時都能聽到的超強穿透嗩吶聲,表情都不好了。
那邊司空燼還在繼續叮囑黎離:「你記得照我說的去角鬥場裡面廣而告之,爭取讓整個東塔城的年輕人都來咱們天劍宗招生辦測試一下修真天賦!」
……
阿瑞斯戰鬥學院。
灰色的巨石壘砌而成的高樓矗立在烈日之下,高樓下方是一片大得可怕的競技場地,甚至用十多個巨型組合魔法陣模擬出了不同的地形和氣候,從東塔城最常見的山脈密林,再到北塔城的雪地荒漠,到南塔城的沼澤濕地,如同一個獨立小世界呈現在眾人眼前。
「阿瑞斯模擬戰場」
這是阿瑞斯戰鬥學院數百年傲立於東塔城的底氣之一,這些魔法陣每次開啟都代表學生們將要體驗在其他地方經歷不到的殘酷特訓,特訓的成效非常可怕,當然,每次耗費的魔法石也非常可怕,所以他們並不擔心這種特訓方法會被別的學院偷學去。
畢竟不是所有學院都能承受這麼大的開銷,也不是所有的年輕學生都能經歷這樣殘酷的特訓。
而此刻,賽爾手持著單手劍紅蓮,背脊挺直走在前方,將那位獅心家族的小公爵艾瑞爾帶入了阿瑞斯模擬戰場中。
艾瑞爾是北塔城的天之驕子,賽爾亦是東塔城年輕一代的佼佼者,由他帶領的阿瑞斯一隊來招待這些年輕的半獸人非常合適。
賽爾看著前方的模擬戰場,那裡面現在正在參加特訓的是他的隊員們。
艾瑞爾將手環抱在胸前安靜看著,並不開口。
倒是芙可絲好奇地打量著裡面的動靜,偏過頭,微笑著詢問賽爾:「他們身上似乎佩戴了負重物?」
賽爾點頭,並沒有隱藏的打算:「每個隊員身上都佩戴著超過百斤的負重。」
模擬戰場中被投放了大量魔獸,此刻的伊莉絲幾人正在一邊躲避魔獸的攻擊,一邊朝著下一個模擬地點狂奔而去,不過魔法陣似乎開始模擬起暴雨環境,這讓他們行進的速度逐漸減緩。
伊莉絲咬牙:「最後完成特訓的人沒有飯吃!我必不可能輸!」
手中的鷹吻匕首劃過兩道銀色亮光,飛快地割開擋道的魔獸脖子,一腳踢飛魔獸腦袋,然後穿過雨幕奔往下一個區域。
由於離得太近,那隻魔獸的腦袋甚至滾到了艾瑞爾的腳邊,魔獸的臉上還露著猙獰殘暴的表情,渾濁的魔獸血液流淌著蔓延開來,紅得有些刺眼。
艾瑞爾微微皺眉,神情莫測地繼續往前走去。
賽爾提議道:「你們如果想要嘗試一下的話也可以進去。」
大白熊和閃電看起來都有點躍躍欲試,不過他們還是先把視線投向了艾瑞爾,等著徵求他的意見。
艾瑞爾臉上表情很冷淡,不冷不熱道:「想去就去。」
閃電與大白熊立馬奔向裡面,連帶著變色龍少年也試著進入模擬戰場,嘗試在裡面隱身。
「艾瑞爾閣下不去試試嗎?」賽爾抬頭,帶著探究的目光看向了這位獅族小公爵。
雖然心中認定的對手是尤利西斯,但是賽爾也曾聽過獅族小公爵的名頭。
據說,評判一個半獸人的天賦高低,就是根據對方能夠獸化的最大程度來判定,畢竟獸態的半獸人在力量、速度、耐力各方面都遠超過人類形態。
就比小公爵親衛隊的隊長閃電,作為暴風鷹家族的天才少年,他在上次的戰鬥中只有頭還是人類的模樣,而身體已經徹底獸化為了一隻凶猛的暴風鷹,這在半獸人之中已經算是最出色的天賦了。
然而,眼前這位獅族小公爵可是能夠完全獸化的可怕存在,也就是說,他能夠在戰鬥中徹底變成一隻巨大的黃金獅。
說實話,若不是西普那閣下當時非常嚴肅地叮囑了賽爾要好好招待客人,矮子劍士還真想馬上給艾瑞爾下一封戰書。
似乎是讀懂了賽爾眼中毫不遮掩的挑戰意味,艾瑞爾微微回頭盯住他。
「我對你們的模擬戰場沒有興趣。」他聲音帶著與生俱來的矜傲,像是在非常冷靜地闡述著一個事實。
頓了頓,艾瑞爾微微揚起下巴,目光驟然變得犀利:「我想你應該知道的,我真正想見的是那個風火雙系劍士和她的隊友。」
早在抵達東塔城之前,艾瑞爾便知曉了自己親衛隊的首次落敗。
說是親衛隊,其實他們全都是半獸人一族中最具天賦的年輕人,同時也很可能成為艾瑞爾日後統一半獸人帝國的助力,所以他們的實力自然毋庸置疑,每個單獨拎出來都是能夠振興一個半獸人部族的天才存在。
所以當初閃電申請提前來東塔城挑戰時,才會自信滿滿地表示一定會把東塔城的所有天才都打趴下。
但是很可惜,最後被打趴下的是閃電自己,而且從他傳訊時認錯的口吻來看,雖然對方使用了針對半獸人的毒藥劑,但是閃電本人,是真的輸給了那個雙系劍士。
艾瑞爾本以為這次會見到那個人,然而並沒有,接待他們的是阿瑞斯戰鬥學院的一隊,而非那個神秘隊伍。
「風火雙系?」賽爾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艾瑞爾口中所說的劍士是黎離。
他皺眉,回絕道:「不行,她不是我們阿瑞斯戰鬥學院的人,我無權替她答應見你。」
「不是你們學院的?」芙可絲細長的眼睛眯了瞇,緩聲問:「那她是東塔綜合學院的學員嗎?」
據她所知,整個東塔城最優秀的魔法戰士都集中在這兩所學院裡。
「也不是。」賽爾搖搖頭,倒是向他們透露了一個完全不算秘密的消息:「她叫黎離,是天劍宗的學生。」
「天劍宗?」芙可絲愣了愣。
她來之前特意收集了東塔城的很多消息,可沒有一條提及過還有一個強大的學院叫天劍宗啊?
「似乎是一個剛建立不久的學院。」賽爾知道的其實也不多。
芙可絲認真詢問:「我們能去他們學院拜訪嗎?」
「好像不行。」賽爾回想著之前從黎離幾人那兒聽到的隻言片語,最後不確定道:「沒記錯的話,他們好像資金短缺,沒錢在塔城建設學院,所以在塔城外面找了座荒山挖了幾個山洞開設了學院,地址特別偏僻且遙遠,他們每次回去上課都要走五天山路。」
以上言論並非胡編亂造,而是全部來自當日黎離為賽爾接骨並索要醫藥費,後者企圖講價打折,藥檀聲淚俱下哭窮說出的原詞。
「……」
「不過你們要是真的想見他們,我可以幫你們引見一下。」賽爾聲音頓了頓,微微挺了挺胸膛,姿態淡然道:「畢竟我與他們也曾經同生共死,算是半個戰友了。」
轉過身後,躲到角落的賽爾掏出傳訊卷軸,猶豫片刻後給科林斯發去了消息。
「在嗎?」
好在這次收到的回復不是那句冷漠的「你是?」
小胖子挺熱情地回復:「咋啦矮子劍士?你的尾椎骨又斷了需要重接嗎?還是需要買熏雞?」
「……」賽爾沉默了一下,竭力保持住高手淡然的姿態,直接問他:「黎離在哪兒?」
「她啊?好像又去單人場裡面捲了,你要找她接骨?」
賽爾握了握拳頭,警惕地看了一眼那邊的芙可絲和艾瑞爾,壓低了聲音。
「科林斯,你讓黎離出來以後就趕緊找個地方躲好!最好就躲在白色尖塔裡不要出來,那些半獸人好像輸不起,想找她麻煩!」
通風報信結束後,賽爾飛快地收起傳訊卷軸,臉上又掛上了冷漠的高手表情。
他不急不緩地走到兩個半獸人的面前,遺憾地一攤手:「沒辦法,聽說她回山裡上課去了,估計這次幾位是見不到她了。」
芙可絲似笑非笑地看著賽爾。
賽爾梗著脖子一點兒也不臉紅。
「那算了。」艾瑞爾冷傲地嗤笑一聲,靴子重重踏過冰冷的石磚,帶頭朝著外面走去:
「阿瑞斯戰鬥學院參觀完了,我們接下來就去白色尖塔欣賞一會兒東塔城的勇士們的戰鬥吧。」
賽爾:「……」
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自己精湛的演技被這兩個半獸人給識破了。
果不其然,一進入白色尖塔,那個叫做芙可絲的狐族法師就熟練地購買了觀戰席的入場券,且在侍者詢問想看哪個勇士的戰鬥留影的時候,芙可絲紅唇翕動,對著侍者道出了「黎離」二字。
然後她一回頭,對著賽爾露出一個優雅卻又略帶深意的微笑。
艾瑞爾微微挑眉,毫不客氣地點評:「你們東塔城的山原來在這裡。」
「畢竟高級角鬥場能傳送到塔城外的山區,或許是她這次不想走五天了呢?」
賽爾的最大優點就是嘴硬,所以死活不承認自己剛才在瞎說,而是非常配合地也跟著揚了揚眉,假裝自己也很驚訝黎離居然還沒回山裡去這件事。
「呵。」艾瑞爾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徑直朝著觀戰席所在的位置走去。
芙可絲低頭無聲地笑了笑,跟在艾瑞爾身後一道離開。
賽爾正想跟上去,結果侍者攔住他:「先生,您沒買票。」
「一枚金幣是吧?」賽爾摸出金幣就準備往前,結果又被攔住了。
侍者一臉抱歉地看著他:「抱歉先生,高級角鬥場的觀戰席是十塊魔法石一張票,而且剛才那兩位購買的是最佳區域的觀戰席,您如果想和他們一起的話,需要支付一百塊魔法石。」
搶去吧你們!
賽爾差點當場拿出紅蓮砍出一擊紅蓮火斬了,最後想到西普那的叮囑後還是忍了忍,拿出魔法石換來了一張票。
進去前他還不忘叮囑侍者:「票根給我留著啊,我到時候要拿去找你們上司報銷的!」
啊對了,高級角鬥場的觀戰席門票錢也要分一半給獲勝者,到時候得讓黎離分他五十,畢竟他還幫她帶來了三筆收入。
四捨五入白賺五十塊靈石,不虧!
……
由於高級角鬥場的戰鬥場地不同,所以觀戰方式也和低級角鬥場截然不同。
賽爾尾隨著兩個半獸人進入最佳區域的觀戰席,坐下後,在侍者的指導下啟動了坐席下的魔法陣。
一瞬間,出現在觀戰席三人眼前的畫面就變成了一片荒涼的沙地。
這是戰場上方的巡查人員隨身佩戴的留影魔法道具同步傳過來的畫面,在最佳區域看來,簡直像是身處戰場的最上空,能夠將下方的景致全部納入眼底。
與此同時,剛剛結束完一場戰鬥的黎離甩了甩手腕,正準備從傳送陣離開的時候,突然想起了大師兄的交代。
她隨手將精鐵長劍插在了沙地上,然後沖著上面飛的那個巡查人員招了招手。
之前科林斯有解釋過,她知道對方拿著的魔法道具可以留影畫面。
「這邊,麻煩下來點。」
黎離仰著頭,表情嚴肅地盯著那個魔法道具。
從觀戰席三人的視角看來,畫面中的黎離正在冷冷地盯著他們。
芙可絲後背有點發麻,不安地同艾瑞爾說道:「艾瑞爾大人,她真的是我見過最強的靈魂系強者,或許她現在就要穿過畫面對我們發起靈魂攻擊了!」
說話的同時,她已經暗暗地舉起魔法杖,準備好防禦了。
艾瑞爾幽綠色的眸子似乎隱藏著極深的情緒,他必須承認,之所以對這個劍士這麼關注,正是因為芙可絲之前越過閃電的報告——
這個劍士並非如閃電所說的主修火系魔法,而是主修靈魂系魔法。
出於某些原因,他現在非常需要靈魂系法師的幫助。
芙可絲作為隊伍中唯一成年的半獸人,也是最穩重深沉的那個,艾瑞爾知曉她不會無的放矢。
幽綠色的眸子穿過留影畫面,他的視線彷彿與沙地中的冷漠劍士直接對上。
然而下一刻,那個劍士動了。
她突然從懷裡摸出一大卷巨大的羊皮紙,然後皺著眉把它慢慢攤開,艾瑞爾注意到上面似乎寫了什麼字。
那個拿著留影道具的巡查人員似乎也很好奇紙上寫著什麼,於是指揮著禿頭鷹獸往下飛,逐漸把畫面拉近,給了羊皮紙一個特寫——
艾瑞爾微微眯眼,終於看清了上面的字。
「還在為沒有魔法天賦煩惱嗎?還在為現在的職業不適合你而痛苦嗎?不要猶豫,現在就來天劍宗參與入學測試,為沒有魔法天賦的你打開一扇窗,為不適合現在職業的你進行量身訂製的專屬轉職!
入學測試不收取任何費用,通過測試並順利入學者學費全免食宿全包,優秀學員可獲得大額獎學金!(附注:本學院長期招收優秀礦工)地址:東塔城紅楓大道233號天劍宗招生辦。」
或許是因為坐在最佳觀戰席,隱約的,在觀戰席上的三人還能聽到同步傳來的聲音。
黎離:「是不是戰鬥留影畫面能選擇共享出來,讓整個塔城的人付費觀看?」
「是的,很多勇士都喜歡通過觀看戰鬥留影畫面學習更強的技巧,您確認要把本場戰鬥畫面共享至白色尖塔嗎?」
「對,共享吧。」
「根據您當前的等級,我們建議您將觀看留影畫面的費用定為十塊魔法石,您看需要調整嗎?」
「調整為一銅幣。」黎離的聲音非常乾脆:「最後這張羊皮紙上的畫面給我留著,別抹除了。」
頓了頓,她似乎從懷裡翻出另一張小紙條,面無表情地照著上面的念道:「另外,麻煩你將留影畫面共享時的標題設置為『限時秒殺,一銅幣暢享百勝劍士第一視角精彩畫面!』」
「……」
艾瑞爾:「……」
芙可絲:「……」
賽爾:「……」
到底是誰教她在決鬥場裡打廣告的啊!
三人出來的時候,果然已經顯示有新的戰鬥留影畫面共享了,且價格標的是一銅幣。
留影畫面這玩意兒的確很掙錢,但是真正的高手都不願把自己的戰鬥技巧和習慣暴露在公眾面前,魔法師吟唱某道魔法的速度,戰士揮劍時的習慣角度,這些被人研究透後都有可能成為日後斬向自己的一把冷刀。
所以,願意共享畫面的要麼就是些實力平平的勇士,要麼就是專門在戰鬥中搞教學的老師,後者的實力自然過關,但是價格也貴得多,通常都是好幾百魔法石。
賽爾假裝路過,跑去侍者那兒花了一銅幣購買了黎離剛才共享的留影畫面的觀看權,準備下次來白色尖塔的時候慢慢研究。
當然,早知道內容他肯定不會看最後那段廣告的。
「還要看比賽嗎?」賽爾抱著紅蓮劍,好似無意地攔在艾瑞爾和芙可絲的跟前。
芙可絲微微一笑,凝視著賽爾:「你放心,我們並不是輸不起,也並不會找她的麻煩。」
賽爾表情一滯,眼睛危險地眯起。
她是什麼時候聽到自己和科林斯的對話的?
「如果你這麼不放心的話,我們不妨一起去天劍宗招生辦等她吧,畢竟那兒是她的地盤……我們肯定佔不到便宜,不是嗎?」芙可絲偏了偏頭,蓬鬆的尾巴優哉游哉地在法師袍下輕輕晃動著。
賽爾陷入了沉思。
他其實並不知道天劍宗的實力如何,但是既然能培養出黎離這樣強大的魔法戰士……想來背後一定有某個強大又低調的老師在支撐。畢竟有很多性格古怪的強者不喜歡塔城的規矩,更喜歡在深山中廝殺歷練,因此,這位神秘強者在山裡面創辦一個隱世的學院並不出奇。
所謂招生辦,也一定有強大的老師坐鎮吧?
想到這裡,賽爾也替黎離他們鬆了一口氣。
他生硬地回答:「你們想去就去。」
反正地址都被黎離廣而告之了,他還能攔著這兩個半獸人?
……
紅楓大道上的店鋪各有各的熱鬧,因為夜幕的降臨,這片街區早已亮起整座東塔城最炫目的燈火。
酒館和飯店的侍者都已經拿著美酒端著餐點出來招攬客人了,販賣魔法道具的店門前更是無數花裡胡哨的物品,再遠點的某間賭場門前有人在喊著三缺一,喧鬧的人聲和炫目的燈光將紅楓大道的夜晚徹底點亮。
唯獨位於最佳位置的233號顯露出格格不入的優哉。
古色古香的雅致木門內,兩個老頭正坐在兩盞羊皮紙糊成的宮燈下,神情嚴肅地看著棋盤山的黑白棋子。
「不愧是你。」王大爺感慨。
「呵,那是自然。」
司空燼目光如炬,「啪」地一聲落下最後一枚棋子。
「我五顆了,你輸了。」
夜風中,他露出一個高手寂寞的深沉表情。
當艾瑞爾踏入天劍宗招生辦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那個半截身體都消失,然而姿態神情皆高深可怕的白髮老者。
他的腳步一頓。
這個老者身上明明沒有任何魔法波動,但為什麼給他一種很可怕的感覺?
「嗯?有人來了?」王大爺把五子棋收好,笑呵呵地看著艾瑞爾,這孩子倒是長得周正……不像後面那個尾巴耳朵都長的嚇人的狐狸妖怪,他看了一眼就不敢看第二眼了。
「我找黎……」
艾瑞爾回憶著芙可絲告訴自己的那個名字,然而還沒等他說完,經驗充足的王大爺已經點了點頭,一臉了然:「是看了黎離的招生告示過來的對吧?」
的確是照著上面的地址來的,艾瑞爾默認。
「那行,先把手搭在上面試試……」
王大爺將測靈石遞給了艾瑞爾,後者不露聲色地靜視著這塊奇特的水晶球,確認上面並無任何魔法波動。
應該是類似於測試魔力天賦的石頭,艾瑞爾對此並無興趣,他不是來參加招生考核的。
他一面準備將測靈石放回桌上,一邊直接道明目的:「我要見黎離。」
然而就在那塊測靈石觸碰到艾瑞爾的瞬間。
一道強烈的橙紅色光芒驟然亮起,似一把熊熊火焰燃燒在眾人面前。
正在整理棋子的司空燼眼皮子猛地一抖。
下一刻,他看向艾瑞爾的眼神突然變得和藹可親起來。
「這位——」司空燼頓了頓,在看到艾瑞爾身上背著的那兩把寬刃雙刀後眉頭皺了皺,他看到刀修就想起隔壁大刀門的那群狗賊,但是艾瑞爾方才身上引出的強烈火系靈力波動還是讓他放下了對刀修的成見。
又是一個極品靈根!又是一個未來的壓榨對象,能放過嗎?!
「這位雙刀魔法戰士。」
他繼續,帶著奇特口音的聲音似乎有種蠱惑力,低聲詢問艾瑞爾。
「你要不要考慮……轉職成為一名火系刀修呢?」
司空燼又快速地說了幾句什麼,然而艾瑞爾不知為何,眼神有些恍惚了。
他的身體突然開始繃緊,呼吸也急促了許多。
站在他身側的芙可絲似乎意識到什麼,猛地抬頭朝著天幕望去。
然而東塔城的光太亮了,連雙月的位置都辨不清了。
「艾瑞爾大人!」芙可絲低聲提醒了他一句。
「回去。」
艾瑞爾咬了咬牙,
快速返身朝著白色尖塔的位置走去。
塞爾借口尿遁,成功將黎離幾人帶回招生辦的時候,那兩人已經走遠了。
他心驚不已。
居然讓半獸人小公爵落荒而逃,這個天劍宗果然有高人!
黎離靜立在門口,回頭望了一眼。
她只看到某條粗長的尾巴一甩,末端的蓬鬆絨毛在闌珊的燈火間,一晃而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 10:36 PM
第二卷:閃爍的星火 第五十七章 他喝了假酒
一片熱鬧的喧雜聲中,艾瑞爾自人群中穿插而過,步履迅捷而優雅地進入白色尖塔。
由於西普那堅持不搞特殊待遇,所以北塔城的半獸人們和其他黃金等級高分勇士一樣,被安排在了白色尖塔的五樓。
不過西普那執拗又不通人情,但是圓滑的凱瑞可不會和自己祖父一樣,身為工作人員的他借用職務之便把幾個半獸人安排在了一個寬敞的套間之中,也算是給了半獸人們足夠的重視了。
到最後,艾瑞爾的眼神已經變得和平時不一樣了,在進門之前,甚至很不得體地拿長尾巴狠狠地甩了一下門框。
若不是在路上就收到消息的閃電幾人已經堵在門前了,這一尾巴下去,這道可憐的木板門可能會碎成木渣。
即便是這樣,這邊危險的氣息還是讓路過的幾個人類勇士好奇地朝這邊看來,發現是一群看著就很凶猛的半獸人後,他們都默契地選擇遠離了艾瑞爾幾人。
「芙可絲,艾瑞爾大人怎麼了?」
「似乎這次受到的影響更嚴重了。」芙可絲說完這句話後,大尾巴一揚,和體型龐大的大白熊泊勒擋住那邊的視線。
閃電開門後,並沒有急著開啟照明魔法陣,而是借著窗外透出的明亮光線先拿出了一堆魔法卷軸。
半人馬伊克西翁上前接過那些卷軸,幫著按照順序一起撕碎。
「高級卷軸:【萬籟無聲】」
「高級卷軸:【封閉結界】」
「高級卷軸:【禁止窺視】」
三道昂貴的高級卷軸啟動之後,外面傳來的聲音忽然變得靜謐了,整個套房中只剩下幾個獸人走動時的簌簌聲響和艾瑞爾不耐煩搖晃尾巴時的動靜。
魔法結界的光輝在整個套房中閃耀,現在這裡成為了絕對獨立的空間,再也不用擔心裡面的動靜會傳出去,或是外面的人會不慎闖進來了。
「艾瑞爾大人。」
閃電半跪在地上,面色擔憂地看著艾瑞爾。
「您現在感覺還好嗎?」
艾瑞爾不知何時已經坐在寬敞的椅子上了,他身上的氣息非但沒有萎靡,隱約間還在緩緩地變得強大。
與之相對的,是他原本平靜的神色也逐漸變得越發冷傲孤高。
艾瑞爾皺著眉,冷冷地吐出一句話。
「把囚籠打開吧。」
「可是現在……」
「這裡是東塔城,不是獅心家族。」艾瑞爾似乎更不耐煩了,但是他按了按眉心,還是重復了一遍:「照我說的做。」
閃電無助地朝芙可絲那邊望了一眼,後者隱蔽地點了點頭。
見此情形,閃電也只能聽令行事,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了一個巴掌大的奇特匣子——
說是匣子並不恰當,因為這匣子並不是由木頭或者石頭製成,而是由無數根小小的金屬鑲嵌而成,中間則是空蕩蕩的,更像是一個精巧的鳥籠。
但是很快,在閃電將魔力注入其中後,這個小小的鳥籠開始越變變大,最後幾乎抵攏了整個套間的空隙。
暗金色的巨大籠子在窗外透進的光的映照下顯出幾分高貴和冰冷,那些剛才還纖細如牙簽的籠條已經變得比最強壯的泊勒的胳膊還粗,裡面的空間不大也不小,約莫能讓他們這一隊人躺進去。
來自北塔城的矮人族聖階煉器大師,即鐵匠工會會長的得意作品。
聖階魔法道具——【囚籠】
做完這一切後,親衛隊的幾人都看向了獅族小公爵。
艾瑞爾幽綠色的眼睛微微眯著,神情冷厲地看著那座暗金色的囚籠,他的眼中似乎在極力壓制著什麼情緒,嘴唇抿得很緊。
最後,他還是毅然邁開腳步,平靜地背對著五個親衛隊隊友坐在了那座囚籠之中,而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囚籠之外的芙可絲長嘆了一口氣。
「失禮了,艾瑞爾大人。」
她手中精巧纖細的那根紅白漸變法杖頂端閃過一道光,魔力注入了魔法道具之中。
剎那間,囚籠的門猛地閉合。
而後,兩根暗金色的鎖鏈自籠角延伸而出,好似有感應一般精準無比地困住了艾瑞爾的腳,高傲的他被牢牢束縛在籠子中,但是脊背卻依然挺得筆直。
這座囚籠是用北塔城最神奇的材料異形鐵淬煉而成,不但堅不可摧,還會能夠被魔力操縱著變幻大小,是那位會長曾經贈予獅心一族的重禮。
原本它有個名字叫做困獸之籠,本意是想用來囚禁被抓住的各種強大魔獸的,但是到最後卻成了艾瑞爾用來控制自己的道具,變為了他自己的囚籠。
完成這一切後,整個套間內又恢復了短暫的安靜。
芙可絲握著魔杖,低聲詢問艾瑞爾:「您還好嗎?」
囚籠內,艾瑞爾毫無動靜,過了許久才低沉又慵懶地回了句。
「沒死。」
「……」
芙可絲也只能無奈地嘆息。
艾瑞爾一直是獅心家族乃至於整個半獸人種族的驕傲,一個能夠完全獸化的強大半獸人,未來注定會帶領半獸人走向更光明且強大的未來。
獅心家族的人壽命都很漫長,用人類的年齡算來,已經接近七十歲的艾瑞爾其實還是個十五六歲的未成年少年,但是在這個年紀,他已經在去年邁入了超高階戰士的行列——
是的,去年的艾瑞爾已經是超高階戰士了,然而此刻的他對外宣稱的一直是高級戰士。
因為獸人需要在獸化形態才能發揮最大的實力,而艾瑞爾在進階到超高階戰士等級後,第一次的完全獸化就出了問題。
優雅又高傲的小公爵失去了理智。
芙可絲至今記得當時的恐怖場景,他們作為和艾瑞爾一起長大的親衛隊和朋友,在一次雙月黯淡的時候跟隨著艾瑞爾一起去截殺一群企圖攻擊北塔城的超高階魔獸,也是在那一次的戰鬥中,剛剛突破成為超高階戰士的艾瑞爾第一次嘗試完全獸化。
那隻漂亮的金色獅子出現的時候,芙可絲幾人並沒有意識到不對,反而在感嘆於艾瑞爾的強大,因為他居然輕而易舉就將那隻超高階魔獸撕成了兩半。
然而下一刻,廝殺完魔獸的艾瑞爾便回頭看向了他們,然後帶著暴虐瘋狂的殺意朝著他們撲咬來。若不是閃電當時正拿著囚籠準備關魔獸,而艾瑞爾恰好一頭撞到了囚籠之中,恐怕他們都會成為小公爵當天的夜宵。
在那邊荒原之上,艾瑞爾像一隻真正的黃金獅子魔獸,毫無理智地朝他們咆哮著,直到被芙可絲的靈魂系攻擊弄得昏迷了兩天,又等到雙月黯淡結束後,他才恢復了原貌。
而艾瑞爾本人則對那段徹底獸化後瘋狂的記憶全無印象,若不是謹慎的芙可絲保留了魔法留影,在囚籠中醒來的恐怕要大發小公爵的任性脾氣。
也是從那次的徹底獸化開始,伴隨著艾瑞爾實力的日漸強大,每到雙月黯淡接近,他便會難以控制地開始獸化進程……而他每進一步獸化,理智便伴隨著失去一分。
這件事在整個北塔城都屬於最高級的秘密,唯獨獅心家族的族長和他們幾個親衛隊的人知道。
芙可絲和艾瑞爾之所以會對黎離如此執著,也是因為她疑似主修靈魂系魔法,而半獸人族的幾位強者在追尋艾瑞爾出現的麻煩後推論他是靈魂受損……俗稱,腦子有問題,不能在徹底獸化後保持屬於人類的理智。
「距離雙月黯淡應該還有兩三天時間。」閃電在窗外看了看,從看樓上看月色變得朦朧了許多,但是依然存在於東西天際。
芙可絲又看了一眼囚籠中的艾瑞爾,確認對方現在只露了個尾巴後,心中也稍微安下一些。
她思索了一下,很快做了決定:「我出去做一點事,你們這兩天先在房間裡守著大人。」
伊克西翁抬頭,詢問道:「阿瑞斯戰鬥學院和東塔綜合學院那邊怎麼辦?」
「先等雙月黯淡過去再說吧,不出意外的話,雙月黯淡期間他們也忙著獵殺魔獸,沒空關注我們的行蹤的。」芙可絲無奈地抖了抖耳朵。
其餘幾人都點了點頭。
在芙可絲急匆匆地離開這間套房後,屋內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大白熊坐在籠子邊上,撓了撓那對圓潤的毛耳朵,憨厚地關心籠中的人:「艾瑞爾大人,您需要先喝點水嗎?」
說著,他用蒲扇般的大手捏著精致的一個小茶杯,努力地將它遞到艾瑞爾的嘴邊。
艾瑞爾被鎖鏈束縛住的手動了動,他緩緩地掀開眼皮,幽綠色的眼睛亮得驚人。
「泊勒。」艾瑞爾沒有喝水,而是突然開口:「之前讓你去查的,豺狼家族的人抓捕低級半獸人家族的人當奴隸的事,查得怎麼樣了?」
泊勒的手指一僵,小心翼翼地把手收回來:「我……我查到了一些。」
「三個月後把主事人全部丟進角鬥場餵魔獸。」籠中的人冷酷地下令。
而後他凝視向另一邊的閃電,被盯住的清秀少年一僵,耳畔的鳥毛都有點炸開了,立刻主動匯報:「大人,我把偷盜礦石的那群家伙都抓住關起來了!」
「全部餵魔獸!」艾瑞爾毫不留情地宣布判決。
接下來被盯住的是變色龍:「科米利安……」
瘦削的科米利安搶答:「大人我懂的,都餵魔獸!」
籠中的艾瑞爾長腿微屈,上半身則倚靠在籠壁上,雖然他的手腳都被束縛了,但是精神卻似乎越來越亢奮。
「現在我們半獸人正處很危險的境地,魔獸,精靈,以及內部那些愚昧又噁心的家伙,都把我們這個種族在往懸崖推,懂嗎?」艾瑞爾略蒼白的臉上逐漸浮現起一股野性的殘忍和瘋狂。
「只有肅清那些阻礙變革的蠢貨,我們才能將半獸人帶往更好的明天,你們懂嗎?」
「……」
又開始了,每次逐漸獸人化後,還保持著理智的小公爵就會變得野心勃勃且激情昂揚,偏偏每次他亢奮的時候都被鎖在囚籠中,於是只能拉著他們幾個徹夜不停地演講他的振興半獸人計劃。
偏偏那些計劃一聽就很瘋狂且不合理,裡面還夾雜著奇怪又尷尬的口號,讓親衛隊備受折磨。
除了最嚴肅的伊克西翁還一臉鄭重地點頭附和之外,時不時喊一句「半獸人永不為奴」之外,其他幾個人都習以為常地開始發呆走神了。
無聊的變色龍科米利安悄悄地往泊勒和閃電身邊湊:「我聽阿瑞斯戰鬥學院的那個伊莉絲說,東塔城有個很好玩的東西叫麻將,我花了五十塊魔法石從她那兒買到了一副麻將和游戲規則書。」
泊勒憨厚的臉上露出嚮往之情。
閃電低聲制止他:「這種時候別想著玩!」
科米利安解釋:「隊長現在也不搭理我們,我們就在屋裡玩沒事的。」
閃電看了一眼艾瑞爾,後者此刻正眼神灼熱地盯著一張北塔城的地圖念念有詞,壓根沒想搭理囚籠外面的他們。
他碰了碰伊克西翁的肩膀:「你給大人地圖幹嘛?」
「噓。」伊克西翁嚴肅地將手指壓在嘴唇上,示意他們安靜:「艾瑞爾大人剛才說他正在規劃北塔城的未來,讓我們不要打擾他。」
「……」閃電猶豫了一下,看向科米利安。
「那你們去房間的另一邊玩會兒吧,先說好我只是監督確保你們不會太吵鬧打擾到艾瑞爾大人,對了,科米利安,你先把規則書給我看看。」
……
白色尖塔一樓。
芙可絲剛剛從位於紅楓大道的天劍宗招生辦回來,剛才他們在屋內耽誤太久了,此刻夜已深沉,招生辦已經關門,黎離幾人的身影也不見了。
幸運的是,芙可絲剛剛下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黎離走進一間等待戰鬥的休息室。
她安靜地坐在外面,在心中苦惱地思考著該如何從黎離那兒打聽有關靈魂魔法的事情。
黎離這麼年輕卻擁有這樣強大的靈魂力量,除去她本身肯定是這方面的天才外,還肯定有一位指導她修行的優秀老師,或許她和她的老師知道治癒靈魂損傷的方法。
芙可絲心事重重地等待著,然而她等了許久,明明那邊顯示戰鬥都已經結束了,裡面的黎離也沒有出來。
「……她難道是想通宵爭奪積分嗎?」意識到這點的芙可絲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不是都說人類具備所有種族中最強大的學習能力和最快的晉升速度,卻也擁有最深入骨髓的惰性嗎?
黎離一直不出來,芙可絲也只能安靜地等待在這裡。
直到白色尖塔外面的照明魔法陣全部熄滅,濃重的薄霧被晨曦逐漸驅散,休息室中才走出那道讓她望眼欲穿的身影。
芙可絲握緊魔法杖,正準備上前的時候卻又理智地止步了。
不,不能這樣冒昧地上去詢問,對方是連魔法波動都會特意隱藏起來的人,想來一定謹慎又小心,自己直接去問對方「你是否能知道治療靈魂損傷的方法」未免太可疑了。
在短暫的猶豫過後,芙可絲選擇悄悄地跟在黎離的身後,準備想辦法接近對方,在稍微熟絡一些後再想辦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至少也該熟絡到能夠打招呼的程度吧?
芙可絲假裝淡然的模樣,好似無意地走在了黎離的後面。
黎離正在去的位置是位於白色尖塔後方的一處小花園,這裡非常偏僻幽靜,平時根本沒人來,正適合每日清晨時的練劍。
她其實早就發現芙可絲在跟著自己了。
昨夜與那兩個半獸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全身上下都是心眼子的藥檀聽賽爾說他們疑似要私下報復,就悄悄地往那兩人的尾巴上丟了兩道靈力烙印。
現在,芙可絲悄然搖晃的蓬鬆狐狸尾巴在黎離的眼中不要太明顯了。
不過黎離沒有別的反應,對方身上沒有半點殺氣,於是她也和往常一樣開始完成每天的一萬次揮劍任務。
芙可絲看了許久,完全琢磨不出黎離到底在幹嘛。
她只是佯裝路過地從黎離身邊走過,然後微笑又驚訝地回頭:「好巧,居然能在這兒碰到你,我叫芙可絲,聽他們說,你叫黎離對嗎?」
不得不說,芙可絲微笑起來很親切迷人,黎離的視線掃過去後,原本沒想開口的她也還是「嗯」了一聲。
芙可絲安安靜靜地站在黎離邊上,倒也很懂事地沒有打擾。
直到黎離完成揮劍日常後,她才嘗試搭話:「你白天都在做什麼呢?我第一次來東塔城不是很熟悉這邊的環境,如果方便的話……」
「不好意思,不方便。」
在芙可絲準備邀約之前,黎離非常客氣且誠懇地給了答案。
由於黎離的眼神太澄澈真誠了,芙可絲居然連生氣的欲望都沒有。
事實證明黎離真的不方便,因為在練完劍之後,她匆匆地吃了一粒辟穀丹,就又往高級角鬥場衝了。
芙可絲:「……」
又經過漫長的等待,除了中午的時候黎離跑去外面的天劍宗招生辦王大爺處領了一份特製盒飯外,其他她都在麻木無情地待在角鬥場中修行,她甚至還很好心地讓王大爺多送了一份盒飯給跟了一天的芙可絲。
當然,黎離遞給她盒飯的時候說了一句「如果覺得好吃下次可以來買,折扣價三塊魔法石」,芙可絲假裝沒聽到。
吃著那盒名叫「蛋炒飯」的食物,芙可絲臉上忍不住露出凝重之色。
難道她強大的靈魂系力量就是從如此頻繁嚴苛的戰鬥之中訓練出來的嗎?還真是可怕啊,另外這個叫天劍宗的學院到底是何恐怖背景,她剛剛去查了一下,這個學院才剛成立不久,竟然就快到今年東塔城學院積分的前二十名了,而且他們學院中的其他幾個人也看不出深淺,難道都是主攻神秘的靈魂系?
芙可絲一邊思考著這些問題,一邊不由自主地快速吃著蛋炒飯。
很快,飯盒中的最後一粒米也進了她的腹中。
芙可絲饜足地舔了舔嘴唇,眼睛都微微眯起。
就在她回味這盒飯的美好滋味的時候,休息時中結束了一場漫長戰鬥的黎離一身狼狽地出來了。
黎離理了理頭髮,剛才裡面隨機到的任務比較棘手,她攆著一群魔獸追了一下午才完成,那個戰士對手看到她踩著劍上天的第一瞬間就傻眼了,在她後面也跟著攆了一下午,興奮追著問——
「你是風系戰士嗎!你學的是哪道魔法能直接飛啊!」
直到黎離和上次一樣在地上打了廣告,那人才興奮認輸放過她。
黎離準備去浴池洗一下,然而下午的單人浴池早就爆滿,她只能往公共浴池走去。
高級角鬥場的公共浴池也有許多個,黎離選了個能容納兩人的小型浴池走進去,然而她剛剛泡進去,身後的大尾巴狐狸便悄無聲息地跟進來了。
「好巧啊。」芙可絲一臉驚喜的笑容。
黎離面無表情地潛入水底,連頭都不露了。
氤氳溫暖的白霧間,浴池的水面激蕩出些許漣漪,芙可絲也緩緩地滑入黎離對面的水中。
她看著黎離,心中還在猶豫該如何開口詢問的時候,對面的黎離倒是先開口了。
「你一路跟著我到底想做什麼?」黎離浮出水面,神情淡淡地看著芙可絲。
她能察覺到芙可絲沒有惡意,加上後者一直也沒有打擾她,所以黎離一直沒有動手。
最重要的是,一名劍修的劍並不該沾染無辜者的鮮血。
芙可絲泡在水裡的尾巴下意識地搖晃起來,經過一天的觀察,她覺得眼前這個女孩或許不是什麼難纏的存在,於是在短暫的天人交戰之後,她終於開口。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知道你的靈魂系魔法是在哪兒學習的。」
在看到黎離皺眉之後,芙可絲非常果斷懂事地表示:「我願意用五千魔法石交易這個消息。」
黎離依然皺眉,因為她嘴皮子沒藥檀和西壬利索,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就在她思考的短暫時間裡,芙可絲已經給上了更重的誠意:「一萬塊魔法石,而且我願以我所在的火狐一族的名義起誓,絕對不會將這個消息洩露出去,只會將它分享給另外一個亟需知道它的好友,他也絕對不會告訴第三個人,且不會對你們學院的任何一個人造成威脅和困擾。」
黎離倒是從藥檀那兒聽說過,半獸人們似乎並不怎麼信仰光明神,他們信奉的是自己的家族先祖。以自己所在的家族起誓,嚴重的程度差不多類似於修士向天道起誓了,如有違背,以後很可能會受到類似於心魔之類的反噬。
既然對方的誓言重達一萬塊魔法師……啊不,是都以家族名義起誓了,那應該是真的很想知道。
她淡淡地看著對面的芙可絲,坦然回答:「如果你說的靈魂系能力指的是之前被我反傷的那次……」
芙可絲表情沉重地點頭:「是它。」
黎離停頓了片刻,認真答道:「是從我老師那兒學的,但是他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
芙可絲愣了愣,顯然是誤會了黎離後半句的意思,面露同情地說了一句「抱歉」。
黎離沒聽懂對方的眼神怎麼這麼同情,她師父飛升了這是好事啊,不過她也不在意這些細節,而是繼續補上如驚雷般的另一句:「如果你想學的話,可以考慮轉學來我們天劍宗,我們的每個學生都需要進行這方面的修行。」
對於魔法界的修行路線,黎離並不是很清楚。
但是根據科林斯平時的修行來看,黎離發現他們主要是在冥想中感應更多的魔法元素,並且在日常的訓練中更熟練地掌控更多更強大的魔法元素;而修士就不一樣的,修士往往是將靈力汲取入體內,不斷淬煉神魂與肉身,以達到更強的層次。
這兩者是截然不同的修行路線,也說不清哪一種更好,因為魔法師修煉後的綜合強度似乎沒有修士高,但是他們的修行過程明顯要安全很多,反正他們連走火入魔的例子都很少。而修士的修行稍有不慎靈力入體時走錯了經脈,就可能引起反噬,一點岔子就可能前功盡棄乃道殞身消,危險性也跟著提升。
另一邊的芙可絲已經愣住了。
在天劍宗,每個學生都和黎離一樣是靈魂系天才?她萬萬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一句話。
她的尾巴開始興奮到微微顫抖,下意識地問:「那你能治療靈魂上的損傷嗎?」
「不能。」黎離給了否決的答案,如實道:「我不會治人,只會殺人。」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黎離目光似乎變得銳利,非常警覺地盯往芙可絲這邊。
就在芙可絲以為對方後悔說出這樣的秘密準備滅口時,黎離伸出手,小心地抓住浮在水面上的一攥紅色絨毛。
「你好像有點掉毛。」黎離冷靜開口。
然後在芙可絲呆滯的表情中,她認真地給出建議:「你需不需要防脫毛的藥物?我有個朋友興許能煉製,可以收你便宜點。」
「……」
芙可絲在死寂了許久後,最後聲音乾巴巴地道謝:「那……那就謝謝你了。」
「行,回去後我跟他說一聲。」黎離將那團毛遞還給芙可絲,然後俐落地起身穿衣出門。
「對了,那一萬塊魔法石你送到天劍宗招生辦就好了。」
芙可絲下意識地跟著爬出浴池,依然濕漉漉的大尾巴也來不及擦乾了,非常靈活地甩了甩尾巴和耳朵,然後披著魔法師袍子跟著黎離出去。
沒有半點意外,黎離再次去了高級角鬥場的方向。
沒辦法,最近這兩天王大爺忙著招生,西壬被司空燼揪著補課,科林斯似乎正在練習新的中級魔咒,而藥檀則神秘兮兮地研究新他們醫修專門課,就連那群最無所事事的貴族二代們也因為司空燼的指點找到了新的奮鬥方向。
落單的黎離除了跑去打架也找不到別的事兒做了。
芙可絲握著魔法杖,目送著黎離的背影,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黎離的出現本來就是意外之喜,既然她並不擅長靈魂系的治療手段,那她也只能放棄這個驚喜,按著獅心家族原定的計劃進行下去了……
芙可絲沒有再去打擾黎離,而是返身朝著外面樓上走去。
然而就在芙可絲抵達五樓之後,卻發現了不對勁。
【封閉結界】似乎被打破了。
她快速地推門出去,然而只看到了被反關在囚籠中的幾個隊友,因為籠子並不算寬敞,加上伊克西翁和泊勒的體型都非常大,所以他們在籠子裡幾乎擠成了一團。
芙可絲深吸了一口氣,飛快地用魔法開啟了囚籠,將他們放了出來。
她掃了一眼,不出所料,在屋內並沒有艾瑞爾的蹤影。
「艾瑞爾大人呢!」芙可絲非常嚴厲地質問他們。
閃電咬牙切齒:「囚籠似乎被做了手腳,上面的封禁陣法失效了。」
可憐的泊勒幾乎是被強行塞進籠子中的,他倒吸了一口冷氣道:「我們正在搓麻將,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的艾瑞爾大人突然就把我們挨個拎進去關著了。」
伊克西翁的馬臉上露出憤怒之色:「一定是豺狼族的知道我們在查他們,所以想給我們惹麻煩,就是不清楚他們是知道了艾瑞爾大人的情況,還是單純想讓我們抓捕魔獸時受傷。」
芙可絲還保持著清醒,她皺眉看了看周遭,快速道:「艾瑞爾大人現在腦子不正常……不太理智,雖然暫時不會亂殺人,但是現在的他處於極度亢奮好戰狀態,一旦與人發生戰鬥,極有可能激得他進一步獸化,到時候就不能控制了。」
只要一想到艾瑞爾極有可能變成一隻黃金獅子,在東塔城裡發瘋屠殺人類……
芙可絲絕望地閉了閉眼。
且不說原本計劃的讓艾瑞爾大人入學阿瑞斯戰鬥學院或者東塔綜合學院的事了,要真的發生這樣的暴亂,東塔城絕對會就地誅殺艾瑞爾,且後續兩座塔城之間將會結下天大的樑子。
北塔城與南塔城的關係就夠糟糕了,要是再和東塔城鬧僵……
芙可絲快速朝外面走去。
「不要動【囚籠】,保持原樣,回來後檢查是否被動了手腳!」
「現在一起,出去找回艾瑞爾大人!就算是打暈他也得帶回來!」
在幾個半獸人匆忙往樓下趕的時候,恰好碰到了來找黎離一起吃晚飯的藥檀幾人。
正在休息室中安靜待著的黎離剛被帶出來,西壬和科林斯吵吵嚷嚷地在爭論今晚去找王大爺點什麼菜,熱鬧非凡的天劍宗一隊就和半獸人隊伍湊到了一起。
早就從賽爾口中聽聞「半獸人好像打算報復」這個消息,所以此刻幾人都充滿戒備地看著這幾個半獸人。
尤其是西壬,精靈一族本來就和半獸人一族有過舊怨,所以在看到他們朝這邊走來的瞬間,他便默默地將手按在了弓弦上。
「 不要誤會。」芙可絲自然看出了那邊幾人的戒備,她看向黎離——這個眼下在東塔城算得上最熟悉的人。
說來也好笑,昨天她還想與對方混熟以便挖掘消息,沒想到現在反過來了。
「請問,你們剛才有看到我們的艾瑞爾小公爵嗎?」
芙可絲其實也就隨口一問,就在她準備去找門口的侍者再問一次的時候,對方隊伍中那個黑髮的白淨少年卻給了她意想不到的答案。
藥檀眨了眨眼,點頭平淡道:「看到了。」
都朝著白色尖塔大門沖出去半步的閃電驀地轉回身體,匆忙開口:「他在哪兒?你能帶我找到他的話,我給你一萬……不,十萬魔法石!」
「嘶!」科林斯震驚了。
短短三個字,讓半獸人為他掏十萬魔法石!
不愧是搶錢的醫修啊!
芙可絲也顧不上教育閃電的送財童子行為了,她快速地對藥檀道:「可以帶我們去找他嗎?現在我們小公爵……」
她停頓了片刻,很快找到了理由:「他今天喝了很多矮人族的火晶酒,現在精神狀態有點不正常,可能會給東塔城造成麻煩,我們需要盡快把他帶回來。」
「行。」一聽有半獸人喝了假酒要撒酒瘋,身為醫修的藥檀自然有義務去拯救他了,當然不可能只是為了那十萬塊魔法石去的!
他一邊感應著自己留下的魔法烙印,一邊帶著半獸人們往外面跑。
「對了,我記得最後看到他的時候,像是被賽爾帶著往外面走了。」藥檀隨口說出這樣一句話。
「賽爾?」芙可絲的臉色更難看了,難道艾瑞爾被賽爾帶去阿瑞斯戰鬥學院了?
天……
想到一群最多不過高級戰士,卻個個都是東塔城未來支柱的天才學生們……要是他們被艾瑞爾咬死了,芙可絲已經預見到兩座塔城的戰爭了。
只希望賽爾只是帶艾瑞爾大人在學院裡面散步賞花品嘗食堂的食物,而不是邀請他跑去戰鬥。
好在藥檀又補了一句:「但是好像沒往學院區走。」
他感應了一下靈力烙印,最後遙遙地指向城門外。
「他們似乎往城外去了。」
黎離仰頭看了看黯淡到快要無光的雙月,恍然道:「是了,雙月黯淡了,他們應該是一起去塔城外面截殺魔獸了吧。」
「也是,阿瑞斯那群人很喜歡去截殺高級魔獸,大概你們的小公爵也被他帶上一起打架了吧。」科林斯點點頭,認同了黎離的猜測。
芙可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 11:51 PM
第二卷:閃爍的星火 第五十八章 大獅子和大老虎
熱鬧非凡的東塔城城門口,賽爾正帶著艾瑞爾往外走去,後面還跟著同樣戰意滿滿的阿瑞斯戰鬥學院其餘幾人。
「說來真是巧,我們原本打算在前兩日就出發去魔獸山脈之中截殺那些魔獸的,但是學院臨時有個考核耽誤了。」
伊莉絲一邊小口小口地咬著牛肉乾,一邊匯報著收集到的情報:「沒想到正好有城外的學生傳訊說塔城某有座山脈裡出現了超高階魔獸的蹤跡,院長特意派我們出去對付它。」
賽爾提著紅蓮劍帶領眾人走在最前方,但是他的表情並不輕鬆。
壓力並非來自那隻未知的超高階魔獸,而是來自於身側的那位獅族小公爵。
就在剛剛,阿瑞斯戰鬥學院眾人剛從白色尖塔的休息室中往外出發時,就碰到了一臉昂揚戰意的艾瑞爾。後者的狀態明顯有點亢奮過了頭,直勾勾地看著賽爾就開始邀戰——
若是平時有人對自己下戰書,賽爾一定毫不猶豫應下,但是現在塔城外面還有獵殺任務要做,他實在沒空,只能冷著臉拒絕了。
萬萬沒想到,一聽說有超高階魔獸出沒,艾瑞爾便一直跟在他後面沒打算走了,且身後連一個人都不帶。
這個半獸人是在向整個阿瑞斯戰鬥學院下戰書,證明他一個人就比阿瑞斯戰鬥學院整個隊伍都要強嗎?
院長口中曾透露過,北塔城那邊都是以不同的種族集合修行,似乎並無專門的學院培養戰鬥,這個獅族小公爵似乎有意加入阿瑞斯戰鬥學院……
賽爾心中浮出強烈的好勝心,握緊了手中的紅蓮劍。
他這次就要讓北塔城的小公爵見識一下,東塔城中目前實力第一的年輕劍士的可怕競爭力!讓他看清楚誰才是阿瑞斯戰鬥學院的第一戰神!
眾人很快走出了塔城之外。
雙月黯淡尚未完全開始,但是城門外只有同樣武裝齊全的戰士和魔法師們,已經沒有平民的身影了——誰都知道雙月黯淡期間最危險的地方不是魔獸山脈,而是會引來無數魔獸攻擊的塔城周邊區域,所以即便是游民都知道不要在這期間靠近塔城了。
「我去前面探探路,看能不能追蹤到那隻魔獸的痕跡。」
伊莉絲給了自己一道【風之祝福】,輕盈地就準備跳到樹上開始自己的斥候工作。
結果萬萬沒想到,剛才還安靜的艾瑞爾突然上頭,猛地往前一跳,蠻橫地搶先一步跳到了伊莉絲瞄準的那棵樹上,且因為力量過大,直接踩斷了那根脆弱的樹枝!
伊莉絲跳了個空,略狼狽地落在了艾瑞爾的身後。
在被掀起的一地塵土中,艾瑞爾回頭冷冷地看著伊莉絲,桀驁開口:「沒人能跑在我前面,獅心一族的速度才是最快的!」
「哈……?」
伊莉絲的眼睛越睜越大,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他是沒見過斥候探路嗎?怎麼感覺這個獅族小公爵的腦子突然變得不太聰明的樣子?
賽爾也沉默了一下,直接無視了前方和伊莉絲賽跑的艾瑞爾,低聲和埃西亞討論起了待會兒該如何對付超高階魔獸的事來。
結果那邊的艾瑞爾不知為何,竟像是聽到了後方的低語,突然回過頭來。
朦朧的夜色中,艾瑞爾的眼睛如野獸一般發著銳利的光,聲音透露出極強的孤傲意味。
「區區超高階魔獸罷了,還需要計劃嗎?它敢來,就咬碎它的腦袋!」
埃西將巨斧往肩膀上一橫放,皺眉道:「老師說得可真沒錯,半獸人的脾氣果然都很古怪,前幾天感覺還是個正常人,今天一看囂張到天上了。」
隊伍中的長矛手愣了愣,目光落在艾瑞爾背上背負的那對寬刃雙刀好奇道:「不過為什麼他說的是咬碎,而不是砍碎?」
「不知道,可能是顯得他很能吧。」
「……」
幾人一邊快速往前行進,一邊低聲地吐槽著前方的半獸人。
就在這時,前方的伊莉絲將手捏出形狀放在嘴邊,發出急促的鳥鳴哨音——
這是前方有高級魔獸出沒的信號。
賽爾下意識地加快速度,開始匯聚魔力準備迎接戰鬥。
然而還沒等他抵達那隻高級魔獸的前方,一道黑金色的身影如閃電一般搶在他前面朝魔獸奔襲而去!
在餘下五人震驚目光中,艾瑞爾反手抽出背上的雙刀,以絕非人類能做出的跳躍姿勢猛地往下劈出一記十字斬!
砰——
鮮血驟然四濺開來,如同暴雨一般噴射到艾瑞爾暗金色的鎧甲上,將其染出一層詭異的猩紅。
而那隻高級魔獸也好似泥塑一般脆弱,被那道十字斬均勻地切割成了四塊碎肉。
在血色之中,艾瑞爾下巴微抬,回頭看了一眼眾人。
「嘶!」不知何時退回來的伊莉絲吸了一口冷氣,悄悄地扯了扯賽爾的衣袖。
「隊長,他身上長毛了耶!」
在殺了這隻高級魔獸之後,剛出城門時還只露了條尾巴的艾瑞爾,頭頂不知何時已經冒出了兩隻金棕色的獸耳,變得粗壯無比的手臂也長出同色的獸毛。
埃西亞皺眉凝重道:「他身上的氣息似乎也變得強大了很多。」
「正常,半獸人獸化的程度越高,實力也就越強。」賽爾沉聲道。
「可是,我感覺他不太對勁。」伊莉絲看著提著滴血的雙刀走在最前方的艾瑞爾,明智地選擇不和對方競速了,而是避讓到了隊友的身邊。
她小聲道:「隊長,我感覺他這裡……好像有問題。」
伊莉絲指了指腦袋的位置。
賽爾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謹慎地巡視了一下周邊的環境。
在剛才的全速前進下,幾人已經離開了東塔城,抵達了那個學生在傳訊卷軸中說的無名山脈範圍內。此刻周遭一片死寂,雙月的微光早被繁密的枝葉遮擋得一絲不洩,唯有幾人身上的武器和鎧甲因為極品魔法石的存在而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這裡很危險,我們必須跟緊他,不能讓他出事。」賽爾的語氣非常嚴肅。
獅心一族的小公爵可以傷殘可以死,但是絕不能死在東塔城周圍,尤其是死在被他們帶出來的一次歷練之中,賽爾不想給阿瑞斯戰鬥學院帶來任何潛在的麻煩。
「隊長,我們要上去幫他嗎?」
不知何時又悄悄爬到大樹頂端的伊莉絲朝著前方望去,那邊的艾瑞爾正在上演徒手撕碎中級魔獸的限制級場景,被中級魔獸包圍的小公爵已經變成了眾人印象中的半獸人模樣,那群中級魔獸的攻擊對他來說居然好像撓癢癢似的,全無影響。
「不用管,獅心家族的人都繼承了來自神獸黃金獅子的可怕血脈,那是傳說中龍族之下最強的血脈,擁有無與倫比的力量耐力和速度,即便是尚未完全成長起來的血脈繼承人,也不是普通魔獸能媲美的。」
賽爾淡淡地開口道。
就在這時,幾人身後突然傳來些許動靜。
賽爾回過頭,卻看到幾道身影飛快地穿過樹林朝自己這邊衝來。
最前方的黎離將藥檀丟下來,後方扛著科林斯的西壬也把魔法師放下,在天劍宗一隊身後跟著的半獸人隊伍立刻上前。
「黎離?」賽爾眉頭一皺,疑惑地看著不該同時出現的兩隊人。
「艾瑞爾喝了假酒,現在上頭了,他們請我們幫忙找他。」黎離簡短地說明了來意。
賽爾聽後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點了點頭:「難怪了,我看他今晚是很不正常,果然假酒害人。」
而這時候,芙可絲幾人也看到了遠處正在魔獸群中激戰的艾瑞爾了。
正準備衝上前的閃電被芙可絲攔住了。
「不能直接過去。」她的聲音裡帶著凝重,無比嚴肅地警告閃電:「你看他的狀態。」
閃電眸子一縮,看清了前方艾瑞爾的模樣了。
他獸化的程度至少超過七成了,此刻的艾瑞爾已經徹底放棄了武器,開始如魔獸一般純靠肉身戰鬥了,了解他的親衛隊成員們能看出他眼中已經沒多少殘存的人類理智了。
「糟糕……」科米利安悄悄地從泊勒的身後現行,茫然地甩了甩不斷變換顏色的細長尾巴。
芙可絲看了一眼科米利安,又看向天劍宗一隊的藥檀,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如果擅長隱蔽的變色龍帶上藥檀,一起隱身接近艾瑞爾,是否能夠用當初把他們全部藥翻的毒藥劑將艾瑞爾給弄暈帶回去?反正到時候找藥檀買解藥解毒便是,總比與艾瑞爾大人正面對戰更穩妥。
芙可絲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時,藥檀聽著覺得有點奇怪,只是喝了假酒有點上頭,怎麼還不惜用毒呢?
這些半獸人有點不對勁啊。
他壓下疑惑,無奈地對著芙可絲解釋道:「之前和你們比賽的時候就把最後一點毒蛛藥劑用完了,抱歉。」
芙可絲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了。
就在她在掙扎著要不要叫上閃電他們一起去圍攻艾瑞爾大人,把人帶回去的時候,異狀突起!
遠處幽暗的山林之中,忽然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魔獸咆哮,聲音震動的時候,一股強烈的熱浪也隨之擴散開來。
這種強大的氣息,絕對是那隻超高階魔獸現身了!
然而就在此刻,聽到那邊超高階魔獸動靜的艾瑞爾猛地揚起頭,朝著黑暗的山林中怒目而視。
他口中低沉地念叨了幾句,然而沒人能夠聽清。
只見一道刺眼的金光閃過,在一地血腥的魔獸屍體之中,先前那個優雅而高貴的獅族小公爵的身體開始逐漸變大,四肢由人類的形態逐漸轉變為巨大的獸爪和肉墊,就連頭顱也越變越大,最後在一眾人類的目瞪口呆中,徹底化身成為一隻黃金色的龐然大物!
它帶著全然的野性與優雅矯健的步伐往前一躍,立在無數的魔獸屍體之上,昂揚起金黃色的獸首——
「嗷!!!」
帶著赤裸裸的挑釁與憤怒的魔獸咆哮聲從大獅子的口中吼出。
遠方的超高階魔獸也聽到了這邊的吼聲,亦是嘶吼了一聲作為宣戰的回應!
「光明神在上——」賽爾低聲喃喃,看得目瞪口呆。
伊莉絲也深吸了一口氣,嘀咕:「半獸人也太可怕了吧……」
藥檀碰了碰黎離的肩膀,聲音急促道:「黎離,那個小公爵不對勁,我感覺他和閃電他們獸化後的狀態完全不對,而且他身上根本沒有酒味!」
「嗯。」黎離亦是表情凝重地點頭。
她之前與閃電對戰的時候,對方除了還留有人類的腦袋和軀幹外也幾乎完全獸化了,但是閃電當時完全保留了作為人的理智,還知道罵人。
但是眼前的黃金獅子則截然不同,他……不,該說是它了。它身上瘋狂野性的氣息幾乎與魔獸無異,而且現在芙可絲他們都來了,它卻一眼都沒看過他們,彷彿不認識這些隊友一樣。
黎離面露古怪,心想總不能是因為腦袋獸化了,所以智商也清零了吧?
見到艾瑞爾徹底獸化的這一幕,芙可絲眼中流露出決斷之色:「不能再等了,閃電,動手!」
閃電點後,甩了甩手,瞬時開始獸化,站在他身後的伊克西翁等人也默默地開始變身。
芙可絲手握著纖細的魔杖,低聲吟唱著晦澀的咒語——
「來自靈魂深處的力量啊,請傾聽你的支配者的祈願,化作無形的枷鎖與鐵鏈,束縛他,困住他……」
「【靈魂枷鎖!】」
一道靈魂魔法攻擊驟然襲向已經化作黃金獅子的艾瑞爾,然而後者只是發出一道可怕的痛苦咆哮,而後幽綠色的雙眸狠狠地回頭盯住了準備動手的半獸人。
「嗷嗷嗷!」
它沖著幾人一頓凶殘的咆哮。
賽爾一愣:「我怎麼感覺他好像想攻擊你們?」
「……」芙可絲實在無力承認這個事實。
好在大獅子似乎還留有一絲殘存的意識,沒有馬上撲咬過來,它雙眼中似乎露出一絲迷茫和痛苦,最後憤怒轉身,狠狠地用後爪瘋狂刨動了幾下,然後飛身朝著密林深處跑去!
這一爪將碎石噼裡啪啦地往後飛擊而來,芙可絲幾人早有預警,快速閃躲開了。
然而還在目瞪口呆看熱鬧的科林斯躲閃不及,腦袋上砰砰砰地被石頭砸了好幾個腫塊。
「嗚……」小胖子齜牙咧嘴地捂著無辜受傷的腦袋,眼眶都快紅了:「他幹嘛欺負我!」
黎離看了眼小胖子,眼睛微微一眯,表情冷下來。
「記得賠醫藥費,還有抓捕費。」
對著芙可絲等人留下這句話後,黎離動手了。
她手中的精鐵長劍一揚,而後縱身一躍跳到了劍上,化作一道飄逸的白影追著黃金獅子離去。
「閃電,帶我一起去!」芙可絲也是一臉的無奈。
看樣子黎離已經看出了不對,只希望她真的能夠把艾瑞爾給抓住吧……
閃電展開巨大的雙翼,雙足猛地勾住了芙可絲的法師袍,而後振翅一揮,帶著她快速朝著前方飛去。
身後的幾個半獸人見狀,也加快步伐跟了上去,只是速度明顯和前面的幾個人比不了了。
最後只剩下茫然的阿瑞斯戰鬥學院幾人和天劍宗幾人。
「我們也要跟上去嗎?隊長?」伊莉絲茫然地看著一片狼藉的現場。
賽爾無奈地環視周圍:「走吧,一邊殺魔獸一邊跟著他們過去,萬一待會兒正好是我們補上那隻超高階魔獸的最後一刀呢?阿瑞斯戰鬥學院可不能輸給半獸人和天劍宗!」
喊出最後一句的時候,矮子劍士又恢復了平時的自信滿滿!
……
御劍的黎離凝視著前方那道巨大的金棕色野獸身影。
不對,這個小公爵現在的狀態很不對勁。
他壓根就像是換了一個人,此刻彷彿徹底變成了失去理智的野獸,這模樣和修真界那些走火入魔的修士一樣可怕。
「所以……魔法界的人也會走火入魔?」她在心中默默嘀咕。
黎離為了保留待會兒戰鬥需要的靈力,不敢全力催動飛劍的速度,以至於快要跟不上這廝奔跑的軌跡了。
好在那隻瘋獅子似乎已經遇到了它想要尋找的對手了。
一處懸崖上,一隻黑斑猛虎冷冷地注視著那隻黃金獅子,低低地從喉嚨裡發出了警告的吼聲。
通常來說,大部分魔獸都是奔著人類而來的,並不會互相攻擊。且擁有一定實力的魔獸之間各有其地盤,不會互相挑釁,它這是在警告眼前這隻陌生的獅子魔獸離自己遠點,不要越界。
然而,那只瘋獅子隻是甩了甩毛茸茸的尾巴,而後大嘴一張,就是一句疑似很髒的怒吼。
兩隻猛獸對視的瞬間,就像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黎離親眼看著一獅一虎猛地撲咬在了一起。
「……」
說實話,她不太想管這次的閒事,它們打架跟她屁事無關。
但問題在於,艾瑞爾的身份太特殊了,要真的死在東塔城,根據藥檀所說的半獸人們的德性,很可能會真的率半獸人大軍殺上東塔城。
戰爭環境對於黎離準備帶著宗門安心修煉等飛升的計劃非常不利。
所以艾瑞爾不能死,要是能想辦法活捉他,綁了交給芙可絲後應該還能拿到大筆賞金,這足夠為天劍宗增添更多的物資了。
簡單地把這個邏輯在腦子裡理了一遍過後,確定出手有好處的黎離握住精鐵長劍,輕盈地飛掠向那兩邊的兩隻野獸,加入了這場混戰。
但是很快,黎離就發現她不方便發揮出完全的實力了。
大獅子和大老虎根本就是在進行純粹的野獸對戰,它們互相撕咬著對方的後頸,看似柔軟粉嫩的肉墊中亮出帶著彎鉤的尖爪抓住彼此的身體,毫不留情地用後腿猛蹬著對方的腹部。
時不時地,這兩隻野獸還調換著撲咬的順序和上下,幾乎打成了一個巨大的毛團。
黎離:「……」
她這一劍下去,指不定下一刻到底是斬在哪一隻的身上,這要真的不小心命中了艾瑞爾的致命處,可就真的有大樂子了。
懸崖上響著凶殘的野獸咆哮,金色和黑色的獸毛大團大團地飛舞,在颯颯的夜風之中堪比一場獸毛大雪。
黎離只能謹慎地游走在戰鬥的邊緣,趁著每次艾瑞爾將大老虎撲倒在下面的時候斬出一劍,幫著它對付魔獸。
就這樣,這隻沒腦子的獅子還時不時抽空朝她嚷嚷兩嗓子,似乎在抱怨黎離多管閒事。
只是黎離已經顧不上回罵了,這場戰鬥變得越來越血腥,彷彿成為了兩隻魔獸的生死之爭。
在黎離的協助下,原本就佔據了上風的艾瑞爾很快將那隻大老虎壓在了四隻毛爪子之下。
它的尾巴垂在地上,綠色的獸眼中亮起一絲睥睨的光。
而後,它踩著大老虎的身體,朝著懸崖下的無盡黑暗發出屬於勝者的驕傲咆哮——
「嗷!!」
然而這聲咆哮對於下方垂死掙扎的大老虎而言似乎是一種侮辱性的挑釁,原本已經重傷累累的它竟然拼死抬頭咬住大獅子的腿,而後爆發出瀕死的巨大力量,猛地翻身而起!
下一刻,大老虎拖曳著大獅子,竟然不管不顧地朝著懸崖奔去!
本就因為兩隻野獸的殊死搏鬥而危危欲裂的崖頂逐漸出現皴裂,很快,碎裂的石子和沙土開始噼裡啪啦地往下掉。
沒腦子的大獅子還企圖和老虎再打一架,卻不知對方已經準備帶著它同歸於盡了!
在懸崖斷裂的那一瞬間,老虎死死叼著獅子的爪子,猛地往前一躍——
在朦朧的夜色之中,從遠處飛來的閃電和芙可絲幾乎同時發出絕望的呼喊。
「艾瑞爾!」
「大人!」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飛劍倏然穿梭。
黎離催動著飛劍全力接近了兩獸,伸手一撈,順利抓住了獅子那毛尾巴。
兩隻巨獸的重量壓得她的飛劍一沉,要不是她的御劍技術過硬,恐怕還真會倒栽下去。
底下的獅子嘴裡還在嗷嗷亂叫著,也不知道是在罵髒話還是在喊痛。
趕過來的閃電翅膀一揮,幾道帶著電光的翎羽擊向魔獸,很快它便鬆了口,墜落懸崖之下。
而提溜著獅子尾巴的黎離一用力,猛地將獅子甩回懸崖之上。
它慢吞吞地爬起來,嘴裡還在嗷嗷,似乎是還想攻擊黎離幾人,然而同時落地的黎離沒給它機會,手握成拳狠狠地照著大獅子的後頸就是一道重錘。
原本就精疲力竭的獅子嗷了一聲,軟趴趴地倒地了。
黎離眼中流露出一絲滿意之色,趁著沒人發現,悄悄地摸了摸大獅子脖子上那圈柔軟又蓬鬆的金棕漸變長鬃毛。
嗯,手感果然很不錯。
閃電和芙可絲落在地上,見到這一幕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選擇保持沉默。
黎離淡淡道:「你們的事我不過問,但是記得付錢,抓到他並不容易。」
芙可絲面露苦笑,低聲道:「多謝你了。」
黎離一邊拽著大獅子的尾巴把它往芙可絲身邊拖,一邊很誠懇地給出建議:「腦子有病的話就盡早治,不能拖。」
這句很像陰陽怪氣的話從黎離嘴裡說出來真的太誠懇了,芙可絲莫名感覺對方好像真的在好心給建議……
她無奈地嗯了一聲,趕緊和閃電一道上前想要接住自家小公爵。
就在這時,原本已經昏沉過去的大獅子猛地抬頭,幽綠色的眼睛惺忪地準備睜開,眼看著又要開始亂嚎了。
黎離眼疾手快,抬手就是一個無情的大比兜。
大獅子腦袋一歪又昏過去了。
芙可絲:「……」
閃電:「……」
雖然知道黎離這個方式最為簡單粗暴,但是他們作為陪伴艾瑞爾長大的好友和下屬……也是真的下不去手啊!
黎離皺眉,看著他們:「你們要是下不去手就讓我來帶他回去吧,也好方便讓他保持安靜。」
芙可絲沉默了一下,最後只能硬著心腸點頭:「那就拜托你了,麻煩你幫忙帶艾瑞爾大人回白色尖塔,我們到時候自然會送上謝禮的。」
一聽謝禮黎離就來勁了,非常熟練地抓住獅子尾巴,一使勁兒,拖著這隻昏迷的巨獸就開始往回走了。
半道的時候,他們還和落在後面的那群人匯合了。
「艾瑞爾怎麼了?」賽爾眉頭緊皺地看著被拖了一路的大獅子。
黎離面不改色道:「沒事,喝高了睡過去了,我帶他回塔城,你們繼續。」
半獸人們保持著詭異的沉默。
賽爾見狀,也只能把心中的疑惑壓下去,點點頭:「那我們繼續在塔城外獵殺魔獸了,遇到麻煩可以傳訊給我。」
「好,再會。」黎離沖著自己的隊友使了個眼色,帶著他們往回走。
後方,伊莉絲突然回過頭,拿著路上撿的一團獅子毛大聲提醒:「黎離,別拖著他走了,他肚子上的毛好像快磨沒了呀!」
黎離無所謂的往後揮了揮手告別:「沒事,藥檀正好把防脫藥水賣給他!」
半獸人:「……」
芙可絲無奈地抬起一隻手擋住臉,用餘光悄悄地看了看自己的尾巴。
還好,非常茂密且蓬鬆。
……
在連續給大獅子補了五次拳頭後,黎離成功拖著艾瑞爾回到了白色尖塔。
可惜路上遇到的人著實太多,一群半獸人和徹底變成魔獸模樣的艾瑞爾又著實過於引人注意,甚至還遇到了一些光明教會的騎士和白色尖塔的熱心勇士過來詢問是否需要把這只魔獸賣到角鬥場——
看樣子都把艾瑞爾認成真魔獸了。
沒有辦法,半獸人們只能含淚咬死了自家小公爵是喝高了這個說法,攤上個酗酒的難聽名頭也比暴露他完全獸化後沒有理智的秘密要好。
艱難地帶著艾瑞爾回到五樓後,悲催的親衛隊成員們狼狽地將艾瑞爾圍住。
「看著他。」芙可絲咬了咬牙,狠心對泊勒道:「艾瑞爾大人如果有清醒的徵兆,你就學黎離的樣子把他打暈過去。」
泊勒抬起自己蒲扇般的大手,有點猶豫。
「不好吧?」
「我來吧。」伊克西翁默默地把蹄子懸在了艾瑞爾的腦袋上方。
芙可絲點點頭,喊上閃電,一起走到了位於房間角落的【囚籠】邊上。
「它上一次離開你是什麼時候?」
「我們離開東塔城的最後那天,艾瑞爾大人用【囚籠】抓住了幾隻高級魔獸,我們將它們送去了黑色尖塔裡面的高級角鬥場。」
「應該就是交接魔獸的那段時間被人動了手腳。」
芙可絲細細地檢查著被破壞得非常隱匿的陣法,又摸了摸籠子的底部:「下面似乎還有某種藥物的味道……雖然很淡了,但是我聞了以後也覺得心浮氣躁,很可能是對方故意留下的。」
閃電皺眉,警覺道:「難道他們已經知道艾瑞爾大人靈魂受傷的秘密了?」
「不一定,也可能是單純地想給我們添麻煩,你試想一下,若裡面關住的是一隻超高階魔獸,在我們毫無防備的時候被它跑出來了,我們這群人很有可能會受傷。」芙可絲無奈地搖搖頭,聲音有些低沉。
「總之不管如何,南塔城的精靈祭祀又要開始了,等到艾瑞爾大人恢復意識後,我們就正式提交進入阿瑞斯戰鬥學院的請求,想辦法讓他跟著東塔城的人一起前往南塔城才行。」
閃電嘆息了一聲:「要不是豺狼族那群家伙當年跑去惡意劫掠南塔城的精靈……我們也不至於連進入南塔城的資格都沒有。」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南塔城向東西兩個塔城都送出了邀請,卻唯獨遺漏了我們北塔城,可見精靈們還記著當年的仇怨。」芙可絲也是無奈。
她低聲喃喃:「艾瑞爾大人的病越來越嚴重,去南塔城拿到「那個」興許是他唯一的生路了……」
就在兩人低聲交談的時候,那邊的艾瑞爾似乎又有轉醒的趨勢。
在大獅子喉嚨裡發出低聲的同時,伊克西翁迅速反應過來,馬蹄子毫不留情地朝著大獅子就是一踢!
那個力道,多少有點公報私仇的意味在裡面。
然而被黎離痛揍過好幾次的大獅子這次似乎是有了經驗,居然猛地一偏頭躲開了!
於是,伊克西翁的蹄子重重地砸向了套間的地面……
轟隆的一聲巨響,在短暫的懵逼對視之後,圍在一起的套間內眾半獸人齊齊往下掉落!
「砰!」
「……」
「……」
在彌漫的灰塵散去後,正圍在一起吃王大爺和司空燼送來的麻辣燙的天劍宗眾人握著筷子,呆呆地看著從天而降的一群半獸人。
藥檀抬頭看看房頂出現的那個大洞,再看看陷入死寂的半獸人們,艱難地咽了咽口水。
他默默建議:「你們要是聞到味道想吃麻辣燙,其實可以從樓梯下來,不用這麼急的。」
黎離默默地把大師兄的木輪車往自己身後推。
「抱歉……」芙可絲閉了閉眼,萬萬沒想到他們樓下正好就是黎離的房間,也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嘆氣了。
那邊的大獅子還想從廢墟中爬出來,張著大嘴就準備咬人,伊克西翁見狀正打算來上一蹄子,冷眼看著這一切的王大爺已經飛快地將小餐桌上的一整壇靈酒丟到它嘴裡。
酒香瞬間蔓延在整個房間之中,本就被揍得不太清醒的大獅子晃了晃腦袋,似乎有點迷茫,搖搖晃晃地往前走了兩步後,嘭地摔倒在地。
它也不咬人了,喉嚨裡咕嚕響了幾聲,而後緩緩地抬起後爪,低下頭開始認真舔毛。
「……這回是真喝高了。」
王大爺冷笑:「廢話,這壇酒的年份有幾百年了,連洪大錘那樣的都不敢喝一整壇,更何況是它!」
好好的一壇酒被浪費了,王大爺的心情非常糟糕。
好在芙可絲他們這群獸人很上道,當即表示會賠償這壇酒的損失。
然而要賠償的還不只是酒。
這聲巨大的動靜很快引來了白色尖塔值守的守衛,甚至不知為何有人誤傳了「超高階魔獸潛入白色尖塔」的消息,連原本正在城牆上坐鎮的西普那都匆匆地奔回來了。
他一進來,看到的就是滿屋的廢墟,以及渾身酒氣,舔完毛後睡得呼嚕聲震天的黃金獅子。
芙可絲和閃電都不知道怎麼解釋了,只能對不小心弄壞了白色尖塔表示誠懇的歉意。
「……」
西普那早就在來的路上就聽說了半獸人小公爵喝高了的消息,此刻看到這一幕,只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老議員看了一眼身邊的凱瑞,忽然覺得自己這個沒什麼天賦的孫子其實也不錯,至少不酗酒無陋習,不至於像這個獅族小公爵一樣,從北塔城丟人現眼到東塔城。
再一看,邊上站著的幾個人類居然還是之前表現非常好的那些孩子!
西普那可是聽凱瑞說過了,這支隊伍叫天劍宗一隊,戰績輝煌,裡面各個都是非常好的勇士苗子,更重要的是,他昨天才想起小孫子提及過的事情——
救他孫子命的隊伍不就是天劍宗嗎!
想到這裡,西普那看著黎離幾人的眼神明顯變得親切和藹了許多,只是現在不是敘舊聊天的好時機,他也只能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臉色,轉頭看向芙可絲等人。
「幾位,雖然東塔城非常歡迎你們的到來,但現在正是雙月黯淡之際,恐恕我們無暇招待你們了。」
頓了頓,他語氣嚴厲了一些,指了指黎離幾人:「天劍宗是我們東塔城最優秀的學院之一,他們每個學生都是支撐我們我們東塔城的未來支柱,希望你們不要影響到他們的修行和休息!」
突然變成東塔城未來支柱的天劍宗幾人:「……」
就挺害羞的。
在親自交代凱瑞把這些半獸人帶到黎離他們隔壁的空房間後,西普那上前,一掃先前的厲色。
他溫和友好地看著王大爺和司空燼,在遲疑片刻後,想起了黎離隱匿魔法氣息的能力,瞬間不覺得這兩個身上全無魔法波動的老頭出現在這兒奇怪了。
西普那笑呵呵地開口道:「想來二位就是天劍宗的老師吧?」
司空燼在外人面前一向很有一宗掌門的風範,他抬手緩緩地撫摸著白鬍子,微頷首,高人風範盡顯。
西普那非但沒覺得對方態度倨傲,反而生出「果然,他不是普通人」的念頭。
他微笑著寒暄了幾句,而後才開口道:「我們家多拉承蒙你們學生的照顧了,救命之恩我們烏雲家族絕對不會忘記,待雙月黯淡結束後我再來好好感謝兩位……」
西普那還急著回城牆上鎮守,於是匆匆地道別之後便離開了。
只剩下天劍宗幾人默默地對視,科林斯撓撓頭上的腫塊,小聲問:「要告訴他,其實咱們沒有救他孫子命嗎?」
「別了,要是說了,那個叫多啦的小子可能會真的被打死。」王大爺幽幽道。
黎離思忖:「這樣算來,我們還真的算是救了他的命?」
司空燼渾不在意,拿筷子夾起一塊肉:「反正咱們別太佔人家便宜就是了,不然有點虧心。」
頓了頓,他嘆口氣道:「原本還想誆那個綠眼睛小子進咱們天劍宗的,但是沒想到是個腦子有問題的,嘖,咱們天劍宗的弟子可以腦子不好使,但是可不興腦子有病,真是可惜如此驚才絕豔的修真苗子了啊,指不定這個也能被我教飛升呢,還想說多一個飛升多一重保險的……」
西壬虛心求教:「司空老師,請問什麼是飛升?」
司空燼白了自己的親徒弟一眼,沒好氣道:「別問了,反正你腦子不聰明,還是別飛上去挨雷劈了。」
「……」
……
隔壁。
半獸人隊伍已經陷入了無奈的沉默之中。
科米利安小心碰了碰沉睡的艾瑞爾,後者懶懶地伸了伸爪子,低低地咕嚕了一聲,然後翻身四爪朝天地躺著繼續睡。
「……」
芙可絲無奈地看著酣睡的艾瑞爾,只覺得無比頭大。
「沒事的,等小公爵清醒了就可以帶他去阿瑞斯戰鬥學院報到。」
「我現在怕的就是阿瑞斯戰鬥學院要婉拒。」芙可絲無奈地扶額:「如我們今晚所見,阿瑞斯戰鬥學院的隊伍人滿了,小公爵即便加入也不一定能代表阿瑞斯戰鬥學院前往南塔城參加精靈祭祀的盛會……更要命的是,今晚那位西普那大人身後跟著的,似乎有一位是阿瑞斯戰鬥學院的某位老師,我看到他袍子上佩戴的校徽了。」
「……」
很好,還沒有提交入學,就在別人家老師面前留下糟糕透頂的印象了。
就阿瑞斯戰鬥學院堪比光明教會的嚴苛校規來看,「酗酒」且引發巨大騷亂的艾瑞爾還真的很可能被拒之門外。
可惜,此時這個罪魁禍首似乎毫無知覺,它還在搖晃著細長的尾巴品嘗著嘴裡留存的靈酒香味……
這樣的昏睡一直持續到三日後。
依稀的晨光從窗外投到艾瑞爾的眼瞼上。
獅子緩緩地睜眼,獸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它已經記不清前些天發生了什麼事情了,此刻留在腦海中的,只有最後保持人形時,那個白鬍子老頭對自己說的那些話。
「你相信我,現在這個修行路線不是最適合你的,這樣練下去不行。」
「聽我的,你轉職成為火系刀修,跟著我轉修另一條道路,我包你能夠進步得更快。」
「你天生就是修煉火系的人才,怎麼能放棄呢?」
火系……魔法嗎?
艾瑞爾茫然地舉起爪子,動了動。
擁有黃金獅子血脈的獅心一族,通常都是金屬系的天賦,能夠強化自身的肉體強度,且對各種武器都擁有更高的掌控力,發揮出它們的最大威力。
可是那個老先生為什麼說自己更適合修煉火系?
誰不知道,獅子最怕的就是火了呢?
明明對方的話像是胡說八道,但是艾瑞爾卻始終回想著那些話。
逐漸恢復意識的他緩緩地重新變回人形,扶著床起身後,才發現自己的親衛隊已經累得東倒西歪地睡成一團了。
在他發出聲響的第一時間,保持半人馬狀態站著睡覺的伊克西翁下意識地就抬起後腿準備來一腳——
「伊克西翁!」
艾瑞爾精準地抓住對方的蹄子,冷冷地警告對方。
伊克西翁恢復了清醒,迅速收回馬蹄,恭敬地對著艾瑞爾低頭行禮:「很抱歉,大人。」
「沒事,這幾日辛苦你們了。」艾瑞爾知道自己在獸化後有多瘋狂,所以也沒有責怪部下的冒犯。
此刻,其他幾人也全都醒了過來,看到艾瑞爾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儀容準備出門,都愣了愣:「艾瑞爾大人,您要去哪兒?」
「招生辦。」艾瑞爾清冷又淡然地給出答案。
芙可絲吸了一口冷氣,匆匆制止:「艾瑞爾大人,要不我們不去阿瑞斯戰鬥學院,先去東塔綜合學院吧?」
「不。」艾瑞爾頭也沒回,背脊挺得筆直,大步往外走去。
「我要去的是天劍宗招生辦。」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3 12:05 AM
第二卷:閃爍的星火 第五十九章 生命泉水
結束雙月黯淡的第一天,塔城中的許多店鋪門口都擺了幾支小小的白花。
這是東塔城的習俗,光明傳說中曾有言,這些白色的鮮花可以為離開塔城獵殺魔獸,卻未能歸家的勇士們指明回家的道路,而後,虔誠的信徒則能通過這些白花鋪成的道路,被接引前去沒有貧窮,沒有災厄,沒有魔獸的幸福往生。
所以光是看是否放置了白花,也可以判斷出這戶人家是否是光明神的信徒。
艾瑞爾面無表情地踩著色澤暗沉的皮靴踏過東塔城,今日的天氣並不算好,呼嘯的風吹得無數白色小花落在他的靴底。
東塔城的光明信徒僅次於西塔城,在北塔城,是絕對看不到這麼多的白花的。
在荒涼寒冷的北塔城,每次雙月黯淡之後,只有無數的屍體被帶回塔城中,無數的半獸人們為其低吟族中的哀歌,並記住他們身上的鮮血和仇恨,而不是天真地想著他們是去了所謂的幸福世界。
不過即便如此,艾瑞爾還是非常自然地抬腳落地,避開了那些花朵,沒有將它們踩碎。
不多時,他停在了紅楓大道的口子上。
作為東塔城最繁華的大道之一,雖然此刻天光初明,這兒卻已經聚集起了熱鬧的人流,就連之前僻靜的天劍宗招生辦門前也排上了滿滿的隊伍。
「還別說,你這老小子出的主意還真不錯,讓朱恩在低級角鬥場廣而告之,黎丫頭又在高級角鬥場吆喝,現在來的人可真不少!」
王大爺樂呵呵地看著門外排了一長串的人群,這樣的盛景已經持續好幾天了,不能外出戰鬥的孩子們都來了不少。
當然,來的這些人全部都是沒有魔法天賦的孩子,但凡有一絲魔法天賦,他們都會選擇傾家蕩產地送孩子進傳統的魔法學院,而不是這個奇怪的……新式戰鬥學院?
又是一個沒有修行天賦的孩子測試完畢,司空燼也不黑臉攆人,而是耐性極好地同這孩子聊了會兒天,給了一些多活了幾百年的長者的建議,而後送了一顆糖給孩子,把他送走了。
這幾日他們也不是沒有遇到過有修行天賦的孩子,只是那些天賦都有些太低了,極有可能這輩子就困在練氣期不得寸進了。
有幾個天賦勉強過關的孩子,只是一聽說要去塔城外面的山裡修行,每天都得揮劍數千次,還得學著挖礦砍樹,他們立刻選擇離去了。
倒是有幾個普通的底層塔民孩子和在塔城中做苦工的年輕游民來了,他們天賦雖差,卻擁有強烈的變強決心,司空燼便將他們的姓名暫時記了下來,琢磨著且給個參與考核的機會,指不定這裡面也能出兩隻先飛的笨鳥呢。
司空燼嘖了一聲感慨:「果然啊,但凡家裡條件好點,都不願意來當劍修吃苦,哪個世界都一樣。」
他說著,便不自覺地想起前幾日來的那個綠眼小子。
據黎離所說,那小子似乎是北塔城的小公爵,一聽就是富貴人家的孩子,且好像魔法天賦也是一等一的強,看樣子是不好騙過來了啊。
饒是早就放棄了忽悠綠眼小子入門的念頭,想起對方堪稱百年難遇的極佳天賦,司空燼還是覺得可惜。
這要是在修真界,可是能引得無數宗門拋出各種條件勾引的好苗子啊!
老頭正在心中念叨的時候,身邊的王大爺突然碰了碰他的肩膀:「老狗,你看外面那人是誰?」
在一眾貧民打扮的瘦小孩童之間,身形高挑氣質矜貴的艾瑞爾格外醒目。
他似乎沒有要仗著身份搶先進來的打算,而是將背挺得筆直安靜排在隊伍最末的位置。
不侵佔平民的權益是一位半獸人王者刻在骨子裡的禮節,哪怕眼前的這些人並非他的子民。當然,他腦子不清醒的時候除外。
隊伍越來越往前,終於,艾瑞爾再次走進這間風格獨特的店鋪。
和上一次毫無差別的裝飾,不同的是,這次他一進來,那個胖老頭就防賊似的拿著一把掃帚瞪著他。
艾瑞爾沒有任何多餘的反應,他明白自己今天來的目的是追尋想要的答案而非打架,所以只是和之前進來的那些人一樣,坐在了那張長木桌的另一邊。
「我來是想想問一個問題。」艾瑞爾直接切入正題,鄭重地問道:「你當時為什麼說,我現在的修行路線不是最好的?還有為什麼說我有火系天賦?我之前測試過,並不能掌控火系魔法元素。」
司空燼現在不打算收這個徒弟了,自然也不打算多說什麼了,含糊道:「你聽錯了,你現在這樣子挺好的,也不用再想什麼火系魔法了,我老眼昏花看錯了。」
這回答明顯就是敷衍,艾瑞爾面無表情地看過來,眼睛微微一眯。
不過他也看出司空燼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於是轉而問了下一個問題。
「如果說實力越強,身體越覺得不適應,那是否說明修行的路線真的有可能出了錯呢?」
司空燼一愣,上下打量了一下艾瑞爾,只是他也看不出對方哪兒不對勁。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艾瑞爾默默地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了一匣魔法石,推到了司空燼的面前:「我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司空燼瞄了一眼,確定那匣子魔法石怎麼也有上千塊了,看樣子這小子還真的是特意來問題的。
在威爾斯那兒就做慣了解疑答惑工作的司空燼對此並不陌生,他把匣子往自己這邊一攬,而後敷衍的神情變得認真起來:「按照正常的道理,一個人實力越是增加,那他對自己身體的掌控力和身體的強度也該跟著增加,若真如你所說出現身體不適症狀,那極有可能是修行的方法或者路線出了岔子。」
頓了頓,他繼續道:「用我們學院的專業術語來說,這叫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艾瑞爾皺眉,顯然不能理解這個詞匯的含義。
司空燼看他一臉懵懂的模樣,便細心地給出例子:「走火入魔就是修行的路線和方法不對,導致反噬了自身,常見的有半身不遂大小便失禁,修為倒退或者消失之類的,還有的人會腦子不正常變成瘋子傻子,或是人格分裂,或是失憶,變得異常凶殘……」
艾瑞爾的臉色起初還好,然而司空燼越往後舉例,他的表情就越是凝重。
失憶,變得異常凶殘,不能控制自己,彷彿變了個人……
司空燼後面說的每一條,艾瑞爾都能和自己的情況對上!
難道他其實不是什麼靈魂受傷,而是修行的路線和方法出了錯?得了那個名為「走火入魔」的大病?
「你要對這事兒好奇的話,喏,看看這本書。」司空燼隨手將後方書架上的一冊書遞給了艾瑞爾:「這裡面有個角色就是修行出了岔子走火入魔的,只要十塊魔法石一本,精品手抄版。」
這些書都是由他口述,由智者親自摘寫的精彩故事,選的是當年邪帝劍仙最暢銷的幾本,當前還處在限量發行階段,貴一點很合理吧?
「……」艾瑞爾拿著書,默默地看了司空燼手邊那個裝滿魔法石的匣子一眼。
一千都給了,現在還要這十塊?
司空燼輕咳了一聲,沖著他擺了擺手:「看你有緣,送你了,自己拿回去看吧。」
說著,司空燼便晃動手邊的小銅鈴示意下一個進來。
艾瑞爾拿著書起身,卻沒有出去,而是掃了一眼這間寬敞而雅致的店鋪。
那邊的屏風後面放置了不少矮桌,有許多衣著樸素的少年少女正盤腿坐在桌旁蒲團上,一臉認真地看著手中厚厚的羊皮冊子,從他們的裝扮來看他們並不像是出得起那十塊魔法石的樣子,然而這裡的兩個老頭卻並未驅逐他們,反而在每張桌上都放了水壺和杯子。
艾瑞爾面色淡淡地看著這一幕,而後也走到了那邊,擇了一個最角落的位置,翻閱起了手中的書籍。
起初艾瑞爾只是想將它當做尋常的病例來看,不過在看了兩頁之後,雖然還沒看到那個走火入魔的,卻也逐漸入神了。
這本書講述了一個落魄少年在地攤上買了個戒指,而後不慎受傷將血滴入戒指使其認主,發現裡面還有個一個神奇的白鬍子老頭的故事。
不知道為何,艾瑞爾在看到那個白鬍子老頭的時候,下意識地抬頭去看了一眼坐在木輪車上的老者。
不過也就是這一抬頭,他從屏風的縫隙中發現外面來了個熟悉的面孔。
今天的西普那沒有再穿著那身威武的白色披風加戰甲,而是像個尋常的貴族老頭似的穿著一身便服上門了。
與他同來的,還有一臉心虛的小孫子多拉。
進門前,西普那不客氣地朝孫子的後背拍了一巴掌:「站直點!畏畏縮縮的哪裡像烏雲家族的人!」
多拉連忙站直,只是心裡卻慌得要死。
今天他本來約好了和學院裡的幾個同學一起排練那齣名叫《歪嘴龍王之歸來》的劇目,然而還沒等他練好怎麼歪嘴一笑,結束了工作的西普那便匆匆地歸來,拎著他一道,說是要親自來天劍宗謝謝他的救命恩人。
對此,多拉只能悄悄地給科林斯傳了訊,然後祈求著天劍宗的兩位老師不要說漏嘴。
慶幸的是,天劍宗的兩位老先生不像他祖父那樣嚴苛又暴躁。
從西普那進來開始寒暄開始,司空燼和王大爺就保持著穩重又平和的態度,非常得體地和西普那聊起了孩子的教育,只是在西普那準備送出昂貴的謝禮時,他們卻態度堅決地拒收了。
「您家孩子和我們學院的幾個孩子都是朋友,朋友之間不應該算得這樣清楚。」司空燼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堵住了西普那的話頭。
修真界的修士們都講因果,司空燼不想沾染太多的因,以免日後釀下還不起的果。
西普那不知道司空燼的心思,他只是很認同司空燼方才那句話,於是豪爽大笑,將禮物又收了回去。
「那我就不客氣了!」
不過在猶豫片刻後,他還是沒忍住多問了一句:「冒昧問一下,天劍宗與荊棘玫瑰家族……」
「荊棘玫瑰家族的安格斯閣下是我們的資助人。」司空燼對此倒是並不打算隱瞞,有荊棘玫瑰這個土大款家族當做名頭,能夠解決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和猜疑。
果然,西普那對此並沒有疑問。
塔城中曾經興起過貴族家族資助建立學院的浪潮,不過除了諸如東塔綜合學院、華萊士魔法學院之類的老牌學院,其他學院都因為失去競爭力而成為了拖垮那些貴族家族財務的累贅,以至於現在很少有家族會選擇這種賠本買賣。
荊棘玫瑰家族是近十年來的新貴,想來他們也想靠著資助學院讓自己家族的履歷變得更光鮮厚重吧?
不得不說他們運氣真不賴,就西普那看來,天劍宗無疑是今年最閃耀的一顆新星。
司空燼停頓了片刻,暗中觀察了一下西普那的神情,而後又以深沉的語氣補充道:「我們立志於讓天資平平的塔民和囊中羞澀的游民孩子都能夠擁有成為勇士的機會,也是讓更多人擁有為東塔城的明天而戰的機會!」
一聽這話,西普那的眼睛頓時迸射出光芒。
他精神大振,低聲地重復了司空燼的那句「為東塔城的明天而戰」,而後眼中流露出些許敬意。
「若真如你所說的那樣,我衷心希望你們可以招收到更多優秀的學生。」西普那挽了挽袖子,認真道:「白色尖塔不會干預每一個學院的教學進度和方法,而且會盡可能地為你們的學生提供更廣闊的修行機會和變強的機遇。」
「如果有可能的話,司空老師可以盡可能敦促你們的學生衝擊學院的排名,當然,並不只是為了一年後的光明神的賜福,還有另一件事,通常只在最頂尖的幾個學院之間通曉。」
「每隔四年,四大塔城便會在其中一座塔城中舉辦一場盛會,邀請各大塔城最優秀的一些年輕人前去參加一些有趣的活動和競賽,一方面能夠促進塔城之間的交流,另一方面,這其實也是各大塔城實力的較量。」
「今年的盛會將在南塔城進行,東塔城將會擇出三支隊伍前往南塔城,如果你們的排名足夠靠前,我可以幫你們向白色尖塔提交前往南塔城的申請。」之前的那些事並不算隱秘,不過最後那半句,西普那說得非常小聲,只有司空燼和王大爺能聽見。
這一次,西普那非常主動地拋出了自己想要交好的善意,即便是剛正如他,也不得不開始為烏雲家族的未來做打算了。
凱瑞和多拉都不像是能進入尖塔議會的樣子,而他不僅年邁,還隨時可能在面對魔獸的戰鬥中死去……到時候誰能庇佑他的兩個孫子和日漸沒落的烏雲家族呢?
可是荊棘玫瑰家族不一樣,它不僅擁有可怕的財富,還擁有未來的獅鷲軍團團長,就連那個在東塔城貴族圈子中一向被傳得庸碌無為的小少爺,那晚上對戰獸人時的勇氣也不是普通學生能擁有的。它資助的天劍宗更是一派蓬勃生機,充滿了向上的姿態。
當然,最重要的是……無論是凱瑞還是多拉,都和這群人交好。
所以,無論對方真的是為了塔城而戰的偉大學院,還是只是想要為荊棘玫瑰家族增添聲望的工具……在尖塔議會中坐穩其中一席幾十年的西普那不介意用自己強硬的手段,將它真的變成第一種。
西普那留下這個消息後便帶著孫子離開了,臨走前還特意再次感謝了一次司空燼,這一次真是情真意切了。
「真是太感激您幫忙教導我家多拉了,聽管家說他最近經常過來看書,以前他可不願意翻課本,現在真是上進多了。」
司空燼:「……」
在西普那離開之後,司空燼和王大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開始準備關門商量一下要不要讓黎離幾人去南塔城的事。
就在店內的孩子都被哄出去後,王大爺才發現角落還不聲不響地坐著個人。
「你怎麼還沒走?」他皺眉看著艾瑞爾。
艾瑞爾舉止優雅地將那本書收進了空間戒指中,而後面色如常地走向了最角落坐著的司空燼。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艾瑞爾突然開口。
「我想申請加入天劍宗。」
「……」司空燼的眼皮子都抖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
艾瑞爾神情淡然,略低沉喑啞的聲線中帶著深思熟慮過後的鎮定:「我記得你在幾日前曾邀請我加入,現在我想要加入,應該還來得及吧。」
司空燼皺了皺眉,他記得當時這個綠眼睛妖怪小子好像完全沒轉職的念頭,總不可能是看了會兒話本,就被打動了想修真了吧?
「我會支付足夠多的入學費用,另外,如果你們不需要魔法石的話,北塔城盛產各類頂尖特殊礦產,如果有需要的資源我可以派人馬上送過來。」
「嘶……」王大爺拿著掃帚暗暗地吸了口冷氣。
這什麼神仙徒弟啊?
當年他可是跟在司空燼屁股後面去看過他們爭徒弟的,別說是妖怪小子這樣極品火系天靈根,就算是一個上品靈根的好苗子,也是能讓各大宗門紅著眼又是用「親傳弟子身份」又是用高級法寶,甚至是拿「入宗包分配道侶」之類的離譜條件去爭搶的。
怎麼這妖怪小子入宗還自帶贊助的啊?
然而司空燼卻是眸色深沉地看著艾瑞爾,語氣鄭重地問:「你想在我們這兒學什麼?」
王大爺以為對方會說什麼「棄魔從仙」之類的話,結果艾瑞爾的回答讓他萬萬沒想到。
「什麼都不學,只需要讓我加入你們的一隊,我記得他們還有空位。」艾瑞爾淡淡地給出回答。
司空燼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不怕妖怪小子說出想學刀法之類的話,畢竟剛才他特意拿的那本書的主角就是刀修,他和大刀門的人鬥了幾百年,會寫刀法,自然也會教刀法。
可偏偏他什麼要求都不提,這未免太詭異了。
就在這時,不知在門口靜站了多久的黎離緩緩地掀開草編門簾,步履穩重地朝著屏風後面走來。
清瘦的身影在屏風上的影子越靠越攏,綽約的人影將屏風上司空燼所作的那副雲卷仙山圖上的雲壓成了暗色。
在即將繞過屏風時,黎離忽地腳步一頓。
她似乎想起了什麼,泠泠開口:「午憩時間到了,藥檀,把門關了。」
藥檀雖然覺得有點奇怪,卻也照做了。
「咔——」
在門落鎖的清脆聲音響起瞬間,黎離動了。
她猛地往前一躍,自屏風後飛掠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衝向了尚未反應過來的艾瑞爾。
艾瑞爾毫無防備,待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發現黎離已經將他逼到了牆角,且右腿高高抬起,屈膝以攻擊狀頂在了他脆弱的腹部。
他悶哼了一聲,被黎離死死地抵在了牆壁上。
看似孱弱的人類少女,爆發出的力道和速度竟然比半獸人還要可怕。
與此同時,她手中那把精鐵長劍,亦是穩穩地抵在了艾瑞爾的脖子上。
比劍鋒更冰冷的,是黎離冷漠的質問聲音。
「說出你的真正目的。」
艾瑞爾冷然看著她。
而她亦是眼底無波,只平靜地再道一句——
「你信不信,我可以在你獸化之前殺了你?」
她的殺意毫不隱藏了。
黎離自然清楚,現在的天劍宗遠不足以讓任何強大的勢力感到威脅或是覬覦,他們擁有非常安全,甚至算得上是良好的崛起環境。
可是她賭不起。
如果這個腦子有病的半獸人突然發病,若他只是想要找個樂子,所以決定隨手毀掉天劍宗呢?
若這個背靠強大勢力的半獸人真的對天劍宗心懷惡意,現在的天劍宗根本沒有還手的機會,她的朋友和同門,還有將天劍宗視為信仰的那些凡人……
她能拿自己的命賭,去和艾瑞爾賭他是好是壞,是會為天劍宗帶來機遇還是災難。
但是,她不能拿其他人的命去賭。
艾瑞爾:「……」
他面無表情地盯著幾乎與自己只有咫尺之距的黎離,從對方毫無溫度的眼神中,他能辨出眼前的人會真的下殺手。
即便是這樣,他也沒有絲毫的恐懼和退縮,只是非常平淡地重復了一下自己的訴求。
「我要加入天劍宗,確切說,我需要加入你們這支隊伍。」
「呵。」屏風後,連握了一大把即將脫弦箭矢的西壬發出一聲冷笑。
「不愁資源和機遇,天賦被稱作整個半獸人族第一的北塔城小公爵,卻要加入一個籍籍無名,連入門魔法都不能教授的落魄學院……且還給出這樣大方的條件,你以為我們是看到好處就雙眼發紅丟掉腦子的半獸人嗎?」
西壬偏過頭,瞄準了艾瑞爾的心臟。
「我勸你最好說出自己的真實目的,我的箭可是淬滿了毒藥的箭矢。」
就連科林斯也賊頭賊腦地往外面看看,然後一咬牙,舉著傳訊卷軸故作凶狠地威脅道:「你要是敢有壞心思,我……我就給我哥傳訊,說你發瘋了要吃我!我哥是誰你知道嗎?他就是獅鷲軍團指定的下一任團長尤利西斯!」
在科林斯那句「你發瘋了要吃我」出口後,原本還平靜的艾瑞爾的情緒似乎有了波動,他眼中露出一絲暴戾,和……痛苦。
這句話,似乎讓他想起了某些極端痛苦的回憶。
但是很快,他又恢復成了那個冷傲又鎮定的獅族小公爵。
最終,艾瑞爾願意給出誠意:「把劍放下,我們好好談。」
艾瑞爾的視線和黎離的視線對上。
片刻後,謹慎到極致的黎離對藥檀道:「給他餵一粒……不,把你現在所有的毒藥全餵給他,談完了再給解藥。」
艾瑞爾眼中瞬間流露出怒意,但是藥檀壓根不管。
這個看似最無害的少年非常熟練地掰開艾瑞爾的嘴,瘋狂往裡面灌庫存的毒藥劑和毒丹。
他甚至還沖著艾瑞爾安慰一笑:「放心,我查過的,獅心家族的肉體強度遠超過人類,這些致死毒藥對你來說不會太致命的……至少在談完之前你不會死。」
艾瑞爾:「……」
做完這一切後,黎離將椅子搬到了艾瑞爾的身邊,自己則坐到了矮桌上。
「說吧,你為什麼想加入天劍宗。」
艾瑞爾沉默了一下,而後面無表情地開口:「阿瑞斯戰鬥學院的隊伍人滿了,不太容易更替,我要以你們天劍宗一隊空缺的這個名額進入南塔城,參加今年在南塔城的大賽。」
拿著掃帚的王大爺低聲地把西普那說的事情同黎離幾人說了,瞬間簡要概括:「和我們那兒各宗門之間的論劍會、群英大戰之類的差不多。」
「給他一粒解藥。」黎離對這個答案滿意,對著藥檀示意。
藥檀餵了一粒解藥給艾瑞爾,但還是忍不住好奇:「可是你自己不是就有一個親衛隊嗎,而且你們似乎在北塔城中也是今年實力最強的隊伍之一吧?是去年參加過比賽不能去了嗎?」
「不是。」回答的不是艾瑞爾,而是西壬。
精靈挑了挑精致修長的眉毛,不客氣地揭穿真相:「南塔城絕對不會邀請北塔城的人參加任何活動的,不借著東塔城的名義的話,半獸人只要踏足南塔城的區域,就會被亂箭射成篩子。」
艾瑞爾亦是微微抬了抬下巴,毫不留情地反擊:「你覺得你們精靈能踏足北塔城嗎?想被利爪撕碎就試試!」
精靈和半獸人之間的種族成見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這兩人也沒忍住鬥起嘴來。
「等會兒吵。」黎離抬手叫停小學生吵架行為,繼續問道:「也就是說,跟著你去,我們也可能會有被精靈們攻擊的風險?」
被問及關鍵點的艾瑞爾有點沉默。
這是事實,一旦帶著他,那支隊伍注定會在大賽中處於天然的逆風,甚至有剛到南塔城就被攆回去的風險。
他略不自在地表示:「你們隊伍裡本來就有精靈,所以應該不會引起他們的惡意。」
「少打我的名義。」西壬提醒他:「蠢獅子,你仔細看看,我像是一個正常精靈嗎?」
「……」經他這樣一提,艾瑞爾才發現眼前這個精靈身上沒有任何魔法波動。
精靈不像人類,他們沒有隱藏魔法氣息的必要……除非,他原本就是個沒有天賦的特殊精靈。
艾瑞爾的眸色一深,卻出人意料的,並沒有抓著西壬的這個痛點開始大肆嘲弄。
他只是默默地偏過頭,看向了黎離。
「我只需要你們帶我參加這次大賽,剩下的比賽我一個人來就好。我不需要你們學院給我任何東西,另外比賽結束後,我也會從天劍宗退學,你們不用擔心我有任何企圖。」
艾瑞爾的聲音雖然低沉,但是其中隱含的自信和傲意卻非常明顯。
「得了吧。」
科林斯在邊上無情地吐槽:「你剛剛就被我姐單手給制住了,現在就別裝了吧?而且我哥前四年可沒參加過比賽,今年不出意外的話肯定也要去南塔城,你覺得自己能打贏他和光明之子?」
艾瑞爾:「……」
為什麼這麼圓潤的嘴能說出這麼尖利的話語?
示意藥檀再給艾瑞爾一粒解藥後,黎離微微眯眼,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頭名的獎品是什麼?」
艾瑞爾的臉色突然就不好看了,他死死地盯著黎離:「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不傻。」
黎離冷冷地開口:「你千方百計想去參加南塔城的大賽,肯定不可能只是幼稚地想要證明半獸人比精靈強,那是只有蠢貨才會幹的事。」
藥檀接過黎離的話頭,微笑著繼續道:「而且在南塔城的眼皮底下,你也不可能是做些什麼臥底之類的危險事情,更重要的是,這幾年魔獸暴動頻繁,你們兩座塔城中間又隔著東塔城,所以不可能直接開戰。」
科林斯也嘿笑了一聲,晃了晃自己的魔杖,悠悠道:「所以能吸引你的肯定只是大賽本身,換句話說,是這次大賽的獎品……但是能夠讓北塔城的獅族小公爵都失去理智甘願冒險的獎品到底是什麼呢?我也很好奇。」
「北塔城的資源並不貧瘠,獅心家族想要什麼應該都會拿到。」
西壬垂著眼眸,復雜地看著他,「所以你想要的,很可能就是只有南塔城獨有的某種東西,且是最珍稀的那幾樣。」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們為什麼知道?是不是懷疑黎離用靈魂系魔法窺探了你的內心?」科林斯指了指黎離,然後把手指點到了最角落的藥檀身上。
「早在你們進入東塔城,且一直無所事事只讓賽爾帶領你們參觀阿瑞斯戰鬥學院的時候,他閒得沒事,就推論出你們可能是想要加入阿瑞斯戰鬥學院去南塔城贏某種特殊物品了。」
藥檀靦腆地笑了笑,一派單純模樣。
「啊對了,其實大賽的事我們早就知道了,畢竟我可是尤利西斯的弟弟!只不過南塔城太遠了,我們實在不放心家裡的這幫老頭,所以一直還沒決定要不要申請去而已。」科林斯嘿笑著沖司空燼和王大爺比了個飛吻。
此刻,艾瑞爾總算是收起了對眼前這個天劍宗一隊的所有輕視。
他神情凝重地看著這四人,一股從未有過的挫敗感和奇異快感竟然同時浮上心頭。
已經好久沒有過了,這種在同齡人中遇到競爭對手的感覺。
滿室歸於寂靜。
艾瑞爾的眼睛低垂著,看著黎離看著與常人無異的右手。
他突然開口:「你從剛才就一直只用左手,制住我的時候也選擇用腿,不是因為戰鬥習慣,而是因為你的右手有傷對吧。」
而後,艾瑞爾的視線又移到了司空燼空蕩蕩的下肢上,卻沒有提他斷腿的事,只是意味深長地回頭問了黎離一句。
「或許,你也想讓自己在意的人重獲新生呢?」
黎離皺眉,並不理解艾瑞爾想說什麼。
然而聽到這裡的西壬忽然臉色一變,他猛地上前,緊緊地盯住了艾瑞爾。
「你確定這次的獎品會是它?!」
「確定。」艾瑞爾似乎早就意料到精靈會聽出蹊蹺了,他只是略不自在地往後仰了仰頭,避免與那張過於驚豔的臉距離太近。
「可是那是精靈族珍藏的至寶,每年只會產出那麼一點……怎麼可能會拿出來當大賽的獎品!」西壬明顯有些情緒不穩了。
艾瑞爾語氣平淡道:「我也不知道原因,但是你要相信,獅心一族想要提前窺探到這些小消息,還是有這點能力的。」
他頓了頓,低沉的聲音提高了一些。
「若是得到了頭獎,我只要五分之一,剩下的全歸你們。」
黎離聽得納悶,五分之一?這頭獎要是個魔法道具或者是道封印了可怕魔法的卷軸該怎麼分,要把它切成五塊嗎?
然而沒等她開口,那邊的西壬已經後退了一步,深深地看了司空燼的斷腿一眼。
而後,他堅定道:「好,成交!」
其他三人愣了愣,也都沒有反對。
艾瑞爾見狀,微挑眉:「你的隊友們似乎並不知道那是什麼,你不徵求他們的意見?」
「西壬雖然不聰明,但是也不會輕易做蠢事,他會這麼說肯定有他的道理。」藥檀溫和道。
科林斯撓了撓頭:「不就是遠走南塔城嗎?大不了我把人先全部接到荊棘玫瑰家族護著就行了。」
黎離一臉淡然地頷首:「他們說得對。」
「……」艾瑞爾的表情有點復雜。
剛剛這些人還能根據一點線索就想這麼遠,現在卻二話不說就附和隊友的決議了,絲毫不考慮利弊。
人類難道不是最講究利益的種族嗎?
西壬忍了忍快要壓不住的得意笑容,對著眾人認真道:「他說的那個東西,是精靈一族的神級珍寶,傳說中能讓人重獲新生,治癒一切疾病和災厄的——」
「【生命泉水】」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3 12:17 AM
第二卷:閃爍的星火 第六十章 好學的半獸人
既然雙方各取所需,那現在也算是達成交易了。
艾瑞爾環視眾人一眼,起身理了理淺棕色的頭髮,而後便不冷不熱地準備道別離開。
結果沒想到,臨走前他突然被攔住了。
科林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攤開了一張空白的羊皮紙,拿著一隻鵝毛筆蘸了蘸墨水,飛快地在上面寫滿了什麼,帶著微笑看向艾瑞爾。
「小公爵閣下……啊不,艾瑞爾。且容我簡單的自我介紹一下。」
我,科林斯,荊棘玫瑰家族的第二順位繼承人,中級魔法師,以及,天劍宗的資助人和名譽副院長。」
「我謹代表天劍宗與你簽訂契約書,麻煩你過來看一下?若沒問題就可以簽字了。」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看威爾斯擬定過那麼多次契約書,現在的科林斯也能依樣畫瓢擬出一張契約書來了。
艾瑞爾倒也沒有反對,徑直上前接過了契約書。
只是在看清上面的條例後,他的表情略顯古怪。
除了剛才說好的那幾點外,科林斯這份契約書上又多了好幾項更詳細的點。
「在契約期間,雙方皆有義務對本次交易保密,所以乙方有義務遵守天劍宗的一切學生守則……」
看起來好像沒有問題,直到科林斯開口——
「以後你和其他學生一樣,叫我副院長就行。」科林斯摸著肚子略不要臉地叮囑艾瑞爾。
他頓了頓,又熱情地介紹道:「來,這是我們院長,這是我們老師……」
艾瑞爾面無表情地聽著科林斯給每個人都安上了職務,冷冷問:「所以學生呢?」
科林斯指了指身側的精靈,誠懇道:「這,這是你的學長,西壬。」
西壬斜倚在牆邊,微微揚了揚唇角,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以後在外記得叫學長,小獅子。」
艾瑞爾冷著臉不開口,非常果斷地劃掉了這行字,然後自顧自地在最下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做夢。」
他果斷打消了精靈的妄想。
最後還是黎離站出來,抽走了艾瑞爾手中的契約書,俐落地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名字,然後淡淡道:「行了,別欺負艾瑞爾了,今天開始他也是我們的隊友了。」
好在西壬除了在嘴皮子上佔佔便宜外,倒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抗拒艾瑞爾加入的表現。
他本來也是精靈族中的異類,並不會覺得半獸人如何粗魯或是野蠻,自然不可能用這些話攻訐艾瑞爾。同理,後者亦無法說西壬裝腔作勢或是矯情……目前看來,這個精靈比他還要像傳統意義上的半獸人德性。
兩者對視一眼,倒是難得默契地在心底認為對方是半獸人/精靈之中的一股清流。
既然艾瑞爾已經簽訂了契約書成為了隊伍暫定的第五人,那麼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前往白色尖塔登記信息,以便正式組隊後好向尖塔議會提交前往南塔城的申請。
屋內的硝煙一概散去,藥檀將門打開,幾人從光線暗淡的室內走出。
臨出門的時候,黎離突然回頭,輕聲同艾瑞爾道了歉。
「抱歉,我剛剛下手有點重。」
「沒事。」艾瑞爾臉上毫無波瀾,而後補上一句:「你們要是違反契約,我到時候下手會比你更重。」
「這正是我想說的。」黎離也一臉認真地看著他,握了握手中的劍:「我的劍還可以更快。」
……
白色尖塔內。
昏昏欲睡的凱瑞站在信息登記處值守,看著人來人往的前廳,他突然有點懷念衛斯理。
他那個莽撞的副官被調去另一個忙碌但是工錢更多的崗位了,已有數日未見,不知道那小子最近還記不記得之前一起喝酒的約定。
說起來,上個月自己拿攢下來的所有工錢押了天劍宗一隊的排名能反超華萊士魔法學院,但是天劍宗怎麼還沒安排第五個隊友呢?難道他們囂張到準備用四人的分數超過對方五人的總分?
凱瑞正在心中亂糟糟地想著這些的時候,就看到遠處逐漸靠近的熟悉身影。
為首那個劍士,正是黎離。
後方,自來熟的藥檀已經和艾瑞爾聊了一路,從今天的天氣不錯說到南塔城的特色水果了。
「對了,我們等會兒登記完了要不要再去打兩場?畢竟我們不一定能穩拿下去南塔城的三個參賽名額,還是多贏點積分比較穩妥。」藥檀認真地提出建議。
然而聽到這裡,艾瑞爾眼中似乎露出些許傲然的笑意,而後懶懶道:「那你大可不必擔心了。」
他邁步上前,在空間戒指中取出一枚角鬥場的勳章,將其放到了凱瑞的面前。
艾瑞爾若無其事地開口:「登記一下,我是天劍宗一隊的第五名隊員。」
「……」
凱瑞遲滯了許久,終於確定自己不是喝多了出現了錯覺,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那個獅族小公爵艾瑞爾!
可是為什麼獅族小公爵會申請加入天劍宗的隊伍?難不成光明教會準備扶持一支多種族的隊伍嘗試新組合?還是說半獸人也準備投資天劍宗?
他將腦中浮出的震驚壓了又壓,都顧不上猜測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離奇事件了,只憑著自己的工作本能,略緊張地詢問了一遍。
「您確定要加入天劍宗一隊嗎?」
艾瑞爾面不改色,沉聲給了肯定的回答。
「確定。」
凱瑞的腦子已經炸成了一團,各種亂七八糟的猜測在看到艾瑞爾拿出的水晶勳章後達到了巔峰。
罕見的鉑金色勳章,在角鬥場明亮的燈光下顯得如此耀眼。
「……」
「呵!」同樣驚訝的還有科林斯他們。
雖然早知道艾瑞爾是北塔城獨一檔的天才人物,但是萬萬沒想到,他的勇士勳章居然已經到鉑金等級了!而且之前艾瑞爾曾說過,他沒有加入過任何隊伍,所以是單打獨鬥上的分!
艾瑞爾倒是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值得驕傲的。
人類的孩子通常是在十五歲以後才會選擇進入角鬥場開始提升等級,正式開始參與各種角逐,後來因為這些年魔獸的數量激增,也有些孩子會在更小的年紀就選擇進入角鬥場。不過半獸人不同,他們種族之中很多人的壽命比人類長,發育也比人類緩慢許多,十多歲的時候往往還是個小孩模樣,往往是幾十歲了才能完全掌握天賦能力。
艾瑞爾知道黎離幾人是今年才正式領取勇士勳章的,自己比黎離他們先進入角鬥場兩年,等級比他們高也正常。
確切說來,東塔城的平均勇士等級在四大塔城中墊底,但是人類勇士的數量卻遠遠超出其餘幾座塔城,所以幾大塔城間保持著微妙的平衡。
「好的。」
凱瑞迅速地完成了信息登記,然後將那枚鉑金勳章交還給了艾瑞爾了。
當艾瑞爾加入後,天劍宗一隊便要按照隊伍分數最高者所在的等級參與排序,原本還在參與黃金等級排序的天劍宗一隊瞬間從中消失,出現在了鉑金序列的最下方,位於他們上方的,全部都是征戰多年的勇士隊伍。
凱瑞的心中不由得感慨,這恐怕是東塔城今年所有學院中,第一支參與鉑金排序的隊伍吧……
「看樣子是可以了。」艾瑞爾微微挑眉看了看天劍宗的序列,而後毫不留戀地轉身。
「我走了,兩個月後再見。」
兩個月後是預定前往南塔城的日子。
「唉?你不留下來和我們練一下配合嗎?」科林斯納悶地看著艾瑞爾的背影。
可惜這位高傲的小公爵只是說了句「不用」,而後背影便逐漸消失在角鬥場的傳送魔法中。
「算了,不要打擾別人。」
黎離並不糾結,對方身上明顯有太多的秘密,不過她也一樣。
眼下雙方都默契地選擇維持冷淡的合作關係,不去窺視對方的隱秘,雖然顯得生疏冰冷,卻也是最合適的抉擇。
「我們現在排名上升了這麼多,那不如一起去找王大爺,讓他做桌好菜慶祝一番吧!」科林斯舉著魔杖興奮提議。
然而黎離無情地將他拎到凱瑞面前:「幫我們登記參加五人戰。」
科林斯立刻苦著臉:「怎麼還要打?不要這麼拼吧!」
「你也該給我們看看你新學的中級魔法了。」
「別啊……我還沒背熟咒語呢!」
科林斯正苦著臉回憶著咒語的時候,旁邊的一道休息室的門忽然開啟了,從中走出了幾道熟悉的身影。
火紅色的法師袍,是華萊士魔法學院的人。
他愣了愣,在和為首的那人視線對上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身上還背了一項賭注。
哈皮沉默地看著科林斯,沒有說話。
倒是他身後的萊格寶在上午的戰鬥結束後,習慣性地先去查那邊的等級排序。
「誒隊長!我們上面排著的天劍宗一隊不見了誒!」
萊格寶突然興奮起來,和科林斯的賭約期限就在這兩日了,他們這些天都沒日沒夜地在角鬥場充分,運氣也不錯,連拿了好幾場勝利,眼看著就要反超天劍宗一隊了!
哈皮一怔,看向那邊顯示排行的魔法陣。
果然,原本一直壓在他們頭上的「天劍宗」一隊,不見了。
哈皮再往下看,卻也沒找到他們的影子。
「他們是不是一晚上連輸好幾把掉出排行了?」萊格寶興奮道。
然而還沒等他們高興太久,有一個隊員便發現了不對,小聲地提醒。
「隊長,他們好像到鉑金等級的排位了!」
哈皮愣了愣,猛地把視線移到另一邊的鉑金排序,果然在最下方發現了天劍宗一隊的名字。
那一刻,他的表情變得無比復雜,似乎有不可置信,也有一閃而過的茫然和難堪。
「騙人吧?科林斯你是不是去專門雇了個鉑金的隊友提高分數啊!」
「你怎麼這麼輸不起!」
……
後面幾個年輕氣盛的貴族魔法師不服輸地在聲討著科林斯,而科林斯卻只是皺著眉,一直沒說什麼。
哈皮的目光落在科林斯胸前的勇士勳章上。
上面的數字是60,已經比哈皮的分數高了。
那一瞬間,哈皮握著魔杖的手又緊了緊。
終於,他抬手制止了萊格寶幾人繼續說下去,朝著科林斯那邊走了幾步。
「這次是你贏了。」
哈皮表情木然地承認這場落敗,不過他頭顱始終高高揚起,竭力用最雲淡風輕的語氣保持著貴族的驕傲:「極品魔法石、礦脈,還有你要的那間藥材店和藥田都是你的了,我家財政官會在三天內把這些東西遞交給你的。」
「啊……好。」科林斯茫然地點了點頭。
「科林斯。」哈皮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和當初一樣傲慢:「你的確還不賴。」
承認這句話對於哈皮來說似乎有些艱難,他的心跳甚至都因此而加快了許多。曾幾何時,科林斯總是眼巴巴地跟在哈皮身後,笨拙地放完魔法後總是用期待又渴望的眼神看著他,似乎在祈求哈皮一句簡單的「不錯」。
他說完這句後,又迫不及待地補上一句:「但是我會讓你知道,我才是華萊士魔法學院最強的貴族魔法師,我們不如再定個賭約——」
「不用了。」科林斯搖了搖頭,對著哈皮露出一個稱得上是憨厚的笑容。
他攤了攤手道:「我已經向華萊士魔法學院提交了退學申請,而且還要出趟遠門,沒法跟你賭了。」
哈皮表情有點僵硬:「退學?」
「嗯,就這樣吧。」科林斯並沒有跟他們解釋什麼,只是簡單地道了個別:「再見。」
留下滿臉震驚的華萊士魔法學院幾人後,科林斯與好友們進入門等待對戰的休息室中,將一切躁動和喧囂都隔絕在外。
「我以為你要在他們面前嘚瑟一下的。」西壬略好奇地看著科林斯,剛剛他準備站出來維護小胖子的時候,被後者給攔住了。
就連黎離和藥檀也覺得奇怪,科林斯剛才的表現的確太平靜了點。
「其實當初打賭的時候,我也想過贏了的時候要把他們的臉踩在腳下,再大聲宣告我的勝利來著。」科林斯笑了笑,低聲道:「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覺得沒那個必要了。」
「繼續和他們爭論是非沒必要,留在魔法學院沒必要,再打賭也沒必要了。」
「任他們如何看我,詆毀我,我都不是當初那個無能的科林斯了。」
小胖子抬起了下巴,面上終於露出遲來的得意之色:「我就要和你們去南塔城見識更廣的世界了,眼界怎麼能困在小小的華萊士魔法學院呢!」
西壬拍了拍他的腦袋,誇獎:「這個逼裝得挺好。」
藥檀則是納悶:「你剛剛說的這些詞我好像在話本裡看過?」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科林斯嚷嚷著避開這個問題,大聲道:「晚上去賭場領錢!我這幾天可是一直關注著賠率,華萊士魔法學院的不少有錢人都押注了,咱們這次至少能拿到三十萬魔法石!」
……
此刻,另一邊的半獸人親衛隊則陷入了死寂。
「艾瑞爾大人,您真的申請加入了天劍宗一隊?」閃電不可置信地站了起來。
「嗯。」艾瑞爾懶懶地點頭。
「可是!」閃電有些語無倫次:「可是他們……」
在陽光的映照,艾瑞爾的綠色眸子變得溫和了許多:「他們的實力不比阿瑞斯戰鬥學院差,作為他們的手下敗將,你應該很清楚。」
被無情戳痛腳的閃電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他眉頭緊皺了,最後毅然道:「我要跟您一起去!」
「不行。」艾瑞爾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若是他一個人去,精靈族興許還能看在東塔城的面子上答應,但是多一個半獸人麻煩就會增加數倍。
「可是您要去爭奪【生命泉水】,勢必會與其他塔城幾個塔城的人戰鬥,若是獸化後的秘密被人發現了怎麼辦?」芙可絲的尾巴不安擺動。
「要不然,我隱身跟著艾瑞爾大人潛入南塔城吧?」伊克西翁一甩尾巴靠近艾瑞爾,尾巴瞬間變成和艾瑞爾的戰甲一樣的黑金色。
「我和伊克西翁也能試試偽裝成坐騎的。」泊勒憨厚地撓了撓頭開口道。
看到隊員們都是滿臉的憂色,就連伊克西翁的馬臉都垮下來了,艾瑞爾放緩了聲音:
「不用太擔心,芙可絲不是說了嗎?這次失控完全獸化是受了【囚籠】中被投放的藥物的影響,後面我能控制住自己不要完全獸化的。」
頓了頓,艾瑞爾繼續道:「而且我和他們簽訂了契約,在成為臨時隊友期間,他們的藥劑師會為我提供各種需要的藥物。」艾瑞爾將手平放在膝上,姿態從容:「對於他的水平,你們也應該深有體會。」
芙可絲還想勸說幾句,然而在看到艾瑞爾平靜卻又冷傲的眼神後,最終還是選擇了服從。
她太了解艾瑞爾了,他們半獸人族未來的王,一直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絕對不會因為任何人改變決定。
大白熊和變色龍還在激烈地討論著各種潛入南塔城接應小公爵的計劃,聽到後面,閃電和伊克西翁也開始時不時地發表起意見了。
一室的嘈雜和爭論,然而艾瑞爾卻一直沒有制止。
他坐在窗邊,垂眸看著紅楓大道上又排起長隊的天劍宗招生辦,若有所思。
芙可絲低聲詢問他:「艾瑞爾大人,那接下來的兩個月您準備就在這裡等嗎?」
「艾瑞爾大人,咱們還是別乾等著吧?」年紀最小的科米利安突然抬頭,興奮提議:「要不晚上我們去一趟東塔城的賭場?聽說那裡面有很多好玩的東西!」
艾瑞爾無動於衷,他對這種低級趣味毫無興趣。
不過奇怪的是,這次連向來最拼命訓練的閃電都沒有反對,眼中甚至還透露出些許期待的光。
艾瑞爾微微皺眉,在他失去記憶的這幾天裡,自己的親衛隊似乎有什麼不得了的變化了?
芙可絲無奈地笑了笑,索性也大膽地向艾瑞爾提議:「來東塔城後還沒有安心地逛過,既然去南塔城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不如我們就先輕鬆一晚上吧?」
看著熟悉的隊員們,艾瑞爾終究還是沒能把拒絕說出口。
他輕哼一聲,矜傲道:「既然這樣,那我勉為其難陪你們去一趟吧。」
不過臨到夜裡出門時候,他們正好遇到同樣一副準備的天劍宗隊伍。
「嗨!晚上好啊朋友們!」
即將去領錢的科林斯心情很好,非常熱情地和幾個半獸人打招呼。
藥檀注意到他們似乎沒有穿著戰鬥裝束,就連艾瑞爾都換上了一身輕便的貴族服飾,不像是準備去角鬥場上分的樣子。
於是他邀請道:「你們是準備到塔城去逛逛嗎?正好我們要去個挺好玩的街區,要不要跟我們一起?」
就連冷冷淡淡的西壬和黎離也等在邊上,一副準備等他們一起的模樣。
幾個半獸人對視一眼,實在說不出他們準備去賭場長見識的真相,他們可是還想維持半獸人高貴冷豔的強大形象的!
閃電輕咳一聲,悄悄地戳了戳芙可絲的胳膊。
芙可絲很快露出溫柔的微笑,走到最前方,對著天劍宗幾人一臉抱歉地開口。
「謝謝你們的好意,不過我們只是打算去參觀一下東塔城的歷史古跡和藏書館,所以這次恐怕不能順路了。」
「啊對對對。」科米利安連忙接茬:「我們沒空玩的!」
閃電裝模作樣地抖了抖自己的鳥毛,語氣深沉地配合:「沒錯,我最近對東塔城的歷史挺感興趣,要去探尋一下。」
後面的幾個獸人也飛快點頭,一副正派人士模樣。
「那好吧。」科林斯頗為遺憾,不過還是很細心地為他們指明了東塔城中幾處有名的遺跡景點和文化人喜歡去的地方。
艾瑞爾突然覺得有點臉上發燙,他抬手掩唇輕咳一聲:「行了,不要耽擱了。」
幾個半獸人匆匆告別,飛快地離開了。
西壬看著他們的背影,微微詫異:「我還以為半獸人都跟我一樣不愛讀書呢?沒想到他們現在還挺好學啊。」
藥檀則默默地握起了拳頭:「他們都這麼捲,我也不能落後,咱們也快點去領完錢回來,我要熬夜背完新的藥材書!」
四人一邊感慨著半獸人們的努力,一邊朝著地下賭場所在的熱鬧街區走去。
地下賭場一如既往的熱鬧,興許是因為緊張的雙月黯淡剛剛結束,不少隊伍都來此地放鬆,地下賭場甚至特意安排了熱辣的歌舞表演和酒水打折活動,不過最熱鬧的還是麻將區。
四人組因為遭受過王大爺的折磨,且科林斯和藥檀還未成年,所以對於麻將等所有賭博活動一概拒絕,直奔往領錢的地方。
「賺翻了!」
看著一箱接一箱的魔法石被取出來,他們的眼神都變得灼熱了許多,甚至感覺今晚熬夜上分的力氣都回來了。
就在他們領完錢準備離去之際,喧鬧的麻將區中,忽地站起一道高大的身影,那個白頭髮的壯實青年非常焦急大喊道:
「不行啊大人!你怎麼能打八萬呢?打二餅啊!」
瘦小的綠髮小男孩搖頭:「不對,就是二餅!」
黃髮的清秀少年則挽了袖子躍躍欲試:「大人,要不你下去我來?」
「不是說了下局我來?」旁邊的灰色頭髮的長臉男人很不滿。
旁邊,一個挑染了白色的紅髮美女則饒有興趣地站在一側,一邊看著長長的說明書,一邊皺著眉嘗試指點:「錯了大人,該打四萬,我剛剛……咳,你懂的。」
麻將桌上,其餘人等都在拍桌了:「哪有你們這樣的!一人搓麻將五個人參謀?沒空位了就安靜看著學,別瞎出主意!真是人菜癮還大!」
「這個兄弟,你炸胡三次了,可以下場了。」
「……」
照明魔法陣的光輝中,一道熟悉的身影無奈地起身讓位,他手上還拿著一張麻將規則書,似乎是沒看明白上面的規則,口中還默默地低念著什麼。
「吃牌碰牌槓牌……嘖,什麼復雜的規則,怎麼比殺魔獸還麻煩。」
他拿著麻將規則書往邊上讓,忽然,英俊高貴的面龐停在了某個角度,而後,綠色的雙眸猛地睜大。
隔著熱鬧的麻將桌,站在角落的黎離幾人默契地抬起手,表情微妙地同艾瑞爾招了招手問候。
他們在這時候非常善良地選擇閉嘴,沒有惡毒問小公爵為什麼來地下賭場看書來了。
後方意識到不對的芙可絲幾人也回頭,面上神情瞬間變得精彩紛呈。
艾瑞爾無言地,把規則書往上移,用它擋住了自己的臉。
*
五天後,西普那派人來傳了個消息。
經過白色尖塔議會的激烈討論,最終敲定將前往南塔城參加大賽的三個名額定為了阿瑞斯戰鬥學院,東塔綜合學院和天劍宗,若無意外,兩個月後出發前往南塔城的就是這三個學院的一隊了。
當然,西普那還旁敲側擊地詢問了獅族小公爵為何會加入天劍宗,只不過都被留守在招生辦的王大爺打太極敷衍過去了。
而此刻,司空燼和黎離幾人已經趁著難得的好天氣,離開塔城踏上回天劍村的歸途了。
不得不說,劍修想要快速修煉,還真得靠玩命的戰鬥。
當初尚在修真界時,天劍宗的山門內日日都是劍光閃爍,無處不見劍氣縱橫。
但是同門之間切磋總是下不去狠手,難免束手束腳;而和道友們的切磋能稍微放開了些,可惜刀劍無眼,稍有不慎就傷了別人手腳,劍修們賠得芥子囊空空如也,到最後雙方都不敢再戰了。
而現在的黎離天天蹲在角鬥場裡痛快殺魔獸揍對手,練完之後還有大量靈石可供吸納靈力,加上這次是重修,不用小心翼翼探索靈力運行路線,還有不限量的靈石任她使用,所以修為提升速度快到變態。
用大師兄的話說,就是他話本裡的主角都不敢這樣寫!
此刻黎離丹田內已有一團幾乎凝結為實質的靈力在盤旋,有了之前修煉的經驗,想來這一次她能毫不費力地凝結出金丹了。
司空燼忍不住搖頭:「我記得當年,你一直研究不透怎麼壓制靈力凝結出金丹,試了一次又一次,生生在築基巔峰期困了快兩年!」
黎離也記起當時遇到的挫敗,忍不住莞爾。
修行之路對每人來說都是一場陌生的探索,每個人不一樣,前人的經驗和師長的指導對於修士而言都只能作為參考,漫漫修途誰不是小心翼翼地嘗試過來的。
第一次走自然艱辛,第二次當然就順利了。
此刻,幾人已經穿過灌木叢抵達了天劍村附近,村口的招牌已經隱約可見了。
在這時,司空燼聽到黎離的聲音自背後傳來。
「大師兄,我準備潛心閉關幾天衝擊結丹境,然後就去破劍陣。」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9 11:07 PM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六十一章 且慢,讓我吹一曲送別
回到天劍宗後,顧不上和眾人敘舊,黎離徑直去了儲存靈石的洞穴。
在天劍村勞模戈斯的帶領下,當初那些空置下來的十多處洞穴,已經被填滿得七七八八。
整齊的靈石用簡陋的藤編框裝著,密集地堆疊在一起,只留出方便進出的幾條小路,這些散發著柔和光輝的靈石讓周遭的靈力濃鬱得驚人,堪比某些中小門派的洞天福地了,偏偏因為身在魔法界,所以這些數量可怕的靈石居然都不需要派人專門守衛。
此刻,雙臂結實得好似磐石的戈斯,正雙手提著兩筐靈石,帶著另外兩個人在隔壁洞穴整理礦石,一臉的鬥志昂揚。
「戈斯。」
黎離走到洞穴口,與他打招呼:「最近還好嗎?」
戈斯匆忙地揮了揮手:「你回來了?我正帶人清點這月的收獲,馬上要出發去礦脈了,現在挺忙的,有事兒下次再說!」
留下這句話後,戈斯便拎上礦鏟,急匆匆地又與人一道離開靈石倉庫了。
黎離:「……」
真是幹勁十足啊。
無奈地搖搖頭,黎離選了最偏僻的一處礦洞,在洞口用劍氣留了道防止旁人闖入的警示後,踏入洞穴深處。
她盤腿坐在了靈石倉庫中,意識逐漸沉入丹田,開始專心地將腹中那股靈氣壓制凝練成金丹。
……
時間過得很快。
這一次的凝結金丹對於黎離而言不算困難,她無需艱難探索那些玄奧復雜的步驟,只需要簡單地按照最正確快捷的方式走下去即可。
腹部的溫熱感越來越明顯,那股濃鬱的靈力被掌控著不斷凝縮,最後,黎離的丹田內出現了一枚圓潤的金丹。
那枚金丹尚小,然而表面卻流光熠熠,不似尋常修士那般只有某種色澤亮起,而是時不時泛起數道不同的光澤。
黎離緩緩睜眼。
她垂眸看了看周遭,身邊有不少靈石都化作黯淡的廢石了,而自己的身下則出現了一些被排出的污濁之物。
結丹是修行路上頗為關鍵的一步,能夠淨靈洗髓,讓體內靈力更加純粹。
黎離已經經歷過一次了,這一次結丹後越發覺得身體變得輕盈自在,對於周圍動靜的感悟也變得敏銳許多。
外面小院裡的動靜也倏然變得清晰起來。
司空燼好像正同西壬說著操縱靈力的要訣;智者似乎在清點著那些最新鮮的蔬菜和山貨,準備將其送去塔城那些合作的店鋪;科林斯好像又在和小橘玩追逐游戲……
不過沒想到的是,藥檀居然就在山洞外面等著。
看到黎離出來,正在勾畫著配置新藥方的藥檀猛地抬起頭,打量了一下黎離,而後露出放鬆的笑容:「太好了,看樣子你已經成功突破金丹期了?」
「嗯,倒也順利。」黎離輕頷首。
「你差不多閉關半月了。」藥檀笑道:「因為戈斯他們的礦工隊又離開村子了,所以山腳小院沒人會來,大師兄說不用給你守著,所以他們都先去忙了。」
雖然藥檀沒說,但是黎離在閉關的時候卻一直能夠察覺到外面若有若無的藥香味。
他應當是放心不下,所以特意將丹爐和丹書都帶來了洞口,就這樣守了半月。
黎離看著藥檀,沒有多言謝,只是輕聲道:「你該回去休息了。」
「不急,我這幾日抓緊時間煉了不少療傷丹藥備著了,暫時無事做。」藥檀將丹書收起,自然而然地進入山洞抱起一筐靈石:「你是不是要去破陣了?走吧,一起。」
還沒等黎離回答,藥檀已經頭也不回地往天劍宗的山門內走了。
黎離看著他明明艱難卻偏做輕鬆的模樣,忍不住輕輕嘆息。
她快步跟了上去,不再拒絕藥檀的心意,只是聲音清泠地叮囑:「我已到金丹,再破第二重劍陣應當不是問題,這次你不要太拼命,免得又要昏睡兩日了。」
藥檀已經盤腿在青石階上坐好,對著黎離笑了笑。
「行啦,你去吧,我不會逞強的。」
在藥檀的目送中,黎離如上一次那樣拾階而上。
不同於上次的艱難,因為已經破了第一重劍陣【亂瓊碎玉】,所以其中劍氣並未傷她,而是自在地縈繞在她周身,前一千階走得甚是輕鬆寫意。
不過再往上,便到了第二重劍陣範圍內了。
一瞬間,方才的刺骨冰寒化為了隱約的灼熱感,且伴隨著黎離往上的步伐,她能感覺到周遭的熱度也在隨之攀升。
眼前的荒山上似乎有隱約的火光閃爍,起初還是零星,到後面便逐漸開始連成一片,化作視線中的遍地星火。
這便是第二重劍陣,也是當日她使出來對付閃電的那招。
【星火燎原】
黎離默默地運起靈力,丹田內的圓潤金丹上閃過一絲灼熱的溫度,很快便將火系靈力調用出來,默默地抵抗著這些灼熱的劍氣。
而後,她保持著不急不慌的速度,慢慢往上走去。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黎離只看到眼前天光明暗轉換數次,待終於踏入第二重劍陣陣眼處時,已是數日之後的事了。
她無暇細思,留下最後一點靈力進入第二重劍陣內,操縱著變得溫和的劍氣,慢慢地托著那些尚未甦醒的十餘名弟子,小心地將他們送出劍陣外。
山腳下,枯等了數日的司空燼靜坐著,極目遠眺。
遠山連綿不斷隱在清晨的晨霧間,若有似無,橫亙在淺青色的碧空間。
忽地,其中那座突兀的黑色荒山間,輕掠起了一陣溫柔的劍風,吹散了濛濛的朝靄,又帶著數道翩然的白影朝他緩緩落來。
在這風中,司空燼忽地發現,原來那荒涼的黑山上,不知何時也萌發了細密的草木新芽。
……
兩日後的天劍宗小庭院內。
西壬和科林斯將黎離送出來的這些劍修都安放在院中早布好的一眾蒲草上。
藥檀手中擺著厚厚的一疊書冊,上面記載著黎離之前口述的諸劍修的傷情,他在回天劍村之前去了趟科林斯贏下的藥材店,把所有用得上的藥材都帶回來煉成丹了,這會兒面前擺了數十個不同的小藥瓶。
後方,司空燼坐在木輪車上,指著第一個弟子。
「他叫秋雲生。」
於是,藥檀便翻到冊子上記了這個弟子名字的那頁,都不需浪費時間檢查他的傷勢,直接對照著傷情從藥品中取出幾粒藥塞到劍修嘴裡。
「下一個,冬隋。」
「……」
不遠處,一個身著天劍宗弟子服的高挑女修靜靜地看著這一幕,面上已有淡淡的愁緒生起。
她正是天劍宗二長老的首徒,黃默音。
黃默音比黎離還要早兩年入門,當初二師姐教黎離背書識字的時候,就是黃師侄同她一起挨罵挨訓的,兩人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難姐難妹。
她的傷勢不算太嚴重,在藥檀給她餵了諸多靈丹後,修為已到元嬰初期的她在今天早上便甦醒過來了。
和當初洪大錘出來一樣,司空燼言簡意賅地解釋著一下天劍宗眼下的狀況,氣氛自然是凝重低沉。
直至此次,徹底消化了這些龐大信息的黃默音,依然有些恍惚。
冷風拂過她的面頰,她望著院中一眾還在昏迷的師弟師妹,又看著掌門殘破的身軀,還有記憶中如謫仙般的六師叔眼下的近況,再看著這陌生的一方天地……
無限的傷感情緒上浮,看著正在給師弟師妹們餵藥的藥檀,黃默音長長嘆息了一聲。
然後……
她摸出了嗩吶,預備為這傷懷的情景,淺淺地配上一首背景樂。
選的是最適合當前氣氛的傷感曲子,在天劍城的某家棺材鋪子裡偷學的,名為——
《大出殯》!
在那聲幾乎驚破天際的刺耳嗩吶聲中,蹲在院子角落打瞌睡的科林斯和西壬臉色發白,心有餘悸地環視著周圍。
西壬還沒睡醒,茫然張望:「怎麼回事?誰在殺豬玀嗎?!」
「西壬……好像是你那個大師姐在演奏那個奇特的樂器。」科林斯堵著耳朵震驚地看著院子角落那道孤寂身影。
藥檀的手猛地一抖,驚訝地發現眼前那些預計還有兩日才能甦醒的劍修們也睜開了眼。
他們紛紛面露痛苦的表情,迷茫而又困惑。
「怎麼回事?我聽到了鬼叫,是魔修打上來了嗎!」
「我們不是在閉關嗎?」
「是大師姐!」有人辨出這熟悉的嗩吶聲的來源。
「就是她!只有她能把嗩吶吹得像驢叫!」
最後,還是司空燼怒砸了一塊石頭卡住了黃默音的嗩吶:「你給我消停點!」
黃默音皺眉爭辯:「大師伯,我這是以樂抒情,營造更深沉的氣氛……」
可惜司空燼白了她一眼,並不打算聽她分析配樂的重要性了。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呵。」黃默音無奈地搖搖頭,用靈力將嗩吶口的那塊石頭震碎,而後心疼地拿了張天蠶絲帕細細地擦拭自己的本命法寶。
這把嗩吶還是當初去拜訪天音門,無意中得到的。
當時恰逢新入門的音修們在選定本命樂器,還是正經劍修的黃默音看得興致勃勃,誰知道天音門存放各種樂器法寶的樂閣內飛出一把頂級法寶,還直愣愣地砸她身上了!
這把嗩吶就此認主,天音門也不好意思要回,加上的確沒人願意修嗩吶,便索性贈給了她。
黃默音在劍道上天賦不算太好,對這玩意兒倒是頗有興趣。
她研究了許久,硬是在無人教授的情況下學會了演奏嗩吶!還偷偷在天劍城的凡人嗩吶隊中學了不少曲子,為了能夠磨練技藝,每逢天劍宗弟子互相切磋時,熱心的黃默音便會站在場外,來一曲激情昂揚的伴奏曲。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她在一旁伴奏時,師弟師妹們的劍都會使偏,原本對打的兩人總會不自覺地刺向黃默音,以至於她後來也不敢再為同門伴奏,只能去大刀門那兒為刀修道友們伴奏了。
想到往昔,黃默音只能唏噓搖頭,懷念起唯一能欣賞自己樂聲的六師叔來。
也就在這時,她聽到屋內傳來些許動靜。
黃默音立刻來了精神,拿著嗩吶抬眼一看,正好看到了耗盡靈力,直到現在才甦醒過來的黎離。
黎離是被那曲難聽的嗩吶聲給驚醒的。
她默默地把堆疊在身上的那堆靈石抖下來,而後俐落地起身。
結果還沒等她腳沾地,那邊便傳來一聲激動的大喊:「六師叔,你總算醒了!」
話音剛落,黎離跟前便站了一個生了對濃眉大眼的英氣女修。
「黃師侄。」黎離溫和地與對方問候。
還沒等司空燼等人趕過來,就只聽到黃默音朗聲道:「為賀六師叔甦醒,且聽我來一曲《百年朝鳳》為大伙兒助助興!」
「……」
黎離神情淡然地聽著黃默音奏曲,面上沒有半點不耐。
身為劍修,修劍之餘也該修心,她之前一直不知道怎麼修,直到聽過黃默音那些折磨人的跑調嗩吶後,她驚訝發現每聽完一曲,自己的心性和忍耐力都能跟著提升許多。
所以黎離每次都很有耐心地聽黃默音吹完。
可惜外面的藥檀等人無暇聽黃默音繼續演奏,匆匆拉上黎離準備逃離這座要人命的院子,就連司空燼都迫不及待地讓西壬把自己扛上跑路了。
「黃默音,你給你師弟師妹說一下經過!」
最後,只留下那些依然虛弱得不能動彈的劍修和黃默音了。
「你們肯定很好奇,為何掌門成了這樣,為何六師叔竟只有金丹期,剛才院子裡又怎麼有兩個長相怪異的妖怪吧?」
黃默音修眉舒展開來,英氣的面龐露出些許安慰的笑容。
「說來話就長了,且容我先為你們奏一曲穩穩情緒,再細細道來……」
*
將院子裡的可怕魔音甩開後,黎離幾人開始在村中巡視。
現在天劍村已經初具小城規模,能夠勉強稱之為天劍城了。
因為司空燼在東塔城中與許多店鋪談攏了合作條約,所以現在小城的主幹道上空置的店鋪中已經陸續添上了商品,從必需的食品和衣物再到一些小飾品和武器,雖然數量不多,但倒也像模像樣了。
智者笑呵呵地迎著黎離幾人走來,身形矮小的地精不再和以前那樣佝僂著身體,而是將脊背挺得筆直,手中還拄著黎離送給他的精鐵魔杖。
他精神矍鑠地快步走在黎離幾人身邊,非常欣慰地介紹:「現在我們天劍城的店鋪已經有十三家了,有不少村民們已經先去採購了一番,眼下是海莉在管理這條街的店鋪。」
「這幾日,已經有不少周邊的村民聽說咱們這兒能買東西過來了,我按著司空閣下說的策略,把以物換物和錢幣都結合起來了,現在雖然還沒賺到多少錢,但是那些換來的山貨成色都不錯,到時候送去塔城應該能掙上不少。」
一間店鋪內,穿著一身幹練短衫的海莉正熟練地調整著每間店鋪裡的商品,時不時下面的標價修改成更合適的數額。
偶爾有外來的村民小心翼翼地詢問,想要用一些山貨和野藥材換取商品,她也總能俐落乾脆地完成一筆讓雙方都滿意的交易。
黎離幾人沒有打擾忙碌的她,走過商品街繼續往前。
「另外,山溪對岸的住宿區也建了快有上百處屋舍了,我估算了一下擠擠能住上千人了,除了咱們原來的村民,還能夠容納更多新人入住。不過想到天劍城興許還要擴大,所以戈斯說,等他把新的一批礦工培養出來,就回來帶人建新的屋舍。」
幾人又走到一處寬敞的大院子前方,院子裡有十多個游民小孩正仰著腦袋,聽村中一個識字的老人念書。
「這是天劍學院,看樣子是孩子們最期待的午休時故事時間到了。」智者笑呵呵地邀請黎離幾人入內:「教材和故事都是我和司空閣下一起編寫的,要去聽一聽嗎?」
黎離倒真的挺有興趣,悄聲踏入其中。
裡面,老人溫和低沉的聲音響變得清晰——
「……於是,小烏龜堅持不懈地往前,而小白兔則跑十步,走十步,那麼孩子們,請告訴我,在已知條件下,小烏龜要過多久才能超過小白兔呢?」
過了會兒,等那些孩子們在羊皮紙上計算出結果後,又是下一個故事:
「……話說偉大的劍神一劍斬去魔獸的頭,為什麼它的身體還能動呢?
沒錯,因為這是一隻蛇類魔獸,大多數蛇類在斷頭後,身體還能動彈,頭部也依然具有一定咬合力。」
黎離:「……」
為什麼她才聽了一會兒故事就肅然起敬了?
司空燼倒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又決定道:「再增加一個劍術課吧,老師我會派人來的,還有美術和音樂……算了,後面兩個暫時不增加。」
天劍宗出來的劍修,除了他就沒一個真懂藝術的!
離開天劍學院後,黎離幾人去幫忙搬運石頭修路了,西壬原本也想跟上去,然而卻被司空燼叫住了。
「你過來。」
司空燼沖著西壬招招手,示意他將自己推到僻靜的樹蔭下。
「老師,是今天要加練什麼嗎?」西壬站在司空燼的面前詢問道。
「不是。」
司空燼搖搖頭,而後小心地從木輪椅的下方摸出了一個長長的布包。
在西壬錯愕的眼神中,他將那塊黯淡的破布一點一點揭開,露出了裡面的東西。
是三支雕琢得格外精巧的木質箭矢。
「這是我在山裡發現的寶貝,叫見血封喉木,它碰到血便會化作劇毒,哪怕在我們那兒,這也是頂好的武器材料。可惜這種木頭長得極慢,別看它這麼細,也是長了好幾百年了。」
司空燼看著西壬,將自己尋找這木材的艱難雲淡風輕地隱去。
他皺眉嘆息道:「我們天劍宗的規矩,師父都要為徒弟準備武器的。不過你修的是箭術,加上現在條件著實簡陋,為師暫時無法替你打造一把好弓,也只能手削三支箭了。」
精靈愣愣地接過那三支木箭,手指覆在上面的時候,才發現那些毛刺都被打磨得乾乾淨淨,每支箭身上都用那種漂亮的字體刻了兩個字。
他記得這兩個字,和他身份牌上的一樣,黎離曾告訴他,那是他名字的另一種寫法。
眼前的白鬍子老頭還在一臉不滿地絮絮叨叨嘮叨。
「那天你在那個綠眼睛妖怪面前,好像又說自己是什麼廢物精靈對吧?」
「你以後再敢這樣說,老子絕對一劍砍死你!」
「你是誰?你可是我司空燼的大徒弟!你可知道當年多少頂級天才跪在我面前求我收他們當徒弟,我都沒同意?你若說自己是廢物,那不顯得我這個當師父的也很廢物?」
「還有,你這小子回到南塔城去了,可別就忘了回來啊……」
說著說著,司空燼的聲音驟然停住。
他捏著鬍子的手一頓,神情怔忪地看著突然跪倒在自己身前的精靈。
這個容貌秀麗的少年雙膝跪地,神情鄭重地面朝司空燼,重重叩首。
看得出來,他並不清楚該如何行禮,只是憑借著自己的理解跪拜,所以手腳的姿勢都有些古怪。
可是他拜得那麼認真,甚至額上都磕出了一片血痕。
西壬並不知曉何為拜師禮,無論是哪個塔城,也都沒有拜師禮。
他只知道,司空燼給自己的那些書上也好,藥檀同他講過的那些故事中也罷,那些陷於泥淖的平凡主角總能遇到一個白鬍子老頭,在磕完頭之後,主角才算是那個老頭的學生。
對於西壬而言,司空燼便是他的白鬍子老頭,是他為自己黯淡的人生點亮光。
他抬頭看著這個老頭,卻發現司空燼的眼中也像是亮起了光。
「司空老師……」
司空燼欣慰一笑,抬手撫上少年的髮頂。
他悠悠道。
「以後,還是叫我師父吧。」
……
在天劍宗待了足有兩月,待藥檀將那十多個弟子需要的藥都煉得差不多後,黎離四人也要準備前去南塔城了。
除了黃默音是元嬰期外,其他幾個弟子的修為從金丹初期到金丹巔峰不等,這樣的戰力即便是放到東塔城也算是一股可怕的勢力了。
此刻,這些劍修都身負長劍,長身玉立地站在村門口送別黎離幾人。
築基期的藥檀站在他們面前已經毫無壓力了,他挽著袖子,飛快地往每人的手裡塞藥。
他瘋狂指指點點。
「你的靈氣鬱結很嚴重,記得每天按時吃藥懂嗎?」
「還有你,這些藥夠你吃半年了,你的手傷未痊癒,怎麼昨天還在練揮劍?」
「另外你,內腑差點碎了就別亂動,聽智者說你昨天還逞強御劍搬木頭,從劍上摔下來是也不是?」
……
一通派發靈丹加教訓後,那幾個劍修都非常恭敬地低頭:「是,藥師叔!」
藥檀被叫得還挺不好意思的,輕咳一聲躲到了黎離身後。
司空燼輕咳一聲,佯裝不耐煩地對著黎離幾人揮揮手。
「要走就趕緊走吧,村子現在有這麼多人守著安全得很,過陣子,待他們傷好些了我就帶去塔城裡面,給咱們天劍宗再組建個三隊四隊撐場子去。」
「啊對了,藥檀和西壬把這兩個芥子囊拿著,他們在村裡用不著。」
將搜刮來的兩個芥子囊分發出去後,司空燼又拿出一枚傳訊玉簡遞給黎離。
「帶上它,若是在南塔城出了什麼事便傳訊通知,黃默音他們能御劍飛過來幫你們。」
黎離接過那枚傳訊玉簡,輕輕點頭。
依照黃師侄的修為,她御劍的速度應該能日行數千里了。
遠處小橘在追著咕咕雞亂跑,天劍宗的街道上多了許多道駐足的身影。
海莉和智者他們也抽空出來,對著黎離幾人笑著揮手。
「早點回來!」
村口的老樹上,黃默音坐在無人發現的樹梢頂端,悄悄地摸出了一把嗩吶。
這種離別時分,就該來一曲符合情景的《送別》來渲染氣氛才對……
「嗚——」
「吱——」
「叭——」
斷斷續續,時而刺耳時而嗚咽的嗩吶聲乍然響起。
司空燼一手堵耳,一手怒拍木輪車:「黃默音!你給我下來!」
其餘劍修亦是崩潰,已經準備御劍飛上去奪嗩吶了。
「大師姐,自己人!別吹了!」
「救命,我感覺內傷又要發作了!」
黃默音卻是鍥而不捨,懶懶坐於樹梢,雙腳悠然輕晃,硬將這奪命的一曲《送別》吹了一遍又一遍。
而黎離幾人落荒而逃的背影,也在晨光中越行越遠。
……
數日後。
東塔城內,早已整裝待發的阿瑞斯戰鬥學院一隊靜立在塔城側門一角。
「隊長,天劍宗一隊居然也要跟我們一起去誒?」伊莉絲輕快地搓了搓手,興奮道:「他們肯定會帶很多好吃的乾糧,我們到時候可以去找他們買啊!」
賽爾假裝沒聽到別開了臉。
倒是埃西亞同情地看向伊莉絲,揭開賽爾的秘密:「別想了伊莉絲,隊長昨天去學院食堂打包了很多乾餅和鹹豆子,不出意外的話,這就是我們去南塔城路上的伙食了。」
「誒?」伊莉絲震驚:「不會吧隊長?我記得你當時押科林斯他們贏,賺了不少魔法石啊!」
盾戰士狂獅撓了撓頭,提醒道:「隊長好像把那些魔法石,還有院長贊助給我們的所有魔法石全部都拿去買藥劑和卷軸了。」
「為什麼!」
埃西亞將巨斧往肩上一扛,輕飄飄道:「誰知道呢?興許是知道這次一定會遇到尤利西斯,所以想要在他面前好好表現吧?」
賽爾聽不下去了,直接無視他們默默地看著前方。
四大塔城就像是坐落在大陸上的四粒分散明珠,相隔數萬里。
哪怕是距離南塔城最近的東塔城,若是光憑著常見的迅捷褐馬當坐騎,恐怕也得日夜不歇地跑上數百日才能抵達。
又因為塔城之間距離太遠無法傳送,而塔城之外魔獸肆虐,即便是在兩座塔城間布置了傳送陣,也會因為太過荒涼無人敢駐守維護而被魔獸破壞,所以並未設有傳送陣。
當然,東塔城作為最善於使用魔法道具的人類塔城,自然不可能讓這些寄托著塔城未來的學生們走一年去南塔城。
此刻,賽爾的正前方的上空,就懸浮著一艘巨大的飛行魔法道具。
這是白色尖塔的聖階魔法道具——
【東塔飛舟】
這是一艘航行在空中的巨大船隻,烏壓壓地懸在城牆上方,支撐飛舟懸浮魔法陣散發著強烈的魔法波動和炫目光澤,而船艙外的甲板上,則冷峻地立著諸多來自白色尖塔議會派出跟隨的工作人員,最前方站著的,赫然就是這次東塔城的領隊。
聖階魔法戰士,西普那。
今天日落時,飛舟將會準時出發,前往萬里之外的南塔城。
賽爾皺眉,剛才東塔綜合學院隊伍都已經集結完畢了,天劍宗一隊的人呢?
他已經有兩個月沒在白色尖塔裡看見過他們了,而且還聽說那位半獸人的小公爵加入了他們的隊伍,真是驚掉了賽爾的下巴。
正想著那群奇怪的家伙時,一群慢悠悠走來的白衣身影逐漸靠近,裡面的小胖子還熱情地抬手招呼。
「哎呀好久沒見了,矮子劍士!」
「科林斯你不想挨揍就給我閉嘴!」賽爾冷冷地瞪他一眼。
不過科林斯倒也不生氣,熱情地衝上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別這樣,接下來咱們可要在一起待大半年呢,你再凶我,我可就要找我哥和姐告狀了啊!」
「……」賽爾白了他一眼,還是沒忍住,好奇問:「你們怎麼這麼遲才來?」
「哎呀,剛剛去鐵匠工會幫黎離取了她的新劍。」科林斯笑嘻嘻地回答。
「新劍?」塞爾好奇地看過去,果然發現黎離佩戴的劍似乎換了一把,不過因為有劍鞘遮擋,所以看不清本貌。
「她這劍還要過兩天才能用,你到時候就可以來下戰書了。」科林斯大方地替黎離約戰。
這把新劍是洪大垂沒日沒夜鍛造出來的,還需要黎離用靈力溫養兩日認主。
塞爾又瞪了科林斯一眼,不過對黎離的新劍卻沒有太大興趣。
他已經看到黎離換過好幾把劍了,不出意外的話,這把應該也用不了多久就會斷吧?
「黎離,沒想到又見面了。」一個清秀的男魔法師站到了黎離身側,微笑著問好。
正在發呆的黎離回過神來,想了想,記起了對方的名字。
「艾柯奇隊長?」
這人正是當初她隨手救下的東塔綜合學院的魔法師,對方後來多次明裡暗裡邀請她轉學到東塔綜合學院,黎離明確拒絕了多次他才作罷,後來才知道,原來這個美少年居然是東塔綜合學院的一隊隊長。
而艾柯奇身後也適時站出另一道靚麗的高挑身影。
科林斯驚訝地看過來:「梅麗莎姐姐?你居然也來了?」
「那當然,我可是靠著自己的實力擠進一隊,而且還把隊長的位置都搶過來了呢。」梅麗莎眉眼間是藏不住的傲氣。
而艾柯奇也只能含蓄地無奈微笑,點頭:「是的,我們東塔綜合學院每個月都會重新選拔一隊成員,梅麗莎是最近一個月中成績最好的那個,所以我現在不是隊長了。」
梅麗莎一手握著魔法杖,另一隻手苦惱地揉了揉額角,無奈地看著黎離抱怨道:「原本我可是很想拉你進我的隊伍呢,還聽說艾柯奇也在拉攏一個很強的魔法戰士……」
「後來才知道,原來我們看中的是同一個人。」艾柯奇也是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這群年輕人本來就是舊識,所以在等待飛舟開啟的時候,都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不遠處,落在人群後方的艾瑞爾神情淡然地看著這一切,無動於衷。
他身後前來送行的親衛隊都是一臉的憂色。
閃電低聲地報告著親衛隊商量了兩個月的計劃。
「艾瑞爾大人,兩日後我們也會低調出發,佯裝回北塔城,實則轉道前往南塔城,到時候我們就悄悄潛伏在南塔城外圍,若是你遇到麻煩就給我們傳訊,我們會第一時間來支援的!」
幾個半獸人齊齊點頭。
艾瑞爾聽得皺眉,偏偏他們都是一副鐵了心的模樣,估計就算他現在拒絕,這些隊員也會違抗命令偷偷跟隨的。
畢竟是自己帶出來的隊伍,沒人比他更清楚半獸人是多麼倔強的種族。
艾瑞爾只能冷著臉警告:「遇到危險立刻撤退,明白?」
閃電幾人立刻來勁兒了,嘿嘿笑著點頭:「明白!」
芙可絲則看著那邊熱鬧交談的幾人,略擔憂道:「隊長,您不去和他們熟悉一下嗎?」
艾瑞爾輕哼一聲,冷淡道:「沒必要。」
他們只是冰冷的合作關係而已,沒必要接觸太多。
芙可絲憂心忡忡,按著胸口,開始擔心起自家小公爵會不會被孤立,會不會剛到南塔城就被丟出來……
就在這時,方才還在熱鬧聊著的天劍宗隊伍忽然朝著這邊走來。
走在最前面的是藥檀。
他自來熟地擠到了艾瑞爾的左手邊,熱情地招呼他:「他們都很好奇我們的新隊友,走,咱們去跟他們打一下招呼啊!」
科林斯有樣學樣地擠到他的右手邊,扯著艾瑞爾的胳膊把他往隊伍裡面拉:「我跟你講啊,我空間戒指裡帶了好多王大爺做的美食,等會兒咱們一起在另外兩個隊面前吃,香死他們!」
不遠處的黎離抱著劍,西壬也雙手環抱在胸前,看著兩個社交匪徒把艾瑞爾綁架了過來。
「……」艾瑞爾略不自在地站在他們身邊。
黎離看了眾人一眼,走在最前面:「走吧,準備上飛舟了。」
艾瑞爾默默地跟上。
他身側的藥檀則已經無比熟絡地開始聊天了:「艾瑞爾,我聽王大爺說你在招生辦拿了一本書去看?」
艾瑞爾一愣,想起那本已經被翻閱了三四遍的故事書,淡淡道:「我等下就還給你們。」
「不是,沒催你還。」藥檀好似變術法一般,瞬間拿出厚厚一疊話本。
「我這兒有好多存貨,到時候上了飛舟要不要一起看?」
艾瑞爾原本想冷傲拒絕,但是話到臨頭卻變成了——
「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我就勉為其難地看一下吧。」
「呵。」另外一邊的西壬朝這邊看了一眼,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
就在艾瑞爾以為對方要開始陰陽怪氣的時候,西壬卻是冷笑著,然後從兜裡掏出更厚的一疊話本!
「你們這算什麼?我這兒有臨走時老師送我的全新話本,他說這些全是新貨!」
「咦?」藥檀納悶地奪過一本翻了翻,震驚道:「還真的都是我沒看過的新故事啊!而且看這文風和橋段,怎麼和邪帝劍仙的風格一模一樣?這不應該啊!」
又是一個聽起來過於霸氣的陌生詞匯,艾瑞爾皺眉問道:「邪帝劍仙是什麼?」
「邪帝劍仙就是一名偉大的話本創作者……」
幾個少年一路吵吵嚷嚷地上了飛舟。
黎離並不想參與邪帝劍仙的讀者討論會,她拿著劍,默默地先一步走到了飛舟上面。
先上來的阿瑞斯戰鬥學院和東塔綜合學院眾人已經進入船艙內分配的房間了,黎離站在門口靜靜地等待著那四個幼稚的隊友。
甲板上,西普那正指揮著工作人員啟動飛行魔法陣,操縱著飛舟開始上升。
伴隨著魔法陣生成的呼嘯風聲,偌大的東塔城在黎離的視野中開始變得越來越小,遠處連綿不斷的山巒顏色也開始減淡。
就在這時,她聽到隔壁房間傳來了些許微弱的動靜。
她側頭偏過去看,卻發現一個巨大的鷹頭從屋內探出來,圓圓的眼睛在看到黎離的臉以後,似乎想起了什麼……
然後它腦袋一歪,眨了眨眼。
「嗷?」
黎離回憶了一下,視線隨著鷹頭往下落,果然看到了熟悉的獸身和翅膀。
她試探著招呼:「閃電?」
「嗷!」獅鷲把頭回正,驕傲又高興地點了點頭。
似乎是聽到了外面的聲音,另一個腦袋也從獅鷲的腦袋後歪向這邊。
「……」
「……」
兩人一獸默默地對視了一下,眼中閃過同樣的驚訝。
獅鷲非常親暱地貼著少年蒼白的臉蹭了蹭。
大概是到了換毛的季節,有兩根細小的絨毛落在他的睫毛上,他也沒有嫌棄推開,而是抬手摸了摸它的翅膀,然後眨眨眼。
那兩根羽毛便飄忽落到他手中,然後他悄悄地把毛放回了獅鷲的身上。
也就在這時,某個熟悉的過於成熟的青年走了出來,皺眉看著亂跑的獅鷲:「閃電,不是說了不要亂跑……嗯?希澤,你怎麼也出來了?」
他的聲音一頓,視線落到了黎離身上:「黎離?」
托了科林斯每日傳訊匯報日常的福,現在尤利西斯已經對弟弟的隊友們非常熟悉了。
黎離輕頷首:「你好。」
尤利西斯反應過來,態度嚴肅地回了句你好後,微遲疑地看向了另外兩人,似乎不知道該怎麼介紹兩人。
希澤溫和一笑,語氣平常地自我介紹:「我是尤利西斯的隊友,希澤。」
早從科林斯口中聽過八卦,所以黎離並不驚訝,只是淡聲道:「天劍宗,黎離。」
就在這時,落後幾步的科林斯幾人也跟上來了。
小胖子的聲音要多歡快就有多歡快——
「所以我跟你們講啊,只要我們夠團結,在我姐的帶領下,我們肯定能暴揍我哥和希澤哥……」
「科林斯別說了,你看那邊。」藥檀已經看到那邊杵著的高大身影,悄悄地戳了戳科林斯的腰,低聲提醒他閉嘴。
「哎等我先說完……完了。」
科林斯的笑容僵在嘴角。
尤利西斯雙手抱在胸前,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家弟弟,並不多說什麼,只是冷冷地喊了他的名字:「科林斯。」
科林斯立馬站得筆直,而後慌忙地朝著隊友送去求救信號。
然而此刻是荊棘玫瑰家族的第一繼承人與第二繼承人的戰爭,黎離他們只能送去一個「自求多福」的同情眼神,愛莫能助。
當科林斯發現尤利西斯身後還站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後,頓時看到了曙光,他嘗試著朝希澤送眼神:「希澤哥……」
「尤利西斯。」希澤果然開口了。
科林斯的眼睛開始出現亮光,出現了,每一次遇難之時都會拯救他的善良神明!
「打輕點,讓他留點力氣暴揍我們。」
「……」
別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9 11:46 PM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六十二章 劍名:枯榮
碰上就是緣,即便科林斯千不情萬不願,還是得老實地被自家哥哥拎著教訓。
船艙中不算寬敞,所以一行人索性坐到了飛舟的公共休息區。
公共休息區的窗戶很大,視野極其開闊,從這裡往外望去可以看到如絲絮一般的白雲,還能看到下方青綠色的連綿群山輪廓。
有些沒有輪班的工作人員,正三三兩兩地坐在角落輕鬆地談論著什麼,最前方的吧台上,還有個工作人員在頗有興致地揮動魔杖,操縱著色彩鮮豔的各種果酒落到他們跟前的酒盞中。
看到黎離一行人進來,那邊的工作人員微笑著招呼:
「你們需要什麼酒嗎?」
「果酒就好,謝謝。」然後尤利西斯掃了一眼後方的幾人,分別點過藥檀,黎離和希澤,當然還有他家弟弟。
他板著臉嚴肅道:「他們還是孩子,全部上果汁。」
黎離:「……」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能做你奶奶。
不過她對魔法界寡淡的果酒也毫無興趣,所以沒持反對意見。
艾瑞爾也保持了沉默,他的年紀在半獸人裡其實算是未成年,但是真正的王者怎麼可能不會喝酒?呵,和十多歲的小破孩們一起喝果汁不是很丟臉?
花裡胡哨的果汁被魔法送了過來,黎離抿了一口,酸酸甜甜,味道不錯。
快樂都是別人的,可憐的科林斯什麼都沒有。
科林斯像一隻得了病的瘟雞,垂頭喪氣地跟在尤利西斯的身後。
尤利西斯與希澤坐在同一側的椅子上,科林斯張望了一下,腳步一邁,下意識地想要往黎離身後坐……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還是黎姐身邊最有安全感。
然而親哥不會讓他如願,只是不冷不熱地喊了一句他的名字,然後再道:
「過來。」
科林斯也只能夾著尾巴坐到了尤利西斯的身邊。
他苦著臉,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聽到熟悉的一句:「上次我讓你背的……」
眼看著尤利西斯又要準備開始抽背光明傳說了,坐在最靠邊位置的希澤突然偏過頭,語氣很尋常地開口詢問:「我聽說你們之前獵殺了一隻超高階魔獸嗎?」
尤利西斯皺眉,不過來不及阻止了,科林斯已經順著希澤的話頭開始炫耀起當初獵殺魔獸的驚險刺激了。
希澤安靜聽著,等到科林斯快說完了,他又好似無意地問了句:「你這次學年考核的成績怎麼樣?」
於是科林斯繼續他的精彩演講。
尤利西斯幾次欲言又止,可惜都被希澤打斷了。
好不容易科林斯從殺魔獸說到了荊棘玫瑰家族培育出的新玫瑰,那邊一直安靜坐著的黎離突然開口:「時間有點晚了,要不要一起回去煮火鍋吃?」
藥檀也恍然:「對,王大爺給我們準備了煮火鍋的食材,最好趁著新鮮吃完。」
西壬也將手環抱在胸前提議道:「吃火鍋要熱鬧一點,科林斯,你哥哥他們要不要一起?」
艾瑞爾:「……」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自己這群新隊友好像在打配合營救某個小胖子。
不得不說這場營救很成功,當黎離把王大爺給他們安排的火鍋底料放到鍋裡熬上,又把各種青翠新鮮的食材和各種切成薄片的肉類一盤盤擺出來後,尤利西斯果然也被食物堵上嘴,徹底忘了抽背光明傳說這回事了。
工作人員們都出去值班了,現在偌大的公共休息室裡就只有他們幾人。
科林斯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吃火鍋了,所以這次也非常熟練,拿著筷子認真地在咕嚕翻滾的紅湯鍋底中燙著肉片。
「這是什麼?」尤利西斯倒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吃食物的方式。
科林斯興致勃勃介紹:「天劍宗的院長研究出的好東西,你吃就對了,父親和威爾斯都喜歡吃這個!」
坐在角落的希澤拿著一雙木筷,視線落在對面的黎離手上,觀察片刻後,學著她的樣子調整了位置。
他精準地用筷子夾走了一片肉,又暗中觀察片刻,學著西壬的樣子裹了一層看起來就很誘人的辣椒麵……
希澤原本略蒼白的臉瞬間泛出紅色,悄悄地端了果汁灌下一大口,最後還是默默地選擇沾取另外一種叫麻醬的蘸料。
這一次,他進食的速度明顯加快了許多。
尤利西斯擰著眉看了半天,在連續捏斷了三雙筷子後,還是科林斯看不過去,幫他夾了一大筷子的肉。
「哥,你拿叉子吧。」
科林斯指了指那邊優雅卻動作飛快的艾瑞爾:「你看,小獅子都快叉了一斤肉進肚了。」
「……」
果然,吃火鍋能夠快速拉近感情。
吃到快結束的時候,西壬已經在和艾瑞爾暗自較勁誰更能吃辣,開始表演生吞辣椒了;而藥檀則好奇地和希澤坐到了一起,開始聊起了光明教會的牧師選拔標準;黎離則躲在角落,嘗試餵獅鷲吃青菜。
科林斯摸了摸自己圓挺的小肚子,心滿意足地靠坐在椅子上,忽然好奇。
「對了哥,你們光明教會不是應該騎著獅鷲去南塔城嗎?怎麼你們兩個單獨上了我們東塔城的飛舟?」
按著以往的慣例,光明教會也應該派出三支隊伍前往南塔城,而尤利西斯和希澤也至少該有兩個隊友才對,但是他們身邊竟然沒有其他騎士和魔法師牧師之類的存在。
正在慢條斯理優雅進食的尤利西斯眉頭一皺,將叉子放下。
「……」他陷入了沉默,且眉頭越擰越緊,似乎被科林斯的話問到了。
過了會兒,尤利西斯才輕咳一聲,板著臉略不自在地開口:「因為閃電的翅膀不小心扭到了,這幾天它飛不起來,沒錯,就是這樣。」
說完這個理由後,他看起來也鬆了口氣。
聽到閃電二字的時候,艾瑞爾嘴裡叼著一根辣椒,眼神錯愕地抬頭。
不過很快,他就知道此閃電非彼閃電了。
獅鷲似乎聽到了尤利西斯在污蔑自己,一爪子揣翻了黎離擺在它面前的那盤青菜,昂揚著腦袋高傲走了出來。
「嗷!」它用嘶啞的聲音向所有人宣示自己的存在。
然後,身形龐大的是獅鷲突然從船艙的窗戶中跳了出去,在眾人驚呆了的目光中,閃電振翅翱翔,飛得比飛舟還快,而後驕傲地飛了回來。
艾瑞爾默默比較了一下,確定別人家的閃電好像比自己家閃電飛得快。
「嗷嗷!」
閃電驕傲地胡亂撲棱了兩下翅膀,似乎在責怪尤利西斯污蔑自己。
「……」尤利西斯陷入了沉默。
好在其餘人等也猜測這或許是光明教會的某種秘密安排,所以沒有不懂事地追問。
只不過在各人回到自己房間後,科林斯納悶地自言自語:「不過好奇怪,這一次希澤哥邊上居然沒有其他人保護了嗎……」
黎離神情淡淡地進入天劍宗的休息艙中收拾行李。
她當然不會多管閒事,道出希澤身邊那些人不是保護,更像是監視囚禁的真相。
更重要的是,她大概猜出希澤身邊無人看守的原因。
今天和希澤碰面的瞬間,她便察覺到對方身上的氣息微弱到幾乎和普通人無異,恐怕連一道低級魔法都放不出來。
不過這是光明教會的內部事情,黎離無暇關心。
現在黎離更關心她的寶貝劍。
在黎離離開東塔城的前一天,鬍子拉碴雙目通紅的洪大垂終於鍛造好了那把用龍骨製成的骨劍。
據洪大垂說,他為了得到能夠配上這把骨劍的其他珍稀輔材,不得不正式加入了鐵匠工會,還勉強在裡面領了個大師頭銜。
這把骨劍尚未認主,所以黎離這兩日都需要用自己的靈力慢慢地溫養它,已達到劍隨心動的境界。
眼看黎離將劍拿出來擺在了桌上,原本還湊在一起看話本的隊友們都放下了書,目光灼灼地湊了過來。
就連一直裝高冷的艾瑞爾也忍不住伸著頭往這邊看。
一聲清亮的利劍出鞘聲,那把藏鋒已久的骨劍終於露出它的真容。
「嘶……」眾人都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便是見慣無數神兵利器,頂級法寶的黎離,亦是眼前一亮。
不同於想像中的陰冷猙獰,這柄骨劍通體溫潤如白玉,細長輕薄,如一道輕柔飄逸的雪色絲絛,劍鋒和劍尖也未見金屬常有的冰冷鋒芒,而是微微透光,晶瑩得似一條冬日落懸的冰棱。
那劍握在黎離手中,她本就膚色極淺,二者配在一起格外相襯,劍身上,有一道若隱若現的紅色血痕,似青空上掠過的一縷血色殘陽,美得驚心奪魄。
「太好看了吧?」科林斯眼巴巴地看著這柄清冷卻又驚豔的骨劍,又看看自己的魔杖——
魔杖的下半截被伯恩山叔叔親自接上了,如他所願是用極堅硬的寒鐵打造的,據說還能促進水系魔法元素凝聚,但是長得就磕磣一點了。
艾瑞爾也忍不住挑了挑眉,驚訝道:「這鍛造的手藝極佳,居然不輸我們北塔城的矮人大師了。」
黎離亦是滿意地輕輕撫過劍身,不愧是當初差點被寶器宗挖走的洪大垂,手藝果然極佳。
這柄劍現在雖然只能算是頂級法寶,但是就從外觀看來,卻並不比她之前用的那柄偽仙器差了。
藥檀和西壬也湊上來仔細地看了看,很快就關注起另一個問題。
「它叫什麼名字?」
當初他們幾個可是為了給黎離的新劍取名的事兒差點打起來。
黎離愣了愣,後知後覺地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條。
「離開天劍城前,大師兄給了我一張紙條,說是給我的劍命名了。」
「嗯?大師兄還管這事兒?」藥檀納悶。
「嗯。」黎離輕頷首:「他說我們天劍宗加起來找不到一個懂情趣的,所以一般宗門弟子但凡有需要命名的招式、武器乃至靈寵,都是由他來想。」
司空燼的原話說的是怕他們起些土鱉名字,打架的時候,別人來一招「排山倒海」「山崩地裂」,劍修來一記「無敵劍」「殺人斬」;
別人拿的是「龍吟刀」「彎月鐮」,劍修拿的是「大鐵劍」「亂殺劍」……
這樣真的很丟天劍宗的臉。
「快拆開看看!」
在眾人期待的注視下,黎離將那張紙條慢慢拆開。
上面只有兩字。
「枯榮」
「枯榮什麼意思?」幾個本地人有點納悶。
倒是藥檀皺了皺眉,思索道:「我曾在話本裡見過一句詩,記得其中一句便是『一歲一枯榮』,約莫是從這裡面取的吧?」
語罷,他認真地念出那首詩,不過是翻譯成了魔法界的通俗話語。
黎離一愣。
她也記得這首詩。
剛上山時,大師兄帶著她識字,便搖頭晃腦地念了那首詩,還莫名地笑著說了句她以後不是享福的命,要當株苦命的小草了。
她握上這把骨劍,無聲地默念了幾句「一歲一枯榮」。
她定定地看著骨劍,在心中輕聲對它道。
日後,你便名為枯榮劍了。
……
接下來的幾日,飛舟保持著勻速飛行在雲端之上,因為有著西普那這一尊氣息可怕的聖階魔法戰士在,所以即便飛舟散發著無比強烈的魔法波動,倒也沒有吸引來那些魔獸的襲擊。
黎離一直都躲在船艙中用靈力溫養著枯榮劍,加上她已到金丹,可以辟穀,所以幾乎一直沒有外出。
和她枯燥乏味的生活比起來,藥檀他們的日子就過得很是精彩。
賽爾在發現尤利西斯居然也在飛舟上後,連夜書寫了長長的一封挑戰書送去,原本後者都應下了,可惜因為西普一句暴躁的「敢在飛舟上打架我就把你們丟下去」,導致這場戰局被無限延期。
在邊上期待搓手的科林斯遺憾地嘖了一聲:「真可惜啊,我還以為我哥要拿下第三十次連勝了。」
就連坐在一邊給獅鷲梳毛的希澤,也露出憾色認同點頭,默默地把留影用的魔法道具收了回去。
藥檀將藥材書放下,環顧四周:「艾瑞爾和西壬呢?」
「他們啊?還在看話本呢。」
科林斯指了指某個角落,果然,那兩人各自坐了一邊,中間擺著厚厚一摞書。
而阿瑞斯戰鬥學院和東塔綜合學院的其他人也沒閒著,在梅麗莎的組織下,暫時無法交手的兩個隊已經組了兩桌麻將,加上那些暫時無事來旁觀的工作人員們,硬是把原本無趣的旅途變得熱鬧起來。
對於他們這些隨時要和魔獸戰鬥,幾乎行走在生死邊緣的人而言,這幾日倒真的是難得的愜意時光。
不過這樣的墮落日子很快被打斷了。
當飛舟航行了五日後,西普那開始集結工作人員,且向三所學院的學生都下達了通知。
「飛舟需要臨時降落陸地,定期維護魔法陣,耗時大概是兩日時間,由於內部的魔法陣眾多,所以飛舟上的所有人都需要下來,休整兩日再出發。」
因為飛舟過於龐大,所以飛了許久才找到能夠降落的空地。
此刻正是黃昏,殘陽斜映在山巒之間,天頂偶有幾隻飛鳥掠過陰影,遠處的密林陰影重重,越是往南邊走草木越是旺盛,眾人前方的那些樹木粗壯到已要數人才能合抱了。
飛舟上的十多個工作人員開始有條不紊地挨個檢查上面的魔法陣,而西普那則帶著十多個學生們走了下來。
黎離拿著已經溫養得差不多的枯榮劍,從飛舟上一躍而下。
西普那走在最前面,他看著周圍,笑了笑:「南邊的樹木都長得高大,這附近也就這麼一塊空地了,以前每次去南塔城,飛舟也都是停在這兒,也算是個老地方了。」
那邊走出幾個工作人員開始準備今晚過夜的地點和晚飯了。
不過西普那看了一眼,卻對著他們招呼道:「不用準備我那份了,這兩天我要出去一趟。」
「嗯?」這群年輕人都好奇地看著西普那,不知道他要在這附近的荒野做什麼。
西普那指著遠處的一片山巒解釋道:「那是邊界山,過了那座山便是南塔城管轄的地界了。兩年前,這附近出現了一片難以探尋的深淵,裡面跑出了不少魔獸,這裡就被定為了第99號超高危區域,東塔議會特意派出了一支隊伍來這裡守著,我打算去看看他們。」
黎離循著西普那指著的方向看過去,卻只看到暗沉的暮色和一大片的陰影,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忽然覺得這附近有點不對勁。
只是並無實據,她也不能胡說,所以只是默默地握緊了枯榮劍,悄然站到了隊友的前方。
「說起來,這鉑金等級的邊境小隊的隊長,可是當年由我親自教出來的超高階魔法戰士呢,來之前我特意給他傳了訊,讓他多烤點魔獸肉等著我,也不知道那小子準備好沒有。」
西普哈哈大笑了幾聲,眼中露出幾絲懷念之色,而後轉身看向眾人:「怎麼樣?你們有沒有想跟著去超高危區域長見識的?」
超高危區域,這是比高危區域還要可怕的地方,即便沒有雙月黯淡,這裡也很可能會出現大批魔獸,甚至是多隻超高階魔獸。
不過對於好戰的年輕人而言,能跟著一名聖階魔法戰士提前前往這種地方,的確是長見識的好機會。
幾隊人互相對視了一眼。
尤利西斯皺眉,沉聲道:「西普那大人要離開,飛舟這邊需要人保護,我留下吧。」
他剛剛看了一眼,隨行的工作人員大多都是專門維護飛舟的,戰鬥能力都不算強,如果遇到什麼強大的魔獸,他們將會非常危險。
一聽說尤利西斯要留下,原本已經準備跟著走的賽爾突然一愣,然後立刻改口。
「光靠他不行,我也留下。」
這句話說完後,賽爾對著尤利西斯揚了揚劍,戰意勃勃。
「尤利西斯,現在我們都從飛舟上面下來,等會兒就開始你我之間的宿命對決吧!」
「……」伊莉絲幾人默默地扶額。
就知道,隊長永遠都是跟著尤利西斯跑的。
「既然如此,那就由阿瑞斯戰鬥學院和光明教會的兩位守在飛舟附近吧。」
或許是因為快要見到自己帶出來的兵了,所以西普那的心情極好,罕見地與這些少年們開了句玩笑:「別亂跑,我去給你們帶點兒烤肉就回來了,遇到麻煩馬上給我傳訊,他們駐守的營地不遠,我能很快趕回來的。」
「是,西普那大人。」尤利西斯一本正經地回答。
西普那帶著東塔綜合學院和天劍宗的幾人朝著更幽靜的山脈那邊走去了,飛舟這邊的幾人瞬間安靜下來。
在看到那邊的背影漸行漸遠後,賽爾眼神一變,猛地抽出紅蓮劍。
無比強烈的魔法氣息開始在賽爾周身凝聚,他眼神灼熱地看著前方的那個光明騎士。
「來吧,尤利西斯!」
「兩百七十五天沒有交過手了,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這把劍即將讓你體驗到面對紅蓮火斬的熾熱和絕望!」
「我要讓你知道,誰才是東塔城第一的天才勇士!」
宣布著賽爾決心和戰意的挑戰書,再次被丟到兩人對峙的中間,化作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焰,徹底點燃兩人之間的戰意!
約莫十分鐘後。
賽爾茫然地手腳攤開,直挺挺地躺平在草地上,紅蓮劍也落在不遠處。
即將入夜了,漸起的寒風吹過,將無數枯黃落葉飛掀在他的身上。
重重密布的陰雲籠在賽爾的頭頂,他麻木地看著那些雲聚集在一起,然後逐漸飄出細密的雨絲。
冷冷的冰雨胡亂地在矮子劍士臉上拍。
「埃西亞,要不要去看看隊長?他從剛才被打趴下開始就一直沒動了,會不會被打死了啊?」
伊莉絲憂心忡忡。
埃西亞幾人倒是毫無波動,經驗十足地開口:「放心,尤利西斯打了他二十九……不,加上這次是三十次了,下手很有數的,打不死。」
狂獅撓了撓頭:「那隊長會不會被打哭了啊?」
「不用管他,不出意外的話,過了今晚他就又會鬥志滿滿開始籌備下一封戰書了。」
另一側,尤利西斯將大劍收好,步伐穩健地走回了希澤的身邊。
後者安靜地站在閃電身旁,不知何時已經將純白法師袍的兜帽戴上了,只露出半張蒼白卻精致的臉。
閃電低頭,用腦袋蹭了蹭希澤的臉。
「嗷嗷嗷!」
它在催促著希澤展開魔法結界,替自己擋雨。雖然這場夜雨並不算大,但是獅鷲最討厭的就是自己的毛被打濕了。
「這次不行了,抱歉啊閃電。」希澤歉聲回答閃電,抬手摸了摸它的腦袋。
尤利西斯皺眉看著希澤,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問:「希澤,你的魔力紊亂還好嗎?現在還是不能使用魔法嗎?」
自從幾年前接受了光明神的賜福後,希澤的魔力便不太穩定,偶爾會出現無法使用魔法的情況。
尤利西斯對此非常擔心,好在教皇親自為希澤檢查過,並解釋這是因為希澤被賜福過後的天賦太強,身體偶爾會承受不住,所以會正常出現的一些排異反應,只要等他穩定到大魔導師等級就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了。
光明教廷並不讚同希澤前往南塔城,原本尤利西斯也是持不讚成的態度,只是這次希澤非常堅定地向好友表達了自己的意願,於是尤利西斯服從了。
所以當希澤提議兩人一起回東塔城看看,再一起坐著東塔城的飛舟前往南塔城時,尤利西斯毫不猶豫就同意了。
都知道東塔城的飛舟是最安全的魔法道具,遠比騎著獅鷲保險,而且還有一位聖階魔法戰士同行,這樣即便希澤暫時無法使用魔法也不用擔心遇到危險了。
唯一讓尤利西斯覺得奇怪的是,之前主教他們一直安排了人保護著希澤,這次希澤明明正處於最弱小的魔力紊亂期間,他們居然沒有隨行了。
或許也是考慮到有西普那在,不用太擔心希澤的安全吧?尤利西斯很快便釋然了。
兜帽將希澤的所有神情都遮掩住了。
「沒事的,在抵達南塔城之前會恢復的。」他非常平和地回答。
雨絲逐漸浸透他的法師袍,雨水順著他的面頰往下滑落。
他用手擦拭掉袍子上的水漬,而後非常淡然地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
身為一個魔法師,他已經有兩年沒有摸過魔法杖了。
操碎了心的尤利西斯去邊上巡邏了,留下被雨水打濕的閃電還在不高興地嗷嗷叫,張著翅膀,一副委屈模樣然希澤看自己被打濕的羽毛,還焦躁地跺爪子。
哪怕是在獅鷲之中,閃電都是最討厭水的那隻,正因為如此,它才總是追著身為水系魔法師的科林斯打。
似乎是因為小時候的它練習飛行的時候掉進了水裡,差點被淹死,所以產生了心理陰影,以往下雨天都是由希澤為它施展魔法遮蔽雨水的。
閃電還在委屈地亂撲棱翅膀,偏偏飛舟上的魔法陣尚未檢查完畢,暫時還不能上去。
真是沒辦法,少年頭疼地嘆了口氣。
無人看到的角落,他低聲地告誡獅鷲。
「你乖,別讓他們知道啊。」
他抬起手,安撫一般地摸著獅鷲濕漉漉的翅膀。
夜色中,閃電濕潤的羽毛變得乾燥起來,且那些雨水再掉落的時候都從上面滾落,似乎覆蓋了一層無形的保護。
「嗷!」
閃電貼著希澤的臉,心滿意足地蹭了蹭。
從頭到尾,這裡都沒有出現一點魔法波動。
……
邊界山。
「嘖,這附近的蟲子可真多啊。」西普那一邊往前,一邊皺眉打量著周遭的環境,笑容逐漸淡去,嘆氣道:「唉,也不知道那些小子這兩年是怎麼過來的,這種地方可遠不如塔城啊,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怪我把他們調來這兒。」
「怎麼可能會怪西普那大人呢?這兒可是修行的好地方,我們現在可都是鉑金等級的高手了啊!」
一個三十歲出頭的青年從不遠處的灌木叢中走出,他手上握著提著一盞樹油燈,在昏黃色的燈光下,寫滿滄桑的臉上遍布著細密的傷痕,只是面上的笑容卻格外燦爛。
正如他所言,他身上穿著的戰甲上面亦是布滿了劃痕和摩擦痕跡,唯獨胸前的那塊鉑金色勳章格外耀眼。
西普那哈哈大笑,三步並兩步快速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後,欣慰道:「費克爾頓!好小子,看到你安全活著,我就放心了!」
費克爾頓憨厚一笑,而後視線落到了跟在西普那身後的那些年輕人身後,似乎愣了一下:「他們……」
黎離幾人安安靜靜地跟在西普那身後,很乖巧地沒有打擾他們敘舊。
「他們是這次前往南塔城參加大賽的學生,怎麼?你小子難道看到我帶了一群人來吃你的烤肉,不高興了?」
費克爾頓連連搖頭:「這麼可能?知道西普那大人要來,我們準備了很多好東西呢!」
西普那高興極了,重重地拍了拍費克爾頓的肩膀:「走吧,帶我去你們駐扎的營地看一看。」
那個叫費克爾頓的青年看起來非常尊重西普那,非常小心地走在前面替後者領路。他手裡提著的那盞普通樹油燈在夜風中搖搖欲墜,燈油都染枯了,光線也變得格外微弱。
不過好在他對這周圍的地形似乎非常熟悉,摸黑都能前進。
西普那皺眉道:「怎麼看你們過得這麼寒酸?對了,這兩年好像都沒看你們派人回塔城來領取物資,怎麼?還擔心老子摳搜不知道照顧老部下?」
費克爾頓笑了笑,並不在意道:「超高危區域離不了人,而且我們平時不是在獵殺魔獸就是在訓練,都是些糙人,也用不著什麼東西。」
「那可不行。」西普那看著他身上破爛的戰甲,嘆氣道:「我也是這兩個月才回塔城的,之前幾年都在外鎮守,你們再等我幾個月,這次回去我就給你們寫申請書,派一支新隊伍來來輪崗,也讓你們這群小子回塔城好好歇一陣子。」
這顯然是個好消息,只是費克爾頓似乎對回到塔城並沒有什麼想法,含糊回答:「沒事的大人,我們現在已經習慣在這裡了。」
說著話,前方出現了明亮的火光。
費克爾頓回頭對著眾人笑了笑,高聲道:「邊界小隊的駐地到了!」
黑暗之中,一座石頭砌成的簡陋堡壘出現在眾人眼前,裡面隱約透出溫暖的火光,夜風中,那股烤肉的香味連雨水都遮掩不住,非常誘人地往眾人的鼻子裡飄。
對於在寒冷的夜雨中走了遠路的年輕人們而言,堪稱是勝利的曙光。
東塔綜合學院的幾人心情愉快地跟著西普那幾人快速前往石頭堡壘了,科林斯和西壬也情緒極好地跟上。
暗沉的夜色中,黎離落到了最後。
她看著前方的堡壘,非常謹慎地打量著周遭的環境,這是她改不掉的老毛病,見到新的人先考慮怎麼快速斬殺,抵達新的環境先計劃好逃跑路線——這樣的扭曲習慣都是拜當初狡詐的魔修所賜。
「藥檀。」
她低聲喊了身側好友的名字,然後亮了個手勢,後者愣了愣,點頭低聲道:「所有人身上都留了。」
這也是藥檀慣有的謹慎了,他總是習慣在陌生的環境中,往每個人身上都留下靈力烙印。
得到肯定的答復後,黎離放心下來。
只是她一偏頭,卻發現站在自己身側的艾瑞爾的眼睛在夜幕中彷彿發著幽綠色的光芒,而他正站在不遠處一動不動。
「怎麼了?」黎離好奇問。
「有魔獸的氣味,而且是好幾隻超高階魔獸。」艾瑞爾沉默了片刻,開口就語出驚人。
「誒?」
藥檀頓時緊張起來,悄悄地擠到兩人中間,然後仔細打量著周圍。
然而這座密林裡除了風聲雨聲,便是前方堡壘裡響起的人聲了,根本沒有一點魔獸的動靜。
藥檀眨了眨眼,似乎想起什麼,指了指前方的堡壘,低聲詢問艾瑞爾:「你聞到的,會不會是他們之前殺的超高階魔獸屍體?」
艾瑞爾眯了眯眼,淡淡道:「活的魔獸和屍體的味道是不一樣的,身為獅心家族的人,這點我還是能辨別出來的。」
雖然艾瑞爾還沒有完全獸化,但即便是人類形態的他,也繼承了來自黃金獅子血脈中的絕佳嗅覺,能夠非常清晰地分辨空氣中傳出的細微味道。
「不過……」艾瑞爾也有些遲疑,難得有些疑惑道:「那些魔獸的氣息非常淡……又非常強烈。」
「你這個說法有點矛盾。」藥檀皺眉。
艾瑞爾想了想,最後自己都無法解釋清楚那種詭異的違和感,只能皺眉打量著周圍環境,企圖找出那些不知在何處的魔獸們。
就在這時,堡壘裡面的人似乎發現了他們還沒進來。
剛才領著人進去的費克爾頓探了半邊身子出來,對著外面的三人笑著招招手:「快進來,慢了可就沒烤肉了啊!」
三人對視一眼,最後默契地選擇閉口不談艾瑞爾懷疑周圍有魔獸的事,一起走進了那座石頭堡壘。
這座建立在深山中的堡壘裡面和外面一樣簡陋。
說是堡壘,其實更像是石頭堆砌成的一座兩層大屋子,這隊駐守在此的勇士應該住在二樓,一樓不拘小節地亂糟糟堆了不少雜物,裡面還有許多殘破的魔獸屍體。
堡壘中間燃著一堆篝火,上面架著個烤架,有個瘦高的戰士正在烤肉,對此事很有興趣的科林斯和西壬已經主動在幫忙了。
而東塔綜合學院的學生們正坐在角落,興致勃勃地聽另外幾個隊員說著他們駐守超高危區域時的各種趣事,時不時發出驚奇的讚嘆。
西普那坐在門口,打量了一下周圍,擔憂道:「格魯呢?我怎麼一直沒看到他,是出什麼事了嗎?」
費克爾頓愣了愣,而後笑著搖頭道:「怎麼可能會出事?他這兩天受了點傷,正在樓上休息呢。」
「受傷?」西普那坐不住了,立刻站起身來,順便從懷中摸治療卷軸:「我去看看他,正好還帶了兩張治療卷軸,這就給他用……」
「不用,西普那大人!」
費克爾頓連忙喊住西普那,制止道:「只不過是普通的小傷而已,不要浪費這麼昂貴的東西了。」
「小傷還賴在上面,不下來看看老子?」西普那在這些舊部下的面前全無議員的架子,吹鬍子瞪眼道:「趕緊讓他下來讓我檢查下,要是逞能,我非得拿兩道治療卷軸砸他身上不可!」
費克爾頓沒有辦法,只能上去將那個叫做格魯的魔導師帶下來。
披著一襲陳舊黑色法師袍的中年魔法師緩緩走了下來,他似乎有些虛弱,光是走路的這幾步就彷彿耗盡了力氣,臉色也顯得異常蒼白。
西普那看得滿臉憂色,連忙走過去扶住他:「怎麼回事?哪裡受了傷?」
叫做格魯的魔導師搖了搖頭,勉強道:「西普那大人,沒事,我只是不小心被魔獸撞了一下。」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坐在黎離身側的藥檀突然起身了。
他帶著非常友好又關切的表情,溫聲開口:「各位大人,我看你們似乎都受了傷,我是一個藥劑師,可以為你們查看傷勢然後配置藥劑……」
西普那讚許點頭。
他剛才從一進來,就看到這些勇士身上似乎都用繃帶層層包扎著,不是腿上有傷就是胳膊吊著,藥草的味道更是濃得連屋內的魔獸血腥味都蓋住了。
格魯壓抑地咳嗽了幾聲,不冷不熱地拒絕了藥檀的提議:「不用了,我們白天都用了藥了,只要休息一下就好的。」
其他幾人也都表示不需要再額外治療了,而格魯則低聲地對西普那道了歉,裹緊了拖在地上的長披風,緩緩地一瘸一拐走回了樓上。
藥檀也不好勉強,只能遺憾地坐回了黎離的邊上。
那邊,科林斯和西壬已經把肉烤好了,一群人開始熱鬧地分著烤肉吃起來。
外面的風雨聲變得越來越大,而眾人身處溫暖的石頭堡壘內,好似將它們全部隔絕在外。
藥檀拿了兩串肉回來,遞給了黎離和艾瑞爾,用眼神示意這東西沒問題。
而他則安安靜靜坐在黎離身邊,又翻出記載著各種藥材的小冊子開始看了起來。
那邊的費克爾頓還想邀請他過來一起吃,西普那哈哈大笑道:「別管他,他是個小書呆子,路上其他小家伙都在玩,就他一直看書。」
聽罷,費克爾頓便也不勉強了。
黎離兩口把烤肉吃完,將簽子一丟,手上握緊了枯榮劍。
而她的目光,卻默默地落在了藥檀的小冊子上。
他在上面寫著字,非常潦草,看起來和魔法界的蝌蚪文很像,但仔細辨認能看出,這是修真界的文字。
「他們繃帶下面的根本不是用來止血的藥材,而是一些氣味強烈的普通植物。」
藥檀飛快地碰了碰黎離的胳膊,而後在上面落下另一行字。
「他們身上有問題。」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0 12:01 AM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六十三章 禁魔之雨
夜幕漸深,石頭堡壘內吃完烤肉的一群學生很快便恢復了精神。
身為東塔綜合學院一隊的新隊長,梅麗莎雖然出自貴族家族,不過卻並沒有倨傲之感。
她收起魔法杖,俐落地將法師袍的袖子挽好,招呼著隊員一起把這一堆殘渣收拾好,而後站在門口,透過厚重的雨霧看外面的重重樹影。
這裡已經接近南邊了,森林中草木的種類都和東塔城周邊的不一樣。
梅麗莎的視線掃過角落胡亂堆疊的那些魔獸屍體,上面甚至還有殘留的血跡,看得出是剛獵殺不久的。
她好奇道:「幾位大人,平時這附近也會出現很多魔獸嗎?」
「當然了。」
回話的那個瘦削戰士面色凝重地看向黑暗深處,沉聲道:「這附近時不時會出現大量的魔獸,沒人知道它們從哪裡來。剛開始,它們只在雙月黯淡期間出現,到現在,即便雙月明亮,也會出沒山林間,所以我們需要一直守在這裡,只要發現有魔獸的蹤跡就趕緊過去剿滅它。」
外面的雨越下越密集,即便前方的那些闊葉木生得格外高大,也難以遮擋住今夜的狂風暴雨,甚至堡壘外面的雨水已經積出了淺淺的一層水窪。
這個手上還包扎得嚴嚴實實的戰士卻隨手將遮雨斗篷披上,然後用尚好的那隻手拿起了武器。
「休息的時間差不多結束了,我該去這附近的幾座山脈間巡邏,看看有沒有新的魔獸出來。」
艾柯奇抬頭,隱憂道:「外面這麼大的雨也要去嗎?」
「要去的。」負傷戰士的神情在暖色的篝火中顯得格外冷厲又堅毅:「這附近的山脈間零零落落也有十多個村子,加起來好幾千人呢,所以再大的雨也必須要去。」
「竟然有這麼多村子?」艾柯奇一愣。
「嗯。」戰士點了點頭。
梅麗莎的眼中露出些許深沉,東塔綜合學院的這些年輕人們也沒有問出「為什麼這些村民沒有搬去塔城」這種愚蠢的問題。
在戰士披著斗篷往外走的時候,梅麗莎突然跟了上去。
「我跟你一起去巡邏。」
靚麗的紅髮魔法師將自己的魔杖喚出,露出自信又溫暖的笑容:「我也勉強算是踏入高級魔法師的行列了,應該不會給你添亂子的,如果遇到魔獸的話,多一個人也多一個幫手,不是嗎?」
艾柯奇愣了愣,不過很快便跟著起來。
「既然隊長都要去,我們肯定也要一起的。」
東塔綜合學院的幾人都跟了上去。
那個戰士的表情有些錯愕,詢問的視線也投向了那邊的費克爾頓,遲疑道:「隊長……」
「沒關係的,不是什麼大問題。」費克爾頓看了他們一樣,聲音平靜地准許了幾人的請求:「其他地方交給我們就好,你帶著這些孩子們慢慢巡邏,雨大路滑,晚點回來也沒關係。」
「好。」戰士點點頭。
語罷,他又對另外兩個邊界小隊的隊員道:「你們也準備一下,去另外兩個方向去巡查一下吧。」
另外兩個隊員也起身,其中一個看起來尤為淒慘,半邊腦袋都還包裹著,卻依然冒著雨出了門。
看到這一幕,科林斯和西壬站不住了,立刻站起來準備一起幫忙巡邏。
不過這時,黎離卻將劍鞘一橫,擋住了兩人的路。
在閃爍的火光中,她安安靜靜地坐在最角落,認真地看著兩個隊友道:「坐下吧,這裡也需要人守著才行。真想去的話,等他們回來再接替他們輪換。」
「沒錯,遇到麻煩他們會傳訊的,到時候再去也沒關係。」
一直沉默的艾瑞爾竟然也在此時應和了黎離的話。
雖然科林斯有點懵然,不過還是很乖巧地退了回來,坐在了黎離的身邊。
費克爾頓似乎並沒有在意他們幾個不起眼的小家伙,他和西普那坐在一起,神情柔和地一道回憶著當初一起戰鬥的場景。
西普那很少有這樣開心的時候,隨著老部下的話語,他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明朗,就連褶子都散了不少。
「說實話,知道是您帶隊前去南塔城的時候,我真的有點驚訝。」費克爾頓似乎笑了笑,聲音很低,幾乎被雨聲給淹沒了。
他頓了頓,嘆息道:「我記得您之前一直更喜歡在各個超高危區域戰鬥的。」
「哈哈,我老了,比起戰鬥,現在倒是更享受親眼看著這些孩子成長的過程,就像以前看著你們這群新人慢慢變強一樣。」西普那將手湊到火堆邊上烤了烤,恢復了暖意後忍不住嘆息:「真想念當初帶著你們一起作戰的日子啊。」
「其實留在這裡也不錯。」費克爾頓好似無心地開口:「去南塔城太遠了。」
「那可不行,這是帶年輕人鍛煉的好機會,也是為了替咱們東塔城爭光啊!」
一提到東塔城,西普那的情緒就格外高昂來勁,費克爾頓似乎也習慣了他這樣的性子,只能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外面的雨聲已經大得好似冰雹砸地了。
黎離已經默默地移到了門口,而後凝神看著這場遮天蔽日的暴雨。
外面好像快要天亮了,然而雨勢絲毫不減,彷彿天河傾覆一般無情降落,黎離發現,雨水已經漫過台階,開始漫延進石室之中了。
科林斯正靠在牆角打瞌睡,魔法師的身體比戰士們都要孱弱許多,所以依然需要保證正常的睡眠。小胖子腦袋一歪,靠到了艾瑞爾的背上,後者斜瞥了一眼,一臉的嫌棄,推了兩下沒推動,只能作罷。
西普那和費克爾頓聊了許久,不過他也注意到這極端的天氣,忍不住皺眉。
「這麼大的雨,他們出去巡邏可別遇到麻煩。」
雖然知道同行的有一個超高階戰士,但是西普那仍不放心,拿起武器起身欲走出去探看。
不過費克爾頓卻將他攔下了:「大人,等在這裡就好了,他們很快就回來了。」
西普那脾氣直,搖頭:「不行,我得把他們帶回來才安心。」
說著,西普那便準備用魔法凝聚出結界遮雨,預備直接往雨幕之中衝。
一道能夠擋雨的低級魔法結界不算難,西普那雖然不是魔法師,但是剛好當年也學過。
他快速吟唱著魔法,然而很快,他意識到了不對勁。
「奇怪。」
西普那皺眉打量著周圍:「我怎麼感覺凝聚魔法元素這麼慢?」
剛過來的路上,他感覺這附近的魔法元素與其他地方並無太大區別,不算枯竭。
然而此刻,卻不知道為什麼變得如此稀薄,連使一道低級魔法都變得這樣困難。
費克爾頓高大的影子被火光映著,顯得有些佝僂。
他依然帶著和初見時一樣憨厚的笑容,摸了摸鼻子:「大人,可能是您太累了,要不在這裡休息兩天再回去吧。」
「……」
西普那突然深深地看向費克爾頓。
「你當初跟了我有多少年?」
費克爾頓一愣,而後苦笑了一下,輕聲回答:「從我十歲那年遇見您,再到兩年前來這裡駐守,中間二十年全部在您身邊修行,大人。」
「二十年了,費克爾頓。」西普那定定地看著他,提醒道:「你心虛的時候總愛摸鼻子的習慣,還沒改掉啊!」
「……大人。」
費克爾頓愣了愣。
西普那緊皺著眉,擔憂道:「你一直想留我在這兒,是出了什麼事嗎?是不是遇到了很難纏的魔獸,還是什麼其他什麼麻煩?」
費克爾頓低垂著眼眸,避而不答。
他只是竭力保持著平靜,用近乎懇求的目光看著西普那。
「您再在這裡多待兩日就好了,我為您準備了愛吃的食物和香醇的美酒,我們可以喝著酒再聊聊以前獵殺魔獸的事……」
西普那的臉沉了下去。
「你到底想做什麼?費克爾頓!」
最後叫到下屬名字時,他的語氣變得格外強烈。
「……」
在沉默片刻後,這個青年魔法戰士終於開口。
「您不能帶他們去參加南塔城的大賽。」
「為什麼不能?總不可能是你小子嫉妒當年沒去成,現在不許別人去了吧?這幾個小家伙可是咱們東塔城的未來……」
「正因為是東塔城的未來,所以不能去。」費克爾頓飛速地打斷了他的話。
「南塔城現在很危險,我不能讓你們冒險。」他的表情有些掙扎。
西普那憤怒地摸出武器,往地面上一砸:「你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有人威脅你們嗎?」
「沒有。」費克爾頓恢復了之前的平靜表情,他認真道:「這是我們幾個的私心,我們就只是單純不想讓你們去南塔城而已。」
西普那不耐煩地繼續追問:「你到底說不說!光憑著禁魔魔法道具就以為我走不出去了嗎?你可別忘了,沒有了魔法我也是個強壯的戰士,總不可能被你小子給綁了!」
說著,他便對著茫然的天劍宗一隊眾人招呼:「跟我走!去找上梅麗莎他們幾個,先回飛舟集合!」
西普那的臉上已經有了對外出幾人的擔憂。
然而當他帶著幾個孩子踏出石頭堡壘之後,卻緊緊皺起了眉。
就在不知不覺中,這附近所有魔法元素都消失了。
科林斯茫然地拿著魔法杖,嘗試著凝聚水盾術,結果宣告失敗,而意識到情形不對的艾瑞爾也嘗試著獸化一小部分,原本該飛快出現的獅尾也一直沒有出來。
「誒??」科林斯眼睛震驚瞪大。
他們都不能使用魔法了。
更讓人覺得可怕的是,一道屬於超高階魔法戰士的強大氣息出現在眾人身後。
而後,費克爾頓拿著武器,緩緩往前。
很明顯,這附近一定有他安排的禁魔道具或是魔法陣,所以他才能不受魔法元素消失的影響。
西普那臉色鐵青地看著他:「你難道想殺我?」
「不,我只是想要攔住您。」費克爾頓舔了舔乾澀的嘴唇,神情堅定:「信我一次,大人。」
在說話的同時,他猛地朝著地下一劈。
數道土牆拔地而起,生生地困住了西普那幾人的退路!
站在西普那身後的西壬眼睛驟然一眯,正準備掏箭射向費克爾頓的心臟時,黎離卻突然拍了拍他的胳膊。
「等等。」
她沒有在這個青年戰士身上察覺到任何殺氣,對方的確沒想要他們的命。
或許,這其中另有隱情……
……
雨水開始由小變得的時候,飛舟上的工作人員們沖著下方巡邏的幾人揮了揮手。
「各位!先上來避雨吧!」
「等雨小一些了,我們再繼續檢查飛舟下方的飛行魔法陣!」
那邊的阿瑞斯戰鬥學院幾人快速登上飛舟,衝到船艙裡避雨。
伊莉絲摸了摸自己濕漉漉的頭髮,非常自覺地往賽爾的身邊靠攏。
「隊長,快把紅蓮催動燃起來,我要用它烤一下衣服和頭髮。」
埃西亞幾人也都齊齊點頭,用期待的眼神盯著自家隊長。
「紅蓮不是用來做這種事的!」
賽爾一邊板著臉告誡他們,一邊很自覺地開始匯聚魔力,準備委屈紅蓮讓它當一次暖爐。
然而,伊莉絲舉著髮尾的手都快僵硬了,也沒看到紅蓮劍燃出熟悉的火光。
「它壞了?」伊莉絲茫然地抬頭問自家隊長。
賽爾很快便皺起了眉頭,而後觀察著四周。
「不對勁。」
「什麼不對勁?」伊莉絲還在懵。
賽爾皺眉道:「你們嘗試凝聚一下魔法。」
伊莉絲愣了一下,很快照著賽爾說的去做,準備對自己的頭髮來一道【風之祝福】。
然而吟唱過後,她臉上的表情卻只剩下困惑。
「奇怪,剛才都可以用的,怎麼現在感覺魔法元素幾乎都沒有了呢?」
埃西亞幾人也出現了同樣的狀況。
賽爾眉頭緊皺,快速走向落後幾步上來的尤利西斯:「我記得剛才較量的時候,你的大劍上帶了【破魔】的附魔效果對不對,你是不是把周圍的魔法元素都封禁了!」
尤利西斯也察覺到周圍的異常了。
他沉著臉看這賽爾,面無表情道:「你瘋了嗎?即便是帶了【破魔】效果,也只會對被擊中的人起效,而且只有短短的幾秒時間,絕不可能是造成這麼大範圍的影響。而且魔法道具根本沒法造成這樣持久且大範圍的禁魔效果。」
也就是這時,方才還在外面忙碌檢查魔法陣的工作人員們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出問題了!」
「不知道怎麼回事,維持飛舟正常運轉的許多魔法陣都開始失效了!」
「還好是停靠在陸地上,如果是在飛行途中出現這樣的問題,我們很可能直接從高中墜落下來!」
「而且我們想給西普那大人他們傳訊,卻發現傳訊卷軸都失效了!」
之前給他們倒酒的那個工作人員一臉的崩潰:「不對啊,離開塔城之前我們特意挨個檢查過的,確定每個魔法陣都沒有問題,而且剛才例行檢查時看過的那些魔法陣明明都沒問題,怎麼突然就開始出岔子了?」
賽爾默默地舉起了紅蓮劍,警覺道:「看樣子是有人意識到我的巨大潛力,要提前將我掐滅在萌芽中了!」
伊莉絲:「……」
隊長,真要論起來話,隔壁兩個人好像比你更有被掐滅的價值吧?
尤利西斯亦是一臉的肅冷,他也感覺到自己現在無法使用魔法,實力被大幅度壓制了。
「應該是封禁魔力之類的魔咒,或者是魔法陣。」希澤和閃電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尤利西斯的身後。
「有人要暗害你!」
尤利西斯神情驟然緊張起來,自從成為光明聖子以來,希澤這些年沒少遭遇各方勢力的威脅。
「不是。」希澤搖了搖頭,淡淡道:「我們是到東塔城時臨時決定上飛舟的,行蹤非常隱匿,就算想殺我,也該去攔截教會的那支隊伍才對。」
「而且……」希澤仰頭看著這漫天的雨,低聲道:「從這場雨下起來開始,魔法元素就開始逐漸變少了。眼下更是魔力徹底枯竭,若真的想殺我或者我們任何一人,他們早該動手了。」
然而直至如今,昏沉的暴雨之中也沒有出現任何一道殺戮身影,唯有呼嘯的風越來越大。
「那他們到底想做什麼?」
希澤掃了一眼飛舟上變得黯淡的魔法陣,其中有一些已經徹底失去光澤了。
繪製魔法陣需要大量的魔力支撐,一旦魔力被全部抽空,這個魔法陣就會報廢。所以當時西普那才會下令降落,就是為了給魔法陣填充魔法石,補充魔力。
希澤淡淡道:「沒猜錯的話,他們的目標是毀掉這座飛舟,然後破壞我們去南塔城的計劃。」
旁邊的伊莉絲也抬起頭,眼睛睜大望天,默默地計算了一下。
「用飛舟的話,我們大概只需要五天就能到南塔城了。但是沒有飛舟的話,有【風之祝福】的我不吃不喝也要跑三個月,你們的話估計得五個月了……到時候大賽都結束了吧?」
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索:「現在東西塔城的人都在這兒,北塔城的人去不了,所以……是南塔城的精靈幹的,怕我們去和他們爭第一?」
「……你以為他們跟你一樣笨,邀請了別人還要破壞嗎?」賽爾瞪了愚蠢的隊友一眼。
「所以現在怎麼辦?」尤利西斯看向希澤:「就這樣等下去,飛舟只能慢慢被摧毀。」
希澤張開手,感受著掌心濕漉漉的雨水。
「沒猜錯的話,是這些雨將魔法元素帶走了,先從船艙裡找一下遮蔽物,想辦法把有魔法陣的地方全部擋住,不要讓裡面的魔力繼續消散。」
頓了頓,他溫和地對賽爾等人道:「我們現在需要出去找西普那大人幫忙,就拜托你們守在這裡保護飛舟了。」
雖然阿瑞斯戰鬥學院幾人現在完全失去了戰鬥力,但是希澤這句「拜托」依然說得非常鄭重,瞬間讓賽爾燃起來了!
他挺直了胸膛,沉聲道:「交給我吧!人在舟在!」
「嗯。」希澤點了點頭,而後拍了拍獅鷲的翅膀。
「我們走。」
冒著滂沱大雨離開飛舟後,尤利西斯憂心忡忡地看著遠處的山巒,最後下定決心道:「希澤,要不然你還是等在飛舟上,我騎著閃電先去那邊尋找西普那大人……」
「這場雨覆蓋很廣。」希澤一邊往前走,一變開口道:「而西普那大人至今沒有音訊,他們那邊很可能也遇到麻煩了。」
「……」
尤利西斯不得不承認,這次隱在暗處的敵人手段非常高明,將封禁魔力的魔法隱藏在暴雨中,連他都沒察覺到任何異常。
作為主修戰鬥技巧的魔法戰士,西普那若是在沒有提前防備的情況下,的確很有可能中招。
「除非是最頂尖的大魔導師乃至法神,否則是無法遠距離,長時間去維持一道大規模的封禁魔法的。」
希澤拍了拍閃電的背。
獅鷲很乖巧地蹲下來,於是他翻身騎了上去,並且對尤利西斯伸出了手。
閃電是他們兩人一同養大的,所以它並不抗拒被希澤駕馭,甚至因為當年把閃電從水中撈出來的是希澤,所以它很多時候還更聽他的話一些。
尤利西斯保持沉默,安靜聽著希澤的話語。
「不出意外的話,現在那個魔法師正在黑暗中的某個角落維持著這場禁魔暴雨,我們得去找出他來。普通的魔導師和大魔導師,只能通過連續不斷的的吟唱來達到維持魔法的效果,這時候的他們很好對付,閃電應該都能壓制住他。」
「可是我們該去哪兒找?」
「對方既需要阻攔西普那大人,又要毀壞飛舟,所以……」希澤的目光澄澈,遙望向那邊的邊界山巒:「只可能是在飛舟和邊界山之間。」
當閃電開始撲棱著翅膀飛行的時候,尤利西斯終於壓抑不住內心的疑惑。
「希澤,我有個問題。」
「嗯?」
「封禁類魔法非常罕見,而且還是光明教會不讚成使用的魔法之一,我也只見過一些短效禁魔道具和附魔。」
尤利西斯的聲音有點凝重和遲疑:「希澤,為什麼你會對這方面如此了解?」
能夠一眼看出暴雨的不對勁,對封禁類魔法的使用如此了解,這不是一個光明教會的魔法師應該掌握的知識。
希澤沒有笑,也沒有迴避這個問題。
夜雨將他淺金色的頭髮澆得濕漉漉的,他聲音平靜道。
「如果每天都能體會封禁魔法的話,你也能變成這方面的熟手的,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懵了片刻,他下意識地問道:「難道有人私下對你用封禁魔法嗎?是誰?!為什麼不把這件事稟報教皇大人呢?」
然而,這次希澤卻只是深深地看了好友一眼,很平淡地反問了一句:「怎麼可能?只是書上看到過而已。」
而後他便再也不提,只是催促著閃電往下降去。
「閃電,去下面。」
獅鷲撲了幾下翅膀,然後在蒼茫的夜色中緩緩朝著希澤說的方向落去。
希澤的視線停在下方的某個荒谷處。
這附近的所有魔法元素都被暴雨壓制了,除了那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0 01:22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4-8-10 01:23 PM 編輯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六十四章 他選了另一條道路
石頭堡壘內。
隨著費克爾頓身上魔法的爆發,西普那的表情也變得鐵青和震驚。
他目光復雜地看著這個青年,這曾是他最引以為傲的部下和學生,當初對方的所有戰鬥技巧,都是他一招一式親自調教出來的。
然而,現在對方卻將武器對準了自己。
「我無意傷害您,西普那大人。」費克爾頓的聲音似乎有點沙啞,他只是用一條鎖魔獸的魔法鎖鏈將西普那的手腳束縛住,而後拿走了他的武器:「我會在兩天後歸還給您。」
而後不斷地用魔法凝聚著一堵又一堵的土牆,看樣子是想用這些牆徹底封死西普那和他身後的人。
不過很快,他的目光又落到黎離幾人身上,謹慎開口:「為了防止您反抗受傷,我也只能把他們打暈當人質了。」
說著,費克爾頓便舉起武器,面無表情地準備劈向離自己最近的科林斯。
茫然的科林斯睜著大眼還沒反應過來,便突然被猛地一拉。
黎離將他拉到了身後,而費克爾頓的刀背立馬砍了個空。
她往前兩步,一副不怕死的愣頭青模樣:「我當人質吧,我是隊長。」
費克爾頓才注意到這個年輕的劍士。
眼前的黑髮少女看起來太孱弱無力了,不知是不是受到封禁魔法的影響,身上的氣息也和普通人一樣,安靜站在邊上的時候,很難讓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還沒等費克爾頓回答,她便已經毫無防備地朝著費克爾頓走來……
後者默然,準備將她打昏的時候,異況突起!
黯淡的火光之中,看似瘦弱的少女以離奇的速度猛地抽出一柄玉白長劍,帶著凜冽的可怕氣勢朝著費克爾頓刺來!
與此同時,她身後的西壬和藥檀也飛快地運起靈力準備馳援。
就連科林斯都默默地握緊了魔杖,看樣子是早就做好了臨時轉職為近戰法師的準備。
艾瑞爾見到這一幕,也默默地從背後抽出雙刀,砍向那些礙事的土牆。
西壬正準備挽弓,正在和費克爾頓飛快交手的黎離那邊卻傳來聲音。
「你們去找梅麗莎他們!」
西壬愣了一下,正想提醒黎離她的對手是個超高階魔法戰士,結果卻發現她非但沒有危險,然而隱約壓制住了費克爾頓!
藥檀看了一眼戰場局勢,毫不猶豫地下令:「你們去救梅麗莎他們!」
「我留這兒!」
西壬再也不遲疑,現在這附近魔法元素不能用,東塔綜合學院幾乎毫無戰鬥力,他必須趕過去幫忙。
科林斯也非常乖巧地跟著西壬跑,他知道自己現在幫不上忙,說不定還會讓黎離分心,所以果斷選擇離開。
艾瑞爾本來還在嘗試砍斷鎖住西普那的鎖鏈,結果直接被西壬拽住胳膊拖走。
「跟我走,蠢獅子!」
「……」
那邊打得分外激烈,而西普那好似受了沉重的打擊,茫然又無措地看著前方費克爾頓。
藥檀怕他受到刺激發瘋,先提前往他嘴裡塞了一顆療傷丹。
「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會變成這樣?」西普那喃喃地看著前方激戰的兩人,眼中充滿了痛苦。
他竭力想要掙斷身上的枷鎖,然而魔力消失後,西普那根本無法奈何這些能鎖住高階魔獸的鎖鏈……更淒慘的是,他甚至認出這些鎖鏈狀的魔法道具還是自己親手送給舊部下的!
就在這時,藥檀望了望那邊的戰場,確定黎離游刃有餘後,悄摸拿出了丹爐。
「來西普那大人……把手放兩邊,把這個鎖鏈放到這個爐子裡。」
西普那看起來依然很悲傷,聲音都有些恍惚:「放這裡面做什麼……」
「我試試看能不能把它煉斷。」藥檀小聲回答。
「煉……嗯?!」
……
黎離的心跳開始加速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單獨與真正的超高階戰士交手,跟完全獸化的閃電相比,費克爾頓沒有那麼變態的速度和飛行能力,但是或許因為對方是土系戰士,所以防禦力驚人。
對方的實力絕對不低。
費克爾頓也驚訝於黎離居然還能夠有能力反抗自己。
「是攜帶了罕見的防禁魔類道具嗎?不過這樣也沒有用的,小姑娘,我已經與魔獸廝殺過二十多年了,你還是太嫩了。」
「你是西普那大人看中的後輩,我不想殺你。」
黎離眼底無波無瀾。
她不喜歡打架的時候與人嘴炮,開口只會影響她拔劍的速度。
這也是她第一次使用枯榮劍。
骨劍遠比鐵劍來得輕,在經過靈力溫養後,她與它之間彷彿產生了某種默契的聯繫。
每一劍揮動之時,都帶著一股自在寫意的痛快。
黎離全身心地投入進了這場戰鬥之中,手中枯榮劍好似一道優雅白練,以快到出奇的速度擊碎了這場雨幕,不斷地襲向費克爾頓。
費克爾頓的神情逐漸變得凝重起來。
他萬萬沒想到,這個女孩應對起自己的攻勢竟會如此老道!與魔獸廝殺了二十多年的他甚至都忍不住懷疑,到底誰才是擁有更多戰鬥經驗的那個人。
更古怪的是,他在黎離身上沒有感應到任何魔法的波動,可是對方的速度和力道,的確是沒有魔法加持達不到的境界。
但是此刻禁魔之雨尚未停歇,到底是什麼等級的魔法道具可以庇佑她到現在!
暴雨沖刷在黎離的面龐上。
許久未戰鬥得如此酣暢淋漓的她已進入一種玄妙的境界,手中的枯榮劍幾乎與她合為一體。
費克爾頓不得不使出全力來對抗了。
也就在這時,黎離的劍尖一轉。
那是很飄逸的一劍,沒有半點凌厲之勢,倒是柔美無比。
下一刻,費克爾頓便察覺到本就冷寒的夜雨變得越來越冷,直至冷到刺骨。
那些墜落人間的雨點忽地染上了純白的色澤,自黎離為中心,周圍的雨聲逐漸減弱,明明未至隆冬,天頂竟然開始下起雪來,烈風裹挾著雪光自蒼穹盡頭傾然而落。
骨劍輕懸,劍尖一點白雪。
天劍宗劍招,亂瓊碎玉。
夜雨化作飛雪,正和洽。
那些輕盈的雪點落下來的時候,費克爾頓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
不止是雪花觸碰到身上時帶來的刺骨疼痛,更是因為周邊被禁魔之雨壓制的魔法元素開始瘋狂回湧。
克制所有魔法師的禁魔之雨……被這個少女輕而易舉就破解了。
費克爾頓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麼,最後卻不再與黎離戰鬥,只是茫然地看著正前方的西普那。
黎離的劍懸在他的心口,卻遲遲沒有刺下去。
她只是微微皺眉,看著對手被劍劃破的那身戰甲。
也就在這時,手都被藥檀的丹爐燙出兩個燎泡的西普那緩緩站了起來,猛地掙斷鎖鏈,而後目光復雜地看著費克爾頓。
「現在可以跟我好好談談了吧?」
費克爾頓僵硬地站在原地,嘴唇翕動幾下,最後終於開口:「把我帶回東塔城,交給光明裁判所判決吧,大人。」
西普那一步一步走向他,聲音沙啞:「你寧願去光明裁判所,被聖音魔法陣窺視內心所有的秘密,也不願意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
「聖音魔法陣是聽不見死人聲音的。」青年忽然露出一個忠厚又坦然的笑容,他沒有再摸鼻子,說明此刻的他是真的這樣想的。
「你是在威脅我嗎!費克爾頓!」
西普那氣得胸膛劇烈起伏。
也就在這時,黎離突然開口:「你胸口那道傷口上,為什麼會有魔獸的氣息?」
她淡淡地看著費克爾頓,劍尖點了點對方心臟的位置。
也是剛才近距離戰鬥的時候,她感應到了艾瑞爾口中「很近又很遠」的魔獸氣息。
出自費克爾頓的身上,確切說來,是從他胸口那道傷口上透出來的。
黎離出口後,費克爾頓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他猛地就要拔出武器刺向自己的心口,然而西普那的動作比他更快。
這個老頭以可怕的力道將舊部下壓制在地上,而後徒手撕開了後者的戰甲,讓他的胸膛暴露在空氣中。
而後,西普那的呼吸驟然滯住了。
在費克爾頓的心口,有一道幾乎貫穿他胸腹部的猙獰傷口,疤痕好似蜿蜒的蜈蚣一樣扭曲,而正對著心臟的位置,皮膚詭異地凸起,彷彿是這顆心臟過於龐大將胸腔擠大了一般。
沒有了附魔戰甲的遮掩,那強烈的魔獸氣息也從心臟位置透出。
西普那的雙眼變得通紅,他顫巍巍地伸出手,觸碰到那顆本不該出現在人類身上的心臟。
「你……和亡靈法師有牽扯了。」
「嗯。」
費克爾頓沒有受傷,黎離並沒有對他下殺手。
可是此刻,他眼底的所有光都消失了,臉色蒼白得好像已經死過一次。
他嗤笑了一聲,臉上的忠厚和老實都不見了,只剩下無盡的淡漠和絕望。
「西普那老師。」
他稱他為老師,因為在青年這不算長的人生中,所學到的所有知識和一切東西,都來自於眼前這個老人。
儘管沒有像別的孩子那樣坐在學院裡上課,但他的確是他的老師。
「您知道嗎,在一年前,也是一場可怕的暴雨,這裡出現了一隻聖階魔獸,一隻天賦是禁魔的可怕魔獸。」
「我們沒有辦法打敗那隻魔獸,甚至都找不到方法向東塔城傳訊,便被那隻魔獸直接殺死了。」
「是的,我曾經死過一次,或者說,是與死神打過一次照面。」
「格魯他們幾個也是,他的腳被魔獸直接吞進了肚子裡,而漢克斯,他的半邊腦袋被魔獸啃沒了,耳朵眼睛都沒了,還有克羅,魯本斯,都一樣。沒有了魔法的我們連逃跑都做不到。」
「那時候的我,被魔獸的爪子捏碎心臟,被它勾在爪子上當蟲子玩。當時我看著他們奄奄一息的樣子,恨不得吞了那隻魔獸。」
說到這裡的時候,費克爾頓的聲音幾乎快要哽咽,他似乎又回想起那段可怕的記憶了。
「我們都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那群人出現了。」
「他們殺了那隻魔獸,然後……」
費克爾頓將手覆在自己的胸口上,眼中浮現出一種懼怕,崇拜,卻又痛苦的復雜情緒。
「他們將魔獸的心臟安在了你的身上,又把魔獸的其他部位放在了其他人身上,就這樣救了你們的命。」
西普那語氣麻木地闡述著事實。
「看樣子您曾經見過其他被救的人了。」費克爾頓艱難地笑了笑。
「正如您所言,沒錯,我們被那隻魔獸所殺,又竊取了那隻魔獸的軀體甚至是它那可怕的能力,成為了人不算人,魔獸不算魔獸的怪物。」
西普那沉默了許久,而後沉重地搖搖頭:「我見到的那些人不是被救下,是被他們抓去做實驗的,他們全部都沒活下來。」
「……」
費克爾頓無法回話。
站立在角落的黎離和藥檀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一刻,兩人都想起了當初瓦斯科山脈那些殘破的屍體,以及那些莫名失蹤的游民。
這事對於整個塔城而言都是絕密,當初前去調查事件的霍華德騎士在不久前派人遞了信,非常委婉地警告黎離等人,盡量將親友都接到塔城之中去,因為塔城之外出現了「比魔獸更可怕的存在」。只不過這信有些遲,黎離幾人當時都已經在準備前往南塔城了。
看著費克爾頓胸口的傷痕,再聯想到西普那口中的「實驗」,藥檀的臉色變得青白一片。
對於一個醫修而言,這簡直聳人聽聞。
黎離默默地站在他前方,擋住他看傷口的視線。
「我已踏上另外一條道路了。」
費克爾頓蒼涼道:「格魯他們融合得沒有我好,身體依然有強烈的排斥反應,他們需要去尋找當初那些人幫忙繼續融合我們的軀體,您帶我回去交代就好了,可以放過他們嗎?」
「你跟我回去,我會想辦法幫你瞞住這件事,也會請最強大的治療魔法師為你們醫治。」西普那沉聲道。
「大人。」費克爾頓艱難地爬起來,慢慢地扯過殘破的戰甲遮住自己醜陋的傷疤,他苦笑道:「我們之所以傳訊說想見您,而不是回到塔城尋求幫助,難道還不明白嗎?」
「……」
西普那當然明白。
只要回到塔城,他們這些曾經被亡靈法師救下,且改造成非人存在的昔日勇士,將會被關押到暗無天日的裁判所,淪為被日夜審問甚至剖析檢查的對象。
他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費克爾頓坐在滿地的泥淖之中,聲音低沉:「西普那大人,也許您不知道那些人想追求什麼,但是我知道。」
「被改造之後,我們擁有了魔獸的能力,身上也擁有了魔獸的氣息,這一年之中,絕大多數魔獸都不再主動攻擊我們了。」
「我生於荒野山村,是您將我帶到身邊,帶去塔城學習修行,讓我成了一個能夠擁有底氣的魔法戰士。」
「可是大人,不是誰都和我一樣好運能遇見您,有太多太多人,百萬,千萬個人生活在塔城的光照不亮的地方,他們不知道何為魔法,何為治療卷軸,只知道在某個暗夜中就死在那些凶狠的魔獸爪牙之下,他們做錯了什麼呢?」
「您或許會說,角鬥場的無數勇士在守護著他們,可是您看看,多少勇士只敢在角鬥場裡戰鬥,真正踏出塔城的連三層都不到吧?塔城中固然有像您一樣拼命守護所有人的高貴存在,可是也有只想斂財享樂的蛀蟲。這樣下去,塔城終有一日會被魔獸衝破,人類終有一天會全部化作魔獸的食物的。」
「這世界需要改變,大人。」
西普那暴躁地站起來,聲嘶力竭地怒罵:「你見過那些被他們抓去當實驗的無辜游民嗎!他們沒遇到魔獸,可是遇到了比魔獸還可怕的同類!」
「那些混蛋,那些豬玀不如的家伙,他們把活人的手腳砍了,接上魔獸的爪子!」
「你口中拯救人類的存在,現在正在瘋狂地殘害活生生的人命!」
無盡的沉默之後,費克爾頓低聲回答。
「大人,改變注定會流血,注定有人要犧牲。」
西普那明白了。
他理解之前學生所說的「我已踏上另外一條道路了」是何含義了。
那一瞬間,這個曾頂天立地的戰士突然踉蹌了兩步,好像險些沒站穩。
「那你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裡?」他蒼老的聲音有些發顫了。
費克爾頓默然片刻,而後輕聲:「這附近零星分散著十多個村落,我們要守住這片超高危區域。畢竟,三年的駐守期未滿,我們胸前還佩戴著它,就要盡到塔城勇士的職責。」
他碰了碰自己胸前那塊熠熠閃光的勇士勳章。
「那你傳訊,說想要見我,把我們困在這裡又是為了什麼?」
「是我們的私心,大人。南塔城接下來會很危險,我不想您參與其中。」費克爾頓沙啞回答。
「是那些人要在南塔城做什麼嗎?」西普那深深地看著自己的得意門生。
「抱歉。」費克爾頓選擇緘口守秘。
「滾吧。」
西普那看著費克爾頓,突然暴躁地踹了後者一腳。
他咬牙切齒,花白的頭髮蓬亂:「滾遠點!我管你去南塔城還是北塔城,總之再也不要出現再老子面前!」
「帶著那群混球小子都給我滾!」
「這裡會有新的隊伍來駐守,不需要你們了!」
「我回去會和塔城議會提交報告,就說當初老子帶出來的這個隊,都死了!一個不剩全在和魔獸的戰鬥中了!」
費克爾頓一愣,似乎不敢相信,西普那居然不打算把自己帶回塔城復命?
過了許久,他看著遠處逐漸停歇的雨幕,緊緊地咬著後槽牙,而後用力扯下胸前的勇士勳章,恭敬放在西普那的跟前。
下一刻,那個戰士朝著黑暗中狂奔而去。
他再也沒回頭。
西普那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恍惚間,好像看到時光在飛快倒退。
「西普那大人,我們可是鉑金小隊,一定會守好邊界山,絕對不會放過一隻魔獸的!」
「大人,我們申請了調令!以後就是您的正式部下了!」
「大人,我在角鬥場贏得第一場勝利了!」
「西普那大人,您可以教我嗎?我想成為一名和您一樣偉大的魔法戰士!」
……
很久很久以前。
那時候還只是個高級戰士的西普那,曾經從一個被魔獸摧殘過的游民村落廢墟中,拎起一個傷痕累累的孩子。
「你叫什麼?」
「我叫費克爾頓,大人。」
「怕我嗎?」
「不怕。」
孩子摸著鼻子小聲地回答,快哭的臉上,擠出了一個憨厚又老實的討好笑容。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0 02:34 PM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六十五章 全新的道路
石頭堡壘內,篝火尚未完全熄滅,依然有餘燼在散些光熱。
方才飛散的雪花早就融於地上的泥水間了,映著那些微弱的火光,影影綽綽。
西普那緩緩地走進去環視一圈,最後慢慢地收撿著學生遺留下來的東西,卻是在握著那枚最後放下的塔城勇士勳章後,近乎脫力般地狼狽坐倒在地。
黎離只是靜靜看著這一幕。
她不曾有過弟子,卻也有過師門的諸多羈絆,所以能理解西普那的心情。
至於剛才西普那放走本該押送回塔城的費克爾頓,則不是黎離能置喙的事情了。
一來,西普那才是白色尖塔議會的議員,他是負責處理這些改造人的決策層,選擇關押還是放走由他說了算。二來,西普那是聖階魔法戰士,黎離雖然不懼,卻也不想在這種時候跳出來給自己樹敵。
最重要的是,劍修的準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要犯我我打回去,人要幹別的?關我屁事。
西普那沉默地盯了那堆火半天,原以為藥檀或者黎離會說些什麼,然而這兩人卻只是默契地排排坐在火堆前,添柴烤火,藥檀甚至順便從懷裡掏出兩個炊餅架在火堆上熱。
最後,還是他主動打破了沉默。
「我以為你們會質問我什麼。」
畢竟按照塔城的價值觀而言,西普那這是犯了罪。
「沒必要。」黎離淡聲道:「事情敗露後需要擔責的是你不是我們,所以我們沒資格也沒必要多言。」
藥檀聲音溫和地補充了一句:「西普那大人連他們都會放走,可見心腸其實很柔軟,不是會因為害怕事情敗露而將我們滅口的惡人。」
「哈哈。」
西普那苦澀地乾笑兩聲,黎離過於清醒的這句話,讓他覺得自己都沒有必要再做些無謂的工作了。
什麼威脅,什麼利誘,什麼滅口,對於眼前的這兩人而言都沒什麼意義,他們很聰明,自然知曉對今晚的事選擇裝聾作啞最合適。
那一瞬間,西普那有些慶幸知曉這事的是他們,而非其他人了。
「那你們怎麼看待此事?」
西普那目光深沉地看著眼前的兩個年輕人。
其實白色尖塔和光明教會早就發現亡靈法師們正在做的可怕實驗了,但是這件事注定不能讓普通大眾知曉,甚至連很多塔城內的勇士都不能告知。
雖然西普那覺得用活人與魔獸相融簡直魔鬼,此等行徑堪比魔獸吃人的暴行,說出來後會讓許多人對亡靈法師的惡行有更深的了解。
但是白色尖塔議會在經過緊急討論後,最終選擇了保密。
因為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因此主動投向亡靈法師的陣營,渴望力量的,渴望健全的,渴望不再被魔獸困擾的……人心,誰也說不定。
此刻的西普那,很想知道眼前二人怎麼看。
藥檀眉頭緊皺,認真道:「我不贊同那條路……它太危險了,看似是犧牲小眾成全大眾,但是,有人願意成為被犧牲的那部分小眾嗎?」
他頓了頓,回憶起昔日的天劍城,目光中閃過暖意。
「我的家鄉也曾被一些惡人侵擾,有人挺身而出應對惡人成為英雄,也有人因能力平平而選擇平淡度日。那些強大的英雄,從來不會強迫普通人和他們一樣無畏犧牲,只要不倒戈向惡人,英雄從來不傷及普通人。」
「總要讓人有選擇的餘地的,亡靈法師不該替人做決定。」
黎離接過藥檀的話茬,悠悠道:「要當英雄犧牲自己去當實驗對象,還是不參與其中安穩過一生,所有人都該有自己選擇的權利,畢竟誰也沒有替別人的性命做決定的權力。」
興許是講究因果報應,也認同天地人和,在這方面,修真界的修士們做得很好。
他們覺得自己已佔了世間的絕大部分資源和機緣,就該保護那些普通人,更何況大部分修士也從普通人中踏入修真界的,說是了卻塵緣,但是誰又能真正放下世俗中的親友呢。
同理,普通人也敬慕修士,凡家中有孩童者,總想先送去各個宗門,測測是否能拜入門中,為修真界送去無數後繼者。
尊重和守護都是相對的,這也是凡人和修士的默契。
所以正道修士們,才會和那些想要稱霸天下,口中說著「強者為尊」的世界、將凡人視作奴僕牲畜的魔修們,苦苦血戰了百年之久。
西普那聽出他們口中的認真,心中安定了一些。
他低聲嘆了口氣,將此事拋置於腦後,神情非常嚴肅地看著黎離二人。
「想來你們剛剛也聽到了,南塔城之行極有可能會遇到潛在的危險,你們既是東塔城未來的希望,那我自會竭力保護你們,但是前路未知,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意外,若你們想要就此返回,我可以幫你們想個由頭,放棄這次南塔城的大賽。」
「不必。」黎離搖了搖頭,澄淨的目光中是一如平常的堅定和淡然。
「無論前路如何,我們都要去南塔城參加這次大賽。」
西普那有點好奇:「是為了給天劍宗正名嗎?其實大可不必為此事犯險,要是你們願意,我能引薦你們宗門畢業的學生加入白色尖塔工作……」
「不是為了虛名。」
黎離抱著胳膊,想起遠在千里之外的小老頭,聲音柔和了許多,聲音輕輕的:「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即便是孤身一人,我也要去。」
「才不會是孤身一人。」藥檀嘟囔了一聲,摸了摸餅皮,確定被烤得溫熱以後,才把它遞給了黎離。
黎離咬了一口餅,點頭:「嗯。」
遠處,有幾道雜亂的說話聲在朝這邊靠近。
西普那沒有絲毫驚訝,從這附近的禁魔之雨被黎離用一道奇異的冰雪劍術破解之後,他就感應到正在往這邊歸來的東塔綜合學院一眾學生了。
也正因知曉他們並未受到傷害,西普那才那麼乾脆地攆走了費克爾頓。
若是他的昔日門生為了阻攔自己,把這群寄托著東塔城未來的年輕人們全部殺害了,西普那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而黎離和藥檀更是毫不意外。
靈力並不受禁魔之雨的影響,他倆早在幾人離開的時候就往其他人身上留下了靈力烙印,自然能感應到梅麗莎幾人沒有遇到危險。
至於叫西壬他們去找人,也不過是為了以防萬一罷了。
梅麗莎將礙事的魔法師袍子都脫了,一身狼狽地跑在最前面,在看到石頭堡壘內的三人都安好無損後長長地鬆了口氣。
「怎麼回事?我聽科林斯說費克爾頓先生想要囚禁你們……」
「沒有的事。」先站起來的是藥檀,他非常真誠地開始睜眼說瞎話:「只不過是西普那大人和費克爾頓太久沒見面準備切磋一下,他們是剛睡醒沒聽清楚所以誤會了。」
西壬眉頭緊皺,正要說什麼的時候,身側的艾瑞爾踩了踩這個不聰明的隊友一腳,瞥了他一眼示意閉嘴。
科林斯臉上懵然,但是在看到黎離和藥檀在沖自己眨眼後,也很快反應過來。
「啊哈哈哈……原來是這樣啊?真是嚇死我了,哎呀沒辦法剛才爬了這麼久的山太累了,沒睡醒也是正常的。」小胖子撓著頭一臉的憨笑。
梅麗莎無奈地搖搖頭,倒是沒有責怪他:「算了,你們也是擔心我們才會弄錯……不過剛才的那場雨怎麼回事呢?我們剛才竟然沒法凝聚魔法元素了。」
不擅長瞎說的老實人黎離和西普那閉嘴,繼續等待藥檀發揮。
後者也沒讓他們失望,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剛才有隻聖階魔獸出現了,你們沒聽到動靜嗎?它的能力好像施展是禁魔之雨,好在西普那大人扭轉了戰局,把它給打敗了。對了,費克爾頓就是因為這事放心不下,又去追擊它帶來的其他魔獸了。」
「原來如此。」東塔綜合學院的幾個人是徹底信了。
經過梅麗莎和艾柯奇的訴說,西普那也知道了他們的經歷。
帶他們出去尋找的那個戰士叫魯本斯,和費克爾頓一樣,他也曾是西普那的忠實部下。
「……後來雨越下越大,在路過一個村落的時候,魯本斯把我們送到了村子裡面避雨,自己去超高危區域巡邏了,說是天亮了再來接我們。」梅麗莎的唇畔帶著極美的笑容,輕快道:「村民們似乎和魯本斯很熟稔,他們還說自從有邊界山小隊駐守之後,這兩年附近的村落都再也沒有死過人了。」
「我以後畢業了,也打算申請駐守在高危區域。」
「加我一個!」
「還有我!這可比在角鬥場裡和自己人打架有意義多了,那個游民的孩子還叫我勇士姐姐呢!」
往回走的路上,東塔綜合學院的學生們非常興奮地談論著在村子裡的見聞。
西普那聽著聽著,忽然默默地把頭偏到一邊,悄悄地擦拭了一下酸澀的眼睛。
黎離和藥檀落在最後,看著前方老人的動作,也不由得嘆息。
科林斯暗暗地扯了扯黎離的衣角,湊上來用嘴型無聲地問。
「怎麼回事啊?」
西壬和艾瑞爾也是一臉的疑惑。
黎離輕聲道:「回去再說。」
科林斯好奇心壓不住了,又轉而指了指已經開始透出清亮曦光的天空,眼睛亮亮道:「我的姐,是你把這場怪雨弄停的?」
黎離搖了搖頭:「邊界山那邊是我破解的,但是這邊的不是我。」
她原本的確打算待那邊解決後,就過來再用一招【亂瓊碎玉】破解邊界山這邊的禁魔之雨的,但奇怪的是,在他們往回走的路上,這場怪雨逐漸停歇了。
也不知道是費克爾頓把他的隊友叫著一起走了,還是有誰出手解決了另一邊的麻煩。
就在幾人越過邊界山,朝著飛舟方向回程時,幾人看見了前面僵站著的兩人。
科林斯眼睛驀然睜大,納悶道:「誒?我哥和希澤怎麼都在那兒?」
雨後的清晨籠著一層若有似無的朦朧霧氣,兩個少年不近不遠地對峙站著。
尤利西斯臉上還帶著未散盡的困惑和震驚,然而希澤只是皺著眉,站在半人高的草叢中沉默不語。
「我看到你和他在說話了,可是你非但沒有叫我抓住他,反而還放走了他,你明明知道是他維持的禁魔之雨……」
尤利西斯的呼吸有點急促,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是自己的摯友。
他們發現了那三個鬼祟的身影。
當時尤利西斯去追逐另外兩個望風的戰士了,於是讓希澤帶著閃電去那邊的山壁下,阻止那個正在專心吟唱的魔法師。
那兩人跑得很快,魔法暫時沒恢復的尤利西斯沒能追上,等他返回的時候,卻只看到了讓自己震驚的一幕。
希澤似乎在與那個魔法師交談著什麼,而後在那人一瘸一拐逃離的時候,他的摯友便站在明暗交匯的山壁下,毫無動作地目送著那個魔法師的離去。
甚至,在閃電嘶吼著想要追上去的時候,希澤還摸著獅鷲的脖子安撫勸阻了它。
尤利西斯不明白好友到底在做什麼,這明顯是一次陰謀,甚至極有可能是沖著希澤來的陰謀——在成為光明聖子之後,他已經遭遇了無數次的暗殺。
然而他卻放走了最關鍵的那人!
對此,希澤的解釋卻是「他沒有惡意,放走他比將其帶回光明裁判所更合適。」
尤利西斯不懂,從小在教會長大的他,只知道光明裁判所是這世界上最公正的地方,那裡能將一切黑暗淨化驅散,還所有事件一個真相。
而本該比他還堅定的希澤,似乎並不這樣認為。
在兩人對峙的時候,科林斯熱情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你們怎麼在這兒?是來接我的嗎?」
「……」
科林斯看不懂兩人之間的微妙氛圍,但是其他人倒是看得出來。
尤利西斯默默地清點了一下歸來的人,確定沒有出事後,微微鬆了口氣。
但他依然板著臉,站得遠遠的,生硬地招呼閃電:「閃電,我們走。」
閃電歪了歪頭,看看尤利西斯又看看希澤。
「嗷?」
希澤禮貌地對著和黎離他們點頭致意,沒有多說什麼。
閃電嗷了兩嗓子也沒能成功嗷來兩個主人,猶豫地在兩人之間踱來踱去,最後它怒了。
「嗷嗷嗷!」
獅鷲撲棱著翅膀猛地往上飛去,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叼住了科林斯的法師袍帽子,而後甩頭一丟——
驚魂未定的小胖子趴在了獅鷲的背上,鬼哭狼嚎地被強行載著往飛舟的位置飛去。
尤利西斯:「……」
希澤:「……」
很好,有個性的獅鷲誰都不選。
最後,兩人分別走在了隊伍的兩邊,尤利西斯冷著一張死人臉,希澤倒是神情如常地傾聽著其他人說起經過。
回到飛舟之後,西普那也顧不上傷感了。
工作人員在飛快地匯報飛舟的情況。
「大人,這場禁魔之雨將不少魔法陣的魔力抽空,導致魔法陣損毀,好在雨停得快,而且我們在希澤的指點下及時把飛舟遮蔽好了,所以核心的魔法陣未受損。」
「我們隊伍中有會繪製普通魔法陣的魔法師,今天加快速度繪製的話,兩天內就可以繼續出發了。」
「那就好。」西普那放心下來,欣慰地點點頭:「這樣看來前往南塔城參加大賽的行程並不會耽誤,我們甚至還能提前幾天抵達。」
勞累了整日的眾人都回了飛舟上等待重新起飛。
東塔綜合學院和阿瑞斯戰鬥學院的年輕人們絲毫不知曉暴雨中發生了一切,他們完全相信了「聖階魔獸」的存在,所以和往常一樣在飛舟上自在地等待著。
就連尤利西斯也信了藥檀的鬼話,他甚至還非常鄭重地去和希澤道了歉。
然而在黎離瞥到希澤的神情後,微微皺了皺眉。
他站在船艙的角落,在聽到「聖階魔獸引發的禁魔之雨」這個說法時,沉靜的眼眸中似乎閃過了一絲驚訝。
這個人,絕對知道點什麼。
不過這是西普那需要操心的事情了,在戰鬥之外不想動腦子的黎離不想多管閒事,拿著劍回到了船艙。
房間裡,另外三個腦子同樣不聰明的隊友很可能說漏嘴,所以藥檀正在謹慎地和隊友們說著昨夜發生的事情,至於像西普那放走人這樣的事,則含糊地用「他們逃走了」這樣的說法混過去了。
黎離坐在窗邊,隔著一層避風的魔法結界,外面的曦光已越來越明亮。
從這裡看去,外面有座山很高,很像天劍宗的主峰。
她忽然很想家了。
……
天劍宗內。
伴隨著一段堪稱人禍現場的可怕伴奏,天劍宗在魔法界的第一次入宗考核,開始了。
「前來參加考核的弟子共計三百二十名,其中有三十名是已經測試過天賦,與家人商量好了出來參加考核的塔民孩子;還有二百九十名,是智者前去周邊的幾十個游民村落發布招生通告後,前來參加測試和考核的游民孩子。」
說話的劍修是秋雲生,金丹中期。
雖然他腿腳上的傷勢沒好完,但藥檀這個醫修沒有盯著,此人本著劍修祖傳的「沒死就是沒受傷」的頭鐵原則,他在幾天前御劍奔去找了王大爺。
初入塔城,秋雲生在王大爺的指點下,剛進角鬥場便愛上了代練這個工作,便以一帶四連勝三天的戰績笑傲全場,現在是天劍宗招生辦的老師之一,這一次甚至在低級角鬥場吸引了一群人跟回來參加入門考核。
司空燼坐在木輪車上,對第一次招生甚是滿意,頷首道:「嗯,先把那些孩子帶去測試天賦吧,只要能通過測靈石的都先帶去考核。」
智者也穿上了一身青色的天劍宗外門弟子服,他亦是一臉的喜色:「游民孩子會來這麼多是意料之中的事,只不過沒想到居然會有這麼多的塔民孩子出來求學!裡面好像還有幾個貴族孩子!」
「那是自然。」司空燼輕撫著白鬍子,非常驕傲道:「也不看看咱們宗門出去的孩子多能耐,現在誰不知道天劍宗一隊已經代表東塔城出戰了?」
雖然裡面有不少孩子因為擔心塔城外遇到危險,或是因為家中反對等等原因最終放棄,但是也有半數的孩子毅然選擇出來搏一搏。
心滿意足吹完一首「激昂動人」的嗩吶曲子助興後,黃默音從樹頂上翩然飛下,讓一眾孩子快聽哭的立馬雙眼發亮。
她悠然拿著嗩吶一點:「通過測試的人跟我走,開始考核了。」
「這是你們的第一項考核的打分老師,戈斯。」
身材高大壯碩的戈斯走上前。
他表情堅毅,手中拿著的不是武器,而是一把礦鏟。
孩子們迷茫地看著眼前這個人,即使他們還年幼,卻也看出眼前這個男人,很強。
「戈斯老師好!」
有機靈點的孩子已經先問候上了,而後其他孩子也亂糟糟地跟著喊「戈斯老師好」。
戈斯冷冷地掃了一眼這些孩子,而後板著臉,大吼一聲:「安靜!」
「考核的地點距離此處有半天距離,全部列陣,跟我走!有想放棄的現在就站出來,回家!」
沒有人站出來,現在能夠站在這裡參加第一屆弟子考核的孩子,其實在某種意義上已經算是堅毅果敢之輩了,心性都不算差。
戈斯見狀滿意點頭。
黃默音悠悠然御劍飛在天上,戈斯則領著一眾孩子前往瓦斯科山村。
等他們抵達後山的礦脈,孩子們的表情都有點錯愕。
「不是吧?挖礦?」
「嗚嗚嗚我母親說塔城外面的游民都要被抓去當黑礦工,原來是真的……」
「不一定啊,我花了一銅幣買了天劍宗一隊的魔法留影,他們那麼強,不可能騙我們來挖礦的。」
「小聲點,戈斯老師看起來會打人的!」
聽到這些孩子話的戈斯嘴角抽搐了幾下,不過還是很快調整好表情,冷著臉大聲道:
「都閉嘴!」
「第一輪考核內容,在一天時間內想辦法挖出完整的靈石,數量越多,分數越高!具體的挖掘方式會由我們上個月評出的【黃金礦工】和【白銀礦工】為你們演示。」
聽到這裡,礦洞內走出兩個憨厚老實模樣的礦工,拿著礦鏟對孩子們咧嘴一笑。
戈斯抬頭看了看正懸在天頂的太陽,冷聲道:「明天正午我會來清點每個人挖到的礦石,現在,考核正式開始!」
「……」
說完這句,他便冷漠轉身,朝著下面被擴大的瓦斯科山村內走去。
後方的孩子們哀嚎和竊竊私語不斷,不過他都不打算理會了。
快速地走到其中一間木屋後,戈斯擦了擦額上沁出的汗水,很不安地問悠然坐在裡面的黃默音。
「黃老師,我剛才的表現還可以嗎?」
「很不錯。」黃默音微微一笑,感慨道:「用挖礦做考核內容,一來可以考驗他們的學習能力,看誰能最快學會發力技巧,二來也能考驗他們的耐心和細心,的確是很好的方式。你給大師伯提的意見非常不錯。」
天劍宗的傳統考核方式其實只有兩項,先看天賦,再爬宗門的萬道青石階,這種漫長又辛苦的事情最能看出一個人的心性了。
可惜現在沒人敢踏入那青石階上,最後倒是由整個村子的人一起商量出了新的考核方式,這一項挖礦,就是由戈斯提出來的。
戈斯認真道:「這也是黎離當初教我的修行方法,現在我不過是將它們傳給更多人而已。」
黃默音一愣:「修行方法?」
這又是六師叔創造的哪門子修行方法?
礦洞內,兩個礦工非常認真地教著那些孩子如何挖出完整的靈石。
而這群參加考核的孩子們的反應也各不相同。
人群之中,有人已經在礦洞了尋找到了趁手的礦鏟,正在目不轉睛地看著礦工挖礦的動作,並且開始嘗試著自己挖掘靈石。
有人在觀察附近是否有被挖出的礦石,並試圖把一些看起來快要掉落的礦石悄悄撬下來放兜裡。
還有些老道的孩子在笑著往黃金礦工的手裡塞魔法石,企圖通過某種特殊方式通過這次考核。
……
這個月的黃金礦工是個精瘦的中年女人。
原本有點拘謹的她在拿到黃金礦工的榮譽後,不但獲得了大量的獎品,還成了附近幾個村子中最受尊敬的人之一,這讓她現在變得開朗了許多。
她沒有接那些看起來就很閃耀的魔法石,而是堅定地將其退回。
而後,她看著這群孩子,非常認真地勸告。
「戈斯大人不是騙你們,這挖礦看起來好像沒有什麼用,但其實是天劍宗的大人們傳授出來的獨特修行方式……」
黃金礦工低聲地講述著礦洞內那些工人的變化。
合理挖礦的他們沒有遭到慘無人道的剝削,休息得當,食物衣物都充足,在這樣的情況下,每個人都變得強壯了許多。
「……」
那些孩子們聽得一愣一愣的。
他們都是想要變強才來到塔城外面的。
逐漸的,剛才還不願動手的孩子開始跑去找礦鏟了,在發現已經有人先他們一步後,更是手忙腳亂地想要追上。
「真有意思。」
黃默音用靈力將洞內的情況一覽無遺,默默地在羊皮紙上對應的名字後面添上考核意見後,她悠哉地摸出了嗩吶,準備配樂替孩子們鼓鼓勁兒。
戈斯見狀,臉色驟然大變。
他立刻起身:「我去帶下一批孩子過來,這裡交給你了。」
語罷,戈斯飛快逃離現場。
考核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第二日的時候,除了兩三個孩子實在堅持不下去選擇放棄後,大部分人都選擇繼續參加考核。
黃默音看著正前方這些孩子,滿意頷首。
「很好,首先恭喜你們通過了第一輪考核。」
「先說一下第二輪考核的內容,你們要在第二位老師的追逐下繞著天劍城跑十圈,依照完成速度打分。」
第二位老師?
幾個孩子都鬆了口氣,看向那邊站著的幾個劍修。
只見他們各個都是一副飄逸和善的模樣,手中持著的長劍也很精致秀氣,想來,應該不會跑太快,也不會和戈斯老師一樣凶吧……
然而等了許久,也沒見那邊的劍修們動。
就在這時,黃默音施施然朝著後方拋出一大塊牛肉干當辛苦費。
「小橘,追!」
話音剛落,一隻橘色條紋的巨大犬獸不知從哪裡竄了出來,帶著可怕的氣勢朝著眾人追來。
「汪汪汪!」
「有狗!」
「快跑啊!」
「真不錯,被狗追時能看出他們的勇氣和速度,這是身為劍修最重要的品質。」
拿著鍋鏟的王大爺優哉游哉地踱步過來,看著這幅熱鬧場景滿意地點了點頭:「小橘真是辛苦了,追完科林斯又要追新生,等會兒得給他們加餐才行。」
黃默音對著王大爺恭敬行禮,而後好奇問道:「王大爺,您是在給他們準備午飯?」
「哪能啊,過會兒威爾斯和安格斯要來天劍村,我這是給老朋友下廚呢。」
「那他們呢?餓著?」黃默音指了指被狗追的那群人。
「當然不至於,藥檀走的時候給我留了好多改良的辟穀丹,這不正好給他們嘗嘗嗎?」
「改良辟穀丹?」黃默音一聽更驚訝了。
「是啊,這是魚腥草味的,這有點像煤渣味,這個聞起來像樟樹皮……」
黃默音嘴角一抽:「怎麼感覺都是失敗品?」
王大爺也氣得不行,怒揮鍋鏟,對遠在數千里之外的人罵罵咧咧。
「呵,本來就是失敗品,成功的那些他早就揣著走了!這小藥壇子,回來別想吃到老子一盤菜!」
……
將考核那些有修行天賦孩子的工作交給後輩後,司空燼和智者則在村口接到了匆忙趕來的威爾斯和安格斯。
威爾斯有些震驚地看著煥然一新的天劍宗,一邊驚嘆他們搞基建的速度,一邊好奇地詢問。
「司空閣下,您說的外聘我們當天劍宗老師……這是怎麼回事呢?」
現在天劍宗和荊棘玫瑰家族的聯繫非常緊密,兩人本來就打算來觀看新生入學考核,卻沒想到剛進村,司空燼便向他們提出了這個奇怪的請求。
「現在不需要你們授課,等到以後可能會有學生需要跟在你們身後學一些東西,當然也可能沒有。」
司空燼操縱著木輪車往前,在幸災樂禍地欣賞了一會兒考生被狗追的畫面後,與智者一起,帶著兩人來到了天劍城最安靜的一處大院落前。
「天劍學院。」
威爾斯認出招牌下面的那行魔法界文字了。
「這是為沒有修行天賦的孩子們建設的學院。」智者拄著魔杖,小步子邁得飛快:「附近的許多村子都送了孩子過來,他們若是無法修行,就可以來這裡學其他東西。」
那邊,之前講故事的老者還在按著司空燼編寫的教材講述新的故事。
底下坐著的,除了天劍村自己的孩子外,還有很多這兩天過來參加測試的孩子。
他們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失敗了,紅著眼睛喪氣地準備回家,卻被帶到了這裡,並被告知可以在這裡試讀三天,然後回家和父母商量是否要來天劍學院長期就讀。
威爾斯和安格斯聽了一會兒那些看似輕鬆的「故事」,心中都不由掀起驚天巨浪。
老財政官自不用說,即便是安格斯,雖然看起來是個粗人,其實也是接受了塔城內完整的貴族教育的,自然知曉這些故事中蘊含著非常豐富的知識。
「這可比塔城裡面那些教各種禮儀和鑑賞的課程有意義多了……」安格斯忍不住嘟囔。
「禮儀和鑑賞是在物資基礎足夠高了才能擁有的技能,這些孩子幾乎全部出身於游民村落,或是塔城底層家庭,所以我們的課程以學習一些基礎的知識為主。」
司空燼邀請幾人一道坐在學院中庭的石桌邊,而後看向智者。
「你是天劍學院的校長,你來跟他們說說我們的教學計劃吧。」
智者非常鄭重地對著司空燼鞠了躬:「好的,城主大人。」
「???」威爾斯和安格斯一臉震驚地看著司空燼,怎麼這就成城主了。
司空燼也無奈道:「他非要這樣叫我,我真的沒辦法。」
智者已經精神抖擻地展開一張長長的羊皮紙的。
「是這樣的,我們的天劍學院主要針對沒有修行天賦的孩子,每半年招一次生,為一個學期。」
「所有學生需要先學習兩年基礎課程,其中包括了識字,算術,包含植物、魔獸、礦物等常見物品的辨別課程,歷史,書法……」
前面的還好,聽到最後那項,威爾斯先好奇道:「什麼是書法?」
「是天劍宗傳統的一種課程,據說可以通過書寫一些特殊的符號訓練孩子們的專注力,而且看起來非常具有藝術感!」
說著,智者滿臉笑容地指了指門口的招牌:「你們看,那些好像畫一樣的符號,就是用書法方式表達出的『天劍學院』。」
威爾斯看著上面行雲流水的四個符號,若有所思的點頭。
「原來如此。」
司空燼笑而不語。
安格斯好奇追問:「那兩年之後呢?就畢業了嗎?」
「當然不是。」智者搖搖頭,繼續道:「這兩年內,孩子們可以逐漸確立自己有天賦和想要從事的行業,然後在第三年開始,他們將要分散學習不同的專業技能。」
他指著羊皮紙上洋洋灑灑列了十多條的類別。
「從礦工、種植者、養殖者再到財政官和鍛造師等等都可以選,城主說了後面會逐步找到最合適的授課老師,將選擇了對應課程的孩子帶著他們在身邊傳授技藝,為期三年。」
「這也是剛才說的,外聘二位為校外老師的用意。」
聽到這裡,威爾斯已是眉頭緊皺。
「可是你為什麼要教這些課程,東塔城裡面,種植、鍛造等等技術都是以家族形式傳承的,外人想要成為這些人的學徒,可是需要從小在老師家裡做幫傭,過個十多年甚至二十多年才能學到皮毛。」
「我曾經跟你說過的,威爾斯,人才是最重要的資源。」司空燼慢條斯理地拿起石桌上的陶瓷茶盞,為所有人斟了一杯茶,而後微笑示意他們品茶。
他繼續道:「沒有路,我們就要走出路,沒有人才,我們就要自己培養人才。」
智者也笑呵呵地解釋道:「但凡想要來上課者,都會需要簽署一份契約。我們不收學費,只收住宿費、伙食費和書本費,過於貧困的家庭甚至可以簽訂契約分期付款上學。
不過與之相對的,我們教了他們五年,他們日後也需要為天劍城工作五年以上,這期間,我們會給他們非常優渥的薪資待遇,只要他們願意,以後也能繼續留下,想要走的話,補交完所有費用也可以離開。選擇和天劍城簽訂永久契約者,甚至可以在天劍村分到一套房。」
智者指了指山溪對面的那些居民區。
現在,那邊早已成了一片寧靜又優雅的住宅,那些雅致的院落和小樓極具天劍城的古樸風格,就連住慣了城堡的安格斯都覺得很亮眼。
地精小老頭把手揣在袍子裡,笑得眼睛都快要眯起來了。
「剛開始會有些困難,但是人會越來越多,困難也就越來越少了。
劍神在上,去年的這個時候,整個村子也就五隻咕咕雞,我們都得採野果充飢呢。」
他和村民們見證了黎離他們到來後,村子的一切變化,所以堅定不移地執行著司空燼的所有計劃。
威爾斯則是一臉凝重地看著那些正在認真上課的孩子們。
恍惚中,他似乎已經看到了一大群鐵匠、財政官、種植者和各個行業的人才出現在天劍城。
「……」
原來如此。
這一刻,威爾斯終於明白司空燼說的「沒有人才就自己培養人才」是何含義了。
司空燼要的和別人都不一樣。
不是像華萊士魔法學院那樣追求聲望,也不是像野雞學院那樣斂財,而是更多人,將這個山村變為真正大城,甚至是能夠改變這腐朽現狀的無數幫手!
司空燼不要名望和財富,他要讓有天賦者能無後顧之憂地在前方放心戰鬥,他也要那些本該碌碌無為的孩子擁有更多選擇的權利,讓他們也能夠在後方散發自己的光和熱。
司空燼和威爾斯對視著,對著這位來自不同世界,卻能夠理解自己意圖的好友,略帶深意地一笑。
你是想建立第五座塔城嗎?
那一刻,威爾斯差點問出這句話。
最後他卻只是選擇了沉默,因為他的心跳已經開始不斷加速,呼吸急促到快要不能說話了。
這一瞬間,老財政官隱約察覺自己現在已經被司空燼帶著,邁上了一條前所未有的道路。
一條能夠照亮腐朽的塔城,照亮塔城之外的山野,照亮更多人的……
全新的道路。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0 04:09 PM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六十六章 大賽前,抽到種子?
經過漫長的幾日等待後,快在飛舟上閒得生蘑菇的黎離被西壬叫醒。
「別打坐了,南塔城快到了!」
外面,已經隱約傳來工作人員有有條不紊的指揮聲。
「南塔城方位確定,準備關閉第一第二飛行魔法陣。」
「飛舟會有些顛簸,通知學生們收起武器,待在船艙內不要隨意走動。」
「準備降落——」
科林斯丟下手中的話本,嘟囔道:「終於到了,足足在飛舟上待了快十天,人都坐麻了。」
「對了西壬,東塔城和南塔城之間距離這麼遠,當初你是怎麼過來的?」藥檀好奇地看向西壬,他記得初見那會兒西壬還是個不會魔法也不會靈力的精靈,怎麼突然就下定決心走這麼遠了?
西壬淡定回答:「走了一年,走到東塔城的。」
艾瑞爾微微挑眉,打量了一下西壬,難得獅子嘴裡吐出象牙:「看不出來,你倒不像其他精靈那樣柔弱怯懦啊。」
西壬白了他一眼,這十天裡他幾乎每天都要和艾瑞爾種族攻擊一下,今天也不例外。
「我也沒看出來,你居然不像其他半獸人那樣粗鄙野蠻。」
兩個人互誇了,但是都誇得很難聽。
黎離將枯榮收好,走到窗邊往下看。
按理說,飛舟都開始降落了,下方自然應當是南塔城了。
可是,入目之內的景致與東塔城截然不同,沒有熟悉的高大建築物,沒有恢弘的角鬥場和華麗的城堡,甚至連黎離想像中一定會有的高聳塔城城牆都尋不到蹤跡。
「西壬,南塔城呢?」
西壬瞄了一眼便給出答案:「就在下面,南塔城周邊的樹太高大密集,所以需要距離很近才能看清楚塔城的面貌。」
除了西壬,天劍宗一隊的幾人齊刷刷地趴伏在窗口,目不轉睛地看著下方的綠色海洋。
隨著距離的拉近,黎離也終於看到了南塔城的城牆輪廓。
那或許也曾是堅硬冰冷的石頭壘砌成的數丈高的城牆,然而此刻,出現在黎離眼前的卻不是冰冷肅穆的灰色,而是由無數攀援的藤蔓和枝葉組成的植物高牆,深深淺淺的綠色籠在視野中,散發著蓬勃的生機和屬於大自然的壓迫感。
飛舟停在南塔城外,與城牆懸平,沒有冒昧地飛進去。
這樣大型的魔法道具貿然進入南塔城,會被視作無禮的挑釁。
學生們已經聚集到了船艙外的甲板上,正在好奇地往下面看。
「感覺下面好像全是樹,沒有平地,飛舟該停在哪兒?」
「下面的樹好大,會被飛舟壓斷,還是會把飛舟戳穿?」
……
在眾人的好奇中,南塔城的城牆上出現了幾道身影。
他們似乎揮動了幾下手中的魔法杖,一些淺綠色的光點自他們的魔杖逐漸閃爍到飛舟下方的密林間。
科林斯驚嘆:「我的天,好強的木系魔法波動!」
而此刻,東塔城的這些學生們也發現了下方的異常。
黎離往下一看,只見下方的樹木竟然延伸出無數根粗壯的藤蔓,這些藤蔓層層交錯重疊在一起,無聲而迅速地在密林上方,延展出一片巨大的綠色平地。
方才還在困擾飛舟該如何降落的眾學生看得目瞪口呆。
西普那看起來對南塔城的這個手段不算陌生,很快,他指揮著工作人員操縱著飛舟,緩緩降落在藤蔓平地上。
「好了小鬼們,都打起精神,拿出我們東塔城的氣勢,準備下飛舟進南塔城了。」
艾瑞爾抬腿就往外走,不過卻被西壬攔住了。
「等等。」
西壬面無表情地從芥子囊中取出一個東西丟給艾瑞爾,後者拿起一看,卻發現這是一套白色衣服。
和黎離他們身上穿著的白色衣袍很像,應當是天劍宗的院服。
艾瑞爾剛想拒絕,科林斯便提醒他:「最好換上,不然我們全部人都穿著院服,等下南塔城的看你獨樹一幟,指不定就要注意到你,然後直接把你趕出去了。」
黎離也不冷不熱地開口:「現在你是我們天劍宗的弟子,就要守規矩。」
頓了頓,她非常認真地補上一句:「這是免費的,不會收你錢,放心。」
艾瑞爾:「……」
她這話什麼意思?
難道堂堂獅心家族的小公爵,不想穿院服會是因為捨不得出那點兒錢?
艾瑞爾冷哼了一聲,動作迅速地將寬鬆的袍子囫圇地套在戰甲外面,然後豪闊地丟出一匣子的魔法石。
「不會少你們的院服錢。」
艾瑞爾丟往錢後,本來以為天劍宗幾人會義正辭嚴地痛斥他用錢打臉的行為,結果……
「一共有一百塊魔法石誒!」
科林斯目光如炬,一眼就清點出數量,大喜過望。
「正好,我們每個人分二十五。」藥檀滿意極了。
西壬毫不留情嘲笑:「小獅子是真的有點不聰明,這樣的袍子造價最多也就五枚銀幣,怎麼能這麼冤大頭給一百塊魔法石。」
艾瑞爾:「……」
忘了,他的新隊友們都不要臉。
穿好院服又分往錢後,天劍宗一隊樂呵呵地吊在大隊最末,走下了飛舟。
也就是這時,黎離幾人終於見到了正前方迎接眾人的那些精靈。
站在最前方的,是一個身著銀色袍子的白髮精靈魔法師。
他看起來無比蒼老,然而碧藍色的眼睛卻如孩童一般寧靜清澈,閃著睿智平和的光芒,頭上戴著一頂銀色的樹葉編織而成的冠冕,與之相對的,手上的魔杖上的紋飾亦是優雅纏繞的枝葉。
「我是綠色尖塔的長老,費魯曼。」他非常和藹地對著眾人自我介紹,笑容慈祥。
「費魯曼長老,多年未見了。」西普那哈哈笑著上前,重重地拍拍魔法師的肩膀,與對方打了個招呼。
費魯曼長老眼中也含著笑意,得體地問候了幾句後,便對著身後的那些精靈示意:「先安排遠道而來的客人們去綠色尖塔休息吧,今晚還有歡迎舞會呢。」
後方,十多個身姿輕盈的精靈手上捧著花冠,邁著如舞步一般優雅的步伐引向眾人。
黎離有點不自在地僵站在原地,她的頭上被戴上了一圈精致的花冠。
剛開始,黎離是下意識拒絕陌生人靠近的。
但是給她戴花冠的是個很美麗的精靈小弟弟,他踮著腳望著黎離,笑得兩眼彎彎,還聲音溫軟地叫她「姐姐」。
黎離必須承認,這比給她一劍殺傷力還大。
西普那和費魯曼走在最前面說著什麼,後者一邊不急不緩地往前走著,一邊時不時用魔杖點一點地。
在他的魔杖下,那條能容納所有人行走的綠色藤蔓道路便不斷地向前延伸。
也不知道前進了多久,眾人終於看到前方的那座綠色尖塔。
和城牆一樣,這座巨大的高塔外圍被無數的綠色藤蔓覆蓋包圍了,難怪叫做綠色尖塔。
費魯曼的藤蔓道路也逐漸往下,最後鋪設到了綠色尖塔的正門口。
黎離跟著大部隊走入尖塔。
西普那和薩魯曼兩人往綠色尖塔的高層上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商議提前戒備亡靈法師的事。
尤利西斯和希澤在禮貌道別後騎著閃電,朝著南塔城內的光明教會飛去,他們要和其他提前抵達的光明騎士和魔法師們匯合。
而東塔城的幾人則被帶領著一路往上,去了待客用的尖塔五樓。
「接下來諸位可以好好休息,晚上南塔城準備了歡迎舞會。」
待侍者離開後,黎離幾人才有空認真打量這間被分到的臨時宿舍。
雖然同樣是尖塔,但是綠色尖塔的風格明顯和白色尖塔不同。
偌大的套房內,所有的布置幾乎都是木質的,地板是由藤蔓編織而成的,窗簾是一些細長的枝葉,上面還點綴著淺粉色的小花,隨風輕輕搖曳時,清新的香氣也被帶入屋內。
就連五張大床也是由藤蔓纏繞結成,上面鋪著的被子也是極淺的綠色,黎離輕輕摸了摸,發現它們似乎不是尋常布料,而是某種巨型樹葉。
藥檀嗅了嗅屋內的氣味,驚訝道:「這間屋子似乎是活的,木系氣息非常濃鬱!」
他本來主修的就是木系靈力,此刻身在其中,自然感覺無比舒適。
「本來這裡面就全是活的植物。」西壬懶懶地躺在最角落的那張樹葉床上,「超過五成以上的精靈都是天生的木系魔法師,所以他們對植物非常親近,南塔城的大部分屋舍和家具都是他們用魔力催動著演化而來的。」
艾瑞爾皺著眉,顯然不太適應這種原生態且硬邦邦的葉子床。
好在科林斯早有準備,他飛快地從空間戒指中翻出從家中帶來的各種柔軟毯子,將其丟給隊友們,重新墮落為擅長享樂的人類貴族。
艾瑞爾接過一張毯子,動作略笨拙地企圖將其鋪平,然而顛來倒去弄了半天也弄不好……
這種事情,身為小公爵的他是真的毫無經驗!
藥檀正在幫黎離鋪床,見狀隨口道:「你等等啊,我這邊忙完了就來幫你。」
「真沒用。」
西壬從葉子床上翻身而下,一把奪過艾瑞爾手中的毯子,麻利地抖了抖,眨眼的工夫就鋪平了。
他翻了個白眼,又躺回去了。
艾瑞爾略不自在地抿了抿唇,乾巴巴地說了句「謝了」。
「呵,矯情。」西壬用半獸人最常罵精靈的話回他。
艾瑞爾:「……」
又一次贏得口頭勝利後,西壬沒有再乘勝追擊,而是轉頭看向藥檀。
他提醒道:「南塔城有很多特殊的植物,你要不要去藏書室借兩本藥材書回來看看?」
「誒?好!」
雖然藥檀很好奇,一向只看話本的的西壬為何突然主動提出去藏書室,但是他本就打算在南塔城多屯點藥材帶回天劍宗,自然不會反對。
此刻天色正明,南塔城安排的歡迎舞會在晚上,幾人便結伴一道前往位於綠色尖塔第二層的藏書室。
在用四座塔城通用的勇士勳章進入後,黎離掃了一眼這間寬闊到堪比城堡的藏書室。
和東塔城差不多的布置,不過這裡面的精靈數量極多。
明亮的拱形落地窗上繪製著精美的玻璃紋飾,柔軟的葉子地毯上生長著由類似花瓣組成的三百張椅子,中間甚至有個圓台。
時不時的,有精靈走上圓台,用動聽的聲音半是吟唱半是詠嘆的語調,誦讀著某些詩篇。
到某幾句時,底下的精靈甚至還會跟著低聲吟唱。
藥檀早就直奔那些書架去了,黎離安靜坐在椅子上等著,身旁的科林斯已經睡著了。
客觀來說,他們吟唱詩歌時的這個氛圍,讓黎離久違地想起了那些佛修念經。
不過佛修念經只會讓她睡覺,而精靈就不一樣了。
前方的那上百個精靈,無論男女皆是身形頎長,優雅輕盈,連老頭都長得很清秀,個個都長到了黎離的心坎上。
她一回頭,就看到艾瑞爾和西壬和默契地開始翻白眼,似乎都遭到了不小的精神折磨。
好在藥檀很快便借到了一本厚厚的《南塔城藥材大全》,回來叫上他們準備離開了。
幾人逃一般地往外走,只不過臨出門的時候,西壬卻突然停住了腳步。
在他正前方,幾個身著統一淺綠色袍子的精靈正迎面走過來。
「西壬?」為首的那個高挑的精靈少年似乎有些驚訝地看著他,而後微微一笑:「真沒想到,你也會來藏書室,這些是你的人類朋友嗎?」
「這句話聽起來感覺有點陰陽怪氣啊。」藥檀皺眉,悄悄地湊到黎離的身邊嘀咕。
「西壬的這些朋友看起來不太對勁。」科林斯也認同道。
「不是朋友。」西壬面無表情地開口道。
天劍宗幾人齊刷刷地轉頭盯他,目光譴責。
對面那人愣了一下,而後認同地點頭:「也是,你的性格別具一格,想來也不是那麼容易……」
西壬毫不客氣地打斷他:「我性格怎樣關你屁事。」
而後他冷漠地轉過頭,對黎離幾人解釋道:「我剛才說的不是你們,是說他們不是我朋友。」
「哦……」
黎離幾人又齊齊點頭,露出滿意笑容。
原來如此,那沒事了。
精靈少年:「……」
「走了。」西壬態度冷淡,並沒有要與這行人敘舊的意思,非常迅速地帶著朋友朝樓上走去。
黎離回頭看了一眼。
後方那些精靈已經恢復了冷靜,為首的那個精靈少年嘴角噙著一絲淺淺的笑,並沒有半點失態模樣。
他非常得體地微頷首向黎離等人致意,而後轉身,邁入藏書室。
在某種意義上而言,他們這樣的模樣好像更符合當初從智者口中聽聞的「精靈」模樣。
優雅且冷靜,高貴而美麗。
可是黎離現在倒覺得西壬這樣也不錯,並不算是精靈中的異類。
畢竟劍修中都能出大師兄這樣精通風花雪月的人物,誰又規定精靈不能粗俗且暴躁了?
回到宿舍內,西壬便窩在了葉子床上,閉著眼不言不語。
科林斯好奇地扯了扯西壬的衣角,興許是看出了好友不想提那個精靈少年的事情,所以轉移他的注意力。
「西壬,你準備什麼時候回家看看?我都準備好給伯父伯母帶的禮物了!」
說著,小胖子開始熱情地從空間戒指裡取各種亮閃閃的寶石,以及各種精巧的東塔城魔法道具,還開始招呼黎離過來幫忙一起包裝禮物。
西壬睜了一隻眼,看了科林斯和他跟前擺著的無數禮盒。
他神情淡然道:「別準備了,我沒有父母,在南塔城也沒有家,你的禮物送不出去的。」
「……」科林斯有點不知所措起來。
黎離的神情也變得凝重了一些,難道西壬的父母也早亡了嗎?瞬間,身為師叔的她,看著西壬的眼神都有點憐愛了。
似乎是看出好友臉上的關心,西壬嗤笑一聲:「別把我想那麼慘,精靈和你們人類不一樣,我們都誕生於精靈族的生命之樹上,所以所有的精靈都可以算是生命之樹的孩子,也算是兄弟姐妹。」
他懶懶地往後一躺,淡淡道:「成年的精靈組成家庭後,會去生命之樹領走一個幼年精靈,將其帶回家後慢慢教養,成為親人。」
「不過我在生命之樹上待得比較久,直到十歲了也沒人來領我走,我就自己選擇離開生命之樹,開始在南塔城闖蕩,再然後又到了東塔城遇到了你們,沒了。」
西壬說得雲淡風輕,語氣裡全是無所謂。
因為沒有魔法天賦,所以當初沒有人選擇帶走西壬,他也不稀罕。
其他精靈從小有長者領著,學習各種禮儀和詩歌藝術,這些西壬統統不會。
那些和他一棵樹上掉下來的兄弟姐妹們,因此都覺得他是個異類,暗暗地嘲笑他的粗鄙和低俗,他也都心知肚明,且不想改變。
司空老師……不,是師父給他的書中,那些主角也都是不一樣的異類。
他也一樣,所以他就是主角。
科林斯以為自己不小心提到了西壬的傷心事,所以有些懊惱地捏著拳頭不敢再說話,藥檀和艾瑞爾也都保持著沉默。
就在這時,安靜坐著的黎離似乎回想了一下什麼,而後冷不丁地開口。
「我感覺他們挺沒眼光的。」
西壬一愣:「什麼?」
黎離認真地開口:「我剛才觀察了一下,那些精靈雖然也都長得很不錯,但是和你相比還是差了不少,他們居然不選你,是真的很沒有眼光。」
要換做是她,絕對毫不猶豫把最好看的西壬從樹上摘下來。
西壬嘴角一抽,萬萬沒想到黎離的關注點如此清奇,但是他很快便露出嘚瑟的笑容。
精靈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面鏡子,照了照,滿意道:「果然,我比他們好看。」
「呵,膚淺。」艾瑞爾突然冷哼一聲。
而後他突然挪了挪位置,用最流暢英俊的側臉對著眾人,且好似不經意地撩了撩自己金棕色的柔順長髮……
「看清楚,什麼才叫真正的英俊!」
藥檀也輕咳一聲,悄悄靠到窗邊,讓陽光灑在自己清秀柔和的面龐上。
就連科林斯也偷偷吸了吸自己的小肚子,微微仰頭,嘗試掩飾雙下巴。
黎離:「……」
這幾個人是真的不要臉,加起來還沒她一個人成熟穩重。
……
一直在寢室內待到晚上的時候,西普那歸來了,通知三個學院的學生一起前往參加歡迎舞會。
西普那已經換上了一身華麗的禮服,跟在他後方的東塔綜合學院的學生們也換上了美麗的禮服。
梅麗莎依然穿著非常符合她氣質的火紅色禮服。
她落後半步,低聲詢問黎離:「等會兒是舞會,你們怎麼還穿著院服?」
頓了頓,她主動提出:「是忘記準備了嗎?我帶了備用的,可以借給你。」
「不用了,謝謝你。」黎離搖了搖頭,婉拒了梅麗莎的好意:「我沒打算跳舞。」
一來不會跳,二來,除了打架,她著實抗拒和旁人的肢體接觸。
其他四人看樣子也是同樣的打算,就連最愛嘚瑟的小公爵都沒換禮服,依然穿著那身皺巴巴的天劍宗弟子服。
梅麗莎表示理解。
然後一轉頭,她就看到另外一邊的阿瑞斯戰鬥學院眾人也是穿著清一色的土黃色院服。
伊莉絲指了指自家隊長,憋不住話地主動解釋:「隊長為了能夠在這次比賽中不被尤利西斯打得太慘,所以把院長撥給我們的所有預算全部拿去補充裝備和卷軸,沒錢買禮服了。」
賽爾瞪了她一眼:「伊莉絲!再多話就把你匕首上的極品魔法石挖下來還我!」
伊莉絲捂緊了鷹吻匕首,乖乖閉嘴了。
在這無比和諧的氣氛中,東塔城眾人被帶領著一路往前。
南塔城的城市不似東塔城那般齊整平坦。
這座巨大的城池似乎生長著無數株高聳巨大的樹木,沿著樹幹攀生著粗壯的藤蔓,它們糾纏著在巨木之間構架成一條條騰空的道路。
各式各樣的樹屋修建在樹幹上,伴隨著巨木頂端樹葉縫隙中透出的柔和月光,發現上方還有數層街區,精靈們穿梭在這些古樹之間,一切都顯得那麼自然而和諧。
歡迎舞會的現場位於南塔城的最中心,這裡是一片難得的沒有生長著巨木的平坦地區。
在遠處巨木街區燈光的映照下,黎離看到了盛開的花海在眼前鋪陳開來,在最中央的位置,則是一座被鮮花簇擁著的半圓形宮殿。
沿著花海中的石階一路往上,東塔城的眾人走入了殿中。
透明的拱形落地玻璃窗上繪製著彩色的花紋,每一扇窗戶上的圖案都不一樣,彷彿人類的繪卷一般精致。
照明魔法陣的光輝在宮殿中映照出柔和卻又絢爛的光點,天頂的雙月光輝正是最明亮時,透過透明的天窗投映而下,影子落在殿中的噴水泉中,被那些水花不斷濺碎又聚攏。
早有精靈抵達此地了,身著精靈族特色輕紗禮服的他們頭上都戴著枝葉額飾,優雅而美好地輕聲問候著客人們。
在豎琴的伴奏和精靈輕柔的歌聲中,眼前這一切都顯得那麼的如夢似幻。
「不愧是最追求美麗與藝術的精靈一族,這真是如繪卷上的場景復甦。」梅麗莎驚嘆著精靈的創造力,一時間都有些看入迷了。
黎離點點頭,她說不出這種誇獎的話,腦子裡只有一句樸實無華的「好看」。
很快,東塔綜合學院這些出身貴族的學生們便踏入舞池,熟練地和精靈們共舞了。
更遠處,那些身著鑲金邊白袍的西塔城光明法師和騎士們也邁入了舞池,個個都是風度翩翩。
黎離掃了一眼,沒發現希澤和尤利西斯。
她靜靜地欣賞了一下年輕人們美好的舞姿,然後默默地……
挪到了擺放飲品和食品的角落,欣賞起更美好的精靈族食物來。
和東塔城的糊糊和大塊烤肉比起來,精靈族似乎更喜歡吃素,加上他們這裡植物種類眾多,所以擺放的大部分都是黎離沒見過的水果。
黎離拿了一杯不知名的果汁抿了抿,酸甜可口,然後開始專注地挨個品嘗起那些色澤鮮嫩的水果。
「那個像葡萄的,給我留兩個。」
「那個很酸,你去拿那串綠色的小果子,在南塔城也賣很貴的。」
黎離身後突然傳來小聲的對話。
她一轉頭,就發現幾個隊友不知何時也排排跟在自己身後,再後邊,阿瑞斯戰鬥學院的伊莉絲也混在裡面,正在悄悄地打包水果。
「我給我們隊長拿點,他害羞不好意思。」伊莉絲飛快地再撈了兩個紅果子。
伊莉絲指了指遠處的賽爾,後者正在和一群精靈交談著什麼,沒注意到這邊的事。
但是站在城堡階梯上的西普那卻是將這一幕全部納入眼底。
他身側的費魯曼長老露出和藹的笑容,溫聲道:「今年東塔城的孩子們可真是有活力啊。」
「……」
西普那老臉一紅,只覺得今年東塔城的臉著實是快被丟光了。
就在這時,費魯曼的視線落在了天劍宗隊伍最末的艾瑞爾身上。
他似乎有點遲疑,低聲詢問:「那個,便是半獸人的獅心小公爵嗎?」
「沒錯。」西普那點點頭。
儘管不獸化的艾瑞爾看起來完全沒有區別,就連那些迎接他們的精靈也沒有察覺出這是他們最厭惡的半獸人,但是對於精靈長老而言,辨認出他的種族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而且在提交給南塔城的參賽學院的名單中,也非常直白地標明了艾瑞爾的種族。
東塔城不想得罪北塔城,強行將艾瑞爾的參賽資格剝奪,但是同樣也不想讓南塔城誤會他們與北塔城有秘密交易,索性非常坦蕩地將所有事情擺在明面上。
要攆走獅心小公爵還是保留他的參賽資格,全部交由南塔城做主。
西普那老神在在地揣著手,臉上完全看不出人類的狡猾,反倒是一臉的憨厚老實笑容:「今年你們南塔城才是東道主,所以要如何決定是你們的事。」
「放心吧。」費魯曼聲音緩緩,平和道:「綠色尖塔的長老會向女王陛下徵詢過意見了,他既然敢孤身來南塔城,我們南塔城便敢容下他。」
聽到這個答案,西普那微微鬆了口氣。
之前南塔城和北塔城,通常可都是王不見王的冷戰狀態。
其實他內心也是希望艾瑞爾能夠被留下的,若是艾瑞爾走了,沒有替補隊員的天劍宗一隊可就面臨四打五的風險了……那樣子今年東塔城的成績恐怕不會好看。
底下的舞會已到了中場休息的階段,跳累了的眾人都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說話。
吃累了的黎離無聊地靜坐在角落,在腦海中演練著劍法。
不知道何時消失,又何時跑回來的藥檀坐回隊友身邊,開始低聲匯報著剛打探到的情報。
「看到那邊穿著銀色鎧甲的褐髮騎士了嗎?科林斯,那是光明教會二隊的隊長,叫做庫查茲,聽說他是和你哥哥競爭下一任獅鷲騎士軍團團長的人,實力很強,好像快晉升到超高階戰士了。」
「他身後的那個牧師,據說是光明教會年輕一代中最強牧師,叫做奈達利。」
「至於三隊,好像是中間派,也不知道到底是支持你哥還是庫查茲,到時候大賽的時候可以暗中觀察一下。」
科林斯一愣:「這些事我哥都沒跟我說過,你怎麼知道的!」
平平無奇的社交小天才藥檀沒搭理他,繼續指向了另外一邊。
「看到那邊沒有,那個個子特別高的綠頭髮精靈,那是精靈族的春風學院派出來的木系魔法師,叫做木茜,聽說是被精靈女王看中的人,很可能會繼任為下一任女王。」
黎離默默轉頭,問西壬;「這事兒你知道嗎?」
西壬面無表情:「我不知道。」
藥檀依然不理他們,繼續介紹另外的人。
「還有白天在藏書室陰陽怪氣西壬的人,你們都認出來了吧?那個看起來像魔法師一樣秀氣的家伙,其實是秋葉學院的隊長,叫做澤爾更。」
黎離嘴角一抽:「……這個名字有點像我們那邊的一道菜。」
藥檀點點頭:「沒錯,是有點像。但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澤爾更是風系弓箭手。」
艾瑞爾優雅地擦拭了一下嘴角,冷笑:「風系弓箭手又如何?不過一刀解決的事。」
黎離指了指臉色鐵青的西壬:「喏,你的隊友也是風系弓箭手。」
「……」
科林斯立馬坐直,拍了拍西壬的肩膀:「好兄弟,這次可真的不能輸啊。」
屬性一樣,職業也一樣,這要是輸了真的很丟人了。
西壬摸了摸自己的箭囊,觸及那三根木箭後,焦躁煩悶的心,忽然就變得平靜下來。
他也是有師父教授本事的人,不會輸的。
不過黎離倒是很好奇:「藥檀,你到底怎麼打聽到這麼多消息的?」
藥檀愣了愣,而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去跟他們問了好,然後聊了幾句,他們自己就全部都主動告訴我了啊。」
他一副「這真的很簡單不信你也去問好試試」的表情。
黎離:「……」
算了,學不會。
科林斯好奇地追問:「南塔城不是也該有三支隊伍嗎?還有一支隊伍呢?」
「還有一支隊伍,應該是最南邊的無盡之海中生活的人魚們。」
西壬終於開口了。
隊友們都好奇地看了過來,西壬懶懶道:「就像北塔城主要生活著矮人和半獸人一樣,南塔城的陸地上生活著精靈,海洋裡則生活著人魚一族。不過因為人魚族很少登陸,所以極少有人知道他們的存在,也經常缺席大賽。」
西壬以為隊友們接下來都要關注今年人魚族的隊伍到底會不會出現,結果萬萬沒想到,他們的重點都開始變得清奇。
「人魚族長什麼樣?」藥檀非常好奇地拿出小本子。
「和他們半獸人差不多,一半人一半魚,但是性格比精靈還要矯情。」西壬如實道。
藥檀稍加思索,畫了個左邊是魚右邊是人的畫像。
「這樣?」
西壬:「不是左右一半,是上下!」
同樣是第一次聽說「人魚」這個詞的黎離思考了一下,琢磨著他們還能登上陸地肯定該有腿,於是拿過藥檀的本子,淺淺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繪畫功底。
「這樣嗎?」
「……」
西壬看著那個上半身是魚,下半身是人腿的扭曲醜陋火柴人,嘴角都開始忍不住抽搐了。
「不是!人魚的上半身和人類一樣,下半身是尾巴!而且他們長得不比精靈差,不是你畫的這種死魚臉!」
為了保護自己和黎離不被人魚族暗殺,藥檀自覺地把那兩張醜畫撕碎了。
不過科林斯的好奇心也被勾起來了,小胖子抬著頭望天思索著一個滑稽的畫面:「可是那樣的話,他們該怎麼上岸?用尾巴彈著蹦跶移動?」
西壬無奈地解釋:「人魚族有一種特殊的魔法藥劑,喝了以後能夠讓他們從人魚形態變成人形。」
聽到這種特殊的魔法藥劑的存在後,艾瑞爾和藥檀都坐直了。
兩人的眼中閃過了不一樣的光芒。
艾瑞爾眼中凶光必露,低聲喃喃:「得想辦法綁隻人魚,搶到這種藥劑才行。」
藥檀則是眼泛精光,小聲嘀咕:「得想辦法和他們成朋友,然後騙到一份藥劑研究下配方才行。」
西壬真的開始慶幸今晚人魚族不在了,不然他的隊友估計全部都要被綁著石頭沉到海底去。
就在西壬默默祈禱人魚族今年最好也不要出現的時候,殿中輕柔的豎琴聲忽然歸於寂靜了。
在一片寂靜之中,費魯曼手執魔杖,緩步走到殿內最中央的位置。
所有的學生都恭敬地起身,靜靜注視著這位精靈族的大魔導師。
「諸位!」
費魯曼的聲音通過回音魔法響徹在每個人的耳畔。
「你們是寄托著整個大陸希望的年輕一代,時隔四年再次舉行的塔城大賽也會是你們展現自己實力的最大舞台,我謹代表南塔城和精靈一族,歡迎諸位的到來!」
費魯曼低聲吟唱著什麼,而後輕輕地一揮魔杖,剎那間,無數的星點落到眾人身上。
「聖階魔法:【木靈庇佑】」
西普那看得嘖了一聲,精靈族可真的很會講究這種儀式感。
木靈庇佑是最頂級的守護魔法之一,能夠為所有人提供一層無形的魔法結界保護,能夠抵擋一次超高階及以下的攻擊,且持續三天。
有了這層保護,對於這些年輕人來說等於在比賽前多了一條命,就算在南塔城遇到意外也能活下來。
聖階庇護魔法落下後,殿內的學生們都以各自的禮儀致謝費魯曼。
黎離也察覺到自己周身出現的無形護盾,所以講禮貌的她也很客氣,對著費魯曼拱了拱手,以道友禮致謝。
藥檀做的姿勢自然和她一樣,西壬瞥到了,原本想行精靈族抱胸禮的他愣了愣,飛快地改為拱手。
半獸人行謝禮都是單膝跪地的,艾瑞爾不想跪地,也不想過於現眼地站直不動,於是也有樣學樣地拱手。
「誒?」科林斯看了一眼,才發現自己被孤立了!
費魯曼注意到那邊從未見過的行禮方式,不過他並沒有顯露出驚訝和好奇,而是繼續看向眾人。
他的聲音非常和緩:「和以往的比賽規則類似,這一次南塔城大賽依然分為單人賽和團體賽。」
「單人賽將會在團隊賽之後進行,每隊可以派出任意人數參與,為了以示公平,到時將由抽籤形式決定對手,兩兩對決。」
「而團隊賽,將在三天之後進行。」
「比賽的地點定在南塔城之外的迷霧之森。」
「今年團隊賽的比賽形式非常有趣且浪漫,具體的規則,將在你們進入迷霧之森之前告知,現在暫時保密。」
精靈老頭難得詼諧地沖著年輕人們眨了眨眼,一臉神秘的笑容。
「現在,就讓我們每支隊伍的隊長先來抽籤,拿到你們這次大賽中最重要的道具吧。」
「道具?南塔城這麼大方的嗎,比賽還給每個隊贈送一件魔法道具?」科林斯小聲嘀咕。
黎離上前幾步,走到了費魯曼的跟前,她身側站著的則是賽爾和梅麗莎。
同時,之前藥檀指出的那幾個隊伍的隊長也陸續走上前來。
黎離打量了一下,發現除了沒蹦上岸的人魚族以外,還少了一人。
這時,光明教會二隊的隊長庫查茲上前一步,正色道:「既然一隊的隊長不在,那就讓我代理……」
「不用。」
一道溫潤的聲音從殿外傳來。
黎離回頭,看到身穿銀色戰甲的尤利西斯板著臉朝這邊走來,他身側站著的,正是依然一身簡單白色法師袍的希澤。
「抱歉,費魯曼長老,還是來遲了。」希澤歉意對費魯曼低頭行禮。
費魯曼似乎早知道他們會來遲,所以只是和善地微笑:「無事,來了便好。」
希澤神情淡淡地走上前來。
黎離有點驚訝,看了看下面的尤利西斯,她原本以為他才是隊長。更奇怪的是,她感覺希澤身上的氣息似乎又由微弱變得強大起來,彷彿一隻猛獸被解開了枷鎖。
這未免也太準時了吧?比賽之前受傷修為不見,一到比賽快開始,就恢復了?
「既然人都來齊了,那便開始挑選吧。」費魯曼微微一笑,而後魔杖一點,八道綠色的光芒懸在了跟前。
黎離從中察覺不到任何力量波動,也感覺不到區別。
看樣子這還真是盲抽。
對於自己的運氣非常有逼數的黎離,對於這種賭運氣活動早就已經刺擺爛態度了,所以懶得多想,只是簡單地抓住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團綠光。
餘下眾人也猶豫著選定了光團。
費魯曼收起魔杖,並不解釋這是什麼,只是保持著神秘的微笑。
「孩子們,好好保管它,三天後我們再見。」
一道瑩瑩的綠光閃過,費魯曼的身影消失在眾人眼前。
黎離退回隊伍之中。
隊友們早就好奇心滿滿地湊上來了,科林斯有點迫不及待:「是什麼魔法道具?給我看看?」
黎離略心虛地張開手,遞到他們面前。
「誒?!」
「你抽到的道具怎麼是一粒種子?!」
「你也太黴了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0 04:39 PM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六十七章 輪流丟臉
或許是因為突然的抽取魔法道具活動,所以殿內所有的年輕人們心思各異,已經無暇繼續在舞池中搖曳生姿了。
因為有費魯曼的魔法光團掩飾,所以每個隊伍都不知道對方到底抽中了什麼魔法道具。
但是天劍宗隊伍此刻的心情是悲傷的。
別人抽中了什麼他們不知道,他們只知道自家不爭氣的隊長手比煤黑,抽了個寂寞。
「雖然看不出它到底是什麼種子,但是我感應了一下……確認它真的就是普通種子。」隊伍中最了解植物的藥檀也忍不住嘆息:「甚至連藥材都不是。」
「算了,我的姐。」科林斯滿含同情地拍了拍黎離的肩膀,商量道:「等團隊賽結束後,開始抽單人賽對手的時候,我去幫你抽吧。」
「……」
這場歡迎舞會最後就這樣寥寥收場。
最先離去的光明教會的三支隊伍,黎離看了一眼,發現他們的三隊跟在尤利西斯和希澤後面,和庫查茲帶著的二隊遠遠保持著距離,看樣子牆頭派支持的是尤利西斯。
東塔城的幾人也陸續離開,朝著綠色尖塔的方向走去。
黎離好似不經意地瞥向賽爾和梅麗莎,結果發現他們也一臉菜色地看著自己。
她心頭一動,咦?看樣子手氣差的還不止自己啊!
今年東塔城的三支隊伍因為本就是舊識,加上在飛舟上搓了十天的麻將,所以隊員們關係都不錯,這會兒沿著精靈們的樹屋街道繞來繞去,混在一起歡快地聊著天,倒不像往年那樣隊伍之間互相防備著。
三個隊長不知不覺地湊到了一起。
對視一眼,欲言又止。
按照一般的道理,抽到了什麼魔法道具都該是保密的,畢竟比賽開始大家就都是對手了。
但是三個人現在都很好奇。
賽爾先輕咳了一聲,乾巴巴地打破這尷尬的沉默:「我抽到的東西……不是武器。」
梅麗莎也委婉地表示:「我抽到的東西,非常小巧,應該不能用作攻擊或者防禦。」
他們都在互相試探著信息,卻又不敢先出口。
兩人都看向黎離。
黎離不喜歡這種彎來繞去的說話方式,大家既然都想互相通氣,又何必弄這麼復雜。
更何況她抽到的玩意兒壓根就沒法當什麼奇兵用,索性直白道:「別拐彎抹角了,我抽到的是一粒普通種子,地上隨便撿的那種。」
她指了指巨木街道下方的土地,上面還真的灑滿了植物種子。
「咦?!」
「啊?!」
梅麗莎和賽爾都茫然地看著黎離,她略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咳,是有點黴……」
「我驚訝的不是這個。」梅麗莎略帶苦澀笑意地搖搖頭,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一物遞給黎離看。
「你看,我抽到的也是種子。」
賽爾也摸出同樣的東西:「我也是。」
「……」
黎離瞅了一眼,確定大家手裡的都是普通的種子。
這可真是絕了。
三個隊長茫然又憂心忡忡地回到綠色尖塔,匆匆告別後,都拎著自家隊員開始召開緊急會議,研究這次比賽內容到底是什麼。
「你是說,我們東塔城的三支隊伍抽到的都是種子?」
「確切說來,我們每個人抽到的都是南塔城那些最常見的巨木種子。種類不太一樣,但都是地上隨便撿的尋常種子。」
藥檀坐直了身體,迅速地在羊皮紙上寫下這條關健信息,而後認真道:「這不是巧合可以解釋的事情了,而且南塔城的費魯曼大人是整個大陸最有名的大魔導師之一,不可能為了一次比賽作弊幫助自己的族人,所以最可能的事實就是所有的隊伍抽到的其實都是普通種子。」
科林斯迅速地摸出傳訊卷軸,對著隊友們招呼:「沒事,我去找希澤哥問一下就知道了。」
艾瑞爾雙手環抱在胸前,淡聲問:「他會告訴你嗎?」
事實證明希澤真的會。
傳訊卷軸中,希澤非常平和地告知了科林斯答案「我抽到的是一粒種子。」
「很好,果然如此。」藥檀在羊皮紙上繼續寫著當前的所有信息。
「既然會提前把種子給我們,就說明這東西肯定在後續比賽中會起大作用,甚至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黎離略一思索,好奇問西壬:「你不是說精靈都是從樹上長出來的嗎?難道這粒種子會變成一個精靈,我們需要把它當徒弟養大,然後和其他學院的徒弟打架?」
說到後面她已經開始摩拳擦掌,準備開始用師兄師姐們當年的手段養個精靈劍修出來了。
「……怎麼可能!精靈族只有一株生命之樹,這絕對不可能是生命之樹的樹種,而且,塔城大賽歷史上最長也就持續過半年,照你說的起碼都要十多年了,沒人會參加的。」
西壬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自家六師叔。
「有沒有可能是這樣,這粒種子只是個誘餌,裡面其實裡面藏著吸引魔獸的東西,我們都把它當寶貝揣著,其實它到時候會引來一大波魔獸,而我們還不知道!」科林斯開始陰謀論。
「有可能。」藥檀另起一頁,記下了這個可能性。
「還有還有,會不會是讓我們……」
五人亂糟糟地猜了一整夜,藥檀的小冊子也洋洋灑灑地分析了十多種可能性。
最後他一揮手,俐落地把所有人攆出去。
「我要針對各種可能性煉製不同的藥劑和靈丹用作應對,你們都給出去玩,別影響我煉丹。」
黎離幾人只能老實地滾出來。
艾瑞爾和西壬對視一眼,今晚這倆人還沒吵架,於是小公爵率先發起日常交流請求:「之後還有單人賽,我勸你現在抓緊時間練練,別輸太慘,本公爵可從沒有失敗的隊友。」
「呵。」西壬冷笑:「你之前的隊友不就是被我射穿了?」
雙方眼中已經有了火熱的戰意:「打不打?」
「反正有費魯曼長老賜予的【木靈庇佑】,不用擔心打死人,不打白不打。」
「走!」
西壬和艾瑞爾去綠色尖塔的訓練場裡「友好切磋」了,黎離看得很手癢,盯住了身旁的科林斯。
科林斯後背一涼,把頭搖得飛快:「不打!就算再給我十層【木靈庇佑】我也不和你打!」
他一拍腦袋,飛快地找好藉口:「我去找我哥玩了,再見我的姐!」
被拋棄的黎離無奈之下,只能跑去隔壁的兩所學院串門,順便看看他們有何發現。
敲開東塔綜合學院的門後,映入黎離眼前的是一層接一層的魔法護盾,疑似主修輔助類魔法的艾柯奇那張蒼白的小臉都開始泛青了,卻還是默默地灌下回魔藥水,繼續吟唱護盾。
魔法護盾的光照得黎離眼睛都花了。
「這是在做什麼?」裡面的架勢太隆重,黎離看得有點肅然起敬。
梅麗莎慎重地開口:「我們經過討論,一致認為費魯曼長老讓我們『好好保管它』這句話是重點,這三天很可能會有人來竊取種子,失去種子可能就等於失去比賽資格,所以我們準備不出門守護它。」
「艾柯奇已經疊加了快上百層魔法護盾了,即便是魔導師來也別想奪走我們的比賽資格!」
黎離:「……」
他們還挺有危機感的。
正好,對面宿舍的阿瑞斯戰鬥學院眾人也歸來了。
伊莉絲手裡捧著一把種子拋著玩,高高興興地歸來,看到兩人後,熱情地打了個招呼:「要一起搓麻將嗎?」
「不了。」黎離對麻將無甚興趣,她只是好奇地看著滿身是泥的阿瑞斯戰鬥學院眾人:「你們這是做什麼去了?」
「去撿種子了呀。」伊莉絲抓了一大把種子給黎離和梅麗莎看,非常高興:「南塔城的地上全是種子,隊長說多撿點以備後患,我空間戒指裡還放了好幾十斤種子呢。」
梅麗莎一愣,而後喃喃道:「不對……這是精靈族長老賜予的重要種子,怎麼可能和外面的一樣?」
「就是一樣的。」
說著,伊莉絲張開手給她看:「我們領的種子也在裡面,但是已經找不到到底是哪粒了,畢竟它們全都一模一樣。」
「不小心撿太多了,我等會兒準備用隊長的紅蓮劍烤著嘗嘗味道,你們要來一起吃嗎?」
黎離點點頭,往隔壁阿瑞斯串門去了。
而梅麗莎只是喃喃:「不……不用了。」
臨走前,伊莉絲還熱情地送了她一把種子。
梅麗莎回頭,那邊的艾柯奇已經停止吟唱魔法了,幾人面面相覷,最後茫然地盯著被層層保護的那粒種子,再看看梅麗莎手裡的那把。
「好像……是一模一樣?」
最後,她默默地退回房間,關了門。
……
同樣的場景在南塔城的每個角落上演,即便是身為本地人的春風學院和秋葉學院也不例外,每年的比賽規則都會根據當地特色作出變化,負責這次大賽的費魯曼更是守口如瓶,絲毫沒有洩密打算。
藏書室有關於各種植物種子的書籍都被借完了,好在藥檀動作比他們都快,從舞會回來就找到了書冊,並且通過細微的差別辨認出這粒種子的屬性。
風鈴巨木種子,南塔城最常見的巨木之一。
三日後,黎離把這粒風鈴巨木的種子揣在芥子囊中,帶著它再次坐上了東塔城的飛舟。
因為這次比賽的地點定在南塔城最南邊的區域:迷霧之森,所以所有的隊伍都需要集結在迷霧之森之外。
南塔城的精靈們也坐上了類似於飛舟的巨型魔法道具,而西塔城的光明教會一眾人則是騎上了獅鷲。
黎離他們站在甲板上時,閃電從他們身旁撲棱而過,還嗷了兩嗓子和幾人打招呼,而後便是在眾人頭頂展示了好幾個帥氣的俯衝和仰飛,讓上面的希澤和尤利西斯臉色都發青了。
「……」
果然,養了一隻太聰明的坐騎並不全是好事。
足足飛行了一天一夜,飛舟終於降落,停在了一片茂密的森林前方。
黎離走下飛舟,打量著前方這片森林。
依然非常具有南塔城風貌,一叢草都能沒過她的腦袋,更別說那些大到離譜的巨木叢了,加上如同牆壁一般密集的藤蔓和荊棘叢,飛劍想要在裡面穿梭都有些困難。更重要的是,整座森林都被一層迷霧籠罩著,無論是魔力還是靈力,探進去時都顯得有些滯澀。
所有的隊伍都聚在一起,默默注視著最前方的費魯曼長老。
精靈老頭今日一如既往的親切。
他帶著微笑,對著眾人先優雅地行了個揮杖禮,而後正色道。
「諸位將於今日進入迷霧之森,而在此之前,我將宣布這次南塔城大賽的規則。」
聽到這句話,每支隊伍都變得寂靜一片,在最角落的藥檀已經悄無聲息掏出紙筆準備開始記了。
「第一條規則:
所有參賽的選手,都只能攜帶自己的武器和防具,各種魔法卷軸和魔法道具都是禁用的。當然,藥劑師是可以攜帶你的藥劑的,畢竟那是你也是你們的武器。」
「第二條規則:
叢林之中偶爾會有些精靈族贈予各位的意外之喜,或許是魔法道具,或許是卷軸或是藥劑……也可能只是一個普通的蘋果,這些驚喜匣子將會被不定期投放下來,諸位可以積極爭奪它們,得到以後是選擇將其用在這次大賽中,還是等到賽後帶回家,都是你們的自由。」
「第三條規則:
被擊敗喪失意識者,為了你們的安全將會判定為失敗,被場內的巡查精靈送離迷霧之森。如果全員都被送離,則意味著這次大賽的團隊賽失敗。」
「第四條規則:
賽場在迷霧之森內,離開賽場將被視作棄權。友情提示一下諸位,迷霧之森中的迷霧會發生各種微妙的變化,請不要小覷它。」
「第五條規則……」
說到這裡的時候,費魯曼的聲音突然停頓下來了,微笑著面向眾人,意味深長道:「這也是最重要的一條規則,諸位,請將三天前抽取的種子拿出來吧。」
幾支隊伍中傳出了小小的騷動。
看樣子,除了東塔城互相通氣提前知曉之外,其他隊伍似乎都不知道大家抽取的全是種子。
伊莉絲茫然地拿出好大一筐種子,在裡面翻找了一下,最後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前方的費魯曼。
好在精靈長老只是笑了笑,而後魔杖一點,隨意選中了其中一粒種子。
在費魯曼魔杖的操縱下,八粒種子緩緩升空。
而後,天空之上似乎出現了一些極其溫柔的綠色光點,它們如細雨一般籠罩在種子上方。
黎離猛地握緊手中的枯榮劍,神情如常,餘光卻凝向天穹的雲深之處。
那裡看似毫無異常,甚至連西普那和那個光明教會的紅衣主教都沒有反應,然而黎離卻察覺到了,那兒有一個人。
她身上的氣息非常強大,用修真界的修為來判斷,已經無限接近於渡劫境了。
如果黎離沒有猜錯,這應該是精靈一族的精靈女王,據西壬所說,活了快要有千歲,幾乎和生命之樹一樣見證了精靈悠久歷史的古老存在。
不過很快,對方的氣息便如浮雲一般消失了。
也就在這時,費魯曼面帶敬意地對著天空行了抱胸禮,而後一揮魔杖。
那八粒種子又回到了各個隊長的手中。
費魯曼溫和開口道:「想來諸位這三天都很好奇,為什麼會給你們一粒尋常的種子。」
「精靈出生於生命之樹,生長於巨木之間,受大自然的恩賜數千年不止,所以熱愛且尊重自然的一切。」
「這些種子是精靈一族贈與諸位的禮物,它們已經受到女王陛下的賜福,一旦長成,將會成為擁有靈智的強大樹人戰士。」
似乎是為了演示,費魯曼揮舞著魔杖。
遠處,轟隆隆的巨響自眾人後方傳來。
黎離等人回頭。
連綿蒼翠的巨木叢林之中,距離眾人最近的一株高聳巨木緩緩地震動著,在某種神秘的力量中,它的樹根緩緩地泥土中拔出,樹幹上出現了類似於五官的存在,而後樹葉與枝幹隨著它移動的震顫發出碰撞嘩嘩聲。
在凜冽的風中,這個龐然大物身上的氣息不斷攀升,最後竟然隱約透出聖階戰士才有的可怕威壓。
那雙似人目由似樹瘤一般的眼睛,溫和地凝視著眾人,而後緩緩地,朝著不遠處的費魯曼微微地鞠了一躬。
在龐大的樹人面前,人類和精靈都像是渺小的螻蟻一般。
黎離看到這一幕,眼眸中也滿是震撼。
原來魔法界不止動物能成精,連樹都能成精,這次還真是長見識了。
她看著手中這裡泛著綠色光芒的種子,心中逐漸升起一片火熱。
「要是在天劍城外面種滿能變成樹人的巨木種子,那可就等於有了最堅實的防禦大軍了啊。」藥檀驚喜不已。
伊莉絲抱著自己另外那筐種子嘆氣:「為什麼不能全部給我賜福呢?」
費魯曼似乎很滿意眾人的反應,他繼續開口道:「想來大家現在對你們拿到的種子充滿期待了。」
「接下來你們將會被隨機傳送至迷霧之森中,去選定一處區域栽種你們的巨木樹種吧,受到賜福的種子被種下後,需要精心照顧三十天才能變成樹苗,在這期間,若是離開土壤太久或是遭到致命攻擊,都會重新變為種子,需要再次種下。」
「所以最後這條規則就是,一旦有隊伍成功讓樹種變成擁有智慧,且可以移動的樹苗,那麼將直接拿下最高分,結束比賽。」
「孩子們,謹記要善待它,或許將它帶回你們的故鄉後,它也能成為你的朋友……」
伴隨著眾人腳下炫目的傳送陣光芒亮起,費魯曼的聲音悠悠然地傳來——
「孩子們,不同的樹種擁有不同的性格和喜好,摸清它們的喜好並給予妥當的照顧……或許會讓它們提前萌芽……」
*
在短暫的眩暈感結束後,費魯曼溫和的聲音也好,其他學院的學生們的驚嘆聲也罷,以及樹人走動時的轟鳴聲,都消失了。
周遭一切,都化為了徹底的寂靜。
黎離抬頭,微微皺眉打量著四周。
和山峰一般高聳的巨木密集地矗立著,一片迷蒙的白霧籠罩在幾人四周,越是往上,霧氣越是濃鬱,幾乎將視野遮蔽了大半。遠處隱約有可怕的魔獸咆哮聲,很明顯……這裡面除了不知道位置的七隊對手,還有潛在的魔獸威脅。
「我總感覺這裡很危險。」
被沒收了魔法道具和各種卷軸的科林斯只能默默地握緊魔杖,往黎離身邊靠。
「你沒感覺錯。」西壬幽幽開口:「迷霧之森差不多就是南塔城的魔獸山脈,這裡面的魔獸數量多得可怕,而且地形復雜,即便是南塔城的精靈,也很少會來這裡。」
「怎麼比賽還弄在這麼危險的地方?」藥檀好奇地蹲下,抓了一把土壤觀察了一下。
「塔城大賽一向如此殘酷。」艾瑞爾抬手拔出背後的雙刀,帥氣地揮了兩下,將前方的荊棘砍掉,方便後面的隊友行走。
他冷哼道:「四年前是你們東塔城主辦的塔城大賽,當時你們不也把比賽的地點定在了魔獸山脈了嗎?而且還簡單粗暴地用獵殺魔獸的數量來評定勝負,那可是整個大陸魔獸最密集的區域,整整四個塔城的十二個隊伍,全都在追著魔獸攆,要不就是被魔獸追著攆,隊伍和隊伍之間甚至都沒有打過照面!」
科林斯嘿笑一聲,看樣子對此事有所耳聞:「這事兒我哥跟我講過,我還記得那年的魔獸消停了不少,是東塔城最安寧的一年。」
黎離:「……」
她合理懷疑這是狡猾的人類在借著大賽的名頭,騙這些天才們去幫忙獵殺魔獸。
艾瑞爾沒好氣道:「和精靈族比種樹,這規則可是有點缺德了,誰不知道他們木系魔法師最多。」
聽艾瑞爾吐槽完,西壬也沒好氣地反諷:「要比缺德,你們北塔城也沒好到哪兒去。」
「雖然沒去過,但是當年北塔城把所有比賽隊伍丟去極北雪山三個月,這事兒可是讓整個大陸都長了見識。」
「誰不知道你們半獸人都耐寒,可憐其他隊伍全被凍傻了,聽說那些火系魔法師在那種環境中連火系魔法元素都凝聚不出來。」
科林斯也興奮補充:「說起來,其實西塔城在舉辦大賽時也挺缺德的……」
這三人瘋狂地揭露這各大塔城在舉辦大賽時的小心思,而藥檀則認真地查看著周圍的環境。
黎離替他斬去那些礙事的荊棘叢,藥檀巡視了一圈,最後搖頭。
「這裡不太行。」
「怎麼了?」黎離輕聲詢問。
「這次比賽很可能持續一個月以上。」藥檀認真分析道:「想要拿到團隊賽最高分,決定勝負的關鍵有兩點,一是要保證我們的風鈴巨木能夠順利長大,二是保證我們的人不會被全部淘汰。」
「種子一旦播種,就不能隨意移動了。而且被賜福過的種子帶了魔法元素的波動,肯定會被人發現。」
「這就需要找到一個易守難攻,且適合風鈴巨木種子成長的地方。這附近倒是隱匿,但是土壤過於黏膩,且樹林太過密集照不到陽光,環境極不適應風鈴巨木生長,我們得重新找個好地方當做未來的駐地。」
在種植這方面,醫修說自己是第二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
「走,我們去尋找一個木系靈力最充足的地方。」
對於植物而言,木系靈力和木系魔法元素就像是不同牌子的肥料,雖然不一樣,但都是能幫助它們快速生長的好東西。
天劍宗的隊伍中沒有木系魔法師,但是估計誰都沒想到,他們有一個木系靈根的修士!
黎離很快下決定:「藥檀來帶領我們尋找接下來一個月的駐地,西壬,你去前方探路,艾瑞爾開路,科林斯感應周圍的魔法波動,防止其他人襲擊,我在最後壓陣。」
話音落下,方才還在悠哉閒聊的眾人立刻正色,迅速劃分出各自的責任範圍。
天劍宗小隊開始在迷霧之森中迅速而沉默地穿梭起來。
……
而另一邊的阿瑞斯戰鬥學院。
「……」
「……」
五個人在被傳送進入迷霧之森後,一時間陷入了異常尷尬的沉默。
「那麼問題來了。」伊莉絲拿著那粒被賜福的樹種,眨了眨眼:「我知道它叫垂柳巨木種子,但是……它該種在哪裡?又該怎麼種?」
埃西亞涼涼道:「我們隊伍連能用木系魔法的人都沒有,更別想找到一個能懂種植的人了。」
伊莉絲讚同地點頭:「沒錯,它叫垂柳巨木這件事,都是隔壁天劍宗的藥檀剛才告訴我的。」
身為阿瑞斯戰鬥學院的學生們,自然是除了戰鬥別的都不會。
他們還寧願這顆種子直接變成樹人,跟它打一架就算完事呢!
「總之得把它種下去才行。」賽爾緊皺眉頭,按了按額角,完全不知道怎麼辦。
「種哪兒?」伊莉絲茫然地看著隊長。
身為決策者,賽爾自然不能說不知道。
阿瑞斯戰鬥學院被傳送到了一處狹窄的山谷地帶,這裡非常隱蔽,對於喜歡苟住發育的隊伍而言無疑是個好地方,但是對渴望戰鬥的一群魔法戰士而言毫無意義。
賽爾當然不可能老老實實守在這裡一個多月,就為了等這粒種子發芽。
他拿著紅蓮劍指向山谷的某個犄角旮旯——
「就種那兒!種完了咱們別管它,先去尋找其他隊伍的蹤跡。」
矮子劍士身上戰意騰騰。
「只要我們在三十天內把所有隊伍送出去,不管種子是死是活,都能拿到第一名!」
「隊長說得對。」
「就這麼辦!」
阿瑞斯戰鬥學院眾人很快達成共識。
他們飛快地在那個角落裡挖了個土坑,把種子埋進去,為了確保種子能夠順利發芽,具備一定常識的賽爾,甚至還跑去附近的山溪裡裝了整整一桶水,對著種子澆了下去。
而後,敷衍做完這一切的他們拿著武器,頭也不回地走了。
迷霧之森外圍。
費魯曼取出一個巨大的水晶球,輕輕地摩挲幾下後,各個隊伍的影像都出現在了水晶球上。
此刻,來自三座塔城的隨行人員都在看著這個水晶球,並即時像自己背後所在的尖塔傳送著消息。
西普那也不例外。
此刻畫面上,正好出現的是阿瑞斯戰鬥學院這群莽夫胡亂埋種子的畫面。
看到賽爾他們挖坑播種澆水的三個標準步驟,西普那覺得完全沒毛病。
費魯曼臉上帶著笑容,悠悠道:「他們的是垂柳巨木,需要充足的陽光和潮濕的環境……」
頓了頓,非常給面子道:「至少這個山谷的確夠潮濕了。」
但是肉眼可見,這裡連一絲陽光都照不進來,想來這粒種子根本發不了芽了。
西普那:「……」
很好,今日份丟臉開始了。
費魯曼點了點水晶球,畫面不斷地在幾個隊伍之間轉換。
精靈族的兩個隊伍都有強大的木系魔法師,而且從小生活在各種巨木籠罩之下的他們自然清楚這些巨木的大致生長習性,在種植種子這方面,倒是沒有鬧出什麼笑話。
此刻,畫面正停在春風學院隊伍之中。
他們身處的位置,是一處平坦的河谷地帶,蜿蜒的河水自精靈們的腳邊靜靜流淌而過,水流沖刷著岸邊的石子,在一片迷霧中激蕩起汩汩的聲響。
這片白色的迷霧中,隱約出現了五道頎長的精靈身影。
為首的是個生得非常高挑的女性精靈,不似尋常精靈的柔美精緻,她的面容異常莊重嚴肅。
此刻,那雙淺綠色的眸子彷彿一粒琉璃,淡淡地凝望向迷霧時,似乎能穿過它看向遠方。
身後的精靈捧著那粒小小的種子,低聲詢問:「木茜隊長,要在哪兒種下雪松巨木的種子?」
「這不該由我們決定,經過女王陛下賜福的雪松巨木種子已經算是一個懵懂的樹人,我們要做的,是傾聽它自己的意願。」
木茜動作優雅,以雙手舉起那根古樸的木質魔杖,低聲吟唱著晦澀的咒語。
「古老的大地……生長於此的樹木……我願傾聽您的意志……」
這段低沉的吟唱過後,木茜的木質魔杖頂端泛出與她眼眸一般的淺淺綠光。
而那粒雪松的種子,也隨之泛起了光芒,而後輕輕懸浮著,朝著某個方向移動著。
明明還沒有成長為樹苗,可是它現在彷彿已經擁有了靈智。
見到這神奇的一幕,春風學院的精靈們沒有感到半點驚訝。
作為整個南塔城百年來最具天賦的木系魔法師,木茜非常善於和植物溝通。
木茜收起魔法杖,看著那粒小小的種子。
「走吧。」
眾人跟隨著那粒種子懸浮移動的軌跡,遵循著種子自己的意志,緩緩地走進了迷霧之中。
……
另一邊,秋葉學院的隊伍雖然沒有施展出這樣神奇的溝通魔法,但是他們的隊伍中,亦是存在著一位木系高級魔法師。在短暫的抉擇之後,他們也很快找到了最適合種下種子的地方。
光明教會的人逐漸行動起來……
東塔綜合學院隊伍中的艾柯奇也感應著木系魔法元素活躍之地,尋找到了合適的地點開始播種,且對著那個土坑,又開始無限重疊魔法結界……
第一天,這些隊伍陸陸續續地都開始播種下自己的巨木種子。
和四年前東塔城那些刺激又血腥的魔獸追逐大戰比起來,今年的迷霧之森平靜得像是在舉辦一次「種田大賽」。
暴躁的西普那看得又是著急又是煩悶,只能捏著鬍子乾著急。
現在看來,今年的規則對於東塔城的三支隊伍來說,根本就是毫無優勢!
至少就西普那了解,三支隊伍裡面就只有艾柯奇一個是木系魔法師!而且這小子還是一個傳統貴族家庭出身,壓根不懂種植!
但是沒辦法,塔城大賽就是得尊重主辦塔城的規則,之前白色尖塔狡猾地讓選手們幫東塔城清理魔獸,今年綠色尖塔制定對精靈一組有優勢的規則,他也不好說道什麼。
不管怎麼樣,人家可是很大方地給每支隊伍都送了一粒被賜福的種子,這要是帶回去好好種植,等個百年,那個學院就多了一位聖階樹人戰士作為學院守衛了!這可比東塔城當時說的魔獸屍體全部歸獵殺者所有大方太多太多了……
難怪人類一直被半獸人和精靈罵狡猾。
比起西普那的浮躁,費魯曼倒是滿意地頷首,精靈不喜歡混亂的紛爭戰鬥,現在迷霧之森的安寧非常合他的意。
水晶球上的畫面一轉。
在所有隊伍都在種田的時候,天劍宗隊伍還在往前行進。
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饒有興致地湊了上來。
「據我所知,這支隊伍的好幾個成員都精通一種神秘的隱藏魔法氣息的方法,不知道他們當中有沒有木系魔法師。」
「似乎沒有木系魔法師存在,所以他們是準備和阿瑞斯戰鬥學院一樣,隨便找個地方播種嗎?」
「劍士,水系魔法師,雙刀戰士,弓箭手……最後那個,在當初的名單上寫的好像是藥劑師吧?」
「真是奇怪的組合。」
南塔城的精靈們低聲討論著,而此刻,來自西塔城的那位紅衣主教卻皺著眉,緊緊地看著水晶球中的兩人。
在光明傳說中曾被記載,但是卻從未出現過的,黑髮黑眼的兩人。
……
此刻,這個奇怪的組合已經穿過了被隨機傳送到的那片密林,現在的他們正在沿著一處上斜的陡坡往上爬。
這裡的樹木稀疏了一些,且因為是向陽的陡坡,所以陽光自樹叢間穿過,斜斜地灑在眾人身上。
藥檀蹲在地上,摳了一塊土壤在手中捏了捏。
「土層深厚,土壤肥沃,向陽又通風,這裡很適合風鈴巨木生長。」
他又感應了一下周圍的木系靈力,清雋的臉上笑容更深了些:「而且木系靈力也不錯,種子應該能長得很快。」
「那就確定在這附近臨時駐扎了。」黎離敲定了主意。
「但是這周圍好像不算隱蔽。」艾瑞爾皺眉打量著周遭環境:「如果有魔獸或者敵人來偷襲,沒有任何掩體,而且我們難道要在這個土坡上住一兩個月?風雨都遮蔽不住,也太艱難了些。」
「當然不是。」黎離拍了拍手,淡定地從芥子囊中掏出了一把礦鏟。
這玩意兒還是臨走前戈斯給她的,說是在外也不要忘記礦鏟修行法……礦鏟不是魔法道具,連武器都不算,在進來時自然沒有被沒收。
「等我一會兒,我保證給你們挖出最滿意的防禦陣地和豪華山洞。」
語罷,黎離掃了一眼這片山坡,很快確定了最佳挖洞點。
一片燦然的金色光輝和迷蒙的白霧間。
黎離身負長劍,單手拎鏟,白衣勝雪,翩然行至山間,似雲端漫步的謫仙一般……
然後,她開始以肉眼難以看清的迅捷速度,飛快鏟土!
卻見落葉翻飛,泥土四濺,黎離原本雪白的身影也是越來越接近土色,然而她是半點也不嫌棄,反而幹勁十足。
呵,戈斯在挖土這門手藝上再有天賦,也比不過曾被大師兄狠狠壓榨過的自己!
隊友們:「……」
場外觀看的眾人:「……」
費魯曼的笑容也有點維持不住了,變成了完全掩飾不住的困惑:「這……種植巨木種子,需要挖掘這樣大工程的土坑嗎?」
她正在挖的土坑都快和墳坑一樣深了啊!
就連原本充滿戒備心的紅衣主教,此刻都沒什麼想法了。
這兩個人在他心中沒有任何嫌疑了。
他們雖然是被光明神拋棄的黑髮黑眼種族,但是這樣子,和狡詐的亡靈法師著實扯不上關係。
西普那絕望地一拍腦袋。
丟人啊!太丟人了!今年東塔城的三支隊伍是商量好了要輪流丟完他的老臉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0 08:21 PM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六十八章 這個空投,我追定了!
迷霧之森,向陽山坡上。
黎離正在聲勢浩大地當挖洞能手,且因為她速度過快,已經挖出一個大洞,所以現在隊伍中的其他人已經看不到她的身影了,只能看見時不時就是一抔黃土被鏟飛出來。
艾瑞爾眉頭緊皺地看著這一幕,按照原本的設想,他是準備在未來的一個多月時間內,一直巡守在這片臨時領地的周圍戒備。
若是太過睏乏,也不用準備什麼庇護所之類的,只要趴在樹上眯一會兒就好了。
畢竟半獸人的孩子從小就在荒野中摸爬滾打長大,艾瑞爾作為獅心小公爵,過得慣養尊處優的精致生活,也習慣餐風露宿的野外環境。
「喂,小獅子。」
西壬遠遠地喊了他一聲,側身回頭一望,淡淡道:「我要去周圍巡查有沒有魔獸或者敵人,你待這兒戒備。」
要換成黎離或者其他人,艾瑞爾說不定也就照做了。
但是西壬一開口,艾瑞爾就忍不住頂回去:「憑什麼聽你安排,我去巡查,你留這兒。」
沒想到西壬卻是微微一挑眉,笑容中透露出一種不該出現在精靈臉上的狡猾之意,似乎早就在期待半獸人問出這句話了。
「憑什麼?」西壬得意洋洋道:「就憑你簽了契約要守天劍宗的規矩,而我又剛好比你先進入天劍宗,按照院規你得叫我師兄,就該聽我的!」
艾瑞爾在飛舟上看了很多話本,所以差不多明白「師兄」二字地位了。
小獅子臉臭臭的,提著雙刀站在原地,目送著精靈的背影消失在迷濛的白霧之中。
科林斯嘖了一聲:「呵,名譽副院長都沒說話呢。」
為了防止食物鏈最底層的小公爵要炸毛,藥檀連忙招呼他。
「艾瑞爾,過來幫我忙好嗎?」
艾瑞爾對藥檀的請求倒是不會拒絕,只是後者這次的要求有點怪。
「幫我把這個,磨成粉末,越細越好。」
藥檀從芥子囊中摸出一小塊極品靈石,這是豪達伊佐礦脈出產的,礦工頭子戈斯現在也知道這樣的礦石更有價值,所以沒有將其入庫,單獨存放著交給了他們。
艾瑞爾一頭霧水地去了邊上,手執雙刀勤勤懇懇地磨極品靈石粉末去了。
而此時藥檀也沒有閒著,他剛才已經挖出了一片土坑,此時跟前已經取出了一些亂糟糟的東西。
「咦?」
科林斯好奇地湊過去,隨手拿起一大瓶綠色的藥水:「這是什麼?」
「是我兩天前配置出來的藥水。」藥檀一邊把東西從芥子囊中取出,一邊頭也不抬地回答:「這是能夠催動種子萌芽的藥水,黃色那個,是能夠防止生長過程出現蟲害的,還有你腳邊的……挪兩步,別踩到了,那是煉藥剩下的藥渣,是頂級肥料。」
「誒?」科林斯非常震驚:「所以你其實早就猜到,比賽內容會是種種子了嗎!」
「不算,那天不是例舉了很多個可能嗎?」
藥檀一邊把那些藥渣埋下去,一邊用非常平常的語氣回答:「我對應著那十多個可能性配置了很多藥劑和丹藥,除了催動生長的,還有解毒的,徹底滅殺種子生命力的,掩蓋氣味的,都有。」
科林斯呆了會兒,最後默默地對著藥檀豎起了大拇指。
「果然,不愧是你。」
在艾瑞爾把靈石粉末取來後,布置好這一小塊超豪華靈田的藥檀,也小心翼翼地將那粒風鈴巨木種子播種下去。
藥檀微鬆一口氣:「接下來就等它慢慢長大了。」
此刻坡上的陽光都已消散,迷霧也逐漸加深,一個空蕩蕩的山洞出現在眾人眼前,只是裡面卻沒人。
藥檀立刻起身,開始尋找某道身影。
「嗯?黎離呢?」
此刻的黎離,正在進行一項更大的工程。
那個勉強能擋風的山洞挖出來後,黎離無暇將它細細裝飾精修,因為她還忙著布置周邊的防禦工事。
此刻的她已經在向陽山坡的坡腳位置,挖掘了一條極長的地道。
從地面上看起來,這片區域毫無異常,然而若是有人想要從山坡的必經之道上走過來,就會被黎離布置的靈力烙印立刻察覺出來。
更重要的是,她在地下布置了一道非常簡單粗暴的劍陣,無數激蕩危險的劍氣被隱藏在地底,屆時只要黎離心念一動,便能操縱著它們擊向敵人!
這也是天劍宗的劍修們最常用的劍陣……其實都不算陣了,因為真的毫無技術難度。
藥檀正在尋找黎離,結果一回頭,卻發現她從一簇草叢間鑽了出來,往下看去,那兒有個洞口。
「你怎麼了?」藥檀連忙扶著黎離爬出來,又迅速給了她一道靈療術。
這偌大的工程耗盡了黎離大半靈力,此刻的她臉色都隱約有些蒼白,只是雙眸卻亮得驚人。
飛快地把自己的布置說完後,黎離從芥子囊中取出一堆靈石汲取靈力,順便道:「我待會兒繼續藏一些劍氣進去,對了……」
她聲音稍微壓低了一些,語氣卻格外鄭重:「來,把你的靈力注入其中。」
黎離帶著藥檀走向某個位置。
「啊?」藥檀有些不明所以。
「這算是這道劍陣的陣眼。」黎離言簡意賅地解釋:「將你的靈力注入其中,雖然你無法操縱我的劍氣,但是到時候你也能通過激發陣眼把它們放出來,若是有魔獸或者敵人來,便用它們來防身吧。」
藥檀點點頭,飛快照做了。
不過他卻也聽出了黎離的弦外之意,遲疑了一下:「你現在要離開營地嗎?」
「沒錯。」黎離輕頷首,看樣子是早做好了打算:「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我現在要出去搜尋確定其他隊伍的位置了。」
剛剛西壬回來了,這附近倒是沒有其他隊伍或是強大的魔獸,再加上她的劍陣,想來也算是安全了。
藥檀有些擔心,但最後卻還是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飛快地摸出諸多靈丹給她。
「千萬小心。」他認真叮囑。
「好。」
黎離看了隊友們一眼,而後拿起枯榮劍,幾個輕盈的縱躍消失在迷霧之中。
此刻,暮色已逐漸浸染枝頭,林間的光線越來越暗,越發濃重的迷霧帶著凜冽的寒意侵襲了整個迷霧之森。
艾瑞爾正拿著雙刀,面無表情地在科林斯的指揮下精裝修他們今晚休息的山洞。
不過他現在倒是對黎離的挖洞水平徹底拜服了。
即便是她潦草挖出來的洞穴,但是洞口位置選擇得非常隱匿避風,正好位於茂密的灌木叢附近,而且洞穴裡面洞壁平整,靠近外間的位置還設置了四個通風口和觀察口,能隨時看清外面各方位的動靜……
就這個速度和水平,連半獸人中號稱「洞穴大師」的穴居鼠一族都比不過。
科林斯已經從空間戒指中往外掏豪華的軟墊和毯子了,甚至還掏出了一把搖椅躺上去搖了會兒,一副優哉游哉模樣。
西壬好奇:「你的毯子不是留在綠色尖塔了嗎?」
「這些日用品威爾斯都備了十份,可惜裡面有一些上面附魔了,所以進來的時候被當成魔法道具給沒收了。」科林斯唏噓著,看樣子非常捨不得。
正常人好像也不會想著在參加大賽的時候帶毯子之類的吧……藥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那你現在還有些什麼?」
「那就多了。」
科林斯立刻來勁了,非常驕傲地從空間戒指中取東西出來。
「這是東塔城最好的彩繪茶具,這個是睡袍,咱們五個都有,還有這個是泡腳桶,這個是靠枕,這個是香薰……」
伴隨著無數奢侈腐敗的貴族用品取出,原本黯淡的山洞逐漸變成了一間舒適又充滿野趣的貴族寢室。
科林斯揮動魔杖,往茶具裡砸了個水球術,優雅地沖著眾人舉起茶杯——
「乾杯?」
艾瑞爾:「……」
睡什麼樹!還是睡洞好!
……
迷霧之森外。
此刻,各個隊伍都開始在場外觀看大賽進程的觀眾面前,展現出他們獨特的本領。
其中最耀眼的,當屬佔盡天時地利人和的春風學院和秋葉學院。
這兩支精靈隊伍都已經種植完巨木種子,開始以堪稱炫目的木系魔法創造他們的營地了。
綠色的木系魔法元素湧動著,讓無數的藤蔓和枝葉瘋狂生長,逐漸帶著那些精靈走向巨木之上,由逐漸在眾人眼前生成具有強烈南塔城風情的樹屋。
這些樹屋非常精巧,既隱蔽在樹冠之間,又能使得視野最大化擴大,甚至還能在一定程度上戒備迷霧中的魔獸。
即便不是身處賽場中的選手,西普那這會兒也看得羨慕了。
因為剛剛他看到了,東塔綜合學院的那群倒黴貴族孩子還坐在草地裡吟唱魔法,持續疊加那不知道疊了多少層的魔法護盾,連個擋風的地方都沒準備。
而阿瑞斯戰鬥學院那群莽夫,則還在蒙頭在迷霧裡亂衝,看樣子他們壓根沒有「駐扎地」這個概念。
跟精靈們比起來,自家孩子怎麼就傻得這麼可憐呢?
現在西普那只想嘆氣。
這時候,費魯曼揮動幾下魔杖,畫面又輪轉到了天劍宗所在的向陽坡周圍。
畫面靜悄悄,一個人影都沒有。
「他們好像是鑽進那個墳……咳,地洞裡面去了。」某個失言的精靈輕輕捂著嘴,將差點脫口而出的墳坑二字吞了回去。
「山洞裡面應該很冷很潮濕吧?這些人類就打算在裡面住一個月?」
「那可真是太艱難了。」
「而且他們居然不出來看守著巨木種子嗎?若是有魔獸出沒叼走種子,他們在洞裡恐怕都察覺不到吧?」
西普那已經不想說話了。
他現在嚴重懷疑,天劍宗已經和阿瑞斯戰鬥學院一樣開始擺爛,不打算管那粒種子了。
西普那含著辛酸淚,在傳訊卷軸上寫了一句話,給正在萬里之外焦急等待比賽結果的白色尖塔議會傳回消息……
「別問了,今年咱們東塔城應該是涼了。」
就在這時,異常情況出現了!
濃重的白霧之中,一些隱約的身影開始出現在向陽山坡,並且目標性極強地,開始朝著風鈴巨木種子所在位置逼近。
「是魔獸!」觀眾之中,有人小聲喊了一聲。
費魯曼平和的聲音響起,為所有人解釋著魔獸的出現。
「被女王陛下賜福過的樹種本就具備了強大的魔力,而且種植種子的最佳地點往往都是木系魔法元素濃鬱的地方。」
「種子在生長的過程中,會不斷汲取周圍的木系魔法元素作為養料,所以當種子開始生長時,魔獸也會被這些匯聚的魔法元素所吸引。」
「所以,其實並不可能存在安穩躲在角落等巨木種子發芽,純憑運氣取勝的情況,種子生長得越快,引來的魔獸就越多,想要守護好它,就需要更強的實力。」
費魯曼看向了西普那,還有那位西塔城的紅衣主教,意味深長地開口:「所以,我們南塔城舉辦的大賽還是很公平的。」
被陰陽怪氣了的紅衣主教:「……」
厚臉皮的西普那倒是一點兒也不臉紅。
他只是擔憂地看著水晶球上的畫面。
別睡了啊傻小子們,趕緊出來,魔獸要衝過來了!
彷彿是聽到了西普那的內心呼喊,原本沉寂一片的迷霧之中忽然射出了幾道箭矢——
「咻咻咻!」
在觀察口早就發現魔獸蹤跡,且暗暗蹲在洞口的西壬站起身,放下弓箭,走上前去查看那些被鎖頭斃命的魔獸屍體。
「只是幾隻低級魔獸而已。」
他回頭對著觀察口的位置比了個手勢,示意自己已經全部解決完了。
洞內,趴在觀察口戒備的幾人頓時安心下來。
這樣弱小的魔獸,連黎離的劍陣都不需要催動。
而場外,看到那幾隻低級魔獸屍體的費魯曼卻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真是奇怪了。
按照道理來說,他們選擇的位置不錯,種子應該在生長階段了,被吸引來的至少應該是中級魔獸才是。
難道是他們選擇的區域木系魔法元素很淡,所以種子生長得極其慢?從這些魔獸的數量和等級看來,也只有這個可能了。
費魯曼不由得替他們惋惜,應該是隊伍中沒有木系魔法師,所以對周圍木系魔法元素感應不夠靈敏,導致位置沒有選好吧。
沒有木系魔法元素的催發,這粒風鈴巨木種子即便在土裡生長半年都不一定能萌芽了。
……
迷霧之森最北端的高山之上。
這裡的溫度要比迷霧之森其他地方都陰冷許多,狂風亦是颯颯,滾滾的沙塵自遠處揚起,黑暗之中,一道接著一道危險的氣息從迷霧之中向著眾人靠近,幾乎形成了一層可怕的包圍圈。
周圍的迷霧也因為那些龐然大物的快速移動而被衝散,這些巨獸奔跑時的轟然動靜甚至讓地面都開始震顫。
「嗷嗚!」
「吼吼吼!」
雜亂刺耳的魔獸嘶吼聲亂糟糟地響在整座高山上,且伴隨著迷霧的退散,聲音也不斷逼近山頂。
五根魔杖同時揮動,魔法生成時的閃耀光輝勾勒出最前方那道高挑身形。
春風學院隊伍中,負責偵查敵情的精靈少年回頭,看破迷霧的雙眸還浮著一層綠意。
「隊長,一共是三隻高級魔獸,二十二隻中級魔獸,七十八隻低級魔獸。」
他精確地報出這一串數字。
木茜手執魔杖站在最前方,冷冷俯視著山下不斷出現的猙獰魔獸,沉聲指揮。
「清理掉它們,保護好雪松巨木種子。」
四個精靈點頭,身形輕盈矯健地自巨木之間穿梭,迎戰向那些魔獸。
魔咒吟唱聲在不同的位置響起。
昏暗的高山之巔,木茜死死地盯住前方的魔獸群,環繞在木質魔法杖周圍的魔法元素猛地暴漲,下一刻,一道燦爛的光輝在夜幕之中炸開。
「【叢林壁壘】!」
伴隨著木茜沉穩的聲音,錯亂生長在山坡之上的那些巨型針葉林木,都像是活過來一般,在夜風之中緩緩地開始彎曲移動,如同拔地而起。
「咦?難道她把這些大樹都轉化為樹人了嗎?!」
場外,看到這一幕的西普那眼中閃過無限的震撼。
「不,這只是木系高級魔法【叢林壁壘】。」 費魯曼和聲道:「能夠讓樹木小範圍地生長移動,並不能讓他們成為樹人。」
即便如此,這道魔法的威力卻也足夠抵擋那些魔獸群了。
無數的樹木拔地而起,密密麻麻地聯結在一起,一棵棵巨木在迷霧和沙塵似一隊可怕的軍隊,迅速變為了一道堅實牢固的高大壁壘。
來自大自然的城牆,散發著令人心驚的隱約威壓。
木茜的一道魔法,便將這群想要撲向樹種的魔獸徹底阻攔在外,也就在這時,各種各樣的藤蔓和飛葉襲向那些魔獸。
魔獸的哀嚎聲響起,而精靈這邊毫無損傷。
春風學院的第一波戰鬥,以單方面的碾壓結束了。
迷霧之森遙遠的另一個方向。
隨著夜色的彌漫,遍布叢林的這些白霧也變得更加濃鬱,幾乎快要凝結為實質的水滴。
這會兒,外出的黎離已經遠離向陽坡駐地了。
她輕輕地拂去髮梢凝結出的水霧,眸子眨了眨,短暫地確立了一下方位後,朝著某個方向繼續前進。
在迷霧之森中,隨時都可能遇到魔獸或是對手,必須要隨時保持靈力巔峰狀態準備戰鬥,加上飛劍雖然迅速,但是在空中很可能成為別人的靶子,所以黎離這次選擇了在巨木林中步行。
不過在行至一半的時候,黎離悄悄地蹲在了樹叢間,斂息一動不動。
她在等人。
說來也是巧,阿瑞斯戰鬥學院被隨機傳送的位置和黎離他們的駐地很近,黎離出來巡查的時候,一不留神便發現了他們的蹤跡,同時也在他們毫無遮掩的聊天中聽清了這支隊伍的打算……
原來他們準備直接打游擊戰!
在短暫的猶豫之後,黎離決定不對這些熟人下手了,而是選擇跟在了他們身後。
她不會魔法,與其摸瞎尋找敵人的位置,不如跟在阿瑞斯戰鬥學院後面找人。
這一跟就是一整夜,阿瑞斯戰鬥學院的人還沒發現一直藏在他們頭頂的黎離。
黎離在樹上沒有等太久,後方傳來小聲的說話聲。
「隊長,我們就這樣在迷霧之森亂逛一個月嗎?」伊莉絲有些累了,從兜裡摸出一粒烤種子吃。
味道還行,和烤栗子有點像。
「我感應到了,這附近之前出現了好幾股強烈的魔法波動。」賽爾舉起了紅蓮劍,俐落地砍掉那些礙事的荊棘,快步走在最前方:「不出意外的話,往前走我們就能遇到其他隊伍了。」
「直接打?」
「對,直接打。」
矮子劍士露出睿智的笑容,成竹在胸道:「不出意外的話,他們肯定會認為我們是想要破壞種子,會花大力氣浪費在種子身上。」
賽爾撩了撩頭髮,目光灼灼道:「這時候的我們就想辦法集中攻擊他們的某個隊員,以最快的速度淘汰掉一個對手!這樣子,少了一個人的隊伍還能跟我們比?」
「原來如此。」埃西亞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在種子發芽之前,它都是需要花費大力氣去保護的累贅……難怪隊長要選擇拋下它。」
伊莉絲也一臉的恍然,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比種植我們肯定比不過精靈,所以我們直接放棄這一個累贅主動求戰!我以為隊長只是莽夫,卻沒想到你其實還有這樣的大智慧啊!」
「隊長英明啊!」
「不愧是我們的隊長!」
黎離默默地聽著底下的阿瑞斯眾人喜氣洋洋地討論著進攻計劃,心中忍不住對矮子劍士改觀。
原來他倒也不是完全的莽夫,若換成是她,如果沒有藥檀的存在,肯定也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打架可比安靜種田有意思多了,嗯,跟在阿瑞斯戰鬥學院後面果然是正確的抉擇。
這時,黎離的眼睛眯了迷,遙遙地看向曦光之中的某處。
賽爾感應到的魔法波動應該沒出錯,她已經隱約察覺到東邊某個方向,似乎有精靈的氣息傳來了。
就是不知道是精靈的哪個隊伍。
底下的賽爾很快便確定了方向,元氣滿滿地帶著眾人奔向東邊。
這次,黎離等到他們前進了一段距離後,才遠遠地跟上。
等她悄無聲息靠近以後,才發現那邊已經爆發出一場激烈的戰鬥了。
在密林之間,一個英俊的精靈少年手執一把精巧的彎弓,直直地對準了賽爾。
*
此刻,澤爾更的臉色很難看,已經無法維持精靈的風度和優雅了。
按照正常人的思維,在進入迷霧之森的前幾天,所有隊伍都應該處於摸索周邊情況,以及準備各種防禦手段的階段。
身為秋葉學院的隊長,澤爾自然也選擇了這種最穩妥的方式。
所以他帶領著隊伍選定了種下巨木種子的位置,然後開始在周圍的巨木上修建出木屋。
那粒巨木種子在夜晚的時候引來了一群中級魔獸,身為精靈,多少知曉被賜福的種子的生長特征,所以這也在澤爾更的意料之中,早有準備的秋葉學院隊伍,非常輕鬆地將這些魔獸給解決掉了。
然而就在澤爾更收拾著那些魔獸的屍體,身後的兩個木系魔法師在吟唱咒語聚集木系魔法元素,想要幫助這粒巨木種子生長的時候——
那群阿瑞斯戰鬥學院的人類出現了。
賽爾手握著紅蓮劍,在看到遠處的那群精靈的身影後,沒忍住,嘴角揚起一個得意的笑容。
「這裡果然有人!」
語罷,他對著身後的隊友們招了招手:「結陣,準備……」
「目標是誰?隊長?」伊莉絲隱藏在隊伍最後面的陰影中,難掩興奮地打量著對面的那些人。
賽爾言簡意賅,低聲道:「等會兒誰最先忙著去保護巨木種子就集火打誰。」
伊莉絲馬上就領悟了。
下意識保護巨木種子的人肯定是隊伍中最擅長種植的人,只要把那個人淘汰出去,這支精靈隊伍後續就算想種出小樹人都會變得很困難。
於是她無聲地笑了笑,反握住鷹吻匕首,悄無聲息連續往隊友和自己的身上都丟了幾個加速用的【風之祝福】。
戰鬥一觸即發。
澤爾更面無表情地拉開了弓箭,沒有立刻出手,而是死死地盯住前方的那支人類隊伍。
今年的塔城大賽,最為耀眼,同時也最具威脅的,無疑是西塔城的光明教會一隊。至於東塔城的三支隊伍……不出意外的話,今年都是來湊數的。
澤爾更從記憶中搜尋了一下,想起了對方的名字。
「賽爾。」
他喊出了對方的名字,隱含警告之意:「你們居然全員出動來攻擊我們?」
「沒錯。」賽爾無聲地笑了笑,沒有停止凝聚魔法元素,手上的紅蓮劍溫度越來越灼熱,逐漸燃燒起實質性的火焰。
「這才第二天,你們難道就不怕自己的巨木種子被魔獸和其他對手攻擊了嗎?」澤爾更企圖消除對方的進攻意圖。
然而,賽爾的眼中戰意更甚。
他當然不會蠢到和對方解釋,現在阿瑞斯戰鬥學院的幾人自己都記不清埋種子的位置了。
若這粒種子是每支隊伍視作珍寶的心頭肉,那它對於阿瑞斯戰鬥學院而言,則是一粒只會引起困擾和麻煩的肉瘤。
與其猶豫不定掙扎取舍,不如一開始便忍痛斬去它!
這次大賽,唯有戰鬥才是阿瑞斯能夠獲勝的機會!
現在,他就要抓住這一線機遇!
賽爾的呼吸變得急促了許多,在紅蓮劍奪目的火光之中,他那張平淡的臉突然迸發出無比耀眼的光彩,此刻的他竟不比那些精靈遜色半分。
此役,阿瑞斯必勝!
「阿瑞斯,戰!」
伴隨著賽爾的一聲令下。
體格彪悍的狂獅怒喝一聲,雙手握著那面如同牆板一般厚實的巨盾,彷彿化身為一隻可怕的猛獸,以可怕的速度和威勢衝撞向精靈隊伍。
澤爾更臉色驟變。
他徹底放棄了談和的準備,修長的手指拉緊弓弦,被加持了風系魔法的三根箭矢,似三道可怕的狂風,猛地刺向阿瑞斯的隊伍。
「【暴風之箭】!」
巨盾之山,極品魔法石閃過一道又一道的光暈。
一層厚實的防禦結界出現,成功擋住了澤爾更的魔法箭矢。
澤爾更緊抿著唇,一邊憑借著出色的速度躍向樹叢間,一邊不斷拉動弓弦,連續用【暴風之箭】阻攔著阿瑞斯戰鬥學院的突進。
然而這時候,一道灼熱的火光從巨盾後方升起。
賽爾握著那把火焰之劍,面容凶悍,怒吼——
「【紅蓮火斬】!」
一道耀眼的火焰之刃飛旋著襲向那邊的澤爾更,在晨曦的映照下,彷彿在霧氣中綻放出一朵火焰之花!
空氣的溫度也因這一道魔法斬擊而不斷攀升,變得燥熱難耐起來,草地上的枯葉被火焰點燃,為了不蔓延到那邊的巨木種子處,原本還在戰鬥的精靈們只得抽身,分出一半精力去撲滅火焰。
與此同時,那道火焰之花也落向了澤爾更。
一陣風吹過,澤爾更借著風飛快避過這道攻擊,神情已經難看到極點。
「你們瘋了嗎!現在就這樣拼命地進攻,後面遇到其他隊伍怎麼辦!」
「怎麼辦?」賽爾無聲地扯著嘴角笑了笑,高聲回答。
「遇到一隊,我們阿瑞斯就打一隊!」
語罷,他好似瘋狗一般揮動著火焰騰騰的紅蓮劍追著澤爾更而去。
「真是瘋子!」澤爾更暗罵一聲。
就在他和賽爾纏鬥的時候,遠處卻聽到了更糟糕的呼喊聲:「隊長,幫我!」
澤爾更猛地回頭,卻發現春風學院的那個高級木系魔法師居然已經被阿瑞斯戰鬥學院的人集火了,尤其是最前方那個手執匕首的嬌小女刺客,似一道幽魂般游走在那些瘋長的藤蔓之間,不斷朝著木系魔法師逼近。
精彩,太精彩了。
黎離站在樹梢上看著下方的戰鬥,在最頂級的觀賽席位的她非常享受下面的這場視覺盛宴。
底下的戰鬥已經陷入了膠著狀態,但是因為阿瑞斯戰鬥學院不需要保護種子,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所以隱約間已經開始佔據上風了。
趁著下面打得不可開交,黎離飛快地摸出藥檀給自己的羊皮冊子,在已經繪製好的醜陋地圖上,標注出秋葉學院駐地所在的位置——
醜歸醜,但是好歹這張地圖還是能用來辨別大致位置的,黎離這一路畫得可不容易。
收起地圖後,黎離拿著枯榮劍,輕挽了一個劍花。
阿瑞斯戰鬥學院的人在場外固然能算作是朋友,但是賽場之中……可只有勝負,沒有朋友。
現在看來,阿瑞斯戰鬥學院的人的確佔了上風,應該能破壞精靈們的種植大計,或者是送一個精靈出場了。
黎離看著底下的戰鬥,開始思忖要不要下場當那隻黃雀,下去將兩支隊伍的渾水攪得更深,或者是趁著他們虛弱,想辦法把兩支隊伍都送出去……
不過很快,黎離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必須要留下阿瑞斯戰鬥學院!最好還是留下戰鬥力保存完整的他們!
這支隊伍現在就是瘋狗,全員出動四處偷襲的他們,對於其他幾支隊伍來說是異常噁心的存在,只要阿瑞斯戰鬥學院在迷霧之森中多待一天,其他隊伍就別想安心種田。
而掌握了他們動向的黎離,卻能提前為自己的隊友預警!
做完決定後,黎離便暗暗拿起手中的枯榮劍,用靈力催動著劍氣襲向那邊的澤爾更。
澤爾更現在處境不算好受。
雖然阿瑞斯戰鬥學院的另外四人都集火攻擊那個高級木系魔法師了,但或許是為了拖住他,實力最強的賽爾始終在他身後窮追猛打。
一道接著一道的火焰花朵在澤爾更的身後綻放。
精靈本就輕盈迅捷,加上澤爾更又是最擅長速度的風系魔法師,所以他在這一連串的狂暴進攻下,倒也算是游刃有餘地躲避著。
他靈敏地避開又一道火焰攻擊,穩穩地落在一根巨木的樹梢上,而後五指張開,迅速地拉開箭矢!
這一次,是五連射!
五支箭矢離弦而出,速度快到難以捕捉軌跡,甚至空氣中都傳出尖銳的音爆聲。
帶著恐怖的氣勢,它們分射向四個方位,幾乎封死了賽爾所有躲避的路線!他絕對無法再追上來了!
澤爾更眯著眼,眸色冷淡,已全然褪去舞會上的優雅和溫和偽裝。
賽爾也看到了那些飛箭。
那五道不斷逼近的小黑點,在他的瞳孔中放得越來越大。
此刻,似乎只有往後退這一條路可以選了。
可若他退了這一步,澤爾更就會搶先回去馳援精靈隊伍,而他的隊友,則會面臨落敗淘汰的結局,一往無前的阿瑞斯戰鬥學院也將止步於此。
不能退,他們是阿瑞斯戰鬥學院的尊嚴,正在和精靈對戰的他,也是人族的尊嚴!
「啊!」
賽爾怒喝一聲,手中那柄火焰劍刃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連續斬出數次,這片枯敗的叢林之間,不斷綻出一道接一道絢爛盛放的火焰之花。
一擊,斬落一根箭矢!
轉瞬間,賽爾驚豔四連斬!
「可惜了。」澤爾更冷漠地點評:「還有最後一箭,來不及了。」
話音剛落下,一陣劍風掠過。
它是那樣的低調,毫不起眼,沒有丁點的魔法波動。
彷彿只是一陣不起眼的風,改變了澤爾更那支箭的軌跡。
本該刺入賽爾右手的箭矢竟然一偏,而後深深地紮在了那些被燒成灰燼的枯葉之間。
完美預判。
和澤爾更幾乎同時出手的黎離輕輕摸了摸枯榮劍,換了個方位,重新隱回迷霧縈繞的樹叢間。
「……」
澤爾更的表情僵住。
被魔法加持的箭矢怎麼可能被風吹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賽爾是風火雙系?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趁著那邊的賽爾也在錯愕的瞬間,再次吟唱魔法,使出了五連射!
黎離面沉如水,凝視著那五支箭矢搭在弓弦上的弧度,在它們離弦的瞬間,她也判斷出了它們的落點。
「簌——」
一道劍風再次斬出。
她和賽爾戰鬥過,也看過太多次他用劍,早已洞悉矮子劍士的用劍習慣。
作為玩劍的老祖宗,在賽爾的抬手式起的瞬間,黎離就能看出他要把劍揮向何處。他的弱點在哪裡,防不住哪個位置的箭,她心中已有大致的判斷。
「叮——」
一道劍風不知從何處襲來,精準命中第五道箭矢,再次將它擊偏。
一次是意外,兩次就絕對不是了,對「風」非常敏銳的澤爾更再次捕捉到那陣奇異的劍風。
澤爾更暗自咬牙。
果然,這個賽爾不止是火系魔法戰士,他還輔修了風系,雙系魔法戰士,這在整個大陸都是頂尖的存在!
而賽爾則是看著遠處澤爾更,嫌棄之意溢於言表。
太差勁了。
連續射偏兩次了,就這還精靈族最強弓箭手?
就隔壁,天劍宗那個西壬,當初在高危區域獵殺魔獸的時候,賽爾就沒見人家射偏過!
自信心爆棚的賽爾高聲怒吼,在澤爾更不斷的「失誤」中越戰越勇,追著精靈滿山跑。
而這時,伊莉絲已經詭異地躲開了所有想要纏繞她的藤蔓,雖然力竭到手抖,卻還是艱難地,將匕首架在了那個木系魔法師的脖子上。
伊莉絲的那雙漂亮圓眼亮得驚人,聲音因激動和疲憊而輕顫。
「現在——」
「你最好棄權哦。」
伴隨著那個木系高級魔法師絕望的閉眼,抬手示意認輸,場外的費魯曼也輕輕嘆息。
秋葉學院,今年是無力爭奪第一名了。
成功淘汰最關鍵的那個木系魔法師後,阿瑞斯戰鬥學院的眾人並沒有選擇繼續戰鬥,而是迅速聚攏,開始慢慢後退。
秋葉學院已經喪失爭奪第一的資格了。
而阿瑞斯戰鬥學院眾人現在都到了魔力枯竭的地步,狂獅的身上也受了很重的傷,即便硬著頭皮和秋葉學院繼續打下去,也肯定會有人被淘汰,到時候再遇到其他滿員隊伍,便沒有競爭的資格了。
這場突襲戰,最終以阿瑞斯戰鬥學院的慘勝為結局。
某劍修站在最佳觀賽席上,目送著阿瑞斯戰鬥學院的離開。
雖然澤爾更長得非常清秀美麗,但是黎離看他不順眼。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冒險去一打四,把那個欺負西壬的討厭精靈送出賽場的時候,遙遠的天空某處,忽然出現了一道像流星般快速移動的光點。
黎離精神一震。
這應該就是費魯曼長老口中不定期會投放進迷霧之森的「驚喜匣子」了!
據說那裡面能開出很多好東西,藥檀還曾猜測,裡面有可能開出很高級的治療藥劑或是卷軸。
黎離不再猶豫,丟下後方失去威脅的那群精靈,飛速地追著驚喜匣子而去。
人能再打一次,驚喜匣子沒了可就真沒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0 08:42 PM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六十九章 開箱了開箱了!
那粒流星似的光點著實太耀眼一些,且看那架勢,應當還伴隨了很強烈的魔法波動。
所以黎離有預感,第一個驚喜匣子的出現,大部分隊伍應該都感知到了。
不過到底有多少個隊伍敢分出人手來追逐這個匣子,那就是未知數了。
驚喜匣子還在天上飛,黎離目光灼灼地望著它,思考片刻,回頭揚了一劍,而後動作輕靈地跟了上去,身影和那光點一起消失在密林上方。
巨木叢林下方。
當澤爾更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駐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滿地瘡痍,被破壞的樹屋倒吊在巨木之上,看樣子都快散架了。
隊伍之中的那位高級木系魔法師因為選擇了棄權,所以失去了繼續待在迷霧之森之中的資格。
在進迷霧之森之前,綠色尖塔在每個參賽者身上都布置了一道一次性的定點傳送陣,一旦選擇棄權或是被擊敗,在場外注視著這一切的費魯曼就會啟動傳送陣把他們傳送回來,為場外觀眾席增加一席。
「……」
看到原本完全的隊伍在第二天就少掉一人,澤爾更的眼底難免出現淡淡的陰翳。
「他們太拼命了,頂著受傷也要進攻我們,一不留神就被那個女斥候鑽到了空子……」一個精靈略心虛地解釋著。
其實這並不是藉口,精靈並不算是擅長戰鬥的種族,尤其是在整個人族中都算最莽的阿瑞斯魔法戰士面前,打輸了不算丟臉。
「不過唯一慶幸的是,剛才我們護住了魔法陣和種子,它們沒受到影響。」
「現在的情況對我們秋葉學院而言不太好。」
澤爾更沉默了一會兒,看了一眼驚喜匣子掠過的方向,最後還是選擇了放棄追逐。
現在的隊伍精疲力竭,著實沒辦法去搶佔匣子內的未知物品了,若換成昨天,身為風系弓箭手的澤爾更一定不會放過它的。
「再重新尋找地點播種來不及了,肯定會被春風學院他們搶在前面。」澤爾更思索了片刻,最後毅然作出決定:「全面戒嚴,阿瑞斯戰鬥學院的那些人應該不會再來了,既然幫助種子萌芽的魔法陣還在,就想辦法繼續用魔法催動種子生長,只要我們能第一個種出樹苗,即便只剩一個人,也是頭名!」
澤爾更說的魔法陣,是被淘汰的那個精靈在抵達迷霧之森後,花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布置出來的好東西,可以不斷汲取木系魔法元素用來催生種子。
只要它還在,秋葉學院就還翻盤的希望。
「你去為魔法陣再補充一些木系魔法元素吧。」
說著澤爾更便點了隊伍中另外一個木系魔法師的名字。
被點到的魔法師往嘴裡灌了一口回魔藥水,點點頭朝著巨木種子所在點走去。
然後下一秒,他便發出震驚的呼喊。
「隊長!」
「種子周圍的結界被破壞了,又要重新種了!」
「奇怪了,我記得剛剛阿瑞斯戰鬥學院那些人離開之前,結界都是完好無損的啊!」
「我也記得是這樣……」
亂糟糟的議論聲中,澤爾更看著已經變得暗淡無光的魔法陣,眼前差點一黑。
黎離並不知道,自己臨走前那簡單的一劍,就破壞掉了秋葉學院的魔法陣。
不過她原本也沒安好心,那一劍原本是想試著能不能中斷種子生長的,不過砍了沒反應,加上忙著追驚喜匣子,所以就沒多管了。
此刻的黎離,正穿梭在迷霧中追逐頭頂的光芒。
但是同時,她也沒有放鬆警惕,時刻關注著迷霧中的細微動靜。
果不其然,在光芒開始朝著一處峽谷往下墜落的時候,黎離看到了幾個從不同方向逼近的小黑點。
這些家伙個個氣勢洶洶戰意澎湃,一看就是沖著驚喜匣子來的。
黎離迅速地收斂氣息,放緩了腳步。
充足的戰鬥經驗告訴她,過早暴露自己的位置會招致不幸。
然而那幾個小黑點卻並沒有要隱藏的意思。
對於他們來說,彼此之間強烈的魔法波動就像是夜空中耀眼的明燈,根本藏不住。
驚喜匣子落在了山谷正中間的草叢中,而此時,那些小黑點也戒備而小心地落在了山谷邊緣的幾個方向。
非常可怕,眼前出現在黎離面前的居然是兩支隊伍。
黎離眯著眼仔細辨認了一下,確定左邊的隊伍是春風學院的精靈們,不過那個長得最高挑的木茜不在,看樣子是選擇留守她一人負責種地,其他人外出爭奪資源了;
而右邊的,則是光明教會的三隊——那個被藥檀稱作牆頭草,不知道支持誰當下一任獅鷲騎士軍團團長的隊伍。
很離譜的是,黎離看得清清楚楚,他們居然和阿瑞斯戰鬥學院的那群莽夫一樣,五個人全員出動了!
他們也放棄種植巨木種子了嗎?黎離心中好奇不已,悄無聲息靠近了一些。
驚喜匣子散發著強烈的魔法波動,然而兩支隊伍都沒動,而是選擇遙望對峙。
這種時候誰先動誰就可能挨打,在比賽初期,暫時摸不清對方實力的時候,也只有阿瑞斯戰鬥學院那群莽夫敢直接上了。
五頭獅鷲緩緩地落在草地上,看樣子絲毫沒有覺察到此刻氣氛的緊張,甚至還悠哉地互相梳理起了羽毛。
春風學院的精靈先開口了。
「居然全員出動,你們是準備放棄了這次比賽了嗎?」
光明教會三隊的獅鷲騎士中,為首的那人沉聲回答。
「你們也差不多,居然出來四人爭奪這個驚喜匣子。」
「木茜隊長一人便足以守護巨木種子。」精靈的聲音中充滿了對隊長的信任。
「很強大,但是很可惜。」獅鷲騎士默默地握緊了武器,聲音中透露出隱約的狂熱之意:「光明神庇佑,勝利必將屬於光明教會!」
「……」
黎離聽懂了,也明白光明教會三隊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了。
他們根本就沒想過拿第一!甚至沒想過真正以光明教會三隊的名義參加這次比賽!
他們存在於此的意義,僅僅在於為另外兩個隊掠奪資源,順便不斷戰鬥,把其他隊伍淘汰出去,為光明教會的勝利清除一切障礙。
至於到底是為庫查茲他們辦事,還是為尤利西斯他們保駕護航,那就是未知數了,但是很明顯,能做出這樣的決定,肯定是教廷的主教甚至是教皇授意過的。
「嘖。」
黎離忍不住感慨光明教會的決絕。
兩支隊伍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目光相對,眼眸深處隱藏著忌憚和戒備。
風中,各系魔法元素開始悄然湧動。
就在這時,光明教會三隊的那些獅鷲突然昂首,而後,它們猝不及防地搧動翅膀朝著山谷下方俯衝而去,再也沒有先前自在悠閒梳毛的輕鬆,取而代之的是凶悍可怕的戰意。
左邊的精靈隊伍早有防備,剎那間,九道截然不同的氣息,轟然爆發在山谷之內!
本就旺盛的野草叢在魔法的催動下開始瘋長,化作尖銳的葉刃朝著獅鷲騎士們襲去。
兩支隊伍看起來配合得都相當默契,雖然春風學院這邊少了一個人,但是山谷中密集的巨木和草叢讓獅鷲們的行動受到極大限制,而精靈則可以大肆利用這種環境,所以戰局竟然隱約呈持平狀態,沒有出現想像中的碾壓局面。
「這四個精靈居然都是木系魔法師……不對,有一個似乎是專注治療的,在全是樹木的叢林之中,他們能配合著用藤蔓和樹木結成牢籠困住獅鷲,這樣的陣地戰對他們來說倒是很有利。」
「看樣子獅鷲騎士們也察覺到,體型巨大的獅鷲在樹叢中會成為行動的阻礙,開始下來戰鬥了……可惜他們離開獅鷲後戰力就減少了三成不止啊……」
「不愧是精靈……哪怕是法師都能移動這麼快,輕鬆躲開了獅鷲的襲擊,回去得想辦法再訓練一下藥檀和科林斯,追上精靈魔法師的速度才行。」
「……」
黎離一邊盯著激戰中的山谷,一邊快速地記住場中那兩隊人的攻擊手段和魔法吟唱頻率。
在不斷綻放開的各色魔法波動中,沒有人注意到,山谷邊緣的草叢隨風窸窣動了動,更沒人發現有人已經悄摸靠近了。
山谷中央就是戰局的中心地帶,混戰的兩支隊伍的魔法攻擊環繞在驚喜匣子周圍,連隻蚊子都飛不進去。
隨著時間的流逝,這隻匣子上供它飛行的魔法陣也耗盡魔力,變得黯淡無光起來,如果不靠近的話,根本察覺不到它的位置。
一直默默游走在戰場邊緣的黎離,皺眉看了許久,目光灼灼地盯著荒草間的那個匣子看了許久。
雖然手黑,但是這種抽獎游戲的確是最吸引人的。
這裡面到底有什麼呢?能不能直接就開出一瓶生命泉水?不行的話,半瓶也不是不可以。
在獅鷲騎士們開始集結,準備再次對著精靈隊伍進行又一次猛攻的時候,黎離思索了一下,毅然選擇動手。
不能再等了,若是東西被人搶到手放到空間戒指之中,那就搶不回來了!
黎離思忖片刻,最後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一物。
那也是一個匣子,大小和剛才的驚喜匣子非常類似,甚至它也散發著不弱的魔法元素——因為這是艾瑞爾買院服時摸出來的魔法石匣子,裡面還裝了一百塊魔法石!
黎離心疼地摸了摸這個價值一百魔法石的匣子,而後摸出了退休的那把精鐵長劍。
這把精鐵長劍也是洪大錘鍛造的,而且被黎離用過很長時間,算是老朋友了。
不過慶幸的是,這劍退休得早,自來到南塔城後還沒露過面,不管是精靈還是獅鷲騎士都不知道它是黎離的劍。
黎離將枯榮劍別在身後,摸了摸精鐵長劍的劍柄,暗暗道了句辛苦了。
而後,她兩指並攏帥氣一點,引導著靈力灌入劍內——
是時候上場表演了,劍修的看家本領,【御劍術】!
不過這次黎離沒有站在上面,被放置在上面的,赫然是小公爵的魔法石匣子!
不過現在這個魔法石匣子已經看不出本貌了。
因為在黎離將第一柄飛劍送出去以後,她便俐落拔出枯榮劍,在後方補了一道威力減弱版的【星火燎原】。
飛劍破空而去,尾巴上還逐漸迸發出越燃越烈的火星。
「嗷嗷嗷!」
獅鷲沙啞的嘶吼聲響徹長空,猛地揮動著翅膀,像是在提醒身上的騎士注意某個方向。
正在異常艱難地突破精靈們的植物包圍,想要衝到谷底爭奪驚喜匣子的獅鷲騎士愣了愣。
下一刻,出現在眾人眼中的是一道耀眼的火光,同時還帶著隱約的魔法波動。
它倏然從山谷的荒草叢中向上飛升而起,如一顆璀璨的流星飛快從天空劃過,靜謐而又驚豔地在眾人的眼前留下一道金紅色的痕跡。
時刻關注著下方驚喜匣子的兩支隊伍,立刻發現了它的存在。
「驚喜匣子怎麼又飛了?」精靈們似乎有些錯愕,剛才山谷中爆發的魔法元素太多,他們難以辨別驚喜匣子的確切位置,但是剛才飛起來的那顆流星……
好像的確和驚喜匣子一樣。
在他們猶豫的時候,那邊的光明教會三隊已經果斷地作出抉擇了。
「不愧是被大魔導師送進來的驚喜匣子,上面居然布置了兩道飛行魔法陣,真是大手筆!」
「看樣子,這第一個匣子中很可能封存著非常豐厚的資源!」
「追!必須要拿到它!」
幾個獅鷲騎士快速達成共識,徹底放棄和春風學院精靈們的纏鬥,指揮著獅鷲,以可怕的速度朝著追著那道火焰流星而去。
戰場上的精靈們眉頭緊皺,他們之所以能這麼快趕到,是因為駐扎的那座高山距離這座山谷不遠。
現在想要追上騎著獅鷲的光明教會三隊,恐怕沒有辦法了。
「先回撤吧。」
「小心點,別讓他們發現我們駐地。」
「這次虧我們記住了,下次遇到光明教會的隊伍,不管是哪一支,都要先把他們送出去!」
魔力消耗了大半的精靈看著下方被魔法破壞得亂糟糟的草地和叢林,一邊用治療魔法治癒著傷勢,一邊謹慎地後撤。
獅鷲的飛行速度極快。
被精靈們暗暗記了一筆的光明教會三隊,在飛行了很長一段距離後,成功追上了耗盡靈力落地的那柄飛劍。
沒有了黎離的操縱,精鐵長劍已經被【星火燎原】的溫度烤得快要融化了,現在根本看不出原貌。
黎離怕魔法石被燒炸了露餡,所以在那個匣子上附了一層靈力作為保護,所以此刻匣子倒是完好。
獅鷲騎士們飛快地追著那團火焰落入叢林中。
艱難地用魔法將這團火焰撲滅後,他們目光灼熱地打量起了這個精致的匣子——當然精致了,畢竟是堂堂小公爵的錢匣,絕不是地攤貨色。
「我們的第一次行動,便順利拿到了第一件戰利品,看樣子今年光明神依然庇佑著我們,勝利必將屬於光明教會!」為首的獅鷲騎士朝著西邊方向單膝跪地,撫胸行禮。
他身後的其他獅鷲騎士也做了相同的動作,向光明神致意。
「勝利必將屬於光明教會!」騎士們中氣十足地喊出口號。
看著近在咫尺的驚喜匣子,獅鷲騎士們的眼中燃起了興奮而又期待的光芒。
「隊長,這麼重的匣子,一定有很多強大的卷軸或是魔法道具吧?」
「一般頭一個匣子都不會差到哪兒去!」
騎士們終究還是年輕,此刻已經抑制不住興奮開始討論起來了。
三隊的隊長深吸了一口氣,緊緊地抱住這個匣子,嘴角噙著一抹笑意。
「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了!」
叮——
清脆的匣子開啟聲音傳出。
下一刻,濃鬱的魔法元素和讓人炫目的光輝,閃耀在整片幽暗的密林間。
的確很炫目,裡面各個屬性的魔法石都有,整整齊齊地排列在一起,五彩光芒交相輝映,真是漂亮極了。
「……」
被魔法石的光芒映照得臉色五彩的三隊隊長,茫然無措地看著手中的這個匣子。
「這是什麼?」他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注視著那一百塊魔法石,喃喃地問了一句。
「這是魔法石。」隊伍裡的其他人也愣住了,下意識地開口回答。
「可是為什麼是魔法石!」
三隊隊長的眉頭緊皺,他甚至有些急躁了,將匣子倒扣過來,把所有魔法石都傾倒出來,企圖尋找下面隱藏著的強大魔法道具。
嘩嘩嘩——
魔法石零零落落地全部撒落在枯葉上,依然閃耀美麗。
而匣子下面空空如也,連一個蘋果都沒有。
「……」
就這?
就這。
幽暗的叢林中,一群獅鷲騎士失魂落魄地看著那一小堆魔法石,久久沒能開口。
……
山谷的角落。
在目送著兩支隊伍先後離去後,黎離依然沒有露身。
一陣微風掠過。
荒草叢中,枯榮劍托著那個匣子,悄無聲息飛到了黎離的手中。
沉甸甸的匣子落到手中,黎離心頭微熱,眼睛也露出了期待的光彩。
裡面會是什麼呢……這麼重,肯定不只是蘋果吧?
就在她將手搭在匣子上的瞬間——
黎離的眼前如同走馬燈般浮現了無數畫面。
被大師兄帶去天劍城抽糖人畫,別人抽龍她抽蟲……
被王大爺叫去湊人數搓麻將,別人把把天胡她次次炸胡……
飛升的時候就更別說了……
黎離有了決斷,果斷地選擇把驚喜匣子收入芥子囊中,放棄自己開箱的衝動。
她靜靜站立在樹梢上,仰頭遙遙眺望著遠處淡到幾乎看不清的一座高山影子。
方才,黎離悄悄地在春風學院的精靈和獅鷲騎士們的身上,丟下了幾個靈力烙印。
獅鷲騎士們飛太遠已經感應不到了,不過那些精靈,雖然一直在彎來繞去,但是大方向卻一直在朝著那個方向行進。
若沒有猜錯,那便是春風學院的駐扎地了。
黎離拿出醜地圖,在前方繪製上一座醜山峰,而後收起東西滿載而歸了。
春風學院的精靈們們,完全沒有察覺到身上的靈力烙印。
他們非常謹慎地繞了許久,最後平安返回了駐扎地。
此刻的那座高山,已然成為了被各種巨木層層守衛的堅實堡壘,無數藤蔓將最中間的那粒雪松木種子護在最安全的中心區域。
在回到駐扎地後,他們低聲地匯報著這次失敗的匣子爭奪戰。
木茜安安靜靜地聽著,端莊平和的臉上沒有半點怒意或是斥責之意。
她只是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看到隊員們似乎還有些沮喪和失落,木茜的神情柔和了一些。
她溫和穩重地寬慰他們:「沒事的,即便是沒能獲取那些未知的魔法道具,也並不代表著這次大賽的失敗,只要雪松木種子還在茁壯成長,我們的勝算便是穩定的。」
說著,木茜起身,朝著那邊的雪松木走去。
乾燥的土壤上方靜悄悄的,暫時還沒有種子萌發的痕跡。
木茜揮動著魔杖,神情專注,似乎在認真傾聽著什麼。
這是生命之樹賜予木茜的特殊能力,她能夠通過魔法,與某些具有魔力的特殊植物進行簡單的溝通。
過了會兒,她收起魔杖,回頭看向隊員。
「雪松巨木種子不想要普通的水,它飲用清冽的山泉水,去周圍尋找一下吧。」
「隊長,我們要給種子施肥嗎?」有個擅長種植的木系魔法師小聲地詢問,指了指遠處的一堆鳥類排洩物。
木茜臉上也有些許無奈,輕輕地搖搖頭:「……它不願意。」
……
當陽光逐漸減弱的時候,迷霧之森中原本稍微淡薄一些的白霧,便又變得濃重起來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夜幕開始降臨,向陽坡上的陽光散去後,周遭的溫度變低了許多。
南塔城中是四季如春的溫暖,西壬有點不適應這樣的低溫,身上已經披著薄薄的毯子了。
他站在觀察口觀察著洞穴外面的動靜。
藥檀在周圍感受了一下溫度,皺眉:「我要出去照顧一下種子。」
這樣的低溫很不適合風鈴巨木種子生長。
西壬解開毯子,正想說自己陪藥檀出去的時候,艾瑞爾卻似幽靈一般走了出來,從背後拔出雙刀搶先走了出去。
他斜眼看了西壬一眼,難得沒有嘲諷。
「走吧。」
艾瑞爾護著藥檀出去了,他手持著雙刀,幽綠色雙眸冷冷地注視著黑暗中層層迷霧,異常小心地戒備著可能會出現的魔獸。
藥檀蹲在地上,和昨日一樣給風鈴巨木種子補充了營養液,然後又是添上藥渣,再非常小心地在它上面鋪上一層厚厚的枯草。
最後,他甚至還沖著種子丟了個不知道有沒有用的靈療術。
「種一顆種子也弄這麼復雜?」艾瑞爾微微挑眉,有點不理解藥檀的這些行為。
「種子就像是小孩子,需要大量的養分才能快速長大……它是被賜福的種子,所以倒也不怕虛不受補燒苗枯死。」
藥檀非常認真地同艾瑞爾說著醫修的種植經驗:「孩子可能會任性挑食,甚至懶得汲取養分長大,這時候不能慣著,所以盡可能多給它塞養分進去,才能保證它茁壯成長。」
藥檀一說到這個就顯得格外專業。
「……」
但是很可惜,艾瑞爾顯然不能明白醫修們的種植心得。
就在這時,山腳的迷霧湧動了一下。
艾瑞爾迅速警覺起來,拔出雙刀眼神危險地盯著那邊。
然而他身旁的藥檀卻是露出微笑,壓了壓他的手,輕快道:「別慌,是黎離回來了。」
果不其然,黎離的身影很快便穿過那層層迷霧,邁著輕盈的步伐回到了隊友的身邊。
在裡面觀察到動靜的科林斯和西壬也快步走了出來,小胖子甚至都沒檢查黎離是否受傷,就先習慣性地給黎離來了個水療術。
「我這次摸清了兩支隊伍的駐地,還有往東邊走的那一片地形。」黎離先把那張手繪地圖拿了出來。
四個腦袋齊齊湊了過來,而後露出四張凝重又扭曲的痛苦面具。
「……」
「……」
實話實話,他們看不懂這張圖,只能看到各種扭曲錯亂的醜陋線條。
「畫得挺好的。」藥檀昧著良心先給了個鼓勵,擰著眉指著那邊的一處凹陷:「這個地方應該是個很危險的深坑,所以你特意標注了吧?」
黎離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的確是很重要的地點,那是春風學院的駐扎地。」
藥檀鬆了口氣,笑了笑:「原來如此,不過倒是完全猜不到,他們居然會選擇在大坑裡面駐扎種樹,坑裡面可沒有陽光啊……」
黎離幽幽道:「那是因為你拿反了,那不是深坑,是一處高山。」
「……」
最後,黎離還是心酸地把這張只有自己才能看懂的地圖收回來了。
「那就看看這個吧。」
黎離輕嘆息,拿出今晚的第二件物品。
「我拿到第一個驚喜匣子了。」
此話一出,那四人的眼睛瞬間變大。
西壬的聲音有些興奮:「我們白天的時候也看到那道軌跡了!不過你不在,而且它的距離實在太遠,就沒有去追。」
「沒想到你居然拿回來了!」艾瑞爾也驚嘆。
幾個人圍著這個匣子盤腿坐下,皆是目光灼灼。
「怎麼說?誰來開?」
四個人開始激情對視,非常自覺地忽略了黎離。
「……」黎離老老實實地揣著手等他們商議完畢。
最後,科林斯從空間戒指中掏出了一尊魔法石雕就的財富之神雕像,非常虔誠地拜了拜,又嘀嘀咕咕地祈禱了好一會兒。
小胖子呼了一口氣,挽起袖子:「好了,財富之神庇佑著我了,讓我來!」
為了防止把黴運傳給科林斯,黎離自覺地挪開位置。
科林斯一番花裡胡哨的動作後,終於還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那個匣子。
黎離伸長脖子往這邊瞟了一眼,確定沒有看到蘋果之後,微不可查地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
「是什麼東西?」藥檀幾人也眼神熱切地盯著科林斯。
「只有這個。」
小胖子撓了撓頭,從匣子裡面取出了一個巴掌大的圓盤,上面銘刻有精致復雜的魔法陣紋飾,中間本該鑲嵌魔法石作為能量來源的位置,卻是空缺的。
身為北塔城的小公爵,艾瑞爾自然見過不少道具,一眼就看出了這件魔法道具的不同之處。
他眼睛微微一眯,沉聲道:「上面的魔法陣非常復雜,不是魔導師能繪製的。」
「所以是大魔導師製作的魔法陣?」藥檀一臉驚訝。
「很有可能是費魯曼長老親手布置的。」西壬臉上也露出期待之色,興奮道:「他可是僅次於女王陛下的最強大魔導師,對魔法和魔法陣的研究,在整個大陸都排在最前列!」
「說不定這個圓盤能直接催動種子萌芽,或者是把一棵普通的樹變成一個強大的樹人戰士!」
聽到這裡,科林斯已經難掩興奮地搓了搓小胖手,而後飛快地摸出一塊魔法石,鑲嵌在了圓盤中央。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然而這個圓盤毫無動靜。
「……」
天劍宗眾人呆呆地看著那個圓盤,最後四人齊齊回頭,盯著角落的黎離。
「看我幹嘛?」
黎離警覺地抱緊了枯榮劍,為了證明清白,不惜舉手發誓。
「我發誓,我絕對沒有提前打開匣子!所以這不能怪我頭上!」
……
迷霧之森外圍。
水晶球上面的畫面轉了又轉,主角從阿瑞斯戰鬥學院變成光明教會三隊,又變成春風學院。
但是徹底啞然的現場,此刻眾人的目光都徹底被那個最不起眼的劍士吸引住了。
很明顯,從第二天開始,她變成了這次大賽最矚目的主角。
「真讓人驚訝,秋葉學院和阿瑞斯戰鬥學院居然一直都沒有察覺到她的出手!」
「如此精妙的魔法劍術……竟然毫不費力地阻止了澤爾更的【暴風之箭】,我記得他的箭可是族中年輕人最快的了。」
「有趣,沒想到這樣的把戲真的騙到兩支隊伍了,看來他們完全沒料到有第三人在場啊。」
「她隱匿魔法氣息的手段太高明了。」
「……」
精靈們大多都是平和文雅的性格,少數人或許會心生不滿,但是大部分精靈都只是純粹地感慨著賽場中的精彩畫面,絕不會出現陰陽怪氣或是破口大罵的失態表現。
紅衣主教在看到光明教會三隊開出那一匣子的魔法石,而身後那些特意從南塔城跟來的精靈們發出輕微的笑聲後,他臉上原本平和的微笑也逐漸變得僵硬了。
最後,紅衣主教甚至都不忍地偏過頭,不想再看到這群獅鷲騎士眼底那清澈的愚蠢了。
丟臉,太丟臉了!
而費魯曼,則是饒有興趣地,將水晶球的畫面徹底鎖定在了天劍宗那邊。
在看到科林斯開啟驚喜匣子的時候,費魯曼微微挑眉,笑呵呵地對身後的人解釋道。
「封存那些驚喜匣子以後,我也不知道每個匣子裡面是什麼東西,都是由綠色尖塔的人負責將它們投放入迷霧之森的。」
語罷,他也饒有興致地等待著科林斯開啟驚喜匣子。
在看到那個圓盤被取出來後,費魯曼的白鬍子一抖,而後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
「真不知道該說這些孩子運氣好還是差了……」
操碎了心的西普那聽到這句話,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替自家孩子高興還是悲傷了,連忙緊張追問。
「費魯曼長老這話是什麼意思?這東西不太好嗎?」
「不,它是一件超高階魔法道具,甚至很大程度上,能夠和聖階魔法道具相比。」費魯曼眼中流露出些許回憶的意圖,緩聲道:「這還是我剛成為大魔導師後,親手繪製出的魔法陣呢,足足耗費了將近半年時間才成功。」
「它叫【結界圓盤】」
「那些魔法陣能夠迅速汲取魔法元素,並生成一道超高階等級的魔法護盾,也就是說,它可以瞬間為使用者提供絕佳的保護。」
費魯曼似乎也很滿意自己的這件作品,悠悠道:「更重要的是,大部分的庇護類魔法道具都是一次性用品,而它可以無限次使用,也就是說它可以無限次瞬發超高階魔法結界。」
果然很強!難怪會說它媲美聖階魔法道具了!
西普那聽後卻是茫然了:「那不是很好嗎?為什麼你又說他們運氣差?」
「因為普通的魔法石是無法催動它的。」費魯曼搖搖頭,嘆息道:「【結界圓盤】需要最純粹的魔法元素,也就是極品魔法石才能催動,而且每一枚極品魔法石甚至都只能提供最多三次結界生成。」
西普那聽完以後,也瞬間明白過來。
極品魔法石非常難得,並不在於它價格多昂貴,而在於它有價無市。
買得起極品魔法石的貴族很多,但是能搶到它的人很少,但凡拍賣場中出現一枚極品魔法石,都會被飛快搶走,然後迅速鑲嵌到魔杖、鎧甲、護盾等武器和防具上面。
正如阿瑞斯戰鬥學院那群魔法戰士來說,他們每個人身上的武器和防具上面都有極品魔法石,堪稱豪華裝備,可要是讓他們再拿出一枚沒使用的閒置極品魔法石出來,那絕對不可能。
這種能迅速幫助匯聚魔法元素,提高魔法威力和生成速度的好東西,那肯定是在大賽之前就把它嵌上去啊!誰會那麼浪費把它放在空間戒指裡生灰!
紅衣主教這時候心裡總算好受了一些,丟掉的臉彷彿也找回來一點了。
他淡淡地概括道:「所以,現在他們開出這個【結界圓盤】,就等於什麼都沒開到。」
費魯曼點點頭:「的確如此。」
西普那臉色有點灰敗了。
據他所知,天劍宗好像很貧困,甚至窮到學校都只能建在塔城外;
荊棘玫瑰家族的那個小子倒是應該頗有身家,但是他也聽自家孫子說過,科林斯投資屢次失敗,想來他父親不可能給他多少魔法石帶出門了;
至於艾瑞爾……之前西普那和他接觸過,發現這個半獸人非常冷傲,而且在飛舟上西普那也沒見他出來過,想來他在隊伍中和其他人的關係並不算好,不太可能會拿出極品魔法石。
然而就在這時,水晶球中的畫面上,忽然閃耀出一陣接著一陣的奪目亮光。
場外突然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氣,愣愣地看著那副世界名畫。
「我的天!怎麼可能?!」
……
「一塊,兩塊……五塊……七塊。」
天劍宗的幾人裡,還是有腦子好使的人,所以很快他們便研究出【結界圓盤】的真正啟動方式,並且開始盤點身上的魔法石庫存。
「……九塊……好了,一共是十塊極品魔法石。」
科林斯一臉嘚瑟地從空間戒指中不斷掏出色彩各異的魔法石,洋洋得意道:「哎呀,我想著來南塔城一趟肯定要準備齊全,指不定就要用它來換些好特產呢!所以臨走之前,我特意在家裡偷了幾塊極品魔法石出來,然後又正好碰到哈皮他們還我魔法石。」
「喏,一不小心,這就帶了十塊極品魔法石出來了。」
「用用用,這件魔法道具大家盡管用啊我的哥我的姐,不用客氣。」礦二代闊氣地擺擺手,大剌剌地把這些價值連城的極品魔法石堆在草地上。
就在這時,原本一直沉默的艾瑞爾也站了起來,而後從空間戒指裡摸出了一個匣子。
下一刻,稀裡嘩啦的魔法石落地聲音響起,比精靈們的奏樂還要動聽。
「我這裡也還有十塊極品魔法石。」艾瑞爾神情淡淡的,頗有傲氣地揚了揚下巴:「既然說了要一起想辦法拿下第一名,本公爵自然也不會藏著掖著。」
「……他家是祖業是幹這行的,習慣帶這麼多極品魔法石不奇怪。」黎離努力止住嘴角羨慕的淚水,默默轉向艾瑞爾:「為什麼你也帶了這麼多?」
「呵,這是當初準備交給阿瑞斯戰鬥學院,讓他們帶我一起來南塔城的賄……贈品。」小獅子飛快改口,把差點說出來的「賄賂」二字咽回去。
他的姿態比科林斯還要雲淡風輕:「儘管用,極品魔法石而已,本公爵在北塔城的金庫裡多得是。」
那一堆像馬鈴薯一樣胡亂堆疊著的極品魔法石,照亮了餘下三人羨慕的臉。
黎離:「……」
藥檀:「……」
西壬:「……」
場外眾人:「……」
世界上的有錢人這麼多,為什麼就不能多他們一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0 09:13 PM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七十章 大陸第一劍士
在拿到第一個驚喜匣子,開出【結界圓盤】後,黎離暫時沒有再出去,而是選擇守在駐扎地。
因為從她回來開始,便察覺到周圍的霧氣似乎越來越濃鬱了,周遭的溫度低得有些不像南塔城該有的氣候,為了預防可能發生的意外,還是守在隊友身旁比較安心。
科林斯已經早早地躲回山洞了,他跺了跺冷得發麻的腳,招呼著黎離:「來,這兒有毯子。」
除了生長在嚴寒的北塔城的艾瑞爾覺得越來越舒適外,其他四人這會兒都默默地披著毯子圍坐山洞裡了。
藥檀往手上哈了一口氣,而後取出丹爐。
黎離歪過頭去看他:「你要煉什麼丹嗎?」
「嗯。」藥檀從芥子囊中取出一大堆藥材,全是離開東塔城之前,從哈皮手裡贏來的那家藥材鋪子裡拿出來的好貨,魔法界的藥劑學沒落,倒是讓他撿到了便宜,不用像修真界那樣跟一大群人競爭珍稀的藥材。
他熟練地將靈力輸入丹爐,又有條不紊地依次放入各種藥材。
「外面的迷霧讓氣溫有變,我要重新配置一些營養液,以保證風鈴巨木的種子不會受影響。」
「對了,靈田布置好了,大概還要幾日能讓種子萌芽?」黎離好奇問道。
藥檀估算了一下,認真道:「我沒種過巨木種子,不過我查看了一下,它長得挺好的,費魯曼長老說精心照顧的話一個月左右能萌芽,想來有極品靈田和營養液藥渣這些加持,應當能催動它生長的速度快上兩倍。」
「也就是說順利的話,我們說不定能在半個月內離開迷霧之森?」
藥檀點點頭。
得到這個答案後,艾瑞爾的臉上似乎有一閃而過的放鬆。
半個月的話,正好能趕在雙月黯淡之前離開賽場。
雖然上一次失控沒忍住獸化是被人下了黑手,但是每到雙月黯淡期間,艾瑞爾的情緒很不穩定,一旦爆發出太激烈的戰鬥,他自己都沒把握能不能控制住不要獸化。
科林斯卻是撓了撓頭,隱約有些擔憂:「希望如此吧,我感覺這附近的魔法元素在被巨木種子吸引過來,之前不是來了好幾隻低級魔獸嗎?很可能就是被這玩意兒吸引來的。」
他鄭重道:「萬一也有其他隊伍來到附近,被魔獸的動靜或者這附近的魔法元素給吸引過來,發現我們的種子,那可就麻煩了。」
才這樣說著,外面陰冷的迷霧之中就又傳來隱約的魔獸聲響。
黎離淡聲道:「等我。」
而後,她飛身而出,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便拎著幾隻中級魔獸的屍體回來了。
見到這一幕,科林斯的心放下不少,就說嘛,有他的姐在,還擔心什麼魔獸啊!而且這種子引來的魔法元素也不算濃鬱,根本不擔心!
和天劍宗這邊相比,其他幾個學院現在面臨的壓力就大得多了。
「砰!」
一個瞬發的火球術砸向撲上來的中級魔獸。
但是梅麗莎幾人不敢放鬆,而是萬般謹慎地看著那邊出現的那隻高級魔獸,開始快速吟唱魔法,準備將其攔截住。
在她們身後,是一層套著一層,堪比龜殼的多層魔法結界。
最中間的,則是東塔綜合學院抽到的種子。
魔力快要透支的艾柯奇微微喘著氣,喝下回魔藥水後,擔憂地看著梅麗莎:「梅麗莎,你還能應付嗎!」
「艾柯奇,你專心保護種子!」梅麗莎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的魔獸,並沒有因為出現的魔獸一天比一天強大而產生畏懼或想過退縮。
她單手將散亂在額前的紅髮往後一撩,唇畔勾出自信的迷人笑容。
「戰鬥,就交給火系魔法師來吧!」
話音落下的同時,一道巨大的火焰長矛凶悍地扎向高級魔獸!
同樣的畫面在迷霧之森的各個角落上演。
種子成長得越快的隊伍,吸引過來的魔獸就越是強大。
接下來的幾天裡,迷霧之森中的各個隊伍似乎進入了專心種田階段。
光明教會的一隊和二隊都在和一群高級魔獸激烈戰鬥……
春風學院的人一邊忙著找清冽的山泉水,一邊忙著攔截那些一直不間斷出現的魔獸……
天劍宗的隊伍……咳,在烤肉。
科林斯哼著小曲兒用水球術把黎離剛宰殺好的那隻野牛獸給洗乾淨,從上面選擇了口感最好的那一小塊雪花牛肉,然後不知從哪兒摸出一些燒烤籤子串好,在山洞口專心致志地開始準備今日的晚餐。
另一邊,藥檀還在煉製著丹藥,時不時往靈田裡丟一個靈療術。
據他所說,這是在給種子補充靈力,就像木系魔法師幫著種子汲取木系魔法元素一樣。
不過科林斯感應不到靈力,所以也沒法理解。
再遠處,是分別藏在山坡兩邊樹上戒備的艾瑞爾和西壬,兩人時不時互瞪一眼,用眼神完成日常吵架。
黎離則依然堅持著揮劍的習慣,已經在洞口重復揮劍數千次了。
天氣變得極冷了,科林斯的牛肉烤好後,還沒把調料撒勻,就已經快涼了。
他連忙準備招呼隊友們過來吃,然而這時,原本趴在樹梢上的艾瑞爾突然站了起來。
小獅子幽綠的眸子盯著夜空某處,提醒下方的隊友:「有魔法波動。」
下一刻,西壬也站了起來,眯著眼看著某處:「在朝我們靠近了。」
黎離放下劍,抬頭眺望去。
穿過樹林枝葉間的縫隙,她看到一粒耀眼的流星在夜幕上劃過一條長長的軌跡,且每次眨眼,它的光點就變得更深一些。
「是驚喜匣子。」有過一次追匣子經驗的黎離篤定地說出答案。
「欸?!」科林斯立馬拿著那一大串烤牛肉跳起來,轉眼這都是第七天了,這期間,幾乎每過一兩天就會有一個驚喜匣子被綠色尖塔的工作人員隨機投放到迷霧之森中。
天劍宗在前幾天看到過好幾次類似的光點,但是它們聚集向陽山坡太遠了,往往只是一閃而過,就再也捕捉不到痕跡了,所以黎離他們也沒有衝動追出去。
不過看著那粒很明亮的光點,科林斯驚喜道:「它看起來就很近,咱們去追啊!」
「不用追。」黎離的眉頭緊皺,真想暗暗地罵句晦氣,「它的落點……應該就在我們附近。」
「嘶——」
科林斯和藥檀的表情都不太妙。
藥檀愣愣地看了一眼還沒冒出綠芽,但是已經將最頂端的土壤頂出一個小凸起的風鈴巨木種子:「若是有其他隊伍追著驚喜匣子過來,很可能會發現我們的駐扎地!」
「他們要是發現風鈴巨木種子在第七天就開始生根了,那我們必將成為眾矢之的!」
科林斯瞬間聯想到其他幾個隊伍知道消息後,圍攻上向陽坡的壯烈場景,不由得牙酸起來。
黎離在這時已經俐落起身了。
她抬頭凝望著越來越明亮的光點,聲音非常平靜,讓所有人莫名覺得安心下來。
「沒關係,把所有追著過來的人都送出去就行了。」
迷霧之森裡是禁止使用任何魔法卷軸的——包括傳訊卷軸。
聽到黎離這樣說,西壬和艾瑞爾都雙眼一亮,下意識地想要站出來和黎離一起去。
不過黎離卻制止了他們:「你們必須留在這裡,防止我們的駐地被偷襲。」
萬一全部戰鬥力都走光去追驚喜匣子,就剩下兩個輔助守家,再被人偷襲……嘶,黎離想著都覺得心梗。
不過科林斯卻是慌忙把牛肉串往藥檀手裡一塞,快步衝了上來:「黎姐等我!」
他語速飛快地展示自己的價值:「帶上我一起去!我在這兒也不能幫著種種子,也沒西壬和艾瑞爾能打,跟著你還能給你治療一下,更重要的是我能察覺到魔法波動,可以幫你預防偷襲!」
說著,科林斯還秀了秀自己懷裡揣著的【結界圓盤】,認真道:「有它在,我保證安全,不會成為你的累贅的!」
「……」
黎離其實不想帶科林斯去冒險,只是「累贅」二字一出,她突然就想起當初這小胖子站在白色尖塔前面,被華萊士魔法學院的幾人斥為「累贅」時吸鼻子忍著不掉眼淚的模樣。
她沉默了片刻,最後一把抓起小胖子的胳膊,帶著他站到了枯榮劍上,自己則站到了他的前面。
「站好。」
她聲音冷淡地提醒,非常無情:「掉下去我不管你。」
科林斯忙不迭抓穩了黎離的胳膊,笑容燦爛極了。
……
因夜色逐漸變深,那些寒冷的迷霧也越來越濃,黎離沒有選擇直接在天空上御劍飛行當靶子,而是非常小心地穿梭在巨木林之間,不斷靠向那個驚喜匣子。
比起匣子本身,她更關注的是四周的動靜,戒備著一切可能會出現的對手。
儘管之前被黎離帶著掛在劍上飛過,但是如此高速地在樹木間穿來穿去,科林斯還是低估了飛行的難度。
他強忍著快吐的衝動,打起精神在凜冽的寒風中感受著魔法波動。
「我的姐,那邊……好像有魔法波動。」
科林斯指了指某個方向。
「好。」黎離暗暗記住那個方向。
因為距離最近,所以黎離和科林斯先落了下來,這裡是一處狹窄的山谷,非常隱蔽。
此刻,興許是飛行魔法陣的魔力尚未耗盡,所以那個驚喜匣子還在漆黑的天幕上不斷盤旋著。
「我們要現在先把它搶了嗎?」
「不能。」黎離搖頭,目不轉睛地關注著周圍的動靜,將聲音壓得極低:「你剛才都說了附近有魔法波動了,這就說明附近有人。」
發現科林斯在乖巧地聽著自己說話,黎離聲音緩和了一些,快速地教著他怎麼在戰鬥中將利益爭取到最大化。
「一旦我們露頭拿走驚喜匣子,我們的蹤跡就先暴露在所有未知的敵人眼中,這是戰鬥中最蠢最不可取的事。」
「另外,留著驚喜匣子,等會兒如果來得不只是一支隊伍,他們就會因為匣子而爆發衝突,我們到時候再出來,壓力就會小很多。」
她的眸子在黑夜之中如同一潭深淵,平靜又專注,似乎半點不為接下來可能爆發的戰鬥而緊張。
只是聲音輕和,一點一點地,把自己無數次戰鬥過後得出的教訓和經驗告訴科林斯。
「……」科林斯眼睛睜得圓圓的,在魔法學院裡可學不到這些基本的戰鬥經驗。
果然威爾斯說得沒錯,在華萊士魔法學院他可能會學到貴族的禮儀,但是在天劍宗他才能變得更強。
科林斯沒有興奮地咋咋呼呼,而是很懂事地蹲在黎離的身邊,細心地感受著附近魔法元素的波動。
「那邊。」他指了指某個方向,有些遲疑道:「似乎有四道不同的魔法波動在靠近。」
「四個?」
黎離愣了愣,這麼多人,難道是光明教會三隊或者是春風學院來了?
說起來這附近好像是阿瑞斯戰鬥學院傳送進來的地點,也有可能是他們回來了?
過了會兒科林斯嘴角一抖,似乎有點古怪:「那邊……好像有精靈在跑過來。」
不用科林斯說,黎離都看到遠處正往這邊靠近的精靈了。
伴隨著天穹之頂的那裡光點不斷的墜落,周圍的那些氣息也越來越靠近,果然,全都是追著這個驚喜匣子來的!
終於,在它即將掉落在樹林中的時候——
一根早就隱藏在周圍的巨大藤蔓,在黑夜中彷彿化身為一隻靈巧的長蛇,猛地飛襲向那個驚喜匣子,想要將其撈走!
科林斯嚇了一大跳,正想握著魔杖準備阻止的時候,黎離按著他的肩膀阻止了他。
她仍然沒打算動,而是目光灼灼地看著另外一邊。
夜色越發深沉,黑暗的天穹,忽地飛出一隻獅鷲。
那隻獅鷲猛地飛撲上去,抓住那根藤蔓,利爪瞬間將其拽住,並且驚險地避開飛射過來的一支魔法箭矢。
獅鷲爪子與藤蔓都與那個驚喜匣子錯過,眼睜睜地看著它墜落到山谷的縫隙之間。
「嗷嗷!」
獅鷲戒備地沖著箭矢飛來的方向嘶吼了幾聲,下一刻,另外四隻獅鷲也搧動翅膀靠了過來。
和黎離猜想的不錯,這是立志要把其他隊伍全部淘汰的光明教會三隊。
而另一邊,四個精靈手中握著武器,輕盈地站了出來。
「居然是你們。」
光明教會三隊也有些錯愕。
「秋葉學院。」
澤爾更停下腳步,注視著前方的五個獅鷲騎士,聲音異常冷沉:「你們選擇戰鬥取勝,我們也可以選擇戰鬥。」
「放棄你們精靈最擅長的種植,轉而想要通過戰鬥來取勝,你們是瘋了嗎?」獅鷲騎士們有點不理解。
澤爾更心中亦是氣結和苦澀。
他當然也想通過種植來取勝……雖然很可能贏不過木茜,但是憑借著隊伍中的高級木系魔法師,至少能獲得第二名。
後來很不幸,那個木系魔法師被阿瑞斯戰鬥學院集火淘汰了,好不容易護住的魔法陣也被破壞了。
澤爾更想著還是第二日,一切都來得及,所以選擇繼續原地種樹,一切都很順利,那粒種子在緩緩成長著。
萬萬沒想到,阿瑞斯戰鬥學院那群瘋狗,估計是養好傷了,又或許是沒找到其他隊伍,竟然在沉寂數日後選擇突然返回,第二次偷襲了秋葉學院的駐地!
這一次,那個叫賽爾的家伙假作和澤爾更單挑,實則直奔巨木種子,而那個叫伊莉絲的女斥候,更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把種子給挖走了!
那是澤爾更幾人晝夜不歇辛苦守著的種子,眼看就快要生根了!
現在的秋葉學院沒有了巨木種子,也不得不加入瘋狗陣營,開始四處尋找其他隊伍,想要通過戰鬥淘汰其他隊伍取得勝利了。
只是沒想到,他們第一次出動,就遇到了光明教會的三隊。
很快,前方就爆發出了黎離熟悉的混戰。
在戰場之外,黎離如同一個入定的局外人,毫無波動地站在狹窄山谷的最角落,注視著前方的戰鬥。
就在科林斯以為她要這樣站到最後的時候,那邊的戰局不知不覺朝著這邊移動了……
「科林斯。」
黎離突然開口。
「怎麼了我的姐!」科林斯緊緊護住【結界圓盤】,隨時準備喚出超高階魔法結界保護好他的姐。
「我們被發現了,你保護好自己。」
科林斯一愣,順著黎離的目光朝著黑夜的某個角落望去。
下一刻,他差點沒能喘過氣,只能喃喃道——
「居然……這麼巧的嗎?」
黑夜之中,一隻頭長得格外圓潤的獅鷲揮動著翅膀朝這邊迅速靠近,在它背上,一個生得格外成熟的少年,已將目光投向這個角落。
從他也很驚訝的反應來看,應該是獅鷲嗅到了熟悉的氣味,發現了這邊躲藏的兩人。
見到來人,黎離的嘴角微微上揚,沉寂的眸子逐漸亮起期待的光芒。
等你很久了,人族第一的天才劍士。
尤利西斯。
……
一柄飛劍驟然升空。
夜空中,瘋狂爆發的魔法波動不斷閃現,在它們上方,突然出現的那隻獅鷲和飛劍,讓底下兩隊都感到了隱約的壓力。
尤利西斯凝重地看著黎離。
科林斯習慣和他分享一些進步,而每次進步,裡面必定避不開這個叫黎離的存在。
曾無數想要將弟弟帶上正軌的尤利西斯知曉其中難度,自然不會輕視她。更何況,賽爾也曾提及,黎離的劍術非常可怕。
隱約地,他也浮出一些無法壓抑的戰意。
到底是多強大的存在,能讓自己的弟弟這樣信服?
黎離對望過去,沒有和好友的哥哥寒暄,而後默默地指了指下方。
「你的人?」
尤利西斯掃了一眼下方的三隊,搖搖頭,語氣冷漠道:「不是。」
三隊看似尊重尤利西斯,但其實是和二隊的庫查茲一伙的,尤利西斯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次教廷會讓他們來參加大賽,明明獅鷲騎士軍團裡面,他手下還有好幾支更強的隊伍。
黎離微微挑眉,萬萬沒想到三隊其實不是來幫尤利西斯和希澤的。
她亦讀懂了尤利西斯眼中的戰意,於是言簡意賅:「清場?」
「好。」
在此刻,兩個同樣對自己的劍術自信到極致的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對方交手。
而下方那兩支可能會礙事的隊伍,則是需要被清場送離的存在。
兩人對視一眼,而後以極快的速度錯身而過。
底下澤爾更還沒從「怎麼又出現兩個人」這件事中消化出來,就看到一隻獅鷲突然朝著他們飛撲而來。
和其他獅鷲不同,這隻獅鷲的力量和速度都堪稱怪物,它甚至敢迎著那些箭矢直挺挺地就飛掠下來!
在澤爾更的【暴風之箭】即將觸碰到獅鷲的時候,獅鷲背上忽然遞出一把大劍。
「叮叮叮——」
箭矢全部被抵擋下來了。
澤爾更臉色一白。
頂上,成熟少年的面容如山石一般冷漠而堅毅。
他指揮著獅鷲飛向後方其他三個精靈,而自己則是在半空中,朝著澤爾更所在的位置直接躍下。
剎那間,屬於超高階魔法戰士的氣息,瞬間碾壓了澤爾更。
對面的尤利西斯動作很快,黎離用餘光瞥了一眼後方的動靜,動作卻是半點不慢,掠向了那邊的光明教會三隊。
本就被精靈的藤蔓困住的獅鷲騎士們萬萬沒想到,會有人選擇直直衝向他們。
鐺鐺鐺——!
劍影如閃電。
那把通體如白玉的長劍與獅鷲騎士們的巨劍碰撞在一起,迸出刺眼的火花。
黎離的身形在風中踏空飄然而過,輕盈地踩在精靈們剛才召喚出的密集藤蔓之間,白裙在狂風中飛舞得像是隨時要融入風中。
枯榮劍輕掃,毫不費力地蕩開了襲向自己的那兩把巨劍,與此同時她腳下借著藤蔓猛地一蹬,躍向那邊的獅鷲,緊接著,便是如鬼魅一般向後暴退。
瞬間,同時想要撲向她的兩隻獅鷲竟然狼狽地衝撞到了一起。
「她速度太快了!」
「絕對是風系劍士,跟不上!」
「我的劍全部被她招架住了!」
……
迷霧之森外圍。
已經沒有人多話了,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場刺激的大亂鬥——為了能夠讓後面越聚越多的南塔城觀眾們看清楚,費魯曼甚至催動著藤蔓結成了一面綠色的巨大牆壁,讓本該投影在水晶球上的魔法畫面,落在了那面巨牆上。
這也讓所有人都有了身臨其境的感覺,彷彿所有人都在近距離觀看這場混戰。
真是混戰。
精靈們一邊打尤利西斯,一邊不忘繼續攻擊獅鷲騎士們。
獅鷲騎士們一邊和黎離纏鬥,一邊也不忘打精靈。
現在的四方勢力打上頭了,根本無法判斷能否結盟,所以每一方都只能硬著頭皮一打三。
這種時候,人少的尤利西斯和黎離反而佔到了便宜,他們不用顧慮隊友,在躲避和攻擊的時候都更加肆意。
「戰鬥快結束了。」西普那強壓住內心的狂喜,目光火熱。
畫面之中的黎離已經憑借著鬼魅的身法,將那些獅鷲騎士引得混亂無比了,這樣出眾的實力,絕對又是百年難遇的天才劍士啊!
白色尖塔議會未來必有她的一席之地!
西普那現在真是欣慰無比,有種豪賭獲勝的狂喜。
他甚至想現在就給自己的大孫子傳訊——「凱瑞,爺的好孫子,你當初堅持支持天劍宗可真是太有眼光了啊!」
脫力的獅鷲騎士們狼狽地掉落在叢林中。
黎離不忘補刀,挨個衝上去一人給一拳,確定砸暈後,還自己扛著那些獅鷲和騎士們,親自把人丟進了最近的傳送陣中,這才放心下來。
另外一邊,精靈們本就不擅長戰鬥,所以在發現無法打過尤利西斯後,澤爾更毅然選擇……
「撤退!」
精靈們迅速放棄戰鬥,那個木系魔法師選擇留在原地,操縱藤蔓攔住尤利西斯,而澤爾更和另外兩人則是憑借著精靈天生的輕靈身形隱入叢林中,徹底消失。
尤利西斯沒有選擇追擊,閃電的速度雖快,但是沒法攆上躲入叢林中的精靈。
他緩緩地回身,坐在獅鷲背上,與對面那個御劍靠近的少女危險對視。
……
場外的傳送陣亮起。
光明教會三隊的獅鷲和騎士們都被送出來了。
為首那個獅鷲騎士似乎還有些眩暈,他半趴在魔法陣中,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強行送離迷霧之森後,臉上不斷閃過錯愕和不敢置信。
看到不遠處的紅衣主教,他艱難地站起身,先狼狽開口:「尤利西斯他和東塔城的隊伍結盟……想要淘汰我們。」
「主教,他……」
「坐下吧。」
紅衣主教不想說話,只是搖搖頭示意他別說了,毫無多餘動作。
他的視線落在賽場中,眉頭緊皺。
尤利西斯根本沒和天劍宗的隊伍結盟。
因為現在,場中最後剩下的那兩個人已經打起來了。
西普那雙目灼灼,沒有理會不斷亮起詢問賽況的傳訊卷軸,只是低聲喃喃。
「那麼,到底誰才是第一天才劍士呢……」
……
「別傷到你弟弟。」黎離站在樹梢上微微挑眉提醒,剛才閃電發現科林斯了,尤利西斯肯定也就知道自己弟弟在下面。
「這不需要你提醒。」尤利西斯面無表情地回答。
咻——!
黎離搶先出手了。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多話必炮灰!
枯榮劍出鞘,飄逸的身影如一道白色魅影飛躍過那些錯綜生長的藤蔓,在夜幕下猛地掠向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眉頭皺起,眼中的凝重和戒備更甚。
果然沒有魔法波動,而且速度比剛才的風系弓箭手還要快!
頃刻間,他手中那把大劍亦是向前一揮——
鏘——!
輕盈的長劍和沉重的大劍撞到一起,雙方的身形都因此而退後了一些。
黎離輕咦了一聲,她感受著剛才那把大劍上傳來的沉重力量和銳利之感,瞬間明白過來,尤利西斯居然是很罕見且最合適修行劍術的金系!
緊接著,閃電便帶著尤利西斯猛地朝黎離撲咬過來。
似乎知道這是兩個劍士之間的尊嚴之戰,獅鷲也全然不似平日那般友好,而是拼盡全力配合著主人戰鬥。
在閃電飛來的瞬間,黎離已經預判到了這隻獅鷲的攻擊軌跡,她毫不猶豫地往後一仰,盡管兩個對手的速度都快到驚人,但是她依然如同預判,險之又險地閃避開了獅鷲的爪子和尤利西斯的大劍。
大劍帶過的風甚至擦著黎離的臉而過,而閃電撲咬的這一下,也飄落了兩根鳥毛在黎離的頭髮上。
黎離沒有遲疑,在閃電撲空的瞬間,她眼中閃過一絲驚喜,而後非但不繼續避讓,竟然直直地迎著再次轉向撲來的獅鷲騎士而去!
丹田中,瘋狂湧動的靈力在黎離周身激蕩。
她微微眯眼,再次飛掠向尤利西斯,手中枯榮劍在眨眼瞬間,便揮出無數道犀利劍氣!
尤利西斯緊緊盯著前方那些無形的劍風,雖然沒有任何魔法波動,但是他知道,一旦觸碰到那些風,他很可能會受傷。
「【光明庇護】」
魔咒生成的瞬間,一道閃耀的金光如同點亮黑夜的太陽,驟然在黎離的眼前亮起。
一層無形的魔法護盾,出現尤利西斯的周身。
黎離眯了眯眼,揮劍斬向護盾。
然而下一刻,一道可怕的反震力量從護盾上傳來,與此同時出現的還有尤利西斯的大劍。
明明是那麼沉重的大劍,卻在尤利西斯的手中變得無比靈巧,一劍接一劍揮出,竟然如劍網一般斬向黎離,每一劍斬出之時,都有蓬勃的金系魔法元素如劍氣般離劍而出,切割向黎離!
黎離強行在空中扭轉身形,與那些散發著銳利寒意的劍氣錯身而過。
避開尤利西斯的又一段攻擊後,黎離反握住枯榮劍,驟然用力,猛地借著巨木彈射的那一瞬間,飛速朝著獅鷲背上的尤利西斯逼近。
尤利西斯的嘴唇剛一翕動,黎離的劍已抵達他的面門。
果然沒猜錯。
這一次的尤利西斯沒能成功施放出那個變態的【光明庇護】護盾!
從他第一次喚出護盾開始,黎離就知曉尤利西斯為什麼能壓著賽爾打了。
比魔法師們召喚出的超高階魔法結界還要變態的防禦護盾,以及能帶著他快速移動的獅鷲,還有強大如魔獸般的可怕進攻能力。
已經進階到超高階戰士,相當於元嬰期的尤利西斯幾乎沒有短板和弱點,難怪矮子劍士那麼努力都只是萬年老二了。
但是【光明庇護】再如何變態,它也是被魔法召喚出來的。
如果黎離猜得沒錯,【光明庇護】需要一定的吟唱時間,而且尤利西斯想要維持這個龜殼護盾,就一定需要消耗大量的魔力。
所以,除非是像剛才那樣被劍氣逼到了避無可避的狀態,尤利西斯絕對不會輕易喚出護盾!
趁著尤利西斯魔法被打斷的瞬間,黎離徑直衝鋒,持劍掠向尤利西斯。
「……」
尤利西斯徹底放棄了維持著護盾和黎離對戰的打算。
她的劍太快了,幾乎每一次都能搶在自己即將完成魔法之前,強行打斷魔法!
白色的長劍和金色的巨劍在夜空中接連對拼,劍鋒與劍鋒在轉瞬間就互劈了近百次。
劍光沖霄。
即便費魯曼已經將之前送入迷霧之森的留影魔法道具湊到最近的安全距離,場外諸人也都看不清那兩人揮劍時的軌跡了。
尤其是黎離手中那把看起來纖細又脆弱的長劍,幾乎快要變成一團白色的微芒。
偏生它又是如此凌厲,如一輪新月長明於空,好似永不黯淡。
「尤利西斯手中的劍,似乎是聖階武器?」
「沒錯,那是教皇親自賜下的巨劍,被歷代教皇賜福過的【神佑大劍】。」
「的確很強大。」費魯曼笑了笑,卻是驚嘆道:「不過卻不知道那位叫黎離的劍士,手中持有的武器又是什麼等級,居然能不被聖階武器壓制。」
「比起來,我倒是更想知道這位隱藏了魔法氣息的劍士到底是什麼等級,能和超高階魔法戰士對拼不落下風。」紅衣主教默默地轉向西普那,意味深長道:「居然藏著這樣一位強大的魔法戰士,東塔城今年倒是很低調。」
西普那笑得有點勉強。
什麼等級?他怎麼知道!
當初他在船上順口問黎離的時候,她面無表情地只說「沒有魔法波動就是沒有等級」,裝得好像真的不會魔法一樣!
今年的年輕人中,確定是超高階魔法戰士的是尤利西斯,魔法師則是精靈族的木茜,以及實力不明的希澤。
原本白色尖塔議會都覺得今年東塔城這邊沒戲了,誰知道能蹦出來一個壓著尤利西斯打的黎離!難不成她也是超高階魔法戰士?
紅衣主教和費魯曼都還盯著西普那,等待他的回答,老頭被盯得沒辦法,只能擺爛拿黎離的原話應付過去——
「沒有魔法波動就是沒有等級。」
從另外兩個老頭錯愕的表情看來,西普那知道自己這一次是裝到了。
爽了!
……
賽場內,黎離和尤利西斯已經戰至白熱化階段,兩人你來我往,不斷互相進攻格擋。
獅鷲的毛漫天飛舞,天空上的劍光不斷閃爍,速度快到底下的科林斯都瑟瑟發抖,只能勉強捕捉到一點殘影。
「不會打出人命吧……我到底該不該出手幫忙?」
「應該不會死……只要剩一口氣在,有費魯曼長老在,一個聖階治療術就能救回來了。」
「可是我到底該怎麼辦?幫我哥還是我姐?」
科林斯撓著頭,拿著荊棘玫瑰魔杖猶猶豫豫。
這種處境,讓他出手攻擊任何一個人,他肯定都下不去手的。
半晌過後,他大喊著:「哥!我的親哥!我來幫你了!」
然後,一道水療術暗搓搓地丟向黎離!
「……」
「……」
雖然因為上面的戰鬥著實太過激烈,科林斯的這道水療術最終丟了個空,但是黎離和尤利西斯自然都知道他到底是準備幫誰了。
黎離的嘴角似乎揚了揚。
尤利西斯的臉卻立馬沉了下去,狠瞪了下方的科林斯一眼警告叛變的弟弟,而後繼續和黎離激戰。
閃電也嗷嗷兩嗓子嚇唬科林斯。
「只是放歪了而已嘛,這麼凶幹嘛……」
這下科林斯不敢出手了,他暗搓搓地蹲在山谷裡,仰著頭看了會兒戰鬥,感覺短時間內應該結束不了。
於是他心念一動,悄悄地往前挪了挪。
上面的親哥現在忙著和親姐打架,沒空管他。
科林斯大喜過望,邁著小短腿越挪越快,最後近乎奔跑一般沖到了剛才驚喜匣子墜落的地方。方才那群人都忙著打架,只有他一直眼睛不轉地盯緊了驚喜匣子掉落的地點!
就在這時,一棵微微欲斷的巨木咔咔作響,朝著科林斯砸過來。
正在激戰的黎離和尤利西斯幾乎同時收手,都毫不猶豫地朝著小胖子飛身過去!
砰——!
巨木砸落下來,飛濺起滿地的落葉和灰塵,地面都為止震顫了幾下。
「科林斯!」尤利西斯失聲驚呼。
「哈……我沒事的。」科林斯手腳並用地從巨木底下爬出來,身上還頂著一道超高階的魔法結界。
黎離剛才快懸到嗓子眼的心也終於落下,她差點忘了,手持【結界圓盤】的小胖子現在是整個迷霧之森中最安全的那個人,命比誰都硬。
他當著尤利西斯的面,將那個匣子快速地撈到了自己的空間戒指中,然後嘿笑著往後退了兩步遠離戰場。
「你們繼續……繼續……啊!」
小胖子一個沒留神,失足滾落到山谷下面了。
不過這裡的山谷並不陡峭,加上科林斯身上還有超高階魔法護盾,所以這一次,無論是哥還是姐都沒有多看他一眼了。
滾下來的科林斯像條鹹魚似的躺在山谷,等著上面打完。
就在這時,他察覺到周圍有一處的魔法元素,似乎比邊上濃鬱了一點點。
不多……但是因為太近,所以很明顯。
科林斯迷惑地看了看周圍,最後把視線定格到手邊的一堆新土上面……看樣子是剛被挖過沒幾天的土,上面的草都還沒長出來。
是什麼魔藥嗎?帶回去給藥檀看看好了。
科林斯爬起來,拿著魔杖,一點兒也不講究地隨便刨了幾下土。
「這什麼……嘶?!」
一粒散發著魔法波動的巨木種子,就這樣一副很不值錢的模樣,赤裸裸地出現在了科林斯的眼前。
科林斯:( O o O )!!!
頂上的戰鬥仍在繼續。
科林斯引起的意外並沒有打斷兩人的戰場,這一次,兩人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全力以赴贏下這場戰鬥。
漫天的劍氣激起塵土飛揚,也將兩人之間的戰意掀至頂點。
鐺——!
一大一小兩把劍再次碰撞到一起。
尤利西斯的【光明庇護】護盾再次被黎離打斷,只要不是瞬發,哪怕只需要吟唱簡單的兩個字節,她也能捕捉到那一瞬息的機會打斷魔法。
這才是真正的禁魔吧……尤利西斯心中浮現出一絲怪異的念頭。
然而僅僅是這一瞬間的走神,黎離的眸光便是一閃。
下一刻,她如閒庭信步,身形如獵獵疾風中的一片落葉,翩然而又鬼魅地避開無數道攻擊,逼近尤利西斯跟前。
手腕輕輕一抬,手中的枯榮劍在空氣中劃過,帶著淺淺的破空聲迎著尤利西斯斬去。
這一劍,比之前所有的劍都要快,劍尖直指尤利西斯的心口。
她來真的,居然想殺他!
尤利西斯的雙眸驟然一縮。
他咬牙,亦是不再隱藏,而是調用著全身的的魔力,竭盡全力揮出手中大劍!
轟——!
兩股不同的劍風轟然爆發,一陣狂風裹挾著那些枯黃的荒草和落葉漫天飛舞,畫面之中再也看不清人影,只剩下無數的沙塵和碎葉飄蕩。
黎離眼中帶著酣戰後的興奮,臉上甚至都泛出了些許微醺般的紅暈。
在那一劍揮出後,黎離忽然淺淺地笑了,眸子亮如夜空燦星。
迷霧的水汽在她的髮上,濕漉漉的,顯出幾分不合時宜的無害感。
尤利西斯還沒反應過來她為何要笑,就駭然發現自己的劍,劈空了。
黎離本該刺向自己心口的那一劍,竟然在他的眼前轟然碎裂,如同幻夢泡影般,於白霧中消散不見。
沒有殺意,彷彿只是一陣無害的微風。
而這時,另一道更可怕的劍氣,則是穿風而過,直直地逼近了尤利西斯的面門!
第一道是假的,她沒想殺他,那只是唬他白費力氣的劍影!
後面這道,才是她真正想要藏住的最後一劍!
而這一劍,方才耗盡全力去擋空氣的尤利西斯,已然無法擋下來了。
在劍光之中,她略顯蒼白的唇似乎翕動了幾下。
這一劍,名為——
【浮光掠影】
尤利西斯英俊的面容上露出了恍然和無奈,黎離似乎聽到他低低地嘆息一聲。
【神佑大劍】的劍身閃過耀眼的光芒,劍柄上鑲嵌的一顆極品魔法石碎裂化作齏粉。
待那些隨風飛散的枯葉和沙塵歸於平靜,迷霧之森內的畫面又重新能看清時,場外坐著的所有人都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而紅衣主教則是失態地噌一下直接站了起來,臉上全是難以置信。
戰場上的尤利西斯消失了。
留在黎離面前的,只有一小堆變成粉末的石屑和一地破碎的狼藉。
她像是毫不意外,面上早已重歸無悲無喜,自然而然地將枯榮納入劍鞘,如青松般挺拔的身形巋然不動,孤寂又傲然地靜立在原地。
這樣的樣子讓所有人都感到詫異,看上去於她而言,與尤利西斯的對戰不像是耗盡全力,更像是經歷了一場痛快的切磋。
「奇怪,尤利西斯呢?」
「不對啊,傳送陣在另一邊,他也沒有出來,這說明肯定還在賽場內吧?」
眾人小聲議論著,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唯有紅衣主教,費魯曼和西普那這三位強者,看穿了一切。
尤利西斯應當是被迫使用了聖階武器上附魔的一次性傳送陣,離開此地了。
而黎離還站在這裡,已然說明一切。
西普那死死地握緊了手,強忍著沒有當場揮拳叫出「好耶」。
大陸第一的天才劍士!
要更名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0 09:56 PM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七十一章 走吧,做客去
上面的打鬥歸於平靜。
科林斯把挖到的那粒種子拿在手裡,在魔法師袍子上擦了擦,仔細辨認了後,確定它就是被賜福過後的巨木種子。
不過對於門外漢而言,這些種子都是一模一樣,他也不知道這粒到底屬於誰,於是樂呵呵將其揣進空間戒指裡,準備回去以後再問藥檀。
頂著快要消散的超高階魔法護盾,小胖子手腳並用地沿著山谷緩坡往上爬……
沒完全爬上去,他先警覺地露了半個腦袋張望了一下,確定戰鬥結束後,才爬上來。
「結束了嗎?」他小心翼翼地問黎離。
她回頭望了小胖子一眼,點頭:「嗯。」
「所以……是誰贏了?」科林斯有點糾結地問出這句,他剛才觀察了半天都沒看到自己親哥,有點擔心他被親姐送走了。
黎離淡淡開口:「打一半,他傳送走了。」
頓了頓,似乎是看出了小胖子內心的糾結,她放緩了聲音補充道:「不是淘汰傳送走,應該是用某種手段傳送到迷霧之森的其他地方去了。」
小胖子放心下來,不過很快便理清其中的含義:原本一直是第一的親哥居然打輸了!
科林斯愣了一下,很快就想通了。
那又有什麼關係?打敗尤利西斯的又不是外人,現在他姐排第一,都是自家人那麼講究幹嘛?!
「我的姐!我的親姐!」
科林斯喜不自勝地朝著場中唯一剩下的那道背影狂奔而去。
他甚至還不忘在跑的中途揮動魔杖,往黎離的身上丟治療魔法——
「水療術!」
這一次沒有丟空了。
黎離此刻站在原地沒有動,她正靜靜地回想著方才和尤利西斯對戰時的細節,順便握著一塊極品靈石迅速恢復靈力。
科林斯很乖巧地蹲在一旁沒有打擾,等到黎離蒼白的臉色變得紅潤一些後,他才跳起來,獻寶似的先捧著那個匣子:「姐你看!我把它給撿到了!」
黎離看著那個驚喜匣子,警惕地沒去碰,而是對科林斯道:「還是你來開吧。」
事實證明科林斯的手是比她要紅很多,所以現在黎離主動放棄開箱權。
科林斯嘿嘿一笑,也是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又一個驚喜匣子。
只不過這一次,裡面裝著的就不再是像【結界圓盤】那樣的魔法道具了。
黎離沒忍住悄悄看了一眼,只看到了一張卷軸和兩個蘋果。
「那是什麼卷軸?」
身為魔法師的科林斯對於魔法卷軸這種東西並不陌生,他取出來看了看,「是超高階的治療卷軸。」
這個本來也算是好東西了,畢竟這樣高等級的治療卷軸,在很多時候拿出來都能救命。
但是對於有【結界圓盤】當保命神器的天劍宗隊伍來說,這東西有點雞肋,只能算是再為保命事業錦上添花。
「咦?」科林斯把卷軸遞給黎離,而後又拿出蘋果嗅了嗅,嘟囔道:「原來費魯曼長老沒說笑啊,還真的能開出蘋果,喏,和咱們在歡迎舞會上吃的是一模一樣的,普通果子。」
他把蘋果拋給黎離,後者拿著枯榮劍削皮切塊一氣呵成:「給他們留一個。」
科林斯拿著半個蘋果啃了一口,點點頭,然後好奇問道:「那我們現在就回去嗎?」
「不急。」
黎離感應著距離不算太遠的靈力烙印,待身上的靈力恢復到七成後,再次將小胖子拎到了枯榮劍上。
她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點興奮:「走,我們去補刀。」
「嗯?」科林斯叼著蘋果好一會兒沒理解含義,最後倒吸一口涼氣:「你要去追殺我哥?!」
「尤利西斯的氣息已經完全消失了,應該離我們很遠。」黎離將蘋果一口啃完後,開口道:「我們去追秋葉學院的精靈,他們剛才路過了我們的駐地,很可能發現藥檀他們了,不能放出去!」
語罷,她眼中又燃起躍躍欲試的戰意。
補刀什麼的,可太重要了!
……
秋葉學院的隊伍。
被打得落荒而逃的秋葉學院眾精靈,開始懷疑起自己是否被詛咒了。
如果沒有被詛咒,為何他們會這麼倒黴,在被傳送進來的第二天開始就接連遭遇不幸?從阿瑞斯戰鬥學院到光明教會三隊再到尤利西斯……個個都要欺負他們!
就在澤爾更拎著弓箭,像是幽魂一樣緩緩穿梭在陰暗的密林間,清俊柔美的面龐上浮出一些迷茫。
就在這時,落在邊緣的一個木系魔法師略帶激動地快步走上來:「隊長!我剛剛發現那邊有巨木種子的氣息!雖然不是特別濃鬱,但是應該也在生長期了!」
他指著遠處的某個山坡興奮道。
一聽這話,剛才還有些頹廢的澤爾更可就不頹了。
「很好!」他眼中再次浮出戰意:「我們終於要成功淘汰一個隊伍了!先暫時不要使用魔法,防止被他們察覺到。我們慢慢在這裡冥想恢復魔力,然後再一次將他們全部送出去!」
語罷,澤爾更便同隊友們圍坐在一起,異常嚴謹地開始討論起作戰計劃,甚至還感謝了一下為他們提供作戰參照的阿瑞斯戰鬥學院。
「……就這樣決定了,現在我們的魔力幾乎都耗盡了,暫不動手,明天就進攻!」
於是,秋葉學院的四人懷揣著對明日的美好期待,開始安安靜靜地冥想。
然而也就在這時,那柄飛劍悠悠然地飛過來了。
還沒等澤爾更幾人反應過來,已經悄然近身的黎離便是俐落的幾道劍氣劈過去——
魔力枯竭的一眾精靈直到昏死,都沒發現到底是誰偷襲了他們。
「扛上他們,丟去傳送陣裡。」
黎離指了指之前發生混戰的那個山谷,那兒有個傳送陣,可以把這些精靈送出去。
「好嘞!」小胖子從善如流地應承下來,在周圍晃了一圈,最後把精靈們之前召喚出來的藤蔓扯下來,將他們綁成一圈,高高興興地繫在了枯榮劍的劍柄上。
「走你!」
「……」
看著像豬玀一樣被捆著送去魔法陣的那一眾精靈少年們,即便是一直笑呵呵的費魯曼現在也笑不出來了,只是一臉無奈地搖頭。
場外的魔法陣亮了亮,本屆塔城大賽最倒黴的秋葉學院被送了出來。
秋葉學院的幾個精靈老師趕緊上前,一邊解開捆綁得扎扎實實的藤蔓,一邊給他們使用治療魔法使其甦醒。
在無數道淺綠色的光芒亮過後,澤爾更幾人緩緩睜眼。
他下意識地想要拿起弓箭戰鬥,只是在看清眼前是何人後,卻愣住了。
再一看,周圍不再是迷霧彌漫的叢林,而是上百個面露惋惜的觀眾。
很明顯,他們被迫離開賽場了。
最前方的費魯曼對著他們招招手,溫聲道:「孩子們,既然出來了,就安心看比賽吧。」
「……」
「你們被一挑四偷襲送出來了。」秋葉學院的老師也是非常無奈,低聲地把事情經過告訴了澤爾更等人。
「一挑四?」澤爾更有點難以置信。
再一看,之前和他們發生激戰的幾個獅鷲騎士也板著臉在斜瞥他們,怎麼看都有股「看到你們也被她一個人淘汰出來我就放心了」的幸災樂禍。
澤爾更白皙的臉上驟然漲紅,他可是記得撤退之前看到的畫面的!
「我們是在魔力枯竭的情況下被偷襲,你們是正面戰鬥被送出來,誰菜誰丟人!」——秋葉學院的精靈們用眼神殺回去。
「你們被一挑四了!」
光明教會三隊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最前方的三位帶隊者,自然也察覺到後方兩隊年輕人眼神對視時帶著的火氣。
紅衣主教皺眉準備斥責的時候,費魯曼卻微微笑著擺擺手,制止了他。
「都是年輕人,戰鬥的時候打出一點火氣是正常的,不要對他們太苛刻了。」
聽罷,紅衣主教也只得沉著臉坐下,繼續看著賽場內的畫面。
光明教會最強大的一隊和二隊現在都很順利,倒是不用擔心什麼。
不過這一次倒是真的萬萬沒想到。
賽前最不被看好的三支東塔城隊伍,居然到現在都還人員完整。
瞧瞧隔壁的西普那嘴角一抽一抽的模樣,現在就差點笑出聲了!
西普那的笑容都快憋不住了,不過看到場中的迷霧越來越深,畫面也越來越模糊後,他還是忍不住,暗暗地往費魯曼身邊靠了靠。
「費魯曼長老,這霧怎麼如此濃鬱,沒有問題嗎?」
「迷霧之森向來如此,裡面的霧氣終年縈繞,且時不時會發生變化。」費魯曼溫和地同西普那解釋著。
西普那微微點頭,而後將聲音壓得更低:「那南塔城那邊呢?」
這才是他想問的重點。
費魯曼臉上的笑容也收起來了,變成了鄭重:「之前你說的那件事,我已經和女王陛下提過了,南塔城現在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絕對不會讓任何有嫌疑的人混進去的。」
邊上的紅衣主教也轉過頭來,嚴肅地保證:「位於南塔城的光明教會騎士和魔法師們,也會全力配合綠色尖塔的所有行動。」
為了保住曾經的得意門生的性命,西普那放走了費克爾頓,這是他的污點。
但是他依然牢記著自己是守衛人族的勇士,亡靈法師更是所有種族的敵人,所以在抵達南塔城後,西普那便將自己知曉的事情告知了費魯曼。
「亡靈法師很可能準備潛入南塔城。」
在知曉這件事後,費魯曼似乎並不震驚,後來西普那才知道,原來南塔城也曾經出現過精靈被亡靈法師們擄掠失蹤的事情了。
「今年是精靈族百年一遇的精靈祭祀大典,生命之樹將會再一次誕生無數幼年精靈,而且生命之樹會在今年開始產出生命泉水,亡靈法師想要在這關鍵時刻搞破壞很正常。」費魯曼如是解釋道。
這是精靈數千年以來亙古不變的慣例,並不算是秘密。
或許亡靈法師是想奪走精靈的嬰兒來做那些駭人聽聞的實驗?這個可能性太過可怕,卻又最有可能。
想著自己曾經見過的那些被害者,西普那原本因比賽而變得興奮起來的情緒也逐漸變得低沉,他看著那片迷霧,再回望向南塔城的方向。
在聽到綠色尖塔早有準備時,西普那本該安心下來。
可是不知為何,他的胸口總是跳得很快,彷彿總有不好的預感。
終究是只剩一聲嘆息。
……
南塔城外。
幾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躲在城牆外面的叢林之中。
「怎麼辦?現在這些精靈怎麼會戒嚴得這麼厲害,進城查得這麼仔細,城牆上面下面還都是巡查的人!」
「我記得以前路過南塔城時也不是這樣啊,難道是他們的精靈女王快病危了,怕我們半獸人趁機攻打所以戒嚴了?」
「小聲點,你剛才說的這種話要是被精靈們聽到了,我們絕對會被原地射死!」
「不過他們查這麼嚴,即便是科米利安的偽裝術也混不進去了。」
「那我們就這麼蹲在這兒等艾瑞爾大人?」
幾個完全摒棄獸人特徵,完全一副東塔城人類的模樣的年輕人們蹲在草叢裡,互相對視。
作為獅心小公爵的親衛隊,他們肯定是要緊跟在小公爵身後保護的!但奈何這是精靈們的地盤,一旦被發現,身為半獸人的他們很可能會被直接抓住關押起來,甚至會影響到艾瑞爾比賽結果——
萬一精靈信口雌黃,污蔑艾瑞爾是想潛入南塔城獲取機密,以此為由直接剝奪他的參賽權怎麼辦?
所以向來行事直接的半獸人們,現在也猶豫起來。
芙可絲托著下巴認真思索後,下定主意道:「小公爵去比賽之前給我傳了訊,他說這次比賽在迷霧之森進行,不如我們直接混去迷霧之森周圍等著,如果有精靈想要暗害他,我們就去救他出來。」
「好主意。」閃電點頭,看樣子對此事很讚成。
「那麼問題來了。」半人馬沉著臉,非常凝重地問出關鍵點:「誰知道怎麼去迷霧之森?」
「……」五個外地人都陷入了沉默。
「只能問路了。」最後還是芙可絲長長嘆息一聲:「偽裝成人類的冒險隊伍……想辦法問到前去迷霧之森的道路吧。」
變色龍少年被注視著,嘀咕了幾聲,最後還是撩開衣服,露出了肚子上那些五彩斑斕的細密鱗片。
作為變色龍,科米利安除了能夠自己隱身加完美偽裝,還能夠用自己的鱗片幫助隊友短暫地擁有自己的能力。
就是……有點痛,還有點禿然。
科米利安有點委屈巴巴:「你們……你們輕點啊!」
「知道了知道了。」當隊長的閃電先下手,拔下一片鱗片貼到自己身上。
「嗚!」
「很抱歉,科米利安。」芙可絲滿臉歉意,小心翼翼地也弄走一片鱗片。
「嗚嗚!」
緊接著是泊勒和伊克西翁……
四人非常整齊地摳掉了科米利安的四片鱗片貼在自己身上,身上的半獸人氣息也一點一點變淡,最後居然和普通的人類隊伍毫無區別了。
當然,想要進入南塔城還是不行,他們持有的塔民勳章後面有非常顯眼的北塔城黑色尖塔紋飾。
五個半獸人……不,是這支嶄新的人類冒險隊伍,開始明目張膽地朝著南塔城門口走去。
「您好,我們是來自東塔城的冒險者,想知道該如何前往迷霧之森……」
「啊對對對,我們是想親自觀賞四年一次的塔城大賽。」
「感謝您的指點,願我們人類與精靈之間的友誼,如生命之樹一般永垂不朽。」
芙可絲說起瞎話來臉都不紅。
「……」
五人隊伍在得知方向後,立刻馬不停蹄地奔著迷霧之森而去。
遠離了南塔城的城牆之後,幾個獸人開始狂奔。
「快跑!」
「算起來又快要雙月黯淡了!我們要想辦法去保護小公爵!」
……
此刻的迷霧之森,讓人操碎了心的小公爵正懶洋洋地趴在樹上,優雅而愜意地吃著蘋果。
而底下的科林斯,則是挺著他的小肚子踱來踱去,剛手舞足蹈地和眾人講述完那場刺激的大戰,著重描述了自己臨危不懼奪走了驚喜匣子的那一段。
而後,他又炫耀似的向所有人展示著自己挖到的巨木種子。
「所以說,我的姐就該隨時帶上我,這樣你的運氣也肯定會變好!」
語罷,他甚至大方地把財富之神的雕像遞給了黎離。
「喏,藥檀說你手氣不太行,這個送你,跟我一樣成為財富之神的信徒,你絕對會時來運轉!」
「……」黎離壓根不信什麼神,不過目光掃到這座由一整塊成色漂亮的魔法石雕成的神像後,她果斷地接過來了。
白來的一筆財,不要白不要。
就在這時,給種子灌溉完營養液的藥檀一臉詫異地伸出手,拿過了那粒種子。
「咦?這好像是阿瑞斯戰鬥學院的種子。」
「是嗎?」科林斯愣了愣。
「沒錯,進來的時候伊莉絲拿著它給我看過。」藥檀篤定點頭。
小胖子飛快搶過巨木種子,揣回空間戒指:「不管,我撿到的就是我的,我回去後就把它捐給天劍宗,爭取成為名譽院長!」
「……」
艾瑞爾聽著下面的熱鬧,明明是自己這幾日裡早就習慣的場景,只是今天他卻莫名地有點煩躁。
他在樹上連續挪了好幾個位置,都覺得不順心,只把腳下的樹枝樹葉踩得嘩嘩作響。
對面的西壬瞟了他一眼,突然開口:「你怎麼了?」
語氣雖然冷淡,但是好歹不是罵人,甚至勉強算得上是關心。
「……沒什麼。」艾瑞爾壓住逐漸升起的心火,同樣冷冰冰地回答。
西壬沒有再說話了,而是站在樹梢上盯著遠處戒備。
艾瑞爾抬起頭,神情凝重地看著夜空。
可是迷霧之森的霧氣越來越重了,竟然連天空都遮蔽了大半,此刻的他根本無法判斷雙月的位置。
「艾瑞爾。」底下的黎離突然開口。
「幹嘛?」艾瑞爾回頭盯著下面的人。
黎離靜靜地看著他,感受著半獸人身上出現的那絲若有似無的殺意……不是針對隊伍中任何一個人的,但是的確出現了,和上一次他「喝高了」的時候一樣。
「要不要下來吃點東西?藥檀做了新口味的辟穀丹,有你喜歡的莓果味。」
艾瑞爾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跳下來了。那個叫辟穀丹的東西他在前兩天也吃過,吃一粒能一天不餓肚子,是個好東西。
藥檀愣了愣,扯扯黎離的袖子:「我沒有煉什麼莓果……」
「把靜心丹給我。」
「啊?」
藥檀懵了一下,「靜心丹」是修真界非常常見的一味丹藥,主要是修士們閉關修煉時為了防止走火入魔吃的,不過劍修們都不愛閉關慢慢修煉,更喜歡刺激的戰鬥,所以這丹他順手煉製後,黎離也一直沒吃過。
不過他還是沒有多問,將裝有靜心丹的瓶子遞給了黎離。
黎離從中取出一粒遞給艾瑞爾:「吃吧。」
「……」艾瑞兒對於靈丹全無辨認能力,毫不存疑地吞下了。
他品了品味道,皺眉,很不滿意:「不是莓果味的。」
「可能拿錯了。」黎離臉不紅心不跳。
「而且我肚子還餓。」艾瑞爾再次抗議。
「可能是你在長身體,一粒不夠吧。」黎離索性將一整瓶靜心丹都拋給了艾瑞爾,略帶深意道:「以後餓得心慌了就吃一粒,應該會好受點。」
「……」艾瑞爾的表情一怔,他下意識地戒備看向黎離,想要從她的臉上尋找出些許蛛絲馬跡。
然而,她的神情始終淡淡的,看不出任何異常,更沒有艾瑞爾想像中的試探和窺秘。
艾瑞爾握緊了藥瓶,默默地爬回樹上,心情非常復雜。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他現在的確沒有那麼心慌了。
接下來的幾日,霧氣還在持續變得濃鬱。
黎離幾人站在向陽山坡上,眼力一般的藥檀和科林斯已經看不清山腳下的樹了,一眼望去只有看不透的白霧。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覺得哪裡不對。」艾瑞爾很警覺地觀察著周遭的情況,半獸人的直覺強得有點可怕。
黎離沒有說話,她亦是眉頭緊皺地觀察著前方。
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也有同樣的感覺,周遭分明沒有任何動靜,甚至連魔獸都沒有一隻,但是卻有一種危險氣息在彌漫。
對了……
黎離眼中閃過一絲茫然,似乎捕捉到了哪裡不對。
她轉頭看向藥檀:「風鈴巨木的種子怎麼樣了?」
「成長得很不錯。」提到自己晝夜不歇照看的種子,藥檀臉上也露出柔和的微笑。
他走過去,小心地將那些給種子保溫用的荒草撥開,而後笑著對眾人招招手:「你們過來看看?」
「耶?!」科林斯睜大了眼,呼吸都不自覺地屏住了,小聲開口道:「它居然發芽了呀!」
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兩片指甲蓋大小的嫩綠葉片,底下的莖桿細細弱弱的,卻也堅強地挺立著。
在滿地的枯草落葉之間,它看起來是如此鮮活而靈動,全然沒有費魯曼召喚出的樹人那樣的可怕氣勢,若不是它散發出的隱約魔法波動,很容易和普通的野草弄混。
西壬蹲在小樹苗面前觀察了半天,甚至還大膽伸手戳了戳它:「沒反應啊?費魯曼長老不是說它變成樹苗後就能擁有靈智嗎?這也不像是能亂跑的模樣啊?」
「應該再等等呢。」藥檀趕緊把西壬作怪的手推開,動作溫柔地把藥渣往小樹苗那邊攏了攏,「它現在其實會動了,不信你們看看?」
聽到這句話,連樹上的艾瑞爾都興致盎然地跳下來,蹲著觀察小樹苗了。
在眾人的注視中,藥檀取出一個小瓶子。
這是他這些日子不斷調整藥方後,新配製出的特效營養液。
藥檀打開藥瓶,微微傾斜著將其湊到了小樹苗的邊上。
原本看起來和雜草無異的小樹苗忽然動了動。
那兩片小嫩葉片隨風抖了抖,而後,好似嗅到了什麼讓它著迷的氣味,竟然一點一點地朝著那個藥瓶靠過去!
「它會動了!」科林斯狂喜,拼命搖著黎離的胳膊,無聲地喊著這句話。
「……」黎離也不敢開口,害怕突然嚇到這株小樹苗。
藥檀笑得兩眼彎彎,卻沒有馬上澆灌營養液,而是拿著藥瓶繞著小樹苗緩緩轉動。
卻見小樹苗的葉片輕顫,也跟著藥瓶口轉了一圈又一圈。
「……好蠢。」艾瑞爾不客氣地點評。
小樹苗抖了抖,似乎是聽懂了艾瑞爾的話,突然不動了,軟綿綿地倒在了枯草之間。
「你罵它幹嘛!」西壬氣急了:「看吧,它被罵死了!你的生命泉水得不到了!」
科林斯也譴責小獅子:「當叔叔的怎麼能這樣說你的小侄子呢?」
艾瑞爾也有點慌,拿一根枯草戳了戳那棵焉了吧唧的小樹苗,很無辜:「我就隨口一說,誰知道它這麼脆弱!」
「不用擔心。」還是藥檀出面安撫艾瑞爾,他了如指掌道:「和小孩一樣,這小家伙也愛裝,不理它就好了。」
果然,在藥檀拿出營養液澆灌後,小樹苗便搖搖晃晃地又站直了,葉片甚至也歡欣地跟著顫動起來。
「有點意思。」
那幾個晉升為叔叔的家伙都搶著用營養液逗弄小樹苗,原本一直端著架子的艾瑞爾玩得尤其起勁,絲毫沒有之前那樣焦躁不安的模樣。
黎離看了會兒,卻是站起身來。
藥檀立刻將營養液往艾瑞爾的手裡一塞,跟上黎離:「你怎麼了?」
「按說種子越是長大,身上的魔法元素就越是強烈,所以會引來更多魔獸,之前被吸引來的魔獸也的確是一點點在變強。」黎離的眸子注視著前方的迷霧,凝重道:「可是現在種子都發芽了,甚至還沒有魔獸出現。」
「這……」藥檀聽後也愣住了。
「小樹苗大概還有幾天能變成小樹人?」
藥檀回頭看了活躍的小樹苗一眼,快速回答:「三天內應該就能離開土壤了。」
「好,三天之後我們就立刻通過傳送陣離開迷霧之森,我感覺這裡不太對勁。」黎離輕頷首:「我在周圍巡視一下,若是有事,你用傳訊符聯繫我。」
語罷,黎離便又拿起了枯榮劍踏入了迷霧之中。
*
在一片荒涼的林地間。
尤利西斯已經呆坐在草地上快要一天一夜了,看起來分外沮喪,跟前還擺放著一把大劍。
大劍的劍柄上原本鑲嵌了三塊極品魔法石,都是最難得的空間屬性。
而現在,最上端的鑲嵌凹槽已經空空如也,這是因為在和黎離的戰鬥之中,他為了躲開那刁鑽的一劍,被迫使用了上面附魔的隨機傳送陣,現在的他已經和閃電一起被傳送到迷霧之森的某個角落了。
尤利西斯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落敗。
他並非自傲,而是單純地難以想象,會敗在黎離的手下。
因為尤利西斯是被光明神賜福過的,他依然記得那次堪稱神跡的賜福……
儘管不似希澤那般見到了神使,也沒有幸運地看到神界的模樣,可是他的天賦卻也被淨化到了極致,甚至直接在那次賜福中晉升了一個等級!
自那時起,尤利西斯便成了光明神堅定不移的追隨者,教皇也曾預言,他是光明神欽定的騎士,必將在光明的庇佑下戰無不勝。
可是現在他卻敗了,難道教皇的預言也會出錯嗎?
比起落敗,尤利西斯更在意的似乎是這一點。
「嗷」閃電悄悄地踱步到尤利西斯的身邊,看到他一臉茫然的模樣後,低下頭,用圓圓的毛腦袋蹭著主人的臉。
「閃電。」尤利西斯的摸了摸獅鷲的腦袋,紛亂的情緒變得好了許多。
閃電乖巧地安慰著他:「嗷嗷。」
「沒事的。」尤利西斯搖搖頭,沉聲道:「還找得到回去的路嗎?我們得回去幫希澤守護巨木種子才行。」
其實尤利西斯也就是隨口一問,畢竟獅鷲是大陸最聰慧敏銳的坐騎,無論是嗅覺還是視覺都強悍到極點,不存在找不到路的可能。
然而這一次,閃電卻是茫然地歪了歪腦袋,而後盯著遮天蔽地的白霧看了半天。
獅鷲有點心虛地低下頭:「嗷……」
「你也不知道?」尤利西斯皺了皺眉,最後很快做好決定:「那我們就尋找著魔力波動前進吧,迷霧之森雖大,但是按照你的速度,一天內總能找到他們的位置的。」
獅鷲和騎士都精神抖擻地前進了。
只不過在他離開之後,兩道一直隱蔽在後方的人影才逐漸顯露身形。
那是兩個身著黑袍的人,他們的身形幾乎全部籠罩在黑暗之中,袍子的兜帽很大,將面容全部遮蔽了。
等到獅鷲的影子徹底消失在白霧之中後,其中一個瘦削的黑袍者才低啞開口。
「我以為你會對他下手。」
高壯些的那個人只是搖了搖頭:「不會。雖然未來的獅鷲騎士軍團團長這個身份很有價值,但是別忘了,我們這一次的第一目標不是他。」
瘦削的黑袍者安靜地跟在他後面,沒有說話。
高個子似乎有些無趣,低沉笑著開口:「不要這麼死氣沉沉,三百二十號,大人派我們進來又不是做什麼壞事的……你應該知道的,我們這是在拯救他們。」
「我知道。」被稱作三百二十號的黑袍者回答。
「你的朋友現在融合得很順利,馬上就可以進入淨土獲得永恆的安寧和自由了。」高個子似乎感慨了一下,認真道:「到時候我們回了淨土,我帶你去嘗嘗那裡特產的烤魚怎麼樣?味道很不錯的。」
三百二十號只是淡淡道:「先把這次任務完成再說吧,和淨土比起來,能夠讓更多人看到真正的光明才是最重要的事。」
「真不錯。」高個子似乎很是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愧是當初東塔城最耀眼的……」
「閉嘴!」
三百二十號突然冷漠地打斷他的話:「即便你是這次任務的負責人,但若是再提及我愚蠢的過往,我也不會客氣的。」
「……你可真是決絕,不愧是大人最看重的新人。」
高個子裹緊了袍子,倒是自覺地繞開了這個不愉快的話題,「馬上就到雙月黯淡了,南塔城那邊應該已經準備好了,我們也要抓緊時間開始行動了。」
「知道了。」三百二十號快步走到了前面。
兩人快速朝著某個方向走去,然而就在這時,一股強烈的勁風從後方襲來——
「嗷!」
閃電怒嚎一聲,猛地朝著下方的兩個黑袍人撲殺過去。
獅鷲背上的尤利西斯亦是目光如炬,冷冷地注視著下方的兩個黑袍人,毫不留情地揮出了大劍。
和之前同黎離的較量不同,這一次他是帶著必殺之意,下了死手!
「咦?」
高個子黑袍人似乎有些驚訝,「居然發現我們了?」
「你們身上那骯髒邪惡的魔獸氣息,已經暴露自己了。」尤利西斯冷冷地盯著前面的人。
閃電是他和希澤一點一點養大的,所以他太了解獅鷲了,也能聽懂獅鷲想表達的含義。
從傳送過來後坐在草地上佯裝失神發呆開始,其實尤利西斯和閃電就一直在等待著周圍那兩個隱蔽身形的亡靈法師露面,他以為對方是想暗算他,所以一直按捺不動,結果沒想到他們居然一直沒動手。
沒有辦法,尤利西斯只能假作離開,這才引得兩人露身。
「真是麻煩,還以為獅鷲騎士都是些沒腦子的莽夫。」高個子黑袍人無奈地搖搖頭:「尤利西斯,人族的驕傲……呵,原本我們暫時沒打算對你動手的,可是你偏偏闖上來了怎麼辦呢?」
說話的同時,黑袍人拿出了一根魔杖,身上的氣息也逐漸開始凝聚,竟然是巔峰境界的魔導師,甚至快要接近大魔導師境界了!
而另外一人,身上的氣息亦是危險無比,想來也是個魔導師或者超階戰士。
在等到外面的費魯曼長老他們發現迷霧之森被亡靈法師潛入之前,他必須要將這兩個亡靈法師擊敗或是拖住,不能讓他們去傷害其他還不知情的參賽者!
尤利西斯立刻在心中下定了主意,毫不退縮地握緊了手中的大劍。
雙方幾乎是同時開始動了。
高個子黑袍人的魔杖一閃,剎那間,無數隻魔獸竟然憑空出現,毫不懼死地朝著尤利西斯衝了過來。
超高階……超高階……超高階!
三隻超高階魔獸和一群高階魔獸瞬間出現,尤利西斯的劍光劃過它們,而它們卻彷彿無知無覺地繼續糾纏著他,更可怕的是,哪怕尤利西斯的劍已經砍掉了它們的腦袋,那些魔獸的軀體卻還是瘋狂地朝他和閃電撲來。
「嗷!!」閃電被嚇得直往天上飛,然而幾隻飛行魔獸卻堵住了它的退路。
尤利西斯冷著臉不斷揮動大劍,魔獸的殘肢似下雨一般快速掉落。
然而下方的那個魔法師一揮魔杖,那些魔獸的肢體便扭曲著又重組在一起……
明明不是同一隻魔獸的軀體,可是它們卻能夠湊在一起,以一種怪異而扭曲的可怕姿態再次出現在尤利西斯的面前。
高個亡靈法師看向身側的同伙。
「還在等什麼,三百二十號,該動手了。」
「你說過這次的目標不是他……」三百二十號沒動,看起來好像有點猶豫要不要出手。
高個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掃先前的熱情,冷聲道:「別忘了你的朋友們!」
「……」
尤利西斯的銀色戰甲上已經沾滿了血漬,深深淺淺綻開一片又一片,裡面有魔獸的,也有他自己的。
然而他卻依然咬牙堅持著。
不能後退。
不管是哪支隊伍,那些人都是大陸未來的希望,不能讓任何一個人被亡靈法師傷害。
他當初站在光明神像前,不斷祈求變得強大的目的和意義,就是為了守護更多的人!
「真可憐,還在強撐著呢。」看著尤利西斯的模樣,高個子亡靈法師憐憫地搖搖頭:「難道還覺得你們的主教能看到你現在的樣子嗎?」
尤利西斯的眼前早已是大片猩紅,他額上多了道深可見骨的恐怖傷口,鮮血正一點一點滑落在他的眼睛裡。
透過這片猩紅,他發現那些霧氣赫然已將整片天空都遮擋完全了。
對了……現在馬上接近雙月黯淡了,天氣變得陰沉無比,沒有了陽光的照射,霧氣自然是最濃鬱的狀態。
必須要離開迷霧之森,把這裡面的事告訴主教大人!
尤利西斯毫不猶豫地向後暴退,同時將手按在了劍柄之上,他必須先要傳送逃離這附近……
然而這時,他卻發現周圍的魔法元素驟然消失了,大劍上的傳送陣也毫無動靜。
「別掙扎了。」亡靈法師緩緩地走到尤利西斯的跟前,他幽幽開口。
「現在,外面的人已經顧不上你們了,跟我們走吧……放心,我們不會傷害你。」
「只是請你們去做客而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0 11:06 PM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七十二章 獅子與精靈
藥檀肩上裹著一張毯子,以半是蜷縮的姿態靠在一塊石頭邊。
這並不算舒服,只是看他眼下浮出的些許青黑,便知曉這些日子他睏倦到無暇講究太多了。
「嚶……」
「嚶嚶……」
微弱的叫聲在藥檀的耳畔不斷迴響,他緩緩睜眼,尚未看清眼前的畫面,便習慣性地從芥子囊中摸出一撮藥渣,再掏出一瓶營養液……
「嚶嚶嚶!」
那道細微的叫聲變得歡喜急切了一些,藥檀的聲音還有些沙啞,像平時那樣小聲地哄著小樹苗:「別急馬上就給你灌……咦?」
最後錯愕的那一聲咦,讓遠處蹲在樹上的幾人都警覺地看過來。
「怎麼了藥檀?」
艾瑞爾翻身從樹上跳下,拿著雙刀快步走過來。
「它會叫了!」
藥檀詫異地指著小樹苗。
這兩日,它簡直就是迎風長,一天拔高一小段,頭頂的小葉片也從指甲蓋大的兩片嫩芽,變成有脈絡的小葉子了。
此刻,藥檀澆灌在小樹苗身上的營養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吸收,而它分明沒有五官,卻莫名讓人覺得它在笑。
「嚶!」
聽到這叫聲的科林斯差點跳起來,深吸了一口氣才冷靜下來:「它真的會叫了!」
艾瑞爾沒忍住,又拿根草戳了戳小樹苗,成功將其弄叫喚後心滿意足:「還真的養活了。」
不過很明顯,小公爵對於這株小樹苗的表現還不夠滿意,提著刀眼神危險地嚇唬它。
「喂,趕緊從土裡爬起來,不然今晚就挖了你!」
半獸人這兩天的氣場過於可怕,小樹苗哆嗦了一下,連忙艱難地抖動細細的軀幹,想要把埋在土裡的腳拔出來。
靈田最上層的土壤動了動,出現了一絲小小的裂隙,滾落下幾小塊藥渣,卻沒能徹底裂開。
「嚶!」
小樹苗又使了使勁兒,憋得頭頂兩片綠葉都豎起來了,但還是沒能離開靈田。
艾瑞爾倒也沒有真打算粗魯地把小樹苗挖出來,身為半獸人的小公爵,他也曾見過鳥族孵化小半獸人,知道在孵化時不能幫著敲碎蛋殼,想來植物也差不多。
藥檀好脾氣地哄著小樹苗。
「沒事沒事,再喝點營養液,等你大點兒就有力氣出來了。」
黎離巡山歸來時,就看到四個少年都圍在小樹苗邊上,喪心病狂地給小樹苗又是塞藥渣又是灌營養液,科林斯甚至殷切地給它搧起了扇子。
「能動了?」黎離往那邊看了一眼,將肩上扛著的那隻高級魔獸屍體丟給科林斯:「你處理一下,把值錢的地方留著,到時候拿回去賣。」
礦二代非常高興地去收破爛了。
藥檀高興地和黎離說著小樹苗會叫的事,但是在看到她裙角沾染的血漬後,不免擔憂起來。
「它引來的魔獸很多嗎?」
「還好。」黎離淡聲道:「還能應付。」
小樹苗似乎知道這兩日是黎離在幫忙保護自己,所以小聲地叫了一嗓子,討好地用葉片蹭了蹭她的裙角。
「嚶——」
可惜它不是漂亮弟弟,黎離被蹭了也內心毫無波動。
她半點不留戀地挪腳避開,起身:「我再去山腳下守著,它能出土了就叫我。」
小樹苗:「……」
接下來的這段時間格外難熬。
山腳下,時不時從白霧中傳出強烈的靈力波動和黎離的劍光,這似乎代表著有源源不斷的魔獸在朝這邊靠近。
科林斯,艾瑞爾和西壬也不敢走神,警覺地守著山坡的另外幾個方向。
藥檀連眼睛都不敢閉了,目不轉睛地盯著風鈴巨木,小聲嘀咕著鼓勵它。
好在小樹苗似乎也知道現在周圍的環境很危險,需要趕緊逃離,都不需要艾瑞爾拿著雙刀恐嚇,自己也一直在持之以恆地嘗試離開土壤。
伴隨著時間的流逝,藥檀不安地守在小樹苗邊上。
天色明了又暗,叢林中的冷風簌簌,眼看又要下雨了。
遠遠的,似乎有魔獸的吼叫聲迴蕩在連綿的山巒之間,且伴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靠近。
若有似無的血腥味開始在四周飄蕩,西壬臉色驟變:「下面居然有兩隻超高階魔獸同時出現了!」
話音剛落,對面樹上的艾瑞爾背上雙刀驟然出鞘,如閃電般飛掠向山腳支援黎離。
「真是……被搶先了。」西壬嘖了一聲,而後輕盈地跳向下一棵樹,緊跟了上去。
科林斯從懷中掏出【結界圓盤】丟個藥檀,高聲道:「小樹苗交給你了,我和他們一起攔著魔獸!」
霎時間,山坡上便只剩下藥檀和小樹苗。
「快點爬出來!不然你要沒命了!」藥檀拿著最後一瓶營養液猛灌。
小樹苗的葉片都因為太過努力而開始劇烈震顫,細嫩的莖幹上,似乎逐漸顯露出一張齜牙咧嘴的小臉……
「嚶……嚶!」
嘩——!
泥土破開的聲音是如此的悅耳,幾乎是剎那間,周圍的魔法元素開始朝著向陽山坡上瘋狂湧動,如暴風驟雨般傾灌入小樹苗的軀體內!
還帶著泥土的樹根一點一點變得結實,逐漸生成小手小腳似的形狀,莖幹上模糊的小臉也越來越明顯……
一個幼年的樹人戰士,出現在藥檀的面前!
它細細的小手叉在身上,葉片興奮豎起。
也就在這時,天空上傳來一聲嘶吼,而後烏壓壓的黑點朝著向陽山坡不斷逼近。
小樹人長成時引發的魔法波動過於強烈,除去山腳下的那些超高階魔獸之外,竟然還引來了一群飛行魔獸!
藥檀顧不上誇獎小樹人爭氣,一個狼狽的驢打滾避開飛得最快那隻魔獸,而後一把將小樹人撈進懷中。
「抓緊!」他大聲喊道。
「嚶!」小樹人的小爪子死死地扒住藥檀的衣襟,葉片被魔獸掀起的狂風帶得快要被吹落。
藥檀以最快的速度啟動了【結界圓盤】。
轉瞬間,一道流光溢彩的超高階魔法護盾出現在了藥檀的周身,撲咬過來的那些飛行魔獸一頭撞在魔法護盾上,被強烈的力量反彈跌落在地上。
即便這些魔獸數量可怕,但是想要攻破這片龜殼還是不可能!
但是下面的黎離他們要對付的魔獸數量和等級都更可怕,不能再把它們引過去給他們增添麻煩了!
藥檀咬了咬牙,看著那些烏壓壓的魔獸,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那些被翻動過的土地上。
他很快下了決定。
「你別怕,藥叔叔帶你逃出去!」藥檀微喘著氣,聲音有點抖。
說話的同時,他在小樹苗驚恐的微弱叫聲中,義無反顧地衝向了那群猙獰可怕的飛行魔獸!
藥檀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迎著這些怪物奔跑的那天。
畢竟,他曾是如此惜命的一人,連狗都不敢摸。
超高階魔法護盾在他眼前不斷綻開一點又一點的漣漪,微微欲墜,那些魔獸帶著倒鉤的尖爪,還沾著碎肉和血液的尖喙,帶著瘋狂殺意的冷眸眼眸,不斷在他的眼前放大,似乎隨時能帶走他的小命!
怕不怕?
怎麼可能不怕!
藥檀咬死了牙關,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在飛行魔獸的包圍之中繞了一圈,確定每一隻魔獸都被自己吸引到注意力後,如逃命般猛衝向山下方向。
身邊的超高階魔法護盾越來越薄,而那一圈新土在他的視線中也越拉越近。
十步!
九步!
……
三步!
就是現在!
藥檀抱緊了小樹苗,拼命朝前方一躍,而後靈力落向那些土壤的某處,那是黎離曾告訴他的陣眼位置!
唰唰唰——!
剎那間,沖天的劍氣如山崩海嘯般傾覆而出,瞬間結成一道不可逾越的無形壁壘,但凡有俯衝來此的魔獸,皆在凌厲的劍氣之下化作碎屑,這群追著藥檀和小樹苗的可怕飛行魔獸瞬間暴斃於此,在地上化作一堆血淋淋的屍堆。
成功了……
藥檀的腦子都是空白的,他回過神來,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小樹人。
它的葉片分散垂到兩邊,四隻小爪快抖成了篩糠,看樣子是被嚇暈過去了。
藥檀本想把它塞芥子囊中,但它現在已算是有生命的靈物,竟然丟不進去。
無奈之下,藥檀只能將它抱在懷裡,飛快朝著黎離他們戰鬥的方向跑去。
「快逃!」
「咱們的小樹人出來了!」
「我們贏了!」
在藥檀帶著小樹苗出現的瞬間,那些被黎離他們擋住的魔獸好似嗅到了世上最美味的肉香,本就瘋狂的進攻更加不要命,竟然直直地沖著黎離的劍衝上來。
「快逃!」
黎離一把上前抓住藥檀的胳膊,將他往自己的身邊一帶。
一隻超高階魔獸的撲咬落了個空。
科林斯用水球術包著一把極品魔法石過來,藥檀也不客氣,盡數收下後給【結界圓盤】更換了一塊極品魔法石,再次撐起了超高階魔法護盾。
他知道帶著小樹人的自己現在是最危險的,所以老老實實地跟在黎離身後跑。
天劍宗眾人現在是又喜又驚。
能在半個月內就種出小樹苗,不出意外的穩拿團隊賽的第一名了,距離生命泉水又進了一步。
艾瑞爾揮著大刀衝過來,大聲誇獎:「幹得漂亮!」
這一刀,把剛醒來的小樹人又嚇暈過去了。
「太不湊巧了!」西壬連射出五箭,咬牙道:「今天剛好開始雙月黯淡,魔獸們實力增強又傾巢而出,我擔心整個迷霧之森的魔獸接下來都要沖著小樹人來了!」
藥檀高聲指揮隊友:「邊打邊撤!」
「朝著最近的傳送陣撤退,必須先離開迷霧之森!」
艾瑞爾手中的雙刀擲出,似風輪一般旋轉著穿透了前方兩排魔獸的軀體,而後又穩穩地落回了他的手上。
他的心跳快得有點不正常,這些魔獸的血液刺激著他,讓他壓抑不住地想要痛快廝殺一場。
「艾瑞爾!」黎離飛掠到他的身旁,一劍挑飛撲上來的那隻魔獸,厲聲提醒:「吃藥!」
大師兄曾說艾瑞爾疑似有走火入魔的傾向,所以她一直關注著這邊。
艾瑞爾甩了甩腦袋,眼神清明了一些,咬咬牙,還是摸出一粒藥吞了。
那股清涼的味道勉強壓制住他的殺戮欲望,艾瑞爾屏息不去聞那些血腥味,快速護在藥檀身側,與眾人一道快速撤離。
天劍宗小隊身後,越來越多的魔獸出現。
高階,超高階,這些昔日不常出沒的魔獸現在像是咕咕雞一樣不值錢,瘋狂地從迷霧之森的每個角落湧出,以垂涎姿態追著藥檀和他懷裡的小樹人不放。
「能御劍跑嗎?你帶它先出去?」藥檀快要喘不上氣了,一手抱著小樹人,一手飛快地往黎離身上丟靈療術。
「不能,飛行魔獸太多了,上去以後沒有遮擋更危險,而且霧太濃,在天上分不清方向。」
當初他們在無人阻擋的情況下,都行了大半天的路才從傳送陣走到向陽山坡。
現在在魔獸的重重包圍下,每往前一小截距離都顯得無比艱難。
每一個人身上的沾滿了血,尤其是站在最前方開路的黎離,她的白衣早被紅色浸透,頭髮也濕漉漉的,黑中泛著隱約的暗紅。
然而她沒有退後半步,只是往前,再往前!
無數道沉悶的聲響在迷霧之森中爆發,如山海傾覆般狂湧來的魔獸不斷增多,天空被遮蔽得烏壓壓一片,地面也因身後的魔獸大軍而微微震顫。
在逃跑的間隙,科林斯揮著魔杖用水療術給隊友治療,心中卻是亢奮無比。
「要是能帶魔法道具就好了,我就能留影給我哥看看現在這場景多壯觀!」
箭影,刀光,劍氣,不斷在魔獸群中閃過。
這支隊伍一點一點地朝著傳送陣衝去。
此刻的黎離殺意四溢,手中的枯榮劍已經從白色徹底化作了鮮亮的紅色,血液不斷沿著血槽滑落到劍尖,竟不再緩緩滴落,而是如雨水般連綿不斷地流淌,染紅了一簇又一簇的荒草。
鏘——!
黎離的速度驚人,劍刃毫不留情劃過魔獸的致命處,那些堅實的鱗甲和猙獰的獸骨,皆在枯榮劍下斬作塵齏。
若是換成之前的精鐵長劍,想來早該在這無休無止的戰鬥中卷刃斷裂了。
然而枯榮卻不同,它的劍身上的確不斷出現裂痕,然而鮮血淌過,便又重歸於堅實,銳利之勢更甚之前。
她能感應到手中的劍在不斷嗡鳴震顫,似興奮到了極致。
以劍止戈。
她和枯榮的道,都是殺戮之道。
恍惚間,黎離竟有種前所未有的酣暢淋漓之感,通體氣穴皆展開,山呑海咽般瘋狂地汲取著天地間最精純的靈力,身上氣勢竟是越殺越強!
只是此刻境況著實糟糕。
正如西壬所言,小樹人長成之後,整個迷霧之森都好似知曉了它的存在,那些魔獸自遠處越湧越多。
西壬的後背被魔獸撓了一爪,即便是科林斯連丟了兩道水療術都沒能止住血。
小胖子把保命的魔法道具給了藥檀,即便是被隊友護在最中間,身上的傷勢也越來越重,腳步都有些蹣跚了。
艾瑞爾早已渾身是血,不知何時,他的身後已經甩出一隻血淋淋的獅尾……
情況越來越糟糕了。
「為什麼沒有人來救援,塔城大賽這麼可怕的嗎!不是說種出小樹人就直接勝利了嗎?怎麼沒人來接我們?!」科林斯吞下藥檀配置的回魔丹藥,狼狽地在地上打了個滾避開魔獸的攻擊,順手用魔杖狠狠地敲擊魔獸的腦袋。
藥檀的表情也很凝重,他飛快地用靈力裹挾著毒藥劑襲向魔獸群,腦子卻轉的飛快。
不對勁,現在起碼出現了五隻超高階魔獸了,至於高級魔獸和中級魔獸,更是數不勝數。
這種情況絕不是他們能夠應對的,西普那他們如果發現裡面的情況肯定早就前來救援了,可是至今還沒有人來……
情況不對!外面肯定出事了!
藥檀的腦中猛地閃過這個念頭。
而這時,黎離的劍尖從他的側臉旁驚險擦過,將那隻隱藏在暗處的魔獸一劍刺穿。
她的臉上也浮出了淡淡的疲意,只是眼眸依然亮得驚人。
「再堅持一會兒。」她啞著聲音對隊友道:「我們馬上就到傳送陣了。」
只要翻過這座山頭,下去就能看到那座送他們進來的傳送陣了。
所有人都知道這點,然而此刻,遠處不斷逼近的魔獸,幾乎堵死了他們前進的路。
又是兩隻超高階魔獸的氣息開始逼近。
就在這時,西壬似乎下定了決心。
他猛地回頭看向黎離,怒吼:「我引開它們!你護著他們去傳送陣!」
說話的同時,西壬的身影已朝著其中一個方向義無反顧地狂奔而去。
「西壬!」黎離的瞳孔猛地一縮。
「送樹人出去,我們就安全了。」濃重的血腥味從黎離身側傳來。
艾瑞爾的雙刀斜斜地砍過又一隻魔獸,他側著頭,散亂的金棕色長髮間,一對沾染了鮮血的獸耳向後聳立著,側頭看過來時,殺意盎然的眸中帶著前所未有的決絕。
「他的命交給我來保護,隊長。」
他只留下了這一句話,便朝著另一個方向衝殺過去!
黎離沒有片刻的猶豫。
這不是優柔寡斷的時候,正如西壬和艾瑞爾所言,只要小樹人在,這附近就是最危險的地方,她不能浪費隊友攔截魔獸爭取到的一線生機!
她的靈力驟然爆發,死死咬緊牙關,轉身朝著傳送陣的方向衝殺過去。
一條血腥的路被開闢出來。
藥檀和科林斯沒有叫嚷著留下陪隊友拖後腿,他們只是竭盡全力戰鬥著,不斷地為黎離釋放治療術。
黎離的每一次呼吸,胸膛都傳來竭力導致的刺痛。
血水沿著額頭滑落到睫毛,凝成無數個模糊的血珠懸在眼前,將她的視野盡數染紅。
「到了!黎離!」科林斯驚喜大喊。
那個傳送陣在荒草中,散發著讓人落淚的淡淡魔力波動。
「嗯。」
黎離回手招架住衝上來的魔獸,匆聲道:「你們快進去!」
「你呢!」
黎離沒有再說話,只是回頭看了一眼進入魔法陣中的人,在魔法的光輝亮起之後,她似乎如釋重負。
「我去帶他們回來。」
下一刻,藥檀和科林斯便看到那道染血的身影毅然決然地再次殺回去魔獸群中。
「黎離!」
「姐!」
然而眼前的一切,終被啟動的魔法陣模糊了。
……
黎離從未想過拋下任何人。
她像是一葉逆流而上的孤舟,倔強又不要命地迎著魔獸群往回跑。
快點。
再快點!
恍惚間,她好像又回到了剛到金丹期的那年。
十多歲的她提著劍,跌跌撞撞在滿地的屍體間狂奔著,痛哭著,呼喚著,可是一道回應她的聲音都沒有。
現在也一樣。
沒有人回應黎離的呼喊。
殺戮好像變成了她最本能的動作。
甚至都無需再刻意瞄準,枯榮劍便精準地刺穿魔獸的心臟,斬斷魔獸的頭顱,貫穿魔獸的軀體,沒有半點拖泥帶水,哪怕是塔城最精妙的藝術家,也將讚嘆於她每個動作的精準和乾淨。
沒有了小樹人的致命誘惑力,在這無盡的殺戮之中,黎離身邊的魔獸變得越來越少。
然而她卻始終感應不到西壬和艾瑞爾身上的氣息,明明兩人身上都曾有靈力烙印的,但約莫是魔獸的血腥味太濃,徹底將它們掩蓋住了。
就連那兩隻可怕的超高階魔獸也沒了蹤影。
啪嗒——
黎離甩了甩枯榮劍身上的血,在迷濛黯淡的天光下,忽然敏銳地察覺到遠處有道身影隱在樹叢後方。
她眼睛一亮,欣喜地想要衝過去。
然而轉瞬間,黎離眼中的亮光化作了凌厲的殺意。
她的視線與角落的那個黑袍人對上了。
在視線交錯的瞬間,黑袍人下意識地舉起魔杖。
叮——!
一聲清脆的劍鳴響起。
黑袍人猛地抬頭望去,在他錯愕的目光中,原本遠隔數百米之外的血色身影好似閃現,瞬間出現在自己眼前。
看到幾乎貼到身前的人影,他的眼眸中全是不可置信之色。
「黑暗……唔!」
黑袍人下意識吟唱出的魔法被打斷了!
下一刻,一道劍芒在他瞳孔間放大,這個還沒能吟唱出魔法的魔導師突然感覺胸前一股冰涼,他怔怔低頭,卻只看到心口被一柄血紅的長劍貫穿。
這是……什麼速度?
痛覺開始一點一點恢復,魔導師的嘴唇顫抖著,還想要吟唱魔法反擊。
然而此刻,一道可怕的劇痛從他的腦海中傳來。
這是……靈魂類的攻擊!
她要窺視自己的記憶!
魔導師毫不猶豫,用所有魔力去抵禦黎離的入侵,封閉了自己的所有記憶!
黎離的臉冷沉下來,在他反應過來的瞬間,再將枯榮往前一遞,再猛地抽出。
黑袍人的身形一僵,下一刻,他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下,此刻,他黑袍下方那隻詭異的獸足也顯露出來。
果然,這種若有似無的魔獸氣息,就是亡靈法師。
然而在殺掉了這個突然出現的亡靈法師後,黎離的表情卻變得更加難看。
她知道從對方口中撬不出東西,所以很果斷地選擇在對方重傷之際用靈力入侵他的記憶——就像藥檀他們讀取蘇珊的語言記憶一樣。
不過,凡人是意識不到自己被入侵的,然而修行者卻能立刻察覺到並作出應對,想要讀取他們的記憶非常困難。
這個亡靈魔法師其實境界不低,不過黎離出手的速度太快讓他防不勝防,以至於讓黎離成功讀取了他最近的些許記憶。
「……大人他們抓住了尤利西斯這條大魚。」
「這一次要全部帶回去……」
「南塔城裡面的人應該也開始行動了,說不定他們又要再破一次城牆……」
「他們應該想不到傳送陣全部都被動了手腳,也不知道現在有多少倒黴蛋被傳走了……」
……
短短的幾句話,便讓黎離的殺意變得無法遮掩。
科林斯的哥哥出事了!
南塔城裡面出了內鬼,西普那他們之所以沒有出現,很可能是遇到了更大的麻煩無暇前來救他們,或是被亡靈法師的人攔住了。
更重要的是……傳送陣有問題,藥檀和科林斯不知被傳送去了何地!
黎離的虎口有些發麻,她低頭,才發現自己的手竟然在不自覺地顫抖,怎麼都控制不住。
她顫巍巍地將劍收回劍鞘,奈何此刻手抖得太厲害,這個最熟練的動作,竟也做了三次才勉強成功。
黎離面無表情地將手緊攥住,因為太過用力,掌心滲出了一絲鮮血。
然而她要的就是疼痛,疼痛能讓她找回理智,做出最合適的抉擇。
眼下南塔城已亂,出去求援怕也是無用。
跟西壬和艾瑞爾比起來,下落不明,且戰鬥力不足的藥檀和科林斯的情況恐怕要更加危險。
她得去想辦法帶他們回來。
不過在這之前,得再和更多人知會眼下的消息才行……
黎離掌心一翻,一枚傳訊玉簡驟然出現。
……
西壬跑得很快,他不斷穿梭在叢林之間,體內的靈力催發到了極致。
在他身後,是兩隻恐怖的超高階魔獸,這不是西壬現在能對付的對手。
西壬用力一蹬樹枝,借力向後彈射拉開距離,與此同時手中的弓箭閃過一道淡淡的青芒——
咻咻咻!
被風系靈力操縱的箭矢精準刺入魔獸的身軀!
魔獸的速度微微一減,也就是這時,後方那個手執雙刀的身影帶著狂暴的氣勢轟然而至!
「給爺死!」
氣勢浩蕩的一聲怒吼響起,艾瑞爾如野獸般半屈著身子,猛地突進衝殺向其中一隻超高階魔獸。
他的力道大得驚人,居然硬生生地將那隻魔獸逼得後退了數步!
西壬注意到後面撲過來的魔獸,大喊:「艾瑞爾,後面!」
然而艾瑞爾卻彷彿沒聽到般,依然沖著頭一隻魔獸殺過去,手上的雙刀毫無章法卻又氣勢恐怖砍出無數道殘影,看得西壬目瞪口呆。
更可怕的還在後面。
那隻長了六隻爪子的魔獸似乎被逼急了,六爪齊齊抓向艾瑞爾。小公爵手中的兩把雙刀如新月般斬過獸爪,生生將其斬成兩截!只是仍有一隻逃過刀鋒,帶著一股勁風迎著艾瑞爾的面門襲來!
西壬的瞳孔驟然收縮。
「艾瑞爾!」
他也不管弓箭手要拉開距離進攻的潛規則了,奮不顧身地奔著艾瑞爾而去,想要將這隻突然聽不進人話的蠢獅子帶離戰鬥現場。
然而就在這時,艾瑞爾幽綠色的眼眸殺過一絲凶芒。
在西壬震驚的目光中,已經殺紅眼的艾瑞爾張開大嘴,一口咬下了魔獸襲來的利爪!
「嗷嗚!」
「嘶……」
西壬倒吸了一口涼氣。
下一刻,他就發現艾瑞爾的手腳上出現了越來越明顯的金棕色獸毛,而他的身軀也一點一點變大……
最後,出現在西壬眼前的,是一隻恐怖的黃金獅子。
在完全獸化之後,艾瑞爾幾乎是單方面碾壓著那兩隻超高階魔獸打,邊上那些高級魔獸甚至都成了雜魚,一爪子過去就能將它們拍飛。
西壬默默地收起了弓箭,站在了樹後不敢亂動。
就在這時,他察覺到傳訊符亮了亮。
這道傳訊符還是司空燼搶了其他弟子的,抹掉靈力烙印後悄悄送給他的,他當時說得很讓西壬感動——別人有的,我徒弟也得有;若實在沒有,我搶別人的給你。
西壬微喘著氣打開傳訊符,那端,黎離的聲音匆匆傳來。
「西壬,你們還好嗎?」
西壬看了眼那邊的戰況,艾瑞爾已經在齜牙咧嘴地亂嚎,挑釁那兩隻被打趴下的魔獸了。
他覺得獅子發瘋的過程不太好描述,於是言簡意賅道:「魔獸都被艾瑞爾殺了,很安全。」
「好。」黎離似乎是鬆了一口氣,而後快速道:「你們想辦法走出迷霧之森,千萬不要用傳送陣,亡靈法師在上面動了手腳。」
那邊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模糊,最後,西壬只聽到她一如以往,堅定的聲音。
「你們小心,我去救他們。」
「等我回來。」
西壬還未理清黎離口中所說的那些話,便看到已經艾瑞爾已經解決了那兩隻超高階魔獸,此刻正抬著後爪舔著自己受傷的爪子。
「艾瑞爾!」
西壬皺眉走向隊友,準備和他商量接下來怎麼辦。然而還沒有等他靠近,艾瑞爾便凶狠地嚎了一嗓子!
「……」西壬止步,警覺地看著前方這隻獅子,不知道為什麼,他又想起在東塔城時「喝高了」的艾瑞爾。
它的狀態似乎不對勁,腦子好像突然變得不太聰明了。
艾瑞爾只是用綠色的眼睛警覺地盯著前方這個精靈。
它沒有選擇進攻,而是止步僵硬地站在原地。
此刻的黃金獅子,腦海中始終迴蕩著一句話。
一句在意識尚存時,它一直低聲重復叮囑自己的話。
「殺光魔獸,帶著這個精靈回去。」
「帶著精靈回去……」
殺光魔獸……
黃金獅子低低地吼叫了一聲,沒有選擇進攻西壬,而是目光狠厲地看向另一邊。
它嗅到了自己很討厭的氣味,是魔獸的味道!
下一刻,艾瑞爾如猛獸般撲向了叢林的另一邊,尾巴興奮地炸開了毛。
西壬目光一凜,趕緊衝上去想要跟上。
然而艾瑞爾卻像是一頭真正的獅子般,追逐著魔獸的氣息拼命往前奔跑!甚至連前方的荊棘叢都不能減緩它的速度,茂密的鬃毛上一路上被扎進了無數根尖刺,西壬看得都疼。
「……獅子你瘋了嗎!」
前方的道路越來越陡峭狹窄,西壬心中覺得大事不妙,下一刻,他差點沒昏過去!
前方的視線越來越寬闊,再沒有叢林的遮擋,遠處的迷霧和烏雲都變得清晰,連帶著對面陡峭如刀削的山壁也變得如此明朗……
看得能不清楚嗎?
現在他們在懸崖邊上!
「蠢獅子!」
在精靈出色的視力下,那隻上了頭,滿腦子都是「殺魔獸」的獅子,化作一道金色的閃電,以完美的撲咬動作往前一跳。
這次完蛋了。
西壬的腦子裡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讓他感覺更完蛋的是,他的身體竟然比腦子動得還快,緊跟在獅子後面奔著山崖跳下去……
涼涼的風刮過西壬的臉,他竭力調動著靈力想要御風而起,但是對於靈力的掌控終究還不夠厲害。
而他拼命往前伸出的手指間只留下幾攥柔軟的毛,他視線中的那隻黃金獅子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然後——
艾瑞爾的四爪穩穩地扒在陡峭山壁上凸出的一塊石壁上,從它悠哉晃動的長尾巴看來,剛才好像壓根不是失足墜落,而是故意跳下來的!
「淦!蠢獅子我淦你大爺!」
跟著掉下來的西壬破口大罵!
下一刻,精靈便狼狽地摔在了黃金獅子的背上。
剛剛還如王者降臨般的獅子被砸的四爪一軟,很丟臉地趴倒在地,腦袋都被砸蒙了一些,圓圓的綠眼睛中露出茫然之色。
「嗚!」
艾瑞爾凶狠地齜牙咧嘴想要歪過頭去咬西壬,但是尚存的一絲理智還是制止了它。
最後,獅子恨恨地咬住了精靈銀白色的長髮,胡亂地啃咬發洩著暴虐的脾氣。
西壬拽了幾下,除了被大獸爪狠狠地賞賜了兩個大比兜之外,別無收獲。
「……」
西壬也算是看出來了,艾瑞爾好像只要變成獅子以後就會特別不聰明,而且任憑他如何說,獅子都沒有要變回人的意思。
怎麼這麼倒黴?
西壬茫然地抬頭看著光滑的峭壁,低頭,凝視著下方深不見底的深淵,偏頭,盯著這隻腦子有病的瘋獅子。
他自己應該能攀援上去,但是帶著這隻瘋獅子絕不可能!
看樣子只能等艾瑞爾病情好轉了,能變回人後再爬上去了。
西壬氣得只想罵娘,偏偏艾瑞爾的確在魔獸群中保護了自己,也不好趁獅子有病把她踹下山崖。
他給黎離傳訊過去,然而卻半天沒有反應,也不知道他們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亡靈魔法師又是怎麼回事,黎離他們現在身在何方……
「嗚!」
黃金獅子還在津津有味地啃著西壬的頭髮,大爪子還不客氣地按著西壬的腿不讓他跑路。
「你給我住嘴!」
「嗷嗚!」
瘋獅子根本聽不懂人話,不順便把西壬給啃了已經算是客氣了。
西壬的頭髮已經被獅子坑得亂糟糟了,也無暇整理,只能先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這裡是山壁凸出來的一小塊石台,僅能勉強容納下艾瑞爾龐大的軀體,西壬也只能在邊緣站一個小角。
現在艾瑞爾還算平靜,但他若是又發瘋,恐怕就要掉下山崖當死獅子了。
必須要想辦法找個安全的地方,安置這隻瘋獅子才行。
西壬漂亮的眉目間浮出鬱悶之色,他左右打量了一下,最後將視線落在背後的山壁上。
師父說過……沒有路就開路。
沒有洞,就鑿一個洞出來!身為天劍宗的弟子,哪有不會挖洞的!
西壬咬了咬牙,拿出一根箭矢,猛地扎入山壁。
很好,有了靈力的加持,他的力量遠非之前能比,這徒手一箭便能輕鬆扎進山壁之中,再用靈力一震蕩,立馬讓它裂開縫隙。
於是,西壬回憶著黎離和戈斯之前挖洞的技巧,緊握著手中的箭矢,一點一點地開始挖掘起關獅子的山洞來。
碎落的石子啪啪地往下掉,被砸到腦袋的獅子殺氣騰騰地回頭吼了一嗓子。
分辨出眼前的人是個精靈後,它又硬生生的把利齒收回去了。
「要帶精靈回去。」
雖然它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一直有這個執念,但是卻因此克制住了殺意。
它很不爽地胡亂吼叫了兩聲,又挨了兩個石子砸腦袋。
有了靈力的加持,西壬很快在山壁上開鑿出一個能容納一人一獅子的石室。
他臭著臉,拎著自己的頭髮抖了抖,逗弄著大獅子鑽進了更安全的石室中。
艾瑞爾興許是方才殺累了,也可能是被石頭砸得頭暈了,在進入更寬敞的石室後,便舒展地蹬了蹬四爪,而後一翻身,用前爪枕著腦袋開始睡覺了。
聽著石室內震天的呼嚕聲,西壬無力地靠在石頭璧上,在心裡罵了自己千萬次。
他盯著對面的峭壁發呆,也就在這時,他注意到對面似乎有東西在動。
「好像是窩毒刺蜂獸?」
西壬皺眉,終於明白艾瑞爾為什麼要跳下來了。
這家伙是被那窩毒刺蜂獸的氣息給吸引下來的!
毒刺蜂獸是南塔城特有的魔獸,這種魔獸雖然只是中級魔獸,體型也很小,但是它們一窩便是成千上萬隻,而且尾刺上有毒素,碰到就是逃不掉的大麻煩,所以鮮有人敢對它們下手。
想來艾瑞爾要是真的上頭衝過去咬蜂窩,現在身上就該扎滿蜂刺了。
好在毒蜂獸現在沒有主動攻擊他們。
西壬拉著臉,面無表情地把它鬃毛上的荊棘扯下來。
不過看著看著,西壬的視線卻又不自覺地落在了那窩毒刺蜂獸的巢穴上。
確切說來,是盯著巢穴下方的一株野草上。
精靈的眼力太敏銳了。
他透過迷霧,一眼便瞧到了那株草。
「葉片如羽……上翠下赤……常生於南塔城。」
西壬喃喃地重復著數日前,藥檀抱著藥材書低聲念著的那段話。
那時候幾人還在綠色尖塔。
那一日,藥檀看著南塔城特有的藥材書,似乎有些興奮。
西壬記得自己問他:「你怎麼這麼高興?」
也記得藥檀指著某株藥材,歡喜地回答自己。
「南塔城果然奇藥頗多,若是能找到這一味,說不定能讓大師兄傷癒的可能性再添一成!」
那時候,除了話本其他書都看不進去的西壬,在藥檀身邊站了很久。
記憶倏然變得清晰。
此刻,狼狽半跪在山壁前的西壬,目光驀地變得堅定。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1 10:47 AM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七十三章 半塊蘋果
迷霧之森,霧深重重不見影,無數巨木自深山綿延千里,山影也好人影也罷,皆隱在暗沉的濃霧中。
山崖壁上的風刮得呼呼作響,恰逢雙月黯淡,魔獸們傾巢而出,於是空氣中也夾雜著讓人作嘔的野獸腥味。
或許臭的不是隱在暗處的魔獸,而是身後山洞裡這頭打鼾且四爪亂蹬的蠢獅子?
西壬很想趁著艾瑞爾現在沒鬧騰,一記手刀下去幫他多睡兩天,但是又怕自己不小心把他捶得更瘋,於是只好作罷。
此刻的西壬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遠處的那株藥材。
距離隔得太遠,他也不能篤定那是否就是藥檀說的能治療司空燼的藥材,可是哪怕只有一成的可能性,他也想去賭一賭。
那株藥材緊鄰著毒刺蜂獸的巢穴,甚至緊貼著巢穴生長,若是貿然前往,肯定會沒命。而且兩邊的峭壁相隔甚遠,他又不能像黎離那樣御劍飛行拔了草就飛遁。
想要拿到藥,就得先解決乾淨那邊的毒刺蜂獸,不然就算他把巢穴射下去,藥材很可能會被牽帶著落到下方的無盡深淵。
蜂巢外,拳頭大的毒刺蜂獸們時不時進出在巢穴中,狂暴的山風中,它們也飛得很穩,速度亦是奇快。
西壬骨節分明的五指緩緩地扣在了箭囊上。
只是之前一直滿當當的箭囊如今卻空蕩蕩的,先前被那一大群魔獸追殺,情形過於混亂危險,西壬無暇慢慢操縱箭矢飛回,往往是射死這隻魔獸後便立刻轉向去射擊另一隻魔獸,以至於現在那些箭矢竟一根不剩了。
不,倒是剩了三支。
西壬的手按在那三支木箭上,猶豫片刻後,還是沒有動它們。
他的目光一凜,合上箭囊,轉而一把握住背後的長弓。
弓弦如絲,細得幾乎看不清。
西壬回憶著黎離和司空燼教過自己很多次的「劍氣」凝聚方法,慢慢地調動著體內並不算充沛的靈力,將其匯聚到指尖……
剎那間,一股凌厲的風系靈力被匯聚到弓弦上。
西壬微微挺直脊背,秀美的下巴揚起,明亮的眼眸眯起一隻——
此刻,於他的視線中,只剩下弦上一點青光,遠處一隻魔獸。
西壬撥開弓弦,將弓拉成滿月狀,而後指尖一鬆。
咻——!
風系靈力瞬時離弦而出,一抹淡淡的青光在狂風中逐漸凝聚成一道無形卻鋒利的箭矢,呼嘯著朝著數百米之外的一隻毒刺蜂獸射殺而去!
那隻剛剛飛出巢穴的毒刺蜂獸的翅膀一僵,它甚至還沒來得及再搧動翅膀,或是嗡鳴著給身後的隊友報訊,便被那團凌厲的靈力絞碎了軀體,在狂風中沿著懸崖的邊緣跌跌撞撞地落至深淵。
而在上方的其他毒刺蜂獸卻像是沒事蜂一樣,繼續進進出出,完全沒察覺到危險的臨近。
成功了!
西壬的眼睛驟亮。
果然,用靈力催發箭氣不但同樣致命,而且還更加迅速隱蔽,讓那些只能感知魔力波動的低級魔獸防不勝防!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西壬的精神頓時大振。
他果斷地找到下一個目標,第二發箭氣呼嘯而至!
一次又一次將靈力凝成箭矢擊落魔獸後,西壬身上的氣息也越來越微弱。
此刻,本就暗沉的天光幾近於無,不知不覺中夜色已經浸染了整片天地。
西壬的手臂已經有些僵硬了,他眨了眨眼睛,心中默默地回想著射落的那些毒刺蜂獸。
約莫兩百隻。
這個數字估計只到總數的零頭,還有很長的一場仗要打。只是現在天空已經飄起了小雨,那些毒刺蜂獸已經飛回那座小山似的巨大巢穴中了。
西壬倚靠在冰冷堅硬的石壁上,胸膛劇烈地起伏著,靈力枯竭後帶來的副作用讓他身上每一塊肌肉都如撕裂般的劇痛,他只能攥緊了手中的靈石,笨拙又飢渴地汲取著其中的靈力。
「它們不出來……該怎麼辦?」西壬茫然地盯著對面的黑暗中看。
「唔!」
山洞內的艾瑞爾似乎是醒了,養足了精神的它看起來又變得暴躁易怒,它邁著四爪走了過來,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發現無從落爪後,將視線落到了對面的蜂巢上。
又是討厭又熟悉的魔獸氣息。
艾瑞爾殺氣騰騰地沖著對面便是一嗓子——
「吼!」
西壬累得都不想開口罵他了,只是沖著旁邊的獅子翻了個白眼,不過就在這時,他聽到些許細微的聲音……
嗡嗡嗡……
在夜風的呼嘯聲中,盡管對面的所有毒刺蜂獸都隱藏在黑暗中了,但是它們翅膀震動的聲音還是引起了西壬的注意。
曾經撥動過無數次弓弦的手下意識地鬆開靈石。
持弓,閉眼,聽聲辨位。
最後,是一道疾風掠向飛出的毒刺蜂獸!
西壬的進步快得驚人,對靈力的掌控力也越來越老道熟練,幾乎在頃刻間便連射出數十次,將這一隊飛出的魔獸盡數殲滅。
眼看著又沒聲響了,他沖著那邊的艾瑞爾招呼。
「叫!」
「?」在靈石的微光中,西壬看到獅子冷冷地瞥了自己一眼,裡面有藏不住的殺意。
不過他已經被獅子用這種殺氣騰騰的視線看了一天一夜了,所以此刻毫無心理負擔。
他甚至悄悄地拿腳邊石子丟了一下獅子。
「吼吼吼!」獅子果然勃然大怒,朝著那邊的毒刺蜂獸又是一通吼。
西壬唇角微揚,飛快拿起箭矢,又是數道靈力箭射向那些魔獸!
可惜靈石補充靈力的速度比不上靈力耗空的速度,這一次竟讓兩隻毒刺蜂獸嗡鳴著飛了過來!
西壬心中一緊,正準備拿著木箭將其打落後,一隻巨大的獸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拍向那兩隻聒噪的毒刺蜂獸!
「嘶……好快。」近距離看到獅子出爪,西壬有點被震住了。
然而這次出爪過後,艾瑞爾卻好像更加煩躁了,時不時地趴下舔舔前爪,又突然抬頭朝著那邊吼叫一嗓子,聲音憤怒至極。
西壬回頭看了一眼,就發現某位小公爵其中一隻前爪好像格外肥大臃腫一些……
「嘖,居然被蟄了啊?」西壬挑眉笑了笑,很沒良心地安慰了一句:「沒事,毒不死的,就是痛了點。」
語罷,他繼續挽弓射毒蜂,射完之後,冷酷地用石子去打擾倒黴的獅子。
「下一波,叫。」
「吼!」
「再來,叫!」
「吼吼吼!」
……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因懸崖之上的天穹已經不見天光,所以西壬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撥動了多少次弓弦,只隱約記起中途似乎飛出了一隻大得可怕的毒刺蜂獸,不過被艾瑞爾一嘴咬死了。
這也導致獅子的臉現在有點腫,看著莫名滑稽。
西壬的眼睛泛起了紅血絲,他用止不住顫抖的手抓起一塊石子,無力地拋向艾瑞爾。
這一次,嘴巴疼得厲害的艾瑞爾只是不耐煩地拿腫爪子呼了他一巴掌,懶得開口。
西壬半跪在山洞口,眯著眼遙遙望去,卻發現那邊的蜂巢中已經沒有聲音了。
他的腦子有短暫的空白。
過了許久,西壬才意識到,方才飛出的那隻大東西,應該就是它們的蜂后了。
也就是說……
這窩毒刺蜂獸被解決了?
西壬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他欣喜地想要站起,然而蹲了不知多久的雙腿卻是忽地一軟,險些無力地跪倒在地。
要冷靜,西壬咬了咬舌尖讓自己從狂喜中清醒過來,飛快取出一大堆靈石恢復體力,視線也落在了一片死寂的蜂巢。
待體內的靈力逐漸恢復,力量也重歸於身體後,西壬緩緩起身。
這一次,他取出了一支木箭。
在蒼茫的夜色中,精靈少年靜靜站立在崖壁上,手中緊刺一把精巧長弓,木箭搭在弓弦之上。
風起,箭出。
咻——!
箭矢離弦而去的瞬間,西壬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抬手抓住了如疾風般的箭矢!
冷風刺骨,刮得西壬幾乎睜不開眼。
他整個人吊在木箭上,在狂風中如一片搖搖欲墜的枯葉,危危地掛在半空中,頃刻間從山壁的這邊抵達了對面!
咚——!
木箭深深地扎進了堅硬的山壁中,唯有西壬握住的箭尾還顯露在外,但即便是極其難得的珍貴木材,它也快要承受不了西壬的重量,開始逐漸彎曲了……
被晃得快要嘔吐的西壬趕緊往下一看,順利在山壁上找到了一處落腳的縫隙。
他小心地一躍而下,踩在了那道縫隙邊緣,此刻天空已經飄起了陰雨,不算太大,只是透骨的涼。
西壬抬起頭,定定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那顆小草。
看了很久,他才從懷中掏出那張握得皺巴巴的羊皮紙。
那張紙上已經畫了十多種藥材圖樣了,全是當初藥檀曾說過對司空燼的傷有用的珍稀藥材,西壬在這方便沒有天賦,他記不住那些復雜的特徵和藥材名字,於是每有空時,他便翻著那些沉悶枯燥的藥材書,對照著上面的藥材圖,一點一點地將那些藥材全部臨摹勾勒下來。
或許是因為時常拿出來翻看,所以這張羊皮紙早已半舊泛黃了,少年摩挲著上面已經被雨打得快要模糊的痕跡,最後小心翼翼地用它包住那株嫩綠、孱弱、卻可能拯救那個老頭的野草。
「我拿到了,師父。」
他顫抖貼在陡峭山壁上,下面是萬丈深淵,心中卻雀躍著。
他一遍又一遍地低語。
「我拿到它了,我真的拿到它了。」
「……」
……
在拿到藥草後,西壬又借著不太熟練的御箭術,晃悠悠地回到了山洞內。
這一次的艾瑞爾脾氣似乎比在東塔城那次好了許多,至少沒有進攻人了,而且從這兩日的情況觀察下來,它應該還有一點點腦子尚存,至少讓它叫就叫。
西壬嘗試著聯絡黎離,然而也不知為何,傳訊玉簡遞出去的消息如石沉大海,毫無回應。
他決定不等了,於是看向艾瑞爾。
「黎離說迷霧之森裡面出事了,我們不能用傳送陣了,得想辦法走出去,懂嗎?」
「你現在起來,我知道你能爬上去。」
「對,看著我的頭髮,過來,咬它!」
片刻後,西壬左右手各拿一根木箭,利用它們交錯著攀援山壁,在風系靈力的加持下,攀登速度快得驚人。
此刻,他的銀色長髮披散在身後,隨風飄揚。
在他的下方,一隻黃金獅子四爪死死扒著山壁,腫胖的腦袋高高揚起,緊盯著那截長髮的綠色眼睛裡全是專注,就連尾巴都止不住地興奮晃動起來。
在西壬熟練的逗獅技巧下,艾瑞爾跟在他身後成功從懸崖爬了上來。
西壬拍了拍滿身的塵土,在黑暗中辨別著方向,而後繼續握著頭髮搖了搖,招呼艾瑞爾:「跟我走,我們要趕緊出去。」
「……」
艾瑞爾踩著肥厚的爪子歡快跟上來了。
也不知是因為小樹人離開了迷霧之森,還是因為艾瑞爾身上的氣息太過強大,除了那些不聰明的低級魔獸跑過來攻擊之外,西壬在叢林中竟然再沒有遇到強大的魔獸。
這一路上靜得出奇又詭異。
在途徑那些傳送陣的時候,艾瑞爾一副腦子不聰明的模樣想要走進去,然而西壬卻牢記著黎離的叮囑,想辦法把它帶離了。
越是往外走,那些迷霧便越是稀薄。
西壬警惕地選擇了最偏僻不起眼的灌木叢,一點一點朝著迷霧之森外圍靠近,暴雨將他淋得濕透,腳下不知積攢了多年的枯枝朽葉被雨水泡得發爛發臭,踩一腳下去像是進了泥潭一般難行。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他走出了這片困了自己快有大半個月的白霧。
然而還沒等到西壬鬆口氣,在他撥開密集的灌木叢,看清眼前的這一幕後,瞳孔驟然一縮。
血,全是鮮血。
無數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迷霧之森外,濃重的血腥味讓西壬幾乎喘不過氣來,就連原本還叼著他髮尾的黃金獅子都突然暴躁起來,齜牙咧嘴地低聲嗚嗚吼著。
魔獸的屍體,精靈的屍體,還有人類的屍體……
迷霧之森外,爆發了一場難以預料的恐怖戰役。
就在西壬愣神的時候,艾瑞爾突然猛地往前一撲,將一隻搖搖晃晃衝上來的魔獸按在爪下。
西壬迅速回過神來,定睛一看,卻發現艾瑞爾爪下的那隻魔獸四肢和頭顱都是殘缺的,然而即便這樣,它竟然還在以可怕的力道瘋狂掙扎著。
瞬間,西壬便回想起先前在瓦斯科山村看到的那些「死而復生」的詭異怪物,再聯想到先前黎離告知自己的話,於是瞬間反應過來。
亡靈法師出現了!
遠處,似乎有幾道呼聲在朝這邊靠近。
「那邊還有魔獸!」
「隊長,是個大家伙!」
「結隊,去幹掉它!」
一道沖天的火光驟然亮起,在看到那熟悉的火焰花朵後,西壬認出了來人。
這不是矮子劍士嗎!
「賽爾!」西壬高聲呼喊。
「咦?」
聽到熟悉的聲音,賽爾一個激靈,硬生生地將即將斬出去的那道【紅蓮火斬】給收了回來。
伊莉絲跑得極快,幾個縱步奔了過來。
「西壬?!」
「這……這是小公爵嗎?他怎麼又變獅子了,是又喝高了嗎?!」
阿瑞斯戰鬥學院的五人齊齊出現在西壬的面前,從他們狼狽不堪的裝扮看來,應該剛結束了一場惡戰。
賽爾眉頭一皺,一道帶著熾熱火焰的攻擊落向艾瑞爾爪下的詭異魔獸,瞬間,它便化作了一堆焦炭,再也不動了。
艾瑞爾被這團火焰嚇了一跳,殺氣騰騰地瞪向了賽爾。
賽爾心中一驚,警惕地拿劍擋住這隻看起來隨時要撲咬上來的瘋獅子,他曾在東塔城見識過艾瑞爾的獸化,所以自然也認出了這隻黃金獅子的身份。
他皺眉道:「西壬,艾瑞爾他又怎麼了?」
西壬往前一步擋在了阿瑞斯眾人和艾瑞爾之間,輕咳一聲道:「它遇到一群毒蜂,被蟄了以後中毒不淺,現在腦子不正常,你們小心點別招惹它。」
雖然不太清楚艾瑞爾怎麼回事,但是他總覺得這不是能告訴旁人的事,所以小小地撒了個謊。
也不算謊,畢竟每句話都是真的對吧?
伊莉絲恍然大悟地點頭:「原來如此,我說它的腦袋怎麼腫得像豬玀獸呢,原來是中毒了啊。」
「……」
西壬有意略過這個問題,而且這滿地的屍體更讓他覺得大事不妙,於是飛快問道:「迷霧之森外面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們是怎麼出來的?」
提到這裡,與熟人重逢的輕鬆瞬間消失。
賽爾臉色凝重道:「在雙月黯淡的前一天,我們阿瑞斯戰鬥學院遇到了光明教會的一隊……然後被希澤送了出來。」
「……」
若放在平時,賽爾說不定要繼續鬥志昂揚地發表一番自己的不服,然而這一次,他卻沒有廢話,而是繼續說起了後續發生的事情。
「剛出來的時候一切都很正常,然而迷霧之森中的霧氣越來越濃重,逐漸看不清裡面的狀況。」
伊莉絲從旁補充道:「但是你們種出了小樹人的那一幕大家都看見了,所以這一次團隊賽你們是實至名歸的第一了,但是也只看到那一點,然後就徹底看不清後面發生什麼了。」
賽爾繼續道:「然後,迷霧之森外就出現了大量殺不死的魔獸,其中更是有一隻聖階魔獸,西普那大人竭盡全力將它擊殺了,但是他自己卻受了傷。」
西壬愣了愣,難以置信道:「不是還有費魯曼長老和那位紅衣主教嗎?西普那大人怎麼會受傷?!」
「在雙月黯淡開始時,南塔城也出現了一大群超高階魔獸和一隻聖階魔獸,和迷霧之森外的這隻一樣,即便是刺穿心臟斬掉頭顱也能繼續戰鬥。」
賽爾想起那隻詭異的魔獸都覺得可怕,若換成尋常的聖階魔獸,西普那應付起來並不算困難,但是那是一隻幾乎打不死的魔獸!
最後,西普那幾乎將它斬成十多塊碎肉才讓它失去了進攻能力,但也正因於此,西普那深受重傷。
「綠色尖塔不是在派人守護南塔城嗎?!」
賽爾看了一眼精靈蒼白的臉,聲音變得無比凝重:「南塔城內混入了亡靈法師,他們從內瓦解了藤蔓高牆,把那隻聖階魔獸放入南塔城了。」
「費魯曼長老和紅衣主教在知道消息的時候就趕回南塔城了,這裡只剩下西普那大人和東塔城隨行的勇士們了。」
聖階魔獸……
闖入了南塔城?
西壬的心口彷彿停止了跳動,恍惚間,他又記起很多年前南塔城遭遇的慘劇。
精靈的數量遠不如人類,幾乎每過百年,才會有一批新的精靈從生命之樹上陸陸續續生長出來,快些的能在幾年內長成一個精靈,慢一些的,可能需要花費百年的時間才慢慢生出靈智變成孩子。
但是南塔城魔獸的數量並不比東塔城少,所以南塔城的狀況非常糟糕,時常面臨城破的危險。
多年前,南塔城也曾有聖階魔獸破牆而入,那時候的西壬尚且年幼,卻也記得當年寧靜安詳的南塔城裡,滿地的枯葉和落花都被染成了刺眼的紅色。
即便是一個異類,可是西壬仍然是誕生於生命之樹的精靈,那座塔城中生活的依然是他的兄弟姊妹!
「西壬!」伊莉絲焦急地喚回西壬的思緒,高聲道:「現在迷霧之森裡面的人都沒有消息,西普那大人剛才派我們進去帶他們出來,你要一起去嗎?」
「對了,黎離他們呢?沒有跟你在一起嗎?」賽爾看了看西壬空蕩蕩的身後,除了不遠處正在撕咬魔獸的艾瑞爾之外,再沒有旁人了。
西壬面沉如水地攔住了準備往迷霧之森去的伊莉絲,飛快道:「不要進去!」
他深吸了一口氣:「亡靈法師在迷霧之森裡面動手腳了,帶我去見西普那大人,我要將此事告知他!」
此刻的西普那,身上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他胸前的戰甲都被那隻詭異的聖階魔獸破開了一個大洞,結實的胸膛上,多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此刻鮮血正汩汩往外湧出,將西普那身後的白色披風小半截都染紅了。
身邊,一個東塔城的隨行人員剛拿出高級治療卷軸,準備替他療傷。
西普那抬手將他攔住,凝重地看著前方的一地狼藉:「治療卷軸全都留著,再去看看前面還有沒有能救回來的倖存者。」
「可是……」
「少廢話,讓你去就去!」
後方的年輕戰士只好帶著治療卷軸匆匆跑去那堆屍體中尋找活口。
西普那倒吸了一口涼氣,捂著傷口嘶聲不斷。
就在這時,他身後又傳來了稀碎的腳步聲。
「我不是讓你……」
西普那強撐著無事的模樣,轉頭就準備訓斥,然而在看清來人是誰後卻愣住了。
「西壬?你出來了?其他人呢?!」
「西普那大人。」在火光之中,西壬臉色略微蒼白,將黎離告知自己的事,以及裡面的不正常全部轉達給了西普那。
「……我出來這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一個學院的學生。不出意外的話,還沒有出來的隊伍,應該全部都被亡靈魔法師擄走了。」
「那黎離呢?!」西普那深吸了一口氣,聲音苦澀地問道:「她去哪兒了?」
「我也不知道。」
西壬的聲音亦是無盡的擔憂:「她說要帶他們回來……可是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
嗒——
嗒——
無盡的黑暗,冰冷的水聲滴答滴答落下,讓本就潮濕陰暗的環境變得更加糟糕。
這裡連照明魔法陣都沒有,僅憑著頂上懸著的兩盞樹油燈照明,昏黃色的燈光照下來,隱約能看出這裡像是一座森嚴的牢獄。
巨大的暗黑色石頭如同刀削般齊整地壘砌成一間間的幽暗禁室,外面則是整齊排列著成年人小臂粗的可怕護欄,而禁室外面,則站立著十多道身著黑袍的身影。
空氣中縈繞著若有似無的魔獸味,還夾著讓人覺得陌生的另一種濕漉漉的鹹腥味道。
也不知道是哪裡刮來了一絲陰冷的微風,涼颼颼的,讓樹油燈那岌岌可危的火苗搖搖晃晃,又變得微弱了許多,這一下,將那些黑袍人的影子也帶著顫動了好幾下,將這恐怖的氣氛渲染到了極致。
「嗚……」
一聲細微的哭聲從其中一間禁室中傳來。
那是一個幼年精靈孩子,從她已經被水滴徹底浸濕的衣服和亂蓬蓬的頭髮來看,這孩子應當在這裡關了不少時間了。
似乎是終於忍不住內心的恐懼了,她蜷縮在角落,抱著膝蓋小聲啜泣著。
就連哭,她都是咬著自己的胳膊,生怕引來了那群可怕的黑袍人。
「別怕,別怕。」她身旁,另一個稍大些的精靈低聲地安慰著同伴:「沒事的,女王陛下會救出我們的。」
「可是……」小精靈吸了吸鼻子,紅腫的眼睛因為長久的落淚,已經快要睜不開了。
她指著不遠處的一處牢籠,聲音沙啞:「可是半個月前,阿蒂仙姐姐被帶走後,就再也沒回來了。」
從那些黑袍人冰冷的態度看來,年幼的她都不會相信那些被帶走的精靈是被送回了南塔城。
大點的精靈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孩子了,只能抱著小精靈,輕輕地撫摸著她的後背安撫。
「沒關係的,下一次我跟他們說,讓我先出去好不好?你乖乖在這裡等我,等我確認外面安全了再來帶你出去……」
「不要……我想和姐姐一起。」
這樣的畫面對於守在禁牢外面的黑袍人來說早就司空見慣了,他們懶得斥責這些精靈,也懶得再和他們講道理。
那邊細弱的哭聲還時不時響起,連帶著其他幾間禁牢中也有精靈在低語,原本死寂的禁牢中開始出現聲音。
「真是麻煩。」其中一個黑袍人似乎有些不耐煩。
「別管了,等他們見識到不死的力量,就會知道我們是在拯救他們了。」
說話的兩個人又低聲地議論了幾句,不過很快,地下禁牢的大門緩緩打開,照亮了這片幽暗的空間。
「吃飯了。」
沙啞的聲音聽不出原本的音色,甚至辨不出男女。
他手中提著一個巨大的鐵桶,此刻正蹣跚著步子一步一步往這邊挪。
看守著禁牢的黑袍人們移開身子,方便他通行。
這個人每路過一間禁牢,便熟練地伸手在鐵桶裡面一撈,從中取出一條濕漉漉的魚順著鐵欄桿的空隙丟進去。
這些魚是活的,被丟到地上的時候還在拼命彈跳,鱗片混著石板上的積水四處濺出,讓小精靈的臉驀地變得慘白。
「唉。」
年紀稍大些的精靈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就是這兩個月來她們的食物。
大部分精靈偏愛素食,即便是喜歡吃肉食的,也不太習慣吃腥味重的魚肉,更何況還是活魚。
可是她們被關在這裡,哪有什麼水果和野菜可以吃,也只能忍著吞下這些生魚肉來延續生命了。
「捂住眼睛,別看。」
精靈低聲地叮囑身後的幼童。
她眼中露出些許堅定,然後伸出手抓住了那隻滑膩的活魚,閉上眼,默默地祈禱一番,而後手逐漸用力……
那隻魚不再動彈了。
她鬆了一口氣,忍著酸澀的眼淚,將魚肉遞給身後的孩子:「沒事了,快吃吧。」
孩子很懂事,知道這樣的環境不能挑,於是屏住呼吸,大口大口地吞著魚肉。
可是她著實是太小了,在精靈族中,這樣的孩子其實還在喝果汁花露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了生魚肉的強烈味道。
她一抖一抖地快要嘔吐,卻又拼命勉強自己吞咽下去。
就在這時,外面的門再次開啟了。
小精靈眼淚汪汪地叼著那條魚抬頭望去,借著透進來的微光,她看到又是兩個人被帶了進來。
不過這一次和之前都不同,以前帶進來的都是精靈,而這一次,卻是兩個人類。
這一隊黑袍人押著兩個少年走了進來,他們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看起來有些滑稽。
他們好像並不恐懼,甚至在進來的時候,那個小胖子還四處張望著,看熱鬧似的。
「小心點科林斯,這地上有青苔,很滑。」瘦高的那個清秀少年溫聲提醒同伴。
「我們要被關在哪兒啊大人?」那個叫科林斯的小胖子完全沒有恐懼的模樣,像是沒頭腦的蠢貨似的,回過頭和鎖著他的一個黑袍人商量:「我看這裡到處都在漏水啊,能不能給我們倆換一間乾燥點的地方?我皮膚不好,太潮濕的地方待久了容易長濕疹。」
然而黑袍人根本不理他,只是沉默地用鎖鏈帶著他往前,最後停在了剛空出來的一間禁牢前面。
正是之前關押那個叫阿蒂仙的精靈的禁牢。
小精靈叼著魚,愣愣地看著他們。
兩個少年都注意到了她們,動作整齊地歪過頭來對她們親切一笑。
不過很快,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其中一個黑袍人冷漠地下令:「把他們身上所有帶魔法波動的東西全都收走。」
另外兩個黑袍人自然是照做,只是上上下下翻找了半天,也沒能在他們身上找到任何魔法道具。
「好像沒有。」
「嗯?」
方才下令的黑袍人眉頭緊皺,「不可能沒有,他可是魔法師,怎麼會沒有魔法道具!而且空間戒指和魔杖總該有吧!」
他指著的人正是白白胖胖的科林斯。
「我也不想的啊。」科林斯一臉無辜和茫然,嘆氣道:「但是誰讓我倆倒黴,在進入傳送陣之前被魔獸追殺太慘,不管是魔杖還是空間戒指都在戰鬥中被魔獸破壞了,不然我倆沒事跑去傳送陣放棄比賽幹嘛!」
他身邊的藥檀也是一臉的苦澀:「還好傳送出來了……不然我們就成為那些魔獸的爪下亡魂了。」
少年抬起頭,白淨清秀的臉上全是心有餘悸和由衷的感謝:「雖然不知道傳送陣怎麼出了問題,不小心傳到你們村子了,但是真的多虧各位收留我們了。」
「嗚嗚!」叼著魚肉的小精靈震驚極了,她好想大聲說這些人是壞蛋,你們都已經被關進禁牢了,怎麼還感謝他們啊!
不過她身前的那個年長精靈按住了幼童的手,隱蔽地朝著她搖搖頭,示意在這裡不能說這樣的話。
外面,藥檀像是沒有看到可憐巴巴的小精靈,還在很配合地張開手讓他們搜身。
「檢查很正常,我們學院的院規也很嚴,但凡有陌生人進入,都需要檢查是否攜帶危險魔法道具的……這都是為了村民的安全,我非常能理解。」
「這都是為了大家好,我們當然要配合了。」
「來,您看看,需要我脫掉靴子嗎?」
藥檀和科林斯都把靴子脫了,還往外面甩了甩,示意裡面真的沒藏東西。
兩個少年的表情太過純粹真誠了,這讓黑袍人們都有點不自在。
他們已經很多年沒和這些小孩打交道了,現在這些小鬼們都這麼沒長心眼的嗎?
輕咳了一聲後,黑袍人們將禁牢的鎖開啟,藥檀和科林斯伸了個懶腰,自在地走進去:「那在學院的老師來找我們之前,我們就在這兒借住一段時間啦。」
不過在藥檀伸懶腰的時候,為首的那個黑袍人目光一閃,注意到了什麼。
他突然沙啞著聲音開口:「你腰上的那個袋子,是什麼?」
藥檀自然而然地走上來,毫不忌諱地展示著那個灰撲撲的袋子,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我是個游民出身的藥劑師,買不起空間戒指……所以我母親給我縫了個錢袋,不過因為太窮,所以……」
他緊緊地攥著那個布袋子,原本清朗的聲音變得低沉了許多,吸了吸鼻子,露出少年自尊心受挫的窘迫表情。
「……」
黑袍人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的手,辨出那裡面確實連塊魔法石都沒有後,抬起手揮了揮。
下一刻,那些黑袍人都走了,禁牢中又恢復了暗沉和死寂。
等到前方站著的黑袍人朝著另外一邊巡邏去後,剛才正在啃生魚肉的小精靈手腳並用地爬過來,焦急地看著隔壁的兩個人類少年。
她鼓起勇氣,用顫顫巍巍的哭腔提醒兩個新倒黴蛋:「你們不要信他們!他們都是壞蛋!」
那個清瘦的人類少年朝這邊走來,蹲在小精靈的面前對著她溫和一笑,沒有半點慌張模樣。
小胖子也挪過來了,笑呵呵地問她:「小家伙,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艾拉。」
「艾拉,你在這裡住了多久了啊?」藥檀溫聲問她。
興許是這兩個少年臉上的笑容太過和善,小艾拉的恐懼也變得淡了一些,她看了一眼姐姐,發現後者似乎沒有阻止自己和這兩個人類說話的意思後,小聲回答:「兩個月了。」
藥檀和科林斯對視了一眼,表情都有些凝重。
看樣子這個地方不是臨時搭建的,從進來時瞥到的那些密密麻麻的禁牢來看,還不知道關押了多少人。
「那你在這兩天還看到其他人了嗎?」藥檀頓了頓,補充道:「和我們一樣的人類。」
「看到了。」艾拉小聲地開口,指了指另一個方向。
「被送進來了好幾個人,都關在那邊了,這裡看不到。」
藥檀溫和笑著點點頭,感謝了艾拉,而後沉默地和科林斯一道坐在了潮濕的石板上。
兩人都沒有交談,這裡並不是說話的好地方。
艾拉縮在鐵欄桿邊上,繼續苦著臉啃生魚肉。
就在這時,隔壁突然遞過來半塊蘋果。
看得出來,這塊蘋果已經被放了一段時間了,原本雪白的果肉已經泛黃了。
然而對於啃了整整兩個月生魚肉的小精靈而言,這半塊蘋果堪比世界上最美味的東西!
艾拉張大了嘴,眼巴巴地盯著它。
對面那兩個少年對著她笑了笑,小胖子沖著她指了指嘴巴,再點點朝這邊走近的黑袍人,示意她趕緊吃。
艾拉手腳並用地爬到了姐姐的身前,欣喜地把蘋果塞到了奄奄一息的姐姐嘴裡。
「姐姐,吃……」
年長些的精靈已經虛弱得快睜不開眼了,她愣了愣,還沒來得及問這塊蘋果是從哪兒來的,就聽到外面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
她不敢張嘴,只是驚恐地看著禁牢外面。
下一刻,黑袍人停在了她的前方。
「走吧。」
黑袍人指中的是她。
那一刻,她似乎鬆了口氣,還好這一次不是艾拉。
在門鎖被打開的瞬間,她聽到身後的艾拉發出淒慘的哭聲,那隻小小的手緊攥著她的裙角,死活不願意鬆開。
可是黑袍人將孩子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而後無情地帶著她走了。
耳畔的聲音變得很模糊。
淚光中,她竭力想要記住艾拉的模樣。
這孩子是從哪兒找到的這塊蘋果啊,她想。
為什麼滋味如此苦澀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1 11:16 AM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七十四章 回不去了,不是嗎?
禁牢之中。
那個叫艾拉的小精靈從她的姐姐被帶走以後,就一直縮在牆角沉默不語,像是死了一般,任憑科林斯怎麼著急地低聲喊她,她也不回應了。
她這幅模樣,幾乎和她腳邊的死魚一模一樣,若不是還能察覺到她時不時顫抖的肩膀,科林斯都要懷疑這孩子要死了。
「唉……」
看著遠處那些黑袍人身上可怕的氣勢,科林斯也只能慢慢地挪回來,非常隱蔽地嘆了口氣。
藥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卻沒多說什麼話,彷彿真的沒心沒肺似的靠在潮濕的牆壁上一副休憩打盹的模樣。
科林斯還是有點不安。
他和藥檀在傳送陣啟動的時候就察覺到不對勁了。
通常來說,兩個傳送陣距離越近,傳送的速度也就越快,從迷霧之森傳到外面,想來距離再遠也不過數百里,應當是瞬息就能抵達的。
可偏偏這個傳送陣的光芒足足亮了了數息。
在踏入陣中的瞬間,科林斯手上的荊棘玫瑰魔杖和空間戒指就被藥檀猛地奪下來了,而後放入了他腰間的芥子囊中。
那個叫芥子囊的東西科林斯知曉,沒有魔法波動,而且只有使用靈力才能打開。
在他們站穩之後,出現的人不是西普那或是綠色尖塔的精靈們,而是一群被黑色袍子遮蓋得連一雙眼睛都不露出來的人,且每個人身上的氣息都是高級魔法師及以上——換句話說,任何一個人都能隨便捏死他和藥檀。
就在科林斯擔心藥檀要被嚇暈過去時,他卻只看到自己的好友露出了久違的虛假微笑。
是的,虛假,就是那種華萊士魔法學院剛入學的愣頭青新生才會露出的單純又無辜笑容。
「咦?是傳動陣又壞了嗎?怎麼把我們傳到別人的村子來了。」
在藥檀精湛的演技下,兩人還是沒逃過被黑袍人們用禁魔鎖鏈扣住,又被魔法屏蔽了知覺,在連續通過了數道傳送陣,最後才被帶進了這座濕漉漉的禁牢之中。
好在藥檀這一路的弱智也沒有白演,剛才科林斯進來的時候,看到很多間禁牢中被關押的不少人都只穿著單薄的內衫,而他們的衣服沒被扒下來,芥子囊也因而得以保留,真是萬幸。
只是眼下兩人都被關進了這間禁牢,也不知道該怎麼出去,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處。
科林斯不敢說話,只能用手指沾了沾沿著石壁淌下的水漬,在略乾燥的石板上畫了一株小樹苗的模樣。
他眼巴巴地望著藥檀,他從來的時候就沒發現小樹人的蹤影了,那小東西又不能塞到芥子囊裡,也不知道藥檀把小樹人藏哪兒去了。
藥檀搖了搖頭。
他其實也沒發現小樹人的蹤影,原本塞在懷裡好好的,但是在傳送過來的時候,竟突然沒有蹤影了,而它引發的強烈魔法波動也歸於沉寂,那些黑袍人似乎壓根就沒察覺到。
不過或許是因為這是自己養大的小樹人,它身上除了魔法波動外,還有另一絲靈力波動。藥檀能感應到那絲靈力波動的存在,這就說明小樹人非但沒事,甚至還距離他們不遠。
就在兩人當啞巴不言不語地靠坐在一起時,忽然有腳步聲在朝這邊靠近。
藥檀眼尖地看到那邊的傳送陣亮了一下,隨後,便又是幾個探不出真容的黑袍人隱蔽地朝禁牢另一邊走去。
不過在這一隊黑袍人路過的時候,原本還在裝瞌睡的藥檀的眼皮微不可查地一抖。
而後,一股熟悉的藥味飄到了他的鼻尖。
藥檀的記憶力強到驚人,雖然在天才輩出的修真界不算是是多可怕的天賦,但是他的記憶力的確好得驚人,但凡是讀過的藥材書冊,見過的藥材,嗅到過的藥味,都決計不會弄混淆。
所以他瞬間想起了上次是在哪裡嗅到了這股味道。
上一次飛舟出事,臨時靠落在位於東塔城和南塔城之間的邊界山時,西普那帶著他們一起去見了駐扎在那兒的邊界山小隊,在那些隊員身上,藥檀嗅到了這個氣味。
現在想來,他們應該是刻意在用這種強烈的藥材味道遮掩自己身上的魔獸味道吧?
當時西普那放走了他們,他們說要去找亡靈法師救命……所以他們出現在這兒並不奇怪,就是不知道這隊黑袍人中哪一個是邊界山小隊中的人。
藥檀垂著眼,用餘光注意著那邊的人,在對方視線落過來且停頓了瞬間時,他知道,對方認出自己和科林斯了。
也就是這非常細微的一個停頓,最前方的那個黑袍人竟然敏銳地察覺到了。
他突然止步,回頭用沙啞的聲音冷冷質問。
「三百二十一號,你在看什麼?」
疑似是邊界山小隊隊員的那個黑袍人語氣很平淡:「回大人,我剛才在想,這些不知好歹的家伙竟然連最鮮嫩的魚肉都不會享用,還不如餵草給他們吃算了。」
黑袍之下,他伸手指了指距離藥檀隔壁,那條被啃了一半的死魚。
「呵。」
帶頭的人似乎終於笑了一下,卻只是冷漠地駁回三百二十一號的提議:「少在這裡邀功討好,只有進了淨土接受洗禮後,你才算是真正取得各位大人的信任,在這之前,你和你的朋友們不管擁有的能力多麼強大,也什麼都不是,懂嗎?」
「是。」
被嘲諷的人好似全無脾氣地低頭應承下所有冷言譏諷。
帶頭的人似乎很喜歡他這幅唯唯諾諾的模樣,於是不再搭理,只是繼續朝著禁牢的另一邊走去。
然而也僅僅只有這一段小小的插曲罷了,他將手揣在黑袍底下往前走的時候,好似全然不認識藥檀和科林斯一般,那道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轉角處。
角落的暗處,藥檀的眉頭逐漸皺起。
不對勁,剛才那人視線停頓那一霎,藥檀確定對方認出自己了,但是既然在這種地方認出知曉他過往舊事的「熟人」,按照道理不是應該打擊報復甚至滅口嗎?
就算真的不在意,也沒有必要冒險撒謊說不認識才是,畢竟剛才的黑袍人頭頭看起來態度並不友善,但凡藥檀剛才多說一句話,那個三百二十一號的謊話就會被戳穿,自引麻煩上身。
藥檀靠著冰涼的石牆,逐漸陷入了沉思。
而禁牢漫長狹窄的暗道之中,在穿行了無數次,又經過了數道陣法之後,黑袍人們抵達了目的地。
此刻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間大到離譜的封閉密室。
密室之中,魔法陣的光輝不斷閃現,其中最常見的便是木系和水系魔法元素。
這也是最適合修行治療魔法的兩系魔法元素,因為它們足夠溫和,幾乎不會太過暴戾,不用擔心魔法元素反傷到了患者。
而角落,則是有無數個大籠子。若是有去過角鬥場地下室的人,就會辨出這籠子和角鬥場關押魔獸的籠子極其相似,不同的是,此刻籠中關押的人不是魔獸,而是幾個已經陷入深度昏迷狀態的精靈。
一個矮胖的黑袍人走過來,似乎有些不滿:「最近的這些精靈身體素質太糟糕了,甚至還不如東塔城的游民,不是說精靈是最長壽活躍的種族嗎?」
一聽這話,剛才的那個黑袍人頭領便聽懂了他話中的含義了,看樣子,這幾天的實驗全部失敗了,一個成功的都沒有。
「你放手去做就是,淨土那邊在忙著南塔城的事,暫時也不會過來。」黑袍人頭領看樣子對此事並不在意,順便點了點後方的幾人:「這幾個新人,你帶一下。」
矮胖的黑袍人興致缺缺的模樣,擺擺手:「行,你走吧,我要忙著處理剛送過來的那些魔獸呢。」
黑袍人頭領很快離開。
在他走後,矮胖黑袍人沒好氣地對著這群新人開口:「我是十三號,你們接下來就跟著我做事,先說說自己擅長的魔法是什麼。」
送到他這兒來的人通常都是魔法師,戰士們都是被外派出去的,不常到密室來。
「我是二百四十四號,擅長木系治療……」
「我是三百七十號,擅長的魔法是……」
序列排在十三,足以證明他是亡靈法師中的「先驅者」,也就是主動嘗試融合的那一批人,地位自然非同一般。
一個接一個新人匯報著自己的能力,輪到站在角落的那個黑袍人時,他開口:「我是三百二十一號,最擅長的是魔法是【禁魔之雨】。」
「咦?」聽到這裡,十三號似乎有點驚訝:「你也是被二號救回來的那五個新人之一?」
「是的,大人。」三百二十一號恭敬回答。
來了這麼久,他自然知曉當初輕描淡寫殺掉那頭聖階魔獸,又救下自己的人就是排行第二的那人,在整個亡靈法師的隊伍中都算是主導者。
「嘖,運氣可真好,整個小隊都獲得了禁魔能力。」十三號嘖了一聲,而後似乎想了想,揮手道:「既然你能夠禁魔,那今晚就由你去看守那些魔獸吧,把它們全部禁魔了,也省得再鬧騰。」
語罷,他指了指另外一邊的小房間,又隨便給其他人指派了些許任務,自己則是抖了抖沾著一身血氣的袍子,出去了。
黑袍新人們都默不作聲地走到自己被分配到的地方,三百二十號掃了一眼,在看到那些籠中的精靈後腳步一頓,不過很快便拐去了另一邊的密室。
和隔壁比起來,這裡就吵鬧得多了。
這裡是一座巨大的水池,上百個大小不一的精鐵籠牢被浸泡在水中,而其中關押著的,則是無數的怪魚。
那些怪魚身上散發著危險的氣息,不斷地衝撞著牢籠,水面上還飄著它們啃食剩下的碎肉。
全都是生活在水底的魔獸。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明天,甚至是今晚,這些魔獸便要和那些精靈一道成為試驗品了。
三百二十一號靜靜地站在原地,過了會兒,他摸出了魔杖。
他低沉著吟唱著魔法,逐漸的,這間密室中飄起了牛毛般的細密雨絲,而魔法氣息也逐漸變得微弱。
隔壁密室中監視精靈的那兩個黑袍人似乎對這邊魔法元素的變化有點好奇,卻沒有過來看,畢竟規矩很嚴,不能亂跑。
也就是這時,三百二十一號取出魔杖,杖尖點在巨大的水池面上,無聲地吟唱起了另一道魔法。
水池上逐漸出現些許冰花,水下的魔獸們似乎預感到什麼不妙,瘋狂地衝撞著籠子,然而在【禁魔之雨】持續的時候,這些被困在籠中的魔獸壓根沒有反抗的能力,這周圍的魔法元素全部在他的掌控之中。
黑袍人巋然不動,一邊維持著【禁魔之雨】,一邊低聲吟唱著另一道魔法。
冰花開始以越來越快的速度蔓延開來,最後幾乎覆蓋到了整個水池,而後再逐漸深入……
最後,整池水都變為了一塊晶瑩剔透的堅冰,細密的小雨飄在冰塊的上面,很快化作一陣陣極寒的白霧。
三百二十一號垂眸冷冷地看著這一切,一直等到那些被冰封的魔獸已經到了垂死邊緣時,他才解除了最後這道魔法。
不過即便這樣,等到十三號遲遲歸來後,那一池子的魔獸也都焉了吧唧,一副要死的樣子了。
「怎麼回事?!」十三號震驚地看著那些魔獸。
「我不知道,大人。」三百二十一號看起來格外虛弱,不過他依然艱難地舉著魔杖,像是在維持【禁魔之雨】。
「行了,你別繼續飄這個雨了!」十三號很不喜歡被禁魔的感覺,他也是切身體會到這道魔法後才知道這有多可怕。
若是三百二十一號有異心,十三號都不確定被禁魔的自己能不能活!
好在新人很懂事,非常聽話地停止釋放魔法了,這讓十三號很滿意。
不過在看到池子裡面都快翻白肚,明顯只剩下半口氣的魔獸,十三號又惱怒起來:「我不是讓你看著它們嗎!怎麼都這樣了!」
「大人,為了不讓這些魔獸們暴動,我一進來就開始施展【禁魔之雨】,在這期間我必須一直專心吟唱魔法,所以也沒有注意到池子裡的動靜。」他低著頭,一副很惶恐的模樣。
十三號並沒有輕信,而是問了問外面的人,得到裡面的確一直在飄著雨後,懷疑才淡了一分。
三百二十一號有點無措道:「是不是因為這些魔獸之前都生活在海底,驟然間換到了這樣的小池子裡,又被禁魔了,所以不適應了?」
「……」十三號沉默了一下,最後點點頭:「這倒是有可能,算了,你以後別對著魔獸用禁魔了。」
「那我還要守著它們嗎?」
「守什麼守?這些半死不活的魔獸全都不能用了!接下來只能等外面再送來新的魔獸才能繼續試驗了。」十三號沒好氣道。
三百二十一號的緊握著魔杖的手似乎鬆了一些,不過黑袍籠罩下的他卻半點沒表露出真實情緒,而是好似非常遺憾道:「太可惜了,本來想向大人請教拯救他們的方法呢,我之前聽好多人提及,您在東塔城曾挽救了無數游民,賜予他們新生。」
這話顯然讓十三號很受用,他語氣也變好了許多:「倒也不用急,過幾天南塔城那邊就會送來更多魔獸和等待挽救的精靈,到時候我慢慢教你就是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新人欣喜地深深彎腰。
「行了行了,反正接下來這幾天得等南塔城的人回來,這批海底魔獸也全不行了,做不了試驗,你們先回去休息幾日吧。」
十三號打了個哈欠,看樣子也非常疲憊了。
「那我等這些魔獸死了,就將它們的屍體帶出去處理掉。」三百二十一號恭敬地回答。
「別等了。」十三號看了一眼那些魔獸,而後手中魔杖一揮,剎那間,一股強大的力量爆發,那些本就沒幾口氣的魔獸霎時徹底沒了氣息。
「辛苦大人了。」三百二十一號又鞠了一躬,而後好似突然想起什麼,自然而然地看著那邊的精靈:「那些還有用,不如我先把他們關回禁牢,過一日再帶過來吧?」
「行。」
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存在,十三號渾不在意地擺擺手,而後慢悠悠地往密室深處踱去,嘴裡還嘟囔著累了兩個月總算能休息之類的話語。
三百二十一號動作自然地將那些魔獸的屍體取出裝入空間戒指,而後又和其他兩個新人一道打開關押著精靈們的籠子,將他們喚醒後,押著他們往禁牢的方向走去。
這一次,再路過藥檀和科林斯的禁牢前,他目不斜視,再也沒多看一眼。
出去的時候,他一如既往地被封閉了所有的知覺,而後被領著穿過數道傳送陣……
「五。」
他在心中默默地感受著那些短暫的眩暈次數,即便沒有知覺,也確定了傳送陣的數量是五。
在通過最後一道傳送陣後,束縛住他的魔法也跟著解除。
此刻,出現在他眼前的不再是昏暗潮濕的禁牢和密室,而是一片蔚藍清透的天空,幾縷潔白的浮雲如飛鳥般緩緩飄在上面,遠處的山坡上生了不少白色的小野花,讓微涼的空氣也染上了些許清甜的香氣。
再遠點,則是數百座石屋,零零落落地壘砌著,規模遠勝過尋常村莊,竟有點像是東塔城那片平民居住的舊城區。
只不過舊城區是如此繁華,處處都有擺攤叫賣的小販和忙碌的塔民,不似這裡,所有的石屋都是空蕩蕩的,偶爾有披著黑袍子的人走出來,看到這邊的他後,又很快地躲回去了。
他似乎嘆了口氣。
和那些人不一樣,他的手中握著魔法杖,袍子上也繡著「三百二十一」這個編號。
某種意義上來說,擁有編號的人都是將那些石屋中的人禁錮於此的人。
三百二十一號並沒有表露出任何異樣的情緒。
在路上看到那些守在邊上,編號比自己靠前的人,他便恭敬又討好地問候,遇到那些沒編號的人,便趾高氣昂地訓斥他們幾句。
就這樣,他沿著這座小城靜悄悄的巷道一路往前,最後停在了一個極其荒僻的角落。
這裡有一個深坑,若是有孩童不幸來到此地,大概整個童年都會背負上徹底的陰影。
因為下面埋著的全是「實驗失敗品」。
坑中,一股幾乎能掩蓋掉所有氣息的腐臭熏天似的湧上來,即便是來過好幾次了,他都需要屏住呼吸才敢靠近。
至於那些守衛,也都不願意靠近這附近。
三百二十一號竭力不讓自己去看坑底那些屍體,只是飛快地從空間戒指中取出方才水池中撈出的魔獸屍體,挨個往下拋去。
那股味道越發濃烈,他幾乎腦子都快被熏得發麻了。
就在這時,似乎有一股風迎面揚來。
三百二十一號的眼眸驟然一縮,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股勁風便赫然從坑底襲來。
下一刻,一隻沾滿污漬的手猛地拽住他的腳腕,徹底將其拉入深坑最底端!
巨大的衝擊力讓三百二十一號腦袋都被砸得懵了,耳畔嗡鳴聲陣陣。
他手中的魔杖幾乎是在剎那間被奪走丟遠,一股冰涼的刺痛從他的脖頸上傳來。
對方想殺他!
這一瞬間,他腦海中閃過無數個猜測和念頭。
難道是隊長在南塔城那邊的事情暴露了?還是說自己剛剛沒忍住在密室中對魔獸動了手腳還是被十三號發現了,現在他們準備把他清剿了?!
然而下一刻,當他視線逐漸聚焦,看清眼前的人的容貌時,差點驚呼出聲。
「……天劍宗?!」
他沒有開口,而是說出了這三字的口型。
「……」
此刻,這個用膝蓋半跪抵著他心口,左手持劍逼在他脖子上的,赫然是個少女模樣的劍士!
儘管渾身都是恐怖骯髒的血污,那一身飄逸的白衫也早看不出當初的顏色,外面和他一樣套著一件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黑袍,那張臉上更是沾滿了血漬,可是那標誌性的黑色長髮,還有那雙冷淡得像是冰雪一般的黑色眸子,太好認了。
雖然不知曉對方的名字,可是三百二十一號卻記得這個人是天劍宗的學生。
當初,西普那大人帶著那群孩子到石頭堡壘內,當時他在樓上,還聽到下面的西普那還曾笑呵呵地炫耀,說的是什麼來著?
對了,他說——
「自你們之後,又被我找到一隊厲害的年輕人啦,和你們一樣都是游民出身的,以後可得互相照應啊!」
此刻,這個被西普那大人看重的少女劍士,正面無表情地拿劍準備了結了他。
不過或許是因為她還想盤問些東西,又或許是看懂了他的口型,那把本該立刻切斷他脖子的血色長劍,突然鬆了。
黎離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眼神危險。
靈力烙印不會持續太久,當初留在邊界山小隊身上的靈力烙印早就隨著時間消散了,此刻她並沒有認出眼前這人,只是被對方剛才無聲道出的「天劍宗」三字給壓住了殺意。
「你是誰?」她冷冷發問。
三百二十一號卻並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異常憤怒地開口:「大膽!大人們賜予你新生,你竟然不好好珍惜,到處瞎跑來這麼危險的地方做什麼?」
「你問我是誰?呵,我是拯救你們的人,無知的雜蟲,還不趕緊扶我起來?」
他的聲音是如此的囂張又傲慢,若是換成西壬或者艾瑞爾在場,指不定就要罵他腦子有問題了。
然而黎離察覺到了不對,沒動。
下一刻,她看到眼前的黑袍人緩緩地抬手,將黑袍的兜帽往後一掀。
她愣住了。
出現在她眼前的並不是一張凶狠或者狡詐的臉,而是一個蒼白又枯瘦的中年魔法師,和語氣的囂張傲慢不同,他的眼底是深深的倦意和羞愧。
這是邊界山小隊的那個叫格魯的魔導師。
中年人的眼神是如此的悲傷,他卻仍在繼續:「該死的家伙真不長眼了,沒看到大人我腳崴了嗎?趕緊扶我回我的石屋,然後我再慢慢地跟你算賬,說說到底該怎麼懲罰你!」
他的眼神中帶著深深的祈求和期待。
黎離愣了愣,她隱蔽地指了指格魯的嘴,而後又指了指耳朵。
格魯的眼神略有欣慰,他動作很緩慢地掀開了自己黑色袍子的一角。
出現在黎離眼前的並非是正常的人腿,而是兩根如同蛛足般的節肢,難怪……剛才她拽著他腳的時候,覺得手感很不對勁。
格魯指著被銘刻在左腿上面的一道陣法,是非常簡單的一道傳音陣,通常都是被附魔在傳訊卷軸上的,只是此刻,這東西卻在他的蛛足上。
黎離垂眸,沒有再說話,而是扶起了格魯。
格魯示意她將黑袍子上的兜帽戴好,想了想,又隨便從腳下密密麻麻的魔獸堆裡塞了隻死魚魔獸讓她藏在袍子裡,以便讓她身上也擁有魔獸氣息。
而後,他深深地看了黎離一眼,無聲道:「跟我走。」
其實格魯也不確定黎離會跟自己走,還是會心生懷疑,在此地就解決了他這個東塔城的叛徒。
其實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他緩緩地將自己的兜帽戴上,擋住自己發紅的眼眶。
畢竟當初邊界山小隊可是離開得那麼決絕又無情,讓西普那大人那麼多年的栽培都變成了徹頭徹尾的失望和笑話。
只不過,讓格魯意料之外的是,黎離也不知道把劍收到了什麼地方,而後便沉默地跟在了格魯的身後。
甚至在格魯艱難地沿著深坑往上攀爬的時候,她還順手提溜了對方一把。
「……」
格魯的心情有點復雜。
興許是因為他自己也沒有完全得到信任和重用,所以他也居住在普通的石屋中,而且還是位於角落的位置。
格魯有心避開其他人,於是帶著黎離繞著城外的小路逐漸朝石屋靠近。
越是往裡走,格魯的心就越是不安。
很快,在看到一個標著編號的身影朝這邊靠近並看過來的時候,這份不安攀升到了最高點。
格魯強忍著不安,繼續一副淡定姿態領著黎離往前。
「三百二十一號。」那人果然開口了:「你身後怎麼還帶了個人?」
「還不是這個該死的家伙!」格魯厭憎地怒罵道:「我奉十三大人的命令,卻處理廢棄的試驗失敗品,結果這家伙走錯路跑去深坑周圍,嚇了我一大跳,害我掉下去了!」
他似乎咬牙切齒:「我非得讓這蠢貨給我把袍子舔乾淨不可!可不是我小心眼,不信您聞聞這味道,這是人能聞的味……」
「行了行了!」格魯突然把沾滿污穢的手湊過去的動作,把對面這個黑袍人給噁心到不行。
他隔了老遠都能聞到那股惡臭幾欲作嘔,更別說近距離感受了!
居然失足掉到深坑下面去了,難怪三百二十一號會這麼憤怒,想要私下收拾這個試驗者。
不過他還是嚴肅地叮囑了一句:「教訓一下這些試驗者也可以,但是不要太過火,畢竟你知道的,每一個成功的試驗者都是大人們的心血所在,而且有覺悟的強能力者還可能被賜予編號,以後成為我們的同伴,悠著點。」
「我知道的,謝謝您的提醒。」
格魯客氣地同這個黑袍人道謝,盡管對方的編號也只比他高幾十位,但是這樣謙卑老實的態度明顯讓他在這群黑袍人中獲得不錯的人緣,至少沒人刻意刁難他。
待黑袍人走遠後,格魯對著黎離招招手,而後加快腳步回到了自己分到的石屋內。
黎離在黑袍底下默默地打量著這裡。
非常簡陋空曠的一間石室,屋內除了一張尋常的石板床和簡單的盥洗室外,別無他物。
格魯進屋後便把兜帽摘下來了,默默地拿著魔杖揮舞了幾下,還略小心地看向黎離,似乎是擔心自己施法的動作讓黎離誤會,又被劍割脖子。
不過黎離沒有制止他,因為對方吟唱的咒語她非常熟悉。
【水球術】
這個只能砸死咕咕雞的魔咒,著實沒法讓黎離誤會。
兩個晶瑩剔透的水球從黎離和格魯的頭頂砸下,而後的水痕汩汩地在兩人身上每一處流淌著,很快便帶走了他們身上的所有污漬和那股熏天的腐臭味。
原本狼狽不堪的黎離和格魯,也擺脫了剛才的淒慘模樣。
不愧是魔導師,操縱水球術的本事的確是比科林斯要強很多,黎離心中給予認可。
不過將黎離袍子上的污漬弄掉後,格魯也看到了那上面繡著的數字。
「九十」。
格魯的眼中浮出一絲驚訝,很想問黎離是怎麼搞到這個袍子的,又想到自己蛛足上的那個傳音魔法陣,於是只能眉頭緊皺地四處尋找紙筆。
黎離看出他的不方便,於是抬手制止了他。
下一刻,她俐落地掀起格魯的袍子,手上靈力湧動,而後便是一道強悍的金丹巔峰境靈力附著在了蛛足的魔法陣上!
格魯錯愕地發現,自己腿上的魔法陣似乎被某種奇特的力量遮擋住了,他甚至感應不到它的存在!
而後,黎離又非常謹慎地在石屋內用靈力隔絕了聲音和氣息,以防外面有人偷聽到談話。
做完這一切後,她面無表情地搬了塊石頭當凳子,坐下了。
「好了,現在可以放心說了。」
頓了頓,她又取出了枯榮,眸子清亮卻冷漠:「裡面的動靜傳不出去,所以你若是想騙我,我殺了你也能再溜出去的。」
「……」
格魯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一方面是被黎離身上的氣勢震住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這段時間開口便是說鬼話,他現在甚至有點不太敢和人真正地「交談」了。
清了清嗓子,強忍住內心激蕩的情緒,他才皺眉看著這個該算是自己後輩的年輕人:「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黎離淡淡回答:「從傳送陣過來的。」
「……」格魯被這個過於直白的回答弄得默了一下,天知道他想知道的根本不是這個。
於是他只能更仔細地問:「如果是和你隊友一樣被傳送過來的,那你絕對不可能還能自由走動,還有,你這身黑袍怎麼回事?」
格魯知道排名前一百的黑袍人都是很強大且深得信任的存在,按理說不該被一個學生撂倒的。
然而黎離臉上卻並無任何欣喜的表情,只是語氣尋常地開口:「原來的主人被我殺了。」
「嘶……」
格魯倒吸了一口涼氣,若是沒記錯,九十號再差也該是魔導師當中的強者吧?
然而下一刻,黎離便甩出又兩件分別繡了「八十三」和「七十二」的袍子。
「這也是你殺的?!」
「是。」
看到黎離點頭的那一瞬間,格魯心情又是復雜又是欣慰,他終於知道當時西普那大人會那麼興奮又驕傲了……是啊,游民之中在他們之後又湧現出這樣天賦驚人的年輕人,這可不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嗎?
格魯低聲詢問:「你是殺了他們,順便從他們嘴裡知道了亡靈法師們進出迷霧之森的傳送陣所在,扮作他們混進來了?」
黎離輕描淡寫地嗯了一聲。
然而唯獨她自己知曉這是多麼艱難的一件事。
她想要尋找藥檀他們的位置,奈何毫無頭緒,她也不蠢,知道直接從之前的傳送陣進入,很可能過去就被人綁住等死,所以只能另尋他法。
黎離披著亡靈法師的黑袍,緊握著枯榮,在魔獸肆虐的迷霧之森整整奔尋了兩天兩夜,瞬息的時間都不敢停歇。
但凡遇到黑袍人,她就以最快的速度砍掉對方握魔杖的手,而後襲殺到對方的面前,在對方錯愕震驚的時候,用殺意凜然的靈力侵入對方的意識中。
這些亡靈法師的修為都不低,自然是在意識的記憶被入侵的瞬間就選擇封閉,然而因為她動作太快,或多或少都知道了一些支離破碎的消息。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這些亡靈法師來到迷霧之森的傳送陣位置。
於是,她披著黑袍,在一個極深的暗夜,進入了那座傳送陣。
「然後你就騙過了守陣的人,溜了進來?!」格魯震驚不已,現在亡靈法師們都這麼蠢,光是披著黑袍子就被騙過去了?
「沒有。」
黎離搖頭否認,再丟出一件袍子:「守陣的那個人正準備驗證我身份,我就把他解決了。」
而後,她清理了血跡,趁著夜色帶著屍體撤離傳送陣,並且借著劍修的快如鬼魅的身手混入了這座城中,白日的時候就躲在沒人的深坑中,夜裡便四處搜尋著藥檀和科林斯的蹤跡。
只是依然沒有任何收獲,所以今天她才準備抓個活口,沒想到一抓,就把格魯抓下來了。
「……這裡的亡靈法師彼此間少有溝通來往,而且因為最近南塔城的事件進出傳送陣的人不少,少一個人的確不會被發現。」
格魯心中已是肅然起敬。
竟然敢孤身前往此地,而且足足待了這麼多天還沒被人發現,甚至還能悄無聲息地制服自己這個資深魔導師!
此刻,她沉靜如水地坐在這裡,膚白墨髮,一副乾淨又透徹的模樣。
他光是在深坑前站一會兒都覺得窒息,可是眼前的她,卻能為了隱秘行蹤以便尋到友人,硬生生在那種鬼地方蟄伏數日!
這個年輕劍士太果敢且謹慎了,讓他這個前輩都自愧弗如。
黎離不說話了,靜靜地看著格魯。
她從格魯幫著隱瞞自己行蹤的舉動,隱約猜到了他之所以待在此處是別有隱情。
現在看來,當初費克爾頓臨走前的說的那些狠絕的話語,也很可能是礙於身上的傳音魔法陣的存在。
黎離猶記得,當時費克爾頓曾無比堅定地注視著西普那,祈求般地說了那句——「信我一次,大人。」
格魯嘆了口氣,知道該輪到自己交代了。
「這裡是亡靈法師們的一處巢穴,如你知道的那樣,前去南塔城的亡靈法師都是從這裡出發的。」
「另外,這座城裡現在居住的,那些有編號的,是已經信奉亡靈法師所謂「不死教義」的信徒,沒有編號的,則是剛剛成為試驗體,變成像我這樣半人半魔獸怪物的精靈或是人類……」
「你的同伴,還有其他幾支隊伍的學生,都被關押在一處神秘的禁牢之中,但是我現在也未得到他們的信任,所以並不知道那地方究竟該怎麼去。」格魯的臉色有點蒼白。
「亡靈法師派了大量人手去南塔城,如果不出意外,等到他們歸來那日,禁牢中的其他人就要被迫成為試驗體,開始接受他們的改造了。」
至於他自己為何待在這裡,他卻沒有開口辯解半句。
畢竟,在那個可怕的夜晚,他們死而復生活過來的那個夜晚……
從那時起,就再也回不去不是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1 01:16 PM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七十五章 遠程合作擊殺!
簡陋的石屋之內,魔法師和劍修相對而坐,影子被磚石縫隙中透出的光線拉得極狹長。
「所以他們大概還有多少天從南塔城回來?」黎離目光沉沉地注視著格魯。
「亡靈法師們幾乎都奪走了某種魔獸的能力,而這種能力和魔獸一樣,都是在雙月黯淡期間最為強大。」格魯的手有些不自覺地拽了拽袍子一角,試圖將自己那雙醜陋的蛛足給藏起來。
「他們是在三天前出發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最早會在五天後歸來,費克爾頓隊長和其他人也在其中。」頓了頓,格魯又皺眉繼續道:「因為傳音魔法陣的存在,加上我們曾經是東塔城非常有名的游民勇士隊伍……所以亡靈法師並不信任我們,我們每個人身邊都安排了監視的人,所以我們互相之間無法溝通,甚至連傳訊卷軸都被奪走了。」
地面上的塵土在光暈中飛揚起來,浮在格魯並不算年邁的面龐上,只是他深深凹陷的那雙無光的眼睛,像是被苦難的歲月浸透了。
他嘆了口氣:「隊長沒法告訴我南塔城那邊的情況,我現在也只能在這裡等待他們了。」
「光明教會的人也在那座禁牢之中嗎?」黎離突然想到自己從那個亡靈法師記憶中讀取到的支離片段。
亡靈法師們似乎最厭惡的就是光明教會,她至今記得當初在瓦斯科山村門口看到的那些被有意碾碎的光明神像雕像。
尤利西斯他們這些光明教會的人如果真的被亡靈法師帶來了,說不定會被亡靈法師們直接大卸八塊丟到深坑中。
若是這樣,科林斯恐怕會崩潰吧?
而且即便沒有小胖子,黎離對古板卻又總是正氣凜然的尤利西斯也挺欣賞的,至少他雖然熟背光明傳說,卻也堅持著騎士公平對待眾生的信念,沒有因為黎離幾人黑髮黑眼而持有偏見。
想到小胖子哭鼻子的可憐模樣,黎離臉色也逐漸變得沉重起來。
「光明教會的人,精靈的隊伍,都在禁牢裡面。」
還沒等黎離鬆口氣,格魯便皺眉道:「但是尤利西斯和那位精靈女王繼承人不在,對了……光明聖子也不在。」
作為曾經的東塔城鉑金等級隊伍成員,格魯對各個塔城中的天才們還是非常熟悉的。
黎離垂眸思索道:「應該是被轉移到其他地方了,或者說,他們之所以選擇同時對迷霧之森動手,也很可能是想劫走這三人。」
精靈那邊是以何種規則擇定繼承人黎離不知曉,但是非常明顯的是,希澤和尤利西斯身為東塔城的人類,同時又是西塔城光明教廷的繼任者,未來將會成為兩座塔城的堅實後盾。
想想吧,要是未來的精靈女王和教皇是亡靈法師,獅鷲騎士軍團長是亡靈戰士……
估計就算他們自己還信奉著原本教義和信仰,也再沒有資格去反對亡靈法師了,下面的平民們只會潛移默化地覺得「強者都選擇與魔獸合體,那我們去當『試驗體』也沒毛病吧?」
若是放棄他們……這樣幾百年甚至千年出一次的天才不是大白菜,在現在的聖階戰士和大魔導師們都死去後,又該讓誰來帶領塔城抵抗魔獸和亡靈法師的雙重進攻呢?
更何況聽格魯的意思,南塔城這次遭到了亡靈法師的突襲,若是再失去繼承者和生命之樹正在孕育的新生精靈,說不定整個南塔城都將成為被歷史車輪碾過的塵埃。
下一個又會是誰呢?會是幾十年後的東塔城嗎?
「殺人誅心。」在腦中迅速地理清了亡靈法師們毒辣的手段後,黎離忍不住咬牙低罵了一句。
這些家伙跟魔修噁心得不分上下,一個是毫不遮掩地把人當牲畜折磨屠殺,另一個是打著拯救的旗號實行殘酷的滅族計劃。
「尤利西斯他們應該被關押在更隱匿的地方,即便不在這裡,禁牢中應該也有通往那處的傳送陣,我觀察過了,負責做試驗的那個十三號,他從未在這座石城中出現,但是他卻經常在禁牢中消失。」格魯解釋道。
「能想辦法帶我混進禁牢嗎?」黎離的手扣在劍柄上,殺氣儼然快壓不住了。
「不能。」格魯苦笑著搖頭:「且不說每次進出都會被仔細檢查,就說我雖然知道通往禁牢的傳送陣,但因為那些人非常狡猾,我被帶著走過十多次了,才在昨天終於確定一共經過了五次傳送陣才能抵達禁牢。如果沒猜錯,每抵達一座傳送陣,旁邊定然會設置另一道,甚至是數道用來迷惑外人的傳送陣,但凡走錯一道,就可能被傳送去各種絕境或是囚牢中等死。」
「……」
對除了劍陣之外別無研究的黎離也是無可奈何。
「那能幫我給天劍宗的另外兩人帶信嗎?」黎離暗忖道,下面的科林斯和藥檀應該要被嚇哭了,得先安安他們的心才行。
然而格魯的笑容更苦澀了,他抱歉道:「這個我也做不到。」
他嘆氣道:「因為剛來的時候,我們小隊尚不熟悉這裡有多可怕,急切地想嘗試著尋找帶著這些無辜者出去道路,以至於被有個人撞見看出端倪了,雖然他沒有證據不能直接告發我們,但是卻因此死死地盯上了我們幾個。」
「其實其他人都還好,對我沒有太大敵意,但是我每次進出禁牢,那個排名第二十九的魔法戰士都會和鬼一樣跟著我,他的戰鬥能力非常強悍,即便我將他禁魔也不可能是他的對手。而且他對我疑心重重,把我盯得很緊。」
「除非他不在,不然我不可能在他眼皮底下搞小動作。」
「那就讓他不在好了。」黎離眼神漠然地開口。
格魯一愣,「但是我無法打過他。」
「他到聖階了嗎?」黎離突然開口問。
「這倒沒有……」
聖階又不是大白菜!何況要真是聖階強者懷疑上了他們,早就一巴掌拍死了,哪裡還需要證據。
格魯腦子裡正亂糟糟地想著這些事時,就連眼前的黎離站了起來。
在逆光中,她的身影站得筆直,像是手中那把出鞘的劍。
少女突然問了句:「他是被迫的嗎?」
格魯微怔,明白她所問後,臉色難看地搖頭:「不!他至少綁了上百個無辜者充當試驗體,我時常聽他吹噓這件事。」
這句話說完後,他便看到她輕頷首。
逆光中,她淡漠的眉眼冷如神明。
「好,那就可以殺。」
「……」
*
格魯太累了,算上昨天,他這些日子其實已經對那些魔獸下過兩次手了,每一次都是提心吊膽。
只是念著石屋裡還藏了個小姑娘,他也不敢睡,低聲詢問:「床讓給你,我在地上……」
「不用,你好好休息。」黎離一眼就看穿這個魔法師的精神力都快耗盡了,再不好好休息,都不需要那個二十九號下手,他自己就先暴斃了。
「不行,你年紀比我小,我……唔!」
格魯的話還沒有說話,便被黎離出其不意的一記手刀劈暈,徹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她低聲嘀咕:「小的那個人才不是我……」
格魯許久沒有睡得這麼久了,甚至在睡覺的時候再也沒有夢到那隻可怕的魔獸,也沒有夢到那個淒冷的雨夜,他疲倦又安靜地蜷縮在床上,直到陽光從石磚縫隙間投到眼皮上的時候,他才緩緩睜眼。
他睜眼的時候意識還有點恍惚,有點分不清昨天發生的是夢境還是真實。
直到脖子上被劍割傷的刺痛隱約傳來後,格魯才意識到這一切都是真的。
然而黎離並不在石屋內。
「黎……」
他下意識地想要在石屋內尋找黎離的蹤影,然而在感覺腿上的那個傳訊魔法陣又恢復後,立刻選擇了閉嘴。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格魯心中一凜,這裡盤查得異常嚴苛,每天都會清點石屋內的人。一方面是防止外人進入,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居住於此的「試驗體」們並不算徹底融合成功,很多人會都會中途死於各種病症,需要每天接受檢查。
他立刻披上黑袍將自己臉上的擔憂盡數隱藏下來,只是心底卻無法安定下來。
黎離去哪兒了?難道又摸黑去深坑躲著了?還是說已經被人發現……
開門之後,在看到熟悉的二十九號之後,格魯的心情更是緊張到了極點。
「你昨天從回到石屋之後就一直沒出來?」二十九號的視線從兜帽的縫隙中透出來,如鷹隼一般尖銳地打量著格魯和他身後簡陋的石室,試圖從中捕捉到蛛絲馬跡。
然而格魯依然是那副老實又懦弱的模樣,小聲地回答:「大人,我在十三號大人的密室中維持了很久的【禁魔之雨】,您知道,這道魔法對魔力的消耗巨大,以至於我昨天甚至不幸跌入了深坑……回來以後便不想再出門了。」
「……」
也不知道二十九號聽進去沒有,但是格魯著實沒有表露出任何異常,所以他只是陰嗖嗖地盯了格魯一會兒,而後便冷哼一聲:「我要去禁牢巡查,你等會兒過來跟我一起去,記住,別想趁我不在搞鬼!」
「是,大人。」
在如毒蛇一般的二十九號終於離開走遠後,格魯的後背都冒出了一層冷汗。
還好,格魯沒有提及入侵者之類的話題,想來黎離沒被抓住。
他心剛剛放下,便匆匆地拿起魔法杖,準備再去深坑尋找黎離。
然而就在這時,熟悉的劍風掠過。
格魯又察覺不到自己蛛足上的傳音魔法陣的存在了!
下一刻,他就看到自己那張簡陋的石板床被逐漸頂起,而黎離則異常淡然地從下方的一個地洞中爬了出來,又輕描淡寫地拍拍灰……
格魯的嘴都因震驚而張大了。
他快步走上前探頭一看,喲呵,床底下有個能容納十多個人的地窖!
「你……你是怎麼發現我床底下有地窖的?!」為什麼他住了這麼久都沒發現?
黎離似乎看懂了他的不解,淡淡道:「因為這是我昨晚挖的。」
「你是土系戰士?」格魯驚疑不定地打量著黎離。
「不,我副業是礦工。」
「……」
「好了,你不用擔心我,先去禁牢吧。」黎離方才悄悄地在二十九號的身上落下了靈力烙印,既然後者待會兒要帶著格魯去禁牢,想來這兩人身上的靈力烙印足夠安撫藥檀和科林斯了。
她眼睛微微一眯,殺氣騰騰
「回來以後,就找機會準備動手。」
……
幽暗的禁牢內。
隔壁哭到快昏死過去的艾拉在等回姐姐後,立刻手腳並用地爬到了姐姐身邊。
「姐姐!」
「沒事的艾拉。」精靈剛剛甦醒過來,有些無力地摟住小精靈。
艾拉連忙去把那半條死魚遞上去:「我給你留著的,姐姐快吃!」
在禁牢中,哪怕一條死魚也是需要定量配給的食物。
然而姐姐卻將魚推給了艾拉,她溫柔地哄著:「我不餓,你吃。」
艾拉以為姐姐在騙人,只有後者自己清楚,她是真的沒有感覺到飢餓。
為了防止禁牢中的人惹事,監管者們都只會給他們一丁點食物,用來吊著命即可,所有人都餓得手腳發軟,關押久的人腦中只剩下對食物的渴望,別說反抗的力氣了,就算打開禁牢讓他們自己逃,怕是都跑不動。
可是在吃下那小半塊蘋果後,那種消磨人意志的飢餓感竟然消失了……真是奇怪了。
兩個精靈抱在一起在牆角小聲地互相安慰著,而藥檀和科林斯則是排排坐在一起發著呆。
在那個提著鐵桶的人出現時,兩人迅速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和昨日一樣,這人提著鐵桶熟練地往每間禁牢中丟魚,然而在途徑這一間禁牢時,早就等待在鐵欄桿口的科林斯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那個人的袍子。
「大哥。」憨厚模樣的小胖子一臉受不了這種委屈的模樣:「我不喜歡吃魚,能給我換成咕咕雞肉嗎?」
黑袍人陰冷地警告:「……放手。」
「你們什麼時候能調查出來我們是良民?」小胖子憤憤道:「我可是東塔城的貴族,我不能住在這種簡陋的貧民窟,你把我放出去,我拿一萬魔法石來贖!」
「我說,你放手!」
黑袍人的語氣變得格外危險,已經帶上了隱約的怒氣。
也就在這時,隔壁的藥檀趕緊把剛才丟進禁牢的那隻魚抓起來,遞給黑袍人,小聲商量:「能給我們換一條大的嗎?他挑剔,我不挑,但是我胃口大……」
「挑是吧?那就都別吃了!」
那隻半死不活的魚被黑袍人一把奪回,又丟回了鐵桶中,而後對方冷笑一聲,頭也不回地繼續往下一間禁牢走了。
「……」
見到這一幕,科林斯只能滿臉悻悻地蹲回角落,嘴裡還不斷發著牢騷,而眼睛卻滴溜溜地落回了藥檀的身上。
在看到藥檀暗暗點頭後,科林斯差點笑出聲來。
他們在來到禁牢的第一天,就發現這裡關押著的人全都在餓死的邊緣徘徊,那小半塊蘋果上面抹了藥檀偷偷取出來的改良版辟穀藥水,味道不那麼臭,就是滋味不太行。
在看到隔壁精靈的狀態明顯變好後,他們便決定對所有人的伙食下手了。
方才,藥檀趁著那人被科林斯糾纏住的瞬間,倒了整整一大瓶辟穀藥水進魚嘴裡,死魚再入水桶,便能將所有魚都變成大補品,且因為桶中的腥味濃重,所以沒人會注意到被下了藥。
或許沒什麼用,但這種條件下,能留住一條命是一條命了。
做完這一切後,科林斯又時不時地給那些值守的黑袍人找麻煩,一會兒想喝水一會兒喊尿急,偏偏他又不惹大麻煩,倒也沒有人對他動手,只是被罵得難聽。
而藥檀則是趁著那些人走過來,在他們身上留下無數個靈力烙印。
這裡不知道是什麼地方,洪大錘本來做了個傳訊玉簡給他,但是在此處居然傳不出去訊息,像是被某種力量干擾了一般。
但是藥檀總覺得黎離極有可能會來尋找自己,所以想盡一切辦法在給她留下記號。
就在這時,那道封閉了一整天的魔法陣再次開啟了,又是幾個黑袍人走進來了。
藥檀剛準備故技重施再丟個靈力烙印到他們身上,然而下一刻,他的眼睛倏然睜大。
這群人中,有兩人的身上被先一步留下了靈力烙印!這熟悉的殺伐氣息濃烈的靈力……
「黎離來了。」他揪了一把科林斯的胳膊,無聲地對他念口型。
最前面兩個重復口型一出,科林斯就讀懂了。
他大喜過望,甚至已經顧不上繼續掩飾了!誰不知道姐來了就等於有救了!
小胖子以極不符合身材的靈巧姿勢就地一滾,而後單膝跪地,「啪」的一聲高高舉起手,而後緩緩地用其中一隻按住自己的心口。
深情地看著前來的黑袍人們,就差直接把當初宣布信仰黎離的口號給喊出來了。
「……」
藥檀猛地拿手擋臉,這傻小子看樣子好像誤會自己的話,以為來的人裡面有黎離了。
科林斯不知道哪個黑袍人是他的姐,於是深情又崇敬地望著每一個人。
「……」過來巡邏的二十九號本來都沒注意到這間不起眼的禁牢,卻被小胖子黏糊糊的眼神給噁心到了,硬生生地停下來了。
「這個人類什麼來歷?」他陰冷地問後面的人。
邊上有人低聲地回答了:「迷霧之森中送過來的,似乎是東塔城的某個貴族學生。」
鑑於今年東塔城隊伍中沒有一人名望足夠響亮,而艾瑞爾更是全程以人類形態亮相,所以亡靈法師們壓根就沒有把他們放心上……就科林斯和藥檀這兩人的弱雞模樣,連把他們分開都沒必要,只是浪費一間禁牢而已。
所以二十九號也只是皺眉看了看科林斯,而後又掃了一眼看起來更孱弱的藥檀,而後便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了。
科林斯沒等到他的姐跟自己對暗號,愣愣地撓了撓頭,而後回到了藥檀的身邊。
他原想問問藥檀是不是認錯了,然而下一刻表情劇變。
藥檀似乎已經快陷入昏睡了!
科林斯一個激靈,腦子瞬間浮起千萬個糟糕的念頭,就在這時,他看到藥檀的手動了動。
他連忙上前抓住藥檀的手,卻發現對方的掌心中攥著幾粒藥丸。
這種場景過於熟悉了。
「瘋子!又亂吞毒藥了!」科林斯心中暗罵一聲,卻還是任勞任怨地把解藥餵給藥檀。
過了會兒,藥檀濃黑的睫毛抖了抖,眸子轉動了一下,露出一個窘迫又羞澀的笑容:「抱歉啊嚇到你了……好像是太餓昏過去了。」
我信你個鬼!你剛才手裡捏的明明不是辟穀丹!科林斯只想對著兢兢業業演戲的藥檀翻白眼。
他還是沒忍住,悄悄地畫了一把劍給藥檀看,詢問黎離在哪兒。
藥檀搖搖頭,指了指傳送陣,示意黎離應該在外面。
而後,他便安靜地抱著膝蓋,用餘光打量著剛才過去的那個胸前繡著「二十九」字眼的黑袍人。
黎離既然給這人留下了靈力烙印,就說明盯上這個人了,很可能對他動手。
既然如此,藥檀肯定是要想辦法幫黎離減輕難度的。
他剛才喝了一種能讓人無知無覺陷入昏睡的藥劑,並且使其融入了靈力之中,再侵入到了那人的體內,只是那人似乎實力很強,藥檀也不確定這種藥劑是否能起效。
至於三百二十一號,藥檀心中有另外的猜測,所以暫時沒對他下手。
良久過後,看到那隊人消失在禁牢之中,藥檀靜靜地閉上眼,接下來,就只能等待黎離那邊的動作了。
然而旁邊的小胖子不死心。
他的姐在附近,說不定就假扮成黑袍人出現了呢?
於是,每隔一會兒來過黑袍人巡邏,科林斯便深情地做個膜拜致意動作。
終於,就連黑袍人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在巡邏完後紛紛竊竊私語。
「那間禁牢裡的小胖子,是不是想主動接受改造?」
「沒想到這小子覺悟還挺深。」
「等大人們從南塔城回來,第一個把他帶去密室改造吧。」
「……」
……
在巡邏結束,再次回到石城後,格魯明顯感覺到身旁的二十九號似乎有點異樣。
對方明明是個強大的戰士,但是今天的腳步卻明顯有些疲軟。
這人疑心病很重,以往巡視了禁牢後,還要再巡視一圈石城,拎出一些不願屈服的「試驗者」殺雞儆猴教訓一番的,然而今日卻沒有行動,而是徑直朝著最大的幾所石屋走去。
看樣子是準備休息了?
格魯有點錯愕,不過這對於他們來說是好事,畢竟黎離準備今晚就動手。
被靈力直接送入體內的毒藥,對於一個超高階魔法戰士來說並不算致命,但是卻足夠隱匿。
二十九號自己都覺得納悶,在接受改造後比魔獸都強壯的自己,今天怎麼會睏乏成這樣,渾身軟綿到像是熬了一整年似的。
不過即便如此,他還是如村口的犬獸一般,警覺又疑心重重地監視著石城中的所有動靜。
畢竟排在上頭的那些大人都去南塔城了,這裡但凡出了亂子,就得由他和十三號兜底。
天色逐漸暗沉下來,空氣中的熱度也逐漸隨風淡去。
二十九號忍著不斷湧上來的疲意,陰沉地瞄著石城的某一角。
他看到格魯今天反常地在附近繞了好幾次了,鬼鬼祟祟形跡可疑。
這蠢貨……真是搞不懂大人們怎麼不把這一隊人全部處決了,就因為他們運氣好,剛好是被二號親自救下來,還擁有了罕見的禁魔能力嗎?這要是等到那群人從南塔城回來,豈不是還要重用?
被改造過後的人注定再也無法返回塔城,所以沒有人會選擇背叛這個最後的歸宿。
但不知道為什麼,二十九號就覺得格魯和費克爾頓他們不正常。
正想著,格魯便又慢吞吞地從石屋裡出來了,而且這一次的他甚至還有意將魔杖隱藏在了袍子裡,出門的時候還小心地張望了一下附近,而後匆匆地朝著石城外走去。
這家伙有鬼!
這次能抓住證據處死這個內鬼了!
看到這一幕,二十九號精神大振,悄無聲息地跟在了他格魯身後。
夜幕越來越深,石城中的試驗者大多正處於痛苦的融合期,早已昏沉入睡,這個死寂的夜晚,格魯的影子幾乎徹底隱沒在黑暗中。
負責夜間巡邏的隊伍看到了二十九號,正準備行禮問候,他卻冷漠地抬手制止,且示意這些人走遠點。
他的視線緊盯著遠處的格魯,不想讓一點風吹讓後者警醒。
夜晚是捕獵的好時機,不是嗎?格魯最大的依仗便是【禁魔之雨】,但是據他所知,這道魔法需要一直吟唱加以維持,在此期間格魯脆弱得連個低級戰士都能捅死,更何況自己這樣的超高階戰士。
一個主修輔助能力的魔導師,威脅力為零,二十九號在心中簡短評價。
在格魯的身影停留在深坑前方時,二十九號也隨之停住。
然而奇怪的是,他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格魯繼續逃離或是與其他密謀者碰面,就在二十九號以為自己被這家伙耍了的時候……
格魯突然轉身,張開了雙臂,寬大的黑袍在夜風的掀動下不斷鼓動,下一刻,他像是一隻突然中槍的飛鳥,殘破地跌落進了深坑。
「??」
二十九號看得一愣,這家伙什麼意思?活膩了想自殺?
他驚疑不定地打量著前方的深坑,熟悉的腐臭味道提醒著他,這裡是試驗品們的亂葬崗,之前的確有活膩了的試驗品跳下去結束生命——亡靈法師們並不會阻止,畢竟這樣的人寧死也不願加入他們,救這種人也是浪費魔力。
不過二十九號依然沒有動,而是異常謹慎地感應著深坑中的魔法波動。
直到他感覺屬於格魯的那道魔法波動逐漸微弱,甚至都快消失後,他才緩緩地走過去想要查看……
然而也就是靠近的那一瞬間,他身上的汗毛猛地豎起,心中似乎有道聲音在呼喊著「快逃」!
二十九號下意識地想要往後暴退,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道凌厲的劍氣便帶著嗡鳴聲靠近,而後無聲卻恐怖地一斬,將他腳下的深坑邊緣再切開一片!
切口整齊光滑,如同精準測量過一般,正好讓二十九號失足掉落至坑底!
二十九號驚魂未定,正準備大聲呼喊,卻猛地發現一道奇異的力量,似乎將深坑裡的動靜徹底封閉了。
下一刻,劍氣席捲,那些不知道堆疊了多久的腐肉塊寸寸爆開,如疾風驟雨般籠罩在二十九號的眼前。
這不是格魯!是他弄進來的內鬼!
二十九號意識到這一點後,迅速地抽出武器,而後以鬼魅的速度朝著黎離快速靠近。
他的身形幾乎是瞬間化作一團黑霧,無聲無息地不斷拉近與黎離的距離,而後,手中那把閃爍著森冷寒芒的黑色匕首,如同毒蛇一般悄無聲息地刺向黎離的心口。
好快!
那團黑霧的過於詭異,在黯淡的夜色下,黎離甚至都快捕捉不到他的身影了!
「呵,在雙月黯淡期間,融合了【幽影蛇】的暗殺天賦的我能夠徹底融於夜色中……是你絕對追不到的存在。」
二十九號的嘴唇緩緩拉出冷漠的向上弧度。
他手上那把黑色匕首看起來比伊莉絲的鷹吻匕首還要可怕,每次劃過空氣的時候,都在空氣中留下了一道可怕的黑霧,每當黎離靠近,那些黑霧便驟然炸開,帶著陰狠的氣勢襲向黎離。
隨著二十九號的每一次揮動匕首,黑霧便在深坑之中彌散更多,逐漸的,坑頂的微光都快被黑霧盡數遮擋了。
二十九號不是魔法戰士,他是個將陰狠的偷襲和速度做到極致最頂尖的刺客!
匕首的破風聲從背後心口處傳來,黎離猛地一點坑壁借力,在半空中強行扭轉了自己的身體避開這角度詭異的一擊,緊接著又是一道迷霧朝她的脖子劃來。
與此同時,二十九號如同戲耍一般詭異地出現在了黎離左手邊,一團黑霧逐漸籠上她的手腕。
無處不在的黑霧彷彿一張密集編織的黑網,企圖將她捕殺在此地。
黎離面沉如水,專注無比。
曾經,她在劍陣中磨煉的時候,也是面對著無數前輩們留下的劍氣狼狽逃命,在劍氣縱橫的劍陣中尋找著每一處逃生的漏洞。
她身形矯捷輕盈地不斷閃避著黑霧,腳尖輕點避開所有的襲擊,而後手腕輕揚,劍氣激蕩,震散了那些可怕的黑霧。
黎離抓住時機,循著方才的傳出破風聲的那個角落便是狠狠一斬。
黑霧驟然被從中劈開一道,如同泛起一圈漣漪,驟然潰散。
不過它很快便又重組起來,而後如附骨之疽繼續糾纏上來。
在彌散的黑霧中,匕首的寒光和枯榮劍的劍氣快得好似閃電,已經到了肉眼無法捕捉的極致速度中。
在黑霧的加持下,二十九號的每一次襲殺都是悄無聲息且速度驚人,這是他最引以為傲的能力,曾讓他在無數個黯淡的夜晚輕鬆勾走了敵人的性命。
然而這一次,他已經接連刺了上百次了,但是每一次都被對方的劍招架住了!
叮——!
武器碰撞的清脆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二十九號原本還帶著不屑冷笑的面龐逐漸沉下來,變成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不知不覺間,他的速度已經提升到了極致,然而可怕的是,即便是這樣眼前的劍士還是能跟上他的速度。
該死!
二十九號暗罵這糟糕的異常情況,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想要利用疼痛清醒過來。
然而下一刻,那把險險劃過他心口的長劍帶來的刺痛,便讓他發現自己白咬舌頭了。
濃烈的新鮮血腥氣混雜在腳下腐朽的腥臭味之中,豔紅的血液瞬間將黑霧都染上了一層嫣然的色彩。
上百次的速度交鋒後,終究是黎離的長劍勝過了匕首,搶先一步碰到了敵人的血肉!
二十九號的身形開始在黑霧中凝聚重現出來。
不妙!
二十九號一咬牙,身為刺客的他自然不是直腦筋,在發現自己開始落下風的瞬間,他周身便爆開一道強烈的魔法波動,想要再次化作黑霧逃出這個深坑。
外面還有上百個亡靈法師,只要他出去喊一聲,這個混進來的劍士必死無疑!
黎離也瞬間覺察到對方想跑的意圖,臉色凝重。
她原本想竭力留下活口,爭取多讀取一點關鍵信息的,看樣子不行了!
枯榮劍發出清脆的嗡鳴聲,如同一道白色閃電,以極快的速度追上了前方的黑霧……
深坑口外,樹油燈的那一點昏暗光芒從未顯得如此耀眼。
巡邏隊居然來到這邊了?!
二十九號狂喜!
……
「好臭。」負責巡邏的幾個黑袍人都嫌棄地看向那邊的深坑。
就在這時,好似路過的格魯突然在前方對著他們招呼:「這麼晚了還在巡邏嗎?我那兒有朋友之前留下的一壇酒,要不要過來喝點?」
格魯在新人之中的人緣很不錯,和大部分性格孤僻又傲慢的亡靈法師不同,被看重的他反而異常老實低調,甚至是有點討好其他人。
聽說他以前曾經是個游民出身的魔法師……想到是游民,會有這樣卑微懦弱的性格,也就不奇怪了。
不過大家也都不會輕視他,畢竟他可是掌握了強大的【禁魔之雨】呢,眼下這樣友好的相處眾人自是樂見其成。
「居然還有酒?那可真是太好了。」
格魯呵呵一笑:「走吧,一個人喝沒意思,這東西還是要一起享受才熱鬧。」
「說得對……」
「走走走,這深坑附近太臭了,再待下去我怕我喝不下去酒了。」
這群黑袍人們提著樹油燈快步地離開了深坑附近。
「……」
聽到上方的腳步聲越走越遠,二十九號的心也逐漸沉到了谷底。
格魯?
他不是剛才掉進深坑了嗎?為什麼他的聲音會出現在上面?對了,剛剛戰鬥的時候也沒發現他的人影……
更可怕的是,似乎是因為受傷,二十九號察覺到自己的身體又開始變得沉重起來,先前的睏乏感覺本來被強壓下去了,但是伴隨著力量的流逝,竟然又開始席捲而來!
發現二十九號的氣息不對的瞬間,黎離在心中輕咦了一聲,而後果斷將劍尖往下一移。
原本即將刺穿對方心臟的一劍,驚險地往下落了一點,留下了二十九號的性命。
二十九號想要反抗,然而伴隨著身上的傷勢加重,那股睏倦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
黎離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幾乎在瞬間,枯榮劍便挑斷了他的手筋腳筋。
與此同時,那把變得血紅的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他死死盯住朦朧光線下的那半張臉。
然而對方也穿著黑袍,遮掩了容貌。
視野之內,唯有一縷烏黑的髮絲隨著她的動作優雅地飄動,落在淡漠的唇畔。
下一刻,一股刺痛便從二十九號的腦海中湧了出來……
她居然想要窺視自己的記憶?!
不,不行……不能因為自己而誤了大人們的偉業!
二十九號強忍著劇痛和無邊無際的倦意,調動著體內的所有的魔力——
下一刻,黎離跟前的這個黑袍人便再也沒有了氣息,變得和他身下的「試驗體」一樣了。
黎離並不意外對方的選擇。
她只是想不通,這個人的實力明明比之前遇到的黑袍人都要強大,為何在封閉記憶的速度反而慢了一點,就像是腦子突然變得遲鈍了似的,明明這人的反應速度快到離譜。
不過這對黎離而言卻是好事。
至少,她在那一瞬間讀取到了更關鍵的信息。
黎離抬頭看了一眼看似平靜的天空,眉頭不自覺地皺起。
下一刻,她果斷地摸走了對方身上的所有物品,丟到芥子囊中以後,毀屍滅跡。
而後她撤銷了靈力屏障,卻沒有直接爬出洞口,而是悄無聲息地搬開一堆魔獸屍體。
那一角,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一個僅供一人通行的狹隘地洞,方才格魯便是從這裡離開現場,以便洗清自己嫌疑的。
黎離側身鑽了進去,為了謹慎起見,她還把這邊的後路給封死了。
格魯所在的石屋距離深坑並不遠,黎離很快便抵達了格魯床底的地窖。
但是她沒有馬上出去,而是等到上方的動靜都歸於平靜後,才悄悄地鑽了出來。
在石屋內等待了許久,憂心到快忍不住去深坑查看戰況的格魯看到黎離出來後面色一喜。
黎離熟練地替他屏蔽了傳音魔法陣。
格魯弄了個水球術替黎離洗掉身上的污垢,而後強忍著激動:「你真的成功了?!」
「嗯。」黎離點頭。
下一刻,她便把二十九號的空間戒指丟給格魯:「想辦法把它給解開,裡面有我需要的東西。」
「東西?」格魯愣了一下。
「嗯,一件可以讓我進入禁牢的魔法道具。」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1 06:55 PM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七十六章 勇士徽章
身為魔導師,雖然格魯的戰鬥能力遠不如超高階的刺客,但是他在精神力方面則並不比對方弱,想要破解開對方的空間戒指並不算太難。
格魯在石屋內專注地對付空間戒指,黎離為了穩妥起見,又鑽回了自己的地洞中。
她觀察了一下手中的匕首,這把尖利的武器看不出是什麼材料鍛造而成,不過握柄下方帶著陰冷的寒芒,如二十九號給黎離帶來的感覺一般冷血殘酷,彷彿一條隨時會復甦的毒蛇。
即便黎離並不清楚魔法界的武器評判標準,但是光從上面鑲嵌著的三塊極品魔法石和匕首上面密密麻麻附魔的魔法陣看來,也知曉這東西絕對不便宜,甚至很可能比阿瑞斯戰鬥學院的伊莉絲手中那把鷹吻還要高級得多。
至少是一把超高階武器,甚至很可能是聖階武器?
可惜了,宗門裡沒人喜歡用匕首。
黎離輕輕嘖了一聲,卻還是心滿意足地把這東西揣回芥子囊。
至於另外的戰利品,則是從二十九號身上扒下來的黑袍了,這個不值一提,等會兒還得讓格魯幫忙洗一洗。
賺了!
兩人都各自忙碌著,當黎離把下面的地窖挖掘成完美的四室一廳時,頂上傳來小聲的敲床聲。
「黎離,我這兒好了。」
黎離從豪華地窖中爬了出來,就看到格魯將空間戒指中遞了過來:「那家伙留下的魔法封印解除了,你可以打開它了。」
「……」壓根就沒有魔力,不配使用空間戒指的黎離有點尷尬。
她只好佯裝淡定:「勞煩你幫忙找找裡面是否有一個面具吧。」
格魯愣了一下,倒沒有多想,迅速地將空間戒指裡面的東西取了出來。
好幾大箱子魔法石,一些常見的卷軸和藥劑,一些酒水,一大堆高級和超高階的魔獸屍體……
亂糟糟的東西越擺越多,黎離看得眉頭緊皺,直到格魯從空間戒指的最角落翻出一個看起來尋常無比的小匣子。
就是它了!
黎離目光一瞬,拿過小匣子將其打開。
下一刻,出現在兩人眼前的,便是一張古樸的灰色面具。
面具似乎是某種魔獸的皮製成的,外面看起來毫不起眼,連一丁點花樣都沒有,內側倒是布滿繁復玄奧的花紋,最下端有個鑲嵌魔法石的凹槽。
黎離心道果然沒錯,之前在讀取二十九號的記憶時,他腦中閃過最強烈的執念不是那把黑色的匕首或者是禁牢的位置,而是放在空間戒指中的這件魔法道具。
對於二十九號而言,這東西才是他最大的寶貝,所以在臨死前都念著它。
聖階魔法道具——【迷霧面具】
這是用一隻聖階魔獸製成的面具,那隻魔獸堪稱大陸上出現過的最狡猾的聖階魔獸。它能夠模仿其他種族的模樣和聲音,險些憑借著這個本事混進了北塔城造成屠殺,後來不知被誰給獵殺了,被北塔城的鍛造大師製成了一件魔法道具,並在它原本的能力上進行附魔,又增加了模仿氣息的能力。
只是這東西按說該在北塔城才對,怎麼會到二十九號的手中?
黎離並不知曉二十九號是如何拿到這件寶物的,不過既然到了她手上……咳,那就不好意思了。
格魯雖然不知道這件魔法道具有何作用,不過從上面復雜的附魔就看出它絕對是一件超高階以上的至寶。
他連忙打開自己的空間戒指,小心翼翼地從中取出一枚晶瑩剔透的魔法石:「這種厲害的魔法道具一般都需要極品魔法石催動,我這兒有一枚……」
黎離抬頭看了格魯一眼,很明顯,這枚極品魔法石對他而言也是身上最有價值的寶貝了。
她沒有接,而是轉身去翻二十九號的那些魔法石箱子。
果然!最底下藏了兩顆極品魔法石!
黎離將這兩枚極品魔法石收走,而後把其他東西都往格魯那邊一推:「我只要面具,其他都是你的。」
格魯一愣,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不行,這是你……」
然而下一刻,他就說不出話了,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因為此時,坐在他對面的黎離已經將那張【迷霧面具】扣在了臉上。
一陣黑霧縈繞在黎離的身邊,在迷霧的遮掩下,黎離原本的容貌和氣息都開始變得模糊黯淡起來。
等到迷霧散開,方才那個清冷的劍修已經徹底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陰冷枯瘦的,眼窩深深凹陷,脖子微微向前傾,似乎永遠在窺視周邊動靜的中年男人。
他的手上突然多出了一件有「二十九」標記的黑袍,抖了抖便將其披上,下一刻,一把似乎隨時要劃過旁人脖子的暗黑匕首也被他反握在手中。
就連身上的氣息,竟然都變成了二十九號身上特有的詭異而陰冷的魔法氣息!
「嘶……」格魯看得後背一涼,甚至下意識地拿魔杖對準了前方的二十九號。
「放輕鬆,我不是他。」
二十九號陰惻惻的聲音響起,明明語調並沒有任何惡意,但因為那沙啞陰冷的聲音,格魯心中卻更加發毛,眼中全是狐疑和震驚。
「看樣子這個面具很好用。」黎離抬手在臉上一抹,下一刻,她的面容便又恢復了。
「這個面具能讓你偽裝成他?」格魯反應過來了。
「嗯。」黎離點頭。
「難怪了!」格魯倒吸了一口冷氣:「之前二十九號曾吹噓他能自由進出塔城,還曾經在塔城裡綁過不少人,原來靠的就是這東西!」
「以後他哪兒也去不了,就老實待在深坑贖罪吧。」黎離將面具收好,淡淡道:「你跟我說一下他的某些習慣吧,明天早上,我們就想辦法混進禁牢打探情況。」
「好。」格魯點點頭,神色嚴肅起來。
「……」
……
第二日,天色將明未明。
對於守衛石城的黑袍人隊伍而言,沒有任何區別。
石屋中的試驗體們在聽到那熟悉的腳步聲響起後,都趕緊躲在屋子角落不敢出來。
暫領看管石城巡查看管任務的二十九號雷打不動地在這附近巡邏,在路過格魯住處的時候,一如既往地陰陽怪氣地刁難了一番這個老實人,而後便命令後者跟在自己身後開始巡查。
昨晚和格魯痛快喝了一頓的黑袍人們都覺得他可憐,不過也沒人制止,只是看熱鬧似的往這邊瞥一眼,而後離二十九號遠遠的。
畢竟倒黴的是別人,可不能把自己也牽連進去了。
黎離和格魯一前一後地行走在石城中。
這一次巡邏,不僅是為了觀察那些黑袍守衛們看守的位置,更是想要摸清這附近到底有多少個魔法陣。
在踏出石城之後,黎離的視線落在了這一大片茂密翠綠的草地上,遠遠眺望,連綿重疊的山巒靜靜矗立著,再遠處是一大片茂密的森林,那些巨木的種類看起來和迷霧之森的很像,讓人不由得懷疑這裡是迷霧之森的周邊地區。
遠處,一隻白色的飛鳥緩緩地飛向石城上空,眼看就要落下來了。
然而還未等它俯飛而下,一道淒慘的鳥鳴響起。
在蔚藍的天空之下,那隻白鳥化作一堆灰燼,隨風吹散了。
「……」
黎離的眼神略變。
石城周邊,被布置了一道極其強大的魔法陣,似乎是由亡靈法師的諸多強者布下的封鎖結界,根本無法打破。
格魯之前就提及過它的存在,因為之前有試驗體想要逃到外面去,結果和這隻白鳥一樣,當場化作了灰燼。
想要離開這裡,要麼打碎結界,要麼從傳送陣出去……
然而傳送陣的另一頭通往迷霧之森,現在那邊幾乎已經淪為亡靈法師的另一個根據地了。
可是即便是西普那大人這樣的聖階戰士來了,恐怕也不能打破這道結界吧?格魯憂心忡忡地看著遠處的山巒。
黎離卻好似並不擔憂,只是轉頭朝著另外一邊,通往禁牢的傳送陣。
傳送陣周圍守了一整隊人。
在看到黎離和格魯靠近後,其他人並沒有任何異樣,只是例行公事地檢查了一下他們的身份,而後便靜靜地站在一旁不動了。
格魯一愣。
突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他才剛來這裡沒多久,所以不被信任,以前都是被二十九號領著通過那些魔法陣的,可是現在換成了黎離……嘶!她怎麼可能知道那五道魔法陣的具體情況?!
就在格魯心底發涼的時候,他對面的黎離忽然陰沉地冷笑了一聲。
「三百二十一號,我聽說,昨晚你跟人一起喝酒了是吧?」
格魯腦子亂糟糟一團,不知黎離準備幹什麼,卻依然非常配合,用平時的懦弱姿態低頭回答:「是的大人……我們是在巡查完了才去喝了一點點,真的沒有做其他的!」
「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萬一這酒有毒呢?」黎離陰陽怪氣地反問了一句。
下一刻,她便冷聲道:「你們先帶他去禁牢,我現在得回去檢查這該死的家伙屋裡的空酒壇有沒有殘留的毒液!三百二十一號,你這次別想跟上來毀掉證據!」
她隨便地一點。
而後用更加可怕的語氣警告:「帶去以後不許亂走,等我來!」
守衛愣了一下,心中完全沒有起疑。
按照二十九號總愛盯著格魯折騰的性格,會做出這種事情再正常不過了。
於是,守衛中的一人點點頭,拿著一個魔法道具在格魯身上一點,而後反扣住了他的雙手:「走吧。」
格魯無奈地被魔法道具屏蔽了所有知覺,身影消失在了魔法陣中。
黎離則猥瑣地匆匆奔去格魯的石屋,在暴躁地砸碎了幾個酒壇後,一副沒找到證據心情糟糕的模樣,又回到了傳送陣前。
守衛們自然不可能屏蔽她的知覺。
「該死的家伙……」
在咬牙切齒的罵罵咧咧聲中,黎離踏入了魔法陣。
下一刻,她眼前一暗。
從兜帽的帽簷之下,黎離將眼前的情景收入眼底。
這裡是一間陰暗的封閉密室,十個黑袍人呈包圍狀冷冷而立,每個人身前,都有一個閃爍著光芒的魔法陣,看起來沒有任何區別。
「……」
毫無疑問,這裡只有一個正確選項,但凡走錯就會暴露身份,陷入徹底的死境。
在那十道目光的注視下,黎離異常冷靜,只是掃了一眼魔法陣,便毫不猶豫地邁入其中一個。
畫面一轉,短暫的暈眩過後,黎離再次抵達另一間密室,出現在眼前的依然是十道一模一樣的傳送陣!
黎離擇定其中一個,再次進入!
……
禁牢之中,格魯略不安地站在傳送陣邊上,不敢離開半步。
他現在心跳如雷,緊張到袍子下的手都快要握不住魔杖了,頻頻望向魔法陣,只祈禱著黎離這次不要試圖硬闖魔法陣。
他曾聽說過有新人想要挨個試探傳送陣通往的地點,結果傳送過去就是在一片岩漿中心,被燒得半死逃回來後,馬上就被守衛們送去餵魔獸了!
就在這時,傳送陣閃過一道玄奧的魔法波動……
下一刻,身著二十九號黑袍的黎離從傳送陣中踏出,在路過呆愣住的格魯身旁時,還冷颼颼地罵了一句:「蠢貨,不知道跟上來?」
「是……是!」
格魯驚呆了,震驚地盯著黎離的背影胡思亂想,開始琢磨這人到底是黎離假扮的二十九號,還是二十九號假扮的黎離!
黎離自然不可能跟他解釋她之所以能順利找到正確選項,是因為臨走前在他的腳下加了無數道靈力烙印,但凡格魯踏足過的魔法陣,都還殘留著些許靈力氣息,堪稱行走的指南針。
格魯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默默地給黎離引路,帶著她走在那些陰冷的禁牢巷道中。
黎離將所有情緒隱下,靜靜地打量著這些被擄來的人。
狹窄的禁牢之中關押著近千名受害者,從精靈到人類再到半獸人都有,甚至還有矮人和地精的身影,他們都像是被關押在此許久,大多數人臉上都是毫無波瀾的麻木,如同行屍走肉般等待著死亡……或者說是解脫。
裡面也有氣息強大一些的存在,不過他們被關押的禁牢中的似乎都有禁魔道具存在,現在和普通人無異。
其中光明教會的一隊和二隊也在其列,尤其是那個想和尤利西斯競爭的庫查茲,他甚至在禁魔之余被鎖鏈鎖住了手腳,在黎離路過的時候,他冷冷地瞪過來,咬牙切齒地罵一句——
「你們這些該死的家伙,遲早要被光明淨化!」
啪——!
負責守衛的一個黑袍人非常熟練地拿了塊石頭砸到他的臉上,而後略恭敬地對黎離道:「大人不必理會他,光明教會的走狗就是喜歡狗叫,等十三號大人回來後,我們一定將他列為改造的第一批試驗體。」
黎離暗自將十三號不在禁牢的消息記下。
「光明永不黯淡!」
啪——!
「你們這些豬玀!」
啪——!
黎離看得只想搖頭,這個庫查茲還真的不聰明啊,這種時候不留著力氣想辦法逃走,反而浪費力氣挨揍,怎麼比劍修還不聰明?
她繼續往前,陸續看到了同樣被禁魔的東塔綜合學院學生們,和庫查茲比起來,他們安靜了許多,只是默默地打量著路過的黎離。
默不作聲地暗暗打量了一下梅麗莎和艾柯奇幾人,確定他們的狀態尚好後,繼續往前走去。
終於,在繞到又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被關押的人也都顯得不那麼危險後,黎離看到了前方兩道熟悉的身影。
她強壓住心中的激動,鎮定尋常地緩緩朝那邊走去。
鐵欄內,小胖子坐在地上扒拉著欄桿,望眼欲穿地等待著他的姐。
眼看著又是兩個黑袍人走過來,科林斯已經逐漸萎靡的精神再次振作起來。
看清來人,發現又是那個熟悉的兩個編號時,科林斯有點洩氣……這兩個人他昨天就對過暗號了,不是他的姐。
不過為了讓自己看起來足夠愚蠢,他還是非常敬業地爬起來,繼續做出昨日的跪拜神明姿勢,一副犯病模樣。
語氣已經沒有了激情,有點麻木了。
旁邊的那些守衛看起來已經被問過很多次了,所以這一次都已經懶得朝這邊多看一眼了。
就在科林斯公事公辦地完成今日敷衍,準備恢復鹹魚躺平姿勢時,那個黑袍人在他面前停住了。
他站在那兒,將身後的光盡數遮擋,在昏暗的環境中如同一隻隨時要將人吞噬的惡鬼。
科林斯仰頭疑惑地看著這人,以為對方又要和昨日一樣冷嘲熱諷幾句,於是懶懶地挖挖耳朵,一副洗耳恭聽的擺爛模樣。
在他的注視下,黑袍人緩緩開口,是毫無起伏的冷沉聲調。
「你準備信奉新神嗎?」
「……」
科林斯愣住了。
下一刻,他的呼吸有點急促,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看向黑袍人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
這句話……不是當初他對黎離說過的嗎!
角落的藥檀也緩緩抬頭,震驚地看著那邊的黑袍人,在對方的袍角微動,洩露出無比熟悉的靈力氣息後,他終於確定了來者的身份。
黎離居然混進來了!
藥檀迅速上前,抓著科林斯的手按了按,無比篤定道:
「我們都願意成為您……和您身後神明最忠誠的信徒。」
科林斯哪裡還不明白,眼淚都差點飈出來了,他狼狽地用袖子胡亂地擦了擦眼睛,吸吸鼻子大聲道:「我願永遠追隨我的新神!」
「很好。」黎離黑袍下的嘴角揚起些許弧度,重逢後又看到他們安然無恙,這些日子的迷茫和不安終於緩緩落地了。
不過她依然維持著二十九號那副毒蛇般的姿態,冷漠道:「想表忠心?呵……就你們這幅弱小的模樣也想加入不死的世界,先挺過下次試驗再說吧!」
而後,她用枯瘦的手抖了抖黑袍,意味深長地看向藥檀。
「好好想……想清楚自己在什麼地方,明天的這個時候我會再來,到時候我要聽到你的答案。」
語罷,她又罵了格魯幾句,慢悠悠地朝著禁牢的下一個方向走去了。
藥檀怔了怔,皺眉思考著黎離最後那句意有所指的話。
她是不確定現在他們在什麼位置嗎?難道是想要求援……但是連大概的方位都不清楚?
待人影慢慢遠離後,那邊的守衛才忍不住低聲開口。
「這兩人倒是很識相啊。」
「看他們實力應該不強,大概是也渴望擁有更強大的力量吧……」
「下次就把這兩個家伙先送去好了。」
「……」
科林斯借機扒在鐵欄邊上和他們聊上了,又是叫老師又是叫大哥,甚至還承諾自己被改造成功後一定帶酒回來給他們當謝禮,一時間氣氛居然有點離譜的融洽。
在這空隙間,藥檀蹲在地上好似靦腆地聽著,而他的手則小心翼翼地伸出去,慢慢地抓住了那些不起眼的草屑……
全是方才黎離抖袍子時掉落的,太不起眼了,好像真的只是不小心沾染上的。
他悄無聲息地將那些草屑捏在手中,伸了個懶腰,好似睏倦一般縮回角落的石床上背對著守衛躺著。
而後,他開始艱難地辨認起這些植物碎屑的種類。
「天南草,通常生長於南塔城和東塔城……」
「菟絲花,僅生長於南塔城……」
「秋葉蘿,僅南塔城……」
「貓尾草,僅生長於……」
……
在科林斯口若懸河地給那些守衛們畫了一個接一個的大餅,甚至開始說自己以後要實名寫信推薦他們當亡靈教會的主教時。
藥檀的眼睛緩緩閉上。
他想,他知道他們在哪裡了。
只是一直有人守著,不能用傳訊玉簡,只能等黎離來的時候告訴她答案了……
……
南塔城。
雙月黯淡明明都已結束了,然而此刻的南塔城卻依然一片揮散不去的陰霾。
天穹上壓著一片霧濛濛的陰雲,昔日城中生機盎然的草地和巨木都被接連數日的暴雨淋得濕漉漉一大片,落花和枯葉凋零在泥濘之中,靠近城牆周圍的那些樹屋中早已空無一人,陷入一片死寂。
西壬強忍著靈力虧空的反噬,艱難地射穿了一隻俯衝下來的飛行魔獸,而後緩緩地靠著一棵巨木下滑,坐倒在泥濘之中。
他擔憂的視線隱隱落向南塔城的某個方向,那裡……有很長一段城牆被破開了。
西普那和費魯曼他們這些最頂尖的強者,都聚集在那兒,正在艱難地抵擋著如海潮般的魔獸。那些魔獸彷彿殺不死一般,死掉後又爬起,源源不斷地湧向南塔城之中,精靈的長老們費盡全力才將那幾隻聖階魔獸阻攔在外。
只是,對面的亡靈法師中似乎也有異常強大的存在,在暗處操縱著那些聖階魔獸的屍體復活,以至於這場戰局僵持不下,遲遲不能分出勝負。
西壬他們這些年輕人,則負責在城中清剿那些闖進來的魔獸。
他太累了。
西壬大喘著氣,臉龐被雨水沖刷得有些麻木了。
就在這時,他看到前方有幾道人影閃過。
以澤爾更為首的秋葉學院的學生,正背著幾個受傷的精靈朝城中安全的區域跑去。
在路過西壬身邊的時候,澤爾更甚至都沒有發現他的存在,往日驕傲得恨不得拿鼻子朝天的優雅精靈,這會兒卻是滿身的血腥和泥污。
西壬也沒有跟對方交流。
然而就在這時,西壬被雨水澆得冰涼手邊,突然有一陣風掠過。
他猛地睜眼,下一刻,硬撐起身上所有的力量拿起手邊的長弓,而後撥動弓弦——
咻——!
一直捨不得用的木箭穿破雨幕,以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追著澤爾更的背影而去!
澤爾更後背一涼,匆匆回頭。
然後,他便看到一隻被穿透心臟的魔獸悄無聲息地落在了自己的腳邊,暗紅的鮮血被雨水沖刷著浸到了泥土裡。
西壬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拔下那支木箭,面無表情地看著澤爾更,而後轉身:「你們走。」
澤爾更看向遠處,卻發現又是一群越過高牆的魔獸在朝著這邊走來。
他咬咬牙,準備將背上的重傷者交給隊友,留下來和西壬一起攔住魔獸。
澤爾更不瞎,他看到西壬身上的傷比自己還重了。
「不用。」西壬毫不留情地驅趕他:「趕緊帶著他們去生命之樹接受治療,你再磨嘰會兒都死了!」
澤爾更怒道:「你隊友不在,我和你一起……」
就在這時,另一邊的街道中奔出幾道身影。
艾瑞爾手中提著雙刀,頭頂的獅子耳朵精神抖擻地立著,冷傲地打斷了澤爾更的話。
「他隊友在,你趕緊滾去救人。」
下一刻,跟在艾瑞爾身後的那群人都露出了他們的真容。
半人馬……半鳥人……嘶!居然全是半獸人?
澤爾更倒吸了一口冷氣,什麼時候南塔城裡溜進來這麼多半獸人!
更要命的是,這些人他還有些印象,為首那人赫然是天劍宗隊伍中的雙刀戰士,後面那群人則是西壬在前兩天領進南塔城的,說是他的朋友!
哪家精靈會和半獸人做朋友?
艾瑞爾似乎看懂了澤爾更眼中的戒備,冷笑著揮揮自己的雙刀:「怎麼,擔心我們趁亂進攻南塔城?這麼害怕還不趕緊回生命之樹躲著?」
澤爾更卻是面色復雜,他們這幾日來回奔走救人,自然也看到了艾瑞爾和那些半獸人是在幫忙殺魔獸……
而且此刻,艾瑞爾身後的半獸人隊伍已經毫不猶豫地迎上那群魔獸,開始激戰了。
澤爾更穩了穩背上的傷員,深深地看了西壬一眼,低聲說了句:「這次謝了。」
不過西壬卻叫住了他:「等等。」
「什麼?」
「要謝就拿誠意出來,我箭沒了,趕緊給我一把!」
「……」
在被迫給出誠意後,澤爾更帶領著秋風學院的學生們快速朝著生命之樹奔去。
艾瑞爾臉上的笑容有點扭曲,他穩了穩心神,摸出一粒靜心丹吞下,總算恢復了冷靜,忍下了進一步獸化的衝動。
「那邊剛才又躥進來一群魔獸,不獸化打不過了,不是故意暴露的。」他語氣僵硬地和西壬解釋著,順手一刀把撲上來的魔獸砍飛。
「你以為我會介意其他精靈的非議?」西壬將木箭撿起擦拭乾淨收回箭囊,而後摸出新箭矢懸在弦上,眯眼,屏息,鬆指。
箭射出的同時,他冷笑:「矯情!」
「……」
艾瑞爾不想跟他吵,他摸了摸依然有些腫痛的面頰和嘴唇,一邊繼續戰鬥一邊問西壬:「黎離那邊有消息了嗎?」
他知道西壬和黎離有特殊的傳訊方式。
「她眼下還沒摸清他們在何處。」西壬射出一發三連箭後,沉聲回道。
「他們?」艾瑞爾敏銳地捕捉到關鍵詞。
「對,她今天早上找到藥檀和科林斯了,安然無恙。」
說到這一句的時候,西壬的沉重的語氣明顯變得輕鬆了一些。
「閃電和科米利安在徹底獸化後,想辦法派人越過了亡靈法師的包圍,去迷霧之森裡面和附近搜尋,都沒找到黎離所說的地方。」艾瑞爾也快速地分享著情報,冷聲道:「至於她所說的那道通往神秘之地的傳送陣,似乎被人破壞了。」
「破壞了?」西壬有點錯愕:「黎離被發現了嗎?」
但是他很快否決了這個念頭,若是真的被發現了,她不可能還能順利潛入禁牢和藥檀二人碰頭。
「應該是被魔獸弄壞了吧。」艾瑞爾皺眉嚴肅道。
「我覺得也是。」
兩人在思考問題這方面出奇的一致。
就在解決完這群魔獸後,疲倦的眾人正準備坐下休息片刻時,天空中,一道驚雷突然詐響。
少年們猛地回頭,臉色難看地看向城破的方向。
……
轟隆隆——!
低沉的雷鳴聲響起的瞬間,原本就黯淡的天色幾乎再黑了一個度,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巨手遮掩住了天空,偌大的南塔城似乎快要被這隻大手徹底拍成碎片了。
魔法的光輝與武器碰撞的刺耳尖嘯聲混雜在一起,迴蕩在這片昏暗的天空之下。
在生生不息的綠色魔法光點的催動下,不斷生長的藤蔓以可怕的速度結成一道城牆,抵擋著如浪潮般不斷撲來的魔獸。
為首的兩隻聖階魔獸被凌厲的攻擊命中,巨大的身形顫抖了一下,醜陋古怪的頭顱被斬落,在暴雨中濺起一片泥濘,然而下一刻,在暗處的無數道魔法光芒亮起,它破碎的身體居然詭異地被修復,而後再次不懼生死地撲上來。
紅衣主教是個牧師,他不斷地為周圍的光明騎士和精靈們救治著,一邊眉頭緊皺地質問費魯曼。
「費魯曼長老!為何女王陛下還不出手!」
精靈女王才是整個南塔城最強大的存在,甚至很多人都默認她已經無限接近魔導師之上的等級,即將成為繼光明教皇之後的第二位法神!
西普那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鮮血,亦是不懂精靈族到底在等什麼,如果她出手,又何懼這些聖階魔獸和亡靈法師?
然而費魯曼只是面色沉重地搖搖頭,似乎有難以言明的內情。
那一刻,紅衣主教和西普那對視一眼,似乎都想到某個可怕的猜測,臉色表情驟然變得難看起來。
嘭——!
聖階魔獸可怕的力量撞到藤蔓城牆上,瞬間將剛剛結成的那段城牆撞得粉碎,下一刻,它身後的那些魔獸便瘋狂地趁機湧入南塔城內!
費魯曼看得雙眼通紅,他怒喝一聲,一道葉刃割破手腕,而後高舉著魔杖,聲嘶力竭地吟唱著咒語。
「木之元素啊,聽從我的號令……」
「【樹人甦醒】!」
鮮血順著精靈長老的手腕汩汩流淌到那根古木魔杖上,而後被暴雨沖刷著,沁透到了土壤中。
在魔法的炫目光環亮起的時候,轟隆隆的震動突然從眾人腳下傳出,南塔城內,那些不知生長了多少年的巨木震顫著,樹葉簌簌地瘋狂抖動著,下一刻,這些巨木粗壯的樹枝和根莖都開始瘋長……
樹幹上,一張張滄桑的面孔出現。
樹根離土而出,如同一個個英勇的戰士,邁著沉重的步伐,帶著大地的力量堅定不移地走向牆破處。
而後,這些樹人戰士結成一道新的城牆,死死地抵擋住了兩隻聖階魔獸的進攻,並且蠻橫地用樹枝變成的大手不斷將那些企圖闖入南塔城魔獸重重拋開。
然而費魯曼身上的氣息卻變得極其微弱,同時喚醒這麼多的樹人戰士對他而言似乎極其困難,此刻的他竟然從大魔導師跌到了魔導師境界!
而且這十多個樹人也沒能到達聖階戰士等級,只有超高階。
見到這一幕,綠色尖塔的精靈長老們面露哀傷,卻不敢停下,而是快速地吟唱著魔法。
藤蔓死死地纏住了那隻聖階魔獸,它蠻橫地想要撞開這些礙事者,然而那些行動笨拙的樹人卻深深地扎根在土壤中,紋絲不動。
陰雲低沉,雷聲轟鳴。
暗沉的天穹之下,一道並不算高大的身影站在了綠牆之上,在魔法光輝的映照下,他本就布滿了陳舊痕跡的暗灰色戰甲上又新添了許多新損,唯獨手中的那把染滿鮮血的長刀還泛著耀眼的光芒。
轟隆隆……
大地震顫,奔湧的魔獸不斷逼近,聖階魔獸還在不要命地衝撞著樹人,魔獸大軍的對面,一道聖階魔法波動不斷閃現,將那些死去的強悍魔獸再次喚醒,如操縱傀儡般指揮著它們繼續進攻。
老者冷冷地看著這一幕,而後緩緩將長刀提起。
「只要勇士的刀劍未斷的一天,
你們,
就給我老實待在深淵一天!」
下一刻,一道以他為中心的熾熱氣息驟然爆發,且不斷地向四周擴散,那些滂沱的大雨在這可怕溫度的炙烤下,迅速被蒸發為一道道白煙,縈繞在他的身邊。
西普那手持長刀,視線緊緊地落在魔獸隊伍最後方的那人。
他彷彿化身為一道火焰尖刀,狠狠地切開成千上萬的魔獸包圍圈,以銳不可當的速度暴躁地朝著那個亡靈法師衝刺而去!
無盡的暴雨中,西普那的火焰閃耀著幾乎能照亮整片南塔城的光芒,不斷地揮動著長刀,每一次斬殺過後,一隻強大的魔獸便被切成碎片,殘肢也被刀上的烈焰包圍著化作粉末。
一頭又一頭的魔獸倒在了西普那的刀下,瞬息間,他已突進到魔獸大軍的正中位置!
城內的某個角落,正在和魔獸們廝殺的賽爾猛地回頭,看到了那道沖天的火焰,他咬牙,加快了廝殺了速度。
頂上,已經搖搖欲墜的費魯曼用魔杖撐住搖晃的身體,聲音沙啞地號令眾精靈——
「全力掩護西普那大人!」
無數的治療光芒和保護結界,似一片星海,給那道火焰光芒鍍上一層又一層璀璨的光芒,終於,在無數人的堆疊下,他恍若一個從天而降的火焰巨人,帶著無可睥睨的氣勢,衝殺在魔獸大軍中間。
「嗯?」
一個黑袍人靜靜地立在魔獸群中,在袍子的胸口,繡了一個很簡單的數字。
「二」
那些魔獸就從他身邊奔過,卻毫無要襲擊他的意思,好似他也是它們的同伴甚至是頭領,非常順從地聽從著他的號令。
他目光沉沉地看著魔獸群中的動靜,微微皺起了眉。
「為什麼要做這種無畏的犧牲呢?」
「我們親愛的老友……」
二號凝視著那邊的西普那,眼底有淡淡的回憶和遺憾,似是嘆息般地道出這句話。
然而在說話的同時,他已經舉起了那根精致的白骨法杖。
伴隨著低沉晦澀的吟唱,冰冷而強大的氣息開始從魔杖頂端攀升,某種不屬於人間的力量似乎正在醞釀,即將翻湧著現世。
如同無盡的暗夜降臨,大片大片的的迷霧以他為中心開始籠罩,凡是觸碰到這些迷霧的魔獸,身上的氣息都開始不斷攀升,就連那些被焚作白骨的魔獸,也都咯吱咯吱響著,緩緩爬起。
恐怖的氣息降臨人間!
就在迷霧即將籠罩向血戰的西普那時,一道土牆猛地拔地升起,下一刻,一道帶著凌厲殺意的刀芒狠狠地斬向二號的脖子!
二號的身形如鬼魅般化作迷霧散開,出現在另一邊。
這一擊落了空。
然而二號在感受到周遭的魔法元素的變化後,眼中浮現出驚異之色。
他緩緩回頭,目光復雜地凝向不遠處。
在一片暗沉中,遠處的火光彷彿一輪永不熄滅的烈日,從彼方灑向這陰暗的角落,將這無盡的黑暗撕出一道狹長的傷口。
在那道火光的映照下,四道身著殘破戰甲,緊握著手中武器的身影正踏碎那片黑暗,緩緩走來。
他們胸前,還佩戴著閃閃發光的鉑金色勇士徽章。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1 08:14 PM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七十七章 孤勇者
滂沱暴雨,迷霧重重。
冰冷濕漉的雨水砸落在臉上,在一張張蒼白又肅冷的面龐打出一片片坑窪,也將他們遮掩了許久的面容沖刷乾淨。
在這片迷霧冷雨中,四個身披殘甲的中年人分立在四角,手中的武器泛著冷光,而她們身上那些黑袍不知何時已經掀下來了。
二號目光冷冷地看著他們,在其中一人的臉上停頓片刻。
「費克爾頓,所以你們之前都是演的?」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很淡的詫異,像是不明白這隊人為何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兜帽遮掩下的眼睛微微地眯起,如鷹隼般打量著這四人。
被點到名的費克爾頓沒有開口回答,他只是異常嚴肅地注視著二號握著魔杖的手,而後在對方手腕動的瞬間,沉聲地下令。
「進攻!」
這一次,四個人同時出手,各種武器的光輝同時凌厲地攻向二號鬼魅的身影。
二號手中魔杖一點,渾身繚繞著詭異黑霧的他便再次消失在原地,下一刻,邊界山小隊所站立的位置便被黑霧籠罩,那些黑霧如同活過來一般,瞬間化作一隻隻手死死地掐住了他們幾人的脖子。
轟——!
費克爾頓用力掙脫黑霧,手中的刀刃如沉重的山石,以排山倒海之勢再次砍向二號!
「費克爾頓,你曾經是我非常欣賞的後輩。」
二號的身影不斷在黑霧中閃現,聲音也似幽魂般低低響起:「身為東塔城第一支完全的超高階游民隊伍,這代表著你們擁有前所未有的潛力和意志,為何要浪費如此寶貴的它們,將時間浪費在那片荒山中呢?」
「待在那裡是不是浪費該由我們自己說了算,不需要你來定義!」
費克爾頓怒吼一聲,胳膊上猙獰的肌肉迸發,向前連出數十刀。
每一次揮刀,他心口位置便強烈地跳動一下,帶著禁魔力量的魔力洶湧而出,將周圍的魔法元素都壓制下來!
他身後的其他三人亦是如此,在四人的進攻下,周遭的魔法元素幾乎瞬間化作虛無!
二號隱藏在黑霧中的身形也徹底暴露在四人眼前。
費克爾頓眼中浮出喜色,這一刻他們早已在腦海中演練了無數次,難道這次真的成功了?
然而下一刻,二號低低地冷笑了一聲,他輕描淡寫地揮動了幾下魔杖。
叮——!
一道前所未有的刺痛突然從心口傳來,費克爾頓悶哼一聲,原本正常的臉色瞬間因痛苦而變得青白,他的身體像是在暴雨中飄搖的一根野草,不斷地蜷縮佝僂下去,顫抖如篩糠。
其他幾人和他的反應幾乎沒有區別,此刻,他們被融合的部位都傳來了人類無法抵抗的痛苦。
「我從魔獸口中救下你們,賜予你們強大的力量,給予你們新生的機會,你們居然對我倒戈相向?」二號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痛苦不堪的幾人,冷笑道:「不過既然我曾賜予你們能力。便有能力將它收回,不要再做無畏的掙扎了,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
「你們,是想要活下來,成為前所未有的強大戰士,讓世人再也無法輕視游民,讓所有曾經傷害你們的魔獸都變成被你們驅使的武器;
還是要回到塔城,被光明裁判所日夜拷問,被那些愚昧的塔民視作怪物驅逐,被昔日師長友人斥責你們的背叛?」
「想清楚,費克爾頓。」
冰冷泥濘的土地上,費克爾頓雙手交握著刀,身體顫抖著,慢慢站了起來。
「我都不要。」
他咬緊了牙關,死忍著不洩露半點痛苦,用眼神無聲地給出回答。
那一刻,這張忠厚的臉上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堅定之意。
他深吸了一口氣,用全力呼喊出最後那句話——
「聽令!」
「全力配合西普那大人!」
他的聲音落下的那一霎,餘下三人都忍著鑽心刺骨的痛苦,撲向了亡靈法師。
沒有禁魔能力的他們似乎再也不是二號的對手,尤其是二號每一次揮動魔杖,他們融合了魔獸力量的部位便痛上數倍,那些曾經賜予他們強大能力的部位,此刻卻成了阻擋他們繼續行動的枷鎖。
「啊!」
終於,那個叫漢克斯的年輕小子忍不住這樣的折磨,嘶吼出了聲。
二號冷酷一笑,正準備譏諷此人的無能,將視線轉過去後卻是瞳孔一縮。
漢克斯的半張臉都曾受過重傷,被移植了魔獸的一隻眼睛和耳朵。
而此刻,方才痛苦嘶吼的漢克斯全身顫抖著,而後慢慢地挺直了自己的脊背。
他的手中還拿著沾染了血的雙手劍,在雨水的沖刷下,他完好的那半張白淨清秀的臉龐慢慢擠出一絲笑容,而另一邊,則是連暴雨都帶不走的鮮血淋漓!
漢克斯往前一步,抬腳重重地碾碎那隻已經和自己的身體徹底融合,卻又被自己硬生生挖出來的獸眼!
二號的臉色一變,他猛地盯住漢克斯的半張臉,驚疑不定道:「你居然敢把它們切掉?這樣只是找死,你難道不知道嗎?!」
和漢克斯做出同樣選擇的還有克羅和魯本斯,他們幾乎是同時斬斷自己的手。
下一刻,三人帶著一身淋漓的鮮血奮不畏死地撲向了二號,以自己的身軀阻擋著他!
這一次,二號眼中也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
他不斷揮動著魔杖,操縱著那些詭異的黑霧如同幽魂一般穿過漢克斯幾人的身體。
二號操縱的這些黑霧飛快地帶走他們所剩無幾的生命力,一次又一次的魔法攻擊讓他們如風中的一片殘葉被高高拋起,又重重地砸落在地上,但是即便如此,他們依然像是發瘋一般,死死地困住二號前進或後退的腳步。
遠處的動靜越來越大,二號眉頭微皺。
他一邊不斷用魔法撥開這幾隻弱小又煩人的螻蟻,一邊遠眺南塔城殘破的城牆。
「雖然沒能徹底佔領南塔城,不過也差不多了,留下的這四隻聖階魔獸也能將這群蠢貨都帶走了。」二號低聲自言自語,往後退了一步。
也是時候準備撤退了,不過離開之前,得再留下一點禮物才行。
亡靈法師的空間戒指亮起一道光輝。
光芒閃過,又是兩隻龐大如山的聖階魔獸屍體出現在魔獸大軍後方!
在魔法的催動下,原本已經沒有了生命氣息的它們似乎被某種力量催動著,先是猙獰的腿動了動,再是身體微微震顫,而後如同傀儡般徹底站起。
下一刻,它們便帶著可怕的氣勢,直直地衝向南塔城的方向!
……
「……又是兩隻聖階魔獸?」
城牆之上,看清前方動靜的紅衣主教倒吸了一口涼氣,而他身旁的費魯曼則是雙目睜大,一手顫抖著握住魔杖,另一隻手則是緩緩地撫摸上了樹人戰士粗糙的樹皮。
兩隻不死的聖階魔獸便已經讓他們抵達守城的極限,更何況現在是四隻?
就像是駱駝背上的最後一根稻草……
「西塔城行動最快的獅鷲騎士都還需要至少三天才能抵達……東塔城也差不多得等這麼多天,我們等不到援軍了。」
紅衣主教似乎已經明白結局了,他倒也沒有下令讓光明騎士護送著自己逃離,而是低聲地吩咐身後一隊光明騎士。
「去吧,讓躲在南塔城的其他人撤離……逃吧,能逃到哪兒算哪兒。」
光明騎士們低頭致意,而後騎著坐騎飛快轉身。
他們大聲地宣布著這次南塔城守衛戰的失利。
「撤退!」
「所有人後撤,從後方離開南塔城!」
「撤退!」
紅衣主教整理了一下已經皺巴巴的牧師袍子,絕望地看向費魯曼,苦笑:「我們再為後面的孩子們爭取一些逃亡時間吧。」
無數已經成年的精靈已經默默地站到了城牆前方,帶著必死的決心連成一道漫長無邊的防線,為後方的那些年輕人和孩子們爭取逃亡的時間。
賽爾對著阿瑞斯戰鬥學院的幾人招招手,也站在了他們之間,高大的樹人戰士似乎低頭看了看這個矮小的人類劍士,而後用一根樹枝摸了摸他的腦袋。
費魯曼痛苦地閉了閉眼,回頭再看了南塔城一眼。
昔日最優美安寧的南塔城,如一顆翠綠明珠鑲嵌在整個大陸南邊的巨大塔城,在今日之後,將也看不到精靈們的輕盈舞步,再也聽不見豎琴的動聽弦樂了……
恍惚間,重傷的費魯曼似乎又聽到了陣陣樂聲。
是的,精靈是如此優雅又浪漫的種族,哪怕是在死亡的陰影籠罩時,也該有優美的音樂為大家送別。
嗚——!
茲——!
叭——!
不對。
豎琴的聲音怎麼可能會這麼刺耳又難聽?而且每一個音好像都破了,還完全不在調上!
哪個精靈會這麼沒有音樂天賦?!
費魯曼皺了皺眉,緩緩抬眸尋找樂聲的位置。
下一刻,他和那些精靈們,都看到了此生都無法忘懷的一幕。
……
漆黑長夜中,暴雨如織如網,在這風呼獸嘯間,數道白衣身影似風馳電掣,凌空御劍而來。
他們如一柄巨大的雪色長劍,生生將長夜斬出一片白!
為首的是個濃眉大眼的英氣女子,她腳尖輕點在劍上,手中所執是一把奇特武器。
人未到,聲先至。
「天劍宗弟子聽令——」
「結劍陣,斬魔!」
她身後,七名天劍宗修士清朗應聲:「是,大師姐!」
而後,天穹上逐漸攀升起七道不同屬性的劍氣,或是如金石般銳不可當,或是如火焰般焚盡一切,或是如潮水般綿綿不息……
七道劍氣交錯,每有一道匯聚在一起,氣息便往上攀升一節。
最後,一柄無形的巨劍高高懸在在七人頭頂。
七個劍修手腕輕揚,七柄不同的長劍,指向了同一個方向。
有人高聲:「斬魔!」
有人清叱:「斬魔!」
最後,那柄巨劍恍若神明降世,斬向距離最近的那隻聖階魔獸!
「……」
亦有人拿起手中精巧的嗩吶,深吸一口氣,運起全身靈力,奏出響徹雲霄的一曲!
雖曲不成調,然而但凡有聽聞樂聲者,皆是面色一白。
聲聲樂調似山崩地裂,又似刀劍相擊,一個恍惚間,便又是一道殺意凜然的破音襲來。
暴雨狂風也好,魔獸嘶吼也罷,此刻都化作這破碎聲音下的背景樂。
黃默音低垂著眸子,奏的是一曲喜樂,面色卻肅冷如冰。
她的靈力隱藏在每一次聲波震動之時,擴散到前方的所有的魔獸頭頂,那些撲咬過來的魔獸往往只是一個照面,便被震碎肺腑,口鼻淌血地抽搐倒地!
樂聲越來越急促,也越來越尖利。
魔獸如浪潮,樂聲亦似生生不息的浪潮,兩相對峙,一時間竟暫分不出高下。
「他們是誰?」
紅衣主教錯愕地看著這一群黑髮黑眼的年輕人,一開始他以為這些人全部都是亡靈法師的援軍,但是看起來似乎和自己的猜想剛好相反?
「他們是天劍宗的老師,是來支援我們的!」賽爾目光灼灼,心中狂喜。
雖然沒見過這些人,但是他認出了天劍宗標誌性的簡潔白衫,以及那些形制新奇的長劍。
「支援我們的?」費魯曼絕望的臉上又浮出些許光芒。
遠處,本該逃走的年輕精靈們非但沒有離開,反而都朝著城牆這邊奔來,不算強大的魔力越聚越強。
報訊的光明騎士也跟著返回了,一臉復雜:「我明明讓他們走的……」
費魯曼嘆息了一聲,手持魔杖往前一步,蒼老的聲音帶著一往無前的赴死決心。
「孩子們,反攻!」
「讓他們知道精靈的力量!」
精靈長老大喘著氣,用力拿魔杖敲死了又一隻想要撲上來的魔獸。
反攻戰,徹底打響。
黃默音的嘴角溢出一口鮮血,蜿蜒地順著嗩吶往下淌,而她卻未後退半步。
就在這時,一道溫和的光芒落到了她身上。
紅衣主教丟了個高級治療術在黃默音身上,而後有點不自在地移開盯著她頭髮和眼睛的視線,轉過頭繼續吟唱群體治療術。
天劍宗這群劍修的加入,似乎為快要被絕望淹沒的南塔城眾人丟下了一根浮木。
雖然這根浮木並不算太強,雖然最後的結局很可能還是要沉入海底,可即便如此,奄奄一息的他們還是奮不顧身地抓住了浮木,並且用最後的力氣掙扎起來。
萬一呢?
萬一真的守住了呢?
……
原本想留下欣賞四隻聖階魔獸破城的二號臉色驟然大變。
氣勢可怕的一劍……
刺耳的音波攻擊……
看到那邊使著從未見過手段的援軍,以及仿若不要命般反攻向魔獸大軍的南塔城隊伍,二號果斷選擇後撤。
轟——!
陰冷的魔法元素如炮彈般轟向苦苦糾纏的漢克斯等人,本就強撐著的他們又一次被打飛,這一次,卻再也沒能爬起來了。
下一刻,密集的魔獸大軍便在二號的指揮下撲咬過去,將他們的身影徹底淹沒,幾乎是瞬間,那些深色的血跡便被雨水沖刷著流到了這邊。
費克爾頓的臉上早已沒有任何表情了。
他回頭望了一眼。
遠處的火光燒得越來越旺盛,在西普那凶悍的進攻下,魔獸的進攻被劃開了一道口子,無數精靈正順著那道口子朝這邊湧來。
為首的西普那揮動著長刀,衝殺在最前方,隱約間,那道沖天的火光似乎快要灼燒到這邊了。
費克爾度黯淡許久的雙眼,終於又燃起了久違的光亮。
他也舉起了手中的長刀。
在二號往後暴退之時,費克爾頓猛地往前一撲,左手死死地抱住了後者的腿,五指逐漸用力,竟生生地摳進了亡靈法師的腿肉中。
與此同時,他持刀的右手用力往下一扎。
土系魔法元素驟然爆發!
超高階魔法——【石化鎧甲】
激蕩的土系魔法元素自濕漉漉的土壤開始向外蔓延,原本鬆軟的泥土逐漸變得堅硬,混著隊友血液的爛泥變成了堅不可摧的硬石,且一點一點地延伸到費克爾頓的劍上,手上,肩膀上……
凡是石化的部位,似乎都成了大地的一部分,再也無法移動。拽住亡靈魔法師身體的那隻手,也變成了牢不可破的枷鎖。
本該是土系魔法戰士用來救命的最強防禦魔法,卻在此刻變成了他赴死的一招。
「瘋子!」
二號被腿上傳來的強大壓力弄得怒不可遏,他一邊試圖往後退,一邊朝著費克爾頓的左手轟出一道接一道的粉碎咒語。
咔——!
嚓——!
骨骼的碎裂聲不斷響起,費克爾頓手上那層石化鎧甲上不斷出現蛛網般的裂痕,且迅速變大。
碎石嘩啦嘩啦地往下掉落,剝落露出手臂的原貌,卻早已是一大片模糊的碎骨爛肉,此刻像是一條被剝去骨頭的死蛇一般,以扭曲的姿勢軟趴趴地束縛著亡靈法師。
察覺到費克爾頓的手已經被徹底擊碎,亡靈法師準備將腿抽出來。
然而下一刻,費克爾頓傾盡全力往前一撲。
他張大了嘴,死死地咬住了對方的腿。
「瘋子!」亡靈法師原本淡然且運籌帷幄的模樣終於破碎。
他咬牙切齒地轟擊出一道道粉碎咒,腿部的劇痛和束縛感卻越來越沉重。
「費克爾頓!你難道寧願死在這裡,也不願意成為真正的強者,去拯救那些被拋棄的游民嗎!」
「你難道就只想當西普那的走狗嗎!」
「你是游民中少有的勇士!你難道看不出來塔城已經拋棄他們了嗎!」
「你難道不想實現游民的夢想,將那些看不起你們的塔民和教會踩在腳下?!」
費克爾頓的視線已經越來越模糊了。
雨水砸在他的臉上,分明該是冰冷的,可是恍惚間,又好像變得熾熱了。
像是眼淚。
眼淚……
費克爾頓還記得那些眼淚的溫度。
那隻魔獸襲擊村子的時候,他好像才五歲,連刀都握不穩的年紀。
那時候,母親抱著小小的他躲在村子的倉庫中,破爛的屋頂不斷漏下雨水,和母親的眼淚一起落到他的臉上。
在魔獸的咆哮聲越來越近的時候,母親鬆開了他,艱難地用儲存水的瓦缸將他藏起來。
她流著淚趴在縫隙邊,一遍遍地叮囑。
「要活下去,費克爾頓。」
「你等著……會有人來救你的。」
「一定要等著!」
然後,年幼的他趴在地上,借著那一絲縫隙看著母親引著那隻魔獸,在暴雨中朝另一邊跑去。
而他拼命想要從缸中出去,推著它,用拳頭用力砸著它,卻發現弱小的自己根本打破不了這片束縛。
雨真大啊。
他躲在缸底,看著雨幕淹沒整個村子,也聽著魔獸的咆哮,還有村中屋舍不斷崩塌破碎的聲音。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雨都快停了,一切終於結束。
有個人在怒吼著讓人翻廢墟。
「找!給我找!」
「萬一有人活下來了呢!萬一呢?!」
下一刻,那口大瓦缸被人打破,小小的他被一個滿身是血的戰士抱了起來。
正如母親所說,小費克爾頓等來人救他了。
費克爾頓的腦子已經變得無比混沌了。
模糊的視野中,他好像又回到了年幼時光,那時候還沒有魔獸肆虐,也沒有這麼冷的夜雨,有的只是和煦的陽光,亂跑的咕咕雞,青草的芬芳,還有不算富饒,卻安寧又熱鬧的村子。
游民們所求的,到底是什麼呢?
身為游民的他,或許是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的吧?
「想要雨水充沛些,讓今年種下糧食能夠豐收。」
「想要咕咕雞能多下兩個蛋,豬玀獸能夠再多生幾窩小崽子。」
「想要今年冬天不要這麼冷,讓老人能夠安然度過這個凜冬。」
「想要孩子們能夠安安穩穩長大……」
游民從生到死所見的,是最清朗的天,是最沉重的大地,是連綿不斷的大山,是茂密蒼翠的草地。
游民的世界,是最簡單也是最純粹的世界。
他們從未想過獲取多大的力量,從未想過要顛覆這個世界,他們也沒有將塔城踩在腳下的野心,只是想日復一日地重復著這樣安穩的生活。
或許有人嘲笑他們目光短淺,諷刺他們自甘下賤,可是他們所求,真的僅僅只有這些。
誰知道他們想要活下去的小小願望,誰又有資格剝奪他們的生命,替他們選擇那條血腥的道路呢?
逐漸化作徹底黑暗的視野中,費克爾頓看到那道耀眼的火光似乎已經燒到了他身邊。
太好了。
不再年幼的他,又一次等到西普那大人了。
費克爾頓已經僵硬的嘴似乎動了一下,像是想說什麼。
說什麼呢?
「西普那老師,我不是叛徒,我依舊是您麾下的塔城勇士……」
「我做到了,守護至死的誓言,我這一次真的做到了……」
「您可以再信我一次嗎……」
「我想回家,回家……」
最終,他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又是一個淒冷的雨夜。
那個戰士的的身體化作了一尊滲著血的石像,又崩塌成碎屑,和那些曾被獸血弄髒的土壤一起,被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1 08:50 PM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七十八章 左撇子
在西普那和那七個劍修帶著南塔城眾人殺過來之後,後方的亡靈法師們見勢不對,立刻開始回撤。
「走!去迷霧之森!」
「直接通過傳送陣回去,趕緊走!」
幾十個亡靈法師像是過街老鼠,沒人敢衝上去和他們正面對抗。
畢竟連二號大人那邊的情況似乎都很不妙了,更何況他們呢?傳訊求援?求什麼援,等救兵到了的時候他們不是早就死了……啊不是,是搬救兵肯定得親自回去,才有說服力啊!
俗話說得好,留得咕咕雞在不怕沒蛋吃,只要能夠抵達之前偷偷布置的傳送陣離開南塔城,他們就有殺回來為二號大人復仇的那天!
「二號大人!我們去搬救兵!」
「您堅持住,我們等會兒就帶人過來幫您!」
一時間,烏壓壓的一群黑袍人趁著所有人都在集火他們的二號大人,頭也不回地冒雨朝著迷霧之森跑去。
跑得最快的是原本就在最邊緣觀望的一個亡靈刺客。
他大喘著氣奔回到來時的魔法陣,雙腿發抖地站了進去。
然而魔法陣的光輝卻並沒有像意料中那樣亮起,而是一片黯淡,半天都沒有反應。
下一個抵達的人看他呆愣地站在那兒,匆忙將同伙撞開,自己站了進去。
然而同樣沒有反應。
「怎麼回事?!」
「傳送陣失效了!」其中一個魔導師蹲下來看了看,他應當是對魔法陣有所研究,立刻辨別出來:「有人把它的魔力抽空了!」
「怎麼辦!」
「那些家伙肯定要追殺我們的!」
黑袍人們亂糟糟地吵鬧著。
不過他們之中能人頗多,立刻有人站了出來:「讓我來,我能讓魔法陣暫時起效!但是暫時只能回去一個人,等完全修復好了才能把我們全部帶回去!」
「修復魔法陣的事交給我,我對魔法陣有點研究!」
「那邊的傳送陣不會出問題,只要這邊的修好,咱們全部都能逃……不,是回去求援!」
很快,這些一心逃命的黑袍人便忙碌起來。
另一邊的石城,還處於一種虛假的平靜狀態下。
身披黑袍的黎離從傳送陣中走出,掩蓋在黑暗中的面容一片肅冷。
她掃了一眼周邊的狀況。
石城中的那些「試驗體」和以往一樣,依舊躲在石屋中不敢出來。而石城外面,則守衛著上百個黑袍人,據格魯之前透露的消息,這裡面大部分人都是高級戰士,甚至還有少部分是超高階戰士。
黎離並不畏懼和這些人一戰,但是卻沒有把握能夠保下石城中的那些受害者。
他們的遭遇已經夠淒慘了,若是再淪為被戰鬥波及的亡魂,未免太過無辜。
遠處的那些山巒重疊連綿,酷似迷霧之森的巨木叢林亦是看不到邊際,雖然已是夜晚,但是在暖黃色的樹油燈下,看起來無比的寧靜安詳。
若不是知曉這裡實為一處殘酷無情的囚禁之地,黎離都要以為這是一個寧靜的小城了。
她垂下眼眸,與守衛魔法陣的守衛們錯身而過。
偽裝成二十九號的黎離,和格魯一道回到了石屋之中。
在熟練地將格魯身上的傳音魔法陣屏蔽,又在石屋中施加了靈力屏障之後,黎離拿下了【迷霧面具】。
格魯原本輕鬆的臉色,在看到黎離凝重的表情後愣了愣。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黎離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低沉道:「我之前聯絡到了在南塔城的朋友,讓他幫忙在迷霧之森周邊尋找,看能不能找到這片禁區。」
格魯不安地問:「怎麼了?他們來了嗎?」
黎離停頓了片刻,而後凝重道:「他們來不了,這裡距離南塔城非常遙遠。」
「可是迷霧之森不就在這道結界的外面嗎?按理說應該很快就能找到我們……」
「假的。」黎離搖搖頭,說出從藥檀那兒聽到的可怕真相。
「外面的那些群山也好,密林也罷,都是假的。」
「我們此刻應該是在海中的一處孤島上,南塔城的人在大陸上永遠也找不到我們,所以我們暫時也等不到南塔城的救援。」
黎離這兩日出入在禁牢中,為藥檀帶去了島上很多的植物碎屑。
在藥檀過目不忘的本領之下,確定這裡生長的植物有不少都是只有南塔城再往南的海島上才會生長的,海上位置難以辨別,西壬那邊傳過來的消息也說南塔城那邊的情況異常糟糕,不能來幫忙了。
「……」格魯的目光呆滯住,似乎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黎離抿了抿唇,安撫地開口道:「雖然南塔城的精靈不能來,但是你也不必太憂心,還有……」
最後半句還未落下,外面便傳來一陣喧嘩。
黎離和格魯同時起身。
站起來的時候,黎離快速戴上面具化身為二十九號,朝著外面飛速靠近。
出去之後,她才發現有道黑袍身影從不遠處的一道魔法陣中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似乎很驚恐的模樣。
看到他出來的位置,格魯臉色大變。
「別讓他開口!」格魯匆聲對黎離道。
「出事了!出事了!南塔城——」
那個黑袍人大喘著氣準備說話,然而下一刻,一柄突然飛來的暗黑色匕首便穿過他的喉嚨,讓他即將出口的所有聲音都化作虛無。
守衛在傳送陣邊上的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被狂飆出的鮮血弄得心中一凜。
都說二十九號大人的匕首是這世上最危險的武器!
果然如此!
黎離緊了緊身上的黑袍,彎腰,冷酷地拔出那把黑色匕首。
匕首陰冷森寒的刀刃上還在滴血,她甩了甩,下一刻,在眾守衛震驚的目光中,重重地將匕首插在了維持傳送陣運行的一塊魔法石上。
咔——!
魔法石被匕首刺得粉碎。
這一下,看守傳送陣的這隊黑袍人們按捺不住了,他們失聲驚呼:「大人!」
「您在做什麼!怎麼可以損毀傳送陣!」
然而黎離的動作卻並沒有停,她甚至還冷冷回頭瞪了看呆了的格魯一眼,厲聲道:「蠢貨,還不過來幫忙!」
格魯心跳如雷。
他簡直不敢想,剛剛他只是說了一句別讓那個黑袍人開口,然後又說想辦法毀了這個傳送陣,黎離便如此果斷地下手了。
此刻的格魯自然不敢猶豫拖了黎離的後腿,他依然記得費克爾頓幾人在離去前,用凌亂的字跡交代自己的事情。
「格魯,如果有南塔城的人回來,想辦法毀掉通往迷霧之森的那座傳送陣!」
「不管是讓他們逃回來,還是讓其他人支援過去,都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一定要毀掉傳送陣!」
那你們該怎麼回來?格魯當時未能問出這句話,只是在此刻,他的心中卻有了隱約的答案。
他們沒想過回來了。
格魯忍著心中越來越深的惶恐和悲傷,像是以往遵循二十九號的所有命令一般,唯唯諾諾地吟唱了一個小範圍的【禁魔之雨】,籠罩住了傳送陣。
在【禁魔之雨】的作用下,傳送陣上面的光芒越來越黯淡,到最後幾乎快要徹底報廢了。
見到這一幕,守衛們再也忍不住了,他們正準備拔刀上前制止,黎離卻揮了揮匕首,而後將剛才這個黑袍人的屍體往前一踢。
「剛才二號大人傳訊告訴我,我們的隊伍之中出現了叛徒。」
她的聲音異常陰冷,是二十九號一如既往的毒蛇腔調。
「那個叛徒想要溜回來,假傳我們戰敗的消息,讓那些下賤的試驗體們生出反抗的念頭,攪亂我們穩定的後方……」
守衛們似乎都被震住了。
他們看著那個只剩微弱一口氣的黑袍人,再看看遠處那些聽到外面的混亂,正在探頭探腦張望的試驗體們,心中已經信了大半。
黎離冷笑一聲,橫握著匕首,遙遙一指某個方向。
「二號大人是誰?是未來的不死法師!」
「他掌控著一大群不死魔獸大軍,其中甚至有四頭不死的聖階魔獸!他會輸?」
「可恥的叛徒!」
「不死的榮光永垂不朽!」
匕首狠狠往下一扎,刺穿了那個黑袍人的心臟。
一瞬間,這些守衛們群情激昂,都興奮地揮動起了手。
「不死的榮光永垂不朽!」
「永垂不朽!」
黑袍人們的情緒都被調動起來了,再沒有人質疑黎離損毀傳送陣的決定。
黎離心中暗暗一定,只慶幸當年大師兄逼著自己聽了好多熱血話本,現在多少還記得一些假大空的煽動口號。
確認魔法陣的事情解決後,黎離迅速起身,對著格魯陰惻惻道:「你也是有背叛嫌疑的,跟上來!我要好好審你!」
格魯低著頭,乖乖地跟在黎離身後,快速地朝著石屋走去。
一進去,黎離沒有再脫面具。
她聲音匆匆道:「南塔城那邊應該是出事了,就算現在暫時穩定住了,等會兒這些守衛也一定會收到傳訊反應過來,到時候就完了。」
格魯愣了愣:「那怎麼辦?」
「十三號這幾天似乎都不在禁牢,我進去想辦法把所有人都調出來,然後……」黎離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凝重:「守住所有人,殺出去。」
格魯表情凝重地點點頭,而後快速道:「我可以用【禁魔之雨】覆蓋整個島嶼,範圍太大可能不能馬上禁魔,但多少可以幫你削弱他們的能力!」
「辛苦了。」黎離對著格魯點點頭,而後快速朝著通往禁牢的那道傳送陣走去。
「禁牢的守衛位置我這兩次都摸清了,到時候先借著審訊把藥檀和科林斯弄出來,再放出庫查茲和梅麗莎他們,一起上來對付這上百個守衛,肯定可以增加我們的勝算……」
黎離低聲地和格魯交代著接下來的行動方案,後者原本已經灰敗的臉隨著她依然鎮定的講述,也逐漸變得有血色一些。
他這些天跟隨黎離去禁牢巡查的時候發現了,原本那些奄奄一息的被囚禁者,這兩日看起來似乎都恢復了大半的精神。
或許真的能行!他們也許真的能救出石城和禁牢中上千名受難者!
就在格魯滿懷希望地朝著那邊走去的時候,他的腳步卻突然頓住,而後,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中的魔杖,戒備地做好了戰鬥的姿態。
傳送陣的前方,站著一個人。
一個矮胖的身影,和其他黑袍人一樣的打扮,不同的是,他胸前的數字非常靠前。
「十三」
十三號居然出來了,此刻他便靜靜地站在傳送陣前面,似乎在等待著黎離他們的到來。
是暴露了嗎?格魯心中一緊。
黎離亦是鎮定地看著十三號,靈力暗暗地醞釀起來……
「在禁牢待得太久了,想上來散散步。」十三號似乎笑了笑,而後略帶深意地,對著黎離問道:「你呢?二十九號,好幾天沒見,你還過得好嗎?」
「還不賴。」黎離冷聲回答。
「是嗎?」
十三號反問了一聲,而後點了點格魯:「怎麼我感覺三百二十一號比你過得好呢?至少他還活得好好的是吧。」
被點到的格魯知道危險逼近了,他咬了咬牙,無聲地準備開始吟唱【禁魔之雨】。
黑袍的兜帽之下,黎離的表情冷下去。
她知道,這次藏不住了。
十三號拿出魔杖對著黎離,森冷開口道:「顯出你的真面目吧,二十九號可不是左撇子,你這個入侵者!」
「……」
其實,她一開始也不是左撇子。
黎離垂眸,手腕一抖。
那身隱藏身份的黑袍化作碎片,下一刻,暗黑色的匕首被一把雪白的長劍取而代之!
既然藏不住了,那就戰!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1 09:16 PM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七十九章 藥檀的說話藝術
對於這些黑袍人而言,排列為十三號的,肯定被排列為二十九號的權利大。
所以黎離完全放棄了和對方繼續演戲的想法,而是果斷選擇搶先出手,奪得先機!
黎離的枯榮劍直直破開空氣,極速之下發出淺淺嗡鳴聲,似閃電般斬向十三號的脖頸!
「還愣著幹嘛?殺掉這兩個叛徒!」十三號冷笑一聲,在張開魔法結界的同時又往後退一步,厲聲對著身後的無數黑袍人們下令。
「三百二十一號也要一起殺嗎?」守衛們似乎有點錯愕,猶豫道:「如果二十九號是叛徒的話,一直被欺負的三百二十一號應該不是和他一伙……」
其他人似乎也點了點頭,他們這些日子可是目睹了格魯被欺壓的日常。
愚蠢透頂!
十三號只想罵這群蠢貨不帶腦子,看不出來這是兩個老戲骨在飆戲嗎!
不過這種時候明顯不是給下屬們上課分析戰局的時機,十三號只能冷酷地下令:「都是叛徒,全弄死!」
格魯一跺腳,被迫成為演技派的這一年多時間裡,足夠讓一個老實人掌握睜眼說瞎話的技能。
他不忘挑撥離間——
「十三號大人!我是二號大人看重的新人,你怎麼能這樣陷害我!」
「二十九號嫉妒我擁有禁魔能力所以一直折磨我,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您也因妒生恨了嗎!」
「我是無辜的!難道十三號大人比二號大人更可信嗎!」
「他說誰是叛徒,誰就是叛徒嗎?」
「今天被潑髒水殺害的是我,明天就有可能是你們啊!」
「……」
不得不說,黎離這些日子的演技,還有格魯現在這段撕心裂肺的呼喊是有用的,尤其是最後兩句出口,成功挑撥到了關鍵點。
那些守衛衝向格魯的動作似乎有點頓住。
十三號見狀氣得想要跺腳,一邊飛快閃躲著黎離凌厲的攻勢,一邊下死令:「殺了他,不然就跟他們一起去當魔獸的食物!」
這一下,再也沒有人猶豫了。
格魯眉頭緊皺,暗道一聲不好,一邊頭也不回地轉身往後逃,一邊飛快撕開一道卷軸——是黎離送給他的,原屬於二十九號空間戒指裡的戰利品。
轉瞬間,一道超高階魔法護盾展開,將格魯護在其中。
轟——!
數道魔法同時轟擊向格魯,瞬間與他身前的那道超高階魔法護盾碰撞在一起,濃鬱的魔法元素波動蕩漾而開,原本看起來堅不可摧的魔法護盾,居然瞬間變得黯淡了許多,上面不斷泛起的波瀾更預示著它即將破碎的命運。
格魯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他迅速將另一道防禦卷軸握在手心,同時毫不猶豫地吟唱起了魔法。
原本寧靜的天空忽然變得陰冷起來,在樹油燈和魔法光輝的映照下,隱約可見天穹頂端開始凝聚起層層疊疊的陰雲。
格魯的嘴唇不斷翕動,這道使用過很多次的魔法在此刻變得如此重要。
想要保護住身後那些「試驗體」,想要攔住這些黑袍守衛,他就必須盡最大努力將這道魔法催動到極致。
一陣狂風過後,天穹上開始淅瀝地飄落小雨,起初還是如牛毛般的細密雨絲,到後面越來越大,變得如瓢潑般澎湃激烈,它們盡情地灑落向大地,彷彿一隻無形的大手,擾亂了那邊的黑袍人們進攻的舉動,使得周遭的魔法元素快速減弱,如同洩洪般消失殆盡。
前方上百個黑袍人意識到自己被禁魔了,頓時大聲呼喊。
「殺了他!」
「他果然是叛徒!」
「……」
亡靈法師們的戰鬥力在【禁魔之雨】落下的時候就被極速削弱,加上格魯周身籠罩的超高階魔法結界,看起來似乎游刃有餘。
唯有格魯自己知曉,這道魔法本該像昔日在邊界山那樣慢慢施展的,像今天這樣快速生成,所需要的魔力消耗大得可怕,他根本維持不了太久!
多虧了二十九號留下的遺物中,還有兩瓶高級回魔藥水!
格魯一邊維持著魔法,一邊仰頭大灌一口藥劑。
快些,黎離。
一定要在【禁魔之雨】潰散之前,擊敗十三號啊!他真的撐不住太久了啊!
格魯在心中苦苦地呼喚著。
當帶著熟悉的禁魔力量降臨的雨水灑落頭頂的時候,十三號低低地笑了一聲。
「禁魔,的確是很罕見的力量,堪稱魔法師們的剋星。更罕見的是,五個接受魔獸融合的人全都獲取了這樣的力量,還全都活了下來,某種意義上而言,他們這支隊伍真的稱得上是奇跡。」
十三號嘖了一聲,一邊快速地張開又一道魔法結界,一邊低低地感慨:「尤其是格魯,他從魔獸身上獲得的力量太可怕了,唯獨他一人擁有群體禁魔!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若是他有朝一日能抵達大魔導師甚至是法神的境界,整個大陸都將為他臣服。」
「可惜了,他學不乖,居然浪費了這樣絕佳的機會……說實話,若我是二號,絕對不會將那隻魔獸的力量賜予他們,而是會選擇自己獲得它,他們都不是聰明人。」
「而我,才是最聰明的那個。」
在禁魔之雨飄落的時候,十三號手中的魔杖輕輕地一揮,瞬發出一道魔法結界。
他又低低地陰笑起來,似乎很為自己的智慧得意。
「早在知曉有一整個隊能夠禁魔,又親自見證了三百二十一號【禁魔之雨】的可怕後,我就做好準備了,不然你們以為這些天我都去哪兒了?」
「反禁魔道具……很珍稀,但是很幸運,被我找到了。」
彷彿是為了驗證自己依然能使用魔法的能力,十三號的魔杖上光芒大作,與此同時,一道不知是何屬性的魔法攻擊突然襲向黎離。
黎離的腳尖在地上輕點,輕盈縱越而起,瞬間與這道攻擊錯身避過。
她的視線逐漸變冷,她深吸一口氣,左手握著的枯榮劍閃過一道白光,而後再次凌厲刺向十三號,攔住了他想要去攻擊格魯的動作。
「別想走!」
話音落下的同時,黎離的身形沒有絲毫的停滯,再次以銳不可當之勢急速衝向十三號。
只要是魔法,哪怕是瞬發,也會有片刻的停頓!
叮——!
清亮的劍嘯聲迴蕩在天穹,縱橫的劍氣瞬間刺向十三號身前的魔法護盾,在它潰散的瞬間,劍鋒上竟綻出更璀璨的光芒。
枯榮快如閃電,帶著刺耳的破空聲,下一刻,以更犀利的殺招轉向又是第二劍!
這一次,即便是十三號想要立刻張開防禦結界都來不及了。
枯榮的劍鋒已驚人的速度劃向十三號的脖頸位置,那身寬大的黑袍被劍風帶得簌簌而動,下一刻,它便好似一張脆弱的黑色廢紙,被枯榮劍激蕩的劍氣震得粉碎。
然而下一刻,黎離便發現枯榮劍不得寸近,彷彿被某種堅硬的物體擋住了進攻的勢頭。
「……」
此刻,那個一直隱藏在黑袍下方的矮胖身影也終於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饒是黎離見慣了那些手段詭異的家伙,也見慣了醜得千奇百怪的魔獸,但是在看清楚眼前的十三號現在的模樣後,心神依然震蕩了片刻。
眼前的這個「人」,已經辨不出到底是不是人了。
他的頭顱和常人無異,似乎是因為常年見不到陽光,所以膚色如死人般慘白,一雙眼睛微微眯起,下三白的眸子透著一股讓人生厭的精明優越感。
然而從脖子開始往下,便再也算不上人了。
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並不能說是白皙或是深沉,因為上面滿滿覆蓋著一層堅實的墨綠色鱗片,似某種古怪的甲片。
而他的手腳,除去握魔杖的那隻人手之外,竟然還有數隻不同的獸爪!從陰森森的白骨爪子再到某種魔獸的尖趾,再到某種鳥類魔獸的利爪,此刻都扭曲著對著黎離招手。
十三號似乎很享受黎離眼底的震驚。
他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愜意的笑容,微笑著解釋:「你看我身上的鱗甲,很漂亮對不對?」
「這是一頭超高階魔獸身上的鱗甲,雖然它只是超高階,但是它的防禦力可是世間罕見……你看,你的劍不就沒能劃破它對不對?」
黎離不說話,只是瞄準十三號沒有鱗甲保護的腦袋,化作一道影子,徑直攻向他的這道弱處。
啪——!
那隻鳥類魔獸的爪子猛地向前一伸,竟不可思議地在黎離的劍落下的同時擋住了她的這一劍。
十三號唇角的笑容更加放肆,他哈哈笑出聲,眼中甚至都因為過於得意而沁出一滴高興的眼淚。
「這個也很厲害的,是一隻超高階飛行魔獸的爪子,它沒有什麼優點,但是反應速度卻堪比聖階,你再試試,到底是你的劍快還是我的爪子快?」
「還有這個,是一隻聖階魔獸的後爪,具體有什麼用你想看看?」
十三號身上的鳥獸爪飛快地連續抵擋了黎離的數十道攻擊,而他此刻,用自己手中的魔杖點了點他臃腫的肚子。
「這裡面,可是裝了無數個更厲害的東西呢……」
說話的同時,以十三號為中心,一股危險寒冷的力量開始朝四周擴散,下一刻,翻騰的寒氣狂湧而出,無數道堅冰化作的利刃密密麻麻地飛刺向黎離!
黎離的目光緊緊鎖定了十三號,神情沒有絲毫的變化。
叮叮叮——!
枯榮劍影縱橫,火系靈力驟然爆發,一道火星瘋狂蔓延,瞬間將所有的冰刃融化成無害的水滴。
劍招,星火燎原。
「呵,原來是火系魔法戰士嗎?」
十三號並不慌張,他冷笑一聲,魔法杖驟然轉向,下一刻他施展出的魔法氣息再次一變。
翻騰的水流若浪潮般洶湧地朝著黎離撲打而來,周遭激蕩的水系魔法元素生生不息,瞬間化作一道滔滔巨浪,黎離的身影很快被這道巨大的陰影所籠罩。
十三號的笑容越拉越深。
火系戰士又如何,遇到水系魔法,就算你再如何厲害,還不是要偃旗息鼓被撲滅戰火?
然而黎離沒有後退半步,而是揚起枯榮劍,迎著浪潮猛地縱躍而上!
夜色中,枯榮的劍尖綻放出一道耀眼白光,一股極寒的凜冽氣息驟然降臨。
枯榮對著那道巨浪輕輕一點。
飛濺出的浪花化作點點飛雪,很快落入巨浪之中,在融入浪潮的瞬間,凝出一片接著一片的冰晶,看似不起眼,然而漫天的雪花落下後,密密麻麻的冰晶凝成一片……
下一刻,十三號催動出的這道巨浪便化作一堵晶瑩剔透的冰牆。
劍招,亂瓊碎玉。
「……」
十三號眼底只剩下震驚,他驚疑不定地看著黎離,脫口問道:「你居然是冰火雙系魔法戰士?!」
不,她剛才居然還輕鬆飛天上,起碼還得輔修個風系!
十三號的三白眼微微眯起,流露出許久不曾有過的鄭重和謹慎:「竟然能夠逼得我亮出這麼多的底牌……難怪南塔城會派你潛入我們的駐地。」
話音落下,他臃腫碩大的肚子翻騰著,上面隱約有電光閃過。
這道電光一直蔓延到他的魔杖頂端,下一刻,他以異常凝重的架勢將魔杖對準黎離,遙遙一指——
數道猙獰的雷電自魔杖頂端匯聚,如同無數隻糾纏在一起的電蛇,瞬間洞穿這堵透明的冰牆,帶著洶湧的雷霆之力游走在空氣中,最後拖著一縷幽藍色的電光,狠狠地擊向黎離。
轟——!
枯榮泛過一道黯淡的光。
黎離揮劍,足下荒草迎風見長,最後化作一道綠色的盾牌擋在身前,電芒落在上面,最後被化解一盡。
這一擊過後,十三號是徹底看傻眼了。
「木……木系魔法戰士?!」
黎離自然不可能告訴他,自己之所以會被師父親自帶入山門,又成為百歲飛升第一人,就是因為她的天賦,乃千年難遇。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多少道靈根,只知道師父飛升太早,導致她需要擇定一位師兄或師姐跟著修行。
因看不出黎離究極是何天賦,所以五人輪流帶孩子。
五位師兄師姐擅長的劍招分屬於不同的靈根,而她,偏偏每一種劍招都能學會。
大師兄最擅長的風系身法和御劍手段,她學了十成十。
二師姐乃是水系靈根,一手春風化雨最是驚豔,黎離學會了。
三師兄乃火系,將最擅長的星火燎原傳給了黎離。
四師姐乃變異冰靈根,最擅長的亂瓊碎玉,黎離亦是學會。
還有同為變異暗靈根的五師兄,他所獨創的浮光掠影還是被黎離學走了。
甚至連師父和其他前輩留在劍陣中,用來訓練弟子的恐怖劍氣,黎離在挨了上百年的打後,竟然也偷學走了!
若不是偷學了這麼多的劍招,黎離當日也不可能一個人就組成那般可怕的劍陣,在天雷下護住整個宗門的人。
另一邊,見證這可怕天賦的十三號一臉失魂落魄地看著黎離,他的嘴唇翕動了幾下,卻始終說不出話來,最後,雙眼逐漸泛出血紅。
想不通。
他是真的想不通啊!
十三號曾是一個主修治療魔法的木系魔法師,擁有天才般的治療魔法手段,且因為時常對自己使用治療魔法,所以身體擁有了可怕的恢復速度。
也正因如此,他開始大膽嘗試著,為自己融入各種不同的魔獸部位。
別人都是在昏迷中與魔獸融合,而他,每一次都是保持著清醒,為自己獲取新的力量而拼命。
是的,拼命。
魔獸與人類本就是完全不同的種族,它們的血液在混入人體的瞬間,便如同世上最危險的毒藥,能夠讓人瞬間暴斃,哪怕是熬過了最開始的痛苦,後續的發熱,感染,瘋癲等等症狀,都有超過七成的致死率。
而十三號,就這樣忍耐熬過了近十次的死亡威脅,最終成為了自己手中最完美無缺的作品。
精通多系魔法,進攻,防禦,速度,治療,他無所不能。
「我才是完美的……」
十三號死死地盯著黎離,眼中是遮掩不住的嫉妒和憤怒,就連呼吸也突然變得有些急促起來。
下一刻,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咯咯咯地怪異大笑起來。
「啊對了……你潛入這裡是想要救他們對吧?」
「但是你猜我做了什麼?」
黎離看著眼前這個瘋子,緩緩地舉起了手中的劍,一邊醞釀著下一道攻擊,一邊等著他放屁。
「我啊……已經聽說二號在南塔城落敗的消息了。」十三號的嘴角越拉越大,他的眼睛開始泛出詭異的光芒,似乎想到了讓自己興奮的事情:「他敗了,我們在南塔城的計劃就得擱淺了,所以這裡的這些實驗體肯定都是帶不走的累贅了。」
黎離陷入了沉默,一個糟糕的預感突然浮山了她的心頭。
「我把通往禁牢的所有傳送陣都毀了,難道你到現在都還沒發現嗎?之前駐守在禁牢的守衛都被我調上來。」
十三號笑容滿面地主動宣布答案。
他身上,那些魔獸的爪子和蹄子在歡快地輕輕拍動著,像是在為自己鼓掌。
「小姑娘,不如你猜猜,他們現在被困在哪裡等死呢?」
……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所有人都在海底?!」
科林斯回頭看了一眼,確定沒看到守衛的身影後,難以置信地低低呼出聲。
「沒錯。」藥檀點頭,快速解釋道:「黎離現在在一座島上,禁牢能容納這麼多人,而島上又探查不到我們的氣息,我們很可能就是在下面的海底!」
「那……那豈不是我們只能通過傳送陣出去?」科林斯茫然地指了指那邊已經變得黯淡的傳送陣光芒,絕望道:「可是我感應到了,那邊的傳送陣好像已經被關閉或者報廢了……」
藥檀自然也是察覺到禁牢的不對勁,才把這件事告訴科林斯的。
禁牢之中依然死寂一片。
藥檀皺眉觀察著周圍的守衛,用靈力探查了一番,最終確定,這裡是真的沒有守衛了。
想著之前十三號帶著這麼一大群守衛離開的舉動,藥檀心中不由得沉下去。
看樣子,黎離很可能遇到麻煩了。
科林斯還有些不敢置信,儘管他是水系魔法師,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會被淹死。
「怎麼可能是在海底呢?想在海底修建這麼大一所禁牢……」
「正是因為在海底,所以這麼大一所禁牢才沒被發現。」藥檀冷靜地回答好友。
而後,他彎腰,伸手在腳底的石磚上摸了摸,然後伸手在科林斯的嘴唇上碰了碰。
「嘗嘗吧,鹹的。」
科林斯愣愣地舔了舔嘴唇,而後便「呸呸呸」地吐了幾下口水,眉頭緊皺:「還真是鹹的!」
沒人守衛,藥檀也不裝了,伸手在芥子囊上一拍,先拿出荊棘玫瑰魔杖和空間戒指交給科林斯,而後取出了傳訊玉簡。
片刻後,他收起了玉簡,表情越發凝重。
「黎離那邊沒有回音,應該是遇到棘手的麻煩了,科林斯,我們得行動起來了。」
雖然不知道到底要行動什麼,但是對朋友們完全信任的科林斯毫不猶豫地點頭:「好!」
藥檀取出丹爐,將其遞送到了鎖鏈上,而後送出靈力開始催動丹爐煉鐵……
片刻後,鎖鏈斷裂。
藥檀推開困了他們數日的鐵門,在懷中摸出許多療傷藥水和辟穀藥水:「你先想辦法幫被關的人恢復精力,我去放人出來幫忙!」
看著藥檀匆匆離去的背影,科林斯抱著那些藥水愣了愣。
「這我怎麼勸他們……」
「難道我要大喊,喝了神奇藥水,跟我一起完美越獄?」
小胖子苦惱無比地嘀咕著。
這些藥水都是藥檀獨家所有的,魔法界的人誰也沒見過,鬼知道他們會不會誤以為這是送他們上天的毒藥?
再者說,他之前為了裝傻和那些守衛們那麼大聲地畫了上萬個餅,說不定周圍被關押的精靈全都以為他是人類中的敗類,誰還樂意信他!
就在科林斯頭痛的時候,隔壁目睹了藥檀越獄全程的小艾拉突然怯生生地開口。
「哥哥。」
科林斯茫然回頭:「啊?」
「我姐姐說,她可以幫你。」艾拉小心地指了指自己身邊的精靈少女。
「我在你手中的瓶子上,聞到了那塊蘋果上面的苦澀味道。」艾拉的姐姐聲音很輕和,她認真道:「我知道你們不是壞人,那些藥劑也能夠讓我們恢復力氣,所以讓我來勸他們喝下藥劑吧,這裡大部分精靈都認識我,他們會信我的。」
科林斯快要感動到落淚。
他一臉得救了的表情,迅速將藥劑瓶子放下,而後,掏出了荊棘玫瑰魔杖,眯眯眼,對準了那條鎖鏈。
小艾拉滿是期待地仰頭看著科林斯:「胖哥哥,你是火系魔法師,能夠融化這條鎖鏈嗎?」
「……」且先不提是不是火系魔法師,胖哥哥這個稱呼就讓科林斯默默流淚了。
他飛快搖頭:「不是,我是水系治療魔法師。」
「……」
小艾拉眼中的期待似乎在逐漸潰散:「水系治療魔法師……那該怎麼打破鎖鏈呢?」
一道水療術感化鎖鏈,讓它自己想開?
科林斯終於瞄準了鎖鏈連接處的縫隙,他眯起一隻眼,倒拿起荊棘玫瑰魔杖,手上依然是從黎離那兒偷來的劍招起手式。
砰——!
頂尖精鐵製成的杖身,重重地擊打向鎖鏈!清脆的一聲咔響之後,這道鐵鏈居然斷裂成了兩條……
在鎖鏈斷裂的瞬間,科林斯揚起下巴,對著目瞪口呆的兩個精靈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
「不過,我兼修近戰系。」
「……」
另一邊的藥檀,則快速奔跑在偌大的禁牢巷道中。
他辨不出這裡的精靈到底哪些能信他的話,幫著一起救人,也不知道誰有能力幫忙救人。
在這種情況下,尋找認識的朋友是最可靠的方法!
在跑到一片更加龐大,看起來也更加森嚴禁牢區域時,藥檀隱約聽到了一道沙啞的罵罵咧咧聲——
「該死的亡靈法師!你們都是骯髒噁心的豬玀!」
「光明必將獲勝!」
「你們可以殺死我的人,卻永遠消磨不盡我的意志!」
「你們最好別讓我活著回去,待到來日,成為獅鷲騎士軍團團長的我,必將帶著百名獅鷲騎士將你們碾作粉塵!」
捕捉到某個關鍵詞後,即便是沒有和對方打過交道,藥檀也知道他是誰了!
和矮子劍士這個東塔城老二一樣,永遠被尤利西斯壓一頭的西塔城老二!
他腳步頓轉,毫不猶豫地奔向罵聲的來源之地。
果不其然,藥檀在禁牢之中看到了罵罵咧咧的庫查茲,他和其他四個獅鷲騎士的手腳都被鎖鏈束縛著,正是光明教會的二隊。
這一支隊伍的氣息早已變得微弱無比,從他們跟前已經發爛發臭的那堆死魚看來,他們似乎沒有吃藥檀特意投餵的辟穀魚,所以初步判斷是被餓趴下的。
在看到藥檀衝過來的瞬間,庫查茲的聲音停頓了片刻,驚疑不定地盯著藥檀。
雖然藥檀很不起眼,但是庫查茲還是記得他是天劍宗的那個藥劑師,畢竟尤利西斯的親弟弟就在天劍宗,他不想多關注兩眼都控制不住。
在庫查茲即將懷疑藥檀是否叛向亡靈法師,這才獲取到自由之時……
藥檀目光誠懇又真切地注視著庫查茲,而後一字一句地開口——
「光明必將灑滿大陸,庫查茲軍團長,你是時候站出來拯救大家了!」
「軍團長」一詞出口,庫查茲眼中的懷疑立馬消了三成!
而後,藥檀快速地說明了現在遇到的麻煩,再次用自己清秀又真誠的臉凝向庫查茲。
「我知道你在,所以毫不猶豫選擇第一個來尋找你!能作為尤利西斯這個第一劍士的勁敵,你一定也擁有著第一的能力!現在就靠你了!」
庫查茲眼中突然迸發出光輝,眼中的懷疑再消除三成!
而藥檀加大力度,一邊用丹爐煉化禁魔的鐵鏈,一邊遞出一粒辟穀丹:「我是藥劑師,我發現所有人都被亡靈法師下了毒,所以才癱軟無力。這是我祖父留了幾十年頂級療傷藥丸,吃下它,你就能恢復力量了!」
似乎是為了讓庫查茲相信自己,他眼中適時地浮出肉痛之色,彷彿遞出的不是辟穀丹,而是一塊極品魔法石!
庫查茲看著眼前渾不起眼的小藥丸,依然有點懷疑。
在他猶疑的注視中,藥檀似乎蒙受了莫大的委屈,將藥丸分出一小塊,自己吞入口中:「我親自試藥,你相信了嗎?!」
庫查茲感受著癱軟的身體,咬了咬牙,最後還是吞下了藥檀遞到眼前的辟穀丹。
苦澀的味道入口下喉之後,一股溫暖的氣息開始在庫查茲的肚子裡蔓延,沒有等太久,他便察覺到自己的手腳開始慢慢地恢復力量了!
原來他說的是真的!
此刻的藥檀已經煉斷了禁牢的鎖鏈,又快速將束縛庫查茲手腳的鎖鏈給弄斷了。
庫查茲感激又羞愧地看著藥檀,為自己之前猜忌他而感到臉紅。
「你如此信任我,還為了救我付出了家傳的頂級療傷藥,這個人情,我記住了!以後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告訴我,我一定會回報今日的恩情!」
「……」
藥檀正想感慨,果然一看就知道是貴族出身的光明騎士啊,看樣子這輩子都沒體驗過餓肚子的感覺,居然連不吃飯會餓得沒力氣這個常識都不知曉。
不過他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而是一臉欣喜地看向庫查茲:「真的能幫我的忙嗎?」
庫查茲心中一凜,感激的情緒淡化了一些。
居然這麼快就想要回報,看樣子這個小子也並不算多好,說不定就是為了人情才付出……
「你說吧。」庫查茲略冷淡地開口,已經做好了對方索要一大筆魔法石的心理準備。
萬萬沒想到的是,藥檀卻是指向了那邊同樣被鎖住的四個獅鷲騎士。
「我的力量有點不夠了,你能把鎖鏈弄斷放他們出來,然後幫忙營救其他人嗎?我還要去救隔壁的人。」
說完這句後,他還塞給庫查茲一小瓶辟穀藥水,鄭重萬分地叮囑後者:「這個是我父親留下的療傷藥水,記得給他們喝下去。」
然後又體貼地從芥子囊中拿出一把礦鏟:「我知道你們的武器被奪走了,來,用這個敲鎖,很好用的。」
語罷,藥檀匆匆地往外走了,他剛才好像看到了梅麗莎幾人的身影,得抓緊時間把他們給放出來,至於庫查茲他們已經忽悠得差不多,應該會自覺當苦力了。
看著藥檀離去的背影,再握著這一小瓶治療藥水和那把礦鏟,那一瞬間,庫查茲的臉上如火燒火燎般地發燙。
羞恥感幾乎充斥著他整個身體,他開始瘋狂反省自己。
多善良,多無私,多偉大的少年啊!
不求回報地救人,還付出了祖父和父親留下來的療傷藥,而自己,卻像個不知好歹的畜生猜疑對方的好意!
庫查茲眼含熱淚,一邊給隊友們餵藥,一邊在心中暗暗下了決定。
待出去後,他一定要重新結識這個天劍宗的藥劑師,成為那個少年最可靠堅實的摯友!
藥檀並不知道自己簡單的舉動竟然在尤利西斯的死對頭心頭掀起了滔天巨浪。
此刻的他,正在快速地給梅麗莎解鎖。
和那邊的光明教會二隊比起來,和天劍宗關係相當好的東塔綜合學院就好說話多了,藥檀只是簡單地解釋了一下當前的狀況,這群老朋友便點頭表示要和他一起行動。
說起他們是怎麼進來的,艾柯奇苦笑著解釋:「雙月黯淡開始後,我們的巨木種子正好開始發芽,引來了一大群魔獸。我們不得已只能挖出種子,準備從魔法陣中逃出來,誰知道一出傳送陣,就被這些亡靈法師給關起來了。」
梅麗莎快速走出被附了禁魔陣法的禁牢,而後抬起手——
「【火球術】!」
即便是沒有魔杖,梅麗莎依然使出了瞬發的火球術!
接連幾個火球,全都精準地砸到了艾柯奇等東塔綜合學院學生的手腳邊,將鎖鏈給熔斷。
幾個學生抖了抖發麻的手腳,他們倒是比光明教會的騎士們聰明多了,知道吃魚保持體力,所以現在精神都還很不錯。
有了這兩隊人的加入,再加上那邊的科林斯和兩個精靈的努力,禁牢之中被放出來的人越來越多,其中較為強大的又加入了幫忙越獄的隊伍,很快,原本關滿了人的禁牢變得空空的,巷道間則是擠滿了人。
眼下,所有人都知道是天劍宗的兩個學生救了他們,再加上有庫查茲這個全場最強在做榜樣,所以這些精靈和人類即便被關押得快要崩潰,卻都沒有混亂生事,而是安靜等著藥檀指揮。
「唯一通往外界的傳送陣在那兒,好像壞了。」藥檀無奈地宣布這個結果,又看向後方近千名受困者:「有懂魔法陣的人嗎?」
「讓我來看看。」對魔法陣研究頗深的艾柯奇當即上前,從人群中側身出來,而後,有幾個精靈也上前跟著一起出來了。
但是艾柯奇的臉色很快變得糟糕。
「傳送魔法陣都是雙向的。」他抿了抿唇,皺眉道:「應該是外面的那一邊魔法陣被破壞了……所以我們在裡面是修不好的,只能等外面的人修好。」
幾個精靈也得出了同樣的結論。
庫查茲皺眉,握著礦鏟,打量了一下濕潤的禁牢牆壁:「或許我們協力可以將它打破,這不就可以出去了?」
「不行。」藥檀搖頭,為了不引起那些普通精靈的恐慌,他低聲地對庫查茲道明真相:「我們所在的禁牢的位置有極大可能是海底,打破牆壁的話,我們這些修行者有活下去的希望,但是……那些魔力不夠強大的精靈,很可能會當場死亡。」
被抓來的這些精靈大部分都只是低級魔法師,甚至還有像小艾拉這樣魔力低微到幾近於無的魔法學徒,若是海水倒灌入禁牢,這裡會有超過九成的人死亡。
庫查茲也明白過來,他毫不懷疑藥檀說的話,於是凝重地點點頭:「那的確不能打破。」
「非但不能打破……我們還得想辦法護住這些牆壁。」
傳送陣旁邊的一塊地磚被頂起,開始咕嚕咕嚕冒出水柱,科林斯被嚇了一跳,連忙站在那塊地磚之上,強行將它壓下去。
然而滲水的又豈止這塊地磚?
藥檀看著腳下越積越深的海水,再看著某些已經開始汩汩淌水的牆壁剛縫隙,心都快揪了起來。
很明顯,十三號離開的時候,應該不止毀掉了傳送陣。
他很可能把庇護這座水下禁牢的防禦魔法陣也給破壞了!
此刻,沒有了防禦陣的保護,整個禁牢都在破碎的邊緣,待到它無法抵抗來自海水壓力之時,他們這些被困在禁牢中的人就都等著餵魚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1 10:00 PM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八十章 劍陣VS魔法陣!
島上。
格魯的鼻尖已經沁出了些許汗水。
他竭盡全力維持著【禁魔之雨】,眼下只剩下最後一道超高階魔法結界卷軸了,等這道結界散去,即便是這些人都被禁魔了,一人一拳都能把他捶死。
不過格魯也不敢動彈,只能提心吊膽地觀望著不遠處的戰鬥,雖然十三號的次序是很高,但是能夠瞬殺二十九號的黎離……應該沒問題吧?
此刻的黎離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下手卻越來越快且狠。
她從未想過,有人會為了變得強大,主動將自己變成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無論她用什麼劍法,十三號都能迅速使出應對的魔法,而且他甚至還擁有瞬發高級魔法護盾的能力!
短短的瞬間,黎離便揮斬出上百劍,若換成尋常的超高階戰士或是魔導師,早該成為黎離劍下一縷幽魂,但是這個十三號卻詭異地全部擋下來了。
與其說她是在跟十三號戰鬥,倒不如說她此刻是在跟近十隻超高階和聖階的魔獸在戰鬥,且這群魔獸還擁有絕對的默契和超高的智慧。
看樣子想要殺他,就得先把這些煩人的魔獸肢體給斬下來來行,否則它們將會源源不斷地為十三號提供各種詭異的能力,若是晚了,等到格魯那邊撐不住,要同時面對十三號和上百個黑袍人的她定會成為砧板上的肉。
黎離的眼睛微微眯起。
她的白衫在狂風之中獵獵作響,烏黑的眼眸中映著一縷劍光,銳不可當。
靈力自她丹田中洶湧滾動著,快速地匯聚到她的劍上。
對面的十三號表情逐漸變得凝重,黎離這一劍的氣勢讓他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險氣息,他不由得快速凝聚出魔法護盾,而後左側那隻速度奇快專用來格擋武器的鳥爪也呈張開狀,隨時準備擋住黎離的進攻。
與此同時,他不斷快速吟唱著各系魔法轟向黎離,後者周身如同綻放一場又一場的絢爛煙花,編織著恐怖攻勢的魔法元素朝她籠罩而下,企圖阻擋黎離再次殺來的勢頭!
黎離左手緊握劍柄,將大師兄授予自己的風系身法催動到了極致,快速地穿梭躲避著那些魔法攻擊,鬼魅的身形很快逼近至十三號的身前。
他甚至能嗅到黎離手中的枯榮破空而過時,帶起的那一股淺淺血腥味劍風。
黎離眸中映出的劍芒越發璀璨,而她臉上的表情亦是一片肅然。
彷彿,這一劍,已傾盡她全身力量。
攜帶著無窮殺意的劍招,再次凌厲地斬向十三號的脖子!
早有準備的十三號幾乎是瞬間操縱著鳥爪抓向這一劍,同時魔法結界也被催動著擋在自己的脖子前面。
叮——!
清脆的劍鳴聲在耳邊響起,十三號緩緩地微笑了。
是的,再強的劍招也是會被他擋下來的,畢竟自己裝上去的鳥爪才是極致的速度。
然而轉瞬,他的瞳孔驟然一縮!
鳥爪抓了個空!
方才聲勢浩大的那一劍是假的!
下一刻,另一道輕飄飄的一斬,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十三號的鳥爪上。
劍招,【浮光掠影】!
真正的殺招藏在後面!
看似平淡無奇的一招,實則卻凝聚著激烈洶湧的靈力,精準地刺到鳥爪與人類軀體融合的部位,而後狠狠地將其割裂!
啪——!
那隻鳥爪被黎離一劍斬下,帶著暗紅色的鮮血掉落在地,瞬間沾染上污泥。
看到這一幕,十三號的腦子空白了片刻,他嘴唇顫抖著,嗓子裡發出野獸般的尖叫和怒吼,然而聲音過於古怪,讓人無法分清這到底算是人話還是野獸嚎叫。
他崩潰了,但是黎離可不會收手。
劍修準則,趁人病要人命!
在短暫的醞釀後,又是一道恐怖的劍招朝著十三號襲來!
這一次,依然是他沒有鱗甲覆蓋的脆弱脖頸處。
十三號心裡一個咯噔,有了上一次的教訓,他這一次再也不敢輕敵,咬了咬牙,重重地往自己臃腫的肚子上一拍!
在劍招襲來的剎那間,一大片耀眼的血色光芒驟然將十三號籠罩,下一刻,他的身影模糊了一下,出現在不遠處的後方。
瞬間移動?
黎離眼中閃過一絲驚愕,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這種真正稱得上空間系魔法的詭異能力!
只是十三號的眼中也露出一絲肉痛,看得出來他並不能隨意使用這樣的保命能力。
他摸著變得略小了的一些的肚子,死死的盯著黎離。
咻——!
黎離方才的那道劍氣落在了十三號之前站的位置,輕飄飄的將地上的一根小草吹得晃了晃。
沒錯,這看似可怕的一劍,連一根草都沒有斬斷。
「……又是假的?!」
十三號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眼圈突然就泛紅了。
他攏共就只能用三次的瞬間移動,就這樣被騙出了一次!
怒火瞬間湧上十三號的腦子,他一邊後退拉開距離,一邊瘋狂地用魔法轟擊著黎離。
「【冰之利刃】!」
「【火焰長矛】!」
「【劇毒藤蔓】!」
……
然而,黎離的身法絲毫不遜色於他的瞬間移動,尤其是在大概摸清十三號每種魔法需要吟唱的時間後,更是如飄忽的風一般,輕盈又靈巧地避開一道又一道的攻擊。
更可怕的是,她甚至為了能夠快速拉近和十三號的距離,竟然毫不閃避地用肩膀撞向那些冰刃,斜斜地又是一劍出手。
依然是氣息恐怖的一劍!
凜冽的劍光之中,黎離分明已經被冰刃刺傷了,可是眼中卻又像是帶著笑。
她彷彿在問他。
「你猜,這回是真的還是假的?」
十三號擋也不是,不擋也不是,最後只能雙眼通紅地賭一次,這是假的!
他沒有使用瞬間移動,而是全力往邊上一躲,猙獰的幾隻獸爪揮動著,擋住自己身上的致命處。
然而下一刻,身上傳來的劇烈刺痛提醒他,這一次是真的了。
「啊!!!」
十三號痛苦地哀嚎出聲,臃腫的身體如篩糠般震顫著,暗紅的鮮血不斷從他身上的傷口中湧出。
這一次,他身上三處魔獸肢體同時被斬落。
他驚恐地看著右肩被戳入數道冰刃的黎離,彷彿在看世上最恐怖的怪物。
十三號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
「你……你才是瘋子!」
黎離沒有收手,格魯那邊的氣息已經越來越亂,她只能再次持劍往前衝刺襲殺。
她眉眼間只有一片淡漠,聲音很輕地再次開口。
「你再猜。」
真真假假,誰也預料不到她下一劍是什麼。
十三號的精神已經被磋磨得快到崩潰的邊緣了,他幾乎是在捕捉到黎離揮劍動作的同時,毫不猶豫地選擇瞬間移動。
「你不能殺我!」
他幾乎是撕心裂肺地喊出口。
「只有我知道這一片黑石城和禁牢所在的真正位置!」
「哪怕是其他守衛,他們也不知道這裡到底在哪兒!」
「即便是你求援,也沒人能找到你們在哪裡!」
「你殺了我,就永遠也別想出去了!你是人類,即便不在意南塔城的精靈,但不管是東塔城還是西塔城,都不希望未來的獅鷲軍團團長和光明聖子死對吧!」
十三號一邊嘶吼威脅著,一邊不斷地用風系魔法加持著,朝後方退去。
的確是讓人容易動搖的話。
可是……
劍既出鞘,何能動搖?
在黎離非但沒有停手,反而不斷加速,朝著自己殺過來的瞬間,十三號的臉色便徹底沉下去了。
他身上的獸爪或是被黎離斬斷,或是被劍氣攪得傷痕累累,此刻的十三號也只能瘋狂瘋狂地拍著自己臃腫的肚子,逼著裡面融入的魔獸器官發揮作用。
十三號並不慌張,他還有最後一次瞬間移動。
與此同時,他的視線落在了不遠處的格魯身上,在發現後者身上的超高階魔法護盾幾乎快要黯淡潰散後,立馬朝著那邊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十三號臉上肉都在欣喜抖動,只要下一次移動到格魯身邊將其制住,沒有了【禁魔之雨】的擾亂,局勢就能立即反轉了!
又是鋪天蓋地的魔法光輝擋在黎離的面前。
然而這一次她沒有選擇浪費時間避讓,而是一咬牙,直挺挺地從這些恐怖的魔法中徑直穿過去。
雨中,一柄雪白秀氣的長劍,似疾風般落下。
噌——!
渾身是血的劍修冷冷地凝視著他,嘴唇微張,似乎問出了最後一句話。
你猜,這一次,是真還是假?
十三號的眼中,那道快到無法捕捉的劍影幾乎在轉瞬間就刺到了他的眼前!
在它即將落到自己眉心的瞬間,十三號的瞳孔驟然緊縮。
真的!
這次絕對是真的!
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候,十三號毫不猶豫將早就凝聚好,原本一直重點保護自己脖子的魔法護盾向上移動,死死地護住了自己的眉心。
轟——!
劍光落下,幾乎瞬間洞穿了那道超高階的護盾,卻沒能刺穿十三號全力保護的腦袋。
在呼嘯的狂風之中,十三號的身體像是炮彈擊中一般,狼狽地向後飛了一段距離,然而這一下,卻也正好讓他抵達了能夠瞬移到格魯身邊的極限距離。
剛才的那一劍果然是真的!
他擋住了!
十三號的臉上露出瘋狂的笑,他抬起手準備再次拍自己的肚子,用最後一道瞬間移動完成逆轉。
然而……
怎麼回事?為什麼抬不起手呢?
對了,他的身體怎麼沒有知覺了?
十三號的眼中似乎有些困惑,他努力睜大眼,最後,卻只能看到自己沒有頭顱的身體轟然倒地的那一幕。
是了。
是兩劍……
她的第二劍,斬落了自己的脖子。
在世界歸於死寂和虛無之前,他的腦中只剩下有關最後那個問題的答案。
原來,這一次兩劍都是真的啊。
……
黎離的手臂微微顫抖。
她身上已沒有一點好肉,方才為了殺死十三號,她幾乎是毫無抵抗地被十多道高級魔法正面轟擊,此刻,她身上的鮮血幾乎將整條裙子染成紅色。
即便如此,她依然咬緊了牙關,站在了格魯跟前。
黎離沒有說一句話,然而她已經用自己的行動表明了一切。
想要殺格魯,先打過她再說。
十三號尤不瞑目的頭顱還在不遠處盯著他們,而黎離也冷冷地注視著他們,她臉上的鮮血不斷被雨沖刷著,卻又很快從頭頂那道深可見骨的裂口滾落下來,整張臉蒼白如死人,偏偏那雙眼又銳利得好似藏了無數道劍。
兩相對比之下,後者給人的衝擊力甚至比斷首還來得大。
此刻的黎離恍若地獄中爬出的惡鬼,那些本就被禁魔的黑袍人原本正面目猙獰想要打破格魯的護盾將其誅殺,現在卻開始往後退。
「我們也是聽令行事……」
「我們也不算惡人……」
然而黎離並沒有想聽他們解釋的意思,她身後還有石城中生死未卜的上千名受害者,他們至今不能正常生活,或是不能視物說話,說是不能走動撫手,甚至就是現在,在這些人喊著他們不是惡人的現在,石屋中興許就又有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消亡!
若這些黑袍人都不算惡人,那他們何其無辜?!
對敵人心軟,就是對自己人心狠。
在這淒冷暴雨之中,黎離如一道血色流星,冷漠而俐落地收割著這些黑袍人的生命。
黑袍人如鳥獸四散般逃竄著,有人想要往石城方向衝去以那些試驗體作威脅,殊不知黎離最先對付的就是這類人,幾乎是轉瞬追殺過來。
一時間,他們再也不敢往石城那邊衝了。
石城之中,已經有人聽到外面的動靜,虛弱地遠眺著這邊的戰鬥了。
黑袍人們一個接一個倒下的時候,石城內那一張張蒼白又麻木的臉上,情緒也逐漸出現起伏。
他們看著那道代表著殺戮的血色身影,眼中沒有害怕和驚恐,只有如見到神明般的敬畏。
曾經祈禱過無數次的他們……
這一次,
終於等來了他們的神明。
黑袍人的數量越來越少,有人在慌不擇路之下,竟然直直地撞到了封禁海島的那片結界之上!
剎那間,那個黑袍人便如黎離那日所見的白色白鳥般,尖叫著化作一堆灰燼,被狂風驟雨沖散了。
逃跑的人群中,有人指著那堆灰的位置,驚恐大喊出聲。
「變了!結界的位置變了!」
很快,就有人跟著往回跑。
「結界在縮小!」
「它要殺了我們所有人!」
「結界是十三號和二號布置的,他們死了,結界要開始殺人了!」
「聖階魔法結界誰也破解不了,我們都要死了!」
「……」
格魯喝掉最後一口回魔藥水,因為他的魔力開始枯竭,所以【禁魔之雨】的雨幕範圍和雨量都在快速縮小,然而這對這場戰鬥幾乎沒有影響了。
剛才那些想要往外逃的黑袍人,幾乎都被島上的這片結界抹殺成灰燼了,餘下的幾個,正如喪家之犬般瘋狂地往回逃,此刻正瑟瑟發抖地看著黎離。
格魯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前方那道死死守在石城前方,被血氣徹底籠罩的身影。
此刻,所剩不多的幾個黑袍人好似被嚇瘋了一般再也沒有殺戮的鬥志,更別提靠近黎離了,入目之內除了血還是血。
於是格魯不再維持【禁魔之雨】,而是快步走到了黎離的身旁。
格魯原本還想問黎離怎麼應對結界的事,然而在看到黎離搖搖欲墜的身體後,臉色大變。
他竭力壓榨出身體最後的一絲魔力。
「【高級水療】!」
一絲溫潤的藍光落到黎離的身上,而後,格魯又想起什麼,飛快從空間戒指中掏出最後的魔法卷軸。
可即便做完這些,格魯的表情依然凝重。
他剛才明明往黎離的身上丟了兩道高級治療卷軸了,然而她身上的傷似乎太重了,以至於那兩道高級治療卷軸都起不到太大作用!
這樣下去,她離死不遠了!
「你等著,我去他們身上找一下有沒有回魔藥水,我恢復點魔力就再……」
格魯恐慌地想去翻屍體。
「不用,區區小傷。」
黎離的聲音很輕,像是隨時都要隨風散去。
「還是解決魔法結界比較重要。」
格魯一愣,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剛才還一副快死模樣的黎離竟然動了。
她抬起頭,從這裡面看去,結界外面依然是高山,是密林。
然而那雙澄淨的眼眸,卻似乎看破了它的偽裝,洞悉到了外面的某些氣息。
在揚起枯榮劍之後,她身上本來微弱到快要湮滅的氣息竟然再度暴漲。
下一刻,黎離化作一道血色劍影,迅速地朝著天穹飛去!
格魯臉色驟變。
上面是結界!
她飛上去肯定就要死了!
……
蔚藍的天穹下,和風緩緩。
在輕風的吹拂下,原本平靜的海水微微泛起細細的鱗波,在陽光的映射下透出深深淺淺的藍色,連飛鳥也尋不到一隻,海面幾乎與天際延綿在一起化作繪卷。
在這片望不到邊際的藍色之中,五道身影快速地在天際穿梭著,飛劍掠過的地方,只留下極其隱匿的靈力波動。
他們是天劍宗派出來的兩支隊伍之一,原本是和黃默音等人一起去南塔城支援的,只不過在接到黎離傳訊說人在海島後,便即刻轉向朝著更南邊的無盡之海飛來。
劍修的速度本就是舉世無雙,再加上臨走前有荊棘玫瑰家族贈送的上百張高級風系加速卷軸,竟奇跡般地在半天內就從南塔城飛到了無盡之海!
此刻,站在最前方的那個英俊青年,正眉頭緊鎖地舉目遠眺,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他身後的另外四個年輕人有男有女,無一例外都御劍而行,身上所著赫然是天劍宗弟子專屬的飄逸白衫。
「六師叔傳訊說在海島,可我們這一路上經過的所有海島都是荒島。」
「難道是我們飛錯了方向?」
「再找找,六師叔現在情況危急,大師姐他們又去救那兩個新師弟了,咱們可不能掉鏈子!」
他們一邊快速地交談,一邊試圖找出那個海島。
就在這時,負責帶領這支隊伍的秋雲生突然抬了抬手,快速道:「等等,把你們的靈力收斂起來!」
其他四個師弟師妹迅速噤聲屏息,除了維持御劍的靈力之外,周身其他靈力都盡數收斂。
秋師兄和跳脫的黃師姐不同,他素來不會無的放矢,所以眾劍修雖然不解,卻依然照做。
在感受到那一瞬而逝的靈力波動後,秋雲生的眼睛一亮。
「是【浮光掠影】!」
秋雲生乃是五長老的親傳弟子,雖然沒能學會這號稱天劍宗最詭秘的一招劍法,卻也在挨自家師父教訓時親身體驗過無數次,自然對它無比熟悉。
他立刻催動著足下飛劍加速:「快!六師叔就在前面!」
所有弟子們都是精神大振!
五道劍光飛快掠向秋雲生所指方向。
而在前方領路的秋雲生,越是往前飛,心中越是茫然和無措。
不對勁,方才他分明感應到那股殺氣騰騰的劍氣了,絕對是六師叔的靈力!
可是此刻他們目之所及,除了藍天便是碧海,連一塊浮木都沒有,又何來的海上荒島?
就在秋雲生迷惑之際,又是一道【浮光掠影】的靈力波動彷如虛空中生出,乍地在他身邊閃過!
這一下,即便是其他劍修,也發覺了那絲靈力波動。
「我也察覺到了!」
「這般凌厲的劍意,絕對是六師叔!」
「可是六師叔在哪裡?難道並非是在島上,而是在海底?」
幾人驚疑不定地在周圍巡視著,有心急的已經想要探一探水底了。
秋雲生抬手攔住,嚴肅道:「師弟且慢!六師叔曾在傳訊中有言,島嶼上方布有陣法,元嬰之下觸之即亡,休要妄動!」
「那該怎麼辦?」
秋雲生深吸了一口氣,凜然開口 :「既是陣法,那我們便照天劍宗的老規矩——」
「以劍陣,破之!」
天穹之上,幾個劍修互相對視一眼,皆是堅定。
五道截然不同的劍氣同時交錯匯聚,雖然每一縷的氣勢都不算多駭人,但是它們聚集在一起的時候,氣息卻是節節攀升,到最後甚至有一絲淡淡的威壓從中傳出。
清脆的劍鳴聲不斷響起,一道驚天徹底的劍光在天穹之上閃耀。
最後,這道劍光重重落向秋雲生所指位置!
倏——!
凌厲至極的劍氣狠狠徑直斬落,然而它並未落到海底,而是在虛空中驀地停住了。
下一刻,一股無形的阻力擋住了劍氣下墜的軌跡,劍光懸在半空,竟不得寸進。
五個劍修臉上同時顯出錯愕之色,但是很快,他們便意識到不對勁。
「虛空之中有東西!」
「下面便是陣法,它將海島藏起來了!」
「還差一點!」
秋雲生咬牙。
他們幾人在天劍宗年輕一代中已算是頂尖,甚至每個人都是金丹巔峰境。
但饒是如此,這一次合力斬出的最強一劍,竟然也不能破陣!劍氣揮斬下去,彷彿陷入一團虛無又黏膩的泥潭,任由他們五人如何掙扎也無法將其擊潰。
就在秋雲生幾乎力竭之時,隱約有清脆的劍嘯聲在他耳畔響徹。
恍惚間,他看到一縷耀眼的劍光似乎在自己眼前越綻越大。
最後,那束光幾乎將幾人的視野徹底遮蔽。
叮——!
輕靈的一聲碰撞聲,枯榮的劍尖與劍氣凝成的巨劍劍尖絲毫不差地觸碰在了一起。
內外同時激蕩的劍氣勾連在一起,齊齊擊向這層結界!
這些劍氣,或是溫柔如水,或是輕盈似風,或是暴戾如火,或是深沉如山……
最終,它們都被那一縷充滿殺伐之意的劍氣引導著,筆直地刺出!
一道耀眼的金色電芒剎那間閃過天際。
魔法界的聖階結界,與修真界的最強劍陣碰撞在了一起,一時間,劍尖觸碰的那一點開始閃過無數道魔法的光輝,似乎是這道陣法也在抗拒著外界力量的侵入。
然而,那道無形的天劍,五名劍修遵循著那股殺戮劍氣的指引,緩慢地堅定地再次一斬。
結界內,黎離手握枯榮,亦是同時一斬——
轟——!
這道將所有人困死的結界,此刻正如一個漂浮於陽光下的巨大泡沫,轟然碎裂。
究竟是劍修們的劍氣過於凌厲,還是布陣者全都身亡無人維持,總之這道困死了石城無數無辜者的陣法終究還是化作塵煙。
這座不知在無盡之海上隱藏了多久的罪惡島嶼,終於被揭下了掩蓋的面紗。
時間彷彿靜止。
片刻之後,下方的格魯也好,被嚇得失了魂的黑袍人們也好,石城中的受害者也好,齊齊仰頭看天,卻沒一人能說出話來。
卻見昔日的遠山不是山,樹也非樹。
唯有那蒼茫的海水在不斷翻騰。
有個孩子一瘸一拐地走出石屋,遠眺著昔日遠山和密林所在的位置,此刻那邊看去只有藍色。
他稚嫩的臉上全是恍然。
「原來……」
「我們離家這麼遠啊。」
……
黎離在揮出最後一劍後,便再也沒有力氣了。
秋雲生幾人迅速上前將她扶住。
「六師叔!」
「快,下去找人救六師叔!」
「藥師叔在哪裡?」
這些後輩慌亂地將黎離帶著飛到石城外的平地上,在看到下方上百具黑袍人的屍體後,皆是目光一凜。
看樣子,六師叔又經歷了一場苦戰。
只可惜這次來的劍修都是標準劍修,個個都是用劍的好手,所以也找不出一個會治病的。
有個大膽的想給黎離正骨,但是在看到黎離幾乎每一塊好肉的胳膊腿之後,也不敢上手了。
「藥師叔出不來?他可能在海底?」
「那可如何是好?不如我們直接從這裡挖地,一直挖到那個禁牢可行?」
「我看行!現在就挖!」
劍修們激烈地討論著。
奄奄一息的黎離:「……」
看著這些耿直的後輩,突然感覺天劍宗的未來沒救了。
不遠處,格魯拿著魔杖快步跑來。
格魯見到這些人後被嚇了一跳,但是看他們的長相和打扮與黎離極其相似,心中便微微放心下來大膽靠近。
慶幸的是,黎離之前曾在傳訊玉簡中和秋雲生幾人提及過格魯,所以倒也沒發生誤傷友軍的慘劇。
格魯已經提前灌下不少回魔藥劑了,剛才又在那些黑袍人身上搜羅了兩張治療卷軸。
幾道【高級水療】加治療卷軸下去,黎離身上的傷口至少沒有繼續往外溢血了。
那邊,負責去綁住餘下幾個黑袍人的師侄也歸來了。
五個黑袍人被丟到了黎離的面前。
「六師叔,全部照您吩咐的留活口了!」師侄恭敬道。
那五人早被掀開了黑袍的兜帽,此刻臉上只剩下驚恐和討好。
「我們什麼都說!」
「別殺我,我全部都交代!」
黎離用枯榮支著身體站起來,掃了他們一眼:「傳送陣能修嗎?」
「我們真的不會。」黑袍人一臉為難地搖頭:「我們只是平時負責巡邏的普通人,真的不知道……」
「殺。」黎離淡淡開口。
話音落下的瞬間,五個劍修同時揚起手中長劍。
「會!」
「會會會!」
剛才還嘴硬的五個人同時老實起來,一臉驚疑不定地認慫。
他們全都是之前值守在各個傳送陣之間的守衛,自然也是知道該如何修復傳送陣的。只是太奇怪了,為什麼她剛才殺了那麼多人,剛好留下的五個人都是傳送陣守衛!
黎離自然不會告訴他們,早在她第一次進入那五重傳送陣的時候,就想過要不要挾持他們直接劫獄了,只是礙於十三號隨時會出現才作罷。
不過饒是如此,黎離還是給這群人全丟了顯眼的靈力烙印,她又不是艾瑞爾那個打起來就腦子空空的家伙,自然知道避過這些人下手,可惜餘下的人都被結界給滅了。
很快,師侄們便押著這五人去維修魔法陣了。
不過劍修並不懂魔法傳送陣,黎離擔心黑袍人使詐。
她皺眉看向正在為自己治療的格魯:「你懂魔法陣嗎?」
格魯似乎愣了一下,在聽完黎離的擔憂後,他不安道:「我並不懂如何布置魔法陣……」
就在這時,一道很虛弱的聲音從不遠處的石城中傳來。
「我以前是南塔城的陣法師,讓我去盯著他們吧。」
一個精靈慢慢地向外面挪出來,他沒有戴兜帽。
黎離發現,精靈原本如葉片般優美的耳朵已經被換成一對難看的魔獸耳朵了,似乎是沒有完全癒合,此時還在淌著血。
但是他依然沒有選擇將兜帽戴上遮掩,而是看著黎離和格魯,表情嚴肅地行了精靈最隆重的抱胸躬身禮。
而後,他腳步虛浮地,慢慢走向傳送陣的那邊。
過了會兒,又一道石屋的門打開了。
這次走出來的,是一個拄著拐杖的精靈。
「我曾在綠色尖塔中熟讀陣法書冊,也讓我去吧。」
在艱難地走到黎離身邊時,她亦低頭抱胸,堅持著用完好的那一隻腿站穩,深深彎腰一躬,行上最優雅也是最完美的一次精靈族大禮。
慢慢地,那些封閉的石屋打開了一扇又一扇。
精靈大多擅長讀書和學習,其中不少人都知曉些陣法的知識。
此刻的他們毫無戰鬥能力,好一些的能夠走動,糟糕點的,身上的氣息甚至都微弱到快要消散。
然而即便如此,這些驕傲又優雅的精靈們,都掙扎著想要站起來。
他們站起來,是想要彎腰。
可是彎腰,也是想要感謝有人讓他們能夠站起來。
格魯略不安地看著他們,最後略生澀地拿魔杖抵著胸口,做了這個一年多沒有做過的東塔城法師禮。
眼下,看守他的二十九號和十三號都死了。
黎離叫來的援軍也抵達了,石城被保護下來了。
按照道理,這時候沒有威脅了的他該想辦法給費克爾頓隊長他們傳訊,告訴他這裡的好消息,再問他何時能回來集合。
可是格魯卻沒敢拿出傳訊卷軸。
他突然不敢問了。
……
禁牢中,海水已經漫過了小腿,像小艾拉那樣的小孩,甚至已經被海水淹過胸口了。
上千人分布在禁牢各個漏水的牆壁之間,艱難地堵著那些不斷滲出海水的縫隙。
然而這太艱難了。
被抓來的精靈們都不算強大,就算有魔力稍強的,也鮮有人能像梅麗莎那樣做到無杖施法——在被關押進來的時候,他們的所有武器都被亡靈法師們收走了。
能無杖施法的梅麗莎,也只能丟出【低級火球術】這一道魔法而已,在開鎖這項是絕活,但是防漏這塊零作用。
科林斯還站在先前的那個位置,企圖用自己的體重優勢將那塊石磚壓下去。
然而來自腳底的壓力越來越大,科林斯甚至感覺腳下的石磚都在微微震顫了。
不遠處的藥檀,正迅速地清點出這些人中懂陣法的那一批,已經將禁牢內的傳送陣恢復得差不多了。
這塊石磚距離傳送陣更近,若是海水倒灌進去了,說不定要影響傳送陣的修復!
科林斯咬咬牙,毅然摸出了【結界圓盤】,放入又一塊極品魔法石將其啟動!
剎那間,超高階魔法結界擋住了來自海水的壓力,將石磚穩穩地壓住了。
只是科林斯卻並不好受,他是水系魔法師,對海水的力量自然感受最深。
他已經察覺到,這座沒有結界保護的禁牢在崩潰的邊緣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像艾拉這樣的年幼精靈,在水裡已經有點站不穩了。
科林斯快哭出聲了,但是這附近還有那麼多比他小的精靈幼崽,所以他強忍住了。
小胖子在心中默默呼喚著。
「姐啊。」
「我最偉大的親姐啊,你一定不要出事啊,要活著等我來支援你啊………雖然我甚至還沒有找到離開這塊磚的辦法。」
就在這時,藥檀驚喜道。
「傳送陣亮了!」
科林斯怔了怔,而後便是揮拳高呼。
「我的姐贏了,一定是她找人修好傳送陣了!」
海島上。
在那邊傳來「傳送陣好了」的呼喊聲後,黎離穩了穩喉間快翻湧上來的腥甜,轉頭看向格魯。
「幫我弄乾淨好嗎?」
格魯一愣,就看到黎離拿著枯榮劍一副準備走的模樣。
「你要去哪裡?」
黎離如實回答:「接我的隊友。」
頓了頓,她似乎看懂了格魯的不贊成,認真道:「我沒事。」
格魯不敢置信:「你這叫沒事?!」
「沒死就不算傷。」
「……」格魯雖然拿水球術幫黎離清潔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沒把黎離放走,他在被改造之前也是隊伍裡的治療魔法師,決不允許一個半死不活的家伙在自己眼皮底下亂跑。
意見相悖時,若換成是敵人,黎離自然拔劍理論了。但這勉強算是朋友了,對方還是在關心自己……
黎離必須承認,她這人吃軟不吃硬。
於是她只能老實地坐在草地上,接受格魯不間斷的【高級水療】。
不過就在這時,她覺察到一點不對。
她皺眉看著不斷匯聚的魔法元素光點,雖然感覺不到,但是因為太濃鬱了,所以居然都看得清楚。
黎離遙遙一指:「格魯,怎麼感覺魔法元素這麼濃鬱?」
格魯頭也不抬地繼續冥想,以便能再多吟唱個【高級水療】。
他回答道:「剛才那道結界被打破的時候,用來維持陣法的魔法元素都潰散灑落下來了,我也是趁著那會兒狠狠恢復了一點魔力,剛剛才能給你治療的……不過怎麼感覺現在的魔法元素突然變少了這麼多,也不至於散這麼快啊……」
「可能是因為……都朝某個地方匯聚了?」
黎離表情古怪地看向不遠處。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在那兒有一棵小樹正在瘋長。
它甚至還伸出了一隻樹枝小手,熱情地沖她打招呼——
「嚶!」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1 10:47 PM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八十一章 小人魚
小樹人那副洋洋得意揮手的姿勢……
真是和科林斯一模一樣。
黎離看得眼皮一抖,緩緩地走到小樹人跟前,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它。
這小家伙之前還是只有兩片嫩葉,約莫一指長的可憐小苗,現在居然已經到她的小腿高,頂上的兩片嫩葉也生長出兩條細嫩的枝幹,萌出不少新葉了。
黎離倒是曾經聽藥檀提過,這種樹人戰士的生長期都很長,想要變成費魯曼長老召喚出的那種強大樹人戰士,起碼要在土壤中慢慢成長上百年,吸收到足夠的魔法元素才能長大。
結果天劍宗的小樹苗可好,幾天不見,它就從小樹苗變成一株小小樹了!
「嚶!」
小樹苗還不會說話,看到黎離走過來,討好地用樹葉蹭她,樹幹上的小綠豆眼睜得圓圓的。
這幅裝無辜的模樣……和藥檀又有點神似了。
格魯跟在黎離身後走了過來,在感受到周圍魔法元素的變動之後,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剛才爆發的那些魔法元素,好像全都被它奪走了……奇怪了,不是說樹人和精靈一樣挑剔,只會吸收木系魔法元素的嗎,怎麼它像是豬玀獸一樣,什麼都吃?」
「嚶嚶嚶!」
小樹苗一邊插著腰對格魯指指點點表示譴責,一邊繼續豬玀獸附體,很不要臉地快速吸收著周圍的魔力。
「……」
黎離蹲在小樹人的面前,有點好奇地撥一撥它的葉子:「你怎麼沒在你藥叔叔身邊?怎麼逃出來的?」
聽黎離問到這個,小樹人就來勁兒了。
它依依不捨地再猛吞了一口魔法元素,然後才從坑裡爬出來,抖了抖樹根小腳上沾著的泥土,然後一動不動地躺平。
原本翠綠的小樹人身上的色澤變得越來越淡,魔法氣息也開始消失,甚至連身體都開始快速縮小萎靡。
然後,它在黎離的面前變成了一棵焦黃色的枯草,和地上那些沒過小腿的野草混在一起毫不起眼。
示範完畢後,小樹人抖了抖枝葉,得意洋洋地又站起來,重新恢復成翠綠模樣!
格魯:「……」
黎離:「……」
格魯略有點遲疑地開口:「聽說樹人在長大時,能夠覺醒不同的能力,大多都是戰士天賦,有少數的能覺醒成樹人牧師或是法師,你這一株覺醒的能力……」
他斟酌了一下,最後還是選不出一個好聽的說法,只能如實問:「……是裝死嗎?」
小樹人一點也不覺得丟臉,反而嘚瑟地猛搖樹枝表示回答正確。
黎離:「……」
很好,這東西雖然沒什麼用,但是還知道裝死等到安全了再出來撈好處,至少說明它的腦子在天劍宗裡也算好使。
不愧是藥檀種出來的樹人。
那邊的傳送陣不斷閃過亮光,一群接一群的精靈通過傳送陣離開禁牢,抵達這座孤島。
這些被關押的精靈和人類中,有不少人因為種種原因被抓來後一直沒被十三號帶去改造,在禁牢中待得最久的已經有將近兩年時間。
原本生於高樹長在綠野中的他們,日日被囚禁於陰暗潮濕的環境中不見天光,此刻重新看到碧藍的天空和白雲,竟然仰頭望著天空不敢眨眼。
石城中還活著的那些人也走出來,焦急又欣喜地尋找著自己的親友。
小艾拉在人群中墊著腳張望著,過了會兒,在石城的某個角落看到了另一個精靈張望的身影。
「仙蒂姐姐!」她臉上全是喜悅,小腿邁得飛快,奔跑著衝到了另一個精靈的懷中。
這樣的畫面在石城的每個角落上演,將那些濃鬱的血腥味也沖散了。
黎離站在角落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幕的劫後重逢,原本因殺戮而變得浮躁的心也逐漸安寧下來。
就在這時,兩道熟悉的聲音由遠不斷拉近——
「黎離!」
「姐!我的姐!我的信仰我的神!」
科林斯滿臉狂喜地沖著黎離擁抱過來,後者微微往邊上一讓,小胖子撲了個空。
好在他對此早就習以為常,並不在意。
尤其是發現小樹人沒有弄丟,還學會了裝死這項絕技後,他就更高興了,催促著小樹人表演給自己看。
藥檀也快步趕過來,他沒顧得上看小樹人精彩的裝死表演,而是先抽了抽鼻子,敏銳地捕捉到黎離身上尚未消散的血腥味。
「你受傷了?!」
黎離正準備說沒死就是沒事,邊上早就因病患不聽醫囑而嚴重不滿的格魯搶先開口了。
「沒錯!而且是很重的致命傷,要不是剛好搶了……不,是撿了幾道高級治療卷軸,她肯定命都沒了!」
聽到這裡,藥檀不讚成地看著黎離搖搖頭,而後塞給她好幾瓶靈丹:「吃。」
黎離無奈地吞療傷藥。
藥檀和科林斯早知道格魯是臥底了,兩人對著後者點點頭打招呼,而後開始嚴肅地了解起黎離的病情。
攏共就只會一個蹩腳水療術的科林斯也煞有介事地參與討論。
「我覺得得讓她靜養一陣子,定時接受【高級水療】,未來一年能不能再打架了……」
「不打架對她來說不太可能,我覺得可以每天喝兩幅藥劑……」
「要不先來個超高階治療卷軸吧?我這兒還有一道。」
「……」
黎離聽著這三人亂七八糟的討論,眼看著科林斯已經準備把那張超高階卷軸掏出來給自己用了,她連忙抬手制止。
「打住,格魯給我連續釋放了十多次【高級水療】,我的傷已經不礙事了,這張卷軸先留著。」
在得到格魯勉為其難的證實後,科林斯才把卷軸收起來,不過依然不甘心地再給黎離丟一道水療術。
她看向科林斯,正色道:「科林斯,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科林斯還在笑呵呵地提著小樹人的小手晃悠,聽到這句話後回過頭:「人不是都救出來了嗎,還有什麼事?」
「我們還沒找到尤利西斯的下落。」
「我哥?」科林斯愣了愣,喃喃道:「我之前問了庫查茲,他說沒見我哥被抓進來,禁牢裡也沒有他的蹤影啊!」
黎離雖然不忍,卻也不願意隱瞞小胖子:「他應該是第一個被抓的,因為身份特殊,所以和希澤還有木茜他們關在一起。」
她說話之後,便不再多言,只是安靜地看著科林斯。
有些重要的事還是得告訴他才行,畢竟這是他的親哥哥。
小胖子慢慢鬆開抓著樹人的手,轉而將魔杖緊抱在懷裡,他的嘴唇翕動了幾下,方才滿眼的光芒似乎在一點點消散。
尤利西斯也被抓進來了?
可是他甚至沒被關押在禁牢,也不在石城,那他去哪兒了?難道是已經改造失敗……
那個可怕的念頭一晃而過,讓科林斯的腦子瞬間變得空白。
「會不會是弄錯了?我哥之前不是被你打敗了嗎,他肯定是提前離開迷霧之森了,現在應該還在南塔城守著吧?我……我這就傳訊問他!」他試圖為尤利西斯的失蹤尋找其他理由。
然而傳訊卷軸拿出來後,他卻又不敢打開了。
看著黎離並不像是開玩笑的表情,科林斯明白,她說的是真的。
他哥哥真的被抓了,而且比他還倒黴。
他蒼白的臉上強擠出一絲笑容,像是在安慰自己:「我哥可是未來的獅鷲軍團團長,而且還有希澤哥在,肯定沒事的。」
科林斯無措地仰著頭看向黎離和藥檀,企圖從他們的臉上得到認同。
藥檀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輕鬆又篤定,「那當然了,你想想,尤利西斯這麼重要的人物,亡靈法師肯定不會對他們貿然下手,起碼得抓個厲害的聖階魔獸才配得上他對吧?聖階魔獸又不是大白菜,即便是亡靈法師也得花不少時間才能找到,所以他現在肯定沒事!」
他說得很有道理的樣子,瞬間就將緊張到發抖的科林斯安撫下來了。
「那我該去哪裡找我哥?」想到這個問題,科林斯又茫然了。
黎離將枯榮抽出劍鞘,凝重道:「我也不知道,但是眼下禁牢是唯一的線索了,我們得再下去一趟。」
「你不能去,你受傷了。」藥檀並不贊成,他壓低了聲音:「你要是擔心我們倆下去遇到危險,我就騙……咳,請一位獅鷲騎士幫忙同行。」
心神不寧站在一邊的科林斯也急忙抬起頭,「對,你傷沒完全好,不能去!我哥已經……你不能再……」
他後半句話說得磕磕巴巴詞不達意,但是黎離聽懂了。
她的目光柔和了一些:「我真的沒事,這對我而言只是小傷。」
頓了頓,黎離看向藥檀,認真道:「下面可能會有禁魔陣法或是道具,我去最合適。」
聽到這裡,藥檀也只能沉默。
秋雲生等劍修本來想跟去,但是黎離叮囑他們留在島上保護這一千多人,他們也不得不聽從號令。
島上眾人在格魯的安排下從混亂變得有秩序起來,這裡的人太多了,在南塔城派遣的巨型載人魔法道具抵達之前,他們暫時無法離開這座孤島。
在短暫的休息之後,經過眾人再三確認無事後的黎離終於被放行。
她叫上科林斯和藥檀,進入了通往禁牢的傳送陣。
原本還在表演裝死的小樹人見狀,飛快抖了抖樹葉,趕緊扒拉住枯榮的劍鞘,跟著進入傳送陣內。
它擁有絕佳的安全意識,知道這種時候跟著主人們更穩當。
在被傳送到禁牢的瞬間,黎離才發覺冰冷的海水幾乎已經將整個禁牢灌滿。
沒有人在禁牢中堵著漏縫,海水現在已經深到快要沒過黎離的胸口了,原本趴在枯榮劍鞘上的小樹人剛傳送過來就差點被水沖走。
黎離順手將這家伙丟到自己肩膀上,冷冷提醒:「扒穩,掉了沒人管你。」
「嚶!」
小樹人怕得要死,變成一根枯黃小苗,不要臉地爬到黎離的頭頂趴好。
經過它苟了這麼久的經驗觀察,兩個叔叔都不靠譜,最安全還得是在姨姨身邊。
科林斯趕緊拿出【結界圓盤】,在超高階魔法護盾撐開的時候,海水也被輕輕地撥開,留出一片三人勉強能並立的小結界,若是再多一個人,恐怕就要擠不進來了。
在結界的保護下,被海水淹沒的那股窒息感總算慢慢淡去。
藥檀甩了甩頭髮上的海水,緊緊地挨在科林斯的身邊,感慨:「還好你開到了這個魔法道具,不然咱們可沒法下水。」
科林斯勉強笑了笑,沒有像平時那樣順桿爬嘚瑟一番,只是低聲道:「禁牢好像快崩潰了,我們要抓緊時間找人。」
黎離借著魔法結界的護盾打量了一下周圍環境,所幸她假冒二十九號的時候來巡查過很多次,差不多記得這裡的路線,倒也不至於出現走過路的尷尬局面。
在分辨出位置後,黎離往某個方向一指。
「去那邊,之前十三號似乎一直待在那邊的密室中。」
三人圍擠在一起,借著魔法結界的保護飛快朝著密室的方向行進。
密室的位置非常隱匿,正門也隱蔽在石牆之間,若不是格魯曾被帶進去過,恐怕都找不到正確的方向。
十三號在離開前,把密室的石門給關死了。
科林斯和藥檀用手推了推,石門紋絲不動。
他們盯著那堵厚實的石門,陷入沉思。
「怎麼才能夠打開它?」
「我們尋找下有沒有打開石門的機關或是陣法……」
兩人還在嚴肅討論該如何破解神秘機關打開石門,旁邊的黎離已經抽出枯榮劍,凶殘地朝著前方一砍,剎那間,這塊巨大的石門轟然碎裂,被激蕩的劍氣震成碎石塊,沉到了水底。
「……」
兩個少年默契地同時抽動嘴角。
忘了。
現在身邊有個粗暴的劍修在,很多時候都不需要動腦子,衝就完事了。
黎離打量著這間被格魯稱為「改造室」的密室。
據格魯之前所說,每當十三號準備新一輪的改造之前,就會提前幾天將選中的人和魔獸一起關押在這裡,然後進行恐怖的融合試驗。
此刻這裡空蕩蕩一片,只有一排空籠子還泡在海水中,偌大的密室中並沒有半點活物的蹤影。
「尤利西斯似乎不在這兒。」藥檀開口道。
黎離看了一眼科林斯紅紅的鼻子:「往裡走還有通往內室的門,先別哭。」
「我還沒哭。」
「嗯,很好。」
笨拙地安撫了一下這個十多歲的孩子,黎離手持枯榮,粗暴地在密室生生地砍出一條道路。
一間間地看過去後,三人的表情也變得逐漸凝重。
十三號在得知二號落敗的消息後,應當就沒想過再回禁牢了,所以禁牢中有價值的東西都被他帶走,留下的那些被放棄的人類和精靈,以及……
魔獸。
借著魔法結界的微光,黎離看到一片片深色在眼前蔓延開來,血液和海水混在一起的鹹腥味越發濃重。
發現情形不對,科林斯趕緊從空間戒指中取出照明魔法道具,緊張地觀察著周圍。
此刻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數不清的魔獸屍體,全都是被十三號「研究」過後的失敗品,即便有活下來的魔獸,也大多被淹死了,倒是還有幾隻水生魔獸還活著,正在籠中齜牙咧嘴,試圖衝破牢籠來攻擊黎離三人。
「這裡應該是關押魔獸的地方。」藥檀屏息。
就在黎離準備繼續往前的時候,科林斯卻突然停住了。
「我好像聞到了什麼熟悉的氣味。」小胖子有點不確定地開口,猛吸了幾下鼻子,而後拎著照明道具,隔著結界死死地盯著外面浮動的海水看。
下一刻,黎離的目光一閃。
她的手穿過結界,精準地抓住了在水中泡著的鳥毛。
「獅鷲的毛!」藥檀一眼便認了出來,失聲道:「閃電在裡面!」
黎離瞄了眼結界外已經攀升到自己下巴處的海水,當即拎起科林斯:「去,聞著味兒找你哥的坐騎。」
科林斯也顧不上抱怨被迫成為犬獸的事實了,他一邊抽動鼻子,一邊快速地黎離指明方向。
「那兒……對,那兒。」
黎離繞過那些魔獸屍體快速往前,很快,原本狹窄的小密室逐漸變得寬大起來,視野也開闊了許多,遠處專門用來關押大型魔獸的牢籠也隱約浮現出一角。
這一次的南塔城之戰,二號幾乎在臨行前殺掉了所有的強大魔獸,以便收集它們的屍體,當做後面召喚出來攻城的『神兵』。
所以,此刻這些石屋大小的籠子裡都是空蕩蕩的,當黎離破門而入後,突然爆發起的一陣陣嘶吼聲也顯得格外的響亮。
「嗷嗷!」
「嗷!」
好幾隻獅鷲開始瘋狂叫嚷起來,尤其是看到科林斯之後,其中那個臉最大的獅鷲更是叫得撕心裂肺。
也不知道是不是同樣嗅到了科林斯的氣味,在三人走近的時候,就看到它正把頭探到狹窄的空隙中,雙目含淚地在呼喚。
「嗷嗷嗷!」
科林斯這次再也按捺不住,哭著鼻子就想要衝上去抱住獅鷲的大腦袋,只是礙於魔法結界沒能成功,只能隔空深情對視——
「閃電!」
「你別怕,我來救你了!」
「嗷嗷嗷!」獅鷲叫得撕心裂肺。
「我知道你不喜歡被水泡著,我姐現在就把你們放出來,然後咱們一起去救我哥!」
「嗷嗷嗷!」
「不用謝,我們是一家人!」
「……」
那邊一人一獅鷲哭叫得很煽情,黎離手握越發犀利的枯榮劍,俐落地把所有的牢籠給打開,又進去將那些困住獅鷲的鎖鏈給斬斷。
重獲自由的獅鷲們都瘋狂地甩著毛逃出來,也虧得它們都長得高大,若是換成個子矮些的霜狼,恐怕等不了多久就要被淹死了。
獅鷲們極通人性,似乎知道是黎離救了它們,所以都低下頭瘋狂地用尖喙替黎離梳理著頭髮,以表親近和感激。
躲在黎離頭頂的小樹人也是狠,進入裝死狀態後就格外能演,即便被獅鷲叨了好幾下都忍著沒變回來。畢竟獅鷲們雖然已經被馴化了不知多少代,全然不似魔獸那般暴戾嗜血,但終究祖上還是會吃人的魔獸,讓小樹人覺得壓力很大。
眼看著其他獅鷲都出來了,閃電爪子上的鎖鏈也被砍斷了,但是它卻依然紋絲不動,始終眼含熱淚地站在牢籠中注視著科林斯。
科林斯抽了抽鼻子,看著閃電費解道:「你怎麼還不出來呢?」
藥檀也凝重道:「聽說有些坐騎和主人的感情太深的話……在主人遇到危險,自己卻沒能保護好他的時候,坐騎會抑鬱自責,主動選擇死亡懲罰自己。」
科林斯一聽這話就急了:「是擔心我怪你沒保護好尤利西斯,所以準備淹死自己嗎?!別啊,我哥還沒死呢!」
那邊的閃電已經快哭出聲了,絕望地嗷了兩嗓子也沒人理解。
黎離意識到不對,上前觀察了一番後表情變得略微古怪,終於明白了真相。
她掩唇輕咳:「科林斯,讓一下。」
科林斯一愣:「怎麼了?我還在勸閃電不要自責呢。」
「它沒自責。」黎離迎著獅鷲絕望的眼神,嘆氣:「只是它的腦袋太大,卡欄桿縫裡抽不出來了,得砍掉欄桿才能救出來。」
也多虧了枯榮劍似乎又提升了不少品質,變得更加銳利,不然還不一定能輕鬆斬斷這種材質特殊的牢籠,大腦袋獅鷲可能真就被迫「殉主」了。
藥檀:「……」
科林斯:「……」
閃電:「嗷!」
不過找到獅鷲以後,科林斯的臉上總算是恢復了一些笑容了。
「閃電在這裡,我哥肯定也在!」他非常篤定。
黎離亦是覺得有道理,總不可能還專門把獅鷲和騎士分開傳送吧。
再者,恐怕二號和十三號也都沒有想過會落敗,所以應當還沒來得及把那三人轉移走。
在解救完獅鷲後,黎離原想讓它們自己摸索著去禁牢大門的傳送陣離開此地的,畢竟這裡隨時可能會被淹沒。
不過獅鷲似乎都是直腦筋,看到黎離幾人在往裡走,於是它們也挺著胸膛排成一列緊緊跟在後面,儼然一副騎士護衛隊準備保護三人的模樣,除去它們狼狽用翅膀劃水的笨拙,倒也有點氣勢了。
「……」
看著這一支莫名壯大的隊伍,黎離也頗為無奈。
科林斯還在試圖和閃電溝通。
「你們知道我哥被關在哪兒了嗎?閃電你不是嗅覺很靈敏,每次都能把逃課的我抓回家的嗎,你要不再聞聞哪兒有我哥他們的味道?」
「還有你們呢?你是庫查茲的坐騎是不是?我記得你叨過我哥屁股,你應該也記得他的味道對吧?」
黎離和藥檀悄悄地豎起了耳朵。
「……」
閃電嗷了兩嗓子,倒還真的似乎想起什麼,然後突然快速地扒拉著翅膀,蹚水往前衝。
「嗷!」
它用尖喙碰了碰牆壁。
黎離跟上去,打量著前方那道不起眼的石門,和之前的一樣,它應該被布置了某種隱蔽氣息的魔法,若不是獅鷲的感知能力遠超人類,恐怕還真的沒人會注意到這裡面還有一間密室。
她揚起枯榮劍,判斷好位置後向前一揮。
轟——!
石塊崩塌碎裂的瞬間,一道白光忽地在黎離的眼前閃過,帶著視死如歸般的駭人震懾力,狠狠地撞向黎離的身體!
黎離一愣,略有些錯愕。
靈魂攻擊?!
這一下,她原想揮動枯榮劍的手都壓下去了,轉而任由這道突然出現的靈魂湧入自己的腦海中。
她倒是很想看看,這裡到底還藏了什麼東西。
黎離緩緩地將意識沉入到識海中。
這裡幾乎是各種劍氣的主場,無形的各系劍氣激蕩碰撞又融合著,時不時地撞出一道耀眼的劍芒,劍嘯聲如風聲般無處不在,最中間有一道持劍的虛影,此時,它身上正傳出一道近乎神明的恐怖威壓。
在這片無邊無際的劍氣空間中,突然闖入了一道渺小的白光。
它似乎愣了一下,茫然又僵滯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在注意到那道堪比巨人的可怕虛影後,它猛地震顫了一下,方才還充滿殺意的氣息瞬間消失不見。
那道白光也沒想到這裡居然這樣可怕,在短暫的停頓之後,它似乎預感到了危險的臨近,毫不猶豫準備回撤。
然而,一縷劍氣輕飄飄地擋住了它的退路,從上面凌厲的氣息看來,若是白光撞到它,肯定當場被攪成碎片。
白光瘋狂地想要抽離出黎離的識海,然而這時,那道巨大虛影動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了白光,徹底堵死了它的退路。
難得遇到敢攻擊自己靈魂的人,黎離本想借機看看對方究竟是何身份的,然而在她抓住對方那縷靈魂之後,它竟如壁虎斷尾般決絕,毫不猶豫地抹殺了自己那一縷靈魂!
這就有意思了,看樣子對方有絕對不能透露的秘密。
靈魂間的較量快如閃電,幾乎瞬息便結束了。
黎離身後的藥檀和科林斯沒有察覺到任何的異樣,在石門被轟開後,便下意識地想要進去。
不過黎離卻攔住了他們,「小心點,裡面可能有敵人。」
聽到這話,科林斯和藥檀立馬慎重起來,警惕地盯住裡面的動靜。
唰——!
明明禁牢內不可能出現狂風,但是魔法結界之外的海水依然劇烈地翻滾著,似乎正如黎離所說,裡面藏著某個可怕的敵人。
後方的獅鷲們太大了,被卡在石門外面沒能進來,這會兒也不敢嗷嗷叫,只能炸毛警戒著。
「在這兒等著,外面要是有人摸過來偷襲,你們就叫。」黎離回頭叮囑為首的閃電。
大腦袋趕緊點頭配合,自覺擔起了守門的重任。
有獅鷲們幫著戒備後方,黎離便放心地往前去了。
她默默地握緊了枯榮劍,暗自運起靈力,以便能夠在遇到危險時第一時間出手。
這間石室異常幽暗,興許是海水逐漸變得幽深的緣故,甚至連照明魔法道具都只能映出結界前約莫一米的視野範圍。
黎離朝科林斯和藥檀示意了一下,讓他們放緩腳步,準備悄無聲息地摸進這片黑暗中。
然而在下一刻,一道極其細微的風猛地朝著黎離幾人襲來!
叮——!
它甚至沒有碰撞到科林斯召喚出的超高階結界,便被黎離揮出的一劍攔截了。
黎離的手還呈筆直揮劍的姿勢。
在枯榮劍的劍尖上,則托著方才的那道暗器。
黎離將劍收回,那道暗器便也跟著落在了她的手中。
在看清這是何物後,黎離微微錯愕。
「咦?」
科林斯拿著照明魔法道具湊近一看,臉上也露出驚訝。
「怎麼是魚鱗?」
這並非是黎離想像中的飛鏢或是毒針等常規暗器,而是一片並不算大的魚鱗。
在魔法燈光的映照下,這片藍色的魚鱗上泛出細微閃爍的金色光澤,如同世間最美麗的寶石打磨而成,精美得無法言喻。
這樣小小的一片魚鱗,和暗器完全不沾邊,更不可能傷到黎離他們。
似乎是知道自己第一次襲擊沒有成功,緊接著又是錯亂的數道魚鱗襲擊過來,皆被黎離攔下了。
她也循著海水被魚鱗帶起的波動,尋到了襲擊者躲藏的位置。
隨著距離的拉近,三人逐漸看清了前方的情形。
那一瞬間,科林斯和藥檀都低低地驚呼出聲,眼眸中充滿了震驚之色。
一個介於少年和孩子之間的男孩正如臨大敵地盯著他們,在海水中,他深藍色的頭髮如海藻般輕輕漂浮著,白皙的皮膚上泛著珍珠般的光澤,精致如畫般的臉美得像是吟游詩人口中的海妖。
而他的下半身,卻不是人腿,而是一條修長的魚尾。
藍色的魚尾在幽暗的海水中微微擺動著,泛著細密炫目的金色光澤,原本密室內昏暗渾濁的海水在魚尾微光的映照下,竟也顯出幾分美麗。
「人……人魚!」科林斯吸了口冷氣。
曾經對人魚有過各種妄測的藥檀也愣愣地點頭:「原來真的是上人下魚……」
黎離想起自己之前畫的人魚,也在心中默默地附和藥檀的感慨,並且再次深覺西壬沒有騙人,人魚真的有著不輸於精靈的美貌。
仔細分辨的話,二者很難分出高下,畢竟精靈們的長相都偏向於清冷典雅,如凜然不可侵犯的山巔白雪。而眼前的人魚,則是如海底盛放的一束花,美得更加驚心動魄和外放。
可惜,此刻眼前這條年幼人魚的表情,卻比精靈還要冷淡和凶狠。
那雙略淺些的眸中寫滿了戾氣和藏不住的恐慌,尤其是看到拿著劍的黎離後,這條小人魚更是驀地睜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她,似乎是看到了某種怪物。
然而即便如此,他依然沒有選擇躲避起來,而是憤怒地握緊了手,而後猛地在自己的尾巴上一扯——
一片帶著鮮血的鱗片被他生生地拔下,而後狠狠地擲向黎離三人!
那一絲血紅很快消失在海水中,然而他尾巴上零零碎碎殘缺的傷口看來,他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了。
和上次一樣,鱗片被黎離用劍接住了。
她皺眉,看著那條傷痕累累的尾巴,淡淡開口:「別做這種無用功。」
小人魚的眼睛倏地閃過震驚之色。
眼看著黎離幾人走近,他連忙張開手,想要阻止他們的靠近。
「不要過來!」
「他們已經快死了,你帶走他們也沒用了!」
黎離凝重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奄奄一息的人魚,最後視線落向了他身後,不由得心下一沉。
這裡一共有十多隻人魚,然而除了男孩之外,其他人似乎都已經陷入昏迷了。
同樣的是,他們的尾巴全部全部都被殘忍地用鎖鏈穿過,短短的鎖鏈束縛著他們,讓他們只能在海水中沉沉浮浮,卻永遠游不出這間石室……
或許在海水湧進來之前,他們甚至沒有辦法站立,只能像擱淺的魚一般無助地匍匐在地上,絕望地等待著未知的危險。
看到黎離提著劍靠近,小人魚俊美卻慘白的臉上似乎浮現出絕望。
他拼命想要伸出手護住自己身後的其他人魚,然而鎖鏈卻勾住了他的尾巴,徹底將他困在這裡。
枯榮劍出鞘,而後從內穿過魔法結界,如同一隻雪白細長的游魚,懸在海水中。
叮——!
它輕飄飄地落下,精準又乾淨地斬向其中一條勾住人魚的鎖鏈。
看得出,這一劍揮得無比小心,甚至連一點魚鱗都沒有剮蹭到。
「……」
小人魚緊攥著自己鱗片的手一顫,茫然地看著這一幕。
不對,她好像不是之前那些人。
那些人絕對不會這樣溫和地對待人魚,他們只會粗暴地斬斷他們的尾巴然後把人魚們拖走,帶去那個未知的地方,然後再也不會回來。
而且她身上也沒有穿著那身可怕的黑袍!
小人魚的心中突然就瘋狂地湧出希望來,一絲快要被磨沒了的希望。
在這道灼熱目光的注視下,提著枯榮劍的黎離也似乎有所感應,她突然回頭,與小人魚四目相對。
在猶豫片刻後,黎離將枯榮劍一橫。
劍修沉聲警告。
「別想偷襲我!」
小人魚似乎愣了一下。
不過黎離沒有管他了,她還在謹慎地切鎖鏈。
這條年幼人魚一看就是受了不少折磨,正處於高度警戒狀態,若沒猜錯,剛剛偷襲自己的那道白光就是他使出的靈魂攻擊。
豐富的經驗告訴黎離,這樣的人是講不通道理的。
與其毫無憑證地說「我們是來救你的」,倒不如直接付諸實際行動開始救人,以取得對方的信任……當然,要最後救他,不然誰知道這家伙被放出來以後會不會又搞偷襲,影響自己救人的進度!
看到黎離挨個將那些被困死的人魚解救出來,那條小人魚似乎也看出他們的確沒有惡意,不知緊繃了多久的精神好像鬆懈了一些。
但是在藥檀和科林斯在給昏迷的人魚們塞藥丸的時候,他依然緊張地摳緊了尾巴的鱗片,似乎隨時做好了拼命的準備。
「行了。」黎離走到他身邊,皺眉打量了一眼:「這也殺不了我們,而且再摳就成禿尾巴了。」
小人魚臉上的表情有點狼狽,那雙漂亮的眼睛無辜地盯著黎離。
雖然這一眼堪稱攝人心魄,這個少年也漂亮到堪稱絕色,但鑑於這小家伙之前那麼陰險地搞偷襲,所以此刻黎離內心毫無波動。
她甚至沒有急著把這條唯一清醒的人魚放出來,而是將枯榮劍拿在手中,隨時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誰知道這些人魚是不是亡靈法師們的同伙,苦肉計黎離也不是沒見識過。
黎離在天劍宗練了一百年的劍,她的心早就變得和劍一樣冷了。
她冷冷地開始審問:「先說說自己的來歷,說清楚,你的族人現在可都在我手上,不老實的話,你應該知道是什麼後果。」
少年臉上剛剛浮出的一絲血色又褪去,變得一片慘白。
過了會兒,他才很低地開口:「我是人魚一族的族人,名叫喬南。」
「然後呢?」黎離繼續冷漠地等待他的答案。
「一個月前,我和族人一起從深海游往海岸,想要代表人魚族去南塔城參加塔城大賽。」
喬南的聲音變得很低:「為了能夠準時抵達南塔城,我們選了從未走過的一條偏僻海道,結果遇上風暴後迷失了方向,不慎闖入了一處海底堡壘……然後就被抓住了。」
她有足夠的理由懷疑,這所謂的海底堡壘其實就是亡靈法師們藏在海下的禁牢,這群人魚到底是多倒黴,這麼大一片海往哪兒游不好,真就直愣愣地闖進禁牢了!
別人都是釣魚,他們這是魚餌魚鉤都沒有,自個兒往桶裡跳啊!
似乎是知道黎離不會輕易相信,喬南定定地看著她。
「你是靈魂系的強者,所以,我願意將這段記憶交予你觀看,若是你確認我們不會威脅你們,可以放我們離開嗎?」
黎離微微挑眉:「你確定能承受住來自我靈魂的壓力?」
想起先前那道殺意凜然的巨大虛影,喬南臉色一白。
這個看起來並不比自己大多少的少女,靈魂不僅強大,還滿滿都是殺伐氣息。即便自己是修行靈魂系魔法,恐怕也會出事……
不過在看到底下那些依然昏迷的人魚後,他咬了咬牙:「我願意一試!」
下一刻,他視死如歸地低下頭。
黎離掃了一眼昏迷的人魚,又看了看少年的表情,最後默默地垂下眼。
枯榮出鞘。
雪白的劍在海水中劃過一道小小的弧度。
叮——!
清脆的鎖鏈斷裂聲響起後,喬南原本被束縛的尾巴瞬間得以解脫。
「……」
小人魚的眼中不由得露出錯愕之色,似是不可置信地猛地擺了擺尾巴,最後才確定自己真的自由了。
而且剛才那個凶神惡煞的劍士居然沒有瀏覽他的記憶!
一劍將人魚尾巴上的鎖鏈給斬斷後,黎離冷淡道:「我們還要去救別人,你自己帶著族人離開吧,用傳送陣還是直接游出去,都隨你。」
頓了頓,她補充道:「順便幫我們把外面的獅鷲帶去傳送陣,它們好像不認識路。」
語罷,黎離便喊上科林斯和藥檀,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外走,踏上尋找尤利西斯的道路。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喬南卻突然叫住了他們。
「這裡不是有很多黑袍人嗎?你們不怕……」
「都死了。」頓了頓,黎離冷冷地補充道:「我親自殺的,絕對不會有活口,所以你放心出去就是。」
「……」喬南被這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噎住,同時心中也掀起了難以壓下的波瀾。
他可不會忘記這裡面那個矮胖的黑袍人多可怕,他們甚至都沒來得及求援,就被對方抓住了。
眼看著三人又要往前走,喬南快速擺動尾巴追上去。
「人魚一族絕對不會欠人情!」
「你們要尋找的人如果在海底的話,我可以幫忙!」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2 11:36 AM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八十二章 他死了,啊不,又活了?
「你能夠找到人?」
一聽說喬南能幫忙,黎離心下一動,臉色都柔和了一些,看這個小偷襲者的表情也勉強沒那麼嫌棄了。
喬南在黎離的注視下有點緊張,當即開口:「能!我是人魚族最具天賦的靈魂系魔法……」
最後一字還沒說完,喬南就開始後悔。
糟糕,在真正的靈魂系大師面前說這種話,未免顯得過於普通卻自信了!
好在黎離並不是什麼靈魂系魔法師,她也沒有就此一頓陰陽輸出,而是對著小人魚揚揚下巴,示意他繼續吹。
「……反正,我略懂一點,就一點點預言術。」喬南有點小心翼翼地說出答案,變得異常謙遜:「你們配合我,我說不定可以預言出你們要找的人現在在哪兒。」
他的尾巴不安地在水中擺動著,回頭看了一眼仍然昏死的族人,喬南聲音很低:「作為交易,你們能救一下他們嗎?」
藥檀上前一步,點頭:「沒問題,交易達成。」
他剛剛看過了,這些人魚全都是餓暈的,很可能是把食物省著留給了年紀最小的喬南,幾粒辟穀丹的療傷丹就能解決的麻煩,醫修本來也沒打算見死不救。
在得到承諾之後,喬南似乎放心了一些。
他緩緩地朝著三人游曳而來。
幽藍色的海水中,小人魚如海藻般柔軟微捲的頭髮隨著水波起伏著,他的臉輕輕貼在超高階魔法護盾上面,雙眼在魔法結界的微光映照下,如同藏了一整個幽深又美麗的星空。
喬南注視著三人,開口的時候,一連串細密的小泡泡漫開。
他輕聲詢問:「失蹤者的名字是什麼?」
「尤利西斯‧荊棘玫瑰。」科林斯快速報出名字和家族組成的全名。
喬南點了點頭,又繼續詢問:「你們之中誰和尤利西斯的關係最密切?」
遠處,聽力也奇佳的獅鷲突然開始——
「嗷!嗷嗷!」
黎離淺淺地理解了一下,覺得閃電喊的是「我,是我!」
可惜了,閃電數次拼命想要從狹窄的石門中擠進來都宣告失敗,最後只能任由科林斯向前邁進一步。
「是我,他是我的哥哥。」
「好。」喬南點點頭,而後對著科林斯輕輕地招了招手:「來,把你的頭抵過來,回想著你哥哥的模樣和氣息,最好是你最後一次看到他的樣子……」
在小人魚的指引下,科林斯懵懵地湊上去,隔著一層幾乎感應不到的魔法結界,兩人的額頭輕輕抵在了一起。
那一刻,科林斯腦中正在回想的尤利西斯形象印在了喬南的腦中。
喬南慢慢後退,低沉地吟唱著什麼,人魚的聲線很輕很柔,不像是吟唱魔法,倒像是在低唱某首悠長的歌謠。
伴隨著喬南的吟唱,他的魚尾輕輕擺動,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和光點隨著他的游曳而暈開擴大,縷縷魔法光輝伴隨著這些漣漪和光點不斷擴散,隱約地,竟然以小人魚為中心逐漸形成了一具若隱若現的陣法。
位於正中的喬南的雙眸顏色越來越幽深,似乎正透過科林斯注視著另外一個人,與此同時他的眉頭越皺越緊,似乎在一次次地確定預言的內容。
過了許久,他身上的光點才緩緩散去。
喬南睜開眼,在視線聚焦後,他有點茫然又無措地看著科林斯,在對方期待的眼神中,非常小聲地開了口。
「預言的結果很糟糕……」
科林斯的臉色肉眼可見唰地變白了。
他擠出一個像是快哭了的笑容:「是……是有多糟糕?他手斷了還是腳斷了?還是說他現在被關押在一個很難營救的地方?」
藥檀默默地摟住好友的肩膀,黎離也輕輕地拍了拍科林斯的手背。
「手斷了沒事,藥檀很厲害會接好的對不對?還有在很難營救的地方也不怕,有我姐在……還有光明教會的人在……」科林斯有點慌不擇口地安慰自己。
「嗯。」
「沒錯。」
就連素來最不會安慰人的黎離也輕聲地回應他的話。
「……」
喬南沉默了片刻,最後實在頂不住小胖子的淚光,只能小聲地說出答案。
「我預言的結果是,這個人已經死了……亡者的靈魂是會消散的,所以我尋找不到他的位置。」
「……」
科林斯眼中的光好像瞬間消失了。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麼,喉嚨裡卻只發出了支離破碎的「嗚嗚」聲,一個完整的音節都吐不出口。
奇怪了。
他自己都覺得奇怪。
明明他是想大聲質問人魚為什麼要胡說八道的,也想祈求對方好好說話,不要嚇唬自己,更想聽到其他結局,哪怕是斷手斷腳,甚至是已經被改造了……都比那個字眼要好。
可是此刻的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內心一直強壓著的恐懼此刻如一頭被放開的魔獸般在他的腦海內瘋狂啃噬著,讓科林斯幾乎控制不住情緒。
「科林斯!」
黎離迅速拽進科林斯的胳膊,穩住他的身體,藥檀也趕緊往他嘴裡塞了一粒靜心丹。
藥檀將情科林斯護在身後,鄭重地請求道:「能不能再幫忙預言一次?或許……或許預言會有點小小的誤差?」
就在這時,外面也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轟——!
聽到喬南那句話的閃電,如炮彈般猛地衝了進來,竟然硬生生地憑借著肉體力量撞開了那堵牆。此刻的它大腦袋上全是血,毛也禿了一大片。
「嗷嗷!」獅鷲撲棱著翅膀狼狽地撲過來。
結界內的科林斯突然啞聲開口。
「讓它來,再預言一次可以嗎?」
「……」喬南仰頭,一臉苦相地看著這隻滿腦袋是血的獅鷲,猶豫了許久,才微微地點點頭。
「好吧……你讓它把腦袋潛到水底來,我在水中的時候力量會更強。」
還沒等科林斯開口,閃電便甩了甩腦袋,而後毫不猶豫地屈腿,呈跪姿放低身體,讓腦袋徹底泡進了水裡。
喬南小心翼翼地游過去,抵在了獅鷲的禿腦袋上。
和上一次毫無區別的步驟。
只是這一次,在光點暈開到極限的時候,喬南卻猛地睜開眼。
「咦?!」
人魚尾下的那道奇異魔法陣瞬間消散。
「怎麼了?」
「嗷?」
科林斯和閃電幾乎同時開口。
喬南疑惑地眨了眨眼,自己都有點不確定:「好像又活了……對,這次的結果好像更清晰,人是活著的。」
科林斯難以置信,眨了眨眼,震驚地指著閃電:「難道和他關係更親近的真的是你?!」
小胖子欣喜於占卜結果,但是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差點被淹死的獅鷲猛地把腦袋揚起,挑釁地沖著科林斯嗷嗷亂叫。
另一邊,就連黎離和藥檀都愣住了。
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大忽悠」三個字。
是了,這種打著算命旗號的騙子,不管是在凡間還是修真界都很多,沒想到連魔法界也有這種人。
嘖。
似乎是讀懂了對面那兩人微妙的眼神交流,喬南急了。
「我不是騙子!我真的會預言!」
「好好好,那你說他在什麼位置?」藥檀溫和地看向喬南,目光像在看裝X失敗的小屁孩,慈祥極了。
喬南一滯,小聲道:「他的命運似乎被某種神秘的力量改寫過,靈魂現在並不穩定,我也不能確定他的具體位置……只能夠判斷出他所在的位置距離我們不遠,因為能感受到比較清晰的靈魂力量……」
很好,一頓操作猛如虎,仔細一問作用無!
黎離淡淡地轉身:「走,我們挨個去找,大不了把整個禁牢全掀了。」
這句話說出,身旁的科林斯已經隱約察覺到黎姐身上若有似無的殺氣。
她好像是認真的……
藥檀也低低地嘆了口氣,將裝有辟穀丹和療傷丹的瓶子遞到結界外。
他溫和地叮囑著:「把這兩種藥丸餵給你的族人,應該等一會兒就會慢慢恢復了,另外你的狀態也不是很好,最好也吃兩粒,放心,沒毒的。」
禿頂的閃電想要跟上去,卻被科林斯勸退了。
「你太大了,魔法結界裝不下你,會被淹死的。」小胖子摸了摸閃電的翅膀,像是在承諾著什麼:「你放心,我一定會帶他回來,還會告訴他,你有幫忙找到他。」
「嗷……」閃電低低地叫了一聲。
三人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中了,只留下喬南和那幾隻歪著腦袋的獅鷲。
「嗷?」
喬南握著藥瓶潛入水底,緩緩地朝著族人游去。
只是他的眉頭卻始終緊緊皺起。
不對啊……
為什麼會有兩個不同的預言結果……明明第一次預言的結果沒有錯,那個叫尤利西斯的人的確是死了,連靈魂都消散捕捉不到痕跡了。
可是第二個結果卻是他依然活著?
這應該不可能吧。
族中最強大的靈魂強者曾告訴喬南,即便是法神也不可能做到復活死人這樣的手段,那些亡靈法師所謂的「不死」和「復活」其實也只是操縱靈魂,將其困在已經死亡的軀體中的把戲,並不算真正的復活。
難道自己的預言能力也會出錯嗎?
……
三人沉默地往前,黎離手中的枯榮像是無情的推土機,毫不留情地劈過一道又一道的石牆,試圖在上面尋找能夠進入新密室的石門。
然而靈力也好,魔法元素也罷,似乎都被這些古怪的石頭隔絕了,沒法辦法透過這些厚厚的石牆感知到後方的動靜。黎離只能漫無目的地見牆就砍,逐漸的,她頭上浸出細密的汗水,本就負傷的身體越發氣息不穩。
藥檀憂心忡忡地看了一聲不吭的黎離一眼,禁牢到底有多大無人知曉,再這樣試下去,恐怕還沒找到尤利西斯,黎離就該倒下了。
科林斯手中的魔法小燈都快熄滅了,他垂著頭,沉默地又拿出一塊魔法石為其補充魔力。
就在這時,一隻小小的細樹枝突然延伸出來,捲走了那塊魔法石。
科林斯愣了愣,出人意料地沒有跳腳,而是默默地再拿了一塊魔法石出來,結果又被捲走了。
藥檀抬眼一望,就看到黎離頭頂的那根枯草已經變得綠油油的,兩片葉片也精神地挺立著,剛才搶走魔法石的正是它控制著變長的小手,它剛才叫了好幾嗓子了,但是沒人理它。
「現在不要胡鬧!」藥檀低聲地教育小樹人。
語罷,三人繼續在黑暗中摸索著前進。
「嚶嚶嚶!」
小樹人趴在黎離的頭頂,小手小腳並攏坐好,比劃著什麼,頭頂的樹葉也激動得亂顫。
可是它說不出話,只能乾著急。
最後著急之下,它只能壯著膽子扯了扯黎離的頭髮。
「嚶!」
黎離眉頭微微一皺,面無表情地指了指自己頭頂:「它好像想說什麼。」
三人止步。
小樹人的綠豆眼睜得圓圓的,無比鄭重地伸出手朝著前方某個方向一指,同時頭頂的葉片也朝著那個位置一揚——
「嚶!」
明明這廝一直都是嚶嚶怪,但是這一聲叫出來,黎離莫名聽出了一絲堅定感?
「你讓我們走那邊?」藥檀試探著詢問。
小樹人點頭,樹葉搖晃幾下。
三人對視了幾眼。
最後,是科林斯咬牙下了決定:「反正在這鬼地方找不到路,乾脆聽它的!」
而後小胖子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樹人的葉子,祈求道:「這種時候你千萬不要逗胖叔叔玩,你指這個方向,一定要有證據啊!」
小樹人依然堅定地指著那個方向。
於是三人不再猶豫,黎離快步走在前方,枯榮劍朝著前方不斷劈斬!
轟——!
石牆坍塌,又是一條漆黑昏暗的巷道出現,這樣的黑巷他們之前已經走過無數條了,大部分都是通向關押不同魔獸的石室,裡面要麼只剩下殘破的魔獸屍體,便是就是空空如也,並沒有一點活人的氣息。
這一次抵達的石室也不例外,依然空蕩蕩的。
小樹人卻依然堅定地指著那個方向:「嚶!」
於是黎離繼續暴力開路。
轟——!
接連不斷的石牆坍塌破碎聲響起,每抵達一間石室,黎離頭頂的小樹人便輕輕搖曳著自己的葉片,似乎是在感知著某種特殊的氣息,然後確定更具體的路線,不斷調整隊伍前進的方向。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科林斯的手心也微微沁出汗水。
昏暗的禁牢之中,三人的身形朝著小樹人指著的方向快速前進。
約莫打通十多面牆之後,原本促狹昏暗的小巷道突然變寬,周圍的空間也豁然開朗。
黎離一怔,將懸空在破壁上方的枯榮劍召回,略警惕地看著前方。
和那些潮濕漆黑的石屋不同,只見前方的那些牆面全都是光滑平整的金屬質地,沒有任何縫合連接的痕跡,就像是一塊天然的巨型金屬。上面布滿了玄奧復雜的魔法陣法紋路,魔法陣的每個節點更是鑲嵌著精靈剔透的極品魔法石!
粗略地數過去,光是這面牆上就有五顆極品魔法石了!
可惜了,已經被鑲嵌進去的魔法石被撬下來肯定會弄碎,帶走也沒太大意義。
似乎是因為這一片區域要比其他地方低矮很多,所以海水已經快要淹沒到屋頂。
之前那些由巨大黑石堆砌成的禁牢和石室就足夠讓三人震驚了,能夠在海底修建出這樣規模龐大的禁牢,且每間石室都有使用過的痕跡,上面那些可怕的抓痕和揮之不去的血腥味……亡靈法師這些年到底是抓了多少人來這兒,他們是想將大陸的每個種族都改造成那種半人半魔獸的怪物嗎!
在靠近這面宏偉可怕的銀色金屬牆時,三人身前的【結界圓盤】甚至都開始微微地閃爍光芒,似乎是受到某種力量的壓制,開始不能維持了。
「能夠壓制住【結界圓盤】的禁魔魔法陣……」科林斯眼中浮現出震驚之色,咽了咽口水,連忙後退遠離它。
他失聲道:「這是聖階魔法陣!」
「那麼不出意外的話,這裡大概就是這所關押最重要囚禁者的最核心位置了。」藥檀也被這道耀眼的魔法陣給震住了。
小樹人瘋狂點頭,似乎是在驗證他們的猜想:「嚶!」
「既然布置了禁魔魔法陣,想來是因為用魔法也許能轟開這道牆,也就是說,它並不算無堅不摧的……」
黎離眯了眯眼,在心中簡單粗暴地分析了一下局勢。
然後她抬起手,勉強算得上是溫柔地將頭頂的小樹人拿下,遞給了藥檀。
「抱好。」
藥檀愣了愣,下意識地接過小樹人,將它摟進懷裡:「好,但是這裡好像沒有門,你準備……」
「沒有門,就幫它轟出一道門來。」
還沒等藥檀說完,黎離便深吸了一口氣,下一刻,便毫不猶豫地衝出了魔法結界的範圍。
她化作一道迅捷飄逸的白影,在暗沉的水中劃開一道痕跡,猛地掠向那道巨大的金屬高牆。
在那些璀璨的魔法光輝下,枯榮雪白的劍身伴隨著黎離的動作,劃過一道璨若流星的白色光線。
黎離左手持劍,靈力激蕩至極致。
在水底,枯榮通體泛著刺目的白光,
由上至下,狠狠朝著前方劈下!
轟——!
在短暫的沉寂之後,那堵宏偉的高牆突然猛地震顫了一下,而後伴隨著一道悶沉的聲響,一道刺目的白光在眾人眼前亮起。
這堵牆,還真的被黎離砍出了一道能通人的口子!
黎離朝著身後的兩人招招手,先一步掠入這間尚未被水淹沒的密室。
科林斯和藥檀趕緊跟上。
這裡並不似外面那樣陰暗,並不算大的密室中布滿了無數的禁魔魔法陣,每一個陣法的中間鑲嵌的都是極品魔法石!
海水還在順著那道口子瘋狂地倒灌進來,好在只是裂口並不算太大,所以一時間尚未淹沒三人,即便是【結界圓盤】失效了也暫時沒有麻煩。
小樹人從藥檀懷裡一躍而下,似乎早有目的撲向前方。
黎離定睛一看,只見距離他們最近的位置正靜靜地躺著一個昏睡不醒的精靈。
是春風學院的木茜。
藥檀快速上前探視了一下,皺眉:「似乎是遭受了很強的神識……不,應該是靈魂系魔法攻擊,所以陷入了昏迷,好在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木茜是精靈女王的繼承人,更是擁有與生俱來的植物溝通天賦,又是從生命之樹誕生的精靈,想來也正因如此,被精靈女王賜福過的小樹人才能感應到她的位置。
但是鑑於小樹人之前狂吞魔法元素的豬玀行為,黎離也有理由懷疑,它是嗅到了禁魔魔法陣上面那些極品魔法石的氣息才衝過來。
不過今天它是真的立了功,所以黎離倒也沒有掃它的面子問真相。
黎離單手將木茜扛在自己的背上,而後毫不拖拉地繼續往前。
「抓緊時間。」
前方還躺著兩個人,一個銀甲戰士和一個白袍魔法師,赫然就是尤利西斯和希澤。
只是奇怪的是,尤利西斯是被安置躺在石床上,而希澤卻是姿勢古怪地蜷縮在尤利西斯的床邊,看起來像是突然暈倒在這裡的。
科林斯早在看到尤利西斯的第一眼就跌跌撞撞地奔過去了:「哥!」
「我來帶你回家了哥!」
「這次回去我就背光明傳說給你聽!」
「我還沒敢告訴父親和威爾斯發生了什麼……」
他一邊竭力將尤利西斯背到背上,一邊顛三倒四地說著話。
黎離快步走近,臉上的表情十分凝重。
這裡雖然全是禁魔陣法,但是禁不住她的靈力。
她剛才淺淺地用靈力試探了一下,結果發現尤利西斯的情況非常糟糕。
他看起來像是和木茜一般陷入了沉睡,臉色平靜地閉著眼,氣息也正常。
但實際上,尤利西斯的靈魂似乎經歷了一場浩劫,又或者是經歷了更可怕的折磨,此刻正如同一根微弱的火柴,隨時都要化作一縷白煙徹底消散。
黎離甚至不敢細查,怕自己的靈力再次誤傷了他。
「科林斯!把超高階治療卷軸拿出來!」黎離飛快開口。
科林斯沒多問,趕緊掏出魔法卷軸,著急問:「怎麼了?木茜傷勢很嚴重嗎?」
說著他便想要給木茜用魔法。
黎離抿著唇,看了看周圍的禁魔法陣,得先摧毀掉它們才行。
她的手之前被十三號重創過,又接連斬了一路,眼下已經快要抬不起來了。
不過黎離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她擠壓著所剩不多的靈力,俐落地往下揮斬出數道劍氣。
金丹巔峰期的劍氣掠向那些魔法陣,一時間,原本耀眼的魔法光芒開始一個接一個地快速熄滅,極品魔法石的碎片濺射開來,像是在這間密室中綻開了一場昂貴的煙火,最後又沉入逐漸湧入的海水之中。
科林斯眼中浮出強烈的震驚之色,他之前看到這些聖階禁魔陣法,都想過黎離會不會在救完人後拿出礦鏟,把這整塊地給挖出來帶走……
萬萬沒想到,她居然闊綽到直接把它們全毀了!
黎離來不及解釋,在摧毀掉魔法陣的瞬間,她將枯榮歸於劍鞘,而後抬起手,毫不猶豫地捏碎超高階治療卷軸——
在科林斯錯愕的眼神中,一股充盈的木系魔法元素瞬間充斥在整個密室中,如同萬物復甦般的清新氣息飛快攀升,恍惚間,竟讓人生出身在一處生機勃勃的幽靜森林的錯覺。
小樹人的綠豆眼緊緊地盯著卷軸,小綠葉激動得快要顫抖,最後卻還是忍住了,沒有趁機偷魔法元素。
那些淺綠色的溫和魔法光點,緩緩地灑落在了尤利西斯的頭頂。
科林斯愣了愣,磕磕巴巴地開口:「我哥……我哥傷勢最重?」
黎離感受著尤利西斯身上的變化,輕嗯了一聲,又快速補充道:「但是現在不會死了,放心了。」
小胖子還處在震驚中,黎離把木茜扛在肩上,催促著他:「抓緊時間帶他們出去,這裡快被淹沒了。」
小樹苗飛快地跳回黎離的頭頂,細手抓穩了她的頭髮。
聽到這話,科林斯也顧不上追問黎離,他一咬牙,將【結界圓盤】催動到最大範圍,而後背著人就開始跑——
「走!」
眼下魔法結界勉強能容下背著人的他們了,魔力消耗卻變得越來越快,但是科林斯卻毫不肉痛。
他缺哥哥,不缺極品魔法石!
在留下的靈力烙印的指引下,他們沿著來時的路,飛快地奔往傳送陣的位置。
路過之前遇到喬南的位置時,黎離特意多看了幾眼。
那些有點呆頭呆腦的獅鷲們都不見了,想來是被喬南帶著進了傳送陣,現在那邊有庫查茲這些獅鷲騎士們守著,它們應當不會再受什麼委屈了。
至於喬南和其他幾條人魚,也是沒了蹤影,不知道是甦醒後游走了,還是也跟著傳送到了島上。
站到傳送陣中的時候,黎離高懸了許久的心總算緩緩地落下來,那股強壓了許久的疲憊感正在瘋狂地湧上來。
她再次忍了忍,若無其事地扛著木茜走在最前面,
很快,他們帶著人回到了島上。
早在半道的時候,黎離便給秋雲生等人傳訊了,所以在傳送陣閃過的瞬間,早早候在傳送陣外的幾人便快步接引過來。
來得最快的是閃電,它嗷嗷亂叫著,若不是顧及著科林斯還背著尤利西斯,恐怕都要控制不住喜悅,叼著小胖子到處亂飛了。
春風學院的幾個精靈也在其中,這時候飛快地從黎離肩上接過木茜,眼中都快落下激動慶幸的淚水了。
眼看著他們還想要很講究地行禮致謝,黎離冷淡推開:「謝禮以後慢慢還,現在先去給她治療吧。」
畢竟靈魂系損傷這種問題比較麻煩,藥檀的靈丹暫時還沒有涉足這個領域,還是得交給專業的治療魔法師來研究。
精靈們忍住眼淚,帶著木茜匆匆離去。
不過臨走前,還是派了個代表非常隆重地對著黎離幾人行了全套精靈禮,儀式感十足。
黎離此刻累到快走不動道,回過頭,對藥檀和科林斯低聲道:「走,我們先回格魯的木屋,再讓他幫忙用【高級水療】給尤利西斯和希澤治療…… 」
遠處,格魯正在給那些獅鷲們療傷。
庫查茲等光明騎士以前雖然極度厭惡亡靈法師,更對這些改造過的人充滿了偏見,但是經過這件事之後,態度卻似乎徹底轉變了。
那邊的光明騎士正拿著武器在石城邊上板著臉守衛戒備著,他們隊伍中的那個牧師甚至在主動幫那些重傷試驗體療傷,見到這一幕,庫查茲也沒有開口說什麼。
然而就在這時,數道獅鷲的尖嘯突然從天穹的那一邊傳來。
黎離抬頭,看到了數道黑影在朝著這邊迅速靠近。
正朝著這邊走來的庫查茲也愣了愣,他錯愕地回頭問隊友:「好像是駐守在西塔城的超高階隊伍,你傳訊給教廷了?」
他從離開禁牢到現在,一直都在忙著帶隊伍統計那些被囚禁者的信息,以便能夠在日後將他們送回南塔城或是東塔城,所以還沒來得及向紅衣主教匯報這邊的消息。想來南塔城也尚未平定,主教他們也無暇支援。
至於那些已經被改造過的試驗體,庫查茲則暫時無法確定該怎麼辦……
以往遇到被改造過的人,要麼就是失敗後的屍體,要麼就是亡靈法師們的走狗,畢竟如果不願意成為亡靈法師們的附庸,估計也出不了這座被封閉隱藏的海上孤島。
後面的那個獅鷲騎士搖了搖頭,同樣納悶道:「我並不知曉這裡的確切位置,隊長你也沒有下令,所以一直沒有傳訊。」
庫查茲也愣了:「對啊,他們是怎麼知道我們位置的!還來得這麼快!」
黎離眯著眼,看著逐漸下落的獅鷲們,從它們的速度看來,恐怕是加持了風系卷軸的效果才能來得這麼快,就差一點趕上劍修了。
在獅鷲們落地之後,頂上的那些銀甲騎士們迅速跨下來,而後大步朝著這邊靠近。
科林斯又驚又喜:「你們終於來了!有牧師嗎?我哥哥受了重傷……」
小胖子的聲音逐漸變小,因為他發現這次的隊伍似乎沒有任何一個牧師的存在,而且他們甚至只是看了尤利西斯一眼,而後便將視線鎖在了希澤身上。
前方的兩個獅鷲騎士沉默地朝著藥檀和科林斯伸出手。
黎離目光一凜。
他們的目標似乎很明確,是沖著藥檀背上的希澤來的,至於尤利西斯只是順帶。
這些獅鷲騎士們身上的氣勢很可怕,他們和庫查茲這樣的年輕騎士不一樣,面容都被盔甲徹底遮擋住了,就像是一尊尊無情又巨大的鐵甲兵,讓人莫名膽寒。
但是藥檀沒有鬆手,他看出這些獅鷲騎士的意圖,他們似乎是想直接帶走希澤和尤利西斯。
身為醫修,可以怕死,但是不能因為怕死,眼睜睜地看著兩條人命丟在自己眼前。
他抿了抿唇,認真道:「他們現在身上的傷勢很重,尤其是尤利西斯,如果再被帶著跋涉的話,不管是回南塔城還是西塔城,都可能會死在路上。」
頓了頓,他仰頭看著這些可怕的獅鷲騎士,說得非常溫和又客氣:「除非你們帶了超高階以上的治療卷軸,不然最好不要在這種時候帶走他們。」
「……」
從這些獅鷲騎士沉默的反應來看,他們來得很匆忙,沒有帶這種東西。
於是藥檀沒有鬆手,科林斯更是從頭到尾將自己哥哥死死地護在身後,完全沒有要交予他們的意思。
黎離垂眸看了一眼,往前一步擋在了藥檀前方,鎮定又冷漠地和那些獅鷲騎士們對視著,秋雲生等人也默默地將手扣在了劍柄上。
藥檀並不想因為這種事和獅鷲騎士們起衝突,於是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猛地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庫查茲,眼神中帶了些懇求。
庫查茲想了想,他其實和希澤少有接觸,畢竟對方是尤利西斯的摯友,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他成為獅鷲騎士軍團團長的阻礙之一。
記得希澤身邊總是有一整隊的獅鷲騎士保護,想來這群就是希澤的護衛者,又發現這裡全是些疑似亡靈法師的人,所以才會這麼心急地想帶他走吧?
不過「這些人也是受害者」之類的話,現在估計不太合適提出來,得回去以後和主教慢慢講述這次的經歷才行。
庫查茲也知曉希澤對於光明教會的意義,於是上前一步道:「希澤和尤利西斯都受了重傷,先在這裡接受兩天治療再走吧?不然路上出了問題,教皇那邊肯定會先問責你們的。」
頓了頓,他指著那邊的一個牧師:「我隊伍裡有個高級牧師,能夠給他們提供更好的治療,等傷勢好些了再帶回南塔城應該比較妥當。」
聽了庫查茲的話後,為首的那個獅鷲騎士似乎也終於鬆了態度。
不過他依然對著藥檀伸手:「將他交給我們,接下來他會由教會的牧師治療。」
庫查茲對著藥檀點點頭,順便將不遠處的牧師喊了過來。
他解釋道:「那邊我們收拾出了兩間空石屋,你們先帶人過去吧。」
藥檀在看到那個高級牧師走過來後,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希澤交給了那個獅鷲騎士。
希澤似乎是魔力方面出了問題,還是交給魔法界的牧師比較靠譜。
科林斯背著哥哥,沉聲道:「我背他過去。」
然而獅鷲騎士們卻拒絕了科林斯的請求。
「這裡不安全,我們要隨身保護他們兩人,外人盡量不要靠近。」
「可是我是他弟弟!親弟弟!」科林斯難以置信地驚呼。
「這裡不安全,來歷不明的人不能靠近。」
他們依然用這句話冷漠地回絕了科林斯。
科林斯這下說什麼也不願意交出尤利西斯了,從這些人來時就不對勁的態度看來,他並不覺得他們會比自己更在意尤利西斯的死活。
黎離冷冷開口:「我們既然都幫忙救出了他們,難道還會浪費力氣刺殺他們?」
藥檀也適時嘆氣,似乎頗為感慨:「真是沒想到,我心中最偉大高尚的光明教會騎士居然這樣對待救命恩人……連讓親友守護在一旁的資格都不給予。」
庫查茲:「……」
雖然藥檀沒有說他,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覺得非常心虛和不安。
是啊!
一個小小的藥劑師,甚至沒有魔力,都甘願為了朋友去以身犯險救人,而他,甚至和尤利西斯算得上是同伴,更是希澤的守護者之一,卻沒有任何作為。
他和隊友們都是這個弱小的藥劑師營救出來的,對方甚至把祖傳的靈藥送給了自己。
這是什麼?這不是光明教會最推崇的偉大無私精神嗎?
如果這樣的人都要被懷疑來歷不明,那自己又算什麼?!算是亡靈法師派到光明教會的臥底嗎?!
心情激蕩之下,庫查茲堅定地邁步上前。
他行了個標準的騎士禮,然後沉聲開口。
「我,庫查茲,願以獅鷲騎士的榮光替他們三個擔保,作為挽救了光明教會未來的重要存在,他們有權利待守在自己的親友身邊!」
庫查茲:我和希澤=光明教會的未來。
獅鷲騎士們:尤利西斯和希澤,的確是光明教會的未來。
兩代騎士對峙了片刻,庫查茲原本正經嚴肅的臉都快繃不住了。
求求了,給未來的獅鷲騎士軍團團長一點面子行不行?
在短暫的猶豫之後,不知道是不是庫查茲的面子起了作用,獅鷲騎士們作出讓步。
尤利西斯被留在了科林斯的身邊。
然而,希澤卻被帶到了另一間單獨的石屋,門外被五個獅鷲騎士嚴密地守護著禁止任何人靠近,僅有那個光明教會的牧師能夠進去。
庫查茲也不能靠近,他的面子在這時毫無作用。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2 12:22 PM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八十三章 走,回家。
眼看著那些獅鷲騎士和牧師將希澤帶到最角落的一個石屋中安置好,黎離也收回了視線。
她低聲對科林斯道:「走吧,帶你哥去找格魯幫忙。」
雖然專注於治療魔法的牧師可能能力最強,但是同為魔導師,格魯的治療魔法也不比對方差,更重要的是,不用在那群獅鷲騎士的監視下照顧尤利西斯,這是好事。
和這一隊獅鷲騎士對視的時候,黎離覺得很不舒服。
科林斯點點頭,緊緊背著尤利西斯往石城中走去,閃電也連忙跟上來。
格魯的石屋太小,所以這次他們直接征用了當初二十九號的大石屋,裡面甚至還有幾間被分出來的單獨休息室。
進門之後,科林斯便小心地把尤利西斯安置在了床上,閃電悄悄地跟在他們身後,見狀彎下腿,匍匐在窗邊,將大腦袋貼在尤利西斯的手邊蹭了蹭。
「嗷。」
低低地叫了一聲後,它把受傷的頭埋在主人微微蜷縮的手邊。
格魯給尤利西斯先用了兩道【高級水療】,只是這樣的治療術對於外傷效果明顯,但是對於尤利西斯這樣的靈魂損傷而言作用並不算太大,還是得靜養才行。
同為水系魔法師的科林斯自然知道這一點,他抬頭感激地看向格魯,聲音沙啞道:「格魯大哥,多謝你幫忙,你也先休息一下吧,我哥這兒有我守著。」
格魯擦了擦額上的汗水,點點頭:「那我去找黎離說點事,等會兒就回來。」
又留下兩道從那些黑袍人屍體上扒出來的高級治療卷軸後,格魯才快步朝著邊上一間小休息室走去。
這間休息室沒有窗戶,裡面的光線很暗,他只看到黎離靠坐在牆角的背影。
格魯取出一枚空間戒指道,對黎離道:「黎離,這是十三號的空間戒指,我在你們去禁牢的時候抽空把它上面的魔法封印給解除了,人是你好不容易殺的,東西自然也該歸你所有。至於其他人的戒指品質都不高,等我慢慢解封後再給你……」
只是格魯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一些話,黎離卻一直沒有回應。
他愣了愣,雖然和黎離相處時間很短,但是後者平時即便冷淡,其實也會很認真地傾聽並時不時吱一聲給出回應。
不對勁。
「黎離?」
格魯輕輕地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可是沒有回應。
他快步上前,用魔力小心地一探,才發現她已經徹底昏死過去了。
……
得知黎離陷入昏迷後,科林斯和藥檀趕緊衝進來。
看到黎離沉睡的模樣,藥檀連忙拉住想要跑過去的科林斯。
他將聲音壓到最低,憂心忡忡地詢問格魯:「她怎麼了?」
「她太累了,之前本就受了重傷,又如此勞累,換成魔獸都撐不住的,更何況是人。」格魯嘆了口氣:「我已經給她用過【高級水療】了,暫時別打擾她,讓她靜靜地休息兩天會好些。」
黎離已經被格魯移到屋內的小軟床上躺好了,在樹油燈的映照下,她的臉色蒼白得不見半點血色,平素眉眼間總是籠著的那冷冽和銳利在此刻盡數不見,倒罕見的顯出幾分脆弱感。
枯榮劍依然被她緊緊摟在懷中,藥檀怕她不舒服想要將其抽出,試了幾次都以失敗,她抱劍的樣子像是在護著自己的命根子。
秋雲生幾人在聞訊後,亦是第一時間趕來。
「藥師叔,科師叔。」秋雲生幾人知曉科林斯和藥檀是黎離的好友,所以先恭敬地同兩人問好。
若換作往日,科林斯定是要挺著小肚子嘚瑟一番的,可今日他只是低著頭,雙眼通紅地小聲自責著。
「都怪我……我明明知道她受了傷還讓她帶我去找哥哥,我還一直沒注意到她都累成那樣了……」
「我真的是個蠢貨,哈皮他們罵得對。」
科林斯站在黎離的身邊,手攥得很緊。
他身側,正在沉默煉丹的藥檀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又丟了兩味藥材進去。
「要是我能再厲害一點就好了。」
醫修突然低低地這樣說了一句,輕輕的聲音像是在自言自語:「不,不能要是……是我必須要變得更厲害。」
他身側那個總是笑呵呵的小胖子也抱緊了魔杖,堅定地應了一句:「我也要成為很強大的魔法師才行!」
兩個守在床畔的少年對視一眼,點點頭,似乎都堅定了許多。
樹油燈映得三人的影子在牆上跳躍連在一起。
格魯靜靜地看著前方的那三個年輕人,輕輕撫摸著自己手中的魔杖,不由得出了神。
他像是隔著他們,又看到了某些模糊的影子。
格魯低下頭不再去看,將身上黑色的袍子緊了緊,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接下來的兩日,整個石城都在微妙的平靜中度過。
庫查茲已經自覺肩負起島上值守的重任,每天帶著自家獅鷲在島上一圈一圈地繞,繞累了就回到關押那五個亡靈法師的暗室,翻來覆去地拷問他們。
在他的逼問下,這五個人已經連自己穿的褲衩子是什麼顏色都老實交代出來了,就是沒有交代出其他有用的消息。
庫查茲有些為難地看著這五人,又看著不遠處那處孤僻的石屋,不由得皺了皺眉。
希澤和尤利西斯都沒恢復,那個叫黎離的天劍宗學生也沒醒……看樣子,這一次的塔城大賽,要成為歷史書上最混亂的一屆了啊。
石屋內。
此刻的黎離,意識正深深地潛入到了自己的丹田處,打量著自己的金丹。
這枚才重鑄不久的金丹,正散發著瑩潤的光澤,上面隱約傳出的各系靈力波動更是凌厲可怕。
或許是因為知曉自己修煉的每一個步驟,清楚每絲靈力該送完那一根經脈,所以黎離重修後的進度可怕到非人,甚至於,她隱約間察覺到自己在與十三號的戰鬥之後,似乎能夠嘗試凝出元嬰了。
只要有數量足夠的靈石,應該不是問題。更重要的是,此刻黎離感覺自己周身的靈力充沛,想來是藥檀和秋雲生他們又在周圍放置了大量的靈石。
但是在短暫的思忖過後,黎離還是暫時按下了這個想法。
結成元嬰需要先主動破碎金丹,雖然黎離已經知道自己的金丹該如何破碎再凝聚成元嬰最為快捷安全,但是那一刻的她是最孱弱無助的,哪怕是一個孩童都能趁機致她於死地,著實不適合在這種地方進行。
因為知道身邊有同伴和一群後輩守著,所以她才能放心休息這麼久。
不過外面依然有潛在的危險,是時候打起精神繼續警惕了。
將意識抽離丹田後,黎離緩緩地睜開了眼。
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被移到了地下了。
沒錯,就是她之前在格魯房間下面挖的那個四室一廳,不同的是現在屋裡都布置著豪華的裝飾,一看便知是科林斯的手筆。
她緩緩起身,去隔壁一看,就看到依然昏迷的尤利西斯正躺在一張軟床上,閃電正蜷縮在床邊,大腦袋一點一點地。
隔壁的房間中,科林斯似乎正縮在角落,小聲地與安格斯和威爾斯傳訊。
小胖子的聲音聽起來和以前一樣輕快,他沒有同長輩哭訴現在淒慘的境遇,而是和往常一般聊著天——
「……那當然了,我們天劍宗肯定最厲害啊!那可是藥檀種下去的種子,瞧瞧天劍城裡那些田裡的莊稼,就該知道他們多擅長這個。」
「嗯……會照顧好自己的,等我回來就給你們帶特產,南塔城的水果很鮮美的。」
「……我哥?」
「他很好。我到時候和他一起帶著特產回來。」
「……」
黎離愣了愣,沒想到科林斯現在也學會報喜不報憂了。
她沒有打擾他,而是悄無聲息繼續往隔壁走去,她嗅到那邊飄來了一股淡淡的藥香飄來。
黎離一走到門口,就看到藥檀盤腿坐在房間一角,正表情嚴肅地開爐取丹。
藥檀也注意到後面黎離的氣息在靠近,不過他沒有馬上回頭,而是先小心地將爐中丹藥取出,而後才鬆了一口氣。
他把靈丹遞給黎離:「我觀你氣息逐漸平穩強健,便猜你該醒了,來,先吃一粒滋補的丹藥。」
黎離直接拿過丹藥便往下吞,也不多問,反正她不懂醫道問了也是白瞎,藥檀又不會毒她。
藥檀又遞了一粒淺粉色的丹藥過去。
這顏色詭異,黎離皺了皺眉:「什麼東西?」
「隔壁的春風學院的木茜早上醒了,精靈們送了一筐桃子給我當禮物,我用來煉了顆桃子味的辟穀丹,你嘗嘗?」
「……」黎離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藥檀。
桃子不比辟穀丹好吃?這不是多此一舉加糟蹋好東西嗎!
藥檀倒是很期待自己研究出的新口味得到好評:「味道怎麼樣?」
「沒桃子好吃。」黎離給出真實感想。
「……」藥檀沉默了一下,然後翻了翻小冊子,在其中一頁上打了個叉。
「格魯和秋雲生他們呢?」黎離看了看房間,沒找到其他人的身影。
「他們都在石城裡面給那些人療傷,現在石城中有很多人,把你和尤利西斯移下來也是因為下面更安靜些。」藥檀收起煉丹爐,起身提議道:「要出去走走嗎?」
黎離頷首:「走吧。」
她現在對監視希澤的那一隊獅鷲騎士非常戒備,之前沒餘力,現在怎麼也得跑去往他們身上丟個靈力烙印才安心。
大概這就是她被魔修偷襲後留下的最大毛病吧?
……
此刻,外面正是寧靜的黃昏。
春風學院的木茜似乎已經醒過來,在路過黎離身邊的時候,她突然喊住了她。
「黎離。」
黎離回頭,與精靈靜靜對視。
在黎離的目光中,木茜往前走了兩步,她那雙淺綠色的眸子此刻無比溫和,長髮隨風輕輕飛舞著,上面點綴著的綠葉裝飾也顯得格外融洽。
木茜認真而優雅地抱胸,對著黎離彎腰。
「精靈一族永遠不會忘記天劍宗的援助。」在暮色中,精靈彷彿許下了一句誓言,語氣無比認真。
黎離愣了愣,她以為木茜要感謝自己把她背出來這事兒,沒想到這一謝居然如此籠重,整得像是她挽救了整個精靈族似的。
估計是黃默音他們去支援南塔城,幫上了不少忙的原因吧。
黎離不太擅長和不熟悉的人交流,於是略生硬乾癟地客套幾句後,便準備抽身離去,以防自己不留神又說點什麼大實話讓別人誤會。
只不過她正準備走,木茜便好似想起什麼,抬起手在頭髮上一撫,將頭髮上的那顆小樹苗拿下來。
「這是你們的風鈴巨木樹人嗎?沒想到它居然成長得如此快,真是讓人驚嘆。」木茜將小樹人還給黎離,溫聲道:「它似乎很渴望木系魔法元素,所以這些天我和隊友們都對它施放了許多木系魔法,希望沒有影響到你們的種植計劃。」
黎離:「……」
藥檀:「……」
兩人一邊假裝聊天散步,一邊好似無意地往那些獅鷲騎士所在的偏僻石屋靠。
一路上有不少人路過,皆是感激且熱情地和他們打招呼,他們並不是傻子,之前石城中的人親自看到了黎離為了阻攔十三號險些戰死,禁牢中的人又都是藥檀和科林斯救出來的,眼下都知道是天劍宗的學生救了整座島。
在這樣自然輕鬆的氣氛中,兩人終於抵達了希澤所在的石屋附近。
就在這時,門口圍守著的獅鷲騎士們似乎動了,正當藥檀以為對方要走過來攔住他倆時,卻發現他們是朝裡面走去。
黎離和藥檀快速地交換了一下眼神,兩人都飛快地將靈力烙印丟過去。
靈力烙印沒有落空。
也正因如此,黎離聽到了那邊短暫的對話——
「我現在必須要到尤利西斯身邊去,這是命令。」
說話的是希澤,他的聲音聽起來格外低啞虛浮,或許也是剛剛才甦醒過來。
只是黎離覺得古怪的是,希澤醒來後並不是問尤利西斯是否安好,也沒有問自己是怎麼從禁牢出來的,而是第一時間要求趕到尤利西斯身邊去,這又是為了什麼?
「尤利西斯在他弟弟身邊,他現在很完全。」獅鷲騎士如是回答。
「他現在很安全?」
希澤的聲音似乎很冷淡,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更像是冰冷的反問句。
獅鷲騎士們似乎對他的態度並不意外,同樣冷淡地回答:「是的,昨日牧師已去確認過了,似乎是經過一張超高階治療卷軸的救治,他沒有生命危險。」
過了好一會兒,希澤才低聲地回了句「好。」
「另外,您現在身處的位置非常危險,我們現在需要將您立刻送回光明教廷,這也是教皇的命令。」
「……」
再到後面,屋內的那幾人似乎壓低了聲音,黎離便聽得不清楚了。
不過從這些話裡,黎離卻隱約覺得尤利西斯和希澤或許在禁牢中遭遇了什麼意外。
而同樣被關押在那座密室中的木茜,卻似乎並沒有遇到太多麻煩事——彷彿只是被關押了幾日,然後耗盡精力陷入昏迷,最後又被救回來這樣簡單。
饒是黎離不愛多管閒事也不愛想太多,但是這事兒卻莫名透著詭異,讓她不由得上了心。
石屋裡傳來鎧甲摩擦的聲音,他們結束談話了。
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在這些獅鷲騎士出來之前,黎離和藥檀快速地離開這附近。
就在二人準備直接回去的時候,黎離卻突然轉頭,敏銳地看向遠處。
沒有那道巨型魔法結界的遮擋,此刻真實的海島徹底顯露在黎離眼前。
這是一座並不算大的海島,石城所在的區域幾乎是就海島的全貌,走過那一大片開著白色野花的山坡,往下便能看到一片高聳恐怖的絕壁,下方的海水被呼嘯的海風吹著,金橙色的夕陽映照下,洶湧的海浪在海面上拍出破碎的金芒,濺起耀眼的水花。
在這些水花之中,一條鬼鬼祟祟的魚正沿著絕壁游來游去。
黎離微微挑眉,抬手在劍鞘上一拍。
叮——!
枯榮劍時隔兩日終於出鞘,帶著輕微的破風嗡鳴聲,猛地飛向那片水花!
劍沒有刺下去,只是懸在那道魚影上方跟著飛,魚快它快,魚慢它慢,像是一柄懸懸欲墜的斷頭劍。
終於,底下的魚承受不住這樣的壓力,猛地將頭竄出水面。
赫然是海底遇到的那條叫喬南的小人魚。
「我就游游,你弄把劍在我頭頂做什麼!」喬南一臉憋屈地盯著枯榮看,半長的藍色微捲髮貼在白皙乾淨的面頰上,顯得更加無辜可憐。
黎離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條人魚,她不喜歡兜圈子,所以直截了當地斷了對方裝傻充愣的心思:「別裝,我知道你在跟蹤我。說吧,你到底想做什麼?」
要不是感覺到這條人魚似乎沒有半點殺氣,光是他暗搓搓的跟蹤行為,黎離就要直接看劍了。
喬南的尾巴搖了搖,腦袋浮在水面上看著黎離,眼睛發亮:「你果然是靈魂系的大師,居然連我在跟蹤你都能發現!」
「……」
廢話,她當初就覺得這魚可疑又陰險,足足在他尾巴上丟了十多個靈力烙印現在都還沒散去,此刻的喬南在黎離的眼中就像個大燈泡一樣耀眼,能不發現嗎?
喬南如實地回答:「我想跟你們一起去南塔城。」
黎離愣了一下,她以為喬南是想去參加塔城大賽,於是提醒道:「塔城大賽的團隊賽都結束了,你現在去了也參加不了。」
喬南輕輕地搖了搖頭,認真道:「我不回去,人魚族每隔幾年就要派人到陸地上行走,了解塔城中的發生的各種大事,與各個種族之間保持聯繫,今年正好到我了,我還沒完成任務,怎麼能回去呢?」
她語氣冷淡地警告喬南:「你既然曾被關進禁牢中過,所以應該知道這附近並不算安全,南塔城現在更是一片混亂,並不是一個好去處。」
語罷,黎離自覺言盡於此,便不再和喬南多說,轉頭朝著石城的方向走去。
喬南安靜地泡在海水中,伴隨著海浪沉浮了許久,卻始終沒有轉身。
他身後,幾隻人魚緩緩地游過來,正是之前被黎離他們救下的人魚。
「殿下。」
他們恭敬地對著小人魚問候,在發現這位小王子的確沒有要返回人魚海峽的意圖後,不由得輕聲勸告起他來。
「那位人類劍士說的不錯,南塔城最近真的很亂,並不是您該前往的地方。」
「亡靈法師甚至把塔城的城牆都攻破了……」
「但是預言的結果顯示,想要避免覆滅的道路,唯有離開深海,在深山之中追尋答案。我必須去陸地上追尋救贖人魚一族的方法。」
喬南目光清澈地注視著前方那座孤島,還帶著些稚嫩的聲音卻是異常堅定。
他身後的人魚們面面相覷,最後其中一個猶豫問道:「可是殿下,萬一預言是錯誤的呢?」
「我的預言什麼時候出錯過?別忘了,我可是繼承了人魚一族最強預言術的人魚,從會說話開始,沒有預言失誤過一次!」
「咳……兩天前您不就失誤了嗎……那什麼死了又活了……」
喬南的尾巴開始緊張亂甩,白皙的臉頰開始迅速升溫:「你們怎麼知道的!」
幾個人魚面帶同情地看著喬南,嘆口氣。
「殿下,我們只是被餓趴下,還沒完全餓暈,你們說話還是聽得到的。」
「你後面為了挽回尊嚴,強行拉著獅鷲想要第三次預言,我們也聽到了。」
「還有獅鷲不樂意配合,你強行扒拉獅鷲腦袋,最後被它追著啄到哭,我們還是聽到了。」
「殿下,你腰上還有被獅鷲啄了留下的傷口。」
「……」
喬南的臉越漲越紅,尾巴瘋狂在水裡亂擺。
這樣大寫的尷尬,是他這樣年幼無助的小人魚能承受的嗎!
喬南捂著腰,一個猛子扎回了海底。
這海是沒法待了。
他要連夜游上岸!
*
尤利西斯陷入了一個無限循環的噩夢中。
這是一個清晰到真實的夢境。
在那個禁魔魔法陣籠罩的房間中,他像是塔城中那些屠戶狠狠按壓住的豬玀獸,無能地被困在那些枷鎖的束縛之下。
無數的黑影在他的眼前走來走去,隱隱約約間,他似乎聽到不遠處傳來魔獸的嘶吼。
聲音都變成了支離破碎的東西,唯有胸口的刺痛是那樣真實,他劇烈地喘息著,卻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
最先消失的是視覺,然後是痛覺,觸覺……
在世界歸於徹底的寂靜之前,尤利西斯似乎聽見有人在問自己——
「尤利西斯,你引以為傲的騎士之心,能保持多久呢?」
心跳消失了。
他的世界化作一片虛無。
下一刻,他便又從那片虛無中甦醒,被束縛著,繼續掙扎著,再被冰冷的刀刃劃開胸膛。
那個人依然會笑著問他一句。
你的騎士之心,能保持多久?
一次又一次。
那些痛苦太過刻骨銘心,那把刀和那句話,像是深深地扎在了他的腦海中,讓他難以忘記。
死過一次的人是不會忘記死亡的滋味的。
更何況他死過那麼多次,像是一次又一次地沉溺於海底,深陷於淤泥,又被人強行拖出來,再跌入深海之中。
在又一次陷入這場無休止的死亡環境,不知第幾次,那隻蒼白的手又一次將他從海底拽了上來。
接下來,又將是死亡的痛苦嗎?
尤利西斯微弱的意識回憶著那無數次的死亡,可是他等來的不是冰冷的刀刃,也不是那句嘲笑的話語。
這一次,他睜開眼睛。
近乎是下意識的反應,尤利西斯猛地低頭望向自己的胸口。
在模糊的視野中,沒有鮮紅的血痕,也沒有猙獰的刀口,只有一身柔軟的袍子。
也就是這時,尤利西斯渙散的視線逐漸聚集,看清了自己身處的地方。
眼前不是禁魔魔法陣的光輝,而是柔和溫馨的橘子形狀魔法小夜燈,尤利西斯依稀記得,這是十歲那年他買給弟弟的禮物,因為年幼的科林斯怕黑,不敢自己睡。
毯子也是柔軟的絨毛被,上面繡著浮誇豔麗的荊棘玫瑰家徽,那是安格斯的愛好。
枕頭上彌漫開的香甜溫柔的香薰氣息亦是熟悉,那是威爾斯特意用花園裡的玫瑰調製出來的精品。
還有床邊的軟墊,矮桌上的茶具,以及手邊正睡得打呼的閃電——若不是牆壁是明顯的土質,他都要產生自己回到荊棘玫瑰城堡的錯覺了。
那一刻,他在無數次真實死亡幻境中破碎的靈魂,似乎總算安定下來了。
尤利西斯抬起手,用掌心摩挲了幾下閃電的腦袋。
後者守候主人太久,此刻已經累得徹底睡熟了,只是從嗓子裡低沉小聲地「嗷」了一下。
還沒等尤利西斯起身,屋外便傳來窸窣的響動,下一刻,數道人影出現在尤利西斯眼前。
尤利西斯認識走在最前面的那個清秀少年,他是科林斯的好友。
藥檀先快步行至尤利西斯跟前,而後摸出兩粒丹藥,快速介紹道:「這是我為你配製出的丹藥,先吃兩粒看看效果。」
「哥,藥檀很厲害的,你信他。」科林斯緊張地替自己好友證明。
尤利西斯愣了愣,隨手伸手接過那兩粒藥,一口咽下。
苦澀味在舌尖蔓延,不過對於尤利西斯而言卻似乎是好事,這至少證明他不是在做夢。
他從那個可怕的夢境中抽身而出了。
科林斯小心地先替哥哥倒了一杯熱水,裡面還泡了藥檀給的枸杞和紅棗,用手背試了試溫度後,遞到了尤利西斯的嘴邊。
「你喝,這兩天我給黎離姐泡的都是這個水,她說味道很好。」
尤利西斯一愣,科林斯以前都是家中最任性不懂事的那個,什麼時候還會照顧人了?
藥檀在確認尤利西斯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後,和黎離非常體貼地退了出去,將單獨的談話空間留給了兄弟二人。
將那杯水咽下去後,尤利西斯平復了一下心情,沉聲開口。
「科林斯,這裡是哪裡,希澤和木茜……現在又在何處?」
屋內,科林斯低聲地和兄長講述著這短短時日中發生的各個事件,從迷霧之森的魔獸暴動開始,再到他和藥檀被關入禁牢,黎離設法救人,再到西壬和艾瑞爾的傳訊中透露的南塔城戰亂……
黎離靜坐在軟椅上走神回想著劍招,另一邊的藥檀則是拿著小冊子,表情嚴肅地配比著藥方。
聽到裡面低沉的說話聲,藥檀忍不住看了一眼,而後無聲地嘆息。
「我之前找庫查茲他們隊伍裡的那個牧師聊了聊……」
黎離抬頭,好奇:「你什麼時候又和庫查茲他們這麼熟了?」
沒記錯的話,前幾天那個庫查茲還幫他們說了話,看樣子又是藥檀的面子了。
「還好,送了一點辟穀丹的交情,他們人其實還不錯。」藥檀簡單地概括了一下,而後略過這點,繼續道:「那個牧師告訴我,靈魂上的損傷是很難治癒的,尤利西斯的實力會受到很大的影響……甚至嚴重到無法繼續當獅鷲騎士。」
黎離怔住,她曾聽說過,獅鷲騎士的最低標準是高級魔法戰士。
意思是,尤利西斯很可能會連跌兩個境界?
藥檀抿了抿唇:「或許也正因如此,那些獅鷲騎士這些日子都沒有再來看過尤利西斯。」
一開始,那些獅鷲騎士每天都會派一個人來問候尤利西斯的,但是兩天後便沒人來了。也正是發現他們似乎對兄長並不關心,科林斯才精心布置了黎離挖的四室一廳,將他帶到了這裡靜養。
黎離皺了皺,看著裡面的動靜。
尤利西斯自己應該很清楚他現在的情況,也知道自己從整個大陸最耀眼的天之驕子位置跌落下來了,若是換成旁人起碼得痛哭一場開始自閉了,但是目前看來,他的情緒竟然還算穩定。
倒是有點像秉承「沒死就賺」精神的劍修,大師兄可能會喜歡……
黎離正出神地回憶著尤利西斯很不錯的劍術,思考要不要挖挖光明神的牆角時,屋內的尤利西斯和科林斯走出來了。
尤利西斯雖然氣息變得很虛弱,但是依然挺直了腰板,一步一步穩穩地邁到了黎離的面前。
「謝謝你們救了科林斯。」尤利西斯行了個騎士禮,最先說出的居然是這句。
黎離心中已經有些蠢蠢欲動的挖牆腳想法,所以這會兒立刻擺出從大師兄那兒學來的掌門人社交表情,得體又不失穩重地僵硬一笑,準備客套幾句。
結果黎離還沒開口,那邊的尤利西斯便繼續挨個謝了下去。
「謝謝你們救了希澤……救了閃電……救了精靈……救了我……」
「……」
在尤利西斯如同演講般的漫長致謝過後,黎離已經麻木了。
她現在不想挖光明神的牆角了,天劍宗決不允許出現這種過於成熟穩重識大體的師侄。
「不用謝,你坐。」黎離淡淡地對著尤利西斯輕頷首。
尤利西斯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在黎離以為他準備又在構思一場漫長的演講時,他突然開口了。
「我想你們應該也想知道我在禁牢裡經歷了什麼。」
黎離一愣,倒是沒想到尤利西斯會主動開口。
「嗯。」她坦然地點頭:「我們的確有點好奇,不過如果這些事涉及你們光明教會的隱秘,知道它以後會被滅口的話,我就沒有興趣了。」
她不想因為多餘的好奇心給天劍宗惹麻煩。
好在尤利西斯搖了搖頭:「這件事應該並不算秘密。」
「在被亡靈法師們帶到那間密室後,我就一直被困在裡面,後來,木茜和希澤也被帶過來了。」
「亡靈法師一開始是想邀請我們三人加入,來見我們的人,是他們當中的二號。」
「後來二號不知為何先離開了,並且再也沒有回來。科林斯告訴我,他傳送去了南塔城,並在那裡引起一場巨大的災難。」
「再後來,就是那個十三號來找我們,確切說,他找的是我。」
黎離聽得很認真,十三號的權力沒有二號大,所以他不敢動身份更特殊的木茜和希澤,只敢對尤利西斯下手。
或者說,殺雞儆猴,尤利西斯是那隻可憐的咕咕雞。
尤利西斯的聲音也停頓了片刻,似乎回憶起了不好的事情。
過了許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後來我記不清楚了,我分不清那是夢境還是現實,而且那段恐怕的記憶一直在我腦海中重復,直到剛剛甦醒過來。」
「我夢到……我被十三號帶去改造了。」
「改造失敗,我死了。」
尤利西斯的聲音平靜出奇。
與此同時,屋子裡的其他人也陷入了短暫的死寂中,就連獅鷲身上的毛都驚恐地炸開,科林斯更是一把攥緊了哥哥的衣角。
最後,是黎離打破了這片死寂。
她非常理智地開口:「可是你身上沒有任何被改造過的痕跡,更沒有魔獸的氣息。」
科林斯曾擔心過自己哥哥會被亡靈法師們改造,所以早在帶他回來的第一天就仔細地檢查過了,事實證明尤利西斯身上除了幾道來源很明顯的劍氣刮傷之外,便再沒有別的傷口了。
至於試驗體們身上那股明顯的魔獸氣息,經過鼻子最靈的閃電檢驗後,更確定完全沒有。
資深臥底格魯也證實了這點,尤利西斯沒有被改造過。
「是的。」尤利西斯點頭,承認自己的身體依然是人類。
「所以那的確只是噩夢?」藥檀推測道:「或許是他們想要通過這樣的方式擊潰你們的意志,讓你們恐懼死亡,最後不得不主動接受改造?」
這或許是最接近真相的結果了。
然而黎離看著尤利西斯,卻始終覺得不對勁。
就在這時,格魯從頂上走下來了。
或者說,是逃下來了。
他整個人躲在那件寬大的黑袍之下,過了會兒又把它扯下來,從空間戒指中拿出一件灰色的魔法師袍子想要披上,原本總是溫和又有點內斂的他,這會兒卻慌張失措得像隻誤入了人潮中的老鼠。
科林斯以為他是被自己哥哥嚇到了,連忙跑上去:「格魯你別怕,我和哥哥說了你的事,他知道你不是亡靈法師,你是保護了很多人的勇……」
「不是的。」他無力又小聲地打斷了科林斯的話。
格魯的手慢慢鬆開,最後還是低垂著頭,重新把自己藏在寬大黑袍的陰影裡。
他將灰色袍子收回空間戒指前,黎離看到一道鉑金色的光閃過——
灰袍上面,似乎還別著一枚勳章。
將自己藏入陰影的格魯很快調整了情緒,只是聲音似乎有點顫抖:「南塔城派人來接我們了,來的帶隊者,是……」
「是西普那大人。」
在他聲音落下的時候,黎離便明白一切了。
她起身,緩緩走到格魯的身邊,罕見地主動拍了拍魔法師的肩膀。
「走,我陪你去見他。」
「可是我……我已經不是……」格魯的腿不斷後退,在剛才慌亂的動作中,他那對魔獸才會有的蛛足露在了黑袍外面。
「他會唾棄我,會覺得我噁心,會後悔有我這樣的學生!沒有哪個聖階強者的學生是我這樣的怪物……我沒有辦法跟他回塔城了,我會成為西普那老師的污點和恥辱,成為其他貴族攻訐他的證據……他是很好的貴族,他不能被我毀掉……」
說到後面,格魯的話語已經顫抖了。
「別怕,他是你們的老師。」黎離聲音很輕,卻很篤定,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老師會是最了解自己學生的人,所以當初他才會放走你們,不是嗎?」
「去見他,告訴他所有的事。」
「邊界山小隊蒙塵的徽章,需要你去擦亮。」
格魯沉默了很久,最後才很輕很輕地點了點頭。
「好。」
他的聲音似乎有些哽咽。
黎離心中也是沉甸甸的,翻湧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從格魯這些日子時不時握著傳訊卷軸發呆的細節來看,她猜想費克爾頓他們應該是再也沒有辦法給這個可憐的魔法師回訊了。
黎離曾在給西壬的傳訊中,提及了格魯和他們小隊的事,並委托西壬將這件事私下告知西普那。
西壬回訊說照做了,只是西普那似乎也受了重傷,所以他後來一直沒見到這個老人,更沒有見到費克爾頓他們幾人。西壬和艾瑞爾甚至特意去翻找了一下那些亡靈法師的屍體,都沒有發現那四人的屍首。
按理說,他們身上明明有魔獸的肢體,帶有魔獸氣息,所以也不可能被魔獸吃掉的。
西普那更是自戰後便一直沉默,直到南塔城終於歸於平靜,費魯曼準備帶人來無盡之海營救這些被困的精靈和人類時,他才主動站出來,操縱著【東塔飛舟】前來接應這些人回家。
黎離幾人帶著格魯離開困了他許久的石屋,走出了陰暗的石城,來到了前方的空地上。
那裡,一艘巨大的飛舟正在緩緩地下落。
飛舟的最前方,一個頭髮花白的戰士身著灰色的戰甲,正低頭搜尋著什麼。
他的視線沒有落在最醒目的獅鷲騎士身上,也沒有落在木茜等精靈身上,甚至都沒有看黎離他們。
西普那的目光一直在那一大群黑袍人之間尋找著什麼,可是那些烏壓壓的黑袍人那麼多,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老者有點著急,往前又傾了傾身,嘴唇翕動了兩下,似乎在呼喚著誰的名字。
黎離回頭,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後的格魯一眼,後者的身體在發抖,他不敢抬頭往上看一眼。
「西普那大人在找你。」她沒有直接把人推出去,而是輕聲地提醒他。
格魯的肩膀突然僵住了。
西普那老師在找他?
過了好一會兒,格魯緩緩地抬起頭,啞聲詢問黎離:「我現在這個樣子去見他,真的可以嗎?」
黎離皺眉思忖了片刻,最後非常坦誠地搖搖頭:「不太行。」
在格魯的臉色變得唰白之前,黎離認真道:「換上你之前拿出來的袍子去見他吧。」
邊上的科林斯一直在偷偷在關注這邊的動靜,聽罷趕緊點頭:「對!換上新衣服去見老師是尊重。」
「但是……那是很舊的袍子了。」格魯有點窘迫。
「總之不管什麼都好,快過去吧,飛舟已經降落了,他找你很久了。」藥檀聲音溫和地鼓勵著格魯:「格魯,你的老師來接你回家了,快去吧。」
格魯終究還是聽了黎離的話,匆忙地換上了那間灰撲撲的舊袍子,朝著那邊的老者走去。
一開始,他是一步一步地挪。
後來,他的腳步越來越迫不及待,越來越快。
最後,那個頭髮同樣已經染上些許風霜的魔法師,像是離家很久的孩子似的,奔跑著奔赴前來迎接他的西普那。
飛舟耀眼的魔法光輝照亮了整座海島。
曾分道揚鑣的兩道影子,終於重逢在一座小小的孤島上。
黎離幾人皆是不言不語,只是安靜地目送著格魯的狼狽的背影。
格魯似乎說了什麼,他瘦弱的肩膀一直在抖。
西普那沉默著,然後突然伸出了手。
這個蒼老的戰士沒有暴躁地搧出一個巴掌,也沒有煽情地給一個擁抱。
他只是很小心地伸出手,替自己的學生正了正灰袍上別著的勇士徽章。
「走,回家。」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2 03:39 PM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八十四章 單人戰,開賽!
看到格魯和西普那終於重逢,黎離也不由得將懸起的心緩緩放下。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原本滿心只有天劍宗和手中那柄劍的她,竟然也會操心這些了。
才閃過這樣古怪的念頭,黎離便發現身邊另一個操心對象尤利西斯似乎不見了。
在飛舟上工作人員的指引下,孤島上的一千多人開始陸陸續續地往飛舟上面走,哪怕是不方便挪動的那些試驗體,也在其他人的幫助下被帶到了飛舟之上。
所幸東塔城的魔法道具製作工藝很是精巧,雖然擁擠了一些,但是這座飛舟還是能夠容納下所有人。
看這排成的長龍慢慢往前移動,尤利西斯凝重的視線變得柔和了一些,然後,他就看到了不遠處的那些獅鷲騎士。
自然,也看到了被他們重重保護的希澤。
閃電也注意到了那邊的希澤,很高興地「嗷」了一聲準備衝過去,但是很快,又退回來了。
過去幾天,閃電其實去那座石屋找過很多次希澤,但是都被那些獅鷲騎士們攆走了。
尤利西斯駐足片刻,眉眼之間有些許的遲疑。
他是最清楚自己實力變化的那個人,曾經抵達超高階等級的他現在甚至連高級魔法戰士都不算了。
而且曾經接受塔城頂尖精英教育的他,更清楚靈魂損傷很難恢復,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沒有在那場噩夢之中變成瘋子,僅僅是境界下跌,都已經是意志力堅定的表現了。
光明教會是天才們的集中地,不再具備潛力的他會被教廷放棄也是正常的結局。
正確的選擇,或許應該是自覺遠離曾經的那些人,主動申請調離光明教廷,回到東塔城當一個普通的光明騎士才是正確的選擇,至少還能保留自己的顏面。
然而在片刻的停頓之後,尤利西斯依然背脊挺直,大步朝著那邊的希澤走去。
他想看看自己的好友是否安好。
光明教會的幾人都是站在一起的,他們正商議著是直接騎著獅鷲飛回南塔城,還是與飛舟上的人一道回去。
庫查茲心疼自己的獅鷲在禁牢被關了那麼久,有點不捨得它這麼快就又飛長途,所以堅持坐飛舟。
為此,他甚至找出了非常冠冕堂皇的理由——
「飛舟上除了這些受害者,可是還有五個亡靈法師的走狗,我們得隨時盯著他們。」
「誰也不能保證這些被改造者中,有沒有已經倒向亡靈法師的叛徒?我們得隨時注意他們的動向。」
「而且我們也要確保這些受害者的安全,這是騎士的道德準則。」
讓庫查茲沒想到的是,一向不怎麼和自己搭話的希澤,這一次居然也很配合地附和他的說法。
於是此事就這樣定下來了。
正當他們準備前往飛舟的時候,尤利西斯過來了,和以往意氣風發的模樣不同,此刻的他臉色蒼白,氣息微弱,已然不是昔日那個驕傲的獅鷲騎士了。
就連他身邊的那隻獅鷲都禿了頂,一副沒精打采模樣。
看到勁敵完全落敗,庫查茲心裡一癢,下意識地準備嘴賤兩句……但是在看到追著尤利西斯過來的藥檀時,臨到口的嘲諷硬生生變了調。
「咳。」庫查茲輕咳一聲,努力維持著藥檀口中那個「光明偉大」的未來獅鷲軍團團長形象,略別扭地對尤利西斯道。
「光明不會被黑暗打倒,好好養傷,我在教廷等你回來。」
後半句還是沒忍住,透露出一些陰陽怪氣意味。
然而尤利西斯只是和以往一樣板著臉,不冷不熱地對著庫查茲點點頭,而後直接繞過他,走到了希澤的對面。
獅鷲騎士們沒有讓步。
尤利西斯也沒有堅持,他在確認好友似乎沒有生命危險後,沉聲關心道:「我聽科林斯說你傷勢很重,現在好點了嗎?」
希澤臉色如常地與尤利西斯對視了一眼,而後垂下眼眸,態度並不算熱絡地頷首。
「已經沒事了,不用擔心。」
尤利西斯皺眉,他其實很想詢問希澤有關密室中發生的那些事的,畢竟他後來幾乎深陷於噩夢中,並不知道發什麼什麼。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下意識覺得這個問題不能當著那些獅鷲騎士問。
還沒等他想好怎麼問,下一刻,希澤便語氣略顯淡漠地對尤利西斯開口了。
「我們這一次先回南塔城待幾天,然後便直接回光明教廷。」
頓了頓,他低頭好似整理著自己的袍子,沒有去看尤利西斯的表情,聲音很平靜:「我幾天前向教皇陛下提議,讓你回東塔城休養一段時間,暫時不用隨隊回西塔城了。我暫時由庫查茲負責保護,你不用擔心。」
被突然點到名的庫查茲一愣,隨即狂喜。咦?之前希澤從沒有和他說過這茬事啊!但是沒關係,和未來的教皇搞好關係,軍團長的職位穩了!
尤利西斯許久沒有反應。
饒是他知道很可能會是這樣的結局,卻沒想到,提出這件事的居然是希澤。
尤利西斯身側的閃電也傻眼了,慌張地嗷嗷叫著希澤。
然而希澤只是輕飄飄地看了獅鷲一眼,而後淡漠道:「閃電也一起帶回東塔城吧,它現在這樣子也不適合繼續待在獅鷲騎士團。」
語罷,希澤對著其他獅鷲騎士們示意了一下,頭也不回地朝著飛舟走去。
「……」
聽到最後這兩句對話的黎離等人,現在有點不敢走到尤利西斯的身邊。
太慘了。
修為倒退以後,就無情地被下放到分教會,提議的促成者不是別人,正是自己之前的摯友。
在失去價值之後,立刻就被捧高踩低的好友拋棄了嗎?
尤利西斯真的太慘了。
科林斯也是滿臉的不敢置信,低聲喃喃:「不是……希澤哥不是這樣的人啊!」
前方,尤利西斯似乎沉默了很久,最後他也回過頭,目光復雜地「嗯」了一聲。
即便希澤說得如此冷酷無情,但是他們是一同長大的摯友。
在東塔城的時候,他們曾一起在希澤家的花園中爬樹,也一起在玫瑰花園中捉迷藏,在塔城的每個角落留下過足跡。
後來去了西塔城,兩個少年在陌生的地方一起背著厚厚的光明傳說,一起救下溺水的閃電,一起度過了那段枯燥又辛苦的歲月。
後來希澤沒了家。
荊棘玫瑰家族的城堡中,就永遠留下了一間獨屬於希澤的屋子。
他們是摯友,也是並肩作戰多年的戰友。
尤利西斯久久注視著好友越來越遠的背影,始終沒有說話。
最後是科林斯拉住了他的手:「哥,走,我們一起上去。我還沒好好跟你介紹我的朋友們對吧?之前總是忙得很,現在可算有空了,回南塔城的路上我慢慢跟你說……」
「對了你還沒有去過天劍宗吧?那兒可有意思了,威爾斯和父親現在可是天天待裡面,我跟你說,我可是天劍宗的名譽副院長……」
「……」
尤利西斯低頭看著喋喋不休的弟弟,眼中不由露出些許欣慰。
真是長大了,已經會變著法安慰人了。
他沒有抗拒,而是任由科林斯帶著自己往前走去。
黎離幾人也默默地跟在後面。
飛舟上,西普那和格魯都沒見人影,估計兩人還有很多話要私下談,前者派了工作人員特意來轉告黎離,天劍宗在飛舟上的房間還留著,直接過去便是。甚至還考慮到秋雲生幾人,把之前阿瑞斯戰鬥學院的房間也分給他們了。
只不過黎離沒想到的是,剛一進去,她就看到了熟人。
西壬雙手環抱胸前,靠在門口對著他們使眼色。
艾瑞爾則是一臉冷傲,偏又忍不住頻頻望過來。
「聽說你們在島上當了那麼久的難民,特意帶了吃的來,再磨磨蹭蹭就丟了!」小公爵紆尊降貴地招呼。
科林斯連忙推著略不自在的哥哥進去,閃電則已經很自覺地進去選食物了。
藥檀無奈笑了笑,進去和西壬說話:「你說找到的那種藥材拿給我看看……」
黎離看著這熱鬧的一幕,眉目輕輕舒展開來。
「聽說你這次又喝多了?」她上前一步,微挑眉看向艾瑞爾,略帶深意道:「給你的解酒藥不好用嗎?」
「……」
艾瑞爾神情復雜地盯著黎離,哪裡不知道對方是看出自己獸化後就會失去理智這件事。
不過莫名的,他竟然沒有秘密被外人知曉後的慌張,或許是不知不覺中,這些家伙已經不算是「外人」了吧……
艾瑞爾從鼻子裡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而後才不自在地補充道:「還行,但是有待改進。」
「我可幫不上你。」黎離毫不心軟地無視了他,錯身進入房間。
「自己求你藥師叔去。」
「……藥師叔?」艾瑞爾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現在已經知道天劍宗的那些特殊稱呼了。
小公爵嘴裡嘀嘀咕咕地狠狠抱怨了一通,悻悻地將門帶上。
咔——
夜空之中,飛舟越升越高,帶著這些走失的人飛向夜空,遠離了這座滿是罪惡與苦難的孤島。
海岸邊。
被自己的從屬們刺激得尷尬到尾巴亂甩的喬南,在瘋狂游到千米之外又慢吞吞地游回來後,就看到已經升空的巨型飛舟,已經變得空蕩蕩的海島。
「……」
等等!
他也要去南塔城的啊!
怎麼你們人類和精靈走的時候都不通知一聲人魚的啊!
喬南一個人魚打挺,飛快地追著飛舟游去。
「等等啊!」
「南塔城離這裡很遠的啊!」
「游過去會累死人魚的啊!」
人魚的眼淚海知道,人不知道。
在飛舟外面的景色逐漸由一望無際的藍逐漸變為蒼翠的綠意時,上面的精靈們便逐漸走出船艙,一個接一個地駐足於甲板上,近乎貪婪地遠眺著那些連綿的山巒和茂密的巨木森林。
這不是魔法結界模擬出的假象,而是真實的場景。
風中再也不是鹹腥的海水味,而是精靈們最熟悉也是最熱愛的草木清香。
當高聳的綠色尖塔出現在遠方時,已經有精靈開始低低地哭泣了。
南塔城的輪廓越來越清晰。
黎離也在窗邊靜靜地打量著下方的南塔城,在路上,從西壬和艾瑞爾語氣沉重的講述中,她彷彿也跟著經歷了那場可怕的浩劫。
底下殘破的巨木森林,依然嗅得到血腥味的土地,尚未被清理乾淨的魔獸屍體,還有正在用魔法修復的藤蔓高牆,面容悲痛的精靈們……
這一幕幕的畫面,都讓黎離心中沉重又壓抑。
西壬走到她身邊,沉聲道:「綠色尖塔那邊已經通知我們了,這一次的塔城大賽照舊進行。因為團隊賽的成績佔了總分的六成,又只有我們天劍宗種出了樹人,所以第一名已經被我們拿下了,現在需要用單人戰決出名次,以便分放後續的獎品。」
黎離一愣:「居然沒有取消?」
「嗯。」西壬點點頭,看著下方的綠色高牆。
那堵曾被魔獸衝破的藤蔓圍牆已經在各位精靈長老和那些樹人的幫助下,慢慢修復了。
新催生出的藤蔓顏色不似之前那樣深,脆綠新嫩,帶著一股剛萌芽似的生機和活力沖破土壤,不斷地攀升成為新的支柱。如同南塔城的這些精靈,在歷經磨難後,卻又再次擦掉眼淚和血漬站起來,堅定地在廢墟之上建起他們的家園。
西壬的聲音中,帶著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身為精靈的淡淡驕傲。
「費魯曼長老說,新生總會接替死亡。南塔城破碎的陰霾,需要塔城大戰這場盛會來驅散;精靈們消沉的鬥志,也需要熱血的戰鬥來點燃。」
「所以,未完的塔城大賽,也會繼續。」
……
比賽是要繼續,但是綠色尖塔沒法住了。
因為南塔城當時闖進了一大群魔獸,把綠色尖塔的大門都給衝垮了,現在正在緊張修復中。
東塔城的這些隊伍自然也只能被安排到其他地方落腳。
只是黎離怎麼也沒想到,南塔城被損毀的程度會這樣嚴重,那些樹屋大半都不能住人了,他們這些人也被安排到了一個很偏僻的位置。
很巧的是,這座樹屋的隔壁,居然就是光明教會位於南塔城的教堂……
看到獅鷲騎士和希澤進入裡面,尤利西斯險些下意識地跟上去。
然後,他就被科林斯和藥檀一左一右地拉著往天劍宗的地盤走了。
藥檀非常自然地打斷尤利西斯的注意力:「走,我新配的藥劑需要你嘗嘗味道……」
隔壁的樹屋內,同樣被分到這附近的賽爾聽到外面的動靜,走出來探頭一看。
在看到尤利西斯居然進了天劍宗的樹屋後,矮子劍士目光一凜,狐疑地打量著站在門口的黎離幾人。
「尤利西斯怎麼跟你們在一起?」
「看什麼看,沒見過挖牆腳啊?」西壬不客氣地往前一步,擋住賽爾偷看尤利西斯背影的視線。
雖然和尤利西斯沒有半毛錢交情,但是好歹是自己兄弟的哥哥,四捨五入尤利西斯也算是天劍宗的家屬了。
「……」
要換成以前,賽爾指不定要覺得他們瘋了才敢說這種話。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整個南塔城,幾乎沒人不知道「天劍宗」的存在了。
且不說黃默音那隊劍修如天神下凡般截殺那隻聖階魔獸,將南塔城從崩潰的邊緣拉了回來;
就說他從梅麗莎幾人口中聽到的消息——天劍宗消失的那三個人,居然摸到了亡靈法師的老巢來了波偷家,直接幹掉了上百個亡靈法師,還解救了一千多個受害者?
賽爾看著隔壁這些人,回憶著剛見到他們那時的樣子,一時間不由得吸了口冷氣。
太快了,他們崛起的速度。
強的不只是黎離,那個學院裡的所有人,從他們隊伍裡的那些人再到後來出現的其他劍士……每一個都帶著讓賽爾心驚膽戰的驚豔才能。
看樣子,自己的勁敵又新增了不少啊。
矮子劍士默默地退了回去,這次他不寫挑戰書了,轉而開始列起了待挑戰的長長清單。
綠色尖塔尚未修復完畢,所以塔城大賽的單人戰也暫時沒有通知時間。
黎離幾人把從四室一廳帶出來的家具又搬到了樹屋裡,做到了絕不浪費的原則。
在簡單的布置後,科林斯和藥檀留下來照顧依然虛弱的尤利西斯,黎離和另外幾人出門當苦力,幫著精靈們搬運魔獸屍體和倒塌的巨樹。
南塔城的災難對於精靈們而言,似乎並不足以讓他們感到絕望。
一路上走過去,精靈們都像是他們居住的巨木一樣充滿了蓬勃的生命力。
他們或是修剪著殘破的樹枝,或是吟唱著魔法重建樹屋,街道上有年幼的精靈輕盈地奔跑著,分發著新鮮的花朵,巨木之上,有精靈輕聲歌唱著悠揚的歌謠,街道的的角落,坐著吟游詩人歌頌著這場戰役中的勇士們……
黎離聽了會兒,發現「天劍宗」在吟游詩人們的口中居然頻頻出現。
正聽著,那個正在彈奏豎琴的精靈突然發現了他們。
在看到黎離幾人的裝扮後,他眼前一亮,快速走了過來。
「你們是天劍宗的人嗎?」
黎離一愣,點點頭:「沒錯。」
「我是南塔城樂師公會的會長,一直想找機會見一見黃大師,能拜托你們幫忙轉告一下她嗎?」精靈一邊說著,一邊用纖長的手指撥出悅耳的音符。
黎離沒反應過來,身邊的西壬已經先一步替她應下了:「好,沒問題,到時候一定轉達。」
精靈抱著豎琴笑得心滿意足地離開了,臨走前還送了他們一朵花。
黎離拿著花,還有點懵。
她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向西壬和艾瑞爾。
「我們宗門有叫黃大師的?」
「他說的是黃默音,黃師姐。」西壬面無表情地回答,看樣子已經知道怎麼回事了。
黎離愣了愣,不知道黃師侄什麼時候就被精靈們稱作大師了。
於是,西壬和艾瑞爾你一句我一句,把黃默音當日一曲嗩吶吹死魔獸大軍的事跡告知了黎離。
「殺傷力太強了。」西壬板著臉吐槽:「比她之前在宗門中吹的任何一曲都難聽,而且用靈力加持了,整個南塔城都聽得一清二楚。」
黎離:「……」
艾瑞爾如實道:「當時我聽了那曲子,還以為是哪隻聖階魔獸殺進來了,差點沒忍住原地獸化。」
西壬點了點頭,繼續道:「但是對於那些戰鬥力孱弱的精靈樂師們而言,用樂器居然也能奏出殺傷力如此強大的曲子,所以他們都想跟隨黃師姐修行。」
聽到這裡,黎離心下一動。
大師兄和王大爺不正想廣納天下奇才嗎……精靈們可是個個都天賦上佳啊,若裡面再多出兩個西壬這樣的極品好苗子,豈不能讓那兩個樂瘋?
「黃師侄在哪兒?」
「她昨日傳訊,說是和師兄們追殺魔獸時發現了一處靈石礦脈,說是挖完了再回來。」
正打算叫她回來忽悠精靈的黎離聽罷,立刻改變想法:「行,讓她慢慢挖。對了西壬,以後有人想要入天劍宗,你記得把我們之前在東塔城分發的傳單給他們……」
到後面,不只是西壬,連艾瑞爾手裡都拿上了一疊傳單。
高貴的小公爵對此不滿:「為什麼我也要做這種事?」
「呵,就憑契約上寫了你現在是天劍宗的弟子,還是最小的那個。」
「那黎離憑什麼不用!」
「她是副院長。」
「……」
黎副院長不厚道地走遠了。
在幫著精靈們搬了一堆巨木,又用枯榮幫著修剪了一條街的枯枝後,黎離慢悠悠地往樹屋走。
只是沒想到,在剛走到附近時,她就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希澤正站在樹屋的不遠處,似乎在和閃電低低說著話,禿頂獅鷲嗷嗷叫著,沒人聽懂它在說什麼。
之前那隊獅鷲騎士們站在他的身邊,依然是黎離眼熟的那個看似守護,實則看守的嚴密陣型。
就在這時,希澤似乎感應到黎離的注視,回頭看向她。
他似乎思索著什麼,很快便收回了視線,好像只是不小心看了一眼而已。
然而那些獅鷲騎士們卻敏銳地注意到了,隨之轉過身來。
在片刻之後,為首的那個獅鷲騎士朝著這邊走來。
黎離平靜地注視著他,身形放鬆,左手卻好似無意地搭在了腰側的劍柄上。
對方有殺意,很微弱,但是在黎離的眼中,卻異常明顯。
獅鷲騎士邁著沉重的步伐靠近,鎧甲碰撞時的咔咔聲在黎離的耳中變得越來越清晰。
最後,他停在了黎離的面前。
「你好,我叫克洛西。」
對方口中說著「你好」,但是盔甲之下的那雙眼睛卻是冷淡又高傲,語氣亦不算友好。
比冷傲,黎離不會輸給任何人。
她淡漠地對著騎士點點頭,一副「好的我知道了」的姿態,甚至連通報姓名都沒有。
克洛西眯了眯眼。
下一刻,他冰冷地開口了。
「有些事情需要你配合前往教會回答一下,請問現在方便嗎?」
語罷,他往後退一步,示意黎離跟他去那邊光明教會在南塔城的分會。
黎離微微挑眉:「就在這兒問吧。」
在靜默片刻後,克洛西最終還是沒有執拗要求黎離進入教會,而是一板一眼地問話。
「光明教會正在調查亡靈法師的事情,首先,感謝你救出了我們的騎士和聖子,不過有一個問題需要你配合回答一下……」
「據我們前幾天潛入禁牢密室中查看,那座密室遍布禁魔魔法陣,請問你是如何開啟那間密室的呢?」
黎離冷漠回答:「因為我強。」
「……」克洛西被噎了一下,但是他很快皺眉,「你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個。」
「那你想問什麼?」黎離並不打算配合對方。
「能夠通過亡靈法師的重重防線進入密室,這不是一個被禁魔的劍士能做到的事情。」
他話中的含義,全是在懷疑黎離和亡靈法師們有所勾結。
黎離不由得在心中冷笑。
光明教會固然有尤利西斯和霍華德那樣正直堅毅的真正騎士,也有像眼前這些人一樣的可笑東西。
只是她面容依然冷淡,非常自然地從芥子囊中取出了一件魔法道具:「如果在我去救你們的騎士和聖子之前,剛好在無數人的注視下殺了那個十三號,還拿到了他身上這件罕見的反禁魔道具呢?」
非常平淡的話語和動作。
「……」
克洛西瞬間沉默下來,最後對著黎離行了個禮:「原來如此,打擾了。」
黎離將這件道具收回,淡然地轉身離去。
她當時和十三號戰鬥結束後,忙著去保護格魯,又怎麼可能有空撿道具?
這是格魯後來從十三號身上搜出來轉交給她的,黎離原準備過陣子當生日禮物送給科林斯,現在看來,還好沒馬上送出去。
光明教會和希澤都很不對勁,這是黎離的感想。
在黎離遠去後,克洛西重回到希澤身邊。
「這個女孩似乎對教會有敵意。」克洛西皺眉道。
希澤好似隨意地開口:「尤利西斯的弟弟是她的好友。」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克洛西突然話鋒一轉:「你為什麼不讓我審訊尤利西斯?」
「我說過了,他曾經被亡靈法師施展過很惡毒的靈魂系攻擊咒語,所以靈魂隨時都會破碎,經不起聖音魔法陣的靈魂窺視。」希澤的表情非常平和,甚至露出了很淡的輕傲笑容。
屬於真正擁有最高貴地位的那種人才會有的不屑笑容。
「雖然他已經不配待在我身邊了,但是畢竟曾是我的隨從,留下他的命也無妨。」
「我以為你會稱他為『朋友』。」克洛西冷冷道。
希澤微微一笑:「神明不需要朋友,只需要信徒。」
「而且,從賜福過後,你覺得我和他還是朋友嗎?」
克洛西緊緊地注視著希澤的表情,忽然意識到,好像真的是從賜福過後,希澤便再也沒有將尤利西斯稱作「我的朋友」了。
他心中生出的懷疑慢慢消除,連帶著對黎離的警戒也淡去了很多。
或許那個女孩也是因為尤利西斯的事情遷怒了光明教會吧?至於方才自己審問的語氣,他並不覺得有問題。
因為在過去幾十年裡,身為監管裁判所的騎士長,克洛西一直就是在不停地審問每一個可疑分子,將所有威脅到光明教會的家伙清剿乾淨。
包括此刻他奉命守護兼看守的光明聖子,希澤。
……
數日後,南塔城的廢墟被清理出來,綠色尖塔的正門也終於修好了。
來參加塔城大賽的所有隊伍都重回匯集在一起,並開始準備單人賽的抽簽儀式。
這一次的地點定在了綠色尖塔的角鬥場中,和東塔城的角鬥場幾乎一樣的宏偉和龐大,約莫能容納上萬人。
此刻,那些階梯長椅上早就坐滿了前來觀賽的精靈,還有一些前來南塔城冒險的人類和矮人等也過來湊熱鬧,甚至連芙可絲他們這隊半獸人也坐在視野極好的位置上,似乎因為艾瑞爾他們在這次南塔城戰役中幫了不少忙的緣故,精靈們與半獸人之間的關係也緩和了很多,但是也僅限於這幾個半獸人。
和人類喜歡拿著彩帶橫幅外加大把金幣觀賽的習慣不同,精靈們手中或是拿著盛滿鮮花的花籃,或是拿著精致的枝葉冠冕,還有拿著新鮮水果的。
在熱鬧的觀賽席中,天劍宗的幾人快速地穿過人群,走向最靠前的參賽選手所坐的席位。
他們在出門前耽誤了一點時間。
尤利西斯被藥檀非常嚴厲地禁止戰鬥了,後者把後果說得非常嚴重,好像他這段時間握了劍就會馬上暴斃似的,甚至特意讓秋雲生他們守著他。
但事實上尤利西斯現在根本沒有生命危險了,之所以這樣,只是不想他與光明教會的那些人碰面而已。
好在尤利西斯不是任性的小孩,他非常認真地聽進藥檀醫囑了,這讓醫修有點心虛。
匆忙地抵達角鬥場後,科林斯一邊往前走,一邊回頭盯著那些精靈塞進他們手中的鮮花水果看:「這些東西是拿來做什麼的?」
「看到精彩的時候會拋出去,送給選手。」西壬簡潔地給出解釋。
「咦?」科林斯有點好奇:「我以為他們也會丟金幣和魔法石打賞的。」
西壬白了他一眼:「我們精靈都追求優雅高級,幹不出這種庸俗的事情。」
「你不喜歡東塔城角鬥場的大筆打賞?」科林斯瞄了西壬一眼,後面的黎離幾人也斜眼跟上。
「咳。」
西壬握拳抵唇輕咳一聲,耳朵尖都有點泛紅了,最後不得不在隊友們的緊盯下,壓低聲音老實承認:「喜歡。」
「庸俗。」黎離淡淡評價。
「庸俗!」艾瑞爾唾棄。
「……」
在被四人挨個嘲諷過後,西壬黑著臉坐到了天劍宗的坐席上。
和之前無人問津的情形比起來,現在的天劍宗無疑是整個角鬥場內最受關注的存在,光是他們懷裡捧著的鮮花和果子就知道他們有多受歡迎了。
與此同時,在他們落座之後,各個隊伍都向他們投來目光。
東塔城的那兩個隊必不用說,南塔城的兩支精靈隊伍都非常優雅地對他們頷首行禮,而光明教會那邊,被黎離送出去的三隊沒什麼表情,二隊的庫查茲則是非常熱情地對藥檀招了招手示意。
看到自己身側的光明教會一隊成員也在同天劍宗那幾個人微笑著示意,克洛西的眉頭皺了皺。
或許是因為常年都在陰暗的裁判所待著的原因,克洛西對於天劍宗這些人是存有很強的戒備之意。
且不說他們同大陸各個種族都迥然不同的長相,還有據說是他們學院特有的神秘隱藏魔法波動的手段,便是克洛西的直覺,也讓他有點懷疑這些人的來歷。
可是現在的天劍宗……似乎已經不是光明教會能輕易帶走審訊的存在了。
從西普那身上可以窺見東塔議會已經將天劍宗視作東塔城的驕傲,未來的白色尖塔議會極有可能會出現天劍宗的人的身影。
南塔城這邊更是將他們奉為最尊貴的貴賓,至於北塔城……他們的小公爵現在都在天劍宗的隊伍裡幫其他人削蘋果!
甚至連光明教會的這些年輕騎士們和這次領隊的紅衣主教,也同這個突然崛起的天劍宗交好,並承了對方天大的救命恩情。
他們究竟是哪裡來的神秘勢力?
克洛西的心沉了下去。
「那個守著希澤的騎士在瞪著我們。」擁有野獸直覺的艾瑞爾一邊把蘋果分成小塊分給隊友,一邊低聲提醒。
「瞪回去!」西壬說著就執行了。
科林斯不甘落後,光明教會其他人對他哥的態度其實都還好,尤其是之前一隊的成員,都私下探望過尤利西斯,但是那幾個保護希澤的獅鷲騎士態度卻非常糟糕。
小胖子潛意識裡不想懷疑希澤,於是全算到了那幾個獅鷲騎士的頭上。
天劍宗幾人齊刷刷地猛瞪那個獅鷲騎士,尤以小胖子的小眼睛最絕,做到了話本裡主角才會有的:三分譏諷三分無情加三分涼薄。
克洛西:「……」
就在這時,數道藤蔓突然從下方慢慢生長而起,一直在角鬥場的半空中開始結成一片平整寬闊的高台。
特意為這次單人戰凝聚出的的戰鬥高台懸在角鬥場的上方,堪稱萬眾矚目。
此刻,在眾人的注視下,一直沉寂了許久的費魯曼長老,終於又在此時露面了。
精靈老頭似乎又蒼老了許多,那頭銀白色的長髮幾乎快要拖曳到了地上,白色的鬍子垂到了胸前,上面似乎還有燒焦的痕跡。
就連他頭上之前戴著的冠冕也不見了,魔杖上更是有不少裂痕。
不過,他的目光卻依然平和又溫柔,如縈繞在南塔城的那一縷縷微風,驅散著戰後的絕望和苦難。
「諸位。」
費魯曼的聲音和緩卻有力,在魔法的加持下,傳遍了整個角鬥場,乃至整座南塔城。
「首先,讓我們感謝東塔城,西塔城,還有北塔城的朋友們。」他將手環抱在胸前,深深躬身。
聽到最後一句話,艾瑞爾等半獸人的表情都有點微妙,沒想到費魯曼長老居然會提到他們……
「感謝所有為了南塔城,為了和平而獻身的勇士們,他們所有人的名字都將銘刻在綠色尖塔的牆壁上,銘記於南塔城的歷史中。」
「我們曾經歷一場浩劫,無數精靈回歸生命之樹,但是我們也將在這片灰燼中重生。」
「我們要永遠記住這次苦難,我們將為死去的人而戰,也將為活著的人而戰。」
……
在老者平靜的講述中,精靈們肅穆地注視著前方,他們原本灰敗又迷茫的臉上,似乎逐漸綻出堅定的光。
安靜聽著費魯曼的話語,黎離也不由得對這個老者生出了由衷的敬意。
將整個種族從戰後消沉的泥淖中拉出來,並凝聚起更強的戰意並不是容易的事,尤其精靈還是一個高傲且不喜戰鬥的種族。
他是一個睿智而偉大的領路者。
有機會的話,黎離很想將費魯曼長老介紹給大師兄認識,或許她家的小老頭又能多一個志同道合者。
想到這裡,黎離的唇角不明顯地揚了揚。
台上,費魯曼已經結束了這場短暫的致謝和演講,轉而開始介紹起塔城大賽單人戰的規則了。
「……因為僅有天劍宗成功完成樹人種植任務,頭名已經決出,所以這一次的單人賽在各位負責人的商議後,將變得更具表演性質和趣味性。」
「這一次將不禁止任何魔法道具、卷軸、坐騎的使用,而且同學院選手的也不會規避。」
「當然,依然不能故意傷人性命,這只是一場比賽,不是決鬥。」
「那麼……請各位選手上台來抽取自己第一輪的對手吧。」
黎離一個激靈。
又到了最可怕的賭運氣環節!
但是很快,黎離又平靜下來了,淡定的準備起身去抽簽。
四隻手幾乎同時拉住她,又幾乎同時開口——
「算了,我幫你去抽吧!」
黎離盯著異口同聲的四人,微微挑眉:「這次沒事,我覺得我抽到誰都能打。」
少年們幽幽地盯著黎離。
最後是科林斯當嘴替開口:「我的姐,有沒有可能,我們不是怕你抽到難纏的對手……而是怕你抽到我們自己人?」
黎離:「……」
行吧,也不是不可能。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2 04:01 PM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八十五章 希澤的誠意
被隊友嫌棄手黑的黎離的放棄狡辯。
她擺爛坐在觀戰席不動了,默默等著科林斯的抽簽結果。
她不動,邊上有人動了。
對單人戰期待了許久的賽爾是第一個抽完簽回來的,他一眼便看到了在走神發呆的黎離。
鬼使神差的,賽爾又走到了黎離的跟前。
「我聽說你這次在亡靈法師的老巢經歷了許多,想來實力又精進了。」
黎離的視線緩緩地聚焦,瞅著前方一臉鬥志昂揚的賽爾,略思索後點點頭。
「沒錯。」
她都快元嬰了,不出意外過陣子就能一次打十個矮子劍士了。
「……」
賽爾被黎離的直接承認噎了一下,但是他很快便換上合適的表情,眉目間盡是戰意。
「尤利西斯受傷沒來,那麼這次我唯一的對手就是你了!或許你還不清楚,在數日前的南塔城戰役中,我親眼目睹了西普那大人鏖戰亡靈法師那一幕,並因此領悟了更強的一招,今日的我,已經不是昨日的我了!」
他將未出鞘的紅蓮劍橫在黎離面前,手上抖出一張羊皮紙。
「這份戰書,你敢不敢接!」
黎離:「……」
她剛剛就瞥了一眼,發現賽爾真的很重視這份戰書,甚至是用一種堪比草書的藝術魔法字體寫成的。但問題來了,她看不懂這種花裡胡哨的字體。
為了不讓自己顯得那麼文盲,黎離只能將第一封戰書收下,順口問:「要抽到相同的數字才能對戰的,你抽到的是幾號?」
「第一個上場,一號!」賽爾傲然開口。
拿著號碼牌剛歸來的科林斯剛好聽到這句,撓了撓頭:「這麼巧的嗎?我就是一號。」
賽爾回頭眯眼打量著看著小胖子,就差把「嫌棄」二字寫在臉上了。
看到這表情,科林斯立馬跳腳。
「你這什麼意思!看不起誰呢?」
「除了你還有誰。」賽爾瞥了一眼科林斯手上的號碼牌。
「……」
科林斯嘟嘟囔囔地小聲說了兩句什麼,然後便好似想到什麼,鬼鬼祟祟地開始背到後方開始整理起什麼東西。
黎離把科林斯幫自己抽取的號碼牌拿在手裡,看了看,是十號,還要等好一會兒。
安心看熱鬧的黎離拿起一顆果子,一邊吃著,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起了上方的戰鬥。
賽爾和科林斯已經站在高台的兩側了,二人都被費魯曼吟唱的魔法結界隔絕著。
在短暫的倒計時後,費魯曼微微一笑,一揮魔杖。
結界化作光點消散了。
與此同時,賽爾的身上倏然爆發出熾熱的氣息,他低吼一聲,手中那把燃起鮮紅火焰的紅蓮劍高高舉起。
下一刻,劍士飛快拉近距離,單手劍猛地斬向科林斯的面門!
砰——!
一道魔法光輝閃過,下一刻,一道流光溢彩的魔法護盾忽地出現在科林斯的面前,直接將衝上來的賽爾往後一彈,後者手中的劍差點都沒握穩!
科林斯緩緩地露出微笑,看向一副見鬼模樣的賽爾。
「嘿……你是不是還不知道,我現在防禦力堪稱全場第一?」
「……」
賽爾是真的還不知道【結界圓盤】的存在。
他只以為科林斯是用了結界卷軸而已。
卷軸這東西一般只是備上幾張,而且科林斯也是剛從亡靈法師的老巢歸來,肯定存貨不多,待卷軸消耗殆盡就是他落敗之時!
賽爾戰意不消,站穩身形後,轉而朝著科林斯的另一側飛掠而去,朝著邊緣連續斬出三劍!
砰砰砰——!
科林斯眼前的護盾搖晃了一下,但是依然完好。
賽爾深吸了一口氣,詫異地看著科林斯。
「超高階魔法護盾?」
「費魯曼長老說了,這次為了追求節目效果,不限制魔法道具的使用。」科林斯揮了揮魔杖,嘿嘿一笑。
「魔法道具也有限制次數……」賽爾深吸一口氣開口。
「咳咳,但是我這個好像不限次數,就是有點消耗極品魔法石,但是你知道的,我家有礦,剛才我還去找艾瑞爾借了點極品魔法石……我姐說過,在實戰中沒有絕對公平,任何資本都是實力的一部分,有道具不用是傻子。」
鈔能力也是能力的一種!
科林斯的空間戒指亮起,在賽爾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掏出了一大把備用的極品魔法石!
「好了,現在也該到反擊的時候了。」
小胖子臉上的笑容一收,手上的荊棘玫瑰魔杖綻放出耀眼的藍色光澤。
他手持魔杖,在護盾的保護下朝著不遠處的賽爾直直一指!
「【冰之鋒刃】!」
對戰高台上,一股寒氣猛地降臨,無數晶瑩剔透的冰晶在半空中凝聚,直接將附近的溫度拉低了一大截。
下一刻,這些冰晶化作無數道細密的冰刃,在藤蔓高台上劃過無數道銳利的口子,徑直朝著賽爾飛射而去!
賽爾:「???!」
小胖子不是水系輔助魔法師嗎?!什麼時候這家伙也會這麼強勢的攻擊魔法了!
賽爾趕緊往邊上避讓,勉強避開了這一大片的冰刃攻擊,然而還沒等他站穩,又是一隻可怕的水系大手出現在賽爾眼前,猛地朝著他抓過來!
「【水之束縛】!」
「【水球術】!」
下方,藥檀拿著留影魔法道具小心地記錄著科林斯的對戰情況,準備到時候拿回去給尤利西斯看。
黎離亦看得很認真。
科林斯的戰鬥技巧進步得太快了,各個魔法之間的銜接和配合極其巧妙。
最讓她欣慰的是,這小胖子沒有其他魔法師一旦吟唱魔法就一動不動等的缺點,他在吟唱的時候也記得躲避攻擊,甚至還知道在間隙抽空拿魔杖敲兩下對手腦袋。
看樣子這次回去以後,得讓洪大錘幫忙為小胖子訂製一把劍了,到時候左手魔杖右手劍,說不定會成為新型魔法戰士……
不過,賽爾從來都不是徒有虛名之輩。
在躲避科林斯魔法攻擊的同時,他手上攻勢不斷,密密麻麻的火光襲向科林斯身前的護盾!
眾所周知,再堅實的護盾也有破碎的時候。
叮——!
極品魔法石耗盡能量,【結界圓盤】的光澤立刻變得黯淡下來。
在護盾破碎的瞬間,早有準備的科林斯立馬吟唱出防禦魔法。
「【水盾術】!」
一面淺藍色的水流盾牌頓時出現在科林斯和賽爾之間。
小胖子手中的動作飛快,他腦子不笨,在水盾術被擊潰之前更換【結界圓盤】的魔法石完全來得及!
然而,在超高階魔法護盾消失的瞬間。
賽爾目光微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刺眼的火光如同流星般亮起,在賽爾身後匯聚成一道火焰影子,幾乎將他籠罩成一個火焰巨人。
幾乎是瞬間,他連續往前衝刺了三段距離,【水盾術】在熾熱的高溫下化作白霧蒸汽縈繞於高台,下一刻,白霧中的火影猛地出現在科林斯的跟前。
矮子劍士眼睛一眯。
紅蓮劍懸在科林斯的眼前。
小胖子愣了愣,然後便是非常坦然地接受了落敗的事實:「我輸了。」
賽爾卻抿了抿唇,明明贏了,但是他卻不算高興。
這學自西普那大人的一招,原本是打算留在和黎離的戰鬥中用的,沒想到居然被科林斯逼出來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科林斯輕快離開高台的背影。
一年前……
這家伙可是連他尋常的一招都接不住的。
觀賽席。
坐在最前方的西普那看著這場精彩的戰鬥,不由得欣慰地頷首點頭。
賽爾自不用說,西普那早在幾天前的戰鬥中就看到後者偷學了自己的招式,同為火系魔法戰士,他回東塔城後私下再指點這個孩子一番。
科林斯則是肉眼可見在進步,西普那已經完全沒有辦法把他和自家孫子描述的那位「荊棘玫瑰家族小少爺」聯繫在一起了。
果然,天劍宗沒有廢物。
上面的戰鬥還在繼續。
或許是因為這一次沒有了限制,參賽者們之間的戰鬥倒是比往年精彩太多。
藤蔓高台上,時不時就出現一些稀奇古怪的魔法道具或是卷軸。
比如說光明教會二隊的那個牧師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拿出好幾面巨盾擋在自己身邊,然後慢悠悠地用懲戒術折磨對面打不破巨盾的法師;
也有像艾柯奇這樣深藏不露的富二代,一上台便先撕開十道魔法護盾卷軸,然後又將各種攻擊類的魔法道具丟滿了整個高台,差點把對戰場地都炸平,費魯曼不得不一邊看比賽,一邊苦笑著用魔法修復戰鬥高台。
比如說庫查茲和艾瑞爾撞到了一起,半獸人一開始原本也沒想獸化,還是中規中矩地用雙刀戰鬥,結果飛起來的獅鷲翅膀不小心搧了他一巴掌,小公爵脾氣一上來立馬甩出獅子尾巴,非要用自己的尾巴把獅鷲抽下台。
又或者是西壬和澤爾更碰上,兩個風系精靈弓箭手在高台上瘋狂展示速度,那些咻咻咻亂飛的箭有不少紮向了觀戰席上的費魯曼和西普那等人……
觀賽席上,原本還優雅矜持坐著的精靈們情緒高漲,從一開始的吟唱戰鬥詩歌助興,變成了情緒亢奮的呼喊——
「衝啊!爬起來打他!」
「這一腳漂亮!」
「是精靈就站起來硬剛!」
「搞他!看他還有多少魔法道具!」
「……」
黎離默默地摘掉後面那些亂拋過來的花瓣,一邊觀賞比賽,一邊下意識地在將台上這些花裡胡哨的攻擊手段全部記在腦子裡,尤其是光明教會的那些人,她格外關注了一下。
終於,輪到她上台了。
等到了台上,黎離才看到科林斯給自己抽中的對手是誰。
有點面熟,好像是在迷霧之森的時候揍過?
「……」
四目對望的時候,對面光明教會三隊的那個獅鷲騎士後背一涼。
上一次和黎離對視之後,他馬上被對方的一道劍氣擊暈,然後眼睛一閉就被丟出迷霧之森了……
「咳,好久不見……」
這個年輕的獅鷲騎士咳嗽了一聲,想要先吸引一下黎離的注意力,然後再和獅鷲一起衝鋒……
他腦子裡的戰術還沒構思完,那邊的黎離卻壓根沒有在戰鬥中聊天的習慣。
劍修手腕一抖,下一刻便是道浩蕩劍氣轟然掠向獅鷲騎士!
瞬息過後。
這位騎士眼睛一閉,被丟下了對戰高台。
黎離把劍收回腰間劍鞘,把左手揣在右手的袖子裡,慢悠悠地往觀賽席走去。
不過,在路過光明教會一隊的席位時,她的腳步一頓。
臉色看起來很蒼白的希澤正靜靜地注視著她,表情沒有異樣,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黎離覺得對方似乎想跟自己說什麼。
有點怪。
黎離面色如常地從他面前走過,繼續看著上方的戰鬥。
這一次的單人戰進展得很快,一旦輸了就直接被淘汰,所以運氣佔很大成分。
經過一輪淘汰,像藥檀和科林斯這樣不擅戰鬥的輔助型選手都差不多落敗了,還在比賽的大多是強勢的進攻型選手。
不幸遭遇一輪游的科林斯還在嘆氣,嘀咕自己的運氣全部用在幫黎離抽簽上了。
不過淘汰歸淘汰,黎離該去下一輪抽簽的時候,小胖子還是屁顛屁顛地搶先衝上去幫忙抽簽了。
「咦?」
科林斯有點驚訝地看了看手中的新一輪號碼牌:「居然是第一個上場啊!」
黎離接過號碼牌,看了看周圍,邊上阿瑞斯戰鬥學院和東塔綜合學院的幾人都沒有動,看樣子小胖子的手氣是真不錯,不僅規避了自己隊伍的人,連東塔城的人都全部避開了。
她站起身來,準備上場。
下一刻,就看到光明教會的隊伍中似乎有道身影動了。
身著純白法師袍的希澤站了起來。
她這一次的對手,是這位光明聖子。
……
沿著由綠色藤蔓編織而成的階梯往上,視線也逐漸變得清晰。
黎離駐足,停在了待戰區。
隔著淺綠色魔法結界,她默然打量著對面的少年。
對面白袍少年面容平靜,如天空般平靜的眸子也靜靜地看過來,沒有任何波瀾。
和之前在荊棘玫瑰城堡中遇到的那一次比起來,如今的希澤似乎已經沒有半點外露的情緒了,更接近於人們口中那位神祇後裔,也更像是黎離曾在東塔城中見到的那尊光明神雕像。
因為尤利西斯重傷無法參加比賽,所以每一輪都有一個輪空晉級的名額。
希澤第一輪就抽到了輪空,所以黎離甚至從來沒見過他出手。
甚至在科林斯的描述中,除了知道希澤是個魔法師之外,對方的任何消息都不清楚了。
黎離微微地眯起眼,緩緩地拔出了手中的枯榮劍。
不遠處,費魯曼長老手上的魔法杖揮動。
兩人眼前的綠色結界化作點點熒光,開始消散在空氣中。
鏘——!
先下手為強,黎離永遠是先動手的那個!
枯榮劍出鞘,黎離的身形極快,如同白色幽靈迅速閃現在綠色高台之上,如同瞬移般不斷拉近與希澤的距離!
然而,在黎離衝刺到希澤面前的瞬間,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突然亮起。
下一刻,一道亮瞎眼的金色結界出現在希澤的身邊,光芒將黎離和希澤同時籠罩進去!
在這道結界出現的時候,費魯曼一愣,轉過頭看向身邊的紅衣主教。
「這個,就是光明教會特有的超高階魔法【審判結界】嗎?」
紅衣主教微笑著點點頭:「沒錯,學會這道魔法的除了教皇陛下,也只有希澤了。【審判結界】生成以後便等同於一個特殊的空間,裡面的魔法力量會被結界施放者控制,魔力夠強的話,甚至能夠搶奪對方釋放出的魔法的控制權。」
費魯曼微微頷首,這道魔法對於他而言並不算秘密,畢竟他也曾和教皇是一個時代的人。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希澤居然如此重視和黎離的這場對戰,竟然會選擇在這場比賽中使用這道魔法。
不過想來也正常,同樣是如今聲名最盛的少年天才,總是想要分出個高下的。
「年輕人啊,果然都氣盛。」費魯曼輕笑著搖搖頭感慨。
紅衣主教亦是抱有同樣的想法。
看看庫查茲就知道了,他剛剛被獅心一族的小公爵揍了一頓,現在都氣得在嘀咕私下要再下一次戰書打回來呢。
即便是一直守在希澤身邊的克洛西,這會兒也沒有覺得哪裡不對。
身為光明教會最耀眼的聖子,在眾人面前展示非凡的實力,以便為教會吸納更多的信眾,這是很正常的選擇。
其實一開始希澤是不該來參加戰鬥的,他在禁牢中似乎也受了不少折磨,被帶回島上的時候,狀態也就比尤利西斯好一點。
克洛西是想直接將他帶回光明教廷的。
但是希澤卻這樣說。
「尤利西斯已經不能參加大賽了,如果連我也在這時回到教廷,南塔城恐怕再也不會有教會的立足之地了。」
「在南塔城遭遇苦難的時候,代表教會的光明聖子卻馬上抽身離去,還是以這樣狼狽的姿態,誰還會繼續信奉光明教會呢?」
克洛西被說服了。
……
結界內。
黎離正欲抽身離開這道不知有何古怪的金光,耳畔卻突然傳來希澤的聲音——
「終於等到和你交談的機會了。」
他沒有避讓黎離的攻擊,而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眸中甚至浮現出一抹笑意。
這人瘋了?
黎離怕真一劍砍死了他,於是迅速收手。
「你要和我談什麼?」她皺眉注視著對面的人,沒有太大的談話興趣。
沒記錯的話,自己和希澤並不熟。
「你們來自另一個世界,對嗎?」
「……」
在聽清楚這句話的瞬間,黎離的殺意驟然爆發。
她冷冷地看著希澤,丹田內的靈力翻湧著,枯榮劍上的劍意越來越凌厲。
「我不是你的敵人,甚至以後或許能成為你們的盟友。」
希澤直視著黎離,他手握著魔杖,維持著這道金光結界:「在這道結界裡不會被別人窺視竊聽到,我希望與你談一談。」
似乎是為了表達自己的確沒有惡意,他面色平靜地朝著黎離走來,主動將毫無防備的自己暴露在黎離的攻擊範圍內。
黎離從來不會輕信任何人。
她冷漠地將劍舉起,懸在希澤的脖頸前方。
「你是怎麼知道的?」
「多年以前,我曾經在神明的國度見過一個和你很像的人,他殺了一個光明神的神使。」
「接引我的神使說,他是另一個世界潛入神國的叛亂者。」
「後來他被其他光明神使抓走了,我的這段記憶也被神使抹除,他們都以為我忘了。」
希澤認真道。
「但是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我依然保留了這段記憶。」
豈止是清楚。
希澤在回想起那段記憶時,依然能想起那把劍將「神使」斬作碎片時的每一處細節,也記得那個白衣劍修臉上的絕望和憤怒,連他握劍的姿勢都記得一清二楚——
拇指按在劍柄,食指微屈,扣在最上方位置,揚劍之前,會習慣性的先往下壓一下劍身。
和現在的黎離。
一模一樣。
「他食指關節處,有一粒紅痣。」
「……」
黎離目光凜然,如劍氣般犀利地射向希澤。
在希澤說出最後一句話時,她心中頓時掀起驚濤巨浪。
也就是現在,黎離終於相信希澤所言不假。
他真的曾在神國見到了劍修!
希澤描述的那個人,黎離絕對不會記錯是誰,那是她的師父,曾經手把手教她握劍的人!
師父會出現在那裡,豈不是說明魔法界和修真界在飛升後,各自所通往的「上界」和「神國」,的確是同一個世界?
但是為什麼?
本該飛升前往那個世界的師父為何會殺神使?
他又為何會被那些人稱為「叛亂者」,現在的處境又怎樣了?
黎離的腦中閃現出無數個問句。
至於希澤為什麼會出現在神明的國度,她倒是從科林斯那裡聽過了,作為被選中的信徒,他的靈魂曾經被神使帶著去過神國。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黎離無法理解。
希澤被稱為光明神的後裔,按理說應該是光明神最忠實的信徒。
他看到神使被殺,不是應該將天劍宗的他們視作最大的威脅,馬上上報光明教廷將他們清剿嗎?
「這個消息是感謝你們救下尤利西斯的謝禮,也是我對你們拋出的誠意。某種層面上來說,在你們的人殺掉神使的時候,我們就算是盟友了。」
他這話說得很古怪,但是黎離卻瞬間品出了其中含義。
那個殺掉神使的劍修很明顯與神明國度的那些神使有恩怨,甚至很可能現在還被他們囚禁著,或許是已經被殺害。
他自然與神明國度是敵對陣營的,而希澤卻因此而將天劍宗歸於盟友陣營。
這說明……
身為光明神後裔的希澤,非但沒有任何對神使的敬意,反而對他們充滿了敵意!
黎離眼中浮出強烈的疑惑。
光明神,你兒子想殺你,你知道嗎?
黎離與希澤離得很近,枯榮劍幾乎貼在了後者蒼白的皮膚上。
希澤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看得出來維持這道結界對他的消耗很大,他說話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神國中有何陰謀我也沒有探究出真相,但是所謂光明神的賜福,還有現在的光明教會,都有問題。」
「我會想辦法在今年的賜福中,再次前往神國一探究竟。」
「至於你們,千萬不要接受光明神的賜福,也不要在光明神使降臨之時出現在他們面前,不然你很可能會被他們視作叛亂者殺死。」
希澤似乎不願提及他為何要與光明教會為敵,黎離也沒有為難他。
只是她心中依然費解:「為什麼是我們?」
她和希澤攏共也就互知姓名加說過幾句話的關係,他居然會選擇向自己拋出合作的橄欖枝,這未免也太冒險了。
黎離從來不信所謂「直覺」,如果希澤等下這種理由來回答,她將直接懷疑對方是否在釣魚。
好在希澤沒有用那種可笑的理由搪塞她。
「很明顯,除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你們,其他人都不會相信我剛才說的那些話。」
希澤的臉上露出一絲自嘲的笑。
「而且如果你也不信我,那麼,我就會用某些特殊的手段,讓這段談話從你的記憶中消失。」
黎離眼眸微微一凝。
果然,身為光明聖子的他敢說出剛才那些話,就一定有保證這些話不洩露的底牌握在手中。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很好奇希澤的目的。
然而希澤卻並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透露了另一個消息。
「今年的冬月,西塔城會舉辦光明盛典,平時外人禁入的光明教廷會對大陸的所有信徒開放,你們不妨來西塔城一趟。
光明教廷的圓形塔樓上有很多記載光明神和神使的壁畫,上面曾出現過你們那個世界的人,或許你能從中發現什麼。」
「到時候,我們再詳細聊聊要做什麼吧。」
那道金色的結界變得越來越黯淡,外面被隔絕的聲音也逐漸出現在黎離的耳中了。
希澤看了一眼外面。
「你和我在結界中待太久,可能會引起某些人的懷疑,這一次的談話就先到此為止吧。」
他深深地看了黎離一眼。
這一次,他的目光似乎帶上了懇求之色。
「還有另一件事。」
「尤利西斯……以後他就拜托你們照顧了,無論怎樣,千萬不要再讓他回到光明教廷。」
黎離點點頭,對此並沒有任何猶豫。
「沒問題,畢竟他是科林斯最在意的哥哥。」
黎離這句回答便表明了態度。
科林斯會因為她去幫助整個天劍宗,那麼她也會因為科林斯,竭力守護荊棘玫瑰家族。
在得到黎離的表態後,希澤的神情似乎瞬間柔和下來。
方才那種客套又疏遠的假笑,逐漸變得真切起來。
他看著黎離,認真地道了句「謝謝」。
在留下這一句話後,希澤突然往前一步,主動用自己的肩膀撞向了枯榮劍!
銳利的劍鋒瞬間劃破白袍,刺入了希澤肩胛。
嗤——!
血液汩汩流出,希澤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蒼白。
然而他卻只是非常鎮定地往後退了一步,拉開與黎離的距離。
籠罩著兩人的結界驟然潰散,希澤如同被劍氣擊飛一般,往後連退了好幾步,用魔杖撐著才沒有倒地。
最後,他才臉色蒼白地舉起手示意。
「認輸。」
希澤臉上似乎有些無奈和苦澀,慢慢走下來的身影,怎麼看都帶著失敗後的落寞。
紅衣主教連忙為退下來的希澤施展了一道治療術,後者肩膀上那道傷口止住了血,開始緩緩癒合。
不過,那些留在白袍上的血依然鮮紅,看著還是很嚇人,可見方才戰鬥之激烈!
「怎麼了?【審判結界】竟然沒起作用嗎?」
紅衣主教有點震驚於比賽的結果。
「我現在無法展開完全版的【審判結界】,只能夠勉強封禁她的魔力,但是她身上卻剛好帶著反禁魔道具……」
希澤捂著嘴悶悶地咳嗽了一聲,表情非常凝重,澀然開口:「而且她的劍術果然厲害,我甚至沒有看清楚她出劍的動作,就受傷了。」
剛剛走過來的裁判長克羅西聽到這句,倒是並不覺得奇怪。
劍士對戰魔法師本來就佔了速度上的優勢,希澤現在又還是負傷狀態,能夠和那個劍士較量這麼久,已經是不錯的結果了。
而且,他也知道那個女孩身上帶著從亡靈法師那兒奪來的反禁魔道具。
在帶著虛弱的希澤坐回觀賽席後,克洛西看了一眼依然滿臉自責和不服輸的希澤,暗道,果然還是太年輕了。
他難得把冰冷的語氣變溫和一些。
「沒事,負傷也要參加大賽便足以彰顯教會對南塔城的重視態度了,勝負倒是其次。」
「下一次,再遇到她的時候,我會重新讓她看到全盛的【審判結界】有多強大。」希澤摸著白袍,喃喃自語。
克洛西不置可否,似乎並不關心希澤是否能打敗黎離。
……
關於希澤說的那些話,黎離依然保留懷疑態度。
但是,希澤曾在神國看到過她的師父這件事,應當是真的。
而且希澤說出這樣的話,對他自己其實全無好處,一旦黎離在遠離他以後,將希澤說的話告發給紅衣主教,他要面臨的麻煩恐怕比自己還大。
而且,用這種話來欺騙黎離,對於已經是光明教會聖子的希澤來說,並沒有任何好處。
要真的覺得天劍宗是威脅,眼下實力更強大的教會,完全可以在天劍宗毫無防備之下派人來清剿他們,而不是說這些話讓他們對教會有所戒備。
由此可見,希澤這一次拿出的誠意的確很足,也是冒險在賭,天劍宗會和他站在同一陣營。
希澤剛才說的,很可能是真的。
看樣子未來是必須要走一趟光明教廷,弄清楚師父和神國之間的關係,以及探明師父現在的安危了……
在知曉本該飛升成仙的師父如今的下落後,黎離已經無法靜下心來看比賽了。
她現在很想直接御劍飛回天劍宗,將此事親自告知大師兄。
不過還是得等等,她還需要拿到這一次頭名的獎勵才行。
好在單人戰進行得越來越快,因為富二代們的卷軸差不多都耗盡了,牧師們的龜殼流遇上強悍的魔法戰士後,往往都是連人帶殼一起被掀下對戰高台。
不擅長戰鬥的精靈們差不多都被擊敗了,在團隊賽中完全沒有優勢的阿瑞斯,在單人戰中終於顯露出他們的強勢。
打得激情澎拜的矮子劍士上了頭,一道火劍差點把前來修補藤蔓高台的費魯曼長老的白鬍子給燒了,惹得觀賽席上的精靈們一頓很不優雅的罵罵咧咧,丟了好多果子砸他。
同在觀賽席的黎離也被誤傷了好幾下,坐在她邊上的其他人倒是都沒事。
「姐?」
科林斯叨叨地念了半天,最後發現黎離似乎又在走神,拿著小胖手在她的面前晃了半天。
「嗯?」黎離回過神來,緩緩低頭看向科林斯:「怎麼了?」
「我說,我運氣逆天,這輪又給你抽到輪空了!」科林斯將那張拿著標記著0的號碼牌塞到黎離的手裡,眼睛眨巴眨巴,一副等著被誇獎的模樣。
「……」
黎離回想了一下,科林斯第一輪給她抽到了之前揍過的獅鷲騎士;第二輪給她抽到了希澤,因此知道了師父的下落;後面幾輪連續抽到輪空……
現在一想,小胖子的運氣好像真的是有點逆天了?
她拎著科林斯的小胖手觀察了一下,典型的養尊處優貴族二代手,白白胖胖,上面還有幾個小肉窩。
不對,跟手沒關係,她的手看起來也很白,但是不影響每次賭運氣都像是賭命。
「這次回去以後,你把財富之神的雕像借我用用。」最後,黎離似乎想起了某個關鍵,小聲地同科林斯商量著:「就你之前說的,供在你們家裡的那個大雕像……」
既然真有神國,說不定財富之神還真的存在。
咳,畢竟師父殺的是光明神使,也不是財富神使,大家說不定能做朋友呢……
懷揣著略顯詭異的念頭,黎離迎上了自己最後一個對手。
賽爾。
戰鬥高台對面,矮子劍士手持熊熊燃燒的紅蓮火劍,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戰意。
「我等你很久了,黎離!」
「這次,也算是你我的第二次對決了!」
他上一次和黎離對戰,還是在魔獸山脈深處遇到天狼毒蛛那回,那可真是酣暢淋漓的一次戰鬥啊,賽爾心想。
賽爾不提這事還好,一提這事黎離就來氣!
矮子劍士那次一邊打一邊在她耳邊念叨尤利西斯,偏偏她又不能直接殺了這家伙,被煩得要死。
幾乎是瞬間,賽爾便察覺到對面的黎離眼神變了。
原本看起來還有些發呆的眼睛,突然迸射出一道銳利的光芒,似乎要透過結界穿刺他的身體,戰意更是如熊熊烈火般燃燒起來!
「之前面對希澤都冷淡如常的你,竟然在遇到我的時候才萌發出最強戰意嗎……」
「原來如此,你也將我視作最強的對手了嗎?!」
「既然這樣,我也不能讓你失望,這一戰我會拿出最強的實力,那就讓我們較量一下,決出誰才是第一劍士吧!」
賽爾激情豪邁地宣戰!
黎離:「……」
好煩,怎麼矮子劍士這次不提尤利西斯,反而還念叨得更多了?
在結界消失的瞬間,黎離眼睛危危地眯起,身體微微前傾。
咻——!
兩道持劍的身影同時飛掠而出。
賽爾化身火焰巨人,帶著磅礴的氣勢朝著黎離衝刺而來,他身上的氣勢越來越強,最後幾乎逼近超高階魔法戰士的強度!
紅蓮劍在空中劃出一道熾熱的火光,高台上的空氣甚至都被高溫炙烤得變得扭曲模糊。
「黎離,看好了,記住擊敗你的這一劍,它叫——」
「閉嘴吧你!」
黎離提起枯榮劍,猛地一個縱步高高躍起,避開了襲來的一道火光。
而後,對著衝來的賽爾反手就是一道真假難辨的【浮光掠影】。
轟——!
賽爾被劍氣擊飛,趴倒在地。
「居然……能躲開我最強的一擊嗎……」
「但是我不會認輸,這場戰鬥並沒有結束,你我的勝負還未決出……」
他依然充滿戰意,用紅蓮劍支撐著身體,準備爬起來再給勁敵強力一擊。
然而還沒等賽爾站穩,那邊的黎離也朝他走近了。
她似乎朝他伸出了手?
是想要拉他起來嗎?
「是嗎……你也將我視作惺惺相惜的勁敵,想要繼續我們之間的戰鬥……」
賽爾緩緩地將手伸給黎離,準備在無數人的見證下,上演史詩般的勁敵握手畫面。
可惜他想多了。
還沒等賽爾說完,不講武德的黎離已經挽起袖子,給了他結結實實的一記手刀。
砰——!
矮子劍士茫然地被打暈在地,手還保持著向前伸出的姿勢。
「……」
觀賽席上,精靈們都陷入了沉寂。
「他剛剛到底在說些什麼……」
「是在背誦戲劇台詞嗎……」
「可是戰鬥為什麼要念台詞,感覺怪怪的……」
台下,正在啃果子的伊莉絲一愣,飛快用胳膊肘碰了碰邊上的埃西亞:「好丟臉啊,你去把隊長帶下來吧。」
「不要,我也丟不起這個人。」埃西亞一點也不想上去。
丟臉的不是輸贏,是隊長剛才喊出來的那些話!她家五歲的弟弟都不會在打架的時候說這種尷尬的台詞了喂!
最後還是最老實的盾戰士狂獅去把自家隊長抱了下來,從他跑得飛快的腳步來看,老實人這一次都覺得丟臉了。
在賽爾下台之後,角鬥場中的氣氛頓時升到了沸點。
「黎離!」
「lily!」
「我的姐!」
台下的觀眾席中無數人歡呼著,喊著黎離的名字,將各種鮮花和水果擲向戰鬥高台,為最後的勝利者慶祝。
就是這裡面有點問題,鮮花太輕丟不過來,能飛上來的幾乎全是較重的水果。
「……」
黎離默默地抬手,擋住第十個往自己腦袋上飛的刺梨,這東西大概正好是應季水果,被砸過來的最多。
正準備下台躲避刺梨的她似乎想起什麼。
黎離停下了腳步,略不自在地打量了一下滿座的觀戰席。
怎麼這麼多人?她突然有點害羞了。
但是大師兄交代的任務也不能不做……
在萬眾矚目之下,黎離抖出了一張巨大的橫幅,只見上面寫滿了幾行大字——
「想要體驗頂尖的劍術嗎?想要學習神秘的藥劑學嗎?想要擁有自動巡回的飛箭嗎?想要將手中樂器變為最強的武器嗎?」
「天劍宗招生辦,等待你的光臨!」
「地址:東塔城紅楓大道233號,招生老師:王大爺。」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2 05:33 PM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八十六章 生命之樹
黎離這發廣告打得猝不及防,費魯曼在台下看得苦笑連連,倒也沒有制止,只是連忙趕在黎離當眾分發招生簡章之前上了台。
「咳咳……」
精靈長老被燒焦的鬍子抖動著,借著寬大的袍子遮掩,動作溫和而又不容抗拒地把黎離拿著招生簡章的手給按了回去。
黎離無辜地眨了眨眼,她沒把廣告全套打完,有點遺憾。
「恭喜天劍宗的黎離獲得了單人戰的勝利……也感謝各位年輕人們為大家帶來了絕佳的觀賽體驗……」
「……」
在非常得體地將所有隊伍都誇讚一遍後,費魯曼終於宣布了這次塔城大賽的前三排名。
「如大家所見,這一次塔城大賽的前三名已經決出。」
「第三名,來自西塔城的光明教會一隊!」
費魯曼的魔杖點中光明教會的隊伍,紅衣主教起身,優雅矜持地對著眾人頷首示意。
今年光明教會的成績並不算好,但是亡靈法師們的老巢都被掀翻了,他們之中的二號也被他和西普那當場誅殺……咳,雖然他只是在後方給西普那丟治療術,但也算出力了!而且希澤也被平安救回……
在這些的前提下,紅衣主教已經恨不得對光明神連磕百個響頭感恩祂的庇佑了,塔城大賽的名次倒顯得一點兒也不重要了。
費魯曼微微笑著,繼續宣布結果。
「第二名,來自東塔城的阿瑞斯戰鬥學院!」
被點到的阿瑞斯戰鬥學院眾人精神大振,剛才被隊長丟掉的臉現在好像又找回來一點了!
「雖然隊長剛才喊的那些台詞很丟人,但是他戰鬥很猛倒是沒錯,早知道我們阿瑞斯戰鬥學院也該學黎離在台上招生了,說不定回去後院長會發放更多獎學金呢。」
「沒想到這次居然能獲得第二名,當初知道比賽內容是種樹的時候,我還以為我們這回要拿最後一名了。」
伊莉絲拍了拍依然昏迷的賽爾,如此感慨。
但是這一拍,好像就拍出問題了。
賽爾被拍醒了,且剛好聽到了他們拿到第二的消息。
他猛地睜眼,坐直身體後,一手捂住胸膛,一手高高舉起紅蓮劍,氣勢逼人!
「什麼?我們拿了第二?呵,我們阿瑞斯戰鬥學院居然能夠在團隊賽落敗的情況下反殺回來,果然,真正的主角……」
啪——!
矮子劍士的豪言壯語都沒說完,就又直挺挺地躺回去了。
伊莉絲把拳頭從賽爾的腦袋後面收回,若無其事地開口:「呀,隊長好像太高興又昏過去了,看他這樣子,這下可能要在領完獎回去後才會醒了。」
「應該是。」埃西亞點點頭,把摸出來的治療卷軸又放了回去,還是回去以後再弄醒隊長吧。
狂獅摸摸腦袋思考了一下,最後默默地把自己的巨盾壓在了賽爾的身上,防止隊長再次醒來丟人。
費魯曼:「……」
你們阿瑞斯戰鬥學院好像在培養一種很新的隊友情。
費魯曼把視線從這群相愛相殺的年輕人身上移開,竭力保持著得體的微笑,繼續宣布結果——
「第一名,同樣來自東塔城的,天劍宗!」
台下的科林斯挺著小肚子,呵呵笑著開始同後面歡呼的精靈們招手:「啊感謝大家的支持……這裡是我們天劍宗的招生簡章,大家有興趣可以看看啊。」
語罷,小胖子猝不及防地掏出好大一疊招生簡章開始分發!
「這是天劍宗免費試喝的美顏藥劑……試試看,可以美白的。」
「想看我表演七連射?行,到時候來報名,我教你們。」
藥檀,西壬都已經自覺起身開始發傳單了。
艾瑞爾本來還想端一下小公爵的架子,結果被隊友們拉著扯著,最後還是板著臉跟上去了。
只防住了黎離的費魯曼:「……」
你們隊就一定要把這個招生廣告打到底是吧?!
費魯曼輕咳兩聲,暗暗用魔法將自己的聲音再次提到最高,總算搶回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這一次塔城大賽的獎品我們已經分發了一半,沒錯,正是團隊賽之前贈與你們的樹人種子,以及比賽中的各種驚喜匣子,這些東西大家都可以帶回學院去。也祝願諸位能夠早日種出強大的聖階樹人。」
聽到這句,阿瑞斯戰鬥學院的眾人嘴角抽了抽。
埃西亞低聲:「我們的那粒種子……是不是還在迷霧之森的哪個旮沓?」
「嗯,但是不用去找,我們好像還有一粒,當時從秋葉學院手裡搶過來的。」
台下的伊莉絲摸著下巴思考了一下,掏出一大筐種子,從裡面翻翻找找,最後摸出帶有魔力波動的那粒。
「喏!帶它回去應該能換一大筆獎學金!」
埃西亞點頭:「說不定還能加好多學分。」
「這樣即便文化課全部不合格,我們也能平安畢業了!」
阿瑞斯戰鬥學院心滿意足。
隔壁的澤爾更死死地盯著那邊那粒熟悉的種子,在發現伊莉絲居然又把它丟回那筐烤種子裡面後,眼眶逐漸紅了。
他好不容易才忘掉了當初阿瑞斯戰鬥學院那群瘋狗給自己造成的陰影,為什麼又要這樣殘忍地讓他記起!
隔壁的天劍宗就更奇怪了,為什麼那個藥劑師不僅懷裡抱著個大得不正常的小樹人,手裡還拿著另外一顆被賜福的種子啊!
他們到底從哪個隊搶來的第二顆種子?
下方的暗湧落在費魯曼的眼中,眼看著可憐的澤爾更眼紅得快哭出來了,台上的精靈長老加快了宣布的進度——
「前三的隊伍,每一位參賽選手都將獲贈一枚極品魔法石,同時這一屆比賽的所有參賽選手的魔法畫像都將被保留在綠色尖塔的藏書館內,單人戰中的精彩對局也將保存為魔法留影封存於藏書館內,成為南塔城歷史的一部分……」
「以及諸位將會獲贈綠色尖塔的各位長老親手製作的卷軸……」
在大方地給出了各種獎品後,費魯曼將魔力收斂起來,回頭看向身後的黎離。
他微微一笑,溫和道:「第一名的獎品將在三日後交予你們,到時候我會親自來找你們的,在這之前你們可以在南塔城內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黎離點點頭,並無異議。
「多謝長老。」
費魯曼長老似乎又想起什麼,抬起手取下自己頭頂的那道翠綠藤蔓編織的冠冕,而後小心地將它戴在了黎離的頭上。
黎離微微一愣。
「是精靈族的習俗,每次比賽中最優秀的那個孩子會由女王陛下親手戴上勝利冠冕。」費魯曼蒼老的聲音有些低啞了,睿智的眼神深深地凝視著黎離,「但是這次暫時由我代勞了,希望你不會嫌棄。」
黎離微微低頭,讓費魯曼能夠更方便的整理這頂冠冕的位置。
「不,這是我的榮幸。」她認真回答。
這位長者在這些日子中展現的智慧和勇氣非常耀眼,他身上承載著古老的精靈族所有美好的品質,這無關於實力的強弱,而在於靈魂的強大,所以她發自內心的敬重他。
似乎是讀懂了黎離眼神中的誠摯,費魯曼的笑容又深了許多。
「也是我的榮幸。」
……
角鬥場中的歡呼聲不斷,鮮花更是如海潮般不斷被拋向空中。
有感性的精靈已經掏出風笛和豎琴,低低地吟唱起這場短暫卻又漫長的詩篇,
費魯曼揮動著魔杖,藤蔓高台逐漸綻放出象徵新生的白色花朵,老頭在上面優雅地朝著眾人躬身伸手,邀請所有人上來共舞,本該戰鬥的角鬥場在浪漫的精靈的腳下,化作了盛放著鮮花的舞池。
這一場盛會,真的沖散了南塔城的陰霾。
黎離抱著滿滿一懷刺梨走下高台,將它們全部塞給了藥檀:「喏,刺梨味的辟穀丹可以安排上了。」
藥檀被扎得差點沒把它們全給揚了,趕緊丟回芥子囊裡。
「剛剛你和希澤打完之後,好像不太高興?」他壓低聲音詢問。
黎離對藥檀的敏銳已經習慣了,並不驚訝對方發現自己的異樣,她低聲回答:「回天劍宗後告訴你,現在不方便說。」
藥檀點點頭,不過視線卻難免又看向那邊光明教會的一隊。
他們似乎不打算繼續在南塔城停留,那個叫做克洛西的獅鷲騎士與費魯曼長老說了什麼後,便行了告別的禮,而後帶著希澤從熱鬧的角鬥場中抽身離去了。
但是庫查茲卻留了下來。
他甚至還滿臉熱情微笑地朝著藥檀走過來了,就是在看到藥檀身邊的艾瑞爾時,表情突然變得有點僵硬且扭曲。
藥檀主動與庫查茲問候:「騎士長,你不和他們一起回西塔城嗎?」
庫查茲輕咳一聲,並不介意繼續在未來的摯友面前展現自己最具光輝的那一面:「之前帶回來的試驗體中有很多人都需要治療,紅衣主教大人決定多留兩天幫助他們治療,我身為未來的軍團長,自然也要在一旁協同。」
藥檀聽到這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正好,我要去給他們送藥劑,你要一起去嗎?」
本來打算留下來跳舞的庫查茲:「……」
既然裝了,那就裝到底吧。
「好,我帶上隊伍裡的牧師一起去幫忙,順便去檢查裡面有沒有亡靈法師的內應。」
科林斯他們忙著先回去和尤利西斯分享勝利的喜訊了。
黎離感覺這個庫查茲看藥檀的眼神有點不對勁,不是很放心,於是一道跟上。
正好她也想去看看格魯這兩日在南塔城過得怎樣。
藥檀前兩日已經去看過那些被救回來的人了,所以這一次也是由他帶路。
出了角鬥場後,藥檀領著幾人一路往前,只是所經過的地方卻越來越偏僻,幾乎避開了南塔城最熱鬧的那幾個街區,甚至連那些被魔獸撞倒的巨木都還沒來得及清理掉。
黎離默默地揚劍,將路上的巨木全部劈成碎渣。
庫查茲和他身後的牧師明顯是第一次來這邊,皺眉道:「怎麼回事?他們居然被安排在這麼偏遠的地方嗎?這可不適合傷患療養。」
「這是他們自己向費魯曼長老請求的。」藥檀無奈回答:「他們……現在還不太適應在南塔城的生活。」
其實不只是他們不適應,從這南塔城其他精靈的反應來看,他們也暫時無法接受這些歸來的族人。
精靈是如此驕傲的種族,驕傲的不是自身,而是自己身為精靈的這個事實,這個種族便是優雅與美麗的代名詞。
然而這些被改造過後的精靈,已經很難與這兩個詞聯繫在一起了。
更重要的一點便是……南塔城才剛剛被亡靈法師摧毀過一次,南塔城的精靈們親眼目睹了自己的族人被那些怪物似的亡靈法師虐殺,甚至自己也是從死亡威脅下勉強逃回來。
他們現在對於亡靈法師的憎恨正是最強烈的時候,要他們接受這些險些成為亡靈法師的被改造者,無異於讓他們流著血,去微笑著擁抱殺害親人的仇人……
所以,曾經同為一個種族的兩方,現在默契地保持著互相避開的態度,這一路走過來,黎離也沒發現其他精靈的身影。
直到來到又一片街區,黎離才看到正在清理街道的格魯幾人。
她走上前,與欣喜的格魯打了招呼。
格魯看起來心情很不錯,笑呵呵地關心道:「聽說你們今天比賽,結果怎麼樣?贏了嗎?」
身為頭號離吹,藥檀自然興奮地上前為格魯描述起了比賽的精彩之處,格魯聽得很入神,他也是東塔城的勇士,聽到今年東塔城取得了好成績,面上也露出與有榮焉的微笑。
「真好啊……可惜我不太方便露面,沒有看成比賽。」
藥檀擔心格魯想起不愉快的事,趕緊岔開話題。
「來,這是我最近煉製的辟穀丹和療傷丹,你拿著,等會兒分給他們……對了,這是我配出的止痛藥劑的配方,送給你。」
藥檀摸出一大堆丹藥塞到格魯的懷裡。
不遠處的光明教會二隊牧師突然怔住了,盯著那些丹藥越看越覺得眼熟。
「隊長……那些藥,是不是藥檀說的祖傳靈藥?!」
不想輸給黎離的庫查茲正在學著她的樣子,努力把堵在街道口的倒塌巨木搬開,聽到這話,也下意識地回頭去看。
然後,他便呆滯在原地了,表情越來越震驚。
牧師皺眉,壓低了聲音道:「能一次拿出這麼多……這很明顯不是什麼祖傳的靈藥,只是普通的藥丸吧?」
庫查茲的眉毛跳了兩下,似乎經過了短暫快速的思考,很快,他的眼中便露出了「原來如此」的頓悟光芒。
「不愧是我未來的摯友啊!」
「太偉大了,居然如此大方地把珍貴的藥丸分發給所有人!可見他果然是大無私之人,夠格當我的摯友!」
牧師聽得一愣一愣的,小聲地提醒:「隊長,問題在於他當初可能在騙我們……」
「騙?怎麼能叫騙!他難道不是真的救了我們嗎!」
「這倒是真的……」
「他後來難道找我們要過報酬嗎?」
「沒有……」
「誰規定只能有祖傳的藥,不能有祖傳的藥方了嗎?現在這些藥丸就不能是他新煉製的嗎?」
「好像也對……」
「他壓根沒必要騙我們!所以我們吃的那些藥一定是最珍貴的祖傳版!你小子要是再敢質疑詆毀我的摯友,當心我讓獅鷲狠狠踹你的屁股!」
「……好的,隊長。」
那邊的庫查茲帶著牧師去這片街區巡邏了,黎離看了一眼他遠去的背影,倒也不擔心這個憨頭憨腦的騎士會傷害那些被改造者,畢竟之前在島上,她就看出這家伙的嘴硬心軟了。
她收回目光,面向格魯:「他們現在情況怎麼樣?」
格魯的笑容淡了一些,露出些許無奈:「很麻煩……他們之中大部分人都曾是高傲的精靈,這份高傲現在被打碎了,變成了極端的自卑。原本在孤島上,十三號被你殺死的時候,他們也曾試著脫下黑袍,但是在回到南塔城後,意識到自己已經和以前的族人不一樣後,他們反而將黑袍捂得更緊了。」
黎離皺眉,她沉吟片刻後:「或許能讓他們去其他地方生活?」
格魯搖了搖頭,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其實昨晚西普那大人和費魯曼長老都來過了,他們在紅衣主教面前竭力擔保,才讓我們這些人免於被光明教會帶去挨個審判的下場,但是因為我們身份的特殊性,亡靈法師極有可能會想辦法將我們這些辛苦改造成功的『試驗體』奪走甚至是摧毀,所以我們必須尋求塔城的保護。」
「東塔城對於外族的接受程度要好很多,西普那大人在與白色尖塔商議是否將我們全部帶回東塔城安頓,但是白色尖塔議會的意見似乎並不統一,有議員覺得我們是潛在的威脅,放在塔城裡面並不安全……」
從頭到尾,格魯用的都是「我們」。
因為儘管他曾是塔城勇士,是西普那的得意門生,是黎離他們的好友,卻永遠改變不了他也是試驗體的事實。
他們這些被改造過的人,注定是這個大陸中被排斥的異類。
看到格魯的神情,黎離陷入了沉思。
她與格魯告別後,在回去的路上認真思忖了許久,最後突然偏頭看向藥檀。
「你說,帶他們回天劍城怎麼樣?」
藥檀突然笑了:「我就知道你不會坐視不管,我覺得這主意不錯,畢竟天劍城內有劍陣在,你既能保護他們,也能監管他們,而且村子裡面的風氣極好,想來有大師兄在,他們也能找到自己未來的道路。」
他簡單梳理了一下重點,黎離更覺得這主意不錯了。
她索性馬上摸出了傳訊玉簡,給王大爺傳訊過去,簡單地講述了一下這些人的境況。
很快,王大爺回訊了。
確切說來,是王大爺的傳訊玉簡上浮出了兩行字,上面蒼勁有力的字體一看就是出自大師兄之手——
「人多山倒,力眾海移。」
下一行字就顯得潦草許多了,隱約可窺見書寫者激動的情緒。
「人有多少,天劍城就有多大,現在天劍城最缺的就是人,更何況這些人都是能人異士,指不定裡面就有奇缺的人才!千萬不可錯過,你把這些人都給老子拐(劃掉)帶回來!」
黎離握著傳訊玉簡,忍不住微微一笑。
果然……
論格局和胸懷,還是得看她家大師兄啊。
黎離收起傳訊玉簡,快速地返身朝著格魯那邊跑去。
格魯驚訝地看著去而又返的黎離,「怎麼了,你……」
「格魯。」
黎離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也看著後方街區中裹著黑袍小心翼翼望過來的其他人。
她微不可查地呼出一口氣,語氣前所未有的認真。
「勞你幫忙,同他們商議一下。」
「就說,東塔城的魔獸山脈中有個叫天劍村的游民村落,現在還不算太大,但是村中眾人都極好,能陪著他們們慢慢脫掉這一身黑袍,讓他們堂堂正正的生活在陽光之下。」
「現在,那個村子裡的人正在努力把村子建成一座繁華大城,你問問他們,可願一道前往?」
格魯愣在了原地。
……
格魯那邊還需要和其他被改造者商議,黎離也不緊逼他們,只說有願意前往者,在他們離開南塔城那日在飛舟下集合便好。
接下來的兩日裡,藥檀開始瘋狂地在南塔城的藥店裡席卷各種特產藥材,又是思考怎麼幫那些被改造的人療傷,又是研究西壬弄到的那株藥,又是探尋幫助尤利西斯恢復靈魂的方法,忙得眼下一片烏青。
艾瑞爾帶著護衛隊去綠色尖塔喝了好幾次茶,從小公爵嘴角藏不住的得意笑容來看,至少他代表的那股半獸人勢力和南塔城達成了一定的合作,至於其中細節,黎離就不清楚了。
科林斯忙著哄哥哥開心,西壬忙著去忽悠族人們報考天劍宗……每個人都很忙。
只有黎離難得的摸了兩天魚,躺在樹屋裡一動不動擺爛,連枯榮劍都慘遭失寵待遇,摸都沒被摸一下。
直到三日後的清晨,費魯曼長老親自敲開了樹屋的門。
木屋外面,一層薄薄的霧氣籠罩在整座南塔城裡,不過不同於迷霧之森中的壓抑和威脅,霧中彌散的花果清香和蟲鳴鳥唱都讓人輕鬆愉快。
黎離幾人出門同長者問好,她眼尖地瞥見費魯曼被燒焦的那段白鬍子已經修剪掉了。
「走吧,是時候帶你們去領取獎品了。」
一聽這話,艾瑞爾的眼睛都亮了亮,身後的尾巴更是失控甩了出來,興奮地晃來晃去。
「控制住自己……別這麼丟人。」西壬沒好氣地提醒。
小公爵懶得和他計較,並不遮掩自己的高興。
他千辛萬苦摸到南塔城來,為的就是頭名獎勵的【生命泉水】,眼下馬上就要拿到了,心情難免激動。
艾瑞爾可再也不想每次獸化後都要當一隻腦子有病的瘋獅子了。
天劍宗眾人跟在費魯曼身後,朝著南塔城深處走去。
一路上,無數的精靈朝著費魯曼和黎離等人行抱胸禮,費魯曼溫和笑著頷首致意。
南塔城熱鬧的街區逐漸變得寧靜,原本平坦的道路也開始變得陡峭,卻不是往上,而是傾斜著往下。
費魯曼不斷地揮動著魔杖,一條藤蔓道路在黎離幾人的腳下生成。
伴隨著晨霧被陽光驅散,逐漸的,前方那座巨大的山谷也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山谷中,寧靜的湖面偶有微風掠過,被陽光映出粼粼波光,清澈的湖水如一塊湛藍色的水晶,鑲嵌於山谷之中。
而大湖的正中,則是一座孤島。
島上,長著一株茂密高聳如森林般的金色巨樹,它的葉片上還泛著晨露,風拂過時,葉片碰撞在一起發出如風鈴般的悠揚樂聲,好似無數精靈在輕吟淺唱。
那是……
「生命之樹……」
黎離靜靜地注視著前方這座古老又美麗的金色巨樹,讚嘆於它的宏偉與美麗。
「是的。」
前方的費魯曼揮動魔杖,瞬間,大家腳下的藤蔓便開始向前蔓延,在碧藍色的湖面上平鋪出一道深綠色的浮橋。
黎離低頭看去,踩在藤蔓浮橋上時,水面也泛出一點點漣漪,甚有雅趣。
踏上湖心島之後,黎離卻突然愣在了原地。
她在生命之樹上,似乎感知到了一道熟悉的氣息。
那道氣息在進入迷霧之森之前也曾出現過,因為是黎離來到魔法界後感知到的最強力量,所以記得很清楚。
這是屬於精靈女王的氣息。
費魯曼仰頭看著陽光下熠熠生輝的生命之樹,上面正萌發著無數個小小的金色蓓蕾,那些是精靈的種子,長大後便會誕生出小精靈。
在那些蓓蕾之間,一道強大且溫柔的力量正在慢慢地滋養著他們。
費魯曼非常恭敬地對著生命之樹躬身行禮。
「女王殿下,我帶著這群孩子來取獎品了。」
生命之樹的樹葉簌簌地晃動了幾下,彷彿有人在回應著什麼。
遠處,身著白色長裙的木茜緩緩地從樹後走出,她懷中還抱著一瓶清冽的泉水,似乎正在為生命之樹澆灌。
「費魯曼長老,女王陛下說,已經為我們的貴客準備好了。」木茜溫聲傳達著生命之樹的聲音。
天劍宗眾人已經愣住了。
這架勢……
難道精靈女王就是生命之樹?!
似乎是看懂了他們眼中的疑惑,費魯曼無奈地搖搖頭,解釋道:「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所有的生命都是有終結之日的,哪怕是長壽的精靈也不例外……艾露恩女王陛下,曾是見證過精靈千年歷史的古老存在,所以她現在也到了回歸生命之樹的時候了。」
「回歸生命之樹?」黎離一愣。
「沒錯,精靈一族一直沒有人前往神明的國度,並非是我們天賦庸碌,而是精靈們的信仰是生命之樹,它賜予了我們生命,也賜予了我們各種各樣的天賦……而精靈們在死後也會選擇化作生命之樹的一片金葉,將自身的能量反饋給生命之樹,讓它能夠繼續滋養新生的精靈。」
費魯曼平靜道:「想來也是因為亡靈法師們推測到了艾露恩陛下回歸生命之樹極限期限,才刻意選在這個時候進攻南塔城。」
他並沒有要避諱這些孩子的意思,甚至連艾瑞爾都沒有迴避。
因為這件事是瞞不住的,南塔城大難,艾露恩女王卻始終沒有露面,對精靈的習俗有所了解的人很容易猜到女王已經不在的事實。
從艾瑞爾毫不意外的表情看來,小公爵怕是也早猜到這件事了。
木茜將水晶瓶中的清冽泉水緩緩沿著樹幹倒下,輕聲道:「在南塔城戰役中重傷的精靈全部都被送回到了生命之樹,艾露恩陛下用她的力量治癒了他們,盡管無法離開湖心島,但是她依然在守護著生命之樹的子女們。」
藥檀遲疑了一下,看向木茜:「那島上的那些人……」
木茜明白藥檀說的是那些被改造的人,她搖了搖頭:「並非精靈族遺棄了他們,而是他們已經被改造,體內的精靈血脈也被魔獸血脈給污染,等同被亡靈法師們強行換了種族,生命之樹無法幫到他們了。」
頓了頓,木茜看向天劍宗幾人,最後視線落在了黎離身上。
她輕聲道:「我和費魯曼長老都聽說了你們打算接納他們的事……我無法表達自己內心的感激。」
「精靈是太過驕傲的種族,這樣的驕傲讓我們能夠百折不撓,以稀少的人口在大陸上留下璀璨的精靈文明,但是這樣的驕傲也讓精靈的子民們很難接受不再純粹的他們。這是非常可悲的事情,我和費魯曼長老曾想過慢慢地改變這一切,但這需要很長的時間,長到我無法保證這些被改造的子民是否能等到那一天的到來。」
「你曾經救下我,天劍宗也曾經幫忙拯救南塔城。如果你們真的能夠為這些不幸流浪的精靈子民們提供一處安度餘生的淨土,那麼我願以生命之樹起誓,精靈族將會是天劍宗最忠實的盟友,未來我們將無條件的支持你們的任何決議,你也將享有綠色尖塔的長老權利,擁有調動精靈族勇士的資格。」
木茜注視著黎離,無比認真給出了精靈一族感謝的誠意。
黎離同樣注視著木茜,她緩緩開口。
「那我以天劍宗的名義承諾……
這些精靈子民將在天劍城中將會得到一切正常的城民權益,他們將得到天劍宗的保護,將能繼續保持精靈的驕傲且繼續踐行精靈的高貴與正直,他們的靈魂在回歸生命之樹時,也將繼續散發金色光輝。」
木茜和費魯曼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難以掩飾的驚訝和欣慰。
「謝謝你。」木茜走上前,張開手輕輕地擁抱了一下黎離。
黎離躲也不是,推開也不是,只能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剛才還氣場強大的她,這下子是瞬間化作石雕一動不動了。
嗅著木茜身上清冷的草木香氣,黎離臉上開始浮出淡淡的紅暈……
好在木茜在禮貌的淺淺擁抱後,便鬆開手退開距離了。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也想去看看你說的天劍城看看,或許以後我們能夠成為好朋友。」
木茜輕聲同黎離說著話,之前一直清冷又嚴肅的她,難得露出了少女嚮往的笑容:「聽說是你背著我走出禁牢的,我個子很高,所以那一路應該很辛苦,我一直很想好好謝謝你。」
黎離愣了愣,搖頭:「不辛苦,我是把你扛回來的,很省力。」
木茜:6
黎離的劍修式耿直回答讓木茜無奈地笑了笑,沒法再繼續和黎離聊下去了。
木茜雙手捧著水晶瓶,虔誠地抬頭注視著生命之樹——
「艾露恩陛下,請將精靈族的贈禮給予我們的朋友吧。」
生命之樹在晨風中簌簌輕搖著,悅耳的葉片碰撞聲中,無數道柔和金光從樹冠上落入木茜手中的水晶瓶中,每有一點金光落入,瓶中便多出一滴金色的液體。
漸漸的,水晶瓶中的金色液體越來越多,艾瑞爾的表情也越來越錯愕……
他是知道【生命泉水】是有多珍貴的,往往一滴就能比得上一道超高階治療魔法,而且它還比治療魔法更加便攜且有效。
所以在來之前,他以為精靈族最多也就會拿出一百或者是幾十滴【生命泉水】,這並不是小氣,哪怕是在歷屆塔城大賽中,這也算是最頂級的獎品了,畢竟這東西,曾經在地下拍賣場中拍出過三十萬魔法石一滴的天價!
倒是眼下看來……
這裡豈止是一百滴,怕是都要有上千滴【生命泉水】了吧!
艾瑞爾當然明白,這並不是精靈發瘋,而是艾露恩女王在替精靈族感謝天劍宗的多次幫助,同時也是在為兩方建立牢固友誼的大度示好。
要是勝者換成其他學院,想來這次的【生命泉水】頂多打濕瓶底,絕對不可能出現裝滿大半個水晶瓶的豪氣場景。
在金光徹底散去之時,木茜將裝有【生命泉水】的水晶瓶遞交給黎離。
她微微一笑:「希望它可以幫你們實現所求之事。」
黎離接過瓶子。
能夠拯救大師兄,拯救天劍宗餘下弟子的生命泉水……
她終於拿到手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2 06:05 PM
第四卷:天劍不藏鋒 第八十七章 腳趾頭摳地
在拿到了【生命泉水】之後,黎離他們這場漫長的南塔城之行也終於畫下圓滿的句號。
東塔城的飛舟早早地就停在了南塔城外,西普那已經帶著工作人員們在檢查飛舟上的陣法了,賽爾和梅麗莎等學生們也開始往飛舟上搬各種各樣的南塔城特色水果。
原本追求儀式感的綠色尖塔是想再安排一場盛大的告別舞會的,紅衣主教對此欣然接受,但是務實派的西普那卻是板著臉嚴正拒絕了。
「與其浪費時間和金錢做這種事情,倒不如用舉辦舞會的時間和資金去重建南塔城,現在還有不少精靈的樹屋都還在漏雨呢。」
「還有什麼送別儀式也不必了,剛經歷完艱難的戰役,別折騰他們起來送花什麼的了。」
綠色尖塔的長老和紅衣主教都被暴躁的西普那懟得不敢有半句反對,於是整座南塔城都靜悄悄的,無人知曉他們今日就要離去。
其實,西普那是有自己的私心。
今日是東塔城的飛舟離去的日子,也是那些被改造者作出抉擇的日子,是留在南塔城中,還是隨黎離他們一起前往天劍城。
在西普那最糟糕的預想中,今天應該也會有一百多人前來的,因為那裡面有一百多個人類。
這些人應當不想要被圍觀,所以西普那也不希望為了所謂的儀式感而讓他們拘謹。
西普那一邊在飛舟上盯著工作人員們忙碌,一邊心不在焉地想著下面來了多少人,可惜南塔城的巨木樹冠過於茂密,把城牆下街道的視野全部都遮擋完了。
此刻,黎離幾人也告別了木茜和費魯曼,朝著城門的方向走來。
晨霧依然縈繞在巨木之間,將前方的景致隱去大半。
藥檀好奇地看了艾瑞爾身後一眼:「你的親衛隊不跟著一起走嗎?」
「芙可絲他們要在南塔城留一段時間,和費魯曼長老商量一下有關魔法卷軸和武器防具的交易。」艾瑞爾倒是沒打算隱瞞好友們。
南塔城的治療魔法卷堪稱大陸最佳,而北塔城的武器和防具也是頂尖貨色,以前兩邊冷戰到底,現在好不容易能坐下來談談,芙可絲自然不會錯過這場交易良機。
黎離走在最前方,藥檀緊跟在她身側。
「說實話,我也有點緊張。」他壓低聲音道:「也不知道他們願不願意離開南塔城,跟我們去那麼遠的地方。」
黎離輕聲答道:「此事不好勉強,也只能任憑他們的意願了。」
這群被打回來的試驗體正是情緒最敏感脆弱的時候,難免會對周遭的所有人和事都生疑,她的承諾說不定壓根沒人信。她總不好真的如大師兄說的那樣拐人回來,總歸要尊重他人抉擇才是。
懷著略微妙的心情,黎離抵達了飛舟之下。
站在最前方的格魯似乎聽到了這邊細微的腳步聲,下意識地抬頭看過來,在發現來者是黎離後,他臉上露出半是激動半是靦腆的笑容。
「我……我帶著他們來了。」
已經不用格魯多說什麼,黎離看見他身後烏壓壓一大片的黑袍人群了。
格魯快速迎了上來,他的情緒也有些激動,聲音都帶著微微的顫慄。
「除了有一百多人想要留在家人的身邊,其他人共計一千一百人……都想要跟著前往天劍城。」
黎離一愣。
她的視線落在後方那些人身上。
此刻的他們正緊緊地擠在一起,黑袍下的眼睛亮亮地看著黎離幾人,裡面也有猶豫和不安,但是更多的卻是重新燃起,對未來的希望。
黎離一眼掃過去,沒有說太多漂亮話。
與其現在給他們畫餅,不如讓他們親眼去見證。
說來,她也有數月沒回天劍城了,不知宗門如何,城中的村民們又如何了……
來時還空蕩蕩的飛舟,如今卻是滿載而歸。
在南塔城的上空,那艘飛舟越升越高,最後徹底消失在東邊的雲深處。
……
不久之後。
幾個生面孔出現在南塔城外,幾人的模樣都有些狼狽。
為首的是個藍色捲髮的美少年,他手中拿著根木棍拄著,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城牆邊,一下子坐倒在地。
喬南沒精打采地指揮後面的隨從:「塔民紋章呢?趕緊拿出來驗證了進塔城去。我記得咱們人魚族在南塔城也有一座水下宮殿是吧?趕緊帶我去,再不入水泡泡,我就要成魚乾了!」
一通手忙腳亂的驗證過後,這些不知多少年沒上過岸的人魚,終於又一次來到了南塔城。
後面那些隨從還好,他們年紀都比喬南大不少,至少也來過一兩次陸地。
而喬南,則是真正第一次體驗上岸的感覺。
游到南塔城的海岸線後,喬南便使用人魚族特有的藥劑,變成了人形,開始一步一個腳印地朝著南塔城挪過來。
沒錯,就是挪。
為什麼人類要長出兩隻腳這麼難用的部位啊!
為什麼陸地上要有那麼多的石子和木刺紮腳啊!
為什麼他沒有辦法同時邁兩隻腳啊!
喬南一邊痛呼當人類太慘了,一邊依靠著每天都變得更加清晰的預言結果,硬生生地撐到了抵達南塔城的這天!
「昨天的預言顯示,拯救人魚族的希望就在南塔城裡面,我們終究還是趕上了。」
喬南顫巍巍地拄著拐杖,像隻軟腳蝦似的拖著腳步往前方挪。
不過即便自己的模樣狼狽,人魚小殿下依然充滿了鬥志。
他盯著前方高聳的綠色尖塔,摸了摸下巴,對身後的隨從下令:「去,給我報名參加塔城大賽,我要讓所有人看見人魚一族的實力,讓他們知道什麼叫王者歸來!」
喬南已經想好自己以神秘強大的姿態突然出現,讓所有拜服在人魚魔力之下的場景了。
隨從愣了愣,還是照做了。
過了會兒,隨從從綠色尖塔中回來。
「小殿下,他們說塔城大賽在三天前就結束了,現在裡面正在掛這屆參賽者的魔法畫像,你要進去看看嗎?」
「……」
喬南的腳一顫,他茫然地眨了眨眼,「那……那其他的參賽者呢?不是,我是說黎離呢?比賽結束了一般得有持續好幾天的慶功舞會之類的吧?」
他沒忘記那個強到變態的劍士,在前幾次預言中,都出現了她的身影,說明她正是他正在尋找的關鍵人物!
隨從有點心虛,抬手指了指天。
「咳,他們好像剛走,而且還是用的巨型魔法道具,飛走的。」
「殿下,咱們現在是去水下宮殿休息一會兒,還是現在就轉道去追東塔城的飛舟呢?」
「……」
喬南手中一個用力,木棍咔嚓斷成兩截。
他兩眼如死魚般往上一翻。
昏過去了。
「殿下你別暈過去啊!咱們再追去東塔城就好了!」
「大不了咱們再找條陸上河流,不走了,游過去!」
「殿下?殿下!!」
喬南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睜開眼。
這時,恰好一陣大風刮來。
一張貼在巨木上的招生簡章被吹下,打著旋兒落到了喬南的臉上。
喬南抬手揭下這張捂臉的紙,正準備把它丟開時,卻看到了上面花裡胡哨的標語——
「天劍宗招生辦……」喬南低低地念著上面的字,在腦子轉過來意識到這到底是什麼後,人魚崩潰。
嗚,黎離寧願在精靈的地盤亂貼廣告,都不願意搭理自己這個人魚族第一的天才?!
看著頭頂一望無際的天穹,受打擊的小人魚掙扎著爬起來了!
他握緊了手中的招生簡章,下定了決心。
「南塔城和東塔城距離很遠,飛舟肯定也有停下來的時候!」
「我就不信追不上他們!」
飛舟上。
「將飛舟上的加速魔法陣全部開啟,這一次就不要中途落地檢修了。」
西普那對著工作人員下發了命令。
現在飛舟上有一千多個被改造的試驗體,為了確保他們的安全,西普那決定不顧飛舟的損耗全速前進!
瞬間,本就極快的飛舟速度又提了一截。
西普那背著手站在飛舟上,想起當日南塔城戰鬥的場景,不由得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伴隨著時間的流逝,飛舟下極具南塔城特色的茂密巨木森林開始變得稀疏,樹木的大小變得正常,山巒之間也逐漸出現了些許人類的村落,再往前飛了數日後,一座白色的尖塔在蔚藍的天空中,開始顯露出它的輪廓。
好似長蛇一般圍繞著巨大城池的灰色巨石高牆變得越來越清晰。
闊別已久的東塔城,終於到了。
此刻正是深夜,因為提前了太多天回來,所以此刻城門口除了值守的霜狼騎士外,並沒有其他人。
西普那對著工作人員示意:「等東塔城的人下去後,你們操縱飛舟轉道,將他們所有人都送往魔獸山脈外圍的天劍城。」
深秋微涼的夜風中,阿瑞斯戰鬥學院和東塔綜合學院的眾人從船艙中走出,開始準備離去。
賽爾等人在飛舟上待了數日,自然也知道這些改造者要被送去天劍城的消息。
伊莉絲還揣著藥檀在飛舟上送給他們的「樹人種植心得」,她臉上有些遺憾道:「可惜我們得先回學院去報到,向院長和老師他們匯報這次南塔城之行的事,不然就能跟你們一塊兒去天劍宗玩了。」
埃西亞點點頭:「我對科林斯所說的天劍宗食堂餐點很感興趣。」
身為名譽副院長的科林斯已經大度地招手,替天劍宗發出了邀請:「來,儘管來,想要轉學過來都行!」
賽爾怒瞪小胖子一眼,伊莉絲幾人倒都笑得很是輕快。
阿瑞斯眾人臨走前,矮子劍士一言不發地塞了張羊皮紙在黎離的手裡。
黎離低頭一瞅,嗯,很好,第二封戰書來了。
梅麗莎在臨走之前似乎想起什麼,突然回頭看向黎離。
「對了,我聽我父親說,他和你們的司空城主達成了合作協議,下個月將要在你們天劍城建立一所火焰拍賣場,到時候我們大概又能見面了。」
黎離:「……」
怎麼感覺自己不在的這幾個月裡,大師兄的建城項目進展得有點過於生猛了?
遠處,西普那在飛舟甲板的一角靜靜地看著那群孩子道別。
他收回視線,眉頭緊皺地看著眼前的學生。
西普那再次確認了一遍。
「格魯,你真的不打算跟我回到白色尖塔,而要和他們一起定居天劍城?你真的不打算再考慮一下?」
格魯緩緩地點了點頭:「這是我思考了很久的結果了,西普那老師。」
「我和隊長他們都是游民出身,我們一開始的夢想也是想要守護好自己的村落。現在聽說有一座屬於游民的城池正在建立,我很想去看看。而且,我的能力還算不弱,那些被改造的人現在也需要我的保護。」
「想來,隊長他們如果還在,也會跟我做出一樣的抉擇。」
他有些靦腆地笑了笑,然後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了一件東西。
是那件邊界山小隊的灰色法師袍,上面還別著他們隊伍的勇士勳章。
在西普那復雜的目光中,格魯小心地將袍子上的褶皺撫平,然後將其雙手托舉著遞給了老師。
「西普那老師,以後就沒有東塔城的鉑金勇士格魯,只有天劍城的游民格魯了。」
「等在天劍城中安頓好後,我會來探望您的。」
他說出這句話後,臉上的表情都輕鬆了很多,彷彿將那些沉重的過往放在袍子和勇士徽章中,一道卸下了。
「唉。」
西普那嘆息了一聲,卻沒有再說無用的挽留話語,只是深深地看了學生一眼,而後走下了飛舟。
他沒有跟隨他們一道前往天劍城,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著他去做。
白色尖塔最頂層。
早早接到通知的六位議員已經等候在圓桌議會室內了。
西普那風塵僕僕地歸來,眉眼間的疲意還未散去。
他解開白色的披風,將其放在空著那方座椅上,人卻沒有坐下,而是站著環視巨型圓桌上坐著的各個議員。
這些人是掌管了東塔城命運的議員。
他們之中,有阿瑞斯戰鬥學院的和東塔綜合學院的院長,有最古老家族的掌權者,有強大的大魔導師……
但是此刻,所有人都緊張地看著西普那,似乎在等待他開口。
西普那悶悶地咳嗽了兩聲,深吸了一口氣,終究還是表情沉重地開口了。
「南塔城之戰中,我們當場誅殺了亡靈法師中的二號人物。」
「他很小心,對自己的面容和戰鬥手段做了偽裝,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樣貌了,但是……在他的空間戒指中,我還是找到了一些東西。」
在眾人的注視下,西普那取出一支古舊的廢棄魔杖,還有一本泛黃的羊皮冊子。
在看到那根魔杖之時,東塔綜合學院的院長猛地站了起來,快步走上前拿起它看了看。
然後,他像是遭受了某種沉重的打擊,一臉難以置信。
「真的是他的魔杖……」
他又快速地取過羊皮冊子,在看到上面依稀可見的魔咒釋放的筆跡時,他臉上的灰敗之意更加明顯了。
阿瑞斯戰鬥學院的院長起身,將失魂落魄的好友扶回了座椅上。
她表情凝重地看著西普那:「西普那議員,所以二號的真實身份,真的是……」
西普那鄭重地點頭。
「沒錯,二號的確是已經失蹤多年的上一任東塔綜合學院院長,上一席白色尖塔議員。」
阿瑞斯的院長用手指輕輕敲擊著白石圓桌,低聲喃喃道:「當年他突然離開,還帶走了不少優秀的學生,原來是去加入亡靈法師的隊伍了嗎……可到底是為什麼呢?」
另一個議員皺眉:「現在摸到的情況看,亡靈法師中的前一百席幾乎全部都是自願加入的,而且他們的身份幾乎都曾是各個塔城中掌權者,或是古老的貴族家族出身。」
「到底是什麼吸引了他們?」
議員們激烈地討論著,這些年收集的各種線索和證據在魔法光幕上不斷閃現。
西普那有些疲憊地揉了揉額角,在這些討論變得消停一些時,才緩緩開口。
「現在,塔城之外修建了一所由游民組成的天劍城,想必大家都知道了。」
議員們點頭。
天劍宗拿下今年塔城大賽的全面勝利後,荊棘玫瑰家族可是花了大力氣在整座東塔城中宣揚了這件事,並且借機又招了一波生,現在整個東塔城都知道他們的存在了。
「你們怎麼看?」西普那緩緩地看向其他人。
有位老貴族議員緩緩地舉起食指示意。
「我擔心游民城鎮的出現,會影響我們東塔城的資源獲取以及權利集中,為了確保東塔城能夠正常發展,我建議對所謂的天劍城採取遏制策略。」
「我反對麥克蘭議員的提議。」阿瑞斯院長用手中的短刃敲了敲圓桌。
她毫不避諱地同那個叫麥克蘭的老者直視,嚴肅道。
「塔民與游民之間本就不該是對立關係,而是共生關係。首先,比起爭搶暫時並不匱乏的資源,對付魔獸和亡靈法師才是關鍵!
天劍城位於魔獸山脈和東塔城之間,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勇士們抵抗魔獸的中轉站和第二道屏障。而且,他們似乎有另一套特殊的訓練方式,並不存在和我們爭搶人才的可能。最重要的是,原本鬆散的游民力量被整合起來了,說不定人類將擁有另一批對抗魔獸的力量!如果現在我們將他們推開,那麼這隊力量在絕望之下倒向亡靈法師那邊,又該由誰負責?
所以麥克蘭議員,請放下你貴族式的偏見,將目光放得長遠一些。」
阿瑞斯院長微微揚起下巴,在麥克蘭議員極度不滿的眼神中站了起來。
「我提議,為了人類的未來,東塔城應當全力支持天劍城的建立!」
西普那表情非常淡定地表明自己的態度。
「我附議。」
片刻後,其他幾個議員也紛紛表態。
「附議。」
「附議。」
「……」
在確認有關天劍城的議案通過後,西普那再次站了起來。
「現在,我有最後一件事要說。」
「在南塔城戰役中,我們東塔城曾駐守於邊界山的鉑金等級勇士小隊,共計五人,全員犧牲。」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西普那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了五枚鉑金勇士徽章。
他聲音沙啞地,訴說著費克爾頓等人做過的事。
「我覺得,有必要將他們的事跡記載於東塔城的編年冊中,並告知塔城中的所有人……」
「讓這些勇士的精神,繼續傳承下去。」
片刻的沉寂之後。
「我同意西普那議員的提議。」
……
魔獸山脈。
再往裡就全是密林了,飛舟緩緩地停在了山脈外圍的空地上。
格魯不安地看著前方漆黑一片的山脈,帶領著身後一千多個披著黑袍的被改造者走下飛舟,他們的神情比格魯的更加緊張。
這裡也太偏僻了吧?
看起來……可不像是有村落的樣子啊!
尤其是在飛舟徹底飛離後,前方更是陷入了徹底的死寂,這樣的荒山老林,連住慣了森林的精靈們都覺得害怕。
就在這時,前方突然出現了些許光亮。
在荊棘叢中,一大群提著樹油燈的人突然出現在眾人面前,為首的赫然是個個子極矮的地精!
智者笑眯眯地迎著黎離等人走來,欣慰道:「聽到小橘在城門外叫,我就猜是你們回來了,所以趕緊帶人來接。」
小橘汪了一聲,尾巴搖得飛快地沖眾人示好。
在看到後方烏壓壓的上千人後,早就聽到消息的智者並不驚訝,樂呵呵地對著他們點了點頭。
「長途跋涉辛苦了,走吧,司空城主已經為大家安排好了住處,老王也做了許多好吃的,都在等著你們呢。」
他招呼了一下,一邊與黎離他們聊天敘舊,一邊非常體貼地盡量高舉手中樹油燈,為後方的那些新人們帶著路。
格魯按下內心的震驚和疑惑,與新人們緩緩地走向這片漆黑的森林。
在穿過那道留著當做天然屏障的荊棘林後,格魯等人的臉上逐漸浮出了震驚之色。
此刻,出現在他們眼前的,赫然是一條寬闊平整的林蔭大道!
通往天劍城的大道邊上整齊地掛著防風的巨型燈籠,暖黃色的光芒驅散了黑暗,將前路徹底照明。
而正前方的那座繁華熱鬧的城池,更是燈火通明。
兩層的木樓上懸掛著精致的燈籠,上面繪製著各種草木圖案,木雕的門窗上也有精心雕琢的花紋,街道上看似隨意卻有序而精致的花草樹木排列方式,這座風格迥異的天劍城,讓最挑剔的精靈也忍不住發出驚嘆。
天劍城的主幹道兩側開滿了商鋪,從東塔城運來的各種貨物琳琅滿目,還有各種小吃店,酒館,皆是熱鬧非凡。
街道上,剛結束挖礦工作和建城工作的城民們正享受著難得的閒暇時光,與家人攜手在平坦寬闊的街道上漫步著。
剛從天劍學院結束晚自習歸來的孩童們在街邊墊著腳,盯著正在烤魚的蘇珊大嬸看。
天劍城最中央的廣場上,剛拿到本月【黃金礦工】的那個礦工正拿著礦鏟,神采奕奕地向圍觀的工友們傳授著挖礦的心得。
另一邊,也有種出了最大一株白菜的【黃金種植師】在抱著那株半人高的大白菜,驕傲地向所有人展示著。
對岸的居民區,萬家燈光點點,有母親在呼喊著孩子的名字,也有年輕的小夫妻攜手在院子裡打理著花草。
格魯看得目不轉睛,甚至連呼吸都放輕了很多。
他身後的其他人,幾乎也是同樣的反應。
曾經在死氣沉沉的石城中待了許久的他們,在回到南塔城後,面對的亦是戰後的滿地瘡痍以及精靈們下意識的躲避,他們已經太久沒有看到這樣溫馨熱鬧的場景了。
他們彳亍著,不敢繼續往前。
一直關注著後方的智者見狀,回過頭來溫聲地招呼著:「別緊張,這裡不少城民都是這個月才搬過來的新人,和你們一樣的,現在天劍城不大,大家過兩天就都熟悉了。」
邊上有路過的幾個孩子看到了智者,立刻站直身體躬身行禮:「院長好!」
「好好好,作業都寫完了沒有啊?寫完了?那就快回家休息吧……」
智者笑呵呵地同那些孩子揮手告別,帶著孩子的父母們也都非常恭敬地同他行禮告別。
見到這一幕,格魯幾人更驚訝了。
「院長?」
「嗯,智者是天劍學院的院長,在城中很是德高望重。」藥檀笑著主動解釋道:「你們要是有人想要在天劍學院中當老師,到時候也可以找智者商量。」
格魯幾人聽得一愣一愣的。
所有人都知道,地精是整個大陸上最弱小無能的種族,甚至淪落到所有的地精都沒有固定的聚集地,都是在大陸的各個角落流浪,幾乎處在大陸鄙視鏈的最末端。
然而,身為地精的智者在天劍城中卻並沒有受到任何異樣的目光,這裡的所有人看起來都很尊重他,甚至連黎離對他都用的是敬語!
放在任何一座塔城中,這都是戲劇也不敢演的情節。
路過的老朋友們匆匆地和黎離他們打招呼,看到身著黑袍的古怪新人們也沒有人露出異樣的目光。
海莉:「來新人了嗎?歡迎歡迎,我叫海莉,我主管的商業街又新開了七間店鋪,現在很缺識字懂算術的收銀員和銷售員,到時候新人能先來我這邊幫忙嗎?」
瘦猴:「劍神在上,總算等到你們了!這群新人有願意來大食堂工作的嗎?主要是為學生和礦工還有種植師們製作三餐,待遇很好的!」
戈斯:「嗯?這次有這麼多新人?礦工隊那邊正好很缺人,不想挖礦的話,建築隊那邊也缺人手……什麼?有很多木系魔法師?!太好了!明天我就帶建築隊的隊長們來找你們!」
「……」
一路走過來,被熱情招攬了無數次的被改造者們有點受寵若驚了。
他們在飛舟上想過一萬種可能,或許會被天劍城的原住民們排斥,或許會被嚴厲監管著……但唯獨沒想到是,會受到這樣平淡又真切的歡迎。
好像他們並不是背後有許多故事的試驗體,而是剛從隔壁村搬來的尋常村民。
在智者的帶領下,這些人被帶去了對岸的居民區休息。
黃默音朝著天劍學院的方向張望了一下,發現那邊的燈還亮著。
「六師叔,我們要去接徒弟去進行夜間加訓,先行告退了。」
黎離一愣,她知道天劍宗收了十多個天賦極好的新弟子,但是這些弟子怎麼在天劍學院裡面?
秋雲生看出了黎離的不解,連忙解釋道:「這是大師伯交代的,這些新弟子們在入門的前三年裡,白日要與尋常學生一起學習『文化課』,早上和晚上則加練修行劍術。」
黃默音補上一句:「大師伯說,這是為了預防我們天劍宗以後出去的弟子都是沒文化的大老粗,或者是人格不健全的禍害,所以要現在踐行那什麼……三年義務素質教育!」
「……」
很好,這的確是大師兄幹得出的事情。
忙著回去教徒弟的黃默音等人匆匆告別。
黎離目送著他們離去,沒有選擇在煥然一新的天劍城中閒逛,而是徑直往天劍宗小院走去。
「走吧,去找大師兄。」
要見到師父,西壬的腳步都變得輕快了許多。
然後他就發現,艾瑞爾居然也一直跟在自己後面。
「……」他古怪地回頭看了小公爵一眼,還是沒忍住:「我早就想問了,你幹嘛不在飛舟上就拿了【生命泉水】回北塔城,跟著我們來天劍宗想幹嘛啊?」
眾人都突然八卦地回頭看向艾瑞爾,等待著他的回答。
小公爵的表情有短暫的僵硬,但是他很快恢復了冷傲的模樣:「哼,好歹是和我簽了契約的學院,我也該來看看它到底是什麼模樣。」
「契約在拿到【生命泉水】的時候就自動結束了。」黎離認真地開口提醒,她可沒打算用契約欺壓半獸人。
「……」
艾瑞爾被黎離的回答哽了一下。
他嘴角抽了抽,迅速調整好表情回答:「沒辦法,最近北塔城正好是梅雨天氣,往年這段時間獸毛總是潮濕不乾,我打算等梅雨季過了再回去。」
後方的藥檀眨了眨眼,看過北塔城相關書籍的他記得很清楚,北塔城這兩個月可不是什麼梅雨季,而是最舒適的秋收季。而且艾瑞爾平時根本不會獸化,也不存在什麼獸毛潮濕的說法……
不過體貼的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只是笑了笑,配合著沒有戳破小公爵的胡說八道。
夜已經極深了。
尤利西斯靈魂有損傷,需要安神休養,所以藥檀早在飛舟上就給了他調配了助眠的藥劑,現在早已陷入了沉睡,被閃電托著去了小院內的客房。
科林斯拉著西壬和艾瑞爾,商量著明日面對父親時該如何解釋哥哥現在的狀況。
而藥檀則陪著黎離,靜立在院子的門口。
夜風燈影搖晃,科林斯他們很懂事地壓低了說話的聲音,院子裡很安靜。
司空燼的房間裡燈還亮著,不過他人卻沒有出來。
黎離不用看都能猜到,大師兄現在八成是在非常專注地寫話本,要不就是在制定天劍城的發展策略。
大師兄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可比當年練劍來得專注得多了,連師父都曾經笑言,她的大師兄的劍是落在紙上,而非落在敵人身上。
黎離手中還緊緊地捧著那瓶【生命泉水】。
她看著司空燼門口的燈籠,難得露出一些遲疑和不安。
「這個真的能為大師兄重塑斷肢嗎?」
一想到昔日最講風度的大師兄在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狼狽到用雙手爬行的樣子,黎離心中總是鈍痛,她怕自己給了大師兄希望卻又做不到。
藥檀的目光堅定,點頭。
「真的可以,我問過木茜了,雖然【生命泉水】對於人類的效用沒有對精靈那麼強,也不能做到起死回生,但是這麼多的藥水,想要讓斷肢重生是絕對能辦到的。」
得到了藥檀的保證,黎離緩緩地長舒出一口氣。
她拿起整瓶【生命泉水】就準備往大師兄房裡衝。
藥檀一愣,連忙拉住她:「等等!你打算一整瓶都給大師兄喝?!別這麼奢侈啊!他現在是凡人,十滴就足夠了啊!」
把珍貴的【生命泉水】奪過來後,藥檀拿出一個杯子,小心地往裡面倒了十滴金色的液體。
不過這才剛剛打濕杯底,連潤喉嚨都做不到。
醫修看了眼司空燼屋中亮著的燈火,又從芥子囊中取出了一瓶藥劑。
正是飛舟上為尤利西斯配置的助眠藥劑。
藥檀把這東西倒進了杯子裡,遞給了黎離:「喏,把它拿給大師兄喝吧。直接說是能治好他腿的藥,他可能會擔心激動到徹夜難眠……這樣,你就說是我新配的防禿藥水,當心別灑了。」
他在心中嘀咕:「防禿的最好方法就是不熬夜……我這可不算騙人。」
黎離神情鄭重地捧著這杯新型防禿藥劑,點點頭,小心地朝著大師兄的房間走去。
和她料想的一樣,此刻的司空燼正專心致志地奮筆疾書,或許是因為沒有了修為,他竟然連黎離進門都沒發現。
黎離視線落了過去。
司空燼眼前的羊皮紙上已經密密麻麻地寫了許多內容了。
這些蒼勁有力的字跡黎離再熟悉不過了,內容卻依然是她不太能看懂的東西。
《天劍城城民醫療保障制度》,《天劍城社會治安條款》,《天劍城勞動保障制度》……
儘管不懂,黎離卻也知道這時候不能打擾大師兄,所以屏息靜靜地等待著他結束工作。
司空燼眉頭緊皺,似乎在某一點上有了糾結,塗塗改改斟酌了許久,最後才慎重地落筆。
結束了這一段編寫後,司空燼放下手中的羽毛筆,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也就在這時,他終於注意到了黎離的到來。
「咦?老六?!」
司空燼的臉上露出明顯的喜意,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黎離,最後滿意點頭:「不但沒死,好像還沒少胳膊斷腿,不錯不錯。」
黎離微微挑眉,「你也不錯,天劍城看起來已經頗具規模了。」
沒等司空燼開始吹噓自己的能耐,她便小心地把那杯藥水端過去:「喏,藥檀擔心你操心太多事導致英年早禿,路上給你配了防禿藥水,喝吧。」
「你在狗叫什麼啊?我可能會禿?」
嘴上雖然是這樣抱怨著,但是司空燼身體卻非常誠實地接了藥水一口喝盡,甚至都不要黎離叮囑,他便拿桌上的茶水倒入杯中晃了晃,混著那點殘藥一起喝完了。
「……」
看樣子大師兄真的很怕禿。
喝完防禿藥水後,司空燼便招呼黎離坐到自己的身邊,開始打聽起了這一路的情況。
只是黎離還沒有說幾句,他便已經靠在木輪椅的椅背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黎離小心地將大師兄扶到床上,又替他蓋好被子。
劍修看向窗外。
藥檀不知為何沒有回房間,而是坐在院中趁著皎潔的月光在紙上寫著什麼,似乎注意到她的視線,抬起頭沖黎離笑了笑。
她又回頭,看著床上的小老頭。
最後,她沒有選擇離去。
黎離悄悄地把腿抬起,抱著枯榮劍,一動不動地蜷縮在椅子上,靜靜地守候在這間屋裡。
月光由明轉暗,燈影晃動著,在日出的時候也被節儉的藥檀挨個吹滅。
院外,咕咕雞的聲音準時響起。
小橘也汪汪叫著,攆著晨跑的小劍修們滿山亂躥,黃默音也吹著嗩吶給天劍學院當上課鈴。
司空燼被外面的雞鳴狗叫吵醒了。
老頭打了個哈欠,不太情願地睜開眼。
他一邊嘀咕著下次得把黃默音的嗩吶給偷了,一邊從床上爬起來,習慣性地走到木輪車前準備坐好。
「……」
等等!
走到木輪車前……
走?!
司空燼僵硬地站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地低下頭。
然後。
試探著,用腳趾頭,摳了摳地。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2 08:30 PM
第四卷:天劍不藏鋒 第八十八章 潛入!天劍城!
此刻,司空燼仍覺得自己或許是沒睡醒。
直到靈巧的腳趾快在地上摳出一副精彩的書法作品時,他才終於確信這是真實存在的了。
司空燼從天降的驚喜中一抬頭,就看到不知道在窗邊坐守了多久的黎離正看著自己,院外的藥檀眼下烏青一片,亦是在朝這邊看過來,
他哪裡還不明白,自己的變化肯定與昨晚那杯藥水有關!
司空燼深深地凝望著黎離,嘴唇翕動了幾下,一時間又是欣慰又是動容。
當年的他怎麼也想不到,被自己帶著偷肉挖礦的小姑娘,居然也有成為自己依靠的那天。
剛來這個世界時,說不絕望是假的。
在修真界最是仙風道骨,德高望重的司空掌門,一睜眼,便被一群骯髒的史萊姆圍著,只能等死。
眼前所見的山不再是生活了數百年的仙山,耳中說聽的話語也全是語意不明的方言,昔日踏在雲端的他正跌在泥淖裡,要像狗一樣爬著才能前行。
可是他不能絕望。
若他都絕望了,肩上擔著更沉重任的黎離該怎麼辦才好?
在巨木村的時候,司空燼時常見黎離失神地看著天劍宗的方向,眼中是只有他能讀懂的復雜情緒。
他知曉,他家小師妹一直在暗暗自責,她總覺得是因為她的飛升才引來了那道雷劫,才將整個天劍宗都帶來了這個陌生的世界,又在自責她不夠強,沒能更好地護住他。
所以她總是拼了命地想要變強。
司空燼又何嘗不是呢?
但是他已經是個凡人了,甚至還是個不健全的凡人。
他也只能拖著這幅殘軀,一邊假作嬉笑模樣哄著師妹開懷,一邊拼命在這個世界留下更多東西,能讓更多人過上好日子的東西。
只是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司空燼還是會懊惱自己這幅殘軀。
對著那兩輪明月,他也會忍不住妄想。
若是雙腳還在……
或許他也能親自丈量腳下的距離,也能攀登高山,踏入溪流,去看看黎離口中如花園般的南塔城,看看一望無際的無盡之海,看看常年被皚皚白雪覆蓋的北塔城。
而現在,昔日妄想竟成了真。
司空燼看著黎離,緩緩地朝著師妹伸出微顫的手,動容開口——
「老六……」
如此煽情又感人的一幕,足以成為司空燼的話本素材!
但可惜的是,黎離這家伙好像天生對周圍的氛圍不敏感。
她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不同於司空燼面上的復雜情緒,她是半點波瀾都沒有。
黎離也伸出手,卻沒握住司空燼。
而是指著司空燼光著的腳,誠懇地建議——
「你要不要先找雙鞋換上?」
「還有,衣衫也得重新更換一套了,我去隔壁偷王大爺的給你?」
司空燼先前斷了腿,為了方便坐木輪車,衣衫都是裁斷了大半截的,眼下他好手好腳地站在這兒,那短了一截的衣衫現在只到他的膝蓋處,神似小短裙。
「……」
司空燼剛醞釀出來的情緒讓黎離兩句話全整沒了。
怒瞪了黎離一眼,他穿著小短裙,快速奔向隔壁王大爺的屋子。
一通翻找後,司空燼摸出一套衣服,表情略嫌棄。
「老王這廝也忒不講究,衣服皺皺巴巴的!」
嫌棄歸嫌棄,還是要偷來穿的。
抬手理了理褶子後,司空燼向外張望了一下,確定黎離沒跟過來後,悄悄地對著鏡子瞅了瞅。
司空燼正了正高束的一頭白髮,又拿小梳子精心打理了一下鬍鬚。
確認鏡中的人形象氣質俱佳後,這才作罷。
片刻後,司空燼邁著輕快的步伐……
不對不能太輕快!需得穩重方才彰顯氣度!
一個清瘦矍鑠,身形挺如蒼松翠柏,步履穩重的鶴髮仙長緩緩踏出小院。
迎著初升的朝陽,司空燼朝著他的城走去。
隱約間,還能聽到眾人的驚呼聲,以及仙長淡泊沉靜的作答。
「司空城主!您怎麼長這麼高了?!」
「嗯,我的腿好了。」
「司空閣下,您的腿傷居然一夜之間就被治好了?!劍神果然顯靈了?」
「淡定淡定,不過僥幸腿好了而已。」
「司空先生,我上月做的鹹蛋可以吃了,你要拿點去嗎?」
「咦你也知道我腿好了?」
「……」
黎離站在小院口往外看去,看著大師兄一邊走一邊到處展示的模樣,忍不住微微一笑。
現在明顯是大師兄的嘚瑟時間,估計不逛完整個天劍城是不會回來的,她這會兒最好還是不要追上去打擾了。
藥檀也抱著小冊子走到黎離的身邊站定,臉上是同樣輕快的笑容。
「沒想到【生命泉水】如此神奇,竟然在一夜之間就讓大師兄的斷腿重生了。」黎離輕聲感慨。
藥檀聽到這裡,忽然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黎離,你難道就沒想過用【生命泉水】讓自己的右手恢復嗎?」
黎離愣了一下,她自己都忘了這茬,沒想到藥檀還一直記得。
她的右手看起來和常人無異,平時也能勉強動一動,但是想要用力便不行了。
更重要的是,當初魔修們下手極狠,她右手連接靈脈的那幾條經脈都遭到了重點攻擊,以至於完全無法使用靈力,連用靈力慢慢修復這隻手臂都做不到,更別說用它提劍釋放凌厲的劍氣了。
片刻的失神後,黎離還是搖了搖頭:「眼下陣中還有不少弟子等著用它療傷,估計不夠用,我已經習慣用左手,不治也無所謂了。」
藥檀的眼中露出「果然如此」的情緒,不過他卻機智地選擇沒多說什麼,只是輕咳了一聲。
「大師兄現在是凡人,所以只需要十滴【生命泉水】就能夠讓斷肢重生,但是一旦涉及到靈脈,似乎就沒有辦法使其重生了……我想出了一個能夠辦法,興許能夠替大師兄續接丹田被損的靈脈。」
黎離的視線突然就跟著移了過來,眼睛也嗖地一下綻放出光彩。
「……」
藥檀一臉的鄭重:「靈脈這種特殊經脈不好處理,一個不小心就可能牽連全身,丟掉性命,所以我也不好直接對大師兄下手,想先找個人試驗一下,正好你手上的那條靈脈也……」
黎離馬上點頭:「好,用我來試!」
藥檀微不可查地鬆了一口氣。
他招呼著黎離坐到院中的石凳上,表情也變得嚴肅了一些:「既然你決定要跟我一起試驗續接靈脈這件事,我也得先跟你講一講我研究出的這個法子,好讓你能安心一些。」
說著,藥檀先從芥子囊中取出一物。
「這是西壬之前找到的一種藥材,名為千根草,它的生命力堪稱最強,可以在幾乎沒有土壤和水分的岩石上攀附著生存,皆因為它的根系生長得非常快,且無比堅韌細密。」
「我在南塔城回來的路上,便一直用靈力溫養著它,現在它被靈力浸透了,已經可算作一株靈草了。」
黎離打量著藥檀說的這株千根草,它的根系果然異常發達,細密地蔓出無數條細長的分支,上面散發著靈力瑩瑩的光輝。
「靈脈一旦斷絕,就好似一張被撕裂的碎布,想要將它們重新縫合起來,就需要針和線。」
「我思考過無數個方法,最後還是覺得唯有此法可行。」
「以靈力為針,以靈藥為線,將斷掉的靈脈重新縫合續上,最後再借用【生命泉水】強大的恢復能力,讓它們徹底生長在一起!」
最後一句話道出後,藥檀的情緒也似乎被感染,變得格外亢奮。
晨曦的金光灑落在醫修淺褐色的眸中,熠熠生輝。
他興奮地看向黎離,目光灼灼地期待問道:「這樣說你能聽懂嗎?」
黎離一臉凝重。
然後她搖頭:「不懂。」
藥檀:「……」
「不過既然你覺得此法可行,那就去做。」黎離將千根草遞還給了藥檀,眼底不見半點彷徨和茫然,認真道:「我自會全力配合你。」
藥檀愣了一下。
他有些磕磕巴巴地開口:「你……你沒聽懂卻也願意信我?以往給你療傷的應該都是那些藥王山的老前輩……我只是個築基期的散修而已,續接靈脈的這個方法也是我自己憑空想出來的,從來也沒試過,即便這樣,你也願意信我?」
在看到黎離點頭默認後,藥檀眼中的光好像更盛了,就差把「感動」二字直接寫到臉上。
黎離莫名地看了一眼快哭出來的藥檀,自然開口道:「反正我的手都廢了,就算失敗了也沒任何區別,大不了就是損失十多滴【生命泉水】而已。」
「……」
他和剛才的司空燼一樣,都白感動了。
藥檀嘴角抽了抽:「不是……你什麼時候變這麼大方了?!什麼叫『損失十多滴而已』!這是上百萬的魔法石好嗎!還有,這是你自己的手,別弄得好像我在處理一隻豬蹄一樣無所謂啊!」
他絮絮叨叨地教育著不懂事的黎離,原本不安的心卻是逐漸變得冷靜下來。
既然黎離願意信他,那他定然不能讓她失望,她被廢掉的手,他一定要竭力治好!
「走,我們現在就去嘗試續接靈脈!」
「能等我先把這兩個水煮咕咕蛋吃完嗎?」
「……不愛吃蛋白就放邊上,留給我。」
「好。」
在快速解決完兩個咕咕蛋後,兩人一道進了藥檀的屋子,且在門口掛上大師兄之前預留的小牌子——
「閉關勿擾」
通常情況下,外面的人看到這個牌子都不會貿然進來打擾,非常適合時不時就蹲房間裡專心煉丹的藥檀。
黎離原本想坐在椅子上,然而藥檀卻收拾了一下床,示意她躺上去。
「可能需要很長時間,你昨夜沒睡,現在正好休息一下。」
說著,他也給黎離倒了杯助眠藥水,想了想,又在裡面丟了顆止痛藥丸。
黎離並不擔心,仰頭一口喝盡。
很快,她的呼吸便開始變得平和綿長,陷入了昏沉的深度睡眠中。
見到這一幕,藥檀目光一凜,平日裡總是溫和靦腆的模樣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他從芥子囊中取出許多東西,一字排開。
與此同時,藥檀身上那道溫和的木系靈力也化作一道綠色的絲線,在他專注的操縱下,小心地探入黎離被廢的右手。
……
天劍城。
來到這裡已經有三日了。
和往常一樣,當外面的天色濛濛泛出光亮的時候,格魯便睜開了眼。
這是在亡靈法師的老巢裡就養成的習慣,當時二十九號總是刁難他,總是陰魂不散地盯著格魯,以至於後者一直不敢安心睡著,害怕在夢中會露出什麼馬腳被對方抓住。
他推開門走出去,天劍城的居住區現在已經有不少人醒來了,大多數是準備去天劍學院上學的孩子們,這會兒正抱著課本一邊和家裡人告別,一邊往對岸衝去。
「帶上早餐!」
「學院裡面會發營養早餐的!我得趕緊去參加早讀課了!」
格魯安靜地看著這陌生又熟悉的一幕,這在塔城裡或許很常見的對話,卻是出現在游民之中。
要知道,游民通常只有兩餐,可從來都沒有早餐這個概念,更不會有免費的營養早餐。
似乎是注意到格魯的注視,隔壁院子裡正在目送孩子的那個母親愣了一下,而後爽朗地笑著打了個招呼。
「格魯,你考慮好要去哪個單位工作了嗎?」
待了這麼多天,格魯現在也多少明白天劍城的某些特殊文化了,比如她所說的「單位」其實就是不同的工作隊伍。
比如海莉主管的商業街,比如智者負責的天劍學院,還有戈斯主管的礦工隊伍和建築隊伍等等……
在這裡,那位神秘的天劍宗院長統一將其稱作「工作單位」。
在這三天中,已經有不少能夠行動自如的被改造者被各個單位的負責人說服,開始在新崗位上發光發熱了。
比如擅長木系魔法的精靈,大多都跟著戈斯去城外的密林中,負責伐木工作了。
也有擅長種植的被蘇珊大嬸帶去幫忙種菜種藥。
還有幾個學識很不錯的精靈,被智者帶去天劍學院當實習老師,這兩天他們正在忙著研究天劍學院特有的課本。
格魯愣了很久都沒有想出自己該去何處。
他幾天都在居住區照顧那些還有些虛弱的改造者,順便練習配置藥檀教給他的療傷藥劑,暫時還沒顧得上考慮自己的未來。
最後,他決定出去轉一轉。
格魯理了理身上的黑袍,穿過居住區寧靜的街道,朝著對岸熱鬧的主城區走去。
說來也是奇怪,格魯發現天劍城周圍的魔法元素簡直微弱到堪稱於枯竭,他所居住的居住區較為偏遠倒還好,勉強能凝聚出兩道低級的治療魔法,但是主城區這邊幾乎感應不到魔法元素,簡直算得上是個天然的禁魔之城!
格魯原本還想用自己的【禁魔之雨】來約束那一千多個被改造者,防止他們之中出現亡靈法師的走狗,現在看來根本用不上。
這對於魔法師們來說真是噩夢,格魯默默道。
不過對於普通游民來說或許算是好事,不然聚集了這麼多人的一座城,若是再有充沛的魔法元素,肯定每個月都會像塔城一樣引來無數的魔獸。
此刻正是清晨,商業街上只開了幾家早餐店,其他人都在打掃衛生準備營業。
格魯走過寬闊的街道,直到抵達天劍學院時,才猶豫著停下腳步。
雖然是塔城勇士,但是格魯其實並不喜歡戰鬥,也不太擅長挖礦或是種植。
他在想自己或許來這兒教孩子念書也不錯,聽說天劍學院現在還沒有治療魔法課程的老師,或許到時候出現了有這方面魔法天賦的孩子,他也能指引對方修行?
正這樣想著,格魯便聽到前方一道熱情的招呼。
「格魯!」
他抬頭一看,發現居然是科林斯,此刻小胖子正站在校門內沖他揮手。
格魯走了過去,好奇地往裡面看:「你怎麼在這裡?」
「西壬和艾瑞爾在打架……不是,在晨練。藥檀和黎離好像又在閉關幹什麼,我也不太清楚,所以就帶我哥來這邊逛逛。」
科林斯非常喜歡格魯,對方不僅幫忙照顧過尤利西斯,甚至連他和賽爾戰鬥時使用的那道【冰之鋒刃】都是由格魯傳授的。
格魯一愣:「你哥?」
「對!他好像還挺習慣在天劍城的生活,特別是聽說這裡的孩子每天都要背書,這兩天早上都要過來看,喏。」科林斯揚了揚下巴示意。
格魯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就發現尤利西斯果然也在這裡。
尤利西斯氣息依然不算穩定,靈魂損傷對他造成的後果很嚴重,不過他卻依然帶著昔日獅鷲騎士的可怕氣勢。
此刻的他將雙手環抱在胸前,臉色嚴肅古板地盯著教室裡正在進行的早讀,他那副經典表情不像是看著一群小孩,更像是看著一群待宰的魔獸。
角落的位置。
有個小孩將書立起擋住臉,手卻悄悄地放在課桌下,興致勃勃地玩著路上逮到的那隻昆蟲。
就在這時,一道陰影突然籠罩在了小孩面前。
身為慣犯的熊孩子一點不慌,他記得今天守早自習的是脾氣很好的瓦斯科山村的老村長,按照以往的慣例,就算是被抓住了,最多也就是被說幾句……
然而一抬起頭,熊孩子並沒有看到老村長那張和藹的笑臉。
他一臉懵逼地和一張冷酷的死人臉對上了。
熊孩子心中猛地一個咯噔。
他記得這個人!
昨天晚自習的時候,這個死人臉大叔也過來了,班上有個同學在智者院長背後偷偷學他走路的樣子,結果被這個大叔看到了。
當時,這個大叔只是招了招手,然後一隻巨大的獅鷲就從天而降,叼起那個同學的後頸,繞著天劍城飛了足有三圈!
那天晚上,被丟下來的那個同學差點哭著對智者磕頭認錯。
而現在,這個大叔就盯著自己!
而那隻大腦袋獅鷲,正在教室外面的操場上打瞌睡!
熊孩子的臉倏地變成豬肝色。
尤利西斯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冷冷地看著他,然後伸出了手。
小孩顫巍巍地將蟲子交出來,尤利西斯將它隨手拋出窗外,熊孩子的寶貝蟲子立馬飛走了。
然而尤利西斯卻不走,只是繼續抱著手站在這倒黴孩子的身後,像個背後靈似的一動不動。
熊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格魯明顯聽到裡面突然多出了一道聲嘶力竭的讀書聲。
他將心中的古怪收起來,好奇地看向科林斯:「你們不是拿到了【生命泉水】嗎?難道不能給你哥哥治療嗎?」
黎離他們拿到【生命泉水】的事情並沒有隱瞞格魯,畢竟後者現在也算是和他們同歷生死的好友了。
科林斯一聽格魯這樣詢問,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勉強,語氣也變得失落起來。
「在離開南塔城之前,黎離幫我問過費魯曼長老了……他說【生命泉水】只能用來治療肉身的傷害,對於靈魂上的損傷沒有辦法。」
尤利西斯的靈魂損傷到現在都只能依靠藥檀的各種安神藥劑慢慢調養,他偶爾還是會做那個噩夢,但總算是沒有繼續惡化下去。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艾瑞爾至今沒有服下【生命泉水】。
因為他現在也摸不準自己到底是腦子有病還是靈魂有病,眼下打算在下一次雙月黯淡時徹底獸化,讓司空燼和藥檀幫忙觀察一下。
「總會找到辦法治好你哥哥的。」格魯也不知道說什麼,只能這樣安慰著。
兩人小聲地聊著天,突然之間,一道劍光從天劍城的上方掠過。
劍嘯聲如春雷般炸響在天穹之上!
科林斯猛地一抬頭,表情變得凝重起來:「不好!這是有敵襲的訊號,定是巡邏的劍修發現了敵人!」
身為天劍宗的名譽副院長,小胖子特意找司空燼了解過天劍宗的各種文化,對各種訊號早就爛熟於心了!
「格魯,你幫忙在這兒守著我哥和學生們,我先去對付敵人了!」
科林斯挽起袖子,在空間戒指上一抹。
下一刻,在格魯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小胖子右手握著魔杖,左手提著某位不愛用劍的師侄贊助的長劍,風風火火地趕往天劍城外了!
格魯震驚。
不是,你拿魔杖就算了,怎麼還摸出一把劍?
魔法師什麼時候新出近戰系這個分支了?!
看懂訊號的不只科林斯一人。
正在領著徒弟們在天劍宗山腳練習劍法的眾劍修也注意到了那道訊號,他們目光一凜,皆是嚴陣以待。
最後,這道劍光停倏地落在了司空燼的面前。
因為王大爺前兩日就回東塔城忙著招生工作,所以眼下巡山的事情也在由這批年輕弟子們輪流執行。
那個年輕的劍修一落地,便對著司空燼躬身行禮。
「稟掌門!」
「城外十里處,出現了一隊從未見過的妖怪!鬼鬼祟祟,形跡可疑!而且我用靈力竊聽了一下他們的談話,似乎正打算偽裝潛入天劍城!」
司空燼的表情很嚴肅。
他是當了幾百年的掌門,眼界自然是有的。
所以在讓黎離帶回這群被改造者時,他就做好了要和亡靈法師們結仇的準備。
不過司空燼對此並不在意,因為在他打算將游民的力量集結起來時,天劍城其實就已經和那些殘害游民的亡靈法師們結下樑子了,現在挖對方的牆角也只算多加一筆。
在亡靈法師的眼中,這些人可是耗費了無數心血和力氣的成功試驗品,每個人身上被改造的能力都是精挑細選的,肯定不會輕易放棄。
司空燼知道帶回來的這批被改造者有多大的潛力,也知道他們會引來不小的麻煩。
但是他沒想到亡靈法師們的動作這麼快,前兩天才偷渡到天劍城,今天就已經打上門了?
司空燼並不慌張,面沉如水地開始指揮——
「莫要驚慌。」
「既然他們想潛入天劍城,那我們就來一招甕中捉鱉,且讓這些亡靈法師試試看,能不能在我們天劍城憋出一道低級魔法出來!」
「天劍宗眾弟子聽令!」
「潛伏,活捉敵人!」
……
天劍城十里開外。
一條狹窄的山間小溪中。
喬南像條鹹魚一樣躺平在河邊,半條魚都泡在了水裡,驚豔到像是鑲嵌了無數粒細碎寶石的尾巴,現在也像是死魚尾巴一樣黯淡無光,在水裡一動不動。
他身邊還趴著四條姿勢一模一樣的人魚。
「殿下,您現在感覺好點兒了嗎?」隨從一號很體貼地關心道。
喬南緩緩地抬起頭,幽藍色的頭髮貼在他慘白的臉上,美少年人魚已經徹底變成了怨種人魚。
「你看我的樣子像是好嗎?」喬南有氣無力地回答。
同時,他的身體繼續往下縮了縮,試圖把整個人都泡進山溪裡面。
但是這只是一條溪流,連小河都不算,他一動,尾巴就碰到溪底的石頭了。
人形態時走到起泡的腳,現在化成了起泡的尾巴尖。
「嗷!」
喬南痛呼了一聲,趕緊又往上挪一點。
他想哭,卻又覺得這樣太丟人魚了。
邊上的隨從一號安慰自家小殿下:「殿下別氣餒,你看,咱們雖然沒追上東塔城的飛舟,但是我們也沒有落後太晚對不對?」
「咱們可是創下了十天就從南塔城游到東塔城的人魚族最快記錄呢!」
「對啊,您看看我的腹肌都甩出來了,您要摸摸看嗎?」
「……」
能不快嗎?
他們五條人魚就差把尾巴擺出火星子了!
十天!整整十天!
他們都沒有停下來歇過!當初被十三號那個變態追的時候,喬南都沒游這麼快過!
不過好歹還是抵達目的地了。
「這條溪流太淺了,已經不能游了。」喬南鹹魚躺著,表情卻變得格外嚴肅,開始商量起了計劃。
「咱們先偽裝一下混進天劍城,假裝是想要報考天劍宗的學生家長,探一探他們的虛實……」
「殿下,為什麼不直接去報考天劍宗呢?」隨從一號弱弱地提問。
「你是不是笨蛋!」喬南很生氣地擺了擺尾巴,結果被石頭撞痛後更生氣了。
「雖然預言的結果顯示人魚一族的轉機在這附近,但是誰知道到底是不是天劍宗,咱們還得再暗中觀察一陣子再決定!而且人魚族從來沒有上岸加入任何學院,更沒有人使用劍!咱們突然從最南邊游過來,說要報考一個一聽就是培養劍士的學院,不是顯得很可疑嗎!」
「可是潛入別人的學院暗中觀察,好像更可疑。」隨從二號提醒。
喬南:「……」
隨從三號拿出皺巴巴的招生簡章:「他們不是正在招生嗎?我們就說是看到了招生信息想來報名,也挺合理。」
隨從四號:「而且那位叫黎離的大人不是救了我們嗎?想來這樣善良的好人,一定會接納您這樣的天才學生的!」
喬南:「有點難,沒猜錯的話,她好像有點討厭我。」
「為什麼!」
「您這樣美麗又高貴的人魚,為何慘遭嫌棄!」
喬南老實巴交地交代:「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以為她很弱,想用靈魂系魔法暗殺她來著。」
要是有人一見面就想暗殺自己,喬南估計也得記恨個一百年。
眾隨從:「……」
該。
小人魚嘆氣:「她一直不想搭理我,所以我們還是先偽裝著混進去見到天劍宗的人再說吧,要是能直接見到他們的院長或是副院長,那就再好不過了。」
聽說天劍宗是游民組建的貧窮學院,物資短缺,那他到時候就代表人魚族捐獻物資,弄個名譽副院長之類的當當也不錯。
而且,他在離開南塔城的時候打聽到了一些消息,或許這一次見面,他有把握讓黎離對自己放下舊怨了……
在水裡恢復了一些體力後,喬南幾人化出了人形。
喬南拄著木棍,一瘸一拐地朝著天劍城方向走去。
現在天劍城在東塔城附近都很有名,有不少前往魔獸山脈的冒險隊伍會前往此地補充物資,喬南他們隨便一打聽就知道方向了。
據說,天劍城也是整個大陸上第一座由游民聚集建立的城市,越來越多的游民正舉村搬來這座新城。
為了不讓自己一行人顯得太過醒目,喬南回憶著見過游民模樣的長輩描述的游民模樣……
據說游民們的生活都很艱難,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骨瘦如柴臉色蒼白?
喬南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瘋狂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然後在隨從們的震驚目光中,躺在溪邊的泥坑裡打了個滾,還用爛泥在臉上隨便糊了兩下!
隨從:(⊙⊙) ?
喬南一揮手,目光堅毅,盡顯人魚王者的睿智氣質。
「全部照做,我們要以完美偽裝混入天劍城!」
語罷,他豪邁地在雙手一扯,在自己的衣服上撕開一個大破洞!
許久之後。
幾個落魄的游民拄著木棍,如同逃荒的難民般出現在了天劍城門口。
和想像中的完美融入游民隊伍不太一樣。
喬南發現,他們好像成了所有人關注的焦點。
從城外望進去,街道上來往的那些游民,並不似前輩口中說的淒慘模樣。
他們身上穿著的衣服款式的確和塔民們的不太一樣,是和黎離他們穿著的白衫差不多的長衫,非但沒有衣不蔽體,衣袂飄飄的模樣反而頗具美感。
至於他們的臉色更是紅潤有光澤,一副幹勁十足的模樣,哪裡像是餓肚子了?
還有這座整潔大氣的繁華城市……他們是走錯路了?是不是不小心摸進東塔城了?
微風吹過,乾淨的街道上沒有落葉也沒有灰塵,只有淒慘的喬南幾人茫然佇立在原地,享受著城民們同情的注視。
「太慘了,這得是從多偏遠的地方逃難來的啊?」
「是從其他方向逃過來的吧?咱們東邊的游民再窮也不至於這樣啊。」
「得三天沒吃了吧?真可憐。」
「不過城中有規定,新加入者得先調查清楚戶籍才能落腳,咱們可不能隨便帶他們進城。」
「我已經告知城裡的扶貧隊長和戶籍隊長了,等下應該就能來幫他們了。」
熱心的城民們遠遠地對著喬南他們揮手,還有個好心的大嬸在朝他們丟咕咕雞蛋。
「煮熟的!你們先吃著吧!」
此舉帶了個好頭,一時間各種各樣的玩意兒都朝著喬南他們拋來!
民風也太純樸了吧?這還是傳說中為了咕咕蛋打架的游民嗎?
說好的給他們捐物資,現在怎麼反過來了!
喬南茫然地看著這一幕幕,幼小的心靈快要被疑問被擊碎了。
樹梢上。
正在暗中觀察的幾個劍修互相示意了一下。
已經進入天劍城範圍了,想來這些潛入者沒法用魔法了。
就是現在。
「捉活口!」
數道劍嘯聲破空而來,帶著浩蕩正氣分斬向不同的方向,如牢籠一般落下,徑直困向城門口的喬南等人!
喬南雖然笨……不是,雖然天真了一些,但並不蠢。
在劍氣出現的瞬間,他背後便猛地一顫,幾片魚鱗也聳立現出。
喬南飛快地摸出魔杖,秀美的眉目間一片凜然。
高級魔咒快速地吟唱出來,下一刻,魔杖頂端閃過一道耀眼的光芒!
然後,它熄滅了。
「……」
還沒等喬南從魔法釋放失敗的震驚之中緩過來,他和隨從們就被數把長劍同時架住脖子,轉瞬間便成了俘虜。
不遠處,他看到一道圓潤的身影從城中朝著自己衝過來,對方左手揮杖右手舞劍,好不威風。
「哈!該死的亡靈法師,被抓住了吧,吃我一杖——」
在那根荊棘玫瑰魔杖朝著自己的腦門落下之前,喬南的腦子猛地一個激靈。
那一刻,喬南的求生意志幫他回憶起了這個小胖子的名字——
「科林斯!」
「咦?」
科林斯即將釋放完畢的近戰系魔法突然被打斷。
「科師叔,您認識此人?」年輕的劍修也很驚訝。
科林斯茫然地看向地上的人,小心地拿著魔杖頂端戳了戳對方臉上的泥殼。
滿腦袋的泥殼碎裂,掉了兩片碎渣下來。
科林斯看到了那縷獨特的幽藍色捲髮,記憶瞬間浮現上來。
「哎嘛!小人魚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2 08:43 PM
第四卷:天劍不藏鋒 第八十九章 人魚的預言
小院內。
黎離昏睡了許久,醒來已有一陣了,此時藥檀正專注地操縱著靈力處理著她的右手。
她右手依然沒有太大變化,不過倒是能感覺到醫修溫和的靈力在小心地在自己體內流淌,沒有想像中被靈力侵入的痛苦,反而帶著一股暖烘烘的氣流滋養著她的廢手,並無任何不適。
藥檀的額上沁出細密的汗水,不過他卻顧不上擦拭。
似乎是察覺到黎離細微的動靜,知道她現在已經醒過來了,於是藥檀頭也沒抬地叮囑。
「我已將你的靈脈用靈藥接好,但是暫時尚未完全長成,需要等【生命泉水】慢慢滋養它長成才行。」
黎離嗯了一聲,目光卻敏銳地探向外面。
方才,她聽見外面似有迎敵的劍嘯聲。
藥檀已經小心地撤回了自己的靈力,又遞給黎離好幾種藥丸:「先吃藥,都是有利於溫養靈脈的,另外你這陣子記得盡量別動右手……」
「那能動左手嗎?」黎離冷不丁地提問。
藥檀愣了一下:「當然能了。」
「好。」
一口將掌心的藥丸吞下後,黎離抄起手邊的枯榮劍就往外走。
藥檀在後面追:「等等,你幹嘛去啊!」
「有敵潛入,我去去就回。」
「你的手!」
「保證不用右手。」
「……」
藥檀在後面被劍修氣得不行,也只能趕緊跟著追了上去。
不過想像中的激戰畫面並沒有上演,黎離和藥檀甚至都沒來得及趕去城外,就看到幾個師侄綁了幾個人過來了。
為首的小師侄恭敬地拱了拱手:「見過六師叔,藥師叔。這幾人形跡可疑地想要潛入天劍城,現已被我們幾人擒下,不過他似乎認識科師叔,又說是六師叔您的好友,所以我們便將他們帶來了。」
抱著魔杖的科林斯連忙擺擺手,充分在後輩面前展示自己秉公執法的名譽副院長風範:「沒有沒有,雖然這人是認識我,但是咱們還得按天劍城的規矩來,走完查戶籍的流程再解綁啊!」
他說得那叫一個義正辭嚴,聽得喬南那叫一個心底拔涼。
他絕望地看向了黎離。
在四目相對的時候,黎離認出了這人的身份:「喬南?你打扮成這樣來天劍城想做什麼?」
「……」喬南一臉是泥地巴巴盯著黎離:「如果我說,是命運指引著我來找你的,你信嗎?」
老天作證,這句話才是事實!
然而黎離卻只是微挑半邊眉,然後一聲不吭地揚起了劍。
黎離平生對兩種人最是深惡痛絕。
一種是讓她偷襲失敗的,另一種是反過來偷襲她的。
前面那個還沒出現,小人魚暫時佔了後面那個。
所以很不幸,即便喬南長了一張好臉,在黎離這兒依然沒得到什麼溫柔待遇。
發現黎離好像不信玄學,喬南只能迅速改口:「你先讓他們把我鬆開,我來是想跟你做筆交易,咱們坐下好好談。」
黎離稍一思索,嘗試著開口:「海鮮交易?」
這句話一出,黎離的表情似乎都和善了一些。
她沒吃過海鮮,在海島上那會兒成日精神緊繃,也沒顧得上撈點來嘗味道。
只聽大師兄口中的海鮮滋味極好,難免心嚮往之。
「……」
不是,自己堂堂人魚族小殿下,游掉大半條命趕來天劍城,結果她以為自己是來賣海鮮的?!
喬南沉默了一下,有點乾乾巴巴地開口:「不是,我這次沒帶海鮮來。」
黎離放下去的劍又舉起來了。
喬南眼皮子一抖,這次學聰明了,直接王炸亮底牌——
「我能治靈魂損傷!」
此話一出,剛才還笑嘻嘻的科林斯氣息一滯,不可思議地看向狼狽的人魚。
對了,他記得這條人魚是非常罕見的靈魂系魔法師!
黎離也將劍放下,疑惑地看向這條看起來很不靠譜的人魚。
「你確定?」
「我以人魚一族起誓!」喬南堅定地舉起了手。
終於,在人魚期待的注視下,黎離收起了劍。
「進來,我們去談談你說的交易,其他人去交代下戶籍。」
然而喬南卻沒跟著往院子裡走去,而是拄著木棍抖著腿,巴巴地望著黎離。
「咱們能去哪兒談嗎?」
喬南指向不遠處的山溪。
於是片刻後,黎離和科林斯各拿著個高腳板凳坐到了山溪中間,而喬南則舒適地恢復成了人魚模樣泡在潺潺流淌的溪水中央,任由清涼的水將身上的污泥沖刷乾淨。
藥檀多提了兩個高腳板凳過來,叫上同樣好奇的司空燼一起坐下。
於是,四人神似搓水上麻將般圍坐在一起,將泡水的喬南包圍了。
喬南茫然地看著兩眼發亮盯著自己尾巴的司空燼,突然覺得害怕。
「這位是?」
「我是天劍宗的院長。」司空燼一邊仔細觀察這個全新物種,思考人和魚身體連接部分的構成,一邊不在意地擺擺手:「你不用管我,說你的事便是。」
「……」
喬南只能交代:「我在南塔城聽說了尤利西斯靈魂受傷的事情,或許我可以試試?」
本來喬南是想非常自信地大聲宣布「我能治」這個重磅消息,以彰顯自己可靠的實力!
然而話都到了嘴邊,他突然想起黎離自己就是個靈魂系的強者,這兒坐著的天劍宗院長興許也是個隱藏不露的大魔導師之類的存在,小人魚最後還是改用了更低調的說法。
似乎是為了增加可信度,喬南輕咳一聲,迅速地補充——
「人魚一族除了水系魔法非常強大之外,還有屬於我們自己的一套靈魂系魔法專修體系,擁有大陸上其他魔法師沒有特殊能力,想來你們也有所耳聞,沒錯……」
不過喬南此話一出,不遠處剛登記完戶籍,歸來泡溪水的四條人魚,齊齊大驚失色。
「咳咳咳!」他們突然瘋狂甩著尾巴提醒。
殿下!
這種人魚族的大底牌,你怎麼能夠就這麼說出來!
年幼無知的喬南看著他們的眼神,這會兒也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
他懵了一下,試探著問隨從:「這是可以說的嗎?」
你已經說了!
幾條沒能成功阻止的人魚尷尬地笑:「嗯呵呵呵,可以可以,呵呵……」
喬南看懂眼色了,他硬生生地往回掰扯——
「沒錯,你們耳聞的都是假的!」
「……」
黎離幾人同時陷入沉默,看著喬南的目光都有點一言難盡。
到底該誇他應變能力強,還是讚他閉眼胡說的勇氣可嘉?
喬南還在努力地圓回去:「其實人魚族只有我一個精通靈魂系魔法的天才,而且學習靈魂系魔法難免會失誤受傷,所以我就自己研究了一套靈魂系魔法的治癒方法!」
黎離:「……」
他努力說謊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很不聰明。
不過聽到喬南這樣說,她的確沒繼續打算把後者趕走了。
即便尤利西斯自己沒有說,但是她為了科林斯,也會想辦法抓住這絲突然出現的希望。
科林斯心中已是緊張驚喜到揪起了,但是他從頭到尾都保持著安靜。
因為他也不知道人魚會向天劍宗提出什麼麻煩的交易,更不能判斷對方是否真的沒有陰謀,所以只是抱緊了魔杖,等著司空燼和黎離做決定。
司空燼思忖片刻,輕撫鬍子:「你方才只說了自己能給我們帶來什麼,現在且說說,你所求為何?」
喬南默默地正了正身體,表情變得嚴肅許多。
「我想留在天劍宗。」
黎離一愣,亦是非常認真地提醒:「如果你是因為我那次壓過了你的靈魂攻擊,所以覺得我能教你靈魂系魔法,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的修煉方法並不適用於每個人,更不適用於絕大多數魔法師。」
「我的確很好奇你的修煉方法,但是這並不是我遠游萬里而來的原因。」
「那你到底想要什麼?」黎離不解道。
喬南的臉色略有糾結,他看了一眼年長的隨從,在看到他們都點頭後,才緩緩開口。
「人魚一族每過百年,便會集齊所有族人的力量,施展一次隆重的【大預言術】,預言整個人魚族的未來。」
「在過去的一千年裡,這樣的預言已經進行了九次,每一次的預言結果,都顯示人魚一族將會在距離現在不遠的將來墜入滅族的深淵,遭遇近乎滅族的大難,且伴隨著那個模糊的時間接近,預言的結果也越來越清晰。」
黎離皺了皺眉。
修真界也是有星算門這樣擅長推演卜卦的修士,但天劍宗和這類不能切磋的道友鮮有來往,他們唯一一次為天劍宗送上消息,就是當年那句贈給黎離的「不宜飛升」。
事實證明,那天真的不宜飛升。
「所以你要待在天劍宗是為了避難?」這是黎離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不,我絕對不會拋棄自己的族人。」
喬南搖了搖頭,鄭重地注視著黎離:「連續九次的預言結果都是無法逃離的死路,但是在大概半年前前進行的第十次【大預言術】卻突然在預言的後半程顯示,人魚一族迎來了一線生機,我又根據這一絲線索進行多次預言,最後推測,轉機大概率會出現在你們天劍宗。」
「……」
喬南以為他們不會信這種話,因為即便是他自己都覺得有點離奇,深海人魚的生路怎麼會出現在一座深山中的游民學院裡?
殊不知,黎離幾人對視一眼,眼中都出現了波瀾。
大半年前,正好是他們飛升來了魔法界的時間點!
難不成真的是他們的出現,才改變了人魚族的千年預言!
「預言的結果有提及天劍宗需要怎麼做,才能幫到你們?」黎離仔細詢問喬南。
喬南的眼神有點黯淡,還帶著明顯稚氣的臉上,浮現出不屬於這個年齡的落寞:「預言並不會給予這麼詳細的指引,所以如果可以的話,請允許我待在這裡進行更詳細的預言嘗試。作為交易,我將盡我所能為尤利西斯治療靈魂損傷,可以嗎?」
黎離垂眸,片刻後,點頭。
「好,交易達成。」
這條人魚是什麼實力她早已摸透,而且現在的天劍宗可謂是固若金湯,有劍陣這張底牌在,只要不是法神親臨,很難再對他們造成威脅。
小人魚的眼睛亮了起來。
他迅速起身,精神十足地站起來:「那我現在就去給他治療?」
「不急,這附近不能使用魔法,得先找個治療的地點。」黎離看向難掩激動的科林斯,提議道:「你著他去找你哥哥,順便再在新開闢的居住區帶他們落腳吧?」
科林斯早就搶先站起來了,他飛快地挽起了小人魚的手,熱情地招呼起對方。
「來,跟我走!我在天劍城裡給你買套大宅子!」
「你喜歡泡水是吧?我去拜托戈斯在宅子後面給你們挖個大魚塘!」
「對了,你要不路上就跟我說說,準備怎麼替我哥治……」
「……」
小胖子迫不及待地領著人魚們去找哥哥了。
司空燼目送著他們匆忙的背影,原本想問諸如「你變成人以後,走路是不是疼得像踩在刀尖上啊」「你能變成人,是不是喝了女巫給的藥水獻祭了歌喉」之類的古怪問題,最後也只能作罷。
算了,小胖子現在心急如焚,還是等過陣子再去找人魚積累寫作素材吧。
此刻,溪流中只剩下了三個修士。
「你們覺得那個叫喬南的小家伙所言是真是假?」司空燼緩緩地撫摸著鬍鬚,費解道:「人魚一族的未來怎麼會和我們天劍宗有關?我們和他們,之前分明是兩個毫不相干的世界……」
黎離垂眸,淡淡道:「他可能說的是真的,修真界和魔法界,也並非毫不相干。」
司空燼微怔。
「大師兄,有一件事我尚未告知你。」黎離也看了一眼藥檀,順便解釋道:「當日我在和希澤的比賽後一直走神,也是因為此事。」
迎著兩人好奇的目光,黎離將深埋在心中的推測道出。
「魔法界的神國和修真界的上界,極有可能是一個地方。」
她平靜地將希澤當日道出的事告知身邊兩人,包括師父被神使抓走的事情。
溪水嘩啦流淌著,落葉漂浮在水面上打著旋兒,貼在了司空燼被浸濕的衣衫下擺處,而他卻眉頭緊鎖地陷入了沉思,靜坐於此不曾有動作。
許久之後,他才緩緩開口。
「此人所言,有幾分真?」
「希澤沒有拿出任何證據,我也無法判斷。」黎離搖搖頭,凝重道:「但是他能說出師父的樣貌,此話便有一成真了。既是如此,為了探明師父的安危,光明教廷便是非去一趟不可了。」
司空燼早在黎離復述希澤的話時,便已經大概猜出了她的打算。
她就是這樣的性格,即便只有丁點的希望也要去奮力一搏,正如凜冬過後蟄伏的原上枯草,抓住一縷春風便開始肆意瘋長,野火也好霜雪也罷,都不能讓她死心。
自己養大的孩子,自己是最清楚的。
所以司空燼沒有說半句制止的話,只是非常冷靜地提醒她:「你這一行,極有可能會與光明教會作對。」
「我知道。」黎離點了點頭,幽黑的眸子映著遠處已經萌出一抹翠意的天劍宗主峰,似有蓬勃的生機跟著它一起萌芽。
「所以我需要確保天劍宗能在接下來的這段日子裡,至少恢復到不會被光明教會碾壓的實力,也需要天劍宗在魔法界徹底站穩腳跟,護住這些將我們奉作信仰和希望的普通人。」
劍修們其實並不畏懼魔法界的任何人,真遇到大麻煩,大不了所有人重回劍陣底下閉個幾百年的死關再殺回去便是。
但是天劍城的城民們不能這樣。
天劍宗的修士,修的從不是斷情絕愛的無情道。
天劍城的這些人努力地挖靈石礦,種靈藥,將劍修們視作信仰,發自內心地敬重他們。
所有劍修都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也默默地將這群擁有不同容貌,說著不同語言的凡人納入自己的保護中。
黎離停頓須臾,認真道:「大師兄,要勞你費心了。」
司空燼正色:「天劍城和天劍宗都交給我,你且放心去西塔城便是。」
黎離點點頭,這次卻是看向了藥檀:「大師兄,在這之前,我另有一樁事情要同你商量。」
藥檀在接觸到黎離的視線後,略有些緊張地坐直了身體。
雖然心中依然忐忑不安,但是他知道這次該輪到自己站出來發揮作用了。
司空燼還有些不解,看了看表現古怪的這兩人:「你們倆能有什麼事,還弄得這麼緊張兮兮的,總不能是要找我見證結道侶契吧?」
「咳咳!」
在聽到最後半句話後,藥檀白淨的臉上頓時蔓延出火燒般的紅暈,就連耳朵尖都紅透了,差點沒被嗆死。
黎離倒是平波無瀾的模樣,早習慣了自家大師兄時不時的不著調,畢竟寫話本的人什麼鬼話都敢編出來。
「藥檀,你同他說。」
藥檀面上還有些不自在的靦腆,但是在說起自己專業領域的正事後,卻很快變成了專注。
「大師兄,我現在有個方法興許能為你續接靈脈,重入修行之道,但是此舉也有不小的風險,稍有不慎就可能會丟掉這條命。」
藥檀慎重地詢問:「你……可願一試?」
司空燼的臉上似乎有一閃而過的復雜情緒。
很快,萬般情緒皆散作虛無,化為爽朗而又自在的一聲笑。
「哈哈,區區丟命而已,怕什麼!」
他一頓,雲淡風輕地抖開衣衫上的枯葉。
「不過,且先等我兩日,待我寫完天劍城的最後兩份規劃書,再去試試這次會不會死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2 09:06 PM
第四卷:天劍不藏鋒 第九十章 恢復元嬰
司空燼不是拖拉的性子,在做好決定後,便拎著高腳板凳匆匆往山腳小院趕了。
他得趁著現在沒死,抓緊時間把天劍城的基礎規劃給弄出來交給威爾斯和智者才行,萬一翻車了又死一次也算勉強瞑目。
藥檀也抓起板凳緊跟在他身後。
「大師兄等等!我這兩日得為你好生調理身體!」
黎離沒有跟上去,她輕撫枯榮劍的劍柄,飛身掠向了天劍城上空,那兒有兩道白影在快速而隱匿地來回穿梭著,若不注意看,像極了一對白色飛鳥。
待黎離御劍升空後,那兩人迅速靠近,正是黃默音和另外一個弟子。
「六師叔!」黃默音笑著同黎離行禮問候。
黎離點了點頭,掃了一眼下方的天劍城。
「過陣子我可能要閉死關,城中或許會有異動,切記萬分留心。」
雖然這次所謂的外敵潛入只是小人魚他們鬧出來的烏龍,但是並不能說明天劍宗沒有隱在暗處的敵人。
那些亡靈法師,還有覬覦天劍宗「隱藏魔法波動秘法」的某些人,在天劍城蓬勃擴張,吸納更多學生和城民的時候,他們都有可能會趁機潛入搞事。
黃默音英氣的眉峰輕揚,往日總是不正經的臉上也多了幾分沉思和鄭重。
「是,六師叔,巡守天劍城的事情交給我吧!」
語罷,她還是沒忍住,狡黠地沖著黎離眨了眨眼。
「畢竟我當年被王大爺用雞腿騙著幫他巡過不少次山呢,還是很有經驗的。」
聽黃默音提起往事,黎離的目光也柔和了許多。
「對了,王大爺可否有傳訊回來,他在東塔城招生辦可還好?」
「他好得很!」黃默音忙不迭地點頭:「據說現在招生辦每天都有人排隊測試天賦,忙得不可開交。朱恩他們有空便去幫忙,荊棘玫瑰家族又幫忙派了幾個助手去給他打下手,他現在除了沒空搓麻將和開小灶之外,對什麼都很滿意。」
黎離一聽便安心了,卻又很快想起另外一人。
「洪大錘呢?」
身為宗門大師姐,看似不靠譜的黃默音實際上對每個人的動向皆了如指掌。
「他現在已經成了鐵匠工會的長老,正準備前往北塔城的鐵匠總工會搜尋更多的極品礦石帶回來,為大家重鑄靈劍。」
黎離輕頷首,當年與魔修的戰鬥中,宗門弟子的靈劍或多或少都有些損傷。
也難為洪大錘和他手上的鍛天錘了,一人一錘要為所有同門的道侶操心。
又叮囑了黃默音幾句後,黎離方才離去。
……
兩日後,在屋內點燈徹夜不歇狂書數卷的司空燼總算出來了。
他面上帶著明顯的倦意,一口吞下藥檀遞過來的養生丹,看向黎離。
「老六,這些東西給你,到時候把它們交給智者和威爾斯,他們知道該怎麼辦……哦對了,到時候小藥壇子得幫著翻譯一下。」司空燼遞上厚厚的一本書冊,上面寫的依然是修真界的文字,原本遒勁有力的字跡在最後幾頁逐漸變得潦草,看得出是匆忙趕出來的。
交出這一整冊書之後,司空燼面色稍鬆。
如今已入秋,小樹人懶懶地扎根在院中休眠睡覺,頭頂的葉子都泛黃了。在它邊上,不久前種下的垂柳巨木種子萌芽的速度也很慢,院中空落落的,一片寂寥。
司空燼朝黎離遞出了一封信,語氣有些許沉重:「這封信是我留給你的,要是我沒能出來,你再打開它……」
「大師兄。」黎離頭一次打斷自家師兄的話。
她眼中有淡淡的疑惑:「你這是在交代遺言嗎?」
被點破的司空燼愣了一下,怒瞪黎離:「你就沒有什麼話對我叮囑的嗎!」
從剛開始就完全看不出緊張的黎離思忖片刻,搖搖頭:「我不是醫修,對療傷這種事沒什麼好叮囑的。」
「你就不擔心我這回閉關死了就出不來了?!」
「為何要擔心?」
黎離眉頭緊皺看著鬍子都氣得發抖的司空燼,認真道:「續接丹田靈脈的確有不小的風險,稍有不慎就會牽動全身,攸關性命。可是咱們不是有那麼多的【生命泉水】嗎?即便是失敗了,喝一口生命泉水不就救回來了嗎?」
關於這事兒,她早就在腦子裡計算清楚了:「現在剩下的【生命泉水】還能讓你喝幾十口呢,幾十次的試錯率,總有一次能成功接上的。」
其他弟子的傷即便沒了藥水,她也能想辦法尋找出各種藥材,一整瓶【生命泉水】換大師兄恢復靈脈,不虧!
藥檀:「……」
司空燼:「……」
他倆居然都忘記還有這個寶貝了。
瞬間,剛才還沉重的氛圍被黎離兩句話弄得煙消雲散。
黎離把書冊揣好,非常鎮定地準備翻看一下人生中收到的第一封信。
司空燼見狀,一把將其奪過:「行了,你可以走了!小藥壇子跟我走,咱們閉關去!」
黎離提醒他:「我還沒看。」
「這是遺書!想看?等我哪天死了再說!」
算了,那她還是不想看了。
被拒絕的黎離悻悻地收回手,看著司空燼無情地帶上房門,還把「閉關勿擾」的牌子也掛上。
藥檀也很無情,大概是怕被打擾,他還用靈力弄了道隔絕動靜的屏障。
被拒之門外的黎離抱著枯榮劍,沒離開。
雖然嘴上說著不擔心,但是身體還是很老實,一步也不挪地靜靜守在院子裡。
大師兄正在閉關續接靈脈,她現在也不可能安心去閉關尋求突破,宗門總得留下一個能做主的人才行。
而且按照黎離的習慣,只要她突破了,第一件事情定是去解開劍陣帶弟子們出來,到時候也需要藥檀出手穩住他們的傷勢……
當然。
最重要的原因,還是擔心她家這個糟老頭子。
黎離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
它和往常並無區別,甚至因為有【生命泉水】幫著修復血肉,所以現在已經和常人無異了。
方才回院門口的時候,她還順手摸了摸小橘的狗腿,那股溫暖的柔軟毛絨感是如此真實和細膩,都是之前遲鈍的右手無法感知的。
更重要的是,黎離能夠清晰地感知到,有一股細微的靈脈正在自己的右手生長著,丹田內的靈力似乎也開始在朝它流淌過去,想來不久之後,她便能自如地使用右手了。
事實證明藥檀的方法是可行的,他果真是個大膽的天才。
想到大師兄恢復修為後的樣子,黎離便忍不住揚了揚嘴角。
也不知道他當了這麼久的糟老頭子有沒有膩,到時候會不會想要用靈力變回年輕時的樣貌臭美一番。
說起來,她也沒見過大師兄年輕時的模樣呢……
黎離思考著這些難得的輕鬆事,順手揮動枯榮劍,在院門口也布下靈力屏障。
而後,她一邊等著屋內的人出來,一邊日常重復著練習揮劍的動作。
在黃默音的叮囑下,所有人都懂事地避開了山腳小院,沒人登門打擾。
天光明了又暗,循環了將近五日整。
在黎離揮劍的動作已重復了無數次後,藥檀留在屋外的靈力屏障瞬時消失。
屋內的動靜,也傳到了黎離的耳中。
黎離的動作一頓,一聲清鳴過後,枯榮劍被她收入劍鞘。
嘎吱——
木門被推開,上面掛著的「閉關勿擾」牌子也被弄到了地上。
臉色略顯蒼白的藥檀從屋內走出,拾起木牌放好。
而後,他目光灼灼地望過來,眼底是壓抑不住的喜色。
他知道黎離此刻是最擔心的那個,所以沒有像平日那樣嘚瑟或是賣關子,而是直接開口道明結果。
「成功了。」
黎離緊抿著的唇緩緩地鬆開,而後有些忍不住地揚出向上的弧度。
太好了,再也不用擔心她家大師兄什麼時候會突然暴斃了。
「謝謝你,藥檀。」黎離鄭重地對他道謝。
「別突然跟我這麼客氣啊,我不習慣的。」
藥檀摸了摸鼻子,笑著側身讓開:「我也是這次用靈力探明他的狀況才發現的,大師兄在之前的日子受了不少罪,他自己又不肯愛惜身體,差不多耗盡了心力,還好這次靈脈接成功了,不然若還是凡人之軀,還真的要不了多久就要油盡燈枯了。」
黎離悄聲步入屋中,司空燼正靜靜躺在床上,闔眼沉睡著。
在他的身上,她察覺到有一絲很微弱的靈力在丹田中運行著。
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屬於大師兄的靈力氣息!
「我給大師兄用了安神的丹藥,他應該還要睡兩日,正好他也該休息一陣子了。」
藥檀放輕了聲音,繼續解釋道:「我準備把西壬叫過來,教教他如何用靈力幫著溫養大師兄的靈脈。他和大師兄同為風系靈根,又是大師兄的首徒,由他幫忙最是合適不過了。」
黎離點點頭,在見到司空燼後,她算是徹底放心下來了。
「大師兄就交給你們了。」
藥檀愣了一下,敏銳地猜到:「你要去閉關了?」
「嗯,眼下大師兄既已無事,戈斯他們上月又運回了大量靈石,我也是時候準備突破了。」
藥檀倒也沒有露出半點驚訝,黎離說完後,他就挨個從芥子囊中取出各種瓶瓶罐罐。
「藥田中的靈藥前不久成熟了,我特意做了一些靈藥給你,瓶子上面都寫了藥名,不會弄混的。我也不知道你該如何恢復修為,不過這些丹藥你且拿著,興許能派的上用場。」
「這是有助於靈力恢復和汲取的汲靈丹。」
「這個是防止走火入魔的升級版靜心丹,我之前找艾瑞爾試過了,藥效很好。」
「這個是……」
藥檀接連拿了十來個藥瓶塞到黎離的懷中,有靈丹也有藥劑。
最後,藥檀甚至連【生命泉水】也一道塞給了黎離,他在給司空燼治療時萬般小心,運氣也很不錯,沒有浪費一滴泉水。
他有點憂心忡忡:「我聽說金丹到元嬰又是一道大坎,好多前輩都被困在金丹巔峰數百年才能摸索到結嬰的路線,有時候靈力運行錯亂還會導致靈脈碎裂,還是再帶上這個更穩妥。」
藥檀所說不錯,但這一次黎離突破元嬰並沒有任何危險,無非就按照上一次成功的路徑運行靈力,將金丹重塑成元嬰罷了。
不過她是不會拒絕好友的關心的。
黎離將所有藥瓶子收好,又看了一眼大師兄後,再無牽掛地轉身朝著山後堆砌靈石的山洞走去。
還沒走進去,因靈石大量聚集而變得濃密的靈力便讓黎離覺得通體舒暢。
黎離一眼望去,好家伙,這裡的十多個山洞全部都堆滿了靈石,整片山壁都被靈石的瑩瑩光輝映得發亮。
看樣子戈斯這幾個月可沒少努力啊。
現在的天劍宗還真是不缺靈石了。
以前弟子們切磋打到靈力枯竭後,都是選擇打坐恢復靈力的,畢竟靈石要留著找器修淬劍,找丹修療傷,找道友切磋賠錢給人家(劃掉)。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擁有大量靈石儲存,且再也不會被丹修們忽悠靈石後,劍修們的日子突然就闊氣起來了。
切磋後,直接汲取靈石的靈力恢復到滿,然後繼續打!
受傷了怎麼辦?直接吞藥師叔給的療傷丹!
劍斷了怎麼辦?拿把備用的精鐵劍湊合,反正洪師兄上個月讓人送了幾百把精鐵武器回來!
新進的這批新弟子在天劍學院中進行三年義務素質教育時,這些平日裡裝出高深清冷人設的師父們,都在沒人的地方忙著打架,切磋到手斷腳瘸。
在沒有魔修的威脅,也沒有了靈石壓力後,劍修們那叫一個進步神速。
黎離往不遠處看了一眼,因為主峰上的劍陣已經被她重掌數層,眼下峰底不再被失控的劍氣包圍,弟子們也能重入山門了,只是不能太往上走而已。
此刻山腰往下的位置,時不時就有數道劍光閃過,偶爾還有鮮血狂飆出來,看樣子切磋得很刺激。
她還能聽見那些弟子的嗷嗷亂叫聲,
「趙師姐,你這回沒可刺中我!」
「張師兄,是兄弟就來砍我!」
「李師妹再來一場!我若又輸給你,等會兒就去和小橘一起學狗叫!」
這才十多個人,就已經熱鬧成這樣,要真的把所有人帶出來,天劍宗怕是要被這群戰鬥瘋子們掀翻天了。
黎離無奈地收回視線,尋了個僻靜的山洞進入。
外面的狗叫聲不斷,她只能再加上又一道靈力屏障,將所有的吵鬧屏蔽後,總算能將意識緩緩地沉入丹田了。
……
天劍城外。
黃默音靜坐在村口古木的樹梢上。
這棵樹是巨木村的那株,因為之前聽智者他們提了一句,所以黃默音便悄悄地在某個月夜將它移栽到了天劍城門口,在它出現的時候,倒是讓原本的巨木村村民們很是歡喜。
後來,黃默音便時常坐在這棵樹的樹梢上,鎮守著城門,偶爾在特定的時間吹兩聲嗩吶,給全城報時。
只是這幾日,黃默音卻沒有動嗩吶,而是閉著眼假寐,身形隱在密集的樹梢間,傾聽著來自天劍城的所有聲音。
秋風穿過枝葉的簌簌聲。
溪水潺潺激濺在石壁間的水流聲。
咕咕雞和豬玀獸在草地上的哼哼聲。
還有城中,那些或是朗朗讀書,或是歡聲笑鬧,或是低低交談的聲音,這一切,都落在了黃默音的耳中。
或許對旁人而言,無數道聲音匯聚在一起定是嘈雜錯亂的。
但是對於兼職音修的黃默音來說,所有的聲音都是高低錯落的音符,她能迅速分辨出所有聲音的位置和來歷,並從中篩選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風將所有的聲音送到了黃默音的耳中,她默默地略過無數道無關緊要的,最後鎖定了其中兩道聲音。
「已經想辦法把消息送出去了嗎?」
「沒錯,接下來只要等著那位大人過來就好了,在此之前我們不要暴露……」
「……」
黃默音緩緩睜眼。
六師叔之前交代的果然不錯,有老鼠混進了天劍城。
現在自己已經找到了這兩隻躲藏的老鼠,接下來只需要按照六師叔吩咐的,靜靜用這兩隻老鼠釣大魚便是。
圓滿完成任務的黃默音心情極佳。
恰好這時新收的那群小劍修們在例行每日的繞城跑活動,個個都是氣喘籲籲的模樣。
黃默音當即跳下樹,掏出嗩吶,準備為師侄們來一首激昂的曲子助助興。
結果還沒等她憋出第一道音,原本準備過來行禮的小劍修們臉色驟然大變!
下一刻,原本慢吞吞的他們忽然爆發出奇跡般的速度,如風般逃離現場,快得連後面追人的閃電和小橘都沒追上!
風中,只有幾道越來越遠的聲音飄回來。
「黃師伯再見!」
「我們先訓練去了!」
「唉。」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黃默音不由得哀嘆了一聲。
這麼多靈根上佳的弟子,怎麼就沒一個拜她為師的?
她心中苦悶,不由得為自己吹奏了一曲哀歌。
「叭……」
嗩吶才剛響起一道音,某道磅礴可怕的氣息忽然從主峰方向傳來。
叮——!
清脆的劍鳴聲迴蕩在天穹之下。
白雲如絮,清朗的碧空下,一道無形的劍氣節節攀升,劃破靜謐長空,在天地間留下一道若隱若現的白色劍影。
驚天劍意,縱橫長空!
目睹了這一切的黃默音拿嗩吶的手一抖,眼眸中浮現出強烈的驚喜之色。
雖然不知道怎麼會這麼快,但是在感受到這道熟悉且強大的劍氣後,她就知道黎離成功恢復到元嬰實力了!
她將嗩吶收起,飛快地朝著主峰飛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2 09:27 PM
第四卷:天劍不藏鋒 第九十一章 天劍城中心醫院
待黃默音飛到天劍宗山門時,早已尋不到黎離的身影了。
同樣匆匆趕來的,還有其餘幾個同門。
黃默音在周圍環視一眼,只發現了頭頂威壓並未散去的那道劍痕,卻沒有發現黎離人在哪裡。
她原本想馬上把那兩隻老鼠的下落告訴黎離的。
就在此刻,兩個一瘸一拐的劍修從山門裡慢慢挪步出來了。
黃默音臉色大變,趕緊上去攙扶住他們:「你們怎麼受傷了?難道是有人潛入宗門暗害你們?!」
「不是的,大師姐。」師弟連忙搖頭否認。
「我的手是被師兄斬傷的,他的腿是被我打折的。」師妹沾沾自喜地拿大拇指抹了下鼻子,很是驕傲:「這次是我贏了,所以等下輪到師兄去求藥師叔給我們療傷了。」
當師兄的一臉苦笑:「我們剛剛正在切磋,被六師叔攆出來了,她現在正在往山上走。」
聽到這句話,黃默音霎時明白過來,舉目遠眺快被雲霧包圍的主峰。
六師叔這是又要破陣了!
那麼很明顯了,方才那一劍並不是黎離高調宣布自己突破的消息,而是在讓大家提高戒備,防止在此關鍵時刻被外地入侵的訊號!
黃默音迅速理會了黎離斬出的那道劍的深意。
她轉身看向眾劍修,抬手示意。
「天劍宗眾弟子聽令!」
「關鍵時期,天劍城戒嚴,凡有外敵,皆斬之!」
……
黎離當然不可能告訴黃默音,其實她那一劍不是為了炫耀修為恢復,也不是想讓他們戒備。
她單純是修為變高以後知覺也跟著提升,剛閉關結束就聽到黃默音在那兒叭叭叭地吹嗩吶,沒忍住朝天上揮一劍示意後者安靜而已。
雖然黃默音領會錯了,但是目的也是達到了。
黎離一面往主峰之上攀登,一面感受著周遭靈力的變化。
在修為恢復到元嬰期後,她丹田中的靈力被凝練到可怕的地步,如果將金丹期的修為比作天劍城中那條小溪流,那麼在到達元嬰期後,便是一條能讓小人魚他們游動的小河了。
在修真界,元嬰期也可算是一方大能,足夠撐起一個中小型門派了。
但是與之相對的,元嬰期再想要往上,所需要汲取的靈力便是呈十倍遞增,很難再以這樣可怕的速度晉升了,想要到化神期乃至渡劫期,將是難上加難。
不過,黎離對現在的進度已經非常滿意了。
要知道一開始,她原以為自己要重修十多年才能晉升到元嬰期的。
果然,海量的靈石才是重修最大的助力,鈔能力就是最強的底牌。
感謝荊棘玫瑰家族的天使投資!
感謝天劍城礦工們的辛勤挖掘!
在黎離默默地感謝個遍之後,她也穿越了前兩重被收服的劍陣,抵達了第三重劍陣。
這一次的劍陣,和前面的兩重比起來溫和太多了。
繚亂的劍氣如同溫柔的和風拂面,化作細密的雨幕將黎離整個人籠罩在其中。
黎離愜意地眯了眯眼。
第三重劍陣,是她最喜歡的【春風化雨】。
在有元嬰期靈力護體的情況下,黎離幾乎算得上是毫無壓力,順利走到了第三重劍陣的陣眼處。
將第三重劍陣的劍氣盡數納入掌控之中後,黎離卻並沒有著急帶人離開,而是站立在原地思考了片刻。
她覺得自己還有不少餘力,應該能繼續往上再收服一道劍陣。
黎離將手一翻,取出了數日前藥檀贈與自己的丹藥,她突破元嬰時只消耗了整個山洞的靈石,並未動用這些靈丹。
從中取出一粒汲靈丹吞下,黎離原本消耗半數的靈力逐漸開始恢復,速度竟比直接汲取極品靈石還要來得快!
黎離一邊感受著體內靈力的變化,一邊步履堅定地朝著上方攀登。
第四重劍陣——
【浮光掠影】
……
山腳小院內。
司空燼剛醒來沒多久就又想寫什麼規劃書,藥檀生怕他靈力還沒恢復人就先暴斃了,只得把西壬叫過來,讓司空燼親自教徒弟如何幫自己溫養靈脈。
此法甚是好用,司空燼暫時是沒空操心天劍城的建設了。
就是西壬有點卑微,不但要給師父療傷,還得挨罵。
「你這個靈力怎麼能這麼用呢!箭射得這麼精準,操縱靈力卻像是老頭騎自行車一樣歪歪扭扭!」
「師父,什麼是自行車?」
「你別管什麼是自行車,趕緊過來點,我來教你怎麼樣精準地操控靈力……」
對外總是粗暴的西壬在對上司空燼的時候,老實得像是個鵪鶉,堪稱天劍宗的弟子模範。
藥檀聽著裡面的動靜,忍不住笑了笑。
為了不讓路過的人聽到他們城主的真實德性,藥檀非常體貼地在屋門口用靈力設置了一道隔絕聲音的屏障,以保證大師兄能夠痛快地對西壬狗叫。
但是在看向那邊被雲霧縈繞的主峰之後,卻又忍不住擔憂起來。
「這一次,黎離花的時間好像比以往都久啊……」他低聲自言自語。
現在黎離要攀登的位置越來越遠,劍陣也越發困難,才築基期的藥檀使出的靈療術,對她的幫助已經微乎其微了。
再加上她比起自己,恐怕更擔心大師兄,所以藥檀這次很懂事地留在院子裡看顧司空燼,沒有執意跟上去。
此刻丹爐周身縈繞著微苦的藥香,藥檀又添了一株藥進去。
他在給黎離和司空燼承接靈脈時,對醫道的感悟又新增了不少。
隱約間……藥檀對於自己結丹的道路,似乎又明朗了一些。
藥香越發濃鬱,就在藥檀準備開爐取丹時,忽然聽到劍嘯聲在不遠處響起。
他猛地站起來,抬頭朝主峰的方向看過去。
只見峰上縈繞的團團白霧皆被劍風斬碎,一道劍痕斜斜地穿過碧空,自高聳入雲的山上倏然飛出。
這一次,溫和的劍氣好似雨霧,裹挾著數十道身影,飛快地朝著小院落來!
在這道劍氣後方,赫然是正在操縱這片浩蕩劍氣的黎離!
藥檀心中一個激靈。
他之前也是見過黎離用劍氣帶著人出來的,但是這一次不對勁。
以前頂多也就十餘人,這次倒好,她是直接帶了烏壓壓的一群人落下來啊!
黎離你是把自己的劍陣捅穿了嗎!
藥檀一面手忙腳亂地收起滾燙的丹爐,一面大聲地朝著那邊的黎離揮手——
「等等!」
「人太多了吧!」
「你先等我把院子裡曬著的藥材收了,再把他們丟下來啊!!」
藥檀撕心裂肺的警告好歹是起了點作用,等到他把藥材全收起來的時候,黎離才操縱著劍氣,將尚未甦醒的劍修們全部放下來。
「嘶……」
藥檀倒吸了一口涼氣,數了數這些突然多出來的劍修,不由得露出震驚之色。
「你這回一次性帶出了五十個同門?!」
人有點多,藥檀把這些保持著打坐姿勢的劍修挨個擺正後,才發現院子裡已經有點擁擠了,房間更是容納不下這麼多人。
就連正在土裡打盹的小樹人都被嚇了一跳,嚶嚶嚶地叫了兩嗓子。
「嗯,這回一次性解開了兩重劍陣,他們的傷勢比黃默音幾人都要更重些,可能要勞你多費心了,若是有傷勢太重的,就用【生命泉水】治療。」
黎離站在院子角落,左右看了看,也發現這裡的確容不下這麼多的病號。
無奈之下,她只得暫時放棄把人搬進屋裡的打算。
好在藥檀似乎想起什麼,連忙看向黎離。
「我想起來了,格魯前幾天來找過大師兄,他說想要在天劍城建立一所救治所,大師兄批准了!他還讓我有空過去看看,我沒顧得上。」
「救治所?天劍城中不是沒法使用魔法嗎?」黎離一愣。
「對!那裡是戈斯新開闢的區域,距離主城區比較遠,底下還被科林斯偷偷放了幾塊極品魔法石,所以魔法元素不算匱乏,格魯在那裡能順利使用治療魔法。」
黎離聽後點了點頭:「也好,這次人多,你一人估計看顧不過來。而且他們身上也多有外傷,讓格魯幫忙用魔法治療正合適。」
商量好對策後,黎離便一揮劍,又帶著這群傷員浩浩蕩蕩地朝著格魯的救治所飛去了。
飛了一半,她突然又返回。
懵然的藥檀被黎離提溜到了枯榮劍上,還沒反應過來:「怎麼了?難道有弟子重傷撐不住了?!」
想到這裡,藥檀強忍住站在劍上的眩暈感,準備摸【生命泉水】急救。
黎離面不改色:「沒有,都挺好,就是我找不到救治所的路。」
「……」
在藥檀的指路下,黎離這次順利地抵達了格魯所在的救治所。
救治所是戈斯帶著一百多號人,外加十多個劍修,連夜新建不久的。
圖紙也是司空燼早早就畫出來的,他似乎早就有打算建立這類設施。
整座建築在天劍城中都算是龐大了,僅次於天劍學院,建築和天劍城最常見的木樓不同,用的石頭是最光潔的純白色硬石,方方正正,一共有三層。
在大門口,是天劍城中非常流行的「書法」題成的招牌——
天劍城中心醫院。
黎離不是很明白「中心醫院」是什麼事物,倒是資深讀者藥檀驚訝:「咦,這不是邪帝劍仙書中最常見的醫館名字嗎?」
「……」
很好,黎離懂了。
下面用魔法界文字題成的倒是中規中矩的「救治所」。
黎離沒空欣賞中心醫院的奇特構造,在她帶著五十個打坐的劍修飛過來時,覺察到動靜的格魯就早早地等在門口了。
在看清傷患的數量後,格魯因震驚而張大了嘴。
「怎麼有這麼多人受傷!」
黎離思忖了一下,不擅長撒謊的她回答了一部分:「剛和一群數量可怕的敵人戰鬥過。」
格魯立刻明白過來。
「難怪都是我前陣子沒見過的生面孔,這些都是天劍宗外出冒險的學生對不對?」
黎離含糊地點點頭。
格魯又掃了一眼眾傷患,發現他們的傷勢不輕,於是眼中的敬意更加明顯了。
看樣子,天劍宗的學生們都是從超高危區域和魔獸戰鬥歸來的啊!
竟然派出這麼多學生去駐守超高危區域,不愧是天劍宗!
某種意義上來說,格魯想得沒錯。
黎離正準備粗暴地把師侄們挨個丟進病房裡,格魯卻挽了挽袖子,對著後方招呼——
「大家快出來幫忙,有傷患來了!」
話音剛落,十多道身影便匆匆地從醫院內趕了出來。
在看到黎離也在後,他們都默契地朝著她行了一道抱胸禮。
黎離這才發現,這些人全部都是精靈。
確切地說,都是那些被改造過的精靈。
不同的是,現在的他們已經不再是先前裹著黑袍畏畏縮縮的模樣了,他們身上穿著寬大的白色袍子,袍子的胸口處還畫著紅色的十字符號,從這個新穎的袍子風格來看,黎離合理推測這也是自家大師兄畫出來的圖紙。
這群精靈中還有兩人並未被改造,藥檀怔了一下,認出了她們。
「艾拉?」
這兩人正是先前在禁牢中遇到的小精靈以及她的姐姐。
小艾拉也看到了藥檀,她輕快地跑過來,對藥檀和黎離打了個招呼:「藥檀哥哥,黎離姐姐!」
藥檀疑惑地看了看她:「你和你姐姐怎麼會在這裡?」
艾拉認真地解釋:「我們都想陪著仙蒂姐姐,所以就跟著過來了。」
那邊,兩個成年的女精靈對著他們微笑著致意,又招呼了一聲艾拉,而後操縱著翠綠的藤蔓帶著傷患進去了。
在這五十個劍修根據傷勢的不同給安頓到不同的病房後,格魯將黎離和藥檀帶到了位於一樓的休息室。
「這些全部都是擅長治療魔法的精靈,我和司空城主商議了一下,將願意繼續救人的精靈全部帶到了這裡。另外,到時候天劍學院要是有學生在修完素質教育課程後想要學習如何救人,也可以到這裡來幫忙。」
格魯看向藥檀,略有些靦腆地請求道:「這也是我想要請你幫忙的,我發現你所掌握的藥劑學遠勝過塔城中任何一個藥劑師,所以是否能將一些基礎的藥劑配比知識,傳授給那些不能使用魔法的學生呢?」
他曾經用過藥檀的治療藥劑,發現它居然比尋常的中級治療術都好用。
尤其是針對諸如腹痛頭暈之類的非外傷,在效果上比治療術還要明顯。
藥檀毫不猶豫地點頭,順手便從芥子囊中取出了一本小冊子。
「我本來就打算與你一起分享藥劑學知識的,所以提前整理了一些常見的藥劑的配方,你也可以將它們分享給這裡的其他精靈。」
當然,藥檀也不是傻子,諸如毒蛛藥劑和汲靈丹等關鍵藥方,他還是留著沒拿出來的。
不過即便是這些常見的療傷藥劑和止血藥劑,也足以讓格魯心滿意足了。
將它們收好後,格魯看向黎離,猶豫了一下,又拿出了一張羊皮紙。
「這個,我覺得有必要讓你看一下。」
黎離掃了一眼,發現這裡面記著的都是一些精靈的名字,不過看著看著,她卻逐漸皺起了眉。
她用靈力為休息室加了一道屏障。
格魯對她的這個動作很眼熟,立刻放心下來。
他坐正了一些,認真道:「雖然在南塔城的時候,我們就在綠色尖塔的大魔導師幫助下清除了身上的傳音魔法陣,但是我其實也沒法確保,來到天劍城的所有人都是無害的。」
格魯非常坦誠地向黎離和藥檀說著自己的擔憂。
「我其實很擔心,這裡面是否會有信仰已經倒向了亡靈法師,只是還沒來得及跟他們離去的人。」
「所以我在統計完所有人的能力後,將擁有最強悍殺傷能力的幾人調去了完全被禁魔的主城區,另外還有一些擁有特殊能力的人,則將他們留在了中心醫院,至少在這裡,我能確保他們的能力會被我壓制。」
擁有【禁魔之雨】的格魯是所有魔法師的克制者。
格魯能夠在亡靈法師的老巢中潛伏如此之久,便說明了他的能力,他從來都不是天真的蠢貨,相反,他時刻都處於高度的警惕中。
黎離正色看向格魯:「勞你費心了。」
格魯搖搖頭:「我也是想要確保不會因為一兩粒煤灰而污染了一袋麵粉而已,畢竟,天劍城的氛圍對於我們這些人而言,是被改造過後從未見過的友善之地。」
或許是受到城主的影響,天劍城的民風開放到讓格魯震驚。
他們評判一個人好壞的標準不在乎種族,只在乎那個人是否在天劍城中創造了價值,是否對其他城民友善,所以即便是地精,也能成為受人敬仰的天劍學院院長。
即便是原本抱有封閉觀念的外村游民,在搬來之後不出十天,也會逐漸被整個大環境同化。
黎離沒有欺騙他們,這裡是最適合他們生活的地方。
格魯帶著黎離走到窗前,看著外面正在忙碌的那些精靈們。
「那個是仙蒂,她是一個木系治療魔法師,這在精靈之中算是很常見的職業……但是她被改造出的能力非常罕見。」
「她被融合了一隻聖階魔獸的能力,能夠複製其他人使用的上一道魔法,不局限於自身的木系魔法,所以她也可以複製我的【高級水療】為其他人治療。」
格魯的語氣非常鄭重。
「但是被改造後的能力,像是我的【禁魔之雨】,她就無法複製,另外,或許是因為她自身實力的限制,所有的魔法她暫時只能使用出中級的水平,或許在她成為高級魔法師後,能夠得到提升。」
他又指向另外一個精靈。
「她叫做艾莉迦,是仙蒂的好友。」
「她被融合的是一隻超高階魔獸的能力,能夠大範圍增幅魔法的釋放範圍,她使用的單體治療術,能夠一次性將兩個人納入治療的範圍,不局限於自身的魔法。」
「比如我正常使用【冰之鋒刃】只能將這個房間納入攻擊範圍,但是如果艾莉迦在一旁使用魔法增幅,我的冰刃就能把隔壁房間也覆蓋進去。」
格魯繼續點向另外一人。
「那個老年精靈叫捲鬍子,他被融合的只是一個高級魔獸,但是能力卻很適合這裡,他的魔力可以催眠別人,使其陷入沒有知覺的昏睡,可以強效止痛鎮靜。」
「……」
格魯挨個介紹過去,說的都是這些被改造者在中心醫院發揮的作用。
而身體裡流淌的全是戰鬥血脈的黎離,想到的卻是另一處。
這些能力的作用,遠不只這一點。
就拿格魯最開始提及的三人舉例……
若是捲鬍子使用了催眠,艾莉迦將催眠的範圍增幅,而仙蒂又進行了魔法複製……
看似柔弱的三個精靈,能瞬間撂倒多少人呢?
若是再大膽一點,轉變一下思路。
讓艾莉迦幫自己增幅劍氣的釋放範圍,再讓仙蒂來複製呢?
黎離的眼睛開始發亮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2 10:37 PM
第四卷:天劍不藏鋒 第九十二章 尤利西斯之死
天蒼野茫,澄淨天穹瓦藍透亮。兩隻誤闖了中心醫院的咕咕雞走到門前東張西望,被比它們大不了多少的小艾拉揮著雙手趕出去了。
純白的三層小樓後,戈斯還在拿著圖紙指揮著眾人擴建新的區域,時不時能瞥見他越發健碩的胳膊揮動著,徒手拔出一棵大樹。
發現黎離在看這邊,他匆匆地揮了揮手,快步地朝這邊走來,隔著窗戶關心。
「你受傷了?」
「沒有,外出游歷的學生受傷了,送他們來接受治療。」黎離照搬了剛才格魯的說辭。
戈斯了然地點點頭,而後又步履匆忙地往回走了。
隔了老遠,黎離也能聽到對方的招呼聲。
「中心醫院這邊有傷患入住,我們先去另外一個工地施工,不要打擾到他們了。」
戈斯沒有和黎離道別,領著工友,一群人扛上各種工具,放輕腳步去下一個工地了。
外面歸於平靜。
黎離也放輕了腳步,走到了隔壁的病房。
司空燼要求病房修建得足夠寬闊,裡面已經躺了十多個劍修,但是也半點兒不顯擁擠。
此刻,格魯正在施展【高級水療】。
豐沛的水系魔法元素在他的魔杖頂端快速凝聚著,格魯低聲吟唱著晦澀的魔咒,在他邊上,緊緊跟隨的仙蒂和艾莉迦也在默默地凝聚魔法元素。
當格魯的魔杖變得極其耀眼時,一道魔法被施展出來——
「【高級水療】!」
幾乎是在魔法使出的瞬間,艾莉迦白色醫師袍子下似乎閃過一絲亮光,她抬起手優雅地揮動了一下魔杖。
「【強力增幅】。」
在艾莉迦的魔杖閃過光芒的剎那間,格魯釋放出的這道【高級水療】範圍突然暴漲,原本只能覆蓋到一個劍修的治療魔法將隔壁床的另一位劍修也囊括其中。
見到這一幕,那個叫做仙蒂的精靈也拿起魔杖,對著格魯點了點……
「【鏡面復刻】!」
下一刻,代表水系魔法的湛藍色光輝出現在她的魔法杖上。
仙蒂輕輕揮動著魔杖,無數道溫柔的水系魔法光點跟隨她的魔杖在半空中浮動,最後,竟然也匯聚在了一起。
一道同樣能作用於兩人的水療術落了下來。
正如格魯所言,仙蒂複製的魔法受到她自己等級的影響,只能被限定在中級了。
黎離靜默地注視著他們的行動,卻忍不住思考。
若是仙蒂能夠成為大魔導師,那她豈不是等於精通全系的魔導師了?甚至還不需要像科林斯那樣苦哈哈地背咒語。
要是能成為法神,那麼大陸上應該再也找不到對手,足以傲視群雄了。
但是有點可惜的是,仙蒂的這個強大的能力被她自己的實力給限制了。
總得來說,仙蒂的能力上限很高,下限也很低,強勢與否都得看仙蒂自己未來的發展。
相較之下,艾莉迦的能力似乎更好用一些,堪稱是最強輔助。
在水療術過後,又有幾個精靈跟在後面使用木系治療術配合。
藥檀則拿著對應傷情的藥丸塞到劍修們的口中,捲鬍子再幫著催眠劍修,讓他們能夠繼續安睡休養,算是完成今日份治療的最後一步。
「是不是有點驚嘆,這樣快捷又省事的治療手段?」
忙碌完了的格魯擦了擦頭上的汗水,端起茶壺,為自己和黎離都倒上一杯茶,他對司空燼贈與自己的這種飲品頗感興趣,現在沒事就泡上一杯品品。
小口抿了抿微苦的茶水,感受著它在舌尖慢慢化作甘甜後,格魯心滿意足地嘆了一口氣。
「這都是司空城主教給我們的一些方法,我也沒想到他居然對建設救治所都這麼有研究。他還設置了掛號制度和醫療保障制度,在天劍城工作得越久的城民,能夠減免的費用越多……」
格魯對司空燼的讚嘆溢於言表,可惜外面很快來了人,是個摔骨折的建築工。
「稍等一下,我先去給他治……」
格魯還沒說完,黎離便挽起袖子,俐落地上手替那個建築工正好錯位的骨頭了。
「可以了。」語罷,黎離又拿了兩粒藥檀送的丹藥:「這是療傷丹,每日一粒飯後送服,休息半天應該就能痊癒了。」
那個建築工支付了兩枚銀幣當做醫藥費,又恭敬地對著黎離和格魯道了謝,這才腳步輕快地離開。
兩個銀幣,對於現在的天劍城城民來說,已經不再是需要全村人勒緊褲腰帶才能湊出來的天文數字了。
像這個病患從事的建築工這類辛苦的工作,若是足夠熟練能當上領頭的小工頭,一天就能掙十多枚銀幣呢!
要換成以前,他們這些游民可沒有這樣好的活計,更找不到地方看病,若是骨折了便只能躺在床上等著傷癒,有時候等到骨頭壞死都等不到好,小小的一次傷便可能斷送游民的命。
哪像是現在,只要是沒有當場喪命,把人送來中心醫院大多都能當天治好。
那邊陸陸續續還有人來尋求治療,格魯對黎離抱歉地笑了笑,精神滿滿地招呼著各個治療魔法師開始接待患者了。
而黎離則起身,拿上枯榮劍找到了仙蒂和艾莉迦。
兩個美麗的精靈都記得是黎離將她們從十三號的手中救出來的,所以當黎離詢問是否能配合她使用能力時,兩人都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這是我們的榮幸,大人。」沉穩的仙蒂非常恭敬地行禮。
年紀小些的艾莉迦則輕快地笑著,迫不及待地想要跟著黎離跑:「能夠幫上大人真是太好了!」
黎離:「不用叫我大人,叫我黎離便好。」
「好的黎離大人!」
「……」
黎離左擁右抱……不對,是領著左右跟隨的兩個精靈,來到了中心醫院後方的空地上。
她對著後方的兩個精靈示意了一下,而後向前斬出了一道並不算多強的劍氣。
見狀,艾莉迦立刻施展魔法——
「【強力增幅】!」
一股魔法波動出現,下一刻,這道劍氣落向了前方的枯木。
咔嚓一聲響,枯木斷裂成了兩截。
艾莉迦愣了一下,喃喃:「好像……沒有成功增幅?」
同時釋放了【鏡面復刻】的仙蒂也愣在原地,她發現自己的魔杖只是閃過一道黯淡的光,很快就熄滅了。
她剛才只是感受到了一陣風似的奇異能力,卻沒能複製黎離釋放出的攻擊。
兩個精靈都茫然地看著黎離。
黎離心中也略微有些失望,其實艾莉迦剛才是成功了的。
她能察覺到自己的劍氣被增幅得擴寬了一些攻擊範圍,但是並不如增幅魔法那樣明顯,所以艾莉迦自己都沒有發現。
看樣子魔法和靈力之間果然有壁壘,兩人的能力並不適合用來輔助她。
不過或許在她們的等級提升以後,也能夠再配合著試試看。
在看到兩人不安的眼神後,黎離不由得將語氣放得溫柔許多。
「沒事的,是我的原因,不關你們的事。」
語罷,她脾氣極好地領著兩人回醫院去。
路上,艾莉迦還在小聲地嘟囔著猜測自己會失敗的原因,而仙蒂卻默默地抱緊了魔杖。
她剛才的確感受到黎離大人身上的能量波動了。
沒錯,是能量,而不是魔力。
仙蒂不知道那到底是何種神奇的魔力,或許這就是天劍城民們信奉的劍神所賜予的特殊能力?
但是那股能量對於仙蒂太過陌生了,以至於她剛才沒能順利將其複製。
或許下一次就可以成功了!
仙蒂並沒有死心,她依然倔強地想要幫上黎離。
她當時差一點就快死了,即便十三號將她視作一件珍貴的試驗品,對她要比對待普通試驗體更加小心,甚至還對她使用了很多道珍貴的治療卷軸,可是仙蒂依然沒有半點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仙蒂知道,已經淪為怪物的自己再也回不了南塔城了,甚至在死後也無法回歸生命之樹的擁抱了。
與其用這樣醜陋不堪的模樣活著,倒不如死了呢。
她那時候一直都這樣想的。
直到她趴在草叢裡,看到那個女孩拼了命地想要護住他們的樣子。
仙蒂永遠不會忘記奄奄一息的自己爬出石屋時看到的場景。
渾身是血的黎離大人像是天神降臨一般死守在石城的門口,用她手中那柄纖細的長劍攔下了十三號和黑袍人,風吹過來,仙蒂聞不到臉旁的青草味道,只聞到她身上濃鬱的血腥味。
有人在為了保護他們這種怪物,在以命相搏啊。
那一刻,仙蒂突然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所以在格魯詢問眾人是否要跟隨他回到黎離所在的遙遠村落時,仙蒂是第一個主動站出來跟隨的。
來到天劍城後,仙蒂無比慶幸自己當日的選擇。
在這裡,她好像不再是被黑袍束縛的怪物了。
仙蒂看了看身上乾淨漂亮的白色醫師袍,又注視著前方黎離的背影,默默地下定了決心。
一定是因為大人太強大了,所以自己才沒能複製她的技能。
要想辦法變得更強啊,仙蒂!
……
新想出的戰鬥手段慘遭夭折,黎離倒也沒有受到太大打擊,畢竟她清楚,她最大的依仗還是自己手中那柄劍,其餘手段都只能作為錦上添花的輔助罷了。
不過倒是可以向格魯提議一下,多留心這些被改造者的能力,嘗試著根據她們的能力組成不同的隊伍,在工作之餘試著練習下配合,戰鬥時或許能達到更多起效。
不過具體的搭配好像不太適合讓格魯來安排,他的戰鬥意識有點不到位,黎離準備在摸清所有人的能力後,再親自嘗試一下戰鬥組合,弄出奇兵!
在這種事上動腦子她還是很樂意的。
想開後,黎離便心情頗好地回到了中心醫院,繼續關心裡面師侄們的恢復情況。
正穿梭在各個病房間的藥檀和她碰到了。
他停下腳步,雖然知道黎離聽不懂,但還是習慣性地和她講解起來——
「我之前想到你要帶人出來,所以新煉製了一爐療傷丹,裡面配上了十滴【生命泉水】,各種藥材配合起效後,居然將泉水的藥效催發到了極致,一爐煉了二十枚靈丹,一枚丹藥的效果約莫等於一滴泉水,這樣算起來,竟然能節省一半的泉水!」
保證這個前提是藥檀不會煉製失敗,不過藥檀最大的優點就是細心,加上洪大錘鍛造出的丹爐品質極好,所以暫時還沒發生炸爐慘案。
黎離照舊不帶腦子聽醫修講醫術,左耳朵進了右耳朵出,但是在聽到「能節省一半」這個關鍵字眼後,馬上找回腦子。
「當真?!」
「真的!」
藥檀也很興奮:「我剛剛給幾個傷勢最嚴重的的同門用了新的療傷丹,他們的傷勢幾乎肉眼可見地在好轉!若全部煉製成丹,即便後面你再帶出一百個傷患,泉水也能勉強夠用!」
說完這句話後,藥檀又似乎想起什麼,忙不迭地摸出小冊子,念叨著「不行我還能再改改這個藥方」,快速地進入隔壁休息室開始改良配方了。
這個好消息成功彌補了黎離方才遭受的打擊。
接連勞累了許久的黎離揣著手,心滿意足地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打盹了。
隊伍裡的每個人都在忙碌,除了艾瑞爾。
在自己的老對手西壬也被叫去給師父盡孝後,無聊的小公爵這幾天在天劍城中逛了好幾圈,最後在城門口碰到了準備吹放學鈴的黃默音。
「艾師弟。」黃默音同小獅子打招呼。
艾瑞爾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叫自己,按照天劍宗的輩分來算,這個在南塔城前用樂器吹死數百隻魔獸的可怕女人,是自己的學姐。
他有點不自在地對著黃默音點點頭,沒有糾正對方的叫法。
黃默音想起黎離的叮囑,熱心地詢問:「六師叔他們最近都很忙,她說你要是無聊就去找戈斯一起搬磚,要麼就去找她,你想去哪兒?」
已經找過戈斯的艾瑞爾沉默了片刻,最後果斷選擇:「帶我去找黎離吧。」
在黃默音的帶領下,艾瑞爾抵達了中心醫院。
剛進醫院的大門,艾瑞爾還沒來得及打量周遭的環境,就被路過的藥檀抓住了。
「總算等到幫手了!來艾瑞爾,幫我切一下藥材!」
堂堂小公爵被迫拿出雙刀,麻木地給藥檀切藥材,切完以後又被支使著做各種活兒,等他終於抽空坐下來後,才看到黎離從門外路過。
還沒等艾瑞爾開口,同樣看到他的黎離眼睛一亮。
「艾瑞爾,來幫我個忙。」
「什麼忙?」
黎離不擅長編造謊話,但是復述別人的謊話還是一流。
「天劍宗有群學生從外面冒險回來了,受了點傷躺了很久,現在需要通過戰鬥來復健,活動下筋骨。」
不是她不願出手,而是她身份特殊,這些師侄壓根不敢冒犯她。
艾瑞爾沒有猶豫,不就是和一隊學生打架嗎?這個他喜歡。
「行,你讓那隊學生都過來吧。」
「全過來?」黎離皺了皺眉,有點不放心:「你一個人行嗎?」
「儘管來便是。」艾瑞爾雲淡風輕地拿著雙刀耍了個帥氣的花刀。
畢竟還是學生,又是一群外出冒險都能受傷躺平的小菜雞,能強到哪兒去?總不可能一整個學院的學生全是黎離那樣的怪物吧?
小公爵傲然地抬起了下巴,他打算讓他們同時上,讓這群小家伙們知道半獸人的實力是多麼的強……
強個鬼啊!
為什麼不是他想像中的四五個人,而是整整五十個人啊!
艾瑞爾臉色略微發青,現在他只慶幸自己剛才沒在黎離面前說那句「讓他們同時上」,不然按照黎離偶爾不動腦子的德性,可能真的會招呼這五十個人衝上來砍他。
黎離果然渾然不覺艾瑞爾的僵硬,將這些師侄全部交給了小獅子。
「那今天的復健就辛苦你了,記得不要獸化。」
在艾瑞爾欲言又止的復雜表情中,黎離揣著手慢悠悠地走到一旁坐下,拿出格魯給的羊皮冊子開始查看這些被改造者的能力,並開始嘗試組合排列。
至於劍修們,現在已經不用她操心了。
最近幾日她一直守在中心醫院,有她坐鎮出面解釋安撫,新出關的弟子們很快便了解到了事情的經過,並秉承天劍宗「沒死就是賺」的良好心態,喜滋滋地接受了現狀。
就是苦了剛好來給病患們送咕咕蛋補身體的蘇珊,又成了他們偷學語言的對象。
也虧了他們的劍氣都不像黎離那般殺氣騰騰,蘇珊的腦子尚未被影響,不過黎離有點擔憂,強壓著後面醒來的人去找戈斯偷學了。
畢竟戈斯那麼強壯,想來能多承受幾次靈力洗滌吧。
早聽說來了個新師弟的弟子們紛紛拱手問候,開始挨個走上前來。
「艾師弟,多指教。」
沒等艾瑞爾反應過來,對面那個劍修便一抖手腕,甩出一道劍花直直地朝著艾瑞爾砍來!
天劍宗的老規矩了,先下手為強!
艾瑞爾心中一凜,當即背過手拔出雙刀,飛快地迎著對手衝過去。
因為顧及著這是和傷患對戰,所以兩人都沒有運用魔力或是靈力,只是簡單地用刀劍切磋著。
淺淺地過了幾招後,原本不以為然的艾瑞爾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的這個對手劍術非常精妙,雖然不及黎離,但也不是那種常年關在學院裡對著人偶練習的呆子,對方絕對是身經百戰的真戰士!
想來這人也是天劍宗的優生了,艾瑞爾心中默默道。
依靠著獅心一族的強悍力量,一刀將對方擊退後,艾瑞爾為了留住面子,連氣都不敢大喘一下。
劍修們同樣打量著這個小師弟。
「肉身力量如此強悍,果然是個好苗子。」
「就是可惜了,多好一孩子,不學劍就算了,偏偏要學刀!」劍修們和隔壁大刀門的刀修可是積怨已久了。
「今天都拿出自己的本事來,咱們要讓小師弟領略劍術的風采,棄刀從劍!」
很快,便又是一個劍修走上前來。
在慣例的拱手問候過後,又是不招呼就刺過來的凌厲一劍!
這一劍可比頭一個劍修所使的還要更強上三分,艾瑞爾被凜冽的劍風刺激得頭皮發麻,飛快地用刀抵擋下來!
不對,這個人才是天劍宗的優生!
還沒等艾瑞爾喘口氣,又是一位師姐走上來。
這一次,劍招更加詭異莫測,艾瑞爾的頭髮都被削了一截!
自詡擁有七十年戰鬥經驗的小獅子,被擁有最少都有一百年戰鬥經驗的師兄師姐們教育得快要控制不住獸化了。
他的刀越揮越慢,雙眼也越來越無神,看向天劍宗眾傷員的眼神開始變得古怪而凝重。
你們天劍宗為什麼這麼不對勁!
如果一開始,艾瑞爾還覺得天劍宗只是恰好出了黎離這幾個妖孽,那麼現在,他開始意識到不對勁了。
且不說當日黃默音他們在南塔城亮出的驚豔一劍,就說自己眼前的這五十個傷員……
艾瑞爾眼光豈止是毒辣,他幾乎是瞬間判斷出,這些人的實力雖然不如黃默音,但是全都和秋雲生等人不相上下!
儘管他們只是簡單地過了幾招,但是艾瑞爾卻有種錯覺,他好像在和半獸人之中的前輩們在交手,那些爐火純青的戰鬥技巧和本能,在他們每個人身上都體現得淋漓盡致!
最差的,也是高級戰士水準了。
這是什麼樣的概念?
即便是號稱整個大陸最強戰力,選拔最嚴苛的獅鷲騎士軍團,也不過這個標準!
更何況還有許多人顯露出的實力更在超高階戰士,乃至更高的層次!
艾瑞爾已經有點懷疑人生了。
這真的真是一個小小的游民學院嗎,為何會匯聚這麼多頂尖天才?
這麼恐怖的戰鬥力,東塔城最強的阿瑞斯戰鬥學院好像也找不出這麼多怪物吧。
小公爵並不知曉,這是整個修真界數百年最天才的那批人了。
師兄師姐們用挑剔的眼光打量著艾瑞爾,最後都覺得還不錯。
他們貼近耳語。
「還不錯,咬牙撐著不慘叫的樣子也很有我們天劍宗弟子的風範。」
「就是得想辦法,讓他放棄雙刀才行。」
「簡單,過幾日出去後,我們挨個找他切磋,向他展示劍法的強大和美妙之處就行了。」
「好主意!不愧是苟師姐,你是真苟啊!」
「承讓承讓……」
艾瑞爾並不知曉自己已經被盯上了,他還在心情復雜地猜測天劍宗的真實來歷。
他沒忍住,壓低聲音詢問黎離:「你們學院的學生……都在這裡了嗎?」
黎離抬眼看了一下小公爵,沒隱瞞:「不是。」
「還有人?」
「嗯,還有大概一百多個人吧,現在都……咳,在外游歷,估計要等一陣子才能回來。」
「在外的那些,也都這麼強?」
「不是。」在艾瑞爾剛剛鬆了一口氣時,黎離又補充道:「可能還要更強些。」
畢竟天劍宗有個不成文的潛規則,實力越強責任越強,打架的時候都是厲害的衝在最前面,所以越是強大的傷勢越重。
這也是黎離沒有師叔師伯,到她這輩也只剩下兩人的原因。
艾瑞爾有點恍惚地坐直身體。
他知道天劍宗的來歷了。
這才不是什麼游民學院。
這是個批發市場,天才批發市場!
失魂落魄地艾瑞爾被藥檀熱情地留在了中心醫院,幫著他切剩下的藥了。
被這樣一打岔,艾瑞爾差點都忘記了自己來找黎離的目的。
科林斯特意來轉告艾瑞爾,說是那個人魚族的小家伙果然能治療靈魂損傷,尤利西斯的情況已經開始逐漸轉好了。
他本來是想說雙月黯淡快到了,詢問黎離是否能幫忙找喬南來查看一下,瞧瞧自己獸化後失控是否是靈魂出了毛病。
若是腦子有病,他就喝【生命泉水】,若是靈魂有病,他就讓喬南幫忙治一治。
治好以後,他也能安心回北塔城去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本就不是很熱切回北塔城的艾瑞爾……今天過後更不想回去了。
他默默地切著藥材,最後還是選擇了閉嘴。
黎離和黃默音則領著這群劍修在天劍城中熟悉環境,順道去拜見了一下同樣還是臉色蒼白的司空燼。
蒼白歸蒼白,司空燼教訓起這些師侄倒是毫不客氣。
他還不忘把自己的寶貝徒弟給隆重介紹出去。
「都看清楚,這是我的大徒弟!掌門首徒什麼身份什麼地位你們都知道吧!」
「所以日後看到他可不許叫什麼黑皮妖怪,這是你們西壬師弟!都給我好好給我護著!」
「切磋的時候記得叫上他,啊對對對,只要不弄死都行!師弟就是拿來揍的,當年你們師父也都是被我揍過來的。」
「……」
前兩句聽得西壬臉上忍不住浮出笑容,後半句聽得他黑臉泛青。
掌門還在訓話,黎離同情地看了這群師侄一眼,最後施施然地按住同樣想要逃離的黃默音:「你看著他們,我有事先走了。」
「我還要去天劍學院吹放學鈴。」黃默音拿著嗩吶還想掙扎一下。
「沒事,我親自過去通知他們放學。」
喜聞樂見地看著這場臨時宗門大會的召開,黎離悠哉朝著天劍學院走去。
只不過沒想到的是,她居然在校門口看到了一個熟人。
尤利西斯領著獅鷲正站在教室門口,一動不動地像是守門神,盯著裡面正在上課的孩子們。
豈止是學生不敢在下面搞小動作,就連老師講課的聲音都不自覺地提高許多。
直到天色逐漸變暗,他才聲音低沉地開口提醒:「下課時間到。」
還沒講完的老師聲音戛然而止,原本打算拖堂的想法在接觸到尤利西斯的死人臉後,頓時煙消雲散。
讓他覺得害怕的不是尤利西斯的身份:昔日東塔城的第一天才,荊棘玫瑰家族的繼承人,天劍城的投資者。
他和孩子們一樣,敬畏的是尤利西斯本人。
老師放下課本,輕咳一聲:「下課了。」
底下的孩子們也沒有和平時那樣不管不顧地往外衝,而是非常乖巧地先和老師道別,再老實地把課本和作業全部帶上,這才匆匆地往家裡趕。
目送著孩子和老師都離開後,尤利西斯和閃電站在已經變得昏暗的教室後方,影子被走廊上的樹油燈拉得極長。
黎離走上前,輕聲地打了個招呼:「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回頭,看到是黎離後,表情嚴肅地對她點了點頭:「你好,黎離。」
黎離和這樣過於成熟穩重的人的確沒辦法閒聊,她也只是很客套地問了一下:「科林斯去哪兒了?」
「今天父親和威爾斯要從礦區過來,他去接了。」
說到這裡,尤利西斯古板的臉上也露出些許柔和的表情,他對弟弟現在的變化感到非常欣慰,以前的科林斯可不會這麼貼心。
黎離點點頭,繼續客套:「你的傷勢怎麼樣了?」
只是萬萬沒想到,在黎離問出這句常見的尬聊句式後,尤利西斯卻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過了會兒,他才沉聲開口:「有些事我還不太確定,但是應該也快了……今晚我會繼續接受人魚的靈魂治療,或許結束後就能得到真相,你要一起去看看嗎?」
尤利西斯這番話說得有些古怪,黎離愣了一下,想了想還是點頷首。
「好,那我跟你一起過去。」
入夜後的天劍城格外熱鬧,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歸來的城民們都開始享受起難得的愜意時光。
不過黎離和尤利西斯卻沒有走向那片繁華的中心街區,而是朝著居民區最邊緣的地區走去,甚至要比中心醫院還要更偏遠。
走到那個院子後,黎離便察覺到一道隱匿的靈力波動。
她往不遠處的密林中看了一眼,就發現一個師侄正蹲在樹上對自己拱拱手行禮,而後繼續目不轉睛地蹲守著。
很好,黎離很欣慰。
看樣子大家現在都很有警惕性,知道要盯牢喬南這樣的可疑分子。
雖然人魚看起來腦子不聰明不像是能想出陰謀的樣子,但有句話叫扮豬吃老虎,誰知道他們是不是裝的!
結果黎離剛剛進院子,就看到一個人魚正舒展著身體,在新挖掘出的池塘中優雅地仰泳,在閃爍的樹油燈中,人魚驚豔的藍色尾巴有力地一擺,水花濺開的同時,他的身體也如游魚般飛快地加速!
然後……
「砰!」
速度太快,水池太小,人魚的腦袋猛地撞到了池壁上。
「……」
黎離看到這一幕都有短暫的自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太多了,這人魚好像真的是魚腦子。
在短暫的沉寂之後,嗷嗷的哭嚎聲響徹整個小院。
四個隨從手忙腳亂地衝進池子裡哄那個倒黴孩子,沒哄住。
黎離走進來以後,剛才還在扯著嗓子亂嚎的喬南突然閉嘴了。
他揉了揉腦門,強作淡定和優雅地爬到了池塘邊緣,盯著黎離瞅。
雖然說好了只是借住在天劍城,不需要他們為自己提供什麼服務,但是喬南也沒想到黎離居然真的如此冷漠,自己為她遠游萬里,她居然十多天都沒來看他一眼!
好在現在這個人的良心好像覺醒了,雖然不多,但是還知道過來看望自己一下……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喬南仰著腦袋,斜撇著黎離問道。
黎離開口便是暴擊:「我不是來找你的。」
良心是什麼東西?這種東西只會影響她出劍的速度。
「……」
喬南開始瘋狂甩尾巴,把水花拍得四濺開來。
黎離非常淡定地同尤利西斯一道走過喬南,進入屋內。
「甩夠了就上來,給尤利西斯治療。」
「不要,今天心情不好,不想治。」
黎離不跟小孩子爭,淡淡地抖出一張羊皮紙契約,正是先前喬南主動簽下的交易條款……
人魚嘟嘟囔囔地喝了口藥劑變成人爬上岸了,順手扯過袍子披在身上,磨蹭著走到了屋裡。
黎離瞅了一眼這個小家伙。
的確很小,面容看著比科林斯的稚氣還要更重些,估計在人魚族還是個孩子。
她順手遞給了串豔紅誘人的糖葫蘆給喬南,這是剛才路過商業街時海莉送她的。
喬南眼睛亮了亮,嘴上嘀咕著什麼人魚才不吃這種東西,手卻飛快地接過來了。
心情轉好了一些,喬南也輕咳一聲,主動匯報起了治療的進度。
「這陣子我一直在給他的靈魂療傷,也發現了一件事。」
長記性的喬南這次先看了一眼尤利西斯,詢問:「這是可以說的嗎?」
「說吧。」
得到病患本人同意後,喬南便將自己觀察的結果盡數道來。
「他似乎並不是遭受了其他人靈魂攻擊,而是經歷了一些過於可怕的事情,那段痛苦的記憶和現實又出現了一定的差錯,讓他分不清這段記憶是虛幻還是真實,這樣的拉扯下,導致靈魂受損。」
黎離想起尤利西斯所說的那個無休止的噩夢,忍不住皺眉:「你還在做噩夢?」
尤利西斯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低垂著眸子,沉聲:「沒有了。」
「它已經變得很清晰了。」他在停頓片刻後,又繼續開口:「喬南,麻煩你再為我治療一次,我只差一點就能徹底確認那件事的真假了。」
喬南點了點頭,熟練地招呼著尤利西斯往水邊走。
尤利西斯似乎對這種治療方法已經非常熟悉了,沉默著配合,踏入了水池之中。
喬南又變成了人魚,對著黎離嘆氣:「看吧,你剛剛就不該讓我上去,變來變去很浪費我的藥劑的……」
黎離難得奸詐,試圖白嫖藥方:「藥方給我,我讓我的藥劑師朋友免費幫你配。」
喬南好像也難得長腦子了,冷哼:「哼,你當我傻啊?」
黎離正琢磨著這條魚好像不好騙了,就看到喬南用看奸商的眼神看著自己:「你現在說免費,等會兒肯定會收我錢的!」
「……」
是她誤會他的腦子了。
抱怨歸抱怨,在短暫的準備工作後,開始進入治療狀態的喬南還是非常專業。
在清澈的水池之中,小人魚緩緩地在水中游曳著,尾巴泛出點點金色的光澤,幾乎布滿了整個水面。
在柔和的光輝中,他注視著尤利西斯,開始輕輕哼唱起了一首輕柔的歌謠。
他喉嚨中發出的音調不像是任何一種語言,更像是某種深海生物的悠遠呼喚,柔和得好像海浪在月光下拍打著礁石。
黎離的思緒伴隨著喬南的哼唱,也好像看到了那片閃爍著細碎光點的靜謐深海,心緒變得無比寧靜安詳。
水面上的光點如螢火蟲一般,緩緩地流淌到了尤利西斯的體內。
黎離能夠明顯察覺到,尤利西斯原本虛弱的精神又強了一些。
在喬南的歌聲逐漸停下後,尤利西斯也緩緩地睜開了眼。
臉上帶著明顯疲憊的喬南有點不滿:「你現在最好進入甜美的夢鄉,才是對我歌聲的最大尊重。」
上岸的尤利西斯一本正經地道謝加道歉:「謝謝你幫我治療,但是我現在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黎離說,所以很抱歉,今晚暫時不能入睡。」
「你不睡我睡。」
喬南哼了一聲,潛入到了水池最底端。
尤利西斯又鄭重地對幾個人魚挨個道謝後,這才示意黎離可以開始談話了。
兩人重回屋中,渾身濕透的尤利西斯沒有換衣服,只是默默地披上了一張毯子,而後便沉默地坐在了黎離的對面。
這對於最重視禮節的尤利西斯而言,是非常失禮的行為了。
但是他現在卻顧不上這些了。
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在喬南的治癒下……終於露出了原貌。
然而在這時,尤利西斯卻開始猶豫了,不知道是否該將它告知黎離。
黎離看穿了他的猶豫,淡淡地開口:「我猜一下,你之所以這麼糾結,是因為你身上的問題,是和希澤有關對嗎。」
「你怎麼知道?!」尤利西斯錯愕。
「密室裡面只有你,希澤,還有木茜。」黎離平靜地闡明事實:「木茜似乎並不知曉密室中發生過什麼,但是希澤不一樣,或許你不知道,在你們被發現的時候,他是倒在了你的身邊。」
「……」
尤利西斯低著頭,肩膀有微微的顫抖。
過了很久,他才緩緩地抬起頭。
「抱歉,我後悔了,這件事我可能沒有辦法告訴告訴你。」
「因為你覺得這件事說出來,會對你的摯友造成麻煩對嗎?」
黎離不留情地點破真相:「但是尤利西斯,你或許也意識到了,你的朋友似乎正身處於巨大的麻煩和危險中,而你現在似乎幫不上他。」
「我……」
「我和他達成了協議。」黎離認真地看向尤利西斯:「我需要他幫一些忙,而他讓我幫忙看顧你,現在我們算得上是一伙的。」
「……」
在良久的沉寂之後,尤利西斯的臉上露出非常復雜的表情。
或許是黎離的話打動了他,或許是知道黎離他們對自己沒有惡意,又或許是真的意識到,現在她是他唯一能尋求到的助力。
尤利西斯終於開口了。
「是的,我發現希澤的境遇似乎並不似我想像的那樣輕鬆。
他身上居然有教皇大人親自布下的禁魔魔法和各種監視的手段。
我早該意識到的,他明明從未學過禁魔的知識卻又那麼熟悉,還能輕鬆破解格魯的【禁魔之雨】,他也沒學過陣法,卻又對陣法那麼嫻熟……」
尤利西斯低低地喃語幾句。
最後,他才沙啞地道出最關鍵的那件事,那件本該徹底消失在他記憶中的那件事。
「我也是現在才能夠確定,我以為的噩夢,原來並不只是一場夢,那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我被十三號帶去改造了,而且改造失敗,還被送回密室當做對他們兩人的警告,且死在了那裡……」
「被禁魔陣法限制,木茜沒有辦法使用魔法,她站我邊上,努力地想要為我止住心口狂湧出的鮮血,那時候,我即將潰散的靈魂就懸浮在半空中,看著密室中的一切。」
尤利西斯慢慢地撫上了自己的胸口,那裡,沒有丁點傷痕。
「然後,我看到希澤強行破解了禁魔咒語,然後用昏睡咒擊中了木茜。」
「他抓住了我的手。」
「然後,傷口開始癒合。」
「被強行放進去的魔獸心臟消失,被十三號隨意丟掉的心臟重新歸位,胸口被切開的猙獰傷口癒合,皮膚變得毫無痕跡,就連我破碎的靈魂,也被某種特殊的力量強行拉扯回了身體中。」
「希澤……把我復活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3 09:00 AM
第四卷:天劍不藏鋒 第九十三章 天劍城第一戰鬥軍團
木屋內,新伐的木板還散發著最原始的松柏香氣,被暖黃的樹油燈一熏,整個屋中都彌散著這股清冷的味道。
屋外,不知何處飄來的飯菜香氣將這股冷意驅散,晚歸的咕咕雞叫著被攆回家,豬玀獸哼哼唧唧個不停,孩童背書的聲音和母親低低呵斥的聲音混雜在一起。
這種簡單卻又鮮活的氣息,強烈地散發著「活著」的欲望,將曾經墜入死亡深淵之中的人拉扯出來,或許比人魚的歌聲還要有效。
尤利西斯靠在牆邊,總是挺立筆直的腰板微微佝僂著,濕漉漉的頭髮一點一點地往下滴水,將面容擋了大半。
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像是為了提醒自己記住,又像是想讓黎離聽得更清楚,將最後那句重復了一遍。
「希澤把我復活了。」
黎離愣住了。
無論在修真界還是在魔法界,復活這種事都是不屬於人類的力量,那是神明的範疇了。
難不成希澤還真的是從神國降臨下來的光明神私生子?
就像是大師兄話本裡寫的那樣——
被輕賤欺辱的私生子被流放到犄角旮旯當孤兒,知曉真相的他忍辱負重,十年已滿,化作無敵戰神歸位,力斬不負責任的渣爹,自立為王!
黎離趕緊把大師兄的那篇打臉虐渣話本從腦子裡驅出去,開始正經思考起來。
在沉默片刻後,她抬頭看向尤利西斯。
「你說的是,你曾經被改造過?」
「沒錯。」
「你的心臟被取出,然後替換成了一顆魔獸的心臟?」
「對。」
「能讓我看一下嗎?」
這次尤利西斯沒有回答,刻到骨子裡的貴族禮儀讓他停頓了片刻,最後他還是將毛毯和袍子都鬆開了,露出了胸膛。
黎離仔細觀察了一下,皮膚白皙,果真沒有一點傷口。
她沒有冒昧地上手去摸,而是在徵得尤利西斯的同意後,用枯榮劍碰了碰他的心口。
「沒有魔獸的氣息,你的身體的確還是沒有被改造過的狀態。」
尤利西斯點點頭,沉聲道:「沒錯,這也是我當時一直誤以為這只是個噩夢的原因。」
真實的死亡經歷和推翻記憶的現狀混在一起,難怪尤利西斯一直分不清那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至於他的靈魂之所以受損,想來也是因為真的經歷過死亡離開了身體,在快要消散的時候又被希澤的力量拉了回去……
可是希澤真的是擁有復活的能力嗎……
黎離道了句失禮了,將枯榮緩緩收回。
然而也就是收劍的同時,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剛發現尤利西斯的時候,後者身上還有一些細微的劍傷,那些傷可太眼熟了,正是出自黎離本人之手。
後來那些傷被超高階治療卷軸給治癒了,黎離幾人便再沒有多留意。
那麼問題來了……
如果希澤真的擁有能將死人復活的力量,還能讓尤利西斯被丟掉的心臟都歸位,且傷口被徹底治癒,為何黎離留下的那些小傷口反而留下了呢?
黎離微微抿唇,沉默片刻後,她的內心已經有了答案。
希澤擁有的力量恐怕並非是復活。
更大的可能是,回溯時間。
這樣一想就說得通了,以及為何木茜毫不知曉尤利西斯身上發生的事情,因為她或許也曾被希澤使用了回溯時間,以至於她的記憶回到了事情發生的前一天。
而尤利西斯因為當時人都死了,靈魂漂浮在身體之外,所以還殘存了那段記憶!
「原來如此……」
黎離沉靜地將自己的猜測告知給尤利西斯,後者確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也是,不管是復活還是回溯時間,這都不是凡人能夠掌握的力量。
「或許正是因為他動用了特殊的力量,所以克洛西他們才會那麼快就確定他的位置,趕來孤島。」黎離非常冷靜地點破真相:「而且從他們來的速度推斷,很可能是一直跟在南塔城周圍監管著希澤。」
這一次,黎離不留情地直接用了「監管」一詞,而尤利西斯乾澀的嘴唇翕動了兩下,卻沒有反駁那是「保護」,畢竟若真是為了保護,絕對不會在希澤身上使用禁魔魔法。
現在回想起來,尤利西斯才發現希澤偶爾表露出的古怪都是有跡可循。
難怪他會在兩人獨處時質疑光明神和教會,難怪他身上的魔力總是時有時無,難怪他總是處在最嚴密的「保護」之中!
而自己,卻一直可笑的認為這些都是神明賜福後的力量不穩定,都是教會對於希澤的重視……
當真相被破開一道小口後,就像是決堤的洪水,開始瘋狂地湧出。
尤利西斯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復雜。
「為什麼教皇大人要這樣對待希澤呢?」他依然不能理解,希澤擁有強大的力量對於光明教會難道不是好事嗎?
黎離先擺爛甩開這個難題:「別看我,你和他倆這麼熟都不知道,我就更不清楚了。」
按照她被大師兄逼著試讀的各種話本來搞陰謀論,倒是有好多猜測的方向。
用龍傲天話本來看,興許是教皇看中了希澤的潛力,恰好自己壽元將至,所以把希澤當成了未來奪舍的目標。
換成權謀流話本,也可能是教皇其實是想要造反,挾持了下一代光明神,搞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戲碼。
要是再換成言情流話本,那可就更精彩了,比如什麼希澤是光明神轉世,上輩子辜負了教皇,這輩子被反過來虐,上演愛而不得你追我逃……
在告別懷疑人生和信仰崩塌的尤利西斯後,黎離決定去找大師兄,借兩冊話本來長長見識。
不過黎離沒想到的是,她在回到小院後,卻發現了幾個好友居然全都在。
司空燼懶懶地坐在躺椅上,翻看著厚厚一疊書冊,黎離不用猜都知道,八成又是天劍城的某種規劃書。
而西壬則任勞任怨地拿著小板凳坐在司空燼的邊上,正在用風系靈力溫養著他師父的靈脈。
時不時的,司空燼還要開口嗶嗶兩句。
「你靈力又沒穩住,抖了兩下。」
「都說了,咱們風系講究的就是靈動和快,你連靈力都運行這麼慢,逃命的時候怎麼辦?」
「……」
黑皮妖怪也不反駁,反而認真聽了一一照做。
黎離看了一眼,有些驚訝:「西壬的修為倒是進展得很快啊。」
在南塔城的時候西壬就已經到築基期了,現在明顯又提升了一大截,在海量靈石的堆砌下說不定金丹有望。
嘖,不愧是極品靈根啊,要換成之前修真界那些富庶的修二代,同樣擁有鈔能力,卻要十多年才能堆到金丹。
黎離和他們打了個招呼,踱步到小院的一角。
在那兒,艾瑞爾正在低頭專心地把藥材切碎,而藥檀則在煉製著丹藥。
看到黎離走過來,藥檀主動解釋:「中心醫院那邊的傷者病情都穩定下來了,服用過【生命泉水】煉製的特效療傷丹的幾人差不多快能出院了,所以我先回來看看大師兄的情況。」
那邊的司空燼懶懶地一擺手:「我好得很。」
「是挺好的。」藥檀倒也沒有反駁,然後無情地遞過去一大碗腥臭的藥水:「但是還是要喝藥。」
「……」
院中很快傳來老頭嘀嘀咕咕的抱怨聲。
黎離卻好奇地看向了艾瑞爾:「你怎麼也跟過來了?我看你和他們打得挺高興的啊。」
她敢對天發誓,這句話真沒陰陽怪氣,因為黎離確定艾瑞爾和師侄們切磋的時候,臉上是依然帶著高傲又自信的笑容的。
而且和人打架是多麼快樂的事情啊!怎麼可能會有人不喜歡打架呢?
艾瑞爾:「……」
他能說,那些笑容全是自己緊咬著牙關死撐著擠出的獰笑嗎?
他能說,打架是不錯,但是被整整五十個劍道天才輪番教育,且個個的招式都各有其精妙之處,那是一隻未成年的小獅子能承受的折磨嗎!
他都不能說!
艾瑞爾只能乾巴巴地回答:「我怕藥檀忙不過來。」
黎離沒察覺出異樣,點點頭:「行,那你切完了跟我講一下,我到時候讓喬南給你看病。」
她臨走之前和喬南又簽了個協議,他出面給艾瑞爾看病,黎離幫他擴寬院中的水池,以便讓他能在水裡自由遨游。
一聽到這裡,艾瑞爾頓時抬起頭來,驚喜問:「他真能治靈魂損傷?」
「能治,尤利西斯已經開始慢慢恢復了。」就是他的實力到底能恢復多少還是個未知數。
聽到黎離的答案,方才還在慢吞吞摸魚的艾瑞爾目光一凜。
下一刻,他便抽出背後的另一把刀,雙刀齊齊落下!
繚亂的刀影重重,帶著睥睨無雙的氣勢將所有的藥材切成了碎末。
在藥檀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艾瑞爾施施然地背過手,將雙刀重新插回刀鞘。
小公爵的臉上又恢復了冷傲和高貴。
「好了,我切完了。」
藥檀目光復雜,想到之前艾瑞爾切一籃藥材耗時整天的摸魚效率,再對比剛才的出刀瞬間……
你好歹裝一下行不行!
黎離倒是不介意艾瑞爾裝不裝,她點點頭,說了句「等我會兒」,然後便飛沒了影。
劍修說等會兒就只要一會兒。
片刻後,黎離御劍歸來,肩膀上似乎還扛著什麼東西。
喬南魚都傻了。
他剛剛本來都打算沉入水底安睡了,誰知黎離去而又返,說是想讓他幫忙去給另外一人看病。
小人魚當即蹬鼻子上臉,表示自己尾巴疼不想走路,讓黎離自己想辦法。
他的本意是想讓黎離把病人帶過來的。
結果黎離只問了一句:「你敢不敢上天?」
喬南並沒有領會黎離那句話的真實含義,他以為後者在陰陽怪氣,當即拍尾巴表示自己就是要上天!
然後他就被黎離抓出水面,扛在肩上,一陣風馳電掣後抵達了山腳小院。
第一次體驗飛行的喬南暈得七葷八素,在落地後就晃晃悠悠地趴在了地上,尾巴絕望地在地上拍打著。
「好像有點暈劍?」
罪魁禍首黎離略心虛地摸了摸鼻子,趕緊弄了一大盆水把喬南拎進去。
入水的小人魚總算恢復了一點力氣,他絕望地盯著黎離,突然意識到自己甚至找不到理由來罵兩句,畢竟要上天是他提出來的……
黎離突然又多了一點良心,給出了專業礦工的承諾。
「你給他看完病以後,我就連夜把你的水池挖大兩倍,再去溪水裡給你撈點水草和漂亮石頭裝飾。」
喬南對黎離的能力表示懷疑,但是魚在水盆裡不得不低頭。
他認命地趴在水盆中,視線在院中的幾個人身上打轉:「所以是誰的靈魂又受傷了?」
「是我。」
艾瑞爾站了出來。
喬南支起上半身,對著艾瑞爾招了招手:「來,把手給我。」
艾瑞爾嗯了一聲,將手放在喬南伸出的手掌上,依照著後者的指示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隱約地,他察覺到喬南的靈魂系力量在自己的身體中瀏覽了一遍,像是一縷潮濕冰冷的水流劃過,讓艾瑞爾下意識地就想要抗拒。
作為半獸人中罕見的靈魂魔法師,芙可絲也曾經用靈魂魔法探究過艾瑞爾的靈魂,但是她的靈魂魔力明顯沒有喬南強大,帶給艾瑞爾的壓力自然小很多。
這時,他聽到了喬南的聲音:「不要抵抗,不然我們等會兒都要受傷。」
艾瑞爾緩緩地放鬆心緒,將那股緊張感慢慢驅散。
雖然這裡不是獅心一族的領地,周圍也沒有自己的親衛隊,但是有黎離他們幾人在,艾瑞爾同樣覺得安心。
調整了一下心態,艾瑞爾徹底放鬆了精神,任由人魚窺視自己的靈魂。
那股潮濕冰冷的感覺在艾瑞爾的身上停留了很久,最後,它悄然退去。
喬南睜開眼睛,鬆手。
「原來你就是獅心一族的小公爵啊。」
他之前沒和艾瑞爾碰過面,平時後者也是保持著徹底的人形,根本看不出半獸人的特徵。不過靈魂不會騙人,在艾瑞爾的靈魂之中,喬南看到了一道沉睡的黃金獅子的影子,這也是半獸人們靈魂的特徵。
倒是很有眼光。
艾瑞爾對喬南的能力認可了一些,對對方的期待也拉高了不少。
西壬早就豎起了尖耳朵,就連藥檀和黎離也好奇地蹲了過來,等著聽艾瑞爾的診斷結果。
喬南的聲音很快便從對面傳來。
「你的靈魂挺健康的,沒有半點毛病,可以洗洗睡了。」
艾瑞爾又確認了一遍:「靈魂真的沒問題?」
「好得很。」
結束外出看診的喬南仰仰起頭,對著黎離拼命眨巴眼睛。
黎姐從不騙小孩,俐落地扛起人魚往回飛,手上還早早地拿出了礦鏟,看樣子是準備連夜挖礦了。
「……」
目送著黎離帶魚遠去,還愣愣站在原地的艾瑞爾突然就陷入了沉默。
「這毛小子是怎麼了?」司空燼納悶地看著突然陷入自閉狀態的艾瑞爾。
「哦,他身體一直有點不舒服,藥檀給他診斷了一下,說他要麼就是靈魂有病,要麼就是腦子有病。」西壬沒有說出殘酷的結果。
既然靈魂沒病,那就是腦子有病了。
要承認自己腦子有病是挺難的。
藥檀略同情地拍了拍艾瑞爾的肩膀,商量道:「要不喝兩口【生命泉水】治一治?」
「……」
說到這個,艾瑞爾更沉默了。
他當時分到泉水後,其實在飛舟上就沒忍住喝了一小口,不多,只有幾滴。
然而除了他最近掉落嚴重的頭髮突然變得茂密,身上的那些成年傷疤奇跡痊癒,皮膚變得更加光滑有彈性,讓本就英俊的小公爵變得更加威武不凡之外……
無事發生。
艾瑞爾又悄悄嘗試著獸化了一小部分,那股難以控制的暴虐嗜血感馬上就沖上頭,若不是他立刻恢復了人形,恐怕要在飛舟上失控了。
【生命泉水】治不了靈魂,也治不了腦子。
他耗費了這樣大的力氣在各個塔城間奔走,終究還是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他注定沒有辦法成為半獸人的王者,只能永遠是公爵嗎?
艾瑞爾臉上的失落和惘然變得那樣明顯,身為好友的藥檀和西壬都能理解他的心情,並沒有不合時宜地拿他的傷心事笑鬧。
正在這時,寫完了又一冊規劃書的司空燼不緊不慢地將小冊子收起,抬頭緩緩地看向艾瑞爾。
「不該,要真的是腦子有病,我看你平時都挺正常的。」
艾瑞爾抿了抿唇,知道這人是西壬最重要的老師,還是黎離和藥檀的兄長,所以也沒有隱瞞。
「我獸化後,會失去理智。」
司空燼一聽,頓時來了興趣。
他摸著下巴招呼:「來,獸化一個給我看看。」
艾瑞爾略有遲疑,最後還是依言照做了。
然後……
他沒有選擇徹底獸化,而是和之前一樣,只獸化了最明顯的耳朵和尾巴。
當那對精神聳立的毛絨獅子耳朵和蓬松的長尾巴出現時,司空燼的眼睛都亮了一下,口中嘖嘖稱奇。
然而艾瑞爾此刻已經明顯有些暴躁了,他的眼中閃爍著凶狠的光芒,強烈的戰鬥欲望如惡魔般在催促著他完全獸化,並把眼前的這三個人都撕成碎片。尚存的理智倒是拉扯著他,讓他沒做出錯事。
司空燼的表情也逐漸變得嚴肅,凝重地觀察了艾瑞爾許久,最後點頭:「可以了。」
艾瑞爾恢復人形,背後已經沁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你是每次獸化都這樣?」
「小時候獸化以後只是會變得更加亢奮好戰,但是隨著實力的提升,每次獸化後都開始變得情緒暴躁,如果獸化後動用魔力戰鬥,幾乎次次都會陷入徹底的失控,在雙月黯淡期間這樣的情況更加嚴重,記憶也會變得模糊。」艾瑞爾如實回答。
司空燼思忖片刻,一面撫摸著鬍子,一面皺眉道:「這聽起來就是走火入魔啊。」
他頓了片刻,詳細地解釋道:「你這個情況是隨著實力的提升而加劇的對吧?每次動用獸化後的力量後又會惡化,但是只要不動用獸化後的力量就屁事沒有,這不就是典型的修煉功法出了問題嗎?」
艾瑞爾愣了一下,立刻皺眉反駁:「這不是什麼修煉功法,我們半獸人使用的都是血脈傳承的能力!千年以來都是如此,從未出現過問題。」
「那就是你們的血脈傳承有問題了。」司空燼直言不諱。
艾瑞爾顯然不能接受這樣的說法,他還在原地自閉。
司空燼見狀,慢悠悠地提議:「變強也不一定就非要用你們那個血脈之力對吧?你小子刀法耍得挺漂亮,聽我一句勸,換一個功法修煉一陣子試試看,反正也不要你錢是吧?」
「……」
艾瑞爾沉默著不說話,只是站在院子裡許久都沒動。
他陷入了沉思。
正如司空燼所言,因為自己獸化後失控這個毛病,所以艾瑞爾並不像其他半獸人那樣依賴獸化後的能力,更多的時候,他都是依靠著自己手中的雙刀在戰鬥。
雖然遠不如獸化後可怕,但是他的刀也並不弱。
只是他一時間依然放不下。
「半獸人中傳承血脈最完整的天才。」
「能夠完全獸化的未來王者。」
「最耀眼的黃金獅子。」
這些耀眼的光環自小便伴隨著艾瑞爾長大,現在要他親自將這些光環摘下掐滅,摒棄自己擁有的最大依仗,無異於讓一個瘸子丟掉自己的拐杖,從此以後只用剩下的那條腿走下去。
這太難了。
是夜,艾瑞爾所在的屋子裡燈亮了一整夜,他徹夜未眠。
不過第二日天濛濛泛光時,艾瑞爾的房門突然推開了。
隔壁的西壬剛拿上弓箭起來,見狀也愣了一下,難得狗嘴裡吐出了象牙,關心道:「你不多休息會兒?」
艾瑞爾搖了搖頭,只問:「你要去晨練嗎?」
「對,師父說清晨靈力最充沛純淨,所以我們都會早起練劍。」當然,他練的是箭。
艾瑞爾是知道的,西壬和黎離他們修行的那種特殊功法,叫做「靈力」。
「我跟你一道。」他拔出雙刀,跟在了西壬後面。
西壬見鬼似的盯著艾瑞爾看。
認識這麼久他是清楚的,艾瑞爾這廝比科林斯還能賴床,早上最難爬起來的就屬他了,現在居然要跟著自己晨練?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不過想起昨夜艾瑞爾備受打擊的模樣,西壬臨到口的狗叫還是憋回去了。
「行,那我們一起。」
一路上,艾瑞爾都默默地跟在西壬後面,繞城跑也好,對打也罷,通通照做不誤,且沒有半句平時小公爵的高傲抱怨。
西壬覺得自己這個好友有點不對勁。
終於,在兩人結束完訓練,坐在瘦猴主管的大飯堂中喝稀飯時,西壬總算沒忍住問出口了。
「你今天怎麼怪怪的?是準備回北塔城,開始捨不得好兄弟所以打算做一天人了?」
後半句,西壬還是沒忍住嘴賤了一下,並且暗搓搓地期待小獅子能像平時那樣和自己鬥嘴。
然而艾瑞爾卻詭異地沒有發飆,而是陷入了沉默。
「真要走了啊?」西壬有點遲疑。
「不是。」
見到他搖頭,西壬鬆了口氣,輕鬆地問:「那你今天到底怎麼了?」
艾瑞爾緩緩地抬起頭。
「你能不能幫我跟你老師說一下……」
「什麼?」
「我想學靈力。」
「噗——!」
西壬的粥全部噴到了對面艾瑞爾的腦袋上。
艾瑞爾:「!!!」
忍住。
這家伙很可能真要成自己師兄了。
艾瑞爾強按住拿刀砍精靈的衝動,默默地掏出手帕擦乾淨了。
……
大飯堂中的雞飛狗跳暫時沒鬧出去。
為了踐行承諾,忙碌了一整晚的黎師傅終於挖出了人魚的夢中情池!
黎離揣著手站在水池邊,頗為自得地欣賞著自己創造出來的藝術品。
她特意先用【星火燎原】烘乾了水,然後開始挖掘擴大水池的面積,又特意跑了趟後山搬來好多大石板,用劍氣將它們切割成完美的平整面鑲嵌在池壁上,池底更是鑲嵌著從山溪裡撈上來的圓滑漂亮石子和突破時廢棄的瑩潤靈石,邊緣再種上一圈秀氣的水草。
最巧妙的是,她還在池子下方往外挖掘了五間房間,且每個房間裝飾的石子色澤都不同,為五條人魚都弄出了風格迥異的私人臥室!
最後一記【春風化雨】,灌滿水池,再把好不容易從天劍城外的山溪中逮到的幾條野魚和王八丟進去!
完美,太完美了!
就連路過的戈斯也忍不住過來多看了兩眼,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感慨些什麼。
原本以為黎離在敷衍自己的喬南:「……」
這個一夜之間挖出的五室一廳,屬實是有點驚喜了。
受驚的不只是人魚,還有剛回來的科林斯。
小胖子震驚地看著突然變豪華的池子,還有池子裡瑟瑟發抖的王八和魚,倒吸了一口冷氣:「嘶……海鮮池都弄出來了,喬南還真打算跟我們做海鮮生意嗎?」
「……」
人魚一個甩尾就把科林斯澆得滿頭水。
小胖子罵罵咧咧地脫袍子跳下水池去和喬南打架了,黎離看了一眼,合理懷疑他單純是想體驗一下豪華泳池,果不其然,沒一會兒他們就一道潛入水底去參觀那幾個房間了。
落後幾步的安格斯和威爾斯這時也走了上來。
尤利西斯和科林斯都默契地隱瞞了他受傷的具體情況,只說是和魔獸戰鬥時受傷了,現在正在天劍城養傷,他們兩人也並沒有起疑。
依照尤利西斯過於懂事的性格,現在知曉了死亡記憶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後,恐怕更不會透露半字讓長輩操心了。
此刻,那兩人身上的裝扮都不像是貴族,一身塵土灰撲撲的,看起來很是狼狽。
饒是如此,威爾斯依然保持著風度,先優雅地和黎離行禮致意。
然後,他才換上凝重的表情:「黎離小姐,荊棘玫瑰家族可能需要天劍宗的幫助。」
「我們家族的礦區……出事了。」
之前在外面工作的塔城礦工們日子並不算好過,並不只是工作勞累,更在於他們在雙月黯淡期間只能躲在礦洞中避難,偏偏魔獸又很容易被魔法石的魔力波動所吸引,所以每一次雙月黯淡,他們都是在賭命。
回塔城的話,普通人即便是全力奔跑,從魔獸山脈到東塔城一個來回也得耗費大半個月了,這是不現實的事。
像是荊棘玫瑰這樣強大些的家族會派出他們培養的勇士隊伍保護礦工,但是尋常的小家族是沒有能力培養強力隊伍的,而礦工們大多和他們簽訂了長年契約,想要逃跑都沒有辦法。
直到天劍城的出現。
天劍城的位置正好位於礦區密布的野外,地理位置極佳,而且還擁有足以抵抗魔獸的強大戰力,還有完善的後備資源。
現在,有很多為塔城貴族們工作的礦工都會選擇在雙月黯淡期間前來天劍城避難,為此,智者甚至專門在城中開闢了一處巨大的臨時居所,專供這些非固定的外來者居住,並向他們收取一筆非常合適的住宿費和伙食費。
當然,身為天劍城的管理層之一,荊棘玫瑰家族帶來的人免費。
於是威爾斯和安格斯幾乎定居在了天劍城,隔三差五地就去巡視周邊的礦區。
這一次出事的礦區,是距離天劍城很近的一個巨型魔法石礦脈。
威爾斯的表情非常凝重,他指了指黯淡的天空:「您應該看得出來,這一月,雙月黯淡再次提前降臨了。」
黎離點了點頭,最近的月光是變得沒有那麼明亮,那層黯淡的迷霧已經開始出現了,而且更詭異的是,這半年陷入黑暗的時間明顯開始變長了。
智者曾感慨過,他年幼的時候,雙月最多也就黯淡一個晚上,現在起碼三天打底了。
威爾斯繼續道:「我們原本是想將礦工們先帶回天劍城避難的,但是……在礦脈附近,突然出現了一道布滿了迷霧的深淵。」
說到這裡,威爾斯的語氣都失去了以往的冷靜和優雅,他略著急道:「那道深淵裡,似乎有魔獸的影子在晃動,還有可怕的咆哮聲。更要命的是,那片山脈都出現了大量的魔獸,我和安格斯聯繫不上深淵對面的礦工們,還差點被那些魔獸弄死,全靠著魔法道具才逃出來。」
來到天劍宗周邊後,魔獸的痕跡消失不見,兩人也都默契地沒把這次驚險的遭遇告訴來迎接他們的科林斯。
黎離聽明白了。
她皺眉道:「那道深淵是突然出現的嗎?」
「不,我在年初的時候曾去過那片礦脈,當時深淵的位置還只是一道小小的縫隙,就像是尋常的地裂痕跡。」
「它變大了?」
「對。」
黎離點點頭,毫不猶豫:「好,我帶人去把礦工們帶回來。」
威爾斯猶豫了一下,有點不安道:「那附近的礦區很多,可能零散地分布了十多個其他家族的礦脈,加起來快要有上千個礦工了……」
這個數量大得可怕,威爾斯已經向白色尖塔求援了,然而按照以往的經驗,雙月黯淡期間塔城自顧不暇,即便願意派出勇士隊伍,數量也不可能多到哪兒去。
更何況他們的距離太遠,等真的到這裡都是雙月黯淡結束後的事情了,礦工們也別想活了。
黎離思忖了一下,很快便有了決議。
「你們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給我就好。」
黎離拔出枯榮劍便準備往外走,在院門口又突然想起什麼,停下腳步回望向威爾斯。
「對了,威爾斯,你有空去看看我大師兄吧,他現在樣子很不一樣了。」
留下這句話後,黎離一邊給藥檀他們傳訊,一邊匆匆趕往中心醫院。
這會兒,師侄們正在醫院中接受格魯的【高級水療】,順便按時服用藥檀剛送過來的特效療傷丹,五十號人齊刷刷地排成五列站在醫院的大院裡,氣勢很足。
看到黎離,師侄們同時目光一凜,拔劍問候——
「六師叔好!」
「都好。」黎離敷衍地朝後輩們點點頭,卻沒顧上理他們,而是徑直走向格魯。
「借一步說話。」
格魯沒有多想,收起魔法杖便跟著黎離走到了院長休息室。
「怎麼了?」
「我需要你幫忙通知所有的被改造者,現在我需要帶領一些人離開天劍城外出清剿魔獸,營救礦工,問問有哪些人願意跟隨我一道出去。」
格魯一聽就愣住了。
他是這些被改造者的領頭人,這些人也都還在天劍城範圍內工作或是養傷,想要通知到位是非常簡單的事情,甚至只需要讓黃默音幫忙在天劍城上方吹一聲集合的嗩吶就行了。
但是,要帶這些人離開天劍城?
格魯皺眉,擔憂道:「現在並不能確定所有人都可靠,在天劍城的範圍內他們不敢做什麼,但是如果就這樣讓他們離開,若是有人趁機和亡靈法師接頭……」
黎離的表情沒有變化,似乎並不擔憂。
格魯的話說到一半卻戛然而止,他震驚地看向黎離:「你是故意考驗他們的?」
如果被改造者之中真的有人心存異心,他們絕對不會放過這個離開天劍城的絕佳機會,肯定會趁機想辦法和亡靈法師碰頭!
「不算考驗。」黎離快速開口:「雙月黯淡即將來臨,我亟需大量人手跟我一起去營救礦工,但是天劍城現在也需要黃默音他們留守,所以帶他們出去救人是最好的選擇。」
其實黎離一開始是想帶五十個恢復得差不多的劍修出去的,只是在過來的路上,藥檀卻制止了她。
「他們的傷勢並未痊癒,不宜現在就戰鬥,而且他們是天劍城藏起來的底牌,除非萬不得已,不要亮出來。」
藥檀這樣叮囑黎離,隨後便提議讓這群被改造者幫忙,並借此來試探他們。
黎離在關鍵時刻心眼子也瘋狂增加。
她有自己堅持的良知和同情心,但也從來不是一個盲目善良的人。
這群被改造者的確是無辜的,但是選擇庇護他們的天劍城承擔了很大的風險,所以需要確保他們不會危害到同樣無辜的其他城民。
天劍城已經張開了它的懷抱,是否選擇真心歸於它的擁抱,皆在他們自己這次的選擇中。
格魯飛快地去拜托黃默音幫忙通知所有被改造者集合了——
黃默音特意弄出了好幾種嗩吶短音,不同的調子代表了不同的含義,但是同樣的難聽。
在刺耳的嗩吶聲過後,他們飛快地沖天劍城的各個角落匯聚而來,在看到格魯凝重的表情後,都有些不解。
但是和之前在南塔城的那種瑟縮和緊張比起來,現在更多的只是好奇。
格魯沒有浪費時間,飛快地轉述了黎離的話。
然後,他補充道:「時間很緊急,需要你們立刻做出選擇,能力足夠,而且又想要外出救人的,到我身後來。」
這裡的人雖然全部都被改造過了,但是大部分人都是不擅長戰鬥的精靈,所以格魯其實也沒有抱太大希望。
隊伍之中,他們似乎都有點沒反應過來。
就在這時,排在隊伍最末的仙蒂抱緊了魔杖,毫不猶豫地走到了格魯的身後。
格魯有點驚訝,畢竟仙蒂以前可是從未參與過戰鬥的純治療魔法師。
仙蒂鼓起了勇氣,態度堅定,沒有半點後悔:「我可以為他們治療的!還可以複製他們的攻擊魔法擊敗魔獸!」
她的勇氣為其他人開了個好頭,其實很多時候人們不是懦弱或是自私,只是缺少那一點點主動站出來的勇氣而已,只要有人願意領頭,那點勇氣就會如星火般點燃所有人。
精靈們互相看了一眼,很快便有更多人走到格魯身後。
艾莉迦,捲鬍子……以及更多的精靈都站了出來,就連小艾拉都握緊了拳頭想要往外衝,但是被姐姐給揪回來了。
最後,站在格魯身後的竟然也有一百多號人!
黎離靜靜地看著他們,沒有因他們的主動而懷疑探看,也沒有因他們的勇氣而感動落淚。
她只是像是無數個帶領宗門弟子迎戰魔修的日子那樣,手握利劍,走在所有人的最前面。
「我們走,天劍城……第一戰鬥軍團。」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3 09:26 AM
第四卷:天劍不藏鋒 第九十四章 沒有洞,就挖洞
黎離快速地給大師兄傳訊,告知了自己準備帶著天劍城的第一個軍團營救礦工們的事,同時也讓他通知黃默音幾人做好隨時過來援助的準備。
至於藥檀他們,黎離這一次沒打算叫上他們一起,黃默音告訴她現在天劍城裡面有潛藏的老鼠,不知道究竟是何方勢力的敵人正在暗中窺視者他們,有這些信任的好友幫忙看顧著後方,她也能更加安心戰鬥。
司空燼一貫支持黎離的決定,不過他對於這個「第一戰鬥軍團」的名號頗為不滿,特意叮囑黎離回來後再另擇一個名字。
黎離沒空和大師兄爭。
在短暫的整修之後,她帶領著身後一共一百五十一人朝著新增的高危區域出發了。
原本只有一百五十人同行,不過第一戰鬥軍團剛剛走出城門,尤利西斯便騎著閃電飛過來了。
黎離是不支持病號外出戰鬥的,但尤利西斯屬實是個犟種,他只說了一句就把黎離堵回來了。
你以為是「無論是否還在教會,我都是守護平民的騎士」之類的豪邁宣言嗎?不,不是。
他說的是——「你現在不讓我一起走,等會兒我也會和閃電去的。」
漂亮,病號打架就已經夠犟種了,還做好了單挑的準備?
黎離確定尤利西斯幹得出這種事,在直接打暈他綁了關小黑屋和帶上他之間,她最終選擇了後者。
尤利西斯也察覺到黎離似乎有點不爽自己,於是他認真向她解釋:「放心,即便現在我只能勉強發揮出高級魔法戰士的戰力,也不會給你拖後腿的。」
前方飛行探路的閃電也嗷了兩嗓子,給主人鼓勁。
黎離瞟了一眼尤利西斯,他之前用的那把劍在南塔城的時候就被克洛西拿走了,或許是為了光明教會的臉面,那位裁判長還特意尋了個藉口,說是要修復上面的附魔。
興許是時間緊迫還沒來得及重新打造武器,尤利西斯現在手上拿著的,只是一把尋常的精鐵大劍,興許砍高級魔獸都要折斷那種。
尤利西斯還想鄭重地向黎離解釋,黎離卻沒打算聽。
她從芥子囊中取出一把洪大錘打造的長劍遞給尤利西斯:「拿去備用。」
尤利西斯愣了一下,認真地道了謝,然後很不識貨地把這把劍收入空間戒指,繼續拿著他那把大劍。
黎離:「……」
算了,反正也是給他備用應急的。
隊伍快速沉默地前行著,因為有個擁有群體加速能力的被改造者,所以哪怕是孱弱的精靈魔法師們的速度也不慢。
天色早早地開始昏暗下來,雙月的光輝不知何時已經被霧氣隱去了大半,遠處的山林中已經能聽到隱約的野獸咆哮了。
果然猜得不錯,這一整片礦區,全部都淪為了魔獸的聚集地。
各個礦脈之間都相隔了不短的距離,現在把隊伍分散去營救才是最好的策略,改造者通常情況下都不會遭到魔獸的主動攻擊,並不存在人多更安全的說法。
黎離轉身面前後方的隊伍,舉劍示意他們止步。
這一百五十個人,已經在過來的路上被她分成了十五支隊伍了,正好對應周邊的這十多處礦洞。
現在每支隊伍的隊長身上,都攜帶了一張礦區地圖,是荊棘玫瑰家族為他們的礦工準備的,現在那些地圖上都被圈注了不同的礦脈,上面還用數字記錄著編號。
「你們手上的地圖上面圈注的礦洞,就是你們需要去營救的地點。」黎離示意他們看地圖:「如果可以把人護送回天劍城自然最好,但要是遇到棘手的魔獸就快速撤離回來,以自己的安全為重。」
隊伍之中,年長些的捲鬍子認真看著地圖,很快意識到了不對:「黎離大人,還有兩個最大的礦脈還沒有安排隊伍去營救!而且最危險的深淵似乎就在那附近!」
黎離神情不變:「那兩個礦脈的人交給我。」
捲鬍子愣住了,但是想起在孤島的時候,黎離以一己之力擋住了那麼多人,他覺得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了。
在弄清自己的營救任務之後,這些帶著黎離靈力烙印的被改造者都快速地朝著地圖標注點出發了。
沒被安排的尤利西斯上前一步,非常自覺地認領了黎離的隊友身份:「我們先去哪一邊?」
黎離:「……」
實話說,尤利西斯這一路上太安靜了,不像她之前的隊友那樣吵鬧,導致她剛才已經忘記這位兄弟的存在了。
本打算當獨狼的黎離摸了摸鼻子:「走吧,去你們荊棘玫瑰家族的那處礦脈,它距離深淵最近,估計情況最危急。」
語罷,黎離御劍飛起。
尤利西斯亦拍了拍閃電的翅膀,跟在她身後快速靠近。
……
仙蒂被分到的隊伍是一隊。
隊伍的劃分是黎離在半道休息的時候突然宣布的,仙蒂不知道有什麼規則和依據,這裡面大部分人她都不熟悉。
好在同在中心醫院工作的捲鬍子和好友艾莉迦也被分到了一起,同隊的另外七人則更擅長攻擊類的魔法,其中甚至有在精靈中非常罕見的火系魔法師。
然而,黎離卻出乎意料地將看起來最柔弱的仙蒂任命為了一隊的隊長。
雖然理由極有可能是黎離還不了解這群人,所以選擇了最具勇氣的仙蒂,但是後者依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任壓力。
仙蒂將狂跳的心強行安撫下去,假裝鎮定地看向身後的其他人。
「我們先說一下自己擅長的魔法和改造後的能力吧。」
捲鬍子和艾莉迦的能力她是知道的:都是木系治療魔法師,前者的能力是【催眠】,後者的能力是【強力增幅】,但是她對其他幾人的了解也僅限於名字而已。
通常來說,留下來的這些成功的試驗體擁有的能力都和自身魔法屬性相關。
亡靈法師們在改造試驗體的過程中,或許是想要得到更強的試驗體,又或許是承受不了那麼多次的失敗,大多數時候都會考慮魔獸和試驗體之間的契合度。
越是強大的魔獸力量,融合後產生的排斥反應越強,被改造的人也死亡概率也更大。
仙蒂也是在十三號的抱怨中得知的,被帶去融合聖階魔獸的【鏡面復刻】能力的人足足有十多個,活下來的卻只有她一個,偏偏她又只是個潛力很一般的中級魔法師,所以十三號很不滿。
隊伍之中的幾人互相看了一眼,都配合著開始報出自己的能力。
「懷特邁恩,高級風系魔法師,能力是【群體加速】。」
「克拉拉,高級木系魔法師,能力是【毒素附著】,能夠將毒素附著在魔法元素中釋放。」
「諾西姆,高級火系魔法師,能力是【等級提升】,釋放出來的魔法有不穩定的機率能提升一個等級。」
「……」
越是聽到後面,仙蒂越是震驚。
這幾個人的能力,在所有被改造者之中都算是強勢的,尤其是諾西姆!
她本人就已經是一個高級魔法師,釋放出的魔法被增幅後,豈不是有機率變成魔導師同等的威力?那要是她再提升兩個等級……嘶!
諾西姆是個瘦削得過分的人類,約莫三四十歲,從她粗糙的皮膚和粗壯的關節來看,並不像是塔城中的貴族,而她也不似大部分被改造那樣用袍子遮掩住自己被改造的部位,而是非常坦然地將她握魔杖的那隻獸爪露了出來。
她絕對是一個戰鬥經驗豐富的魔法師!
仙蒂的目光和諾西姆對視上了。
只是中級魔法師的仙蒂知道自己並不擅長戰鬥,而且實力也不算強大,所以在思考過後,她鄭重地開口了。
「諾西姆,等一下戰鬥的時候你來指揮可以嗎?」
好在對方沒有拒絕,這讓仙蒂鬆了一口氣。
諾西姆也並沒有要在戰鬥之外干涉仙蒂的意思,於是仙蒂繼續嘗試著指揮自己的隊友——
「懷特邁恩,拜托你用【群體加速】讓我們全速前進到一號礦脈可以嗎?」
「艾莉迦,就麻煩你用【強力增幅】再提升一下速度了。」
其實仙蒂還想再嘗試一下複製【群體加速】的,可惜這種直接從魔獸身上融合而來的特殊能力並不能被複製使用。
但是在遭遇一波魔獸時,克拉拉召喚出了一道附帶著毒素的藤蔓,仙蒂嘗試了一下,卻驚喜地發現自己成功了。
她召喚出的那道藤蔓雖然比克拉拉的要弱一個等級,但是上面附著的毒素卻沒有減弱。
更讓仙蒂驚訝的是,諾西姆無意中釋放了一道魔導師威力的【火焰之海】,而她複製出來的這道魔法,居然也成功地跟著跳了一個等級,變成了高級魔法的威力!
原來如此,像克拉拉和諾西姆這樣並非直接從魔獸身上得到,只是被能力增幅過後的魔法,她都可以複製!
仙蒂激動得有點手抖。
諾西姆驚訝地看著身旁突然轟擊出一道【火焰之海】的仙蒂,不由得挑了挑眉。
「不錯啊。」
仙蒂頓時受到了鼓舞:「你也覺得我可以嗎?」
「你以為黎離大人為什麼會把我們調配到一起?」諾西姆踢開前面被燒焦的魔獸屍體,繼續往前走:「我們這一隊,正是圍繞著你和艾莉迦的能力組成的。」
同時被點到名字的仙蒂和艾莉迦都很驚訝。
「誒??!」
諾西姆俐落地用魔杖撥開前方擋路的荊棘,像個戰士一樣走在最前面。
她單打獨鬥慣了,並不喜歡和人一起組隊,但是這次對這兩個看起來柔弱年幼,卻擁有非凡勇氣的精靈倒是挺有耐心。
「你們沒發現嗎?我們這一隊的人擁有的能力擁有很多種組合的可能性。」
這下子不只是仙蒂和艾莉迦,其他人也都自覺地向諾西姆靠攏——畢竟大家都不瞎,看得出諾西姆的經驗豐富。
鮮少與人來往的諾西姆有點不自在,但不得不說,被這些純淨的精靈們注視著很難硬起心腸。
她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在察覺到前方又出現了一大隊魔獸後,決定用實際的戰鬥來讓自己的隊友們明白,這個隊伍擁有的無限可能性——
「那麼,我們就來試一下第一種能力組合方式吧。」
諾西姆高高舉起魔杖,盯住前方的那群魔獸。
「克拉拉,用毒藤將它們包圍!」
「捲鬍子,把你的催眠花粉附著在毒藤上!」
在前兩道魔法釋放的同時,諾西姆也快速地開始凝聚起高級魔法【火焰之海】,炙熱的溫度一點一點攀升,但是很可惜,似乎並沒有被觸發到【等級提升】。
諾西姆沒有分心,在釋放出魔法的瞬間高聲提醒:「艾莉迦!」
被點到名字的精靈快速反應過來,飛快地用上了【強力增幅】,火海的範圍增大了一圈。
「仙蒂!」
【鏡面複刻】。
剎那間,兩片火海同時攀升至那兩道將魔獸群包圍的毒藤之上,如同火龍般咆哮著,帶著可怕的氣勢衝向魔獸群!
在漆黑的暗夜中,那一大群魔獸被突然降臨的火海淹沒,作鳥獸四散狀瘋狂地朝四周的山林中逃跑,然而這時候,被烈火蒸騰的毒素和催眠花粉開始生效,魔獸的動作開始越來越緩慢,最後徹底倒在了火焰的包圍中。
它們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反擊。
「……」
即便是諾西姆,都沒有想到他們的第一次配合會迸發出如此可怕的力量,這還是她沒有觸發出魔導師力量的情況。
後方的精靈們早已目瞪口呆了。
「在轉眼間就消滅了一整群魔獸……」仙蒂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跳又開始不受控制地加速了。
諾西姆走在前面,提醒後方的隊友:「走吧,繼續朝一號礦脈進發。」
仙蒂嗯了一聲,步履輕快地小跑跟了上去。
因為不會被魔獸主動攻擊,所以他們前進的速度極快,幾乎沒有怎麼受到阻攔。
一號礦脈是距離最近的礦脈之一。
翻過小山丘後,仙蒂已經看到前方的那個礦洞了,同時也看到了圍堵在洞口凶殘嘶吼的魔獸群,還有努力用巨盾和大劍在礦洞口抵擋魔獸的礦工們。
她心中一喜,但是很快便反應過來。
「不能直接用剛才的火海攻擊了,否則會誤傷他們的!」
精靈快速地思考著隊友們的特殊能力,目光變得堅定起來:「得想想其他的配合方式了!」
「……」
開始琢磨戰術配合的不只是一隊,其他隊伍也逐漸意識到他們之間的能力能碰撞出更強的威力,開始嘗試在戰鬥中培養默契。
有隊伍已經開始嘗試配合使出魔法連環爆.炸了;
還有隊伍開始整隊懸浮上天,不間斷往下丟魔法,化身空軍隊伍;
也有一隊走上了猥瑣的龜殼戰術,用各自的能力配合著召喚出層層護盾,和魔獸硬抗……
正如黎離當初預想的那樣,這些人既然會站出來,就說明他們是願意戰鬥,甚至是渴望戰鬥的勇士。
他們或是想要向亡靈法師復仇,或是想要證明自己的價值,或是想要保護弱小的礦工……但是歸根到底,都想要變強。
黎離放緩了御劍速度,以便閃電能夠跟上自己。
呼嘯的夜風讓尤利西斯的聲音有些模糊了。
「那些人並不具備豐富的戰鬥經驗,我以為你會跟隨指點他們的。」
與黎離交過手後,他對她的戰鬥意識和技巧非常認可。
黎離微詫異地看向尤利西斯:「你覺得我一個用劍的,適合去指點一群用魔杖的嗎?」
尤利西斯愣了一下。
「外行就要有外行的自覺。」黎離言簡意賅地表達自知之明,「就像昨晚我給喬南挖坑的時候,你沒有發表意見一樣。」
尤利西斯:「……好像也沒錯。」
黎離要做的,就是用自己最敏銳的戰鬥眼光,為這些勇士們指明努力的方向。
具體該怎麼配合,每個人在什麼時間該用什麼魔法,能力又該在什麼地方使用,那都不是黎離該關心的事情。
總不能讓所有魔法師都按照她擅長的戰鬥方式,繞後給敵人一杖吧?
她站在枯榮劍上,目光定定地看著前方。
「你應該也意識到科林斯的成長了吧?」
提及弟弟,尤利西斯眼神柔和下來,又鄭重地道謝:「非常感謝你對科林斯的照顧和教導……」
「其實沒有教導。」黎離搖搖頭,認真道:「全都是他自己在戰鬥中摸索出來的。」
除了放狗咬科林斯鍛煉他的逃跑能力外,她真的再沒做過其他了。
尤利西斯若有所思,黎離也不再解釋,加快了飛往礦洞的速度。
讓他們自己來探索變強或許更加合適,畢竟真正的勇士從來都是在實戰中摸爬滾打地成長出來的,每一步都是被扶持著邁出去的孩子,絕對不可能成為跑得最快的那個。
想要保護身後的人,保護天劍城中的那些人,絕不能僅限於黎離自己變得強大,或是天劍宗的劍修們變強。
曾經總是習慣孤身作戰的黎離,在來到這個世界後,反而逐漸領悟到了這個道理。
用大師兄的話說,就是她的格局打開了。
帶領他們走上屬於自己的變強道路,那才是真正的保護。
少頃,一大片迷霧突然出現,幾乎和天空中遮蔽月光的那些籠罩在了一起,就連空氣似乎都變得渾濁起來,下方的整個礦山都被籠罩在了迷霧中,已經辨不出洞口的位置了。
閃電的喉嚨裡發出了一些不耐煩的低吼,似乎預感到了迷霧之中的危險。
黎離驟然減速,對著後方的大腦袋獅鷲示意了一下,開始往下落去。
出現在兩人眼前的,赫然是一道憑空出現的迷霧深淵。
和當初黎離曾經戰鬥過的高危區域類似,這片深淵也被迷霧籠罩著,深不見底,連靈力也無法探清下面的狀況,更不知曉對面的礦洞現在是什麼情形,只有魔獸的影子時不時在迷霧中攢動。
在黎離和尤利西斯落地的瞬間,兩隻中級魔獸便猛地朝兩人撲了過來!
「你曾經來過這裡嗎?」黎離一劍斬開魔獸,繼續朝著這道深淵裂縫走去。
不斷有魔獸撲上來攻擊,兩人逐漸地被包圍了,不過她現在的實力應付這些中級魔獸毫無壓力。
「兩年前回東塔城的時候來過這裡。」尤利西斯跟了上去,應付著另一邊的魔獸。
「這片區域原本是什麼地方?」
「是一片平坦的草地,有很多礦工在這裡搭建了臨時居所,算是他們定居的村落。」
「也就是說,村子裡的人很可能……」黎離腳步一頓,沒說完後半句話。
「不,人應該還在,每到雙月黯淡的時候,礦工們都會開啟洞口的結界抵達魔獸,躲在礦洞深處的庇護所等待光明重現。」但是很明顯,這一次突然裂開的迷霧深淵讓魔獸的數量劇增,他們估計堅持不了三天。
更要命的是,這片深淵似乎把礦洞包圍了,想要繞過它去帶人出來都很困難。
黎離注視著深淵,越是靠近它,她心中越是不安。
「你經常在高危區域駐守,能說說這些東西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尤利西斯凝重道:「光明傳說上有過記載,數千年前,大陸上的子民向光明神祈求獲取了魔法力量,卻引來了邪魔的窺伺,它們自深淵之中爬出,企圖吞噬所有帶有魔法力量的人和物壯大自己的力量,偉大的光明神便創造了第二輪月亮,讓它代替自己驅散這些邪魔,這也是雙月的由來。」
黎離愣了一下:「以前只有一個月亮?」
「對。」
尤利西斯在戰鬥的間隙,指了一下西邊的那個月亮:「那便是大陸上最耀眼的神跡。」
黎離抬頭看了一下,只瞅見雙月在迷霧遮掩下的隱約輪廓,二者並無任何不同。
「那像閃電這種被馴化的魔獸又是怎麼回事?」
黎離對此一直很好奇,村子裡的咕咕雞很溫馴,但是野生咕咕雞卻凶殘得能吃人,之前她也曾逮到野雞想要關在村裡下蛋,結果它瘋狂到選擇撞牆而亡,徹底絕了黎離想要在村裡弄個野雞養殖場的念頭。
「它們?」尤利西斯拍了拍閃電的翅膀,解釋道:「在很久以前,剛出現的那些魔獸並不是全部都這樣凶殘的,數量也遠不如現在這樣多,它們之中有一部分被我們所馴化了,這些魔獸的後代都很溫順。但是後面出現的魔獸就越來越凶殘嗜血,再也無法被人類馴化了。」
「人類在不斷變強,魔獸也一樣。」
「有人曾說,這是因為神明創造的月亮開始黯淡,無法洗清後面這些魔獸身上的瘋狂了。」
「這幾年開始,大陸的各個角落都出現了深淵縫隙,但是塔城之內卻沒有出現,這便是光明神依然在保護他的子民的象徵。」
「也有無數的勇士想要潛入深淵底下探明魔獸為何會從這裡面出現,但是進去的所有人似乎都喪命了,即便是擁有飛行魔法的人也沒能飛回來。」
尤利西斯這句話說完,某劍修已經邁到深淵上方的腳,又默默地伸回來了。
黎離站在深淵邊上,一邊應付著魔獸,一邊思考著問題,她好像抓住了什麼。
被神明創造的月亮……
越來越瘋狂的魔獸……
不斷增加的深淵縫隙……
黎離心中略有古怪。
說實話,或許是因為自己曾踏入半步那個領域,所以她聽起來非但沒覺得光明神很厲害,反而覺得有點不對勁。
最開始魔獸不凶殘,且數量少,想要保護自己的子民,那為何不乾脆在一開始就把它們揚灰了,再把第一道深淵就給堵死了?要說什麼神明眾生講究平等,舍不得對魔獸動手,那麼後來雙方都殺到血流成河了,祂難道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嗎?
若身邊是科林斯,恐怕兩個人都要開始瘋狂瀆神了。
但是邊上是依然信仰光明神的尤利西斯,為了防止內訌,黎離還是把話憋回去了。
她朝著前方重重地揮出一劍,過了片刻,才聽到劍氣砍到山壁上的轟隆響聲。
估算了一下距離,黎離冷靜道:「不出意外的話,洞口和進入礦洞的通道都被深淵覆蓋,全部都是魔獸,我們得從另外的洞口進去救人。」
正眉頭緊皺的尤利西斯愣道:「可是洞口已經無法進入了!」
黎離已經率先沿著深淵延伸的方向往另一邊衝了,匆匆回答:「沒有洞口,就挖一條洞口!」
直到黎離帶著自己繞過侵蝕了礦山正面的礦洞,站在暫時還算安寧的礦山側面時,尤利西斯才隱約意識到她想幹什麼。
「你想要再挖出一道礦洞?!」
尤利西斯震驚地看著黎離,嚴肅地告誡她:「這個礦山是整個東邊最龐大的!當初荊棘玫瑰家族為了開採這片魔法石礦脈,足足耗費了三月才挖出通道,等你挖出來已經來不及了,更重要的是,礦洞裡面的分支洞穴極多,一不留神就會坍塌或是迷失方向,你先等我回家,帶上專業的礦工勘測方向——」
他的演講還沒完,黎離已經開動了。
雖然這樣說顯得自己很老,但是她曾經挖過的礦,可比尤利西斯的年紀加起來還多。
當實力到達一定地步後,就可以不用動腦子了,比如打架,比如挖洞。
堂堂元嬰期修士,想要瞬間踏平一座山都不是難事,更何況是挖個洞呢?
黎離緊握住枯榮劍,在尤利西斯逐漸失控的表情管理中,猛地衝向了礦山!
浩浩蕩蕩的劍氣帶著摧枯拉朽的氣勢,瞬間擊穿山壁,轟碎巨石,斬出一條寬敞的通道!
與此同時,一堆接著一堆的沙石被黎離用靈力揚到洞外。
看到呆站在原地的尤利西斯,她還有點恨鐵不成鋼:「你愣著幹嘛?過來幫著揚土啊。」
若是全力使出一劍,她有把握能轟穿整座礦山,但現在裡面還有人,也只能一段段地挖掘了。
「……」
訓完之後,黎離順手拋了一把鏟子給尤利西斯。
而她手上的枯榮劍已經發出輕微的嗡鳴,她眼睛微微眯起,在大致估算了距離之後,又朝前轟出一條通道!
接下來,算得上是黎離一個人的表演時間,她的目光中帶著作戰時才會有的熠熠光輝。
「那裡不能挖,土質疏軟易坍塌,有危險。」
「這條岔道不能走,有挖掘過的痕跡,是廢棄多年的支脈,不會有人出沒。」
「有老鼠……就是這個方向沒錯了!」
跟在後面的尤利西斯現在再也不操心了,老老實實地幫著打雜。左手拿劍右手拿鏟,昔日獅鷲騎士,終於淪為幫頂級礦工清理碎石渣的工具人,而閃電更是淒慘,變成了來回馱運沙石的工具鳥。
轟——!
黎離挖開又一段距離,這一次,堅硬的山壁轟隆地倒塌下來,露出了前面寬闊的主礦道,用來照明的魔法陣散發出柔和的光輝,照亮了漆黑洞穴中的兩人。
「……」
尤利西斯張了張嘴,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還真的被她給挖對了!
不遠處傳來了窸窣的腳步聲,有礦工慌張的聲音錯亂響起。
「有動靜,是有魔獸打破結界闖進來了嗎?」
「該死的家伙,咱們跟他們拼了!」
恰好閃電這會兒剛好運往又一大堆沙石歸來,聽到了動靜,大腦袋擠開兩人想要從洞口鑽出去看熱鬧。
不承想,迎面而來的就是一礦鏟!
「砰!」
「嗷!」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閃電被反應過來的尤利西斯護在了身後,大聲道:「別動手,自己人!」
這句話讓礦工們的攻擊暫停了一下。
借著魔法陣的光芒,有人認出了尤利西斯的身份。
「天啊,是尤利西斯少爺!」
「那剛才的魔獸是您的獅鷲嗎?真的非常對不起!」
「您是來救我們的嗎!」
「太好了,洞口和通道都已經完全塌了,我們都以為會被困死在這裡了……」
礦工們的情緒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尤利西斯不得不先放下委屈巴巴的閃電,走上前去一邊安撫他們,一邊詢問著現在的狀況,當然,更不忘一本正經地強調是黎離出力救的他們。
黎離揉了揉可憐的閃電的翅根,順手餵了它一粒療傷丹,勉強算是哄好了。
不敢耽誤時間,礦工們強壓住激動的情緒,帶著黎離和尤利西斯往礦工深處的庇護所走去。
現在被困在庇護所的礦工有兩百多個,其他人比較幸運,正好輪休提前幾天去了天劍城,還有幾個人已經下落不明了。
這座礦洞中的庇護所也有魔法陣保護著他們,還有不少儲存備用的食物和水,若是尋常的雙月黯淡,熬過三天並不是問題。但偏偏突然在洞口出現了一道深淵裂縫,礦道坍塌,主洞口和備用的出口全部都被堵死了,礦工們其實都已經在等死了。
所以在看到黎離挖出的那道新出口後,他們差點喜極而泣。
「空氣變得越來越稀薄沉悶,我們養在礦洞中的老鼠都死了不少了……」
「老湯姆被坍塌的礦洞砸斷了腿,再晚點他就沒法治了,謝謝您挖出的洞,謝謝您賜予的治療藥丸!」
「……」
見到這一幕,尤利西斯握緊了手。
他突然覺得自己之前太可笑了,要不是黎離用最快的速度打通通道,這些人真能堅持到他領來「礦工大師」來探測地形,再讓人來挖出「安全」的新通道,這些為荊棘玫瑰家族工作的人,能活下幾個呢?
黎離沒打算給尤利西斯上課,將療傷丹分給傷者後,她向礦工們問起了這道突然出現的深淵裂縫。
不過他們對此也很茫然。
「說實話,我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前兩天突然發生了一場劇烈的地動,我們正準備逃出礦洞看看發生了什麼,然後就發現礦道坍塌出不去了。」
「有幾隻魔獸在坍塌之前衝了進來,想要攻擊我們,不過還好它們不算強大,被攔住了。」
「礦道那邊時不時就晃動幾下,像是有魔獸想要鑽進來,我們沒有辦法,只能躲在庇護所中。」
看樣子這片深淵裂隙是在地震之後出現的,然後從中爬出魔獸,不過因為礦道坍塌掩蓋了裡面的礦洞,所以那些魔獸暫時還沒有衝進來。
不過估計也快了,未開採出來的魔法石不斷吸引著魔獸們,這裡遲早要被不斷增加的魔獸佔領。
黎離冷靜看向尤利西斯:「魔獸會被礦洞吸引,他們全是普通人應該不會引來太多魔獸,你想辦法護送著他們趕去和其他隊伍集合,他們那裡有治療魔法師,而且還不會被魔獸攻擊,和他們在一起會安全些。」
即便尤利西斯受了傷,他的實力也絕不在矮子劍士之下,想來能完成這個任務。
「那你呢?」
「還有一座礦山,我要過去帶人出來。」
在尤利西斯的騎士精神發揮之前,黎離用眼神制止了他開口。
他後方站著的是兩百多個普通人,而且裡面還有急需救治的重傷患,光是療傷丹並不能保證他們無事。
在尤利西斯開口之前,黎離已經率先從剛挖出的通道中離去了。
尤利西斯強忍住心中復雜的情緒,帶領著身後的礦工們小心地走出了這片礦山。
正如黎離所言,這附近魔獸們都集中在周邊,這附近並沒有魔獸的蹤影。
距離這裡最近的是六號礦山,閃電飛上去看了看,然後興奮地對著尤利西斯嗷了兩嗓子。
尤利西斯聽明白了,這是在說那個方向有他們的人。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之前的六隊。
尤利西斯不再遲疑,讓閃電帶上行動不便的傷者,自己也背上受傷最重的老湯姆,快速朝著那個方向奔去。
一路上不斷有魔獸出沒,但和黎離想的差不多,尤利西斯和閃電加起來足夠應付這些零散的魔獸群了。
在密林中行進了沒有多久,尤利西斯突然看到了一圈大得驚人的魔法護盾。在漆黑的暗夜中,它綻放出的光亮屬實太刺眼了。
六隊的人已經摸索出屬於他們的戰術了。
「強,太強了。」
「有了靈頓的【護盾疊加】,咱們九個人的魔法護盾同時凝聚在一起,怕是聖階魔獸來了都不能馬上轟爛吧?」
「不過得加快速度,靈頓已經有點支撐不住了,咱們的護盾力量好像快被分散了……」
「快快快!」
在一片祥和的氣氛中,尤利西斯與護送著一群礦工的六隊的人碰上了。
「誒?那邊有人!」
「是尤利西斯大人!」
按說,被改造者原本該對光明騎士充滿恐懼的,但或許是尤利西斯現在沒以前那麼可怕,又或許是這一路上相處也算和平,六隊的人頂著耀眼的龜殼,大著膽子主動招呼他。
在看到他們的那一瞬間,尤利西斯也鬆了一口氣。
沒有多說什麼,他快速地指了指自己身後那一大群人:「他們交給你們了,先療傷,然後帶回去。」
六隊的隊長,那個叫靈頓的魔法師愣了一下:「您不跟我們一起嗎?」
尤利西斯搖搖頭:「我要去幫黎離。」
語罷,他翻身騎上獅鷲,朝著地圖上的另一座礦山飛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3 09:44 AM
第四卷:天劍不藏鋒 第九十五章 「禁魔魔法陣」
遠離迷霧深淵的那些礦山情況都不算危急,再加上被改造者不會被魔獸攻擊,所以在他們的保護下,各個隊伍很快帶著人開始往回撤了。
尤利西斯騎在獅鷲的背上,隱約能看到整片礦區的山脈間時不時閃過魔法的光輝,也沒有人發出求援的信號,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
他拍了拍閃電的後頸:「直接去找黎離……」
閃電撲搧了一下翅膀,正準備往前飛的時候,卻猛地轉向。
「嗷!」
後方不對勁!
尤利西斯也察覺到了異常,飛快轉過頭:「走,回去!」
在加入了這兩百多個礦工之後,六隊的魔法護盾又撐大了許多,但是這也代表著護盾能維持的時間在急劇縮短,而且原本厚實得像龜殼的護盾也開始變薄弱了。
「抓緊時間離開高危區域周邊!」靈頓的臉色已經蒼白一片了,他暗暗地咬了咬牙,與隊友們繼續護送著礦工們往前衝。
然而就在這時,異況突起。
兩隻魔獸突然出現在了他們身邊,而且和其他魔獸不同,它們身上帶著的那股死亡氣息讓所有被改造者都覺得後背發涼。
「是被亡靈法師操控的不死魔獸!」隊伍之中,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氣。
能操縱這些魔獸屍體的,無一例外,都是亡靈法師中的強者,例如十三號那樣排行很靠前的家伙!
礦工們尚未意識到危險,然而被改造者們卻都浮現起當初被關押在荒島上的經歷。
那些不死魔獸似乎是嗅到了這邊被改造者們身上的同類氣息,所以暫時還沒有動,只是死死地盯著它們。
但是只要暗處的亡靈法師一操控,它們就會像傀儡一樣,毫不畏死地衝上來!
有個精靈緊了緊身上的袍子,緊張問:「我們會死嗎?」
「他們可捨不得殺我們,畢竟我們是難得的『成功試驗體』,肯定會被抓回去繼續關著洗腦。」
「反正不可能在天劍城裡躲一輩子,咱們上!」
「我可不想再被關到那種鬼地方等死了!」靈頓咬了咬牙,握緊了魔杖:「今天咱們就和他們拼了!」
幾乎在靈頓他們表現出反擊意圖的瞬間,對手似乎也意識到他們不會老實跟著走了。
幽暗的叢林中,似乎有一聲遺憾的嘆息。
下一刻,兩隻超高階魔獸猛地朝他們撲了上來!
就在這時,獅鷲尖利的叫聲在空中響起,閃電化作一道黃褐色的影子,如同箭矢般猛地從空中快速下墜,密林被它撞碎化作木屑在空中散開,在木枝落下之前,獅鷲巨大的翅膀已經化作兩道刀刃,毫不留情地拍向對面兩隻魔獸的脖子!
獅鷲爪子刺穿魔獸腦袋的同時,大劍也以刁鑽的角度自下而上俐落斬過。
砰——!
巨大的魔獸腦袋掉落在地。
尤利西斯持劍擋住魔獸,頭也不回地沉聲道:「趕緊護著他們離開,深淵的魔獸在朝這邊聚集了!」
「可是……」
「沒有可是!這是命令!」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不自覺地帶上了在光明教廷時的威嚴語氣。
六隊的幾人果然被震住了,在尤利西斯攔住魔獸的時候,他們將護盾催動到極致,快速地往回撤。
在察覺到後方上百號人都在遠離後,尤利西斯終於能專注地作戰了。
他和閃電一左一右快速攔住兩隻超高階魔獸,雖然非常勉強,但是之前絕佳的戰鬥意識尚存,但是總算能拖延下去。
但是和之前相比,突然減弱的力量和速度,以及那些受了致命傷也依然能爬起來繼續戰鬥的魔獸,都讓尤利西斯覺得無比吃力。
這時候,暗處似乎傳來了一絲極其隱匿的窸窣聲響。
有人在窺視他們!
尤利西斯咬牙。
「閃電!」
心有靈犀的閃電讀懂了尤利西斯的意圖,仰頭咆哮了一聲,爆發出全身的力量,暫時將兩隻同階的魔獸都壓制住了。
也就在這時,尤利西斯微微弓身,腳下猛地一蹬,倏然躍向那邊的荊棘叢。
對方的反應遠比尤利西斯想像中要快。
在尤利西斯的大劍砍下的同時,那個身著黑色戰甲的家伙幾乎同時揮出武器格擋。
短短的瞬間,兩人的交手已有十數次,尤利西斯驚詫地發現,對方似乎對自己的攻擊手段異常了解,無論是劈斬也好,挑刺也罷,總被完美避讓過去。
同樣的,對方在作戰時的一些小細節也讓他覺得熟悉得可怕,而且比起殺掉自己,對方似乎更想要結束對戰回撤……
尤利西斯心中混亂無比,一咬牙,在對方下一次攻擊出手的時候再也不選擇避讓,而是直直地迎著劍刃衝了過去!
那把看起來尋常無比的單手劍刺穿了尤利西斯的肩膀。
對方身上驟然爆發出一股被魔法加持的強大力量,猛地轟擊向尤利西斯的右手,劇痛傳來的同時,他手中那把大劍也瞬間被打飛。
戰鬥結束了。
黑甲人手上一用力,想要將刺入尤利西斯體內的劍拔出。
但是也就在這時,尤利西斯猛地伸手拽住那把劍,另一隻手上不知何時又握住了一把細長的新劍!
在對方的動作停頓的那一霎,尤利西斯爆發出全部力量猛地揮斬過去,這一次,他攻擊的是對方那張被黑色戰甲徹底隱藏起來的臉!
他現在只想知道,這個人的真實身份!
咔嚓——!
對方以詭異的姿勢往後避讓了一下,尤利西斯的奮力一擊被迫偏移,落在了前者的肩膀上。
那一瞬間,兩人的動作同時停住了。
在對方使出那個堪稱絕學的躲避動作的同時,尤利西斯已經辨出了對方的身份,同樣的,他也知道自己暴露了。
鮮血從尤利西斯的指縫和肩膀處瘋狂湧出,而他卻沒有使用魔法卷軸治療,只是死死地盯住了對面那個人。
這個躲避招式他也會,他也是整個獅鷲騎士軍團中唯一會使用這招的人,當初庫查茲想要學,結果苦練了兩個月都做不到那麼完美的動作。
在尤利西斯之前,也有人會這一招,而且正是他教會了尤利西斯包括躲避在內的所有戰鬥技巧。
只不過那個人的屍體,現在本該在光明教廷的騎士墓山上才對!
因為他早在兩年前,就在對抗魔獸的戰鬥中犧牲了!
「……」
在短暫的沉默後,後者用力拔出劍,然後頭也不回地朝著森林暗處走了。
「維克多騎士長!」
尤利西斯喊出對方的名字。
然而後者只是停頓了片刻,然後繼續往前。
這時,閃電發出痛苦的哀嚎,它快要擋不住那邊的兩隻不死魔獸了,黑甲人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點,在短暫的猶豫之後,還是召回了那兩隻魔獸了。
也就是這片刻的時間,尤利西斯猛地撲了上去,牢牢地束縛住他!
「維克多騎士長!」尤利西斯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強忍住心中的震驚,厲聲質問:「他們都說你死了!說你葬身在魔獸腹中,我和希澤曾經看過很多次的……」
「假的。」
對方緊繃的身體突然鬆懈下來,注視到尤利西斯的眼睛時,冰冷地回答:「我只是叛出了教會而已,畢竟上一任獅鷲軍團的軍團長居然會倒向亡靈法師的隊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教會可丟不起這個臉。」
尤利西斯呆滯地凝視著對方,企圖從話中探尋真相。
然後他猛地想起什麼,深吸一口氣道:「你是被亡靈法師脅迫了對不對,你也是像格魯他們那樣想要拯救更多人……如果是的話你就點點頭,他們聽不到的!」
然而對面的人沒有點頭。
他只是憐憫地看向尤利西斯:「我的確是想要拯救更多人,但不是被脅迫的。」
維克多抬起手。
在他的小臂下,有一個非常靠前的數字。
「五」。
他是亡靈法師中排行第五的……核心人物。
這樣的人是不可能被脅迫的。
認清這個事實的尤利西斯僵硬地站在原地,突然覺得後背都開始發涼。
「如果換在以前,我是不會和你說這些的,尤利西斯,畢竟你這樣的年輕人算得上是教會最得意的傑作了,對光明神的存在堅信不疑,將教會奉為畢生信仰,腦子已經徹底不清醒了,難怪他們寧願去策反希澤也不願意來策反你。」
這樣刻薄的話從維克多的口中說出來,卻好像只是在陳述事實般冷漠。
「但是現在似乎不一樣了,你已經被光明教會放棄了,不是嗎?甚至如果不是希澤將裁判所的注意都引到他自己身上,且竭力將你摘出來,你可能還會被帶回西塔城的裁判所接受聖音魔法陣的靈魂拷問,真要是那樣,大概你現在已經是個靈魂破碎的傻子了。」
「……」
尤利西斯的肩膀劇烈顫抖。
他想要反駁,但是與其再自欺欺人地說「這是教會在保護希澤」「沒帶我回去只是想讓我養傷而已」,維克多的話倒更像是血淋淋的真相。
「可是為什麼你要倒向亡靈法師!他們不擇手段,他們所謂的拯救只是一種殘酷的手段!」
「可是如果不選擇這種殘酷的手段,最後我們都得死!精靈也好人類也好,全都會被迷霧吞沒,成為魔獸的食物!」
維克多輕蔑地掐住尤利西斯的脖子,輕而易舉地將自己的後輩禁錮住。
尤利西斯毫不示弱地怒瞪回去:「我們會戰勝魔獸的!不需要那種手段!」
「蠢貨。」維克多冷笑:「你難道真的覺得有光明神嗎?兩年,僅僅兩年時間,你知道大陸上新增了多少迷霧深淵嗎?你知道現在魔獸已經不僅限於雙月黯淡期間出沒了嗎?你難道沒發現嗎?那些迷霧在試圖吞沒整個大陸!」
尤利西斯聲嘶力竭地反駁:「迷霧只是暫時的,光明才是永恆!」
「天真的光明神信徒啊,你知道我們為什麼鍥而不捨地想要鑽研讓所有人都變成不會被魔獸攻擊的怪物嗎?你以為我們真的只是想竊取魔獸的力量,稱霸大陸?」
「不,我們只是知曉了一些真相,想要竭力挽回這個注定會被魔獸吞噬的世界而已。」
尤利西斯的腦子很混亂,他完全聽不懂維克多到底在說什麼:「什麼叫做注定被魔獸吞沒……」
「你知道深淵之下是什麼嗎?」維克多的聲音突然變得沉重起來了,沒有等尤利西斯回答,他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了:
「那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裂縫,魔獸們生存的世界。它們似乎生來就是魔法大陸的天敵,能夠追尋到魔力並將使用者吞噬,借以強化自身,一隻普通的魔獸能夠輕而易舉地殺死普通人,而且它們的數量到現在都是一個謎。
更可怕的是,它們能夠輕易來到我們的世界肆意殺戮,而我們卻無法進入它們的世界,因為我們的魔力會被那些迷霧給吞噬掉。」
「我們這個大陸,終有一日會徹底被深淵吞沒,我們如果不抓緊時間改造自己,總有一天所有種族的血脈都會徹底消亡。」
「塔城裡面是安全的!那裡是神明創造出的庇護所,能夠保護所有人!」
「神明的庇護所?」維克多重復了一遍這個字眼,突然就笑出聲了。
「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放棄了光明教會嗎?因為教會總是說神明會在危難之時降臨,會庇佑祂的信徒,四大塔城會永沐光明得以不朽。」
「但是那一次外出,我為了逃避魔獸的糾纏,用了隨機傳送卷軸,卻不小心傳送到了一處遺跡。你猜那是什麼遺跡?」
「那是被毀滅的,屬於地精和龍族的……第五座塔城的遺跡。」
尤利西斯還處於怔愣中,他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龍族,對於整個大陸都是傳說中的生物,沒人發現過他們的痕跡,所以他們逐漸成為了「傳說」。
至於地精,這種流浪在大陸各個角落,像老鼠一樣弱小又醜陋的穴居種族,則是被所有種族無視的存在。
聽說幾百年前,也有地精曾信誓旦旦地堅稱自己有先祖遺留下的卷軸,裡面記錄了他們光輝的過往——
他們曾經是大陸上最具智慧的種族,精通各種附魔和魔法陣的知識,和龍族更是親密的戰友關係……
對了,地精和龍族還共同居住在一座位於地底的「塔城」中。
但是這種都被當做笑話聽了。
在大陸有記載的歷史中,大陸曾經被一片黑暗給籠罩,人們遭受了長達數百年的苦難,然後光明神到來,祂建成了四座塔城庇護所有的種族,將光明帶給了所有人。
沒人發現過五座塔城,存在於傳說中的龍族從未出現,地精們也好像一直在流浪。
維克多鬆開手,將處於震驚之中的尤利西斯一腳踹開,然後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
「第五塔城曾存在過,又被歷史抹殺了。光明傳說中記錄的歷史可以追溯到上萬年前,中間卻出現了很多次歷史記錄的中斷。
一千年前消失的是第五塔城,成為傳說的種族是龍族,兩千年前是否有第六塔城消失,有另一個我們甚至不曾聽聞的種族消失?在這萬年間,到底有多少人被歷史抹殺了呢?」
「尤利西斯,你想過這個問題嗎?」
「現在的四大塔城也很可能會重蹈覆轍,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成為傳說的種族是誰,為了避免這一切,我們只能尋求自救之路。」
「你可以把這些發現上報給教會,教皇陛下會——」尤利西斯的聲音戛然而止。
在之前,他敢篤定地說教皇陛下會代表光明竭盡全力保護所有人,但是在知曉自己心中最仁慈的教皇對希澤做過的事情之後,他突然有些不確定了。
「你以為我沒有上報?」維克多突然重重地踩在了尤利西斯的胸口上,他咬牙切齒:「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嗎?那位最仁慈的教皇陛下帶我去了裁判所,克洛西用聖音魔法陣窺視了我所有的記憶,然後教皇居然想要用魔法將我這段記憶抹除!」
「要不是我的獅鷲拼死破壞了裁判所的禁魔魔法陣,要不是我剛好新得了一道隨機傳送卷軸,要不是那天剛好是精靈女王來拜訪西塔城的重要日子,我還在繼續當愚蠢的光明神走狗!」
「你不信是嗎?那你大可去問你的好友希澤,他知道的可比你多得多!說來都可笑,你們這些所謂『大陸的希望』中,唯一相信亡靈法師們的確是想要拯救這個世界的,居然是光明聖子。」
尤利西斯的胸腔痛到無法呼吸,他憤怒地反駁:「不可能!你們當年殺了希澤的所有家人,他絕對不可能倒向你們!」
他還記得那一幕。
那個下著大雪的夜晚,東塔城最熱鬧的冬夜,家家戶戶都裝飾著漂亮的魔法裝飾,希澤家的莊園也一樣,隔了老遠都能看到精致的飾品在銀白的月光下閃爍的迷人光澤。
他和好友商量著,今晚先在他家吃晚飯,明晚再帶著閃電一起去荊棘玫瑰家族過夜。
遠處有歌舞聲遙遙飄來,跑得快些的尤利西斯回頭呼喚好友,他看到幾片雪花落在希澤漂亮的淺金色頭髮上,像是會發光。
兩個孩子肩並肩,帶著獅鷲走進了沉默的莊園。
然後,一顆帶血的頭顱滾落到了希澤的腳邊。
尤利西斯絕對不會相信背負著這樣仇恨的希澤會倒向亡靈法師!
「真可憐。」
維克多的眼中出現了憐憫的情緒,像是在看一隻沒有腦子的可憐蟲子。
「我們是不會殺自己人的……現在懂了嗎?」
一股涼氣倏地從後背升至全身,尤利西斯喃喃:「你意思是希澤他居然是你們的人?!」
「我原以為你會先問是不是教會動的手,原來和信仰比起來,你還是更在乎自己的朋友啊。」
維克多的腳從尤利西斯的胸口挪開,眼中的輕視似乎淡去了些許:「但是恭喜你,如你所願,你的好友雖然相信我們的話,但是似乎並不認同我們的理念,所以暫時還未加入我們。」
「二號本來想借著的上次機會和他還有精靈族的繼承人好好談談的,呵,沒想到那個老家伙居然會在南塔城栽跟頭,我們都勸過他不要這麼激進,結果他太心急。」
維克多打量著渾身是血的尤利西斯,思忖片刻後:「你這次的反應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像是長出自己的腦子了。」
「……」
尤利西斯保持著沉默,並沒有說自己曾經死亡,又被希澤救活的經歷。
「尤利西斯,如果你真的想要幫到更多人,現在就有一個好機會。」維克多拿劍抵住他的胸口,聲音冷靜:「這次回去,你就去把天劍城的巨型禁魔魔法陣破壞,解救那些試驗體,幫助他們重獲自由。」
「解救」
「自由」
尤利西斯抬頭看向維克多,確認對方沒有開玩笑,他真的覺得那些被改造者在天劍城是被囚禁的。
「你沒看到剛才那隊人嗎?」他神情古怪地指向靈頓遠去的方向。
「只要人多的地方,就永遠會出現少數的叛變者,但是大部分人的心意是無法扭轉的。」維克多如此回答。
「……」尤利西斯這一次沒有反駁,而是沉默地看著這位曾經的前輩。
看樣子他也是恰好路過剛遇到六隊而已,所以還沒有發現這一次出來營救這些礦工的,其實全是被改造者。
維克多也沒有太指望尤利西斯,而且並不在意他會不會照做。
夜很靜,或許是顧忌昔日的情誼,或許是知道抓走尤利西斯也沒有意義,反而能留下來噁心教會……畢竟最忠誠的信徒開始質疑光明,這是非常有趣的事情。
所以維克多沒有再對他做什麼,只是收起劍飛快地朝暗處掠去。
閃電還想阻止,被對方一腳踢了回來,本就負傷的它翅膀一抖,慘叫著往下墜落。
尤利西斯連忙飛撲上去扶起閃電。
「別動,你翅膀斷了。」
閃電委屈的哀鳴了兩嗓子,尤利西斯從空間戒指裡翻了翻,遲疑了一下,沒用卷軸,而是拿出了兩粒吃剩下的療傷丹。
把藥全餵給獅鷲後,他才拍了拍獅鷲的翅膀:「走,我們先離開這裡,趕緊去找黎離。」
黎離的動作遠比尤利西斯想得快。
在他飛過去的時候,那邊的礦山已經被黎離打通,她正帶著一百多號人朝天劍城的方向撤離,時不時揮出一道劍氣蕩平前面衝出來的魔獸。
在看到尤利西斯飛過來後,黎離揚了揚眉,打量了一下他。
「你受傷了?」
尤利西斯抿了抿唇,深呼吸道:「我們需要盡快趕回天劍城!不出意外的話,亡靈法師想要破壞城中的禁魔魔法陣,趁機攻入城中帶走被改造者!」
語罷,尤利西斯低沉簡潔地把遇到了維克多的事告訴了黎離。
黎離倒是有點驚訝:「我以為你至少要猶豫兩天再決定站哪邊的。」
畢竟維克多說的那些話聽起來可信度太高,這種「拯救大陸」的重任一旦拋出,按照尤利西斯的性子怎麼著也得自閉兩天苦思冥想才對。
尤利西斯搖搖頭:「希澤和我的家人,選擇的都是你們。」
這個理由,是最簡單的理由。
他心中依然保留著對光明神的信仰,現在要讓他在光明教會和天劍城之間做抉擇,他可能要自閉,但是和亡靈法師相比的話,那根本不用考慮。
估計維克多都沒想到,一向最古板正直的尤利西斯變了,他現在已經會反手賣人了!
尤利西斯還在嚴肅地叮囑黎離趕回去支援天劍城,然而黎離似乎並不著急。
「等等吧,等所有隊伍都集合了,再一起回去。」
尤利西斯懵了一下。
好像也對,這裡可是有上千號礦工,周圍還有一個魔獸湧動的迷霧深淵,是不能離開他們。
可是……
「你不擔心嗎?」尤利西斯忍不住問黎離:「他既然沒有逼著我去破壞禁魔魔法陣,就說明還有另外備選的人,天劍城現在很危險,你至少該給城主他們傳訊戒備才對!」
夜色之中,黎離的眼睛像是野獸般,被她手中用來照明的枯榮劍映得反光。
「誰跟你說天劍城裡面有禁魔魔法陣的?」
尤利西斯愣住了,難道不是嗎?他在天劍城裡面根本感覺不到魔法元素的存在。
黎離繼續帶隊往前,將方才用過的傳訊玉簡收起來。
「走吧,去和那十支隊伍匯合,說不定這一次我們能當一回黃雀呢。」
……
天劍城從來就沒有什麼禁魔魔法陣。
它就只是個之前沒人看得上的、魔法過於枯竭的不毛之地而已,沒人會想到有人敢在這樣的地方建城。
可笑的是,這樣的貧瘠之地,現在卻被無數人誤認為這裡是特意布置了巨型禁魔魔法陣,且這個陣法異常巧妙,至今沒人能找到它的陣法痕跡。
「大概是埋在地底了。」
「或者說,這些詭異的建築也是構成陣法的一部分,發現了嗎?他們的屋舍建造的規律都是朝著同一個方向打開的,而且整個城修建的形狀這麼整齊,像不像是魔法陣的紋路……」
「……」
正在樹上偷聽老鼠說話的黃默音都快忍不住,想要掏出嗩吶為他們吹上一曲讚歌了。
陰謀論用得很好啊,小老鼠們。
可惜劍修們可沒有那麼多的心眼子,天劍城之所以整齊到每個街區都像是鏡面複製,只是因為繪製規劃圖的司空燼有點強迫症,修不整齊就要罵罵咧咧而已。
下方的老鼠還在商量。
「他們應該都去礦區救人了,現在城中剩下的只是些老弱病殘。」
「你看到天劍宗的那些老師和學生嗎?」
「沒有,我看他們往礦區的方向飛離後,就一直沒有回來了。」
「那現在的他們應該就是防禦力最薄弱的時候了。」
黃默音眯了眯眼。
六師叔猜得不假,這兩隻藏了很久的老鼠,果然在這種時候開始動了。
但是這次老鼠們可弄錯了。
現在的天劍城非但不是防禦最薄弱的時候,還算得上是強盛了。
黎離他們出發得突然,當時秋雲生他們幾人還跟在後面一道離去了,十多個劍修浩浩蕩蕩好不威風,只不過在飛出天劍城的範圍後,他們卻並沒有跟著往礦區飛,而是四散分守在天劍城外的各個方向。
與此同時,穿著藍白色病號服的一眾「傷員」還待在中心醫院,沒有走動。
他們的傷在以【生命泉水】為原料煉製的特效療傷丹,以及格魯的高級治療術的幫助下,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此刻,這五十名劍修都默默地拿出了自己的劍,靜坐在病床上等著外面的信號。
也就在這時,黃默音一直盯著的那兩個人出現了。
是兩個看起來老實忠厚的礦工,和尋常礦工沒有什麼區別,膚色黝黑黯淡,手上有明顯的挖礦遺留的厚繭,丟到人群裡再也找不出來的那種。
他們是在半個多月前來到天劍城的,據說原本是為某個塔城貴族名下的魔法石礦幹活的,現在熬滿了契約期,聽說天劍城的礦工福利好,所以特意來闖闖。
這樣的理由太常見了,現在天劍城中的礦工有不少都是這樣過來的。
而他們的來歷也非常清白,的確是在東塔城裡待了十多年的底層塔民,以挖礦為生。
城門口,戈斯正帶著最後一批礦工回到天劍城避難,現在的他儼然是礦工們的指揮官了。
「在雙月黯淡結束之前,大家都不要離開天劍城範圍!這些天好好休息,養足力氣才能贏得這月的【黃金礦工】獎勵!」
「哈哈,誰拿到獎勵了記得請大伙兒喝酒啊!」
「這月的獎勵絕對是我們豪達伊佐礦隊的!」
「少來了,最老道的礦工都在咱們瓦斯科礦隊,你們省省力氣吧。」
「……」
和之前雙月黯淡時的絕望和緊張比起來,現在的礦工們反而將它視作難得的集體假期。
他們在這幾天能夠暫時放下礦鏟,招呼著工友一道回家搓搓麻將或是侍弄花草,又或是聚在一起吹牛,誇耀自己曾挖出過一小塊極品靈石,又或拿過一次【黃金礦工】的獎勵。
礦工們的集體歸來也讓天劍城更加熱鬧了。
戈斯老道地將礦工們全部安排好,又把那些前來避難的冒險隊伍和塔城礦工們安排到臨時住所中,總算安心下來。
礦工們來來往往,而戈斯的視線卻繞過他們,落在了另外兩人的身上。
他記得這兩人,來了半月了,說是想要找個礦脈工作,也跟著出去過幾次,但似乎還沒決定好到底要不要留在天劍城的礦工隊伍中。
戈斯見過很多這樣的人,都是苦熬著活了幾十年的人,看似簡單的一個決定對他們而言極有可能關乎後半生的命運。
他大步上前,走到了那兩人身邊,重重地一拍他們的肩膀:「不要太拘束了,這幾天每個人都能免費去大食堂用餐,還能領到一杯黑粟米酒。」
兩個礦工被戈斯拍得一動不敢動。
直到戈斯離開後,高個那個才壓低聲音,陰鷙地往回瞥一眼:「他注意到我們了?」
「有可能。」矮個那人也覺得不對勁:「剛剛那麼多人,他偏偏來跟我們說話,有鬼!」
「果然,越是看似忠厚耿直的人,越是心思縝密,他絕對在懷疑我們了。」
「那怎麼辦?」
「不管了,不能等他們的主力趕回來,即便是犧牲,我們也要將這道禁魔魔法陣破壞掉!」
「嗯!」
達成默契的兩人變得更加小心,先是照著戈斯說的去大食堂用了餐,然後又領了黑粟米酒,沒喝,警惕地倒掉了。
然後混在一群說笑的礦工後面,自以為悄無聲息地溜到了天劍城一角。
高個礦工目光定定地打量著這附近,他也在雙月黯淡開始後注意到這裡的不對勁的,司空城主昨夜來過這裡,還帶著荊棘玫瑰家族的人,非常隱匿地在布置著什麼,其中一個手裡還拿著繪製魔法陣需要的高級材料。
然後,天劍城中出現了一縷強烈魔法波動,但是在片刻之後,整個天劍城又恢復了沒有魔法的樣子。
毫無疑問,這裡就是禁魔魔法陣的節點之一了。只要破壞一個節點,就能讓整個魔法陣失效。
或許那位城主以為這裡很隱匿,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懷疑,甚至都沒有特意讓人駐守。
高個礦工回頭看了一眼熱鬧的天劍城,眼中露出一些復雜,最後卻沒有停留,而是快步走了上去。
磚石被輕易撬開,復雜的魔法陣紋路是那麼玄奧,前所未見,被鑲嵌在中間位置的那顆極品魔法石閃爍著流光溢彩的光澤,似乎在預示著它維持的魔法陣的強大和奢侈……
滴答——!
一瓶濃黑色的液體滴落在極品魔法石上,很快,它就像是吞噬魔法師的那些魔獸一樣,迅速地吞噬著這塊極品魔法石之中的魔力。
魔法石上面的光澤變弱,上面附著的液體也變得更加幽黑。
終於,在魔法石徹底變得黯淡無光時,那些黑色的液體也似乎開始泛出光澤。
迅速地將這些液體收回瓶中後,高個子礦工抬起頭緊張地看向天劍城。
「陣法已經被破壞了,奇怪,怎麼還是感應不到魔法元素……」
這座城像是聽到了他的聲音,在他說話的瞬間,他就感應到天劍城的某個角落出現了魔法元素,雖然好像只在一小片區域出現,但這是否說明陣法開始破碎,被封閉的魔法元素開始洩露出來了呢?
成功了!
高個礦工強壓住心中的狂喜,飛快地拿出了失效已久的傳訊卷軸。
「魔法陣已破,可以開始行動了!」
天劍城的某個角落。
接到黃默音的傳訊後,藥檀便對著科林斯揮手示意。
小胖子咧嘴一笑,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下一刻,他從空間戒指中摸出了整整十顆極品魔法石!周圍立馬出現了魔法元素!
藥檀看到這一幕,有點擔心:「要是有人隨身帶著極品魔法石,豈不是能夠直接無視禁魔亂殺?」
「不一樣的。」科林斯搖搖頭:「這種人工堆砌出來的魔法元素極不穩定,沒法被直接凝聚成魔法釋放出去……算了,我給你演示一遍就懂了。」
科林斯揮了揮魔杖,這一次順利在身前聚集出一個水球。
但是當他操縱著水球砸不遠處的小橘時,飛出一段距離的水球卻突然間潰散。
覺察到異動的小橘抬起爪子茫然地撓了撓耳後,又繼續趴下睡了。
科林斯滿意地收起魔杖,得意地摸著自己的小肚子道:「除非有誰能用極品魔法石淹沒整個天劍城,否則別想破解咱們這個『禁魔魔法陣』!」
「但這可能嗎?不可能!」
「因為本少爺才是整個大陸上擁有最多極品魔法石的人!」
在科林斯說出這句話的瞬間,一聲悠長的嗩吶聲響徹天劍城的上空。
下一刻,無數道劍光驟然自夜空中亮起——
天劍宗,迎敵!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3 11:58 AM
第四卷:天劍不藏鋒 第九十六章 歡迎來到天劍城
這一次的任務,是將天劍城中的試驗體全部帶走,尤其是其中幾個成功融合了聖階魔獸能力的人。
維克多本來以為要等很久的,至少等到冬月,等天劍城中的主力都去了光明教廷,東塔城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到那邊以後再開始行動。
但是他沒想到機會來得這麼快。
天劍城周邊的礦區出現了一道迷霧深淵,裡面恰好有荊棘玫瑰家族最大的那座魔法石礦。
眾所周知,現在荊棘玫瑰家族快恨不得把城堡都搬到天劍城了,他們家族的礦脈出了事,天劍城肯定會派人去救。
而天劍城是什麼地方呢?
是被礦工和游民們視作聖地的庇護所,和光明教會一樣喜歡沽名釣譽的家伙,會放棄其他礦山的人嗎?想要救出所有人,至少要出動上百人,怕是天劍成城中的所有戰力都已經外出了吧。
「發自內心地說,我其實真的不想傷害任何一個無辜的人。」維克多感慨低語,輕輕地撫摸著手中的一瓶液體。
那是和之前的高個子礦工倒在魔法石上的液體相似的東西,不同的是它要更加黏膩幽黑,濃鬱得像是黑色的血。
這是亡靈法師們研究了數百年才得到的東西,他們在大陸的角落蟄伏了漫長的歲月,才終於發現對於魔獸而言,魔力是賴以生存的食物。
而那些迷霧在吞噬了足夠多的魔力之後,就能濃鬱到變成液體,讓那些死去的魔獸都能擁有繼續戰鬥的能力。
亡靈法師們將其稱之為「不死液體」。
雖然「復活」的魔獸似乎只是一具只知道吞噬和殺戮的傀儡,但是不畏懼生死的傀儡,有時候要比腦子聰明的魔獸更好操控……比如也有聖階魔獸意識到亡靈法師們並不是它的同類,會主動攻擊後他們,但是傀儡就不會出這樣的岔子了。
也正是掌握了這種禁忌的力量,且發覺深淵的擴張開始飛快加速後,他們在近十年才慢慢地在大陸上加快了進程。
這注定是染滿血的一條路,可是維克多覺得,這也是最有效的道路了。
在將空間戒指取出的十隻超高階魔獸的屍體一次性取出後,他緩緩地將所有的不死液體揮灑在了魔獸的屍體上。
在做這件事的時候,維克多的動作極其小心。
下方那些死去的魔獸開始扭動著殘破的軀體,緩緩地爬起,就像是力氣被抽乾後又重新恢復活力。
幽暗的密林中,魔獸龐大的身軀碾過腐朽的枯枝爛葉,嘎吱的聲響混亂地響起,它們依照著本能,被喚醒它們的「同類」維克多指引著,不斷朝著天劍城的方向進發。
而維克多本人,則安然隱在遠離天劍城的密林之中,完全沒有親自動手或是露面的意圖。
他可不會忘記二號幹過的蠢事,帶著那麼多隻聖階魔獸,明明能夠直接坐等城破再出手的,偏偏要露面顯示一下自己的能耐。
然後好了吧?
被西普那一刀砍死了吧?
甚至隨他去的那些亡靈法師也只逃了兩個出來,其他人死了大半,活下來的至今還被關在綠色尖塔接受拷問。
維克多一點兒也不介意他們把亡靈法師的事情全部抖出來——畢竟他們才是真正在拯救大陸的,讓更多人知道他們的目的是好事。
他一邊在腦中思索著這些問題,一邊在心中默默計算著時間。
十隻超高階魔獸,一次性出動造成的混亂,絕對不比聖階魔獸小。
到時候再以絕對的戰力碾壓過去,順利帶走那些試驗體並不是問題。
維克多還在等裡面埋伏的暗子報訊的消息,然而過了許久都沒有動靜,而遠處也並未爆發出他想象中的戰鬥波動。
枯守了許久的維克多不由得皺眉,心中略覺不對勁。
但是很快就化作了釋然。
沒有戰鬥波動也正常,一個新建立不久的學院,擁有兩三個超高階魔法戰士當老師就頂天了,對上十隻超高階魔獸,被平推過去也是正常。
那就再等等吧。
等到整座城都被衝破,再出去帶走試驗體吧。
城內。
黃默音坐在樹梢上,繼續認真聽著下面的動靜。
那兩隻老鼠似乎還在好奇,為什麼他們口中的「大人」還沒有打過來。
她心中暗自回答:那自然是因為外面有幾十號劍修守著,現在沒能進得來了。
不過這樣的確不行。
要釣魚,至少得放點餌料讓魚上鉤才是。
黃默音的面上早沒了平日的嬉笑,變得無比冷靜嚴肅。
她撫摸著手中的嗩吶,最後拿出傳訊玉簡——
「秋雲生,讓他們放兩隻魔獸進來。」
在收到傳訊的時候,秋雲生正筆直站立在樹頂,手中長劍隱在暗夜中,只是上面凌厲的劍意不止。
同樣的劍氣,還在通往天劍城的密林的每個角落中游蕩著,如同細密的線,一段又一段地聯結匯聚,最終在夜空中織就成無形的巨網。
魔獸衝過來的瞬間,劍氣巨網便驟然收縮——
咔——!
在劍氣掠過的瞬間,那隻俯衝而來的魔獸就被銳利的劍氣切割成碎片,即便是殘餘的嗜血欲望在指引著它繼續戰鬥,但是已經破碎的身軀卻也無法做到了。
魔獸的咆哮聲甚至都尚未從喉間發出,只有噼啪的肉塊碎骨掉落的聲響。
這是由數十人結成的劍陣,若是有戰鬥經驗豐富的戰士在此,興許能依靠著本能和意識躲避劍氣大陣的絞殺,但是換做這些沒腦子的傀儡,它們就毫無反抗的餘地了。
此刻,雖然劍修們為了維繫劍陣已將靈力消耗了大半,但是大陣也已經絞殺了八隻超高階魔獸了。
就在大家準備一鼓作氣將最後方的兩隻魔獸絞殺時,秋雲生卻突然眉頭一皺,抬手示意——
「解陣!」
「大師姐讓我們佯裝敗退,將最後這兩隻魔獸放進去,以便引出幕後之人!」
頓了頓,他看了看四周,最後將下面的魔獸屍收起,又使劍將周圍的密林劈散,經驗老道地弄出一片狼藉的戰鬥現場。
邊上剛出院的張師妹著急地提醒:「秋師兄你這不行啊,要裝敗好歹得弄像樣點!想要誘敵深入,好歹要弄點錯亂的逃跑腳印!」
語罷,她把病服的袍子一撩,快速地在泥地裡跑了兩圈。
那邊的李師弟也提出整改意見:「還要弄點殘破的衣衫,斷裂的武器。」
他心狠手辣地把備用的幾把精鐵劍全折斷了,又把自己身上的病服撕碎,通通丟在戰場邊緣!
王師妹也小聲地發表意見:「還有要很多血跡才行。」
說話的同時,她已經眼睛眨也不眨地往自己胳膊上一砍,任由鮮血狂飆出來。
「王師妹……你這就大可不必了。」秋雲生看得眼皮發抖。
「沒事的。」王師妹柔柔一笑,手下力道倒是持續加重:「反正現在吃療傷丹不用花靈石買了。」
經過提醒,劍修們頓悟:「還是王師妹聰明啊!」
「我也來!」
「算我一個!」
「……」
轉眼間,劍修們就專業地布置完「慘敗」的現場了,非常完美,那些枯葉上灑落的淋漓鮮血絕對做不得假,至今還熱騰騰的。
秋雲生一時間不知道該誇自家師弟師妹聰明,還是該罵他們都是直腦筋的蠢蛋。
那邊,被還在維持劍陣的幾個劍修阻攔住的魔獸吼得越來越大聲了,秋雲生揚劍一揮:「走!」
眾劍修快速後撤。
或許是怕那位幕後主使追錯了道,王師妹還特意一路揮灑熱血留下痕跡,非常敬業。
在看到那些劍光不斷靠近,魔獸的咆哮聲也由遠拉近時,黃默音精神大振。
原本懶坐在樹枝上的她輕盈躍起,腳尖穩穩地點在樹梢上。
嗩吶一甩,麻溜地置於唇邊。
嗚——!
響徹雲霄的嗩吶聲再次劃過夜空,連續響了三聲。
下一刻,原本還在和礦工隊長們商議下月挖礦計劃的戈斯愣了一下,趕緊拿起礦鏟站起來。
他高聲地招呼:「魔獸入侵了天劍城了!大家準備進入城中的避難所,不要慌亂,所有人有序往外走!」
正如戈斯喊出的那樣,酒館中的所有礦工都自覺地站起身,排著隊開始撤離。
同樣的場景在天劍城的每個街區都在上演。
「魔獸入侵天劍城了!」
海莉在商業街高聲招呼著城民撤離,智者在天劍學院中領著孩子們離開教室……
只是若是有心人觀察,就會發現這些久居於天劍城的居民們都淡定得過分了,非但沒有出現慌亂的局面,甚至還都井然有序地排隊避難!
不過這對於城門附近的暫住者來說,就是完全無暇注意的細節了。
尤其是對於某些有心人而言。
兩個礦工原本還忐忑地待在臨時居住所,一邊心急為何城中的魔法元素還是這麼不穩定,一會兒出現在這裡,一會兒又出現在那裡;一邊又為城外的那位大人擔憂,不清楚為何到現在城門口還沒有動靜。
直到外面一聲高過一聲的「魔獸入侵」呼聲傳來。
與此同時,外面的魔獸咆哮聲也變得如此刺耳,夜風將它們身上的臭味也一併吹入木屋。
木屋中的兩人同時抬頭,都發現對方像是鬆了一口氣。
快速地將天劍城被魔獸衝破的消息傳遞過去後,兩人又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之中。
過了會兒,高個子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有點沙啞地開口:「要不……咱們到時候替他們向大人求求情,我覺得這裡的人其實還不賴。」
在他潛伏在東塔城的這十年間,完美融入底層礦工生活的他們為了不暴露身份,受盡了各種折磨和輕視。
那些貴族根本不把他們當人看,連那些載物的迅捷褐馬都比他們重要,至於那些當黑礦工的游民的下場就更慘了,這十年間,他倆見過的游民屍體壘砌起來可能比挖出的魔法石還高,但是貴族們不以為然,只會坑騙更多游民進來。
也正因此,他們愈加堅信塔城無藥可救了。
在得知魔獸已經衝破天劍城防線的時候,高個子忽然就想起了在這裡的日子……
也不算多輕鬆,畢竟也要一直潛伏偽裝,但是至少,好像又做回人了。
矮個子詫異地看了高個子一眼:「求什麼情,大人本來就是來拯救他們的啊,能不能改造成功就看他們的命了。」
「……」高個子哽了一下。
他剛才想說的其實是把試驗體都帶走,這些人就全部放過,畢竟普通人被改造後活下去的概率幾近於零……
但是最後他還是沒說什麼,只是點點頭:「你說得對。」
「走吧,我們準備出去迎接大人的到來了。」
兩人同時起身,在震耳欲聾的魔獸咆哮聲中,推開了木門。
外面的光盡數傾灑入室。
一個雙手環抱在胸前的黑皮精靈,還有一個手上拿著雙刀的冷傲少年,同時對他們揚了揚下巴。
「走吧,跟我們去『避難』咯。」
「……」
兩隻老鼠的表情同時冷沉下去,他們下意識地想要動手,然而這時,兩支懸浮在半空中的木箭抵在他們的腦後。
西壬涼涼開口:「別亂動啊,這兩支箭都是見血封喉木製成的,不小心劃出血然後暴斃了可不關我的事。」
「他沒說謊,不過你們要是不信邪的話,我的雙刀也不介意再給你們更準確的答案。」
艾瑞爾的刀幾乎貼在了他們的脖子上,那股寒意讓兩人的汗毛霎時豎起。
被前後夾擊的兩人渾身僵硬,只能硬著頭皮跟著西壬和艾瑞爾往前。
往前,正好路過一隊排列整齊的學生隊伍。
孩子的聲音清脆又響亮,毫不遮掩地飄到了兩人的耳中——
「今晚怎麼突然又搞魔獸入侵演習啦?上一次演習還是上上次雙月黯淡吧?」
「管它呢,不用上晚自習真是太好了!」
「就是,我正愁老師等會兒的抽背呢!」
「……」
「演……演習?」
兩個潛伏多日的礦工都有點懵了,一時間竟然忘了脖子上還被架著刀,直到觸碰到刀刃感受到痛覺後才猛地驚醒。
「啊,給你介紹下,這是我們天劍城不定期進行的『魔獸入侵』演習。」西壬揚出一道亮眼的笑容,「怎麼樣,大家撤離的速度都很快很真實了吧?」
「可是剛才的魔獸……」
「你們真覺得,魔獸能踏入天劍城?」
如果他們回頭,就會看到天劍城的確城門大開,但是瘋狂咆哮的兩隻魔獸卻早就淪為困獸,在劍陣的束縛下不得寸進。
但是他們回不了頭了。
遙遠的密林間,狂風大作。
一道漆黑的巨獸身影在朝著天劍宗靠近,在他身上,赫然站立著一個黑甲男人。
接到報訊的維克多已經來了。
他也回不了頭了。
……
魔獸的屍體被不死液體短暫地「喚醒」過後,就沒法再回收使用了。
所以即便是維克多,也不是很願意動用聖階魔獸的屍體,畢竟即便是擁有各種特殊能力的亡靈大師,想要弄死一隻聖階魔獸也不算容易。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那一千多個改造成功的試驗體非常重要,精靈們是天生的魔法眷者,他們擁有的可怕能力不是東塔城外的游民們能夠相比的,維克多必須要將他們帶回淨土。
維克多的目光掃過地上錯亂的逃跑痕跡,在接到城破的訊號後,將魔法卷軸收起。
然後,他復甦了他手中唯一的這隻聖階魔獸。
這是一隻只剩下骸骨的魔獸,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了,唯剩灰白色的陰森骨骼。當黑色的液體滴落下來的時候,它彷彿又長出了血肉,白骨咯吱咯吱地響動著,然後逐漸站了起來。
骨獸的脖子揚起,似乎想要嘶吼,可惜沒有半點聲音發出。
它沒有攻擊喚醒自己的維克多,在後者身上,它還察覺到一股同類的氣息。
所以當後者站到它的背脊骨上時,骨獸沒有反抗。
「走吧。」
維克多注視著遠處的茫茫的光點,站在骨獸的背上,如同君王降臨般出現在了天劍城的城門口。
只不過和想像中的略有不同,城門口沒有想像中的殊死抗爭,更沒有那些年輕人們渾身是血卻還要拿著劍慷慨陳詞的熱血畫面,城門大開,裡面也沒有半點動靜,好像已經舉城逃離了。
他小心地探查一下,在城中察覺到了一股逐漸變得濃鬱的魔法元素……確定了,禁魔魔法陣真的被破壞了,想要修復這種巨型魔法陣不是短時間能完成的事情。
維克多皺了皺眉,雙眸如電掃射向天劍城。
按照他收集到的信息,天劍城不至於慫成這樣才對,怎麼連一個敢站出來抵擋的人都沒有?莫非是佯敗誘敵?
可是他們憑什麼誘敵,主力隊伍都已經去礦區了,即便他們還在,一個學院而已,難道能調出堪比南塔城的大魔導師或是聖階戰士來與他抗爭?
維克多自覺不是尤利西斯那樣沒腦子的莽夫,所以非常謹慎,隨時做好了往回逃的準備。
他手中甚至還捏好了一道隨機傳送卷軸!
大魚不急著上鉤,正在釣魚的劍修們急了,一個個隱匿著氣息,瘋狂地用傳訊玉簡輸送文字——
「他怎麼還不進來?」
「我估計是咱們裝得不夠像,剛才該把城門撞爛的!」
「那不行,撞爛了城門,掌門師伯就得先殺了咱們!」
「要不現在就動手?」
「不行,得等他進到魔法元素完全用不出的城內,確保他不會趁機使用魔法卷軸逃跑才行!」
「那就乾等著?」
「算了,讓我來!」
王師妹眼中閃過一絲堅定,下一刻,渾身是血的她握著劍,如同壯烈的英雄,邁著沉重的步伐從城內走了出來!
她面容堅毅,目光中卻隱含著一絲絕望,似乎是認清了必死的現實。
但是即便如此,她依然站出來了,站在空蕩無人的城中,與城外的維克多對視。
「你沒有贏!」她高聲背出台詞,太大聲了,有點破音。
黃默音扶額,不行啊,師妹你緊張了啊!
王師妹也察覺到自己沒發揮好,但也不好重念台詞,只能繼續硬著頭皮,用破音嗓子喊下去。
「只要天劍城還剩下一把劍,你們就永遠贏不過我們!」
「卑鄙的入侵者,你敢與我一戰嗎!」
語罷,她高舉起手中長劍!
劍修那破碎沙啞的嗓音,被鮮血浸染的白衫,孤傲赴死的眼神,成功讓維克多眼中的疑慮消除。
他也正視了這個不起眼的家伙。
「哼……一群軟弱無能的家伙中,倒是還有個有骨氣的。」維克多從魔獸背上一躍而下,朝著城中的赴死勇士走去,同時右手一甩,一柄黑色的大劍出現在他手中,「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介意給你勇士的體面。」
他曾經是獅鷲軍團的騎士長,所以對這樣的勇士也格外欣賞,願意賜予她一對一挑戰的機會。
王師妹身體微微顫抖著,一聲清叱,猛地持劍朝著維克多衝了過來。
勇氣可嘉,實力欠缺。
維克多在心中默默地予以評價的同時,亦是微微向前一弓身,如閃電般疾射入城!他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大劍,劍鋒上開始迅速匯聚起強烈的魔法波動!
然而就在這時,一聲短促的嗩吶再次響起。
暗戳戳躲在角落的科林斯一拍腦袋,掩不住激動:「得令!天劍城的陣法大師現在就開啟『禁魔魔法陣』嘞——」
那十塊極品魔法石,還有堆砌在天劍城角落的無數箱魔法石同時被他收回空間戒指!
啪——!
剛才還異常濃鬱的魔法元素,驟然消失。
維克多劍上的魔法波動剛才還氣勢洶洶,現在卻偃旗息鼓,啪的一下熄滅了。
「嗯?」
他詫異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劍,再次嘗試著凝聚魔法元素,但是任憑他如何努力,卻連一絲魔法元素都感應不到。
維克多的眼中出現了瞬間的迷茫和震驚,天劍城到底是請了多厲害的陣法大師,居然能這麼快將魔法陣修復好?
但是他很快便穩住了,畢竟身後還有一隻聖階魔獸傀儡,即便它不能使用能力,但是光憑著絕對強橫的肉體,也絕對能蕩平這座城,想要再將這座魔法陣破壞也不是難題。
後方的那隻魔獸在他的指揮下,依靠著殘存的戰鬥本能衝了過來。
然而在看到這幕可怕場景後,對面的王師妹不避不讓,方才還聲嘶力竭的她臉上反而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
維克多心下一沉,下意識地向著魔獸靠攏,手中也握緊了傳送魔法卷軸。
然而下一刻,他突然後背一涼,察覺到這裡的魔法元素連支撐他啟動卷軸都做不到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數十道手持長劍的身影同時落下,其中有數十人都穿著古怪的藍白條紋衣衫,胸前還別了個牌子,上面有魔法文字寫成的身份標識——
「重症病患」
還是病患?
可是誰家重症病患像你們一樣拿著劍殺氣騰騰!還有人挽著袖子在咧嘴獰笑啊!你說他們是剛出屠場的屠夫還差不多!
維克多心中浮現出強烈的荒唐感,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闖進的不是一個普通的學院,而是到了比獅鷲騎士軍團還可怕的戰鬥軍團。
更詭異的是,他確定這座城中都沒有魔法元素了,可是這些將他包圍的怪人手中的劍上,卻依然浮動著讓維克多心驚不已的詭異力量。
多年的戰鬥經驗告訴他,只要他現在亂動一步,就極有可能落得喪命的下場。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明明已經被徹底禁魔了,為什麼還在魔法陣中的你們還能使用魔法!」
一個仙風道骨的清瘦老頭緩緩從劍修隊伍後方步出,臉上露出和善的微笑,與他並立的,還有一個身著修身禮服的白髮財政官。
後者還對著維克多優雅得體地行了個見面禮。
「歡迎來到天劍城,這位新客人,接下來您需要按照流程去登記下您的戶籍信息。」
維克多往後退了一步,然而下一刻,他就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無數道神秘的力量束縛住了,因為無法動用魔力,所以甚至連動彈一下都做不到。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司空燼慢悠悠地走上前,手上簡單地動作了兩下,便把維克多手上的劍卸下了,連帶著還有他拇指上戴著的空間戒指,以及另一隻手上緊攥著的傳送卷軸。
他笑得無比親和:「放輕鬆,你表情這麼緊張幹什麼?我們又不是什麼好人。」
威爾斯忍不住側目:「嗯?」
「咳,說錯了,我們不是壞人。」
司空燼一邊親和地微笑,一邊示意師侄們把人架著,送去詳細審問。
順便不忘叮囑:「人無所謂,死了就死了,那隻骨獸當心點別弄散架了,我晚點要仔細研究的。」
「是!」
劍修們精神十足地回應,看向維克多和骨獸的目光,就像是一群野狼看到了兩隻肥羊,真的不像是好人。
維克托被帶著,一步步地朝著天劍城深處走去。
此刻他的心緒混亂,這幾十個人帶給他的壓力居然比獅鷲騎士軍團還要可怕,至於剛才那個白鬍子老頭,看起來清瘦無能,但是對方淡淡瞥過來的一個眼神,都足以讓維克多心驚不已。
那個老頭看似對維克托態度和藹,實際那是只有常年居於最高位置的人才會有的高姿態,即便是塔城中的那些強者也不會有這樣的神情流露。
維克多只在當年的教皇身上看見過這樣的眼神。
可是……可是一個游民組建的普通學院院長!怎麼可能會和教皇一樣!
維克多已經摸不清這裡這個天劍城到底是什麼龍潭虎穴了。
路上,結束了演練的天劍學院眾學生們也在老師的帶領下,陸陸續續地從地下避難所中走出,繼續回去上晚自習了。
在看到維克多和他身後那隻巨大的骨獸時,他們眼中都露出了欣喜和驚訝。
「哇塞!這一次演習居然搞得這麼隆重,還請了這麼專業的演員啊!」
「居然還特意抓了一隻魔獸來幫大家練習,不愧是劍神大人的傳承者啊!」
「這個黑袍人還瞪我,他眼神好凶,好專業!」
劍修們和氣地對著孩子們招呼:「好了好了別看熱鬧了,該回去背書了。」
「想找這個大叔學演戲?等他演出結束了再商量吧。」
路過商業街的時候,那些已經被通知「結束演習」的礦工們也一邊看著主道上的熱鬧,一邊對著維克多舉起酒杯示意。
「兄弟演得不錯啊!」
「嗨,今晚辛苦了,等你回來了一起喝杯酒!」
有個少年拿著新買到的話本,對著維克多高聲道:「這位先生,您的台詞功底不錯,但是即興發揮的台詞不夠好啊!待會兒記得來找我!我給你把台詞改得更熱血,更有反派的力量感啊!」
天劍城又重新恢復了混亂之前的熱鬧模樣,不過現在大伙兒的談論內容從挖礦變成了剛才的演習,紛紛讚嘆這回的演員請的是真不錯,比幾個月前戈斯扮演的亡靈法師像樣多了。
「……」
維克多的腦子至今都是麻木的。
在這群熊孩子的注視下,他邁出的每一步都是那樣的沉重和艱難,直到現在他都弄不明白,為什麼這一次的入侵會如此荒誕古怪。
即便是慘死在南塔城外的二號,也沒遭受這麼離譜的慘劇吧?
秋雲生緩了半步,對著司空燼拱了拱手恭敬行禮,略遲疑道:「大師伯,我們該將他關押在哪兒呢?」
威爾斯也好奇地看向司空燼,據他所知,現在天劍城還未出現過什麼狡詐惡徒,所以也暫時沒有修建監牢之類的設施,一句簡單的「這月獎金全扣」和「犯事罰款」就足以讓所有人積極主動地維持城內的秩序了。
所以現在,這隻骨獸和這個五號該關押去哪兒呢?
司空燼臉上還保持著和氣的微笑,一邊和藹地和所有問好的城民打招呼,一邊看向了遠處的天劍宗主峰。
他笑得那叫一個慈祥:「不如就關進咱們的劍陣範圍內吧。」
維克多臉色陰晴不定,他摸不準那個「劍陣」到底是什麼地方,不過聽起來似乎是一種魔法陣?那應該就好辦了,他是聖階魔法戰士,即便是不能動用魔法,但是肉身的力量和實力都還存在,憑借著超乎常人的力量,想辦法破壞掉那個陣法應該不是問題。
「額……會不會不小心弄死?」秋雲生略擔憂地看了維克多一眼。
「問題不大。」司空燼完全不管俘虜的死活。
「這個死了,大不了咱們再騙點亡靈法師來拷問嘛,那兩隻老鼠的傳訊魔法卷軸不是還在嗎?咱們大可偽裝成他的聲音,再哄些同伙過來援助啊,或是幫忙帶人走之類的,很方便的。」
威爾斯由衷地讚嘆:「不愧是司空閣下,又受教了。」
「過獎過獎,走吧,咱們先去喝兩杯茶,拷問這種粗活,就暫時交給孩子們去做吧。」
「就按您說的做吧,說起來我對您新起草的醫療保障條款還有些疑惑……」
「走走,回院裡仔細聊聊。」
「……」
兩個優雅的老頭一起慢慢踱步回小院中了,現在這裡只剩下了秋雲生和眾劍修們。
秋雲生一邊帶著兩條大魚往天劍宗山門走,一邊認真地思考起來:「咱們把他丟到哪兒合適?六師叔還沒回來,下面這些被她收服的劍陣現在都還不會主動攻擊人。」
「弄到劍陣裡面的話,死了會發臭的。」王師妹溫柔地笑著,然後體貼地提議:「就丟到山道上好了。」
「弄到還沒被收服的第五劍陣裡面?」
「我看行。」
「六師叔的第五劍陣是什麼來著?」
「我也不知道,但既然是六師叔全盛之時使出來的,肯定是好東西。」
「遠道而來的客人就該用好東西招待。」
維克多聽不懂他們嘴裡在說什麼,他想要逃卻逃不掉,只能任由這些人把他架起,然後緩緩地飛上天空。
出現在他視野中的是一座高聳到彷彿能連接天地的高山。
古怪的是,這座山的下半部分已經長出了翠綠的野草和野花,還有纖細的樹苗,一派生機勃勃的模樣,但是上半部分卻依然光禿禿的一片,山石都是被雷劈過一般的焦黑,連一點生機都沒有。
更奇怪的不是山的模樣,而是山帶來的威勢。
越是靠近這座山,維克多的心臟就越是被緊緊地揪住。
恍惚間,眼前的山不再是山,而是一道高大的背影,那人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如同神明淡漠地俯視著足下的螻蟻……
對!
就是神明的感覺!
如果說那個白鬍子老頭讓維克多想起了遠在西塔城光明教廷中的教皇,那麼現在的這座山,就讓他想起多年前,那位光明神使降臨西塔城時傳出的那股威壓!
這不是人類能夠到達的層次,這已經到了神的領域了!
劍修們商量的聲音在維克多的身後響起:「秋師兄,咱們把這家伙丟到哪兒?劍陣最中心嗎?」
「就丟第五陣的山道吧,這樣方便六師叔到時候把他撈出來。」
「大師伯不是讓咱們拷問一下他嗎?」
「師兄莫急,拷問這種事情也要技術的,就是要在他感到絕望的時候再問才能問出最有用的東西,先用六師叔的劍陣招待他幾日再說吧。」
「不愧是二師伯的關門弟子,王師妹大才!」
「咳,承讓承讓……」
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
維克多的心都快懸到了嗓子眼,他死死地盯住了前方的那座高山,腦中閃過一萬個念頭。
天劍城的這些人來歷不對,他們絕對不可能是普通的游民!
不被禁魔魔法陣影響的詭異力量體系,這種完全聽不懂的語言,還有類似於光明神使的神明威壓……
難道他們也是某個神明的使者,現在降臨人間了?!
不對,他們全部都是大陸上從未出現過,卻在光明傳說中被記載過的黑髮黑眼!據說是被光明神和神國稱之為叛亂者的種族!
維克多臉色劇變,失聲:「你們不是魔法界的——」
還沒等他說完,一股巨大的力量便把維克多猛地一推,將震驚的他丟到了尚未被解開的第五劍陣門口!
那一瞬間,凜冽暴戾的混亂劍氣好像終於找到了發洩的目標,轟然朝著維克多壓了下來!
維克多還沒來得及站起,就被劍氣狠狠地壓了下去,趴在破碎的青石板山動彈不得!
這一次,他切成體會到了這座高山的恐怖之處!
這不是神使能夠帶來的威壓……
這是接近神明後才能擁有的力量!
維克多連手指也不能動了,他僵硬地趴在冰冷的石板上,隱約地,好像看到眼前這塊石板上刻了什麼字。
可是他認不出那些文字的含義。
「今天救了個星算門神棍,他沒錢道謝,就替我卜了一卦,記這兒與同門共享——」
「十月初十,宜飲酒、釣魚,不宜偷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3 12:52 PM
第四卷:天劍不藏鋒 第九十七章 該如何在魔法界苟住
「諸事皆畢,大魚入網,六師叔勿念。」
收到黃默音傳訊的時候,黎離正在漆黑的密林中,帶著礦工們朝著天劍城方向撤離。
礦工們已經被困在礦洞中快有兩日了,本就累得夠嗆,再加上被魔獸們堵在礦工深處不敢出來,還要輪番守在洞口與時不時尋上來的魔獸戰鬥,現在的他們損傷嚴重,即便是沒有受傷的,也都累得精疲力竭了。
黎離也無法一次性帶這麼多人飛回天劍城,只能先讓他們在礦山外休息一陣,自己則提著劍守在人群最後方,戒備著暗處可能會撲來的魔獸。
黯淡無光的夜幕籠罩下,負傷的礦工們蜷縮在一起抵抗著已經變得寒冷的夜晚,黎離身上帶了許多療傷藥和辟穀丹,現在全都分發出去了。
她最後留了兩粒,遞給了邊上沉默至今的尤利西斯。
最慘的當屬這位獅鷲騎士了。
維克多雖然沒打算要他的命,但是下手卻照樣很黑,幾乎把這個原本就傷勢不輕的病患打癱了。
尤利西斯的眼睛轉了一下,看到黎離遞出的藥,低沉地說了句「謝謝」。
接過來以後,他自己卻沒吃,而是餵給了閃電。
獅鷲和那兩隻超高階魔獸戰鬥後,有一邊的翅膀傷勢很重,彷彿隨時要連著翅根掉落下來,黎離也不敢在這種時候給它搗鼓翅膀,只能餵點療傷藥緩緩,但是要痊癒起飛估計還得等兩天。
閃電用腦袋上新長出的絨毛輕蹭著尤利西斯的臉,從喉嚨裡發出咕咕的聲響,彷彿在安慰著主人。
在尤利西斯把療傷丹餵給它的時候,閃電用尖喙叼住療傷丹,沒吞下,而是堅持地往尤利西斯手中遞。
眼看著這倆還在謙讓,黎離淡淡開口提醒:「療傷丹吃多了效果也不能疊加,你自己吃吧,別讓自己的坐騎擔心了。」
「……嗯。」
聽到這裡,尤利西斯才接過療傷丹吞下,伴隨著苦澀的藥味入喉,痛到麻木的傷口彷彿也流淌過一道暖流,讓他重新恢復些許知覺。
力氣一回來,尤利西斯便有心思繼續擔憂了:「早在幾年前,維克多就是整個光明教廷戰鬥機巧最高超的獅鷲騎士,而且那會兒他就已經進階到了聖階魔法戰士等級,他的實力不容小覷。」
「而且當時我看到了,他的編號是五號,這說明他在亡靈法師之中也深受信任,一定已掌握了大量的資源,興許不比之前的二號弱到哪兒去!這樣,我現在就去找其他隊伍把礦工們安頓好,然後我們兩人就趕回天劍城援助!」
尤利西斯還沒去過天劍城中心醫院,也還不知道天劍宗又有五十名劍修「游學歸來」了。
此刻的他正非常嚴肅地同黎離告誡著維克多的種種可怕之處,老成的臉上露出的表情格外嚴肅,許是過於擔憂,顯得又成熟了兩歲。
黎離沒有冒昧打斷,安靜地聽他講完後,才勸告他:「你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是先別出發。」
尤利西斯:「怎麼可以不出發,要知道那可是昔日的獅鷲騎士軍團的騎士長,而且他肯定也能操縱聖階魔獸傀儡……」
黎離認真回答:「他已經被抓住了。」
「連聚集了眾多強者的南塔城當日都……嗯?」尤利西斯的話突然被哽了一下,他茫然看向黎離,臉上全是驚愕之色。
「被抓了?」他重復了一遍黎離的話。
黎離點點頭:「嗯。」
「天劍城怎麼樣了?!」
「無事發生。」黎離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似乎進行了一場非常不錯的演習,孩子們受益良多。」
「……」
尤利西斯似乎還處於懵逼狀態,過了會兒僵硬地挪到閃電的身後開始取出傳訊卷軸,低聲地詢問起什麼了,從那邊時不時傳來的倒吸冷氣聲可以聽出來,這位獅鷲騎士現在大受刺激。
黎離把手揣在袖子裡思索,對於天劍城發生的事一點也不意外。
如果師侄們是在礦區遭遇了五號,興許她還會擔憂一下,但是在天劍城的範圍內,那全然沒有擔心的必要了。
畢竟那裡是劍修們的老窩,魔法師們的噩夢,管你是用什麼系的魔法通通都得閉嘴,連法神來了也只能抄起魔杖選修近戰系魔法。
不過還是有點出乎意外的情況:她原以為那個五號會做足逃跑的準備的,結果沒想到居然還真的被劍修們給騙進城抓了個正著,也不知道是哪位師侄居然有如此精湛的演技,能把王八騙進缸。
過了好一會兒,終於相信事實的尤利西斯才走了回來。
他的表情有點復雜:「沒想到你們宗門會如此強大。」
「其實你可以用『我們』。」黎離歪過頭看他,一本正經地糾正:「你不知道嗎,科林斯是我們天劍宗的名譽長老,嗯……你可以理解為名譽副院長,另外你父親和威爾斯也在天劍城中擔任了很多項工作。」
「……」尤利西斯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他當然清楚荊棘玫瑰家族已經緊緊地和天劍城捆綁在了一起。
作為家族的實際決策者,老威爾斯還曾經委婉地轉告過尤利西斯,他和天劍宗的關係似乎並不僅僅是單純的合作伙伴,而是在完成一種更深層次的靈魂和理想的追求……
尤利西斯將其理解為,共同的信仰。
但是古怪的是,天劍城中的人雖然自發地信仰著一位「劍神」,但是天劍宗本身卻從未主動宣言過劍神的存在。
他沉默了一下,算是默認了「我們」這個說法。
「司空城主前幾天向我發出邀請,讓我擔任天劍學院的特殊老師。」尤利西斯停頓了片刻,很努力地回想出那個職位的名字:「似乎是叫,教導主任。」
聽起來像是類似於騎士隊長之類的管理。
「那你要來當嗎?」
「好像也不錯。」
這下換黎離驚訝了:「我以為你會更想回到光明教廷當獅鷲騎士。」
「騎士的職責在於守護,至於在什麼地方守護,其實並沒有區別。」尤利西斯正經地回答黎離。
這也是他為何能坦然地接受自己實力暴跌,在被暗示失去繼任獅鷲軍團長一職後也能保持冷靜的原因。
因為對於尤利西斯而言,名號並不是他追求的東西,他從始至終都擁有著一顆最純粹的騎士之心。
暗夜之中,黎離打量了一下尤利西斯,對他倒是略有改觀。
好像也不算太犟種。
兩人一邊戒備守護著這些礦工,一邊獵殺著送上門的魔獸,時間過得極快。
原本暗沉的天空逐漸透出些許光亮,但是因為雙月黯淡還在持續的緣故,所以天空始終被一層迷霧籠罩著,天光很淡很淡,也只是濛濛的一層微光罷了。
好在迷霧透出微光也能照亮不遠處的礦山輪廓了。
黎離所佔據的這個位置,是所有隊伍想要返回天劍城的必經之地。
除了已經抵達天劍城的六隊之外,其他隊伍到時候想要回城都得路過這裡。
沒有等待太久,陸陸續續就有隊伍帶著礦工往回走了。發現黎離他們也還守在這裡的時候,他們自覺地帶著自己隊伍後面的礦工歸來。隊伍中的治療魔法師開始為礦工們處理傷勢,做完這些以後,這些原本拘謹小心的精靈都沒抑制住內心的激動,開始興奮地同黎離說起了他們隊伍的配合。
「黎離大人!我們隊伍這一次遇到了一隻超高階魔獸,在我們的配合之下,居然戰勝它了!我們發現這幾種能力組合在一起似乎可以……」
另一隊的精靈也按捺不住,搶過話頭先開口道:「大人!我們隊伍研究出了一種新型的配合戰術!」
「還有我們隊!」
他們挽起袖子拿著魔杖和武器,非常暢快地展示著各種能力之間的配合,偶爾路過一隻倒黴的魔獸嗅到人味想來吃兩口,就會被他們不優雅地搶去當展示技術的目標。
黎離現在感覺像是回到了以前的論劍會,底下的後輩們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出自己的絕活,讓前輩們誇讚幾句。
「意氣風發」一詞,居然也有用在這些被改造者身上的這天。
黎離認真地打量著他們臉上的表情,心中也替他們覺得高興。
完全依附的關係是無法長久的,被改造者們如果只是被天劍城保護,那麼他們永遠不會有歸屬感,他們只會覺得寄人籬下。大師兄說,天劍城不能只有一條修劍的路,要讓天劍城中的每個人都找到屬於自己的道路,才能讓這座城更長久安穩地走下去。
黎離心中默默道:我現在能理解一點了,大師兄。
至少對於眼前的這些被改造者而言,他們又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道路,曾經束縛在他們身上的黑袍,終於算是徹底脫下來了。
空氣變得越來越潮濕,冷風吹得眾人頭頂繁密的枝葉簌簌地響個不停,腐臭的枯葉和泥土的氣息混雜在一起,隨風變得逐漸濃重,快下雨了。
尤利西斯讓閃電守在角落,自己則走到了黎離身邊。
「礦工們經過一夜的治療和休息,差不多都能繼續趕路了,我們現在就集合大部隊回天劍城了嗎?」
「有多少隊伍回來了?」
「七個,剛才我又收到科林斯的傳訊,十隊好像從另一個方向撤離的,也回到天劍城了,這樣算起來,只有一隊一直沒有消息。」尤利西斯沉聲回答。
片刻後,他思忖了一下,還是沒忍住開口:「一隊的那些人好像大多都是融合了聖階和超高階能力的特殊人群……你就這麼放心讓這些人都聚集在一起嗎?」
「一個隊伍中,必須要出現一個領頭的尖刀,你應該知道的。」黎離注視著遠處山巒的輪廓,淡淡回答。
尤利西斯當然懂這個道理,曾經維克多帶領的那個小隊就是獅鷲騎士軍團的尖刀,但是後來整個隊伍都失蹤了,他也不知道其他四人是死了還是跟隨著維克多一起叛逃了。
「我覺得你太冒險了,如果他們真的有投靠向亡靈法師的異心,這次豈不是送給他們的機會?」
「那也挺好。」黎離聲音慢吞吞的,說的話倒是依然樂觀,「正好把可能在城裡鬧事的臥底給放出去了,不虧。」
他們如果回來了,第一軍團未來的領軍隊伍說不定會就此出現;他們要是沒回來,天劍城潛在的威脅減少。
這波不虧!
尤利西斯:「……」
他好像暫時不能消化劍修們的「不虧理論」。
黎離不急,尤利西斯倒是很著急,操碎了心不斷在周邊巡視,要不是閃電現在不能飛,黎離估計他非得飛去找到一隊的下落才算完。
同樣感到微妙緊張的還有其他隊伍,在最開始的興奮過後,他們也都意識到了不對。
「我傳訊回去問了,六隊和十隊回到塔城了。」
「那……一隊呢?」
「好像還沒有動靜,他們隊伍有好幾個刺頭,尤其是那個諾西姆,她不管是在南塔城還是在天劍城都不喜歡和其他人說話,總是獨來獨往。」
「先別管那麼多了,給礦工們再治療一下吧……」
這些被改造者心中其實也很不安,對於他們而言,現在好像逐漸能回歸到正常人的生活了,原本被視作恥辱的特殊力量也派上了用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但如果這種時候,被改造者的隊伍中出現了叛逃者……
他們留下來的這些人,還能保留現狀嗎?會不會又要面臨被送去光明教會拷問的下場呢?
伴隨著時間的流逝,密林中逐漸陷入一片冷寂,只有狂風呼嘯和大雨在枯葉上擊打的聲音。
黎離安靜地站在原地沒動,過了一會兒,她緩緩地抬起眼眸。
視野的盡頭,一大群人出現了。
和其他隊伍不同,被一隊的隊員們呈保護狀護在隊伍中間的,除了礦工之外,還有上百號游民。
帶隊的是個瘦弱的精靈,她身上還穿著中心醫院的醫師袍子,只是模樣很狼狽,白袍上也沾滿了污泥。
她深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些許堅定神情,大步奔了過來。
仙蒂抱著魔杖的手微微顫抖。
一開始,回來的路上他們還是高興的。
直到有人提了一句:「我們耗費的時間好像有點太多了,如果大人懷疑我們這段時間和亡靈法師們接觸了怎麼辦?」
「那些游民會為我們作證的!」
「懷疑一旦產生,是否有證據也不重要了,在懷疑徹底消除之前,我們很可能再也沒有機會獲得自由了。」
下令去援救那個村落是仙蒂做的決定,為此她甚至第一次拿出了「隊長」的身份命令其他人,如果真的因為自己而讓其他九個同伴都失去自由,那她身為隊長難辭其咎。
可是讓仙蒂放棄那個游民村落,她真的做不到。
這一路上,仙蒂的內心經受了無數次的拷問和磨難,她幾乎快要忍不住落淚了,只是一直強忍著。
現在,仙蒂和黎離面對面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有些磕巴地開口:「黎離大人……我們在解救完一號礦山的礦工以後,遇到了一個想去天劍城求援的游民,他們的村落還沒來得及搬遷到城中,正在遭受魔獸的攻擊,所以我們選擇了去援救他們,因……因此耽誤了一點時間。」
黎離安靜地聽完仙蒂的解釋,點了點頭:「嗯,知道了。」
然後她對著那邊的各個隊伍平靜下令:「各隊集結,準備撤回天劍城。」
仙蒂愣了愣,滿臉詫異地看著黎離的背影。
她還是沒按捺住心中的疑惑,快步走了過去。
「大人,您沒有別的想問我的嗎?」
就沒有半句追問嗎?畢竟一隊和其他幾支隊伍比起來,中間消失太長時間了!
黎離怔了一下,回頭看向一隊眾人,表情略有些古怪。
對哦……
這群被改造者其實也就幾十歲,雖然生活經歷比前半生都算是白紙的黎離強太多,但是年齡上可都算是她的後輩了,話說回來,小孩子做了好事想要被大人表揚也是人之常理啊。
不過黎離還沒有收過徒弟,所以得先回憶一下師兄師姐是如何帶徒弟的,剛收了一個徒弟的大師兄且不提,對徒弟無比暴躁的三師兄好像也不能學……
黎離盯著他們開始陷入了沉思,而被她注視著的仙蒂和諾西姆等人都微微站直了身體,做好了接受拷問的準備,心中越來越不安。
終於,黎離動了。
「這次辛苦你們了。」她聲音很溫和,甚至算得上是和藹了。
黎離抬起手,摸了摸仙蒂的頭,略僵硬地擠出一絲長輩般的慈愛微笑:「你們都做得很好。」
也就勉強摸摸仙蒂的腦袋了,旁邊比她還高一個頭的諾西姆和滿臉褶子的捲鬍子,黎離真的下不去手。
被目光掃到的後面兩人同時後背一涼。
捲鬍子:「……」
諾西姆:「……」
仙蒂:「(*°O °*)」
完成從二師姐那兒偷學來的安撫後輩必備的誇誇和摸頭之後,頭一次幹這種事的黎離也鬆了一口氣,剛剛手指都有點抽筋了,比和魔獸打一架還要緊張。
圓滿完成任務的黎離肩上一鬆,對著已經集結完成的隊伍下令——
「出發,目標天劍城!」
……
「天劍城第一戰鬥軍團,出發一百五十人,歸來,一百五十人!」
格魯壓抑不住心中的激動,大聲地報出這個數字。
他已經在城門口望眼欲穿地等了好久了,在智者和戈斯將礦工們帶去安頓後,格魯便顫抖著開始清點所有的隊伍,興許是心跳聲太大,他居然也狼狽地數錯了幾次。
最終,他得出了這個完美的答案,並能夠大聲地喊出來。
直到帶這群人回去的路上,他臉上的笑容都沒能按捺下去。
看到格魯的表情,仙蒂忍不住笑了出來。
「格魯大人,您看起來很開心。」
「能不開心嗎?」格魯嘆了一句,卻沒有多解釋什麼,只是笑著看向仙蒂:「和我說說都發生了些什麼吧?」
這一問,一百多號人都忍不住了,七嘴八舌地開始訴說起自己所在的隊伍遭遇到的種種狀況,情緒高亢的時候,還有幾個隊伍互相不服,開始邀約改天較量一下。
格魯眼中隱含笑意看著他們,沒有打斷他們的議論。
仙蒂步履輕快地走到格魯的身邊,小聲道:「格魯大人,在回來的路上,我向黎離大人提出了一個請求。」
「什麼?」
「那座迷霧深淵需要有人去駐守,把那些魔獸全部趕回深淵,周邊的礦山和一些零落的游民村落也需要保護,我們第一戰鬥軍團想要去那裡。」
格魯愣了一下:「她同意了嗎?」
「嗯!」仙蒂用力地點著頭,總是內斂靦腆的她聲音都有些亂了:「我真的沒想到她會同意,而且還主動提議讓我負責去統計還有哪些人願意加入第一戰鬥軍團,擴充我們的隊伍!以後天劍城周邊的礦工援助和游民救援,就都交給第一戰鬥軍團了!」
「太好了。」
格魯突然沉默下來,過了許久,他也依然只能欣慰又歡喜地說出這三個字:「太好了。」
從今天開始,被改造者群體終於徹底融入天劍城了。
……
比起格魯和仙蒂他們的興奮,黎離的情緒就要淡定得多了。
畢竟她早在好友們的傳訊中就把「維克多勇闖天劍城」這齣戲的細節聽完了。
尤其是科林斯和藥檀,這倆家伙你一言我一語,轉播的精彩程度堪比說書先生。
這一次,尤利西斯也跟著黎離來到了山頂小院。
尤利西斯一進院子,就看到自家父親和威爾斯正坐在一張方正的石桌上,對面坐著的是司空燼和智者,四人都挽著袖子,熱火朝天地……
搓麻將。
「槓了!趕緊的,先說好了啊,今天輸家得洗碗!」
「行啊,安格斯你趕緊去找圍裙,今天這碗你洗定了。」
「司空閣下,勝負尚未決出呢,您這麼激動做什麼?八萬。」
「各位,我們地精的腦子在研究麻將時也很好用的,二筒。」
廚房裡,還有人在罵罵咧咧——
「你們這四個老不死的狗東西,讓老子來廚房裡辛辛苦苦做吃的,你們倒好,在外面搓麻將,還是不是人?!」
司空燼頭也不回:「老王你閉嘴吧,你倒是問問誰想跟你一起搓麻將?」
威爾斯好像也忘記了「優雅」二字怎麼寫,挽起袖口猛地將麻將一推,忽然哈哈大笑:「胡了!」
安格斯當即捶胸頓足好不後悔:「我就不該打那張牌!」
「……」
尤利西斯覺得來到天劍城後,他的見識好像在一遍遍的刷新。
閃電歪著腦袋,同樣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群老頭:「嗷?」
「咳!」
聽到閃電的聲音,沉溺於麻將的老頭們齊齊抬頭看了過來,又重新恢復了平日裡的淡然優雅模樣,好像剛才在搓麻將的不是他們一樣。
黎離見怪不怪地上前,探著腦袋往裡看了看:「王大爺,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王大爺還在小廚房中忙得熱火朝天,聽到黎離問話也顧不上出來,扯著嗓門回答——
「招生辦那邊的事兒煩死了,我全都丟給朱恩他們了!現在我要回來繼續巡山掃地了!」
被扣在廚房中幫忙的藥檀他們還想出來,結果好像都被分配了任務。
「跑什麼跑!黑皮小妖怪你老實坐著給我燒火!小藥壇子給我擇菜,小胖子洗菜,小獅子給我切菜……什麼,你說你是小公爵不會幹切菜這種活兒?那行,等會兒就別吃大爺的飯了!」
「喂,黎丫頭在嗎?柴不多了,還缺個劈柴的……喂人呢?!」
黎離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原則,已經默默裝沒聽到離開了,體貼把小廚房的門給帶上,還不忘用靈力屏障把王大爺的罵罵咧咧聲給隔絕在內。
世界又清淨了。
尤利西斯眼神復雜地看著這座過於熱鬧的院子,終於沒有追問麻將的事,而是沉聲問道:「請問維克多在哪裡?我有一些話想問他。」
「在山上。」司空燼慢條斯理地收拾著桌上的麻將,遙遙地指了指院子後面的高山,「不過你是進不去的,想問什麼轉告給黎離吧,讓她去問。」
黎離點點頭:「你想問什麼,說吧。」
尤利西斯看了看那邊的老頭,又看了看黎離,難得露出了局促:「我們……找個安靜一點的地方問?」
黎離倒是沒太大反應,老頭們卻偷偷地豎起了耳朵。
將尤利西斯帶到自己的屋內後,尤利西斯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
「我想問維克多騎士長為何要背叛自己的信仰,背棄光明……」
「下一個。」黎離無情地抬手示意,「這類問題純屬浪費時間。」
「……」
從尤利西斯被噎住的表情來看,他想問的那些問題估計有超過半數都是這一類的。
於是尤利西斯只能一臉苦大仇深模樣地繼續思索,最後才轉變了問話的內容……
「我想問他,當年跟隨他的四位前輩現在身在何處,是否也進入了光明教會。」
「還有他所說的第五座塔城的遺跡究竟在什麼地方。」
「還有,他是否知曉,教皇陛下到底想對希澤做什麼事情,希澤的父母是不是亡靈法師埋藏在東塔城中的臥底,他家中的遭遇到底是亡靈法師所為,還是光明教會……」
尤利西斯陸陸續續問了許多問題,黎離這次全部都將它們銘記在了心裡。
雖然這個老成少年在遇到與信仰有關的問題時是有點犯渾了,但是在這種時候,他的腦子倒是有點好使,問出來的問題都非常關鍵。
就是黎離也不太確定維克多會不會如實回答了。
還有就是……
咳,希望他還能夠在第五劍陣的恐怖威壓下活下去。
將再次陷入憂傷情緒的尤利西斯丟給四個老頭開解後,黎離御劍飛向主峰。
此刻,秋雲生正帶著另外兩個劍修巡視著,堅守在第五陣的周圍,不過他們也不敢太過靠近,畢竟那些凌厲混亂的劍氣不是他們現在能對付的。
看到黎離飛過來,秋雲生帶著師弟師妹上前。
「六師叔!」三人齊齊拱手問候。
黎離輕頷首,目光落到第五陣最邊緣的某道身影。
秋雲生主動交代:「六師叔,入侵者已經被壓在劍陣下兩天了!」
「所以他願意交代了嗎?」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黎離突然覺得有點古怪。
怎麼感覺這段對話和大師兄早期創作的某些虐戀作品有神似之處?
好在秋雲生的回答不是「他已經死了」,而是「他一聲都沒吭。」
「居然這麼硬氣?走,去看看。」
黎離看向那邊的影子,飛掠了過去,準備好好見識下這位有骨氣的入侵者,秋雲生幾人連忙跟上。
在第五劍陣之外落下後,黎離也看到了現在的維克多。
他彷彿被一座大山壓制著,現在正躺在山道破碎的青石板上一動不動,只是在黎離他們落在眼前時,才動了動眼珠子望過來。
黎離一看,就發現真相了。
「他不是硬氣不開口。」她冷靜地點明真相:「是被劍陣壓制得開不了口了。」
秋雲生:「……」
維克多:「……」
黎離暫時沒有要破解第五陣的意思,這種混亂無序的劍陣用來關押維克多再好不過了,都不用她自己操縱。
她蹲在維克多的跟前,認真地詢問:「尤利西斯有一些問題想要問你,你現在願意下去跟他聊聊嗎?」
維克多:「……」
「願意的話,就眨眨眼。」
在短暫的沉寂之後,維克多眨了眨眼。
不過黎離有點遲疑,她回頭看向師侄們,不確定地問:「他是主動眨眼的,還是眼睛太酸忍不住眨的?」
劍修們撓了撓頭,「不知道啊,不過我們之前來問他,他看都不看我們的,估計這次是忍不住眨的吧。」
「那就還是沒有服氣,不願意說話了。」
「繼續在劍陣裡面關著吧。」
維克多:「!!」
趴在青石板上的維克多瘋狂地眨眼,直到眼皮真的開始酸澀後,終於被黎離注意到了。
「你想談談?」黎離詢問。
這一次維克多眼睛眨得像在抽筋。
「行。」黎離站起身來,用強悍的靈力把維克多帶了出來。
被帶出來的瞬間,維克多就察覺到那股浩蕩如高山的可怕壓力緩緩地散去了,然而此刻他的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心跳亦是快到爆炸,就連手腳都略有癱軟。
他被神明一般的存在,踩在腳下足足有兩日……
這兩天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維克多也不知曉。
在回過神的第一時間,維克多便猛地轉頭看向黎離,竭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冷靜。
「我要見你們的城主。」
「我現在已經知道你們不是魔法界的人了,你們是另外一位神明的眷者對吧?你們來到這裡其實是為了推翻光明神的統治對不對?還是說你們也是從迷霧深淵之中來的,想要佔領魔法界?相信我,我們不死教會與你們深淵的人完全沒有必要繼續打下去,我們可以和平相處的,我們現在已經和你們是同類了,只要我們推翻光明教會和塔城的統治,這個大陸的資源完全夠我們……」
沒有等維克多說完,黎離的眸色已經冷了下去。
轟——!
才被帶出來的維克多,又被黎離猛地丟回第五劍陣中去了。
他再次被劍陣的恐怖力量壓制得一動不能動,方才喋喋不休的嘴努力張了數次,但現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神中充滿了不解和震驚。
維克多不明白,自己剛才已經第一時間表明了自己的誠意和合作意圖了。
按照道理來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天劍城的這群人很有可能是光明教會的對手,那麼就該和亡靈法師們協作才對,為此,他甚至特意放低了姿態,表明了自己的真誠,但是為何對方會拒絕自己?!
除了這一次完全沒有造成傷亡的「進攻天劍城」之外,他們亡靈法師和這股突然出現的神秘勢力完全沒有結過樑子!也許孤島那次也算……南塔城也算……然後之前在游民村落中抓人也算?
但是天劍宗這不是也沒人死嗎?為什麼他們還要這麼冷酷?
黎離揚了揚枯榮劍,目光淡漠地看著維克多。
「如果你覺得我是來聽你說這些的,那你可以在這裡等死了。」
「我可以告訴你,我們雖然也不算什麼好人,但是與你們亡靈法師不是一路貨色,所以我們永遠無法成為同伴。」
「我給你五天考慮時間,這五天裡,你不妨趴在這裡好好想想,下次被放出來後該說些什麼才能不被丟回去。」
說完這些後,黎離毫不猶豫地轉身,朝著山下飛去了。
後方的秋雲生幾人跟上。
「六師叔,不管他了嗎?」
「不用管,他現在還抱有妄想,不會老實交代什麼,且繼續壓著,等他認清現狀後再去問話。」
「是。」秋雲生應聲後,詢問道:「那我們現在需要做什麼?」
「你率眾弟子繼續在天劍城周邊戒備,我們現在已經不是昔日籍籍無名的游民村落了,很多人都盯上我們了。」
黎離遙望向遠方的一片昏暗,只覺得內心靜得可怕。
亡靈法師,光明教會,消失的第五座塔城,神明的國度,下落不明的師父,還有那些飛升後便了無音訊的前輩們……
這一切一切,似乎隱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一個能讓這個世界傾覆的秘密。
只要是看不見的暗處,就有偷襲者埋伏的可能,這是黎離戰鬥了無數次後得到的血的教訓。
黎離轉身,看向一路跟隨的師侄們。
她正色,在心中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待雙月黯淡結束後,通知所有弟子前來山門,舉辦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次宗門大會!」
秋雲生愣了一下,但凡大點的宗門,每隔幾年就會召開宗門大會,談論下宗門發展之類的大事……
但是天劍宗倒是很少弄這種,上一次宗門大會還是在和魔修打得最厲害時例行召開的,當時那場宗門大會也就開了半盞茶的工夫,因為所議主題是「是戰是和?」
劍修們當然舉著劍就嗷嗷亂吼「戰」了,壓根沒有一聲異議,宗門大會召開後的兩個時辰後,他們就烏壓壓地御劍飛行到了正魔戰場的最前線,和魔修們殺得難分難解了。
秋雲生恭敬問:「不知此次宗門大會所議何事?也好提前告知師弟師妹們,讓他們做好準備,以便暢抒己見。」
黎離將枯榮劍收回劍鞘,稍加思忖後,鄭重回答——
「就論……該如何在魔法界苟住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3 03:31 PM
第四卷:天劍不藏鋒 第九十八章 城外來了妖怪!
在短暫的休息了一天之後,第一戰鬥軍團的一眾勇士就都坐不住了。
陸陸續續的,有人來到中心醫院找上了仙蒂和格魯,想要申請現在就往迷霧深淵出發,開始駐守任務。
就連之前一直鮮少與人來往的諾西姆都在其中。
仙蒂有點驚訝地看著突然到訪的諾西姆,「我以為你們會更想多休息兩天的,畢竟黎離大人也說不急著出去,後面會為我們打造合適的武器和鎧甲,還有各種備用的資源以及我們到時候居住的屋舍,更重要的是,我們也許應該在天劍城偏遠的地方練習一下配合。」
諾西姆毫不客氣,一屁股坐在屬於格魯的院長椅子上,懶懶地把自己的魔杖丟在桌上,單手托著腦袋斜看向仙蒂和格魯。
「戰鬥技巧或是配合,都是需要實戰才能練出來的。」
提到戰鬥,諾西姆小麥色的皮膚上也泛出了淡淡的紅色,似乎是情緒變得高昂了許多。
「另外武器和鎧甲,之前我們沒有那些東西不也順利救出礦工了嗎?更何況我們這些人不會被魔獸主動進攻,鎧甲的意義其實不算太重要,至於屋舍什麼的,附近的礦洞能夠住人,還有礦工們遺留下的臨時居所也能住人,再不濟我們請戈斯他們帶上建築隊同行也可以。總之再糟糕的條件也不可能會比當初的孤島差吧?」
仙蒂愣愣地點頭:「這倒是。」
「那就對了,所以你們快點向黎離大人提議,今天就讓我們出發去駐守深淵吧。」
「額……好的。」
得到想要的答案後,諾西姆滿意地抄起桌上的魔杖準備離開。
不過這時,回過神的格魯卻叫住了她。
「諾西姆!」
「嗯?」諾西姆回頭,冷冰冰地問:「怎麼?難道要問罪我坐了您的座椅嗎?」
格魯面對遮掩的刺頭時倒是完全不氣,他平靜道:「黎離大人決定將天劍城第一戰鬥軍團正式成立,同時任命我為軍團長,負責安排第一軍團的所有事務。」
「哦,恭喜。」諾西姆朝著格魯偏過頭,敷衍開口。
「但是由於我大部分時間需要留守在中心醫院,而且我本人對於戰鬥並不是很擅長,所以我向她提議,同時設立了兩席副團長,一個是仙蒂,另外一個是你。」
「哦,也恭喜你。」她又偏向仙蒂那邊,語氣同樣敷衍。
「同喜。」仙蒂笑容洋溢,真摯對著諾西姆道。
「……嗯?」
諾西姆都快走出院長休息室的大門了,才突然反應過來,她轉過身,滿臉錯愕地看向屋內微笑著的兩人。
「你……你說另外一個是我?」
「沒有錯,就是你。」格魯溫和笑著回答。
「黎離大人能同意?!」
「她同意了。」
諾西姆直到走出去的時候,精神都像是有些恍惚,路過門檻的時候差點被絆了一下,用魔法杖撐著才沒倒下去。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格魯感慨道:「真是沒想到,她居然也有這樣好說話的一天。」
「諾西姆並不像大家說的那樣不好接近,在礦區的時候,她還教了我們很多戰鬥機巧呢。」仙蒂一本正經地給自己的隊友爭辯。
「我知道,她的戰鬥技巧一直都很強的。」
「啊?格魯大人曾經認識諾西姆?」
「也算不上認識。」格魯眼中似乎浮現出一些回憶,笑道:「好多年前,我們都還年輕那會兒……她曾經是鮮有的游民出身的魔法師,而且沒加入任何魔法學院,而是自己在角鬥場中掙錢找人學習魔法,我在單人戰中遇到過她,明明是剋制她的水系,卻被她打得很慘。」
「後來呢?她怎麼會出現在南塔城外的孤島……」
「亡靈法師把她的孩子害死了,她一直在追蹤他們的痕跡想要報復,我在島上看到她的時候也很詫異,沒想到她居然硬生生追到了南塔城。」
像諾西姆這樣的人太多了,這裡的每個人身上都有自己的故事,包括仙蒂自己也是如此。
仙蒂注視著他們,突然就產生了一種微妙的共鳴。
或許,他們真的能成為一個很好的團隊呢?
黎離沒有打消第一戰鬥軍團的熱情,非常爽快地批准他們前往迷霧深淵的請求了,甚至還從藥檀那兒薅來若干藥材,又從科林斯那兒弄到了不少生活用品,全部拿給了仙蒂他們。
只不過她沒想到的是,送走了第一軍團,卻又迎來了新的客人。
天劍城外。
西普那摸著下巴,饒有所思地觀察著眼前的這座大城。
跟在他身後的是大孫子凱瑞,以及小孫子多拉,倆孫子這一路上都很激動,也吵嚷了一路了。
凱瑞:「我是代表烏雲家族去天劍城談山貨生意的,你跟著過來幹嘛?」
多拉:「大哥你這就不知道了吧?我購買了司空城主的劇本,排練出的話劇《孤獨劍士傲視天下》已經是東塔城最受歡迎的劇目了,這次是過來送分紅外加商議新劇本的事!」
在邊上聽著的西普那都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嘆氣了。
他也是沒料到,自家兩個孫子和天劍城的來往竟然如此密切,尤其是凱瑞,托了他的福,現在魔獸山脈的山貨在東塔城中賣得很俏,烏雲家族掙了不少錢。
「那爺爺跟過來幹嘛?」多拉仰起頭看西普那。
老頭板著臉:「當然是有正事,我是代表白色尖塔去援助天劍城的,有人匯報說那附近出現了高危區域。」
這也是向天劍城遞出交好的訊息,是白色尖塔議會商定後的抉擇。
就連帶過來的勇士隊伍人選都很微妙,是和天劍宗關係挺好的東塔綜合學院以及阿瑞斯戰鬥學院的一隊。
不過走到半路的時候他就接到格魯的傳訊,聽聞天劍城已經派人去鎮守了高危區域的消息,所以一開始的緊急援助好像變成徹底的參觀了。
梅麗莎看了一眼隔壁的隊伍,不由得露出些許笑容:「賽爾,你給黎離的第二封挑戰書寫好了嗎?」
「嗯。」賽爾嚴肅地點點頭,然後糾正梅麗莎,「聽說尤利西斯最近也在天劍城,所以我這次準備了兩份挑戰書。」
伊莉絲高高興興地給自家隊長潑涼水:「嘿,這回能看我們隊長被連續打趴下兩次咯!」
「聽說天劍宗的所有學生都是學劍的,裡面說不定還有其他的劍術高手,隊長指不定會被打趴下好多次。」埃西亞偏過頭狠心補刀。
人還沒進天劍城,阿瑞斯戰鬥學院的隊伍已經決裂一百次了。
聽聞消息的司空燼和黎離親自出來迎接,同行的還有智者和威爾斯幾人,格魯聞訊後亦是匆匆趕來,滿臉都是喜色。
「西普那大人!」
西普那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到格魯身上,這些日子兩人偶爾也有傳訊,知道格魯在天劍城中似乎很受重用,只不過現在親自看到了,他才真正放心下來。
對著格魯點點頭後,西普那一臉嚴肅地看向司空燼,行了個戰士禮。
「我的學生都跟我說了,非常感謝各位對他的照顧!」
是第一次看到司空燼,對這位神秘的院長很是好奇。
此時站在他眼前的赫然是一個清瘦和藹的老者,鬚髮皆白,身姿卻好似青松翠柏,讓人莫名生出好感。
司空燼微微一笑,面上早就不見對黎離他們的混球模樣,只有一宗之長才有的高深和穩重。
「應該的。」他溫和道:「如果有興趣的話,不妨一起參觀下天劍城?」
西普那他們開始一邊參觀,一邊低聲談正事了。
從東塔城和天劍城之間的合作,再到前陣子亡靈法師的異動,還有被改造者們現在的狀況,雙方都需要詳談。
按說黎離也該跟上去的,但是看看那邊一群老頭,再看看還貌美如花的自己,一百多歲的她很不要臉的假裝小輩,混在了接待學生的隊伍中。
才剛走過去,賽爾就默默地從人群之中走出,遞給黎離一張羊皮紙。
黎離習以為常了,接過來直接揣好當紀念品。
她認真詢問:「你現在就要打嗎?」
賽爾愣了一下:「可以嗎?」
「可以,但是我有點事兒,你想打的話我給你找其他……學生。」黎離思忖了一下,認真開口:「都是天劍宗的,全部用劍,也都愛打架,你們應該合得來。」
賽爾聞言,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但是他還自矜身份,一本正經地告誡黎離:「我雖然強兩次惜敗於你,但是實力並不比你弱,如果只是普通學生的話,與我對戰恐怕會很有壓力。」
「嗯嗯。」黎離敷衍地點頭:「你先去吧,把他們都打趴下了我就來跟你打。」
語罷,對著格魯示意趕緊把這人帶去中心醫院。
劍修們的屋子沒建好,現在都暫住在醫院當病號。之前還有艾瑞爾當陪練打發時間,結果艾瑞爾被打怕了,現在都不往那邊去了,眼下賽爾來了可不能再放過了。
格魯有點同情地看了一下賽爾,想到那五十個冷酷的劍修,又想到西普那老師似乎準備把這個矮子劍修帶在身邊當學生,所以有點不忍心。
結果賽爾倒是先催促他了:「格魯你愣著幹嘛,快帶我去吧!」
「行吧。」格魯嘆氣。
西普那老師都說過挫折是最好的成長……那他讓這位後輩成長一下,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吧?
賽爾拿著紅蓮劍興沖沖地往中心醫院去了。
黎離看著站在原地的伊莉絲幾人,好奇:「你們不去看你們隊長打架嗎?」
沒記錯的話,阿瑞斯戰鬥學院的其他人好像挺喜歡看賽爾被打臉的。
「太丟臉了,不想去。」伊莉絲迅速搖頭,然後就眼巴巴地望向了黎離:「我們從東塔城一路狂奔過來,路上都沒吃什麼東西。」
被伊莉絲用小貓一樣的眼睛注視著,黎離也狠不下心來,溫和道:「那你去那邊的商業街看看,那邊開了很多天劍城特有的小吃店,味道很不錯。」
伊莉絲眼睛更亮了:「要錢嗎?」
黎離的聲音也更溫和了:「要。」
「……」
最後,伊莉絲幾人還是吃上了天劍城的小吃,付款事宜就簡單了,全部都「記賽爾隊長的賬上」。
梅麗莎過來倒是有正事要辦的。
「火焰拍賣場想要在天劍城建立一所特殊的拍賣場地,之前已經和司空城主達成了共識,這次過來是想要進行一些細節的詳談的。」
梅麗莎一如往日的精神抖擻,微笑著對黎離問好:「這回的拍賣場會稍微不一樣,有兩套拍賣價值體系同時運行,第一種和東塔城的一樣,另一種交易的點數似乎是以你們天劍城中的『貢獻點』為衡量標準,用於城內的物資兌換。」
黎離也曾經聽大師兄提起過「貢獻點」這個想法,各種工作完成後都能得到一定數量的貢獻點,積累到一定數量後可以拿去兌換物資,同時自己獲取了各種用不上的物資也能拿去兌換貢獻點,據他所說這個方法能夠更好地留住人才。
不過這明顯不是黎離想要操心的事情了。
把梅麗莎丟給戈斯,由這位礦工隊長出面來敲定拍賣場的選址,是再合適不過的事情了。
現在的天劍城還真是人才濟濟,過得居然比在修真界還省事了啊。
可惜還不能省心。
因為司空燼那邊傳訊,讓黎離趕緊過去了。
西普那正坐在院中喝茶,此刻在他對面的僅有司空燼和格魯兩人,從他們的表情來看,正在談論的事情非常重要。
看到黎離進來,司空燼對著她招招手,沉聲道:「有些事得讓你知曉。」
「什麼事?」
黎離有點疑惑,畢竟大部分時候司空燼都能自行決定的。
西普那倒也不奇怪黎離會來,畢竟在他眼中,黎離約莫是司空燼指定的下一任院長,帶著親自培養也是正常。
他正色開口道:「在南塔城之戰中,我們將二號斬首,並且從他的空間戒指中發現了一些東西。各種痕跡表明,他曾經是東塔城叛逃的強者,甚至曾經還是白色尖塔的一席議員。」
黎離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畢竟現在山上還壓著一位前獅鷲騎士長,這來歷不比尖塔議員小。
而且亡靈法師沒法從石頭縫裡蹦出來,肯定是從各個塔城中叛逃出去的。
「更重要的有兩件事,我們發現,他們似乎在東塔城內埋伏了很多未經改造,但是卻信仰著亡靈法師的信徒。正如前兩天在你們天劍城中冒頭的那兩個礦工一樣。接下來東塔城會暗中進行一次大清理,想辦法揪出這些亡靈法師的釘子,你們天劍城也需要小心。」
「多謝提醒。」司空燼點點頭道謝,天劍城新建不久,外加遠不如東塔城大,所以這方面的壓力倒是要小很多。
更重要的是,有黃默音天天蹲樹上,這些釘子除非全程用文字和眼神交流,不然只要一吱聲就得暴露。
不過西普那接下來說的這件事,就是天劍城得重點關注的了。
「根據二號留下來的一些手記,除了改造之外,他們似乎還在做另一項特殊的試驗。」
黎離坐正了一些,沉聲詢問:「什麼試驗?」
西普那的表情無比凝重。
「他們似乎在試驗被改造的人能否在深淵之中存活,白色尖塔排除了多個試驗地點,最後確定可能性最大的,就是深淵數量最多的魔獸山脈。」
「……」黎離眼神變得凌厲起來。
「深淵之下到底是什麼樣的場景我們都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跟你們說一下那些最早出現的深淵現在是什麼樣。」西普那眉頭緊皺,似乎在回憶著什麼可怕的畫面。「深淵周邊已經淪為了魔獸的領土,全部都被迷霧覆蓋著,暗無天日,彷彿另一個世界。」
「東塔城曾派出數位勇士想要前往那附近探看情況,結果還沒靠近,就被魔獸和迷霧給吞沒了。」
「根據二號留下的手記看,即便是被改造者,也不是每一個都能在那種環境存活……」
「所以他們將很多被改造者都帶去了迷霧之中,探尋在深淵中活下去的方法,從他的手記顯示,陸陸續續死掉了近千人,還有多少人被他們丟在深淵附近無人知曉。」
「……」
西普那一邊低沉地訴說著白色尖塔的發現,一邊將手記的複製本遞出來。
「所以在聽格魯說你們活捉了一個亡靈法師……先說好,別因此對我的學生起疑,他不是我安置在你們天劍城的臥底。這家伙只是在發現有人入侵後給我求援,後來才又說你們已經把人都抓住了,具體的什麼都沒講。」
格魯有點靦腆地笑著,摸了摸鼻子:「抱歉老師,這種事沒有獲得城主允許,我不能輕易洩露的。」
西普那瞪了格魯一眼,眼中卻並沒有惱怒,只有隱約的欣慰。
黎離思忖片刻,抬頭對西普那道:「既然是您想知道,那也不是不能說。」
「嗯?」
「那個人是亡靈法師中的五號,他的真實身份是光明教廷的前獅鷲騎士長維克多。」
「嘶!」
西普那的表情驟然失去控制,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氣,露出一絲苦笑:「這麼久來頭一次活捉到身份如此特殊的亡靈法師,真是讓我意外。」
「這件事我們不想讓光明教會知道,如果可以,暫時也不要白色尖塔裡其他人知曉,因為我們還沒從他口中弄出多少有用的消息。」黎離語氣鄭重道:「所以如果那邊有人探問,麻煩您幫著隱瞞一下,就說只是個普通的亡靈法師,已經伏誅了。」
西普那緩緩地點了點頭:「看樣子你們是怕光明教會把人要走啊,這沒問題,但是據說尤利西斯也在你們城中,確定他沒有向光明教廷那邊匯報嗎?」
「他現在也算是我們的人了,維克多的身份就是他告訴我們的。」
「……」
西普那古怪地打量了一下對面的黎離和司空燼,誰不知道尤利西斯是什麼德性,他們居然能把他給收服了?真是不可思議!
「既然如此,那我自然不會做那種洩密的惡人,另外就是,我也想從維克多那裡知道更多有關亡靈法師的事情。」
司空燼微妙地捕捉到了一個關鍵詞:「你?」
「是的,是我,而非是整個白色尖塔。」
西普那目光坦然地看向司空燼,嚴肅道:「我今天與你分享的有關二號的所有消息,其實也都是白色尖塔議會不可外傳的絕密消息,按照規矩是不能告訴你們的。」
「但是在格魯的傳訊中,我意識到天劍城是個值得合作的對象,所以我以個人名義與你們交換信息。」
司空燼和黎離交換了一下眼神。
黎離緩緩開口:「交換信息沒有問題,但是你可能需要等一陣子。」
「等?」
「再讓他趴幾天,可能更容易撬開口,在這之前,我們天劍宗正好有點事情要忙。」
……
黎離說的事自然就是宗門大會了。
籠罩著天空的迷霧終於開始逐漸散去,天穹上透露出些許微光,在持續了數日的永夜之後,大陸終於又迎來了光明。
天劍城中,客人們正分散在各地體驗著天劍城的各種特殊文化,梅麗莎和伊莉絲他們已經被戈斯帶著開始體驗建房子了,西普那這個白來的強者也沒被放過,智者把他帶到了天劍學院,為那些熊孩子們上了一場東塔城的歷史課。
唯一痛苦的,只有賽爾。
他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渾身的力氣都像是被抽空了,就連抬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唯一能動的只有他的眼睛,而現在,這雙眼中透露出的深深疲憊和絕望,讓所有人看了都要心疼——除了劍修。
幾十個劍修聚在中心醫院後方的病患活動區,在已經被打趴下的賽爾圍在最中間,他們身上還穿著帶有「重症病患」標識的藍白條紋病號服,且個個都是清瘦白淨的模樣,看起來和他們手中纖細的長劍一樣,都是如此的無害。
誰能想像,賽爾就在這些人的手裡受盡了折磨呢?
此刻,劍修看著賽爾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隻送上門的肥羊,畢竟會主動來找劍修切磋的道友鮮少,能堅持這麼久的更是罕見。
「這小家伙很有意思,居然比小獅子還抗揍,連著輸了七場了還想繼續來。」
「我就欣賞這種不服輸的毛頭小子。」
「嘿小家伙,還要繼續打嗎?」
地上的賽爾拼盡全力,發出不屈服的吶喊——
「我不是小家伙!還有,只要我沒有認輸,我就不算輸!」
這句話過於響亮,讓所有劍修們都忍不住挑眉。
「你這小家伙可真個犟種,怕是全身骨頭都碎了嘴也還是硬的。」
「既然這樣,那你站起來,我們再和你切磋一下?」
賽爾搖搖晃晃地準備爬起來,然而還未等他站穩,一聲清亮的劍嘯忽然從遠處響起,響徹天際。
方才還一臉笑意的劍修們驟然收起笑容,齊齊取出手中長劍,御空而起!
賽爾愣了一下,再抬頭的時候,就看到數十道劍光在頭頂劃過。
他們奔往的方向,赫然是天劍宗山門所在。
劍修們已有許久不曾參加過宗門大會了,早在幾日前,秋雲生便告知了他們這次宗門大會所議之事,有人還特意為這次大會擬了長長的文稿。
天劍宗的山門內,不多時便聚集了幾十個劍修,除了還在外辛苦為大家的武器搜尋材料的洪大錘外,全員集結,身為天劍宗後來的正式弟子,藥檀和西壬也在其列。
自從黎離重掌前幾個劍陣後,現在他們也能自如地來往於山門內了。
最前方,黎離和司空燼並肩而立。
原本按照規矩,像天劍宗這樣的大宗門在開宗門大會之前,都得卜算個吉日,再由掌門和長老帶領著叩拜各位師祖畫像等等,而後才能按照各個弟子在門內的輩分立於山前,開始正式議事。
自從司空燼當上掌門後,天劍宗就沒那麼多規矩了。
沒有外人在場,司空燼也懶得端著掌門的威嚴架子,對著眾人懶懶地擺了擺手。
「行了就懶得走什麼祭宗叩劍的麻煩流程了,咱們直接開議。來了魔法世界這麼久,想來你們也差不多清楚這裡的情況了,關於你們師祖的事情暫不論,你們就先說說,眼下天劍宗正面臨重重危機,我們該如何自處?」
語罷,他掃視一眼眾人,淡淡道:「直言不諱便是。」
話音剛落,便有一個愣頭青弟子先站了出來。
「大師伯,六師叔,師侄覺得現在宗門最大的麻煩是那些亡靈法師們,他們定不會就此罷休,前幾日的進攻便是一個訊號,下一次說不定就會有更多外敵前來了!」
黎離點了點頭:「師侄所言甚是,所以你覺得我們應該加強戒備,以穩住天劍城的安寧?」
「啊不,我覺得我們該摸到他們的老巢,直接全部殺了!吾願第一個前往!」
說出最後那句話後,那位師侄殺氣騰騰地揮了揮劍,氣勢驚人。
後方好幾個弟子也開始挽袖子揮劍,激動得像是一群猴子嗷嗷亂叫:「王師兄帶我一個,我也要去!」
「血戰到底!」
「只要把敵人們殺完了,我們就苟住了!」
「……好,下一個。」黎離面無表情。
很快又是一個師侄站了出來,這一個似乎做足了準備,手上甚至還拿上了一張字跡滿滿的紙。
「王師兄所言很有道理,唯獨遺漏了一件事,那就是沒找到摸出亡靈法師老巢的方法。師妹倒是想出一個妙招,我願假意投誠亡靈法師,潛入他們的老巢,然後咱們來個裡應外合,把他們全部幹掉……」
說到後面,這位師妹也開始挽袖子握拳頭了。
其餘弟子開始跟著附議:「全部幹掉!」
黎離面無表情地讓這群猴子也退下:「下一個。」
天劍宗眾弟子的情緒完全被調動起來了,已經不需要司空燼和黎離點人出來回答了,他們自己就情緒激昂到了極點。
有遇到意見相悖之時,他們甚至拿起劍一言不發地走到邊上,開始用老規矩來決出誰說的更有道理。
這一幕過於熱火朝天,把藥檀和西壬驚得眼睛都不敢眨。
黎離默默地揉了揉額角,無奈地看向大師兄:「你不管管?」
「無妨,且隨他們去吧,這樣才能聽到他們的真實想法,也好決定咱們到底是獨善其身閉關個幾百年慢慢提高修為,還是索性蹚到這片渾水中。」司空燼微笑看著這一幕,面上半點惱怒也沒,「反正一開始也沒指望他們能提出什麼建設性的意見,不是嗎?」
黎離輕嘆了一口氣:「好像是這樣沒錯。」
好在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徹頭徹尾的莽夫。
諸如秋雲生等較為穩重者,也開始分析局勢,冷靜地提出不少有用的線索。
「我覺得,我們現在需要做的是聯合東塔城和南塔城,確保大陸的上大多勢力與我們為友宗,而非敵對……」
「想要鞏固我們和各個種族和家族之間的關係,不妨再收些弟子,諸如尤利西斯這樣的人才完全可以挖進宗門……」
終於有一句能聽懂的了,正在打瞌睡的小胖子猛地抬頭。
舉起手高聲:「我附議!」
……
山門內吵得熱火朝天。
王大爺在山門口站著聽了會兒,懶懶地打了個哈欠,他是個粗人,不愛動腦子也不擅長打架,這種事不是他該去參與的。
他的戰場在山門外,在麻將桌上,在灶台間。
昨日來了這麼多的客人,按照以往的慣例,這些客人們的伙食安排接下來都得由他出面搞定的,這次也不例外。
這可是來到魔法界後的第一批客人,萬萬不能丟了天劍宗的臉!
為了讓他們見識到修真界的美食文化,王大爺準備在明日弄一頓待客宴席。
為此,他從昨晚開始,足足在廚房中熬了一整夜為今日的待客宴做準備,從早餐的各式包子蝦餃餛飩麵條,再到午餐的燒蹄髈鹵牛肉燉小雞炸蘑菇等等,恨不能把平生知曉的所有菜譜都搬到桌上。
就連原本還在忙著修房子的戈斯,都被王大爺攆到了山上去尋找各種野生菌和奇珍山貨,為晚上的菌湯做準備。
至於艾瑞爾和科林斯也沒好到哪兒去,被大爺呼來喝去,又是殺雞又是宰豬,一人繫一張圍裙,再也沒有小公爵和小少爺的派頭了。
有了這些人的幫忙,王大爺總算是得空了。
「早知道就該把小藥壇子和黑皮小妖怪一起叫出來的……居然被他倆給躲過去了。」
王大爺不滿地嘀咕著,看了看山門內的那些身影,最後還是沒去打擾。
天劍宗現在是越來越熱鬧了,方才回看的那一眼,總覺得好像已經回到了在修真界的日子,山門內是清雋挺拔的仙門劍修,山門外是繁華熱鬧的世俗人間。
在魔修打進來之前,王大爺的每一天都過得極其清閒。
每日清晨,劍修們便早早地起來練劍,從他的小木屋中看過去,那些劍光像彩虹似的,好看極了。
王大爺於修煉之道上全無天賦,就連御劍都學得分外勉強,能如此壽延綿長,全虧了老天爺願意在麻將之道上給他餵飯,贏來了司空燼的那粒增壽丹,多活了這數百年。
百年時光好不快意,他日日拿個大掃把在山門來回灑掃一圈,偶爾再去巡兩三次山,偶爾遇到剛入山門不久的小劍修,就哄著他們幫自己幹這些活計。王大爺自己則摸到天劍城中搓半天的麻將,回去時給那些被騙的小家伙帶些糖葫蘆糖油果子之類的吃食,把那些清修慣了的小鬼們哄得好不高興,搶著要幫他幹活。
不過在種趣事也只是偶爾,多數時候他還是在自己做的,今日復明日,百年就這樣過了,也成了刻在骨子裡的習慣。
那會兒的日子,過得逍遙的很吶。
王大爺忍不住在心中感慨著,雖然累了一整夜,此刻卻也不犯睏。
路過小院時,他拿起角落的掃把,暗自樂了一下,眼中逐漸浮現出回憶之色。
他慢悠悠地沿著山道走向天劍城,一邊回憶歲月靜好的過往,一邊仔細地灑掃著山道上的塵土落葉。
那些孩子們可都在開宗門大會吶,他這個巡山的老頭也得抄起家伙做起老本行才是。
若是六月初六,他巡山時能再巡仔細些,是不是就……
蜿蜒的青石板路一直從天劍宗山門鋪陳到天劍城中。
此時天色大亮,偶聽得雞鳴狗叫,孩童稚嫩嬉笑,王大爺眉眼間的褶子都愜意地擠到了一起。
然而也就在這時,一團烏壓壓的黑影似乎在朝天劍城的方向靠近,王大爺辨不出那是什麼玩意兒,只看到那隻巨大的怪物壓了過來,怪物之上,更站有有數道詭異的身影閃現,他們的裝扮格外奇特,手中皆拿著前所未見的武器。
離得近了,王大爺才發現那隻巨大的怪物是隻約莫十丈高的樹妖!
在這怪物的上方,還有一隻人頭鳥身的怪物張開了巨大的翅膀,每一次搧動之時,都帶出一陣陣帶著電光的烈風!
黃默音等人暫時不在,守門的臨時換成了大橘。此刻看到外面的入侵者,犬獸身上的毛倏地炸開,張開大口便朝著外面來人一通吼叫——
「汪,汪汪汪!」
大事不妙,外敵又來了!
王大爺將手中掃把一甩,哆哆嗦嗦地拿出一把劍,踩在劍上磕磕巴巴地念了三遍御劍訣才算勉強飛起來。
下一刻,乓乓的敲鑼聲由天劍城一路響回天劍宗。
「敵襲!敵襲!」
「城外來了好大一群妖怪!」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13 06:07 PM
第四卷:天劍不藏鋒 第九十九章 火熱招生中!
天劍城外。
歷經漫長旅途終於抵達天劍城的精靈們滿臉的疲色。
精靈本就人口較少,故土情結也更深,鮮少有願意離開南塔城疆域遠行的,所以南塔城沒有飛舟這種一次性能夠搭載數千人的巨型魔法道具。
但是他們有神奇的樹人,這種神奇的種族擁有整個大陸所有種族中最巨大的體型,同時只要扎根在地上就能快速恢復體力,能夠不眠不休地全速前進,看似笨拙的他們每走出一步便相當於普通人類或者精靈奔跑十步,實乃精靈們遠行的最佳助力。
同行的還有當初留在南塔城商議半獸人和精靈的各種交易的芙可絲幾人,他們原本打算直接回北塔城的,不過卻在艾瑞爾那兒聽到了離譜的消息:他們的小公爵打算暫時留在天劍城了。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改變了艾瑞爾的想法,但是身為親衛隊,自然應該隨時跟隨在小公爵的身邊,所以芙可絲幾人乾脆與這些精靈同行來到了天劍城。
現在,兩方人馬都有點懵。
有個精靈愣愣地看著王大爺遠去的背影,有點不敢置信地問:「剛才那個老人……是飛上天的嗎?」
另一個精靈點點頭。「沒錯,他的確是上天了。」
「可是我剛剛看到他拿著掃把一路掃過來的,看起來就像個負責打掃的普通人,他穿的衣服也不像是學生或是老師。」
「天劍宗居然如此恐怖,連一個掃地老人都能夠掌握超難學的飛行魔法?!」
「不止是飛行魔法!他剛剛抽出來的是劍而不是魔杖,這說明他極有可能是同時修行魔法和劍術的魔法戰士!」
「不愧是戰勝那麼多隊伍,拿下塔城大賽頭名的學院啊!」
精靈們越是議論,眼中的崇敬之色越是濃鬱。
芙可絲他們也迅速地交換了一下眼神,神情凝重地看向天劍城。
閃電搧動翅膀,緩緩地解除了獸化狀態落到地面上,他微微皺眉,低聲道:「難怪艾瑞爾大人會選擇留在這裡……天劍宗果然不是普通的魔法學院,他們原來一直都隱藏著真正的實力,現在看來,即便是最有名的阿瑞斯戰鬥學院也比不過他們。」
芙可絲也認同道:「不愧是公爵大人,每個決定都如此慎重且有遠見,看樣子當初他選擇加入天劍宗就是看破了他們的偽裝。」
天劍城現在已不是當初那個破敗荒涼的小村落了,雖不如塔城那般城牆高聳得好似要將內外隔絕為兩個世界,卻也多了道城牆。
司空燼起初全然沒有要修建它的意思,這東西除非大費人力弄得和塔城那樣宏偉,否則是防不住魔獸和魔法師的,連戰鬥技巧高超些的普通戰士也能輕鬆爬過,所以他不願在這上面費心費力。
但後來蘇珊挽著袖子強烈堅持,說是沒有城牆攔著,新孵出的幾百隻咕咕雞崽都要跑城外被魔獸叼了去。想著每日必吃的咕咕蛋和未來的小雞燉蘑菇,司空城主還是捏著鼻子拍板,弄出了這堵兩人高的城牆。
此刻,精靈和半獸人便站在城外,前者手中還捏著當初在南塔城裡拿到的招生簡章,滿心歡喜地等著天劍宗的人來接他們。
沒等多久,天空上忽地響起一聲清亮的劍嘯。
下一刻,碧藍如洗的天幕上閃過數十道白光,是雲霧被快速地拂散了還沒來得及聚攏後留下的殘痕,幾十道連在一起,好似將天空切成細密的碎片。
直到天空的碎痕一直蔓延到城外時,劍光也似流星齊齊墜落在精靈和半獸人眼前。
王大爺的這次敲鑼非常奏效,把方才還在宗門大會上吵得不可開交的劍修們全都給敲出來了。
黎離在半空中就認出王大爺口中的「樹妖」和「鳥怪」是誰了,後者沒見過巨型樹人和獸化後的閃電,會認出也是難免。
抬手示意身後的眾劍修們不要誤傷後,黎離穩穩地落在這群新客人的跟前。
巨大的樹人晃動了一下,緩緩地躬身向她行禮,樹幹上那張大嘴中發出低沉的問候聲。
「費魯曼長老和木茜大人托我向您問安,好久不見,黎離大人。」
樹人的聲音非常沉悶,聽起來像是從泥土中傳出的一般。
黎離愣了一下,剛才看到樹人張嘴,她還以為它也要和自家院裡的小樹人一樣「嚶嚶嚶」呢,沒想到它居然會說人話……
「謝謝。」她對著樹人點點頭,然後看向了這一大群人。
「你們怎麼從南塔城來到這裡?」
為首的精靈很眼熟,正是當初那個抱著豎琴的吟游詩人。
他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容,優雅地邁步上前對著黎離一眾劍修,最後將視線鎖定在黎離身後的黃默音身上。
然後,這個精靈的眼神倏然間變得火熱了。
「是這樣的,諸位。」
「我們都是看到了天劍宗留在南塔城的招生簡章,想要過來加入天劍宗學習各種戰鬥技巧和藥劑製作知識的,費魯曼大人非常支持我們的選擇,特意派了一名樹人護送我們過來。」
雖然說的是「各種戰鬥技巧」,但是這裡站著的人至少有八成手中都拿著各種樂器,很明顯,大部分人都是沖著黃默音而來的。
其實精靈大多對戰鬥都提不起太大興趣,像西壬那樣的是極少數,大部分精靈更熱愛詩歌和音樂,他們的魔法也大多用來治療和日常種植植物,擅長攻擊的並不夠多。
但是在南塔城之戰過後,精靈們意識到他們需要改變了。
他們需要遠游到外學習更多的戰鬥技巧,才能夠守護好自己的家園。
那麼問題來了,學習戰鬥技巧哪家強?
西塔城不用考慮,精靈們對光明神並不算多深信仰,他們選擇忠於生命之樹,獅鷲騎士軍團也不是誰都能進去學習的;北塔城就別說了,雖然現在在和半獸人們做交易,但是精靈們依然對粗魯的他們存有成見,況且北塔城那個凍死人的溫度著實不適合習慣溫暖南方的精靈,看來看去也只有東塔城最合適。
可是東塔城號稱戰鬥技巧最強的阿瑞斯戰鬥學院的那位天才劍士……好像是被天劍宗按在地上捶了。
更何況,天劍城還有一位擅長用音樂攻擊敵人的黃默音!
能夠不用丟掉他們心愛的豎琴和風笛,不用從頭練習各種陌生的武器,這是多麼誘人的條件啊!
此刻,精靈們看著黃默音的眼神彷彿看到了樂器大師,充滿了敬意和火熱!
「黃大師,我們想跟隨您學習音樂技巧!」
「您是真正的音樂大師,能夠將溫和的音樂化作最鋒利的刀刃,這是堪比神跡的能力啊!」
「我們希望能成為您的學生!」
「黃老師!請收下我們!」
拿著嗩吶的黃默音表情逐漸呆滯,她目瞪口呆地看向這群精靈:「哈?」
興奮的精靈樂師們被西壬帶去休息了,芙可絲一行人也被艾瑞爾領走,熱鬧非凡的城門總算恢復了安寧。
黃默音的表情精彩紛呈地變了又變,黎離好奇地偏頭看向她:「他們可是特意來找你的,你想要收下他們嗎?」
「……」
一貫大咧咧的黃默音這次沉默了好久,最後才擰著眉糾結道:「可是我之前其實帶了一小塊測靈石去南塔城,在他們第一次說想要跟我學的時候,就給他們測過了。或許是已經選擇了魔法修行的緣故,幾乎沒人擁有修行靈力的資質,所以我後來都沒提帶他們回來。」
說到後面,黃默音自己都忍不住低低地嘆息一聲。
她其實也挺羨慕秋雲生這些正經劍修的,瞧瞧山門內多出來的那幫後輩,雖然現在都還沒正式踏入修途,但是每日都乖乖地被小橘追著跑,又拿著劍像模像樣地比劃,多有意思。
唯獨她不同,她自己劍術是個蹩腳的,音修一道也沒人跟著學,好不容易有人對她這一手絕活感興趣了,又全部都是已經修了魔法的精靈,看來看去倒像是個孤寡命。
黃默音這一次倒是真有些落寞了。
司空燼看了看黃默音手中的嗩吶,摸著下巴思索片刻,最後冷不丁地開口:「其實也不是不能教。」
「嗯?大師伯您的意思是?」
「這樣說吧。」司空燼對著黃默音招了招手示意後者跟上,不緊不慢道:「就像是賽爾和尤利西斯明明使用的是魔法,卻也可以學習天劍宗的用劍技巧一個道理,這些精靈使用的是魔法,但其實也能用出音修的攻擊手段,無非是將融入音波的靈力變成魔力而已。」
黃默音愣了一下,像是聽明白了司空燼所說的意思。
「所以我也可以教他們?」
看到黃默音眼中突然亮起的期待,司空燼笑著點點頭:「只要你願意,自然可以。」
但很快黃默音又失落了:「不行,這樣我教的也不多,他們又怎麼能算是天劍宗的弟子呢?」
「不一定就要把所有人都納入正式弟子的行列,那些未免太過狹隘了。」
司空燼不急不慌地走在天劍城的石板路上,雙手背在身後,一邊思索一邊斟酌著開口。
「方才秋雲生說要和各個家族和種族都建立牢固的盟友關係,現在不就是最好的機會嗎?」
「他們不一定是我們的徒弟,但是可以是我們的學生。想要來學習音修功力的精靈也好,學習藥劑製作的人類也罷,還有想要學習劍術的……這些無法成為我們自己人,卻能夠成為我們堅定支持者的力量,我們完全可以把握住。」
司空燼的腳步逐漸放緩,最後站在了原地。
他若有所思地仰起頭,最後微微一笑。
「既然要收,咱們乾脆就多收一點,真正做到桃李滿天下。這樣吧,通知朱恩,就說接下來的一個月內,咱們天劍宗正式開啟招生了!」
……
東塔城。
紅楓大道233號現在已經算得上是整個東塔城最繁華的鋪面之一了,天劍宗招生辦就位於此地。
和往常一樣,朱恩早早地將招生辦打掃乾淨,然後把司空燼新送來的又一箱故事書放到了後方的書架上。
這些書已經算得上是天劍宗的特產了,和許多家族合作印刷成冊發售不說,好幾個故事還成了劇院裡最受歡迎的劇目,在整個東塔城都很暢銷,不過所有人都知道,想要看最新的故事,還得來天劍宗招生辦。
新書都是不賣不借的,只能在這裡閱讀,也不收費,所以每日都有好多人來搶位置。
沒搶到閱讀位置的人也不想白來一趟,正好天劍宗招生辦有塊特殊的石頭,聽說將它點亮就能學習天劍宗的神秘修行方式,閒來無事的人們便會跑去摸一摸那塊石頭。
一來二去,不管是無意還是無意,東塔城中的年輕人們有大半都摸過測靈石了。
當然,佔多數的還是特意趕來測試的,畢竟現在誰都知道天劍宗才是整個東塔城最神秘強大的學院,即便是阿瑞斯戰鬥學院也無法媲美,就連不少魔法師都暗暗地來測試下天賦,想要轉職成為劍修……
可惜天劍宗招生辦雖然開著,但是至今沒說到底何時正式招生。
做好準備後,朱恩將招生辦的門大打開。
外面已經有十多個年輕人排著隊了,他們與朱恩都熟悉了,這會兒笑嘻嘻地問好,然後熟練地走到招生辦裡面開始翻閱新的故事書。
不過也有好幾個人不是奔著看書來的。
有個女孩期待地看著朱恩,猶豫問:「朱恩姐姐,天劍宗這個月會招收新學生嗎?」
朱恩認出了這個孩子,她是前陣子來測試過天賦的,還算不錯,但也僅僅只是不錯而已,據王大爺所說,和西壬比起來差了不止半點。
按照修真界的慣例,這種天賦一般的孩子都不會被特意帶去山門的,而是等到各種收徒大典之類的對他們進行統一的考驗,畢竟劍修們也不可能每日不修煉不做正事,光等在山門口考驗這些孩子的天賦和心性。
朱恩正準備回答,門外忽然有道人影掀開簾子,快速地朝朱恩走來。
來者是荊棘玫瑰家族的年輕人,據說是威爾斯的副手,他臉上帶著激動的笑容,高聲宣布著好消息。
「司空城主托我來轉告一個消息,天劍宗將在接下來的一個月內開始招收新生!到時候只要去天劍城領取一張報名表填寫好,到時候就能參加天劍宗的入學考試,而且路費全包,即便是沒有通過考試的人,也能夠報銷租用迅捷褐馬這類普通坐騎的銀幣!凡是參加入學考試者,期間的食宿全免!」
這句話剛落下,方才問話的小姑娘已經露出了驚喜的笑容,同樣等候在招生辦的幾個孩子也歡呼起來。
對於他們而言,天劍城並不是老人們口中那個「游民聚集的破落村子」,現在東塔城中風靡的麻將,戲劇,各種特產的點心,乃至貴族們聚會時會穿的飄逸衣衫,都是天劍城帶過來的全新事物。至於天劍宗,那更是取得了塔城大賽頭名的強大存在!
就算他們沒能通過入學考試,免費去天劍城觀光也是非常值得期待的事情了。
朱恩愣了一下,然後猛地抬起頭。
天劍宗終於又要招生了?
她快速地走到了招生辦門口,將原本的「天劍宗招生預熱」的牌子取下,直接換成了早就備好的新牌子——
「天劍宗,火熱招生中!」
這個消息一掛出來,便好似風一般,迅速傳到了東塔城的每個角落,趁著雙月黯淡剛結束的好日子,不少年輕人背上行囊,踏上了前往天劍城的參加入學考試的行程。
早一步傳出這個消息的天劍城,心思浮動的人就更多了。
尤其是某條在池子裡躺著曬太陽的人魚。
「殿下,快醒醒!」隨從蹲在水池邊上,小聲地喊醒正在擺爛的喬南。
當初喬南來天劍城之前就說了,他要先觀察一陣子,摸清天劍宗的真實實力再考慮要不要加入這個學院。
畢竟他可是堂堂人魚族的小王子!
「外面都在說天劍宗正式開始報名招生了!您這陣子觀察的結果怎麼樣了,決定加入天劍宗了嗎?」
喬南迅速地睜眼,猛地抬頭從水中鑽出,嘩啦啦的水濺了一地。
「加!肯定要加!」
隨從愣了一下:「所以您的預言結果是要加入天劍宗嗎?」
「還用預言嗎!」喬南怒其不爭地看著呆愣的隨從,「前幾天有亡靈法師打進來了,你沒注意我可注意了,那是聖階魔法戰士啊!他還帶了一隻聖階魔獸!結果呢?天劍宗他們活捉了!這麼猛的大腿……啊不是,是學院,你還能在大陸上找出第二個嗎?」
隨從驚訝:「咦?那晚您居然偷偷去城門附近看了嗎?」
喬南哼了一聲,驕傲:「沒有,只是在聽到有人喊魔獸攻進天劍城,我當時打算順著小溪提前逃出天劍城而已。」
隨從震驚:「您打算逃命居然不叫我們一起!」
「誰讓你們都睡得和死魚一樣!」喬南一邊快速地爬上岸變成人形,一邊往身上披衣服,「走,咱們現在就去入學!我就不信了,他們會拒絕我這樣的天才人魚!」
「等等啊殿下,你得先去排隊領報名表,然後等著統一參加入學考試!」
「嗯?憑借我和黎離之間的關係,我還需要考試?」喬南不滿地指指點點:「她可是親自為本殿下挖了豪華水池!我要入學還不是簡簡單單?」
「殿下,這些日子天劍宗的所有人都不見外人,據說就是為了做到絕對公平,防止有人用人情綁架要求直接入學……咳,而且黎離好像是為了尤利西斯的傷才給咱們挖池子的,不然一開始咱們很可能被攆出天劍城……」
「閉嘴吧你!」
雖然嘴上一萬個不願意,但是小人魚還是拄著木棍一瘸一拐地跑去領報名表了。
結果剛走到主城區,喬南就懵了一下。
「怎麼這麼多人?!」
今日的天劍城熱鬧得有點離譜,甚至比礦工們回來的日子還要繁華,且來往的那些人身上穿著的服飾看起來都是東塔城的塔民,有不少人的身上甚至還佩戴著各個家族的家徽,赫然是塔城貴族。
最醒目的,還是在城區主道上排著的一列隊,邊上有紅色的布條劃分出一條狹長的走道,所有人都依次整齊排在裡面,隊伍前看不到頭後望不到尾,明明一直在動,卻好像永遠都沒有盡頭。
喬南的臉上只剩下懵然。
他回頭看向隨從,咽了咽口水:「你不要告訴我,這個就是報名的隊伍。」
四個人魚隨從同時點頭,目光中還帶著同情:「是的,而且還規定了報名表必須本人排隊領取,防止有人到時候冒領替考。」
「……」
什麼破隊還要本殿下親自去排?
喬南拄著拐杖慢吞吞地往隊伍後方挪了,且越是往後走心中越是拔涼拔涼。
為什麼隊伍這麼長啊?
那些小孩子想要報名也就算了,為什麼連你一個老頭也來報名啊!你確定這麼大年紀了還要來當學生嗎?
還有那邊的一百多號提著礦鏟的礦工,你們是整個礦工隊都翹班來組團報名了嗎!
還有,怎麼突然多了一百多號精靈啊!
精靈後面還排著幾個半獸人?!
喬南茫然地盯住了艾瑞爾,過了會兒才想起後者的身份:「對,你是那晚上的獅子……但你本來就是天劍宗的學生啊!你來這兒排隊報名幹嘛?這樣,你們幾個出來,正好我們幾個排進去。」
他指了指艾瑞爾身後排成一串的親衛隊。
高傲的小獅子淡淡地看了一眼人魚,沒挪位置。
這是一個區區公爵對堂堂王子該有的態度?
喬南冷哼一聲,對著隨從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站出來給自己撐場子。
今天人魚的臉不能被半獸人給打了!
「打不過,殿下。」隨從甲小聲地提醒喬南:「半獸人很猛的,這塊鐵板太硬,咱們不能踢。」
被打臉習慣的喬南表情一僵,他回頭看看自己身後瘦弱的人魚隨從,又看看那邊彪悍的半獸人親衛隊,最後默默地拄著木棍往隊伍最後挪去。
反正自從上了岸,魚臉都被丟完了,無所謂了。
看到人魚們離開,艾瑞爾收回了視線。
排在他後面的芙可絲好奇地看了一眼:「那人是誰?」
艾瑞爾淡淡回答:「人魚一族的小王子,不知道想來天劍宗做什麼。」
「咦,那就是您說的會治療靈魂損傷的人魚族王子嗎?」芙可絲有點驚訝,她曾聽艾瑞爾提起過,只是後來得到的結果並不妙,那位小人魚能治好尤利西斯,卻沒法幫到艾瑞爾。
提到靈魂損傷,艾瑞爾的表情也有了微妙的變化。
司空燼和藥檀都替他研究過獸化後會發瘋的原因,最後一致認為,是艾瑞爾傳承的黃金獅子血脈出了問題。
「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再使用獸化後的力量了,否則你越是強大,越要失去自我。」
事實證明他們是對的,在天劍城中不再獸化也不再使用魔力的艾瑞爾一直都保持著理智,哪怕是在和劍修們切磋的時候,居然也沒有出現情緒失控的狀況。
可是半獸人放棄獸化,放棄獸化後擁有的各種能力,等同自己斷絕自己變強的道路。
艾瑞爾身上肩負的不只是自己的未來,更有半獸人的未來,他必須要足夠強大,才能引領半獸人走向更好的未來。
如果是在以前,他根本不會有放棄的念頭。
但是現在不一樣,和黎離幾人並肩作戰這麼久,他們沒有刻意隱瞞艾瑞爾,所以後者自然也敏銳地察覺到他們使用的似乎是另一種力量。
一種不同於魔法的力量。
而艾瑞爾也記得,司空燼曾經提起過,他擁有借用這種力量修行的完美天賦,成長的速度甚至會比之前還要快。
艾瑞爾決定試一試。
至於為什麼不私下直接找黎離他們說,呵,驕傲的小公爵像是會選擇走後門的人嗎?他就要證明,他能堂堂正正地進入天劍宗!
所以今天出門排隊,他都沒有告訴那群好友!
想走後門卻沒找到門的小人魚打了個噴嚏。
「啊欠!」
喬南摸了摸鼻子,茫然地看著前方。
他現在的確到隊伍最末了。
但是為什麼沒人告訴他,隊伍尾巴已經排到城外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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