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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山虎 -【農夫三國】《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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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11:06 AM
標題:
蒼山虎 -【農夫三國】《連載中》
本帖最後由 linporsche 於 2011-8-22 05:14 PM 編輯
【小說書名】:農夫三國
【小說作者】:蒼山虎
【作者簡介】:無
【內容簡介】:西部落后山區剛完成九年義務教育的初中畢業生,不幸穿越漢末,成為一名黃巾賊。
看過《三國演義》,玩過單機三國游戲,但這些東東,怎么和真實歷史都不一樣呢?
知識能力有限,不能改天換地,還是努力在亂世掙扎下去吧。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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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11:07 AM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1-8-23 11:30 PM 編輯
正文一
初春時節,河風仍舊刺骨,河面上不時有大塊的碎冰飄過,兩岸背陰處俱有殘雪未化。
南面岸坡上,一大片綿延幾里的榆樹林,枝條上卻已有嫩芽抽出。這段大河上下幾十里內都看不到人煙,不過今天榆樹林外居然四散擺放著不少輜重車輛,牛羊馬驢幾百頭牲畜就繫在車轅上,樹林裡,有上萬衣衫襤褸的人聚在其中。
這些人中,男女老少都有,一個個面帶菜色,大多手裡提著刀槍棍棒各式兵刃,東一團西一群地簇擁在一起,依靠同伴身體抵禦著寒氣。
他們穿著打扮各異,若對那些身上的血跡污漬和塵土視而不見的話,穿在身上的衣衫布料有的是綾羅綢緞,也有的不過是葛布麻衣,富貴不一,稍微相似的地方,是大多數人頭上都紮著的黃色頭巾,讓他們看起來確實像一個團體。
除間或傳出幾聲嬰孩啼哭外,大部分人都在保持著沉默,用一種焦躁不安的眼神不住往南方打量。
過了許久,終於,萬眾期盼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打破榆樹林的寧靜。
「回來了!」
聽到響動,樹林裡的人群開始騷動起來。
馬蹄聲由遠而近逐漸靠近,四名同樣頭裹黃巾的騎士也出現在視線中。
人群外圍一個身著兩當鎧(注1)、體格強壯的少年用手中長槍杵地,乘勢躍上林外一輛輜重車,除去長槍外,少年右腰中挎把環首刀,左腰下吊把小手斧,背上還背著張兗州少見的牛角弓(注2),只是沒有箭壺,可算全身都是武器了。
站在輜重車上的少年看得真切,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回首高喊道:「羝根將軍,許獨目一眾回來了!」
這少年雖然長得健壯,但臉龐稚嫩,聲音有些尖銳,連發育過程中的變聲都還沒完成,不過異常響亮,榆樹林中並沒有人搭理他,大家都已看清遠處飛馳來的這隊騎士。
輜重車上的少年只得癟癟嘴,隨即雙手攏嘴,尖聲問道:「許獨目,郡兵追來沒有?」
只是兩句話的功夫,幾個騎士又奔近了許多,聽到少年的呼喊,打頭的瘦高獨眼漢子怒聲罵道:「鄧疙瘩,早說過要叫老子屯長,再不守規矩,老子抽你!」
獨眼漢子威脅下,少年識趣地逼了嘴,幾個騎士便一起「哈哈」笑起來,轉眼奔到榆樹林外,許獨目在馬上大聲問道:「將軍呢?」
幾匹戰馬喘著粗氣,身上佈滿汗漬,榆樹林裡的人們並沒什麼紀律可言,早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問著和少年相同的問題。
「有官兵麼?」
「許屯長,眼下如何?」
「鄄城營兵出城了?」
不但嘴裡在問,還有人伸手去拉許獨目坐騎的韁繩,獨眼漢子喝止不住,眼見不得前行,只得將探到的軍情大聲宣告出來:「濟陰郡的官兵已退回去了!鄄城營兵也沒敢出城!快讓老子去稟告將軍,耽誤了軍情,小心將軍割了你等的舌頭!」
聽到這消息,周圍的人們終於安心了些,許獨目剛準備跨馬擠進去,樹林裡傳出一道渾厚的聲音:「行了,老子已經聽到!」
「將軍來了!」
人群忙四散讓開來,一個身材厚壯、濃眉大眼滿臉鬍鬚的中年漢子在幾個札甲(注3)士卒簇擁下走出來,榆樹林裡聚集的人大半無甲,只有小部分同那少年一般身著兩當鎧,極少數人有札甲,這漢子身上卻是一套更罕見的黑光鎧,頭戴雁羽盔,襯托出其與眾不同的身份,他環視一圈後,大聲道:「官兵沒追來,爾等先埋鍋造飯,等羅黃巾找渡船回來就渡河!」
四周若有官兵俯視,上萬人在這生火無疑是自尋死路,所幸作為探子的許獨目帶回的好消息讓大家安心許多,這些天忙著狼狽逃竄,總算能吃上一頓難得的熱食安撫飢腸轆轆的肚腹,羝根軍令傳開後,大家臉上都綻放出久違的笑容來。
輜重車上帶有糧食炊具,男人負責起灶尋柴,婦人們清洗粟米,取炊具作準備,既然暫時還過不了河,周圍又沒有官兵,這頓飯就不用太急,便有人大把大把去擄榆樹上的嫩葉做菜。
孩童們已歡快起來,年紀稍大些的都跑去搭把手,許獨目這趟軍情已稟告過,再無他什麼事,便拉上坐騎尋回了自己的屯。
按漢制,屯長掌管的軍士只為百人,又稱百人將(注4),這群難民般的人卻顯然不依循舊例,許獨目這個屯足有二百餘人,不過其中倒有多大半是婦孺老幼。
許獨目三十餘歲,身高近八尺(注5),要比周圍的人高出一頭,算不上太壯實,不過左眼上那碩大的洞口讓他平添出幾分猙獰,很有些屯長的煞氣。
四周男女們都在忙碌,許獨目巡視一轉,拉過走過身旁的黃巾,問道:「鄧疙瘩那小子呢?」
這黃巾並不怕許獨目,笑嘻嘻道:「聽到讓造飯,鄧隊率就騎毛驢出去了!」
許獨目會意一笑,放了這人,用槍勾下身邊榆樹的樹枝,扯些嫩葉胡亂塞進嘴裡,自顧在樹腳閉目養神。
前途不知歸處,分到的軍糧並不多,除去這片天然榆樹葉可用外,各屯自有老手出外尋獵,只可惜來不及組織大規模狩獵,便得看各自運氣了,小半時辰後,捕獵者陸續歸來,自有運氣不好兩手空空的,也有狩到野兔野雞兩三隻的,還有幾個運氣絕佳能帶回只羚羊或狍子足讓整屯人都沾點油水解饞的。
這些人歸來,自引起各屯不同響動,有的扼腕歎息,有的相視苦澀一笑,收穫好的則是引起一片歡聲雷動,只有樹林最裡側的兩千餘人在看著旁人歡呼,死氣沉沉全無動靜。
鄧疙瘩回來得略晚些,他今天運氣倒好,毛驢後面馱著只已死得透了的傻袍子。
有榆樹葉和狍子肉,今日這餐便要豐盛許多,許獨目屯的人們便一起歡呼起來,自有人忙上前幫忙卸下,手熟的磨刀準備剝皮開膛。
身為屯長的許獨目也是高興,看來這萬餘人聚在這裡,並未將周邊野物全嚇光,尋思著今日若是過不了河,明日一早便可叫齊全屯士卒去圍獵。
鄧疙瘩笑吟吟地喚個半大小子來牽走毛驢,許獨目突然想起校尉田麻子前兩日吩咐的事情,便招手喚過少年來。
大家一路從汝陽走過來,都知道這許獨目什麼都好,就是當上屯長後有些喜歡端架子,將手中木柄長槍擱在樹上,鄧疙瘩走過去:「許獨目,啥事?」
只要不是在外人面前直呼其名,許獨目倒是並不那麼在意,瞪瞪他的獨眼就算了事,手指最榆樹林最裡側那些比他們狼狽許多,亦沒什麼活力的人群:「我聽得田校尉說,等安定下來,要從這些雍丘民裡抽人再新組幾屯,讓你也去幹個屯長!」
「憑什麼啊?」陞官本是好事,鄧疙瘩卻似火燎屁股一般蹦?起來,扯著他的尖嗓子怪叫道:「老子不去!」
許獨目早知這小子脾性,踢腿一腳就將他踹倒在地:「你個沒卵蛋的鳥貨!膿包!這是田校尉看得起你,真要他發狠拾綴你才舒坦?」
鄧疙瘩坐倒在地上,翻著白眼仍舊嘴硬道:「當屯長死得快,老子才不幹!」
注1:兩當鎧「一當胸,一當背」,只能防護前胸和後背的鎧甲,在肩上用帶前後扣聯。
注2:牛角弓是中國古代弓箭的巔峰之作,到目前為止也不亞於現代材料製作的弓。在製造弓的主要幹材上,北方用羚羊角,南方用水牛角,因為故事所在地的兗州沒有水牛,所以牛角弓很難得。
注3:札甲是一種秦漢時士卒普用重型鎧甲,《三國演義》連續劇裡將軍們穿的那種就是,但它實際上是正規軍中普通的重甲,秦兵馬俑士卒上身著的也是,有層疊性,但是它不能像魚鱗甲能夠翻轉。魚鱗甲伸縮自如全身都能照顧到,編綴甲片的繩索隱藏在甲片下,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少被銳器割斷的可能,展開時只有4片甲片疊加,在隨人體活動收縮時高達8-10片疊加厚度,鱗甲正面就是鐵板一塊,即可抵禦鈍器擊打,又能防止矛、箭等銳器刺傷,比板甲防禦性更好,中國古代重型鎧甲中,魚鱗甲是軍官才能用的高級鎧甲,春秋時出現,但秦漢時仍舊不多見,高級軍官多裝備黑光鎧和明光鎧。明光鎧在胸背甲上有一橢圓形,稱作護心鏡的金屬板,既有札甲的整體防護力,又提高了胸部與背部的防禦力,名稱即因護心鏡反光而來,護心鏡漆黑不能反光的就是黑光鎧。
注4:秦漢軍制,採用軍-部-曲-屯-隊-什伍的編制。對應軍官為將軍-校尉(司馬)-軍候(千人)-屯長-隊率(隊史)-什長-伍長。
注5:漢尺比如今尺短,每尺只有23厘米。八尺才為一米八,所以成語「七尺男兒」的身高是一米六一,符合古人身高比現代人矮小的事實。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11:08 A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4 06:21 AM 編輯
正文 2.平生
「那老子現在怎麼還沒死?」
自己就是屯長,許獨目那聽得少年這話,頓時怒吼出來。
許獨目歲數比自己大出一倍還有餘,又是亦師亦友的關係,平日相交雖不錯,見他真個動怒了,鄧疙瘩倒不敢再多說,抿抿嘴將剩下的話嚥回肚腹。
你是沒死,不過卻丟了只眼睛!
有田校尉發話,這次看來是真躲不過去了,難倒真要當什麼屯長,帶士卒衝殺去了麼?
鄧疙瘩打小就知道,自己和身邊每一個人都不一樣,因為他來自於另一個時空。
前世本是二十一世紀西部山區的普通農家子弟,十七歲,剛初中畢業,本待等父母給自己定門親事後便到山外的城市裡去打工,誰料一天在鄉上三舅家開的黑網裡玩得晚了些,歸家走夜路不慎跌了一跤,醒來時就變成一個剛出世的嬰兒。
這種神秘莫測的事情,就算是大科學家也不一定解釋得清楚,別說一個只有初中文憑而且初中知識也只學了個皮毛的後進生了,因此,初時的惶恐不安一過後,他便忘記本來面目,好奇地打量起這個陌生世界並開始融入其中。
這一世,他投生於南陽郡一戶鄧姓農家,出世時排行老四,上面還有三位兄長,父親鄧伯早年請教過位先生,長子給取名鄧昆,次子鄧仲,三子鄧叔,到鄧疙瘩時,自然是鄧季了。
襁褓裡從別人閒談中,鄧季知曉自己出生於大漢熹平元年,大約知曉是東漢年間,絞盡腦汁回想許久,初中歷史教科書上漢朝皇帝總共就只介紹過建漢室的高祖劉邦、文景之治的兩帝、大一統的武帝、立東漢的光武帝、修黃河的明帝幾位,若不是中考後無聊將《三國演義》翻過一遍,滿月酒時又聽宗族裡的士子提到大儒盧植、蔡邕的名字,還真不知道這就是東漢末年。
可是熹平元年是那一年?奶奶的,歷史書上就說東漢末年爆發了黃巾起義,東漢末年和熹平元年是什麼關係?
前世在三舅的黑網裡,他也曾玩過一段時間單機版的三國類遊戲,談不上精通,離大城市那些所謂的骨灰級玩家差得更遠,因此雖明知自己變身到了亂世,還被緊緊捆在布帛中連伸伸小胳膊小腿都不可能的小鄧季自然沒任何反抗餘地。
南陽鄧氏是望族,三國後期魏國大將軍鄧艾也出身於此,後世中國姓鄧的人家絕大多數都是從這裡繁衍開來的,幾處遺留下來的鄧氏祠堂的對聯至今還寫著「南陽郡望」等字樣,當然,作為一個大族,自然也是貧富不均的,鄧季這一世的父親鄧伯就只是個普通農戶,有薄地十餘畝(注1),所產糧食根本不夠吃,還得找富戶地主再租種一些。
懷著對亂世將到的恐懼,鄧季逐漸長大,這一世的新奇過後,社會現實的殘酷也讓他咋舌不已,除兵役外,徭役、賦稅之重是他這個後世小小初中生絕難理解的,雖然田租仍舊延續三十稅一算比較輕,但之外戶賦、口賦、算賦、更賦、獻費、芻?稅等等不可凡數的雜費讓人眼花繚亂,這還只是需繳納國家的,不計地主家的地租,相比起後世國家非但已未再征農業稅,反而對農業補貼來說,後世的農民絕對是生活在天堂。
除此外,這個時代的災害之多、危害之烈也讓人咋舌,地震、洪災、旱災不停歇輪番上陣,比這些更恐怖的是瘟疫,在鄧季前世知識範圍之外,東漢末年死亡二千多萬人的「傷寒」大瘟疫,從建寧四年到中平二年短短十四五年間就爆發了五次,鄧季成長到如今,親身經歷過四次,若不是南陽不算瘟疫重災區,在這些帶走全國一半人口性命的瘟疫中,鄧季一家說不定也要遇難。
除三兄鄧叔早夭外,全家都有幸躲過瘟疫,即為人子,為父解憂自然是應當的,可惜作為後世教育制度的犧牲品,鄧季肚子裡其實並沒什麼貨,他前世出生在西部比較落後的山區,小學是一位代課教師,本身只讀到小學四年級,卻在村子附近的點校身兼語文、數學等同年級所有學科科任教師和班主任數職,托他和九年制義務教育的福,在每科滿分一百情況下,鄧季前一世以兩科總分四十五的成績上了鄉中學,當然,這並不是他自身不夠努力,只能怪老師誤人子弟,父母親都是在「掃盲」中識得幾個大字的農民,對教育的重視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底子實在太差,初中數學、物理、化學幾科成績每次考試能突破個位數已是巨大成就,英語選擇題多,估摸著能碰對一些,政治開卷考算是最好,歷史語文因為興趣且不用聽天書能勉強混個及格,穿越到這一世,什麼玻璃肥皂之類發家致富的東西卻是想都別想的。
雖然肚子裡沒貨,跨越近兩千年的優勢還是相當巨大的,等鄧季絞盡腦汁讓父親鄧伯相信自己這個四五歲的黃口小兒不是胡言亂語信口開河後,想盡各種辦法終於改善了一些家中狀況,可這時候,能用法術、咒語為人醫病,使人不藥而癒的活神仙、大賢良師的名聲已傳到荊州,瘟疫肆虐下能出現這樣一位福星,在迷茫眾人眼中自然是一根份量相當重的救命稻草,許多人為了到冀州投奔這位活神仙,不惜變賣家產,千里迢迢,爭先恐後,沿徒擠得水?不通,據說半途被踩死就有萬多人。
這種迷信盲從的力量是巨大的,富戶、官吏甚至京城裡的閹宦都有不少人加入活神仙創立的太平道,鄧伯雖然沒有舉家遷往冀州,卻也不顧鄧季這小小娃兒反對,為求家人平安信奉了太平道,還很快領到「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的神諭。
於是,光和七年初,唐周出首,官府追拿,大賢良師馳敕諸方,天下共反的黃巾起義爆發了,到這個時候,鄧季才知道歷史書上所說的東漢末年原來是指光和七年,這一年自己才十二歲,根本掀不起任何浪花,隨波逐流,也成了一個小小的「蛾賊」(注2)。
作為南陽郡的太平道弟子,若想不被官府緝拿,鄧伯自然得帶著家人投奔本地渠帥張曼成,可惜宛城之戰鄧伯死於疾石,鄧季之母張氏又隨後病死道途,大兄鄧昆死於西鄂精山,二兄鄧仲亦在汝南失散,先後隨過張曼城、趙弘、韓忠、孫夏和如今的羝根五位渠帥,從南陽到宛城、敗走西鄂精山,逃汝南、雍丘,到如今的濟陰郡鄄城地界,一路走下來,一家人就只剩得鄧季一個,他也年滿十四,變成了壯實的少年?。
天下洶洶的黃巾起義不到一年大部就被鎮壓下去,年末地公將軍張寶又被皇甫嵩和鉅鹿太守郭典聯手斬殺,明眼人都能看出,曾經聲勢浩大的黃巾賊如今已沒幾天好蹦?了,和早前義軍將領都用自己真名不同,還苟延殘喘的小股黃巾軍將領們都唯恐自己禍及宗族,再加上有個外號也威風些,多數將本名隱去,如現在這支殘兵的渠帥,因其一臉濃密鬍鬚,人都只稱其羝根將軍而不名,卻是連姓氏也隱去。
將領都如此,小蛾賊們自然也是上行下效,許獨目、鄧疙瘩之流也是如此,鄧季才入伙時只得十二歲,身體遠沒今日魁壯,同伴只叫他疙瘩,便一直沿用到今。
在蛾賊中隨波逐流兩載,鄧疙瘩仗著年紀小,戰亂中裝死、詐降、臨陣退縮無所不用,總算還能保住一條小命,若不是黃巾所過之處人煙不留,官府、大戶亦不肯收留這樣的亂民,他早就做了逃兵。
如今居然讓鄧季去當屯長,不是讓這條好不容易才保下來的小命又斷送掉麼?
其實大小戰役參加過無數,鄧疙瘩早已殺過人,當然也並無什麼顯赫功績,可架不住人家資歷老,如今榆樹林裡的這一群上萬蛾賊,多數是汝陽、雍丘和濟陰郡新入伙的,二千餘是西鄂精山一戰後逃出來的,奪取宛城之前的老黃巾還剩下的已不超過五十人,再刨除老弱婦孺,鄧季這麼一個才十四歲的少年老資歷蛾賊不做屯長還真是沒天理了。
論起資歷,別說許獨目,興許連羝根將軍都不如他,雖說鄧季年紀不大,可這資歷只在許獨目麾下混個隊率,專管幾十號婦孺,也實在太過寒酸了些。
注1:秦統一之前各國的「畝」並不統一,范、中行氏以長寬160步為畝,韓、魏200步為畝,秦、趙240步,西漢初國家實行大小畝並用,小畝100步,大畝240步,漢武帝之後才統一使用大畝,六尺為步,每尺23厘米,一畝地465平米,比今天的一畝666.67平米小得多,漢時一個勞動力平均種地20畝,由於落後的生產技術,糧食產量很低,每畝產量一石,大概120斤左右(每斤才225克,折合現代重量單位還不到60斤),繳納各種苛捐雜稅後,所剩不多。
注2:「蛾賊」,時人對黃巾賊的稱呼。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11:10 A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4 06:21 AM 編輯
正文 3.屯長
這麼多仗打下來,鄧季在亂軍中撿到過的戰利品無數,不過如今就剩身上槍、刀、弓各一,長槍最差,木柄鐵槍頭一般貨,木柄雖是硬木,卻連打磨拋光上蠟都沒有;刀次之,是把百煉鋼刀,用了半年還沒卷刃;弓最好,可說過萬的這支黃巾隊伍裡,和他背上三石牛角弓一般的絕對不超過三張去,至於左腰上吊的小手斧,不過是在農家隨手拿的。
武器優劣不一,鄧季的本事卻恰好相反,他深明戰場上武器越長越佔便宜的道理,槍法著實請教過幾位有本事的,下過一番苦功,已算得上頗有章法;刀就只能胡亂劈砍幾下,當不得真;至於背上的弓,一年前力氣還小,拉都拉不開,如今勉強可以張弓,不過若是搭上箭支,射到那裡去就只有天知曉了。
當然,鄧季也不是沒有殺手鑭,最厲害的保命本事反在左腰不起眼的小手斧上,他前世曾看過有關黑社會斧頭幫的電影,這小手斧就學了裡面的暗器用法,臨戰時扔出去用,雖不說百發百中,五六丈內準頭卻是有的。
有時連鄧疙瘩自己也覺得好笑,背上的牛角弓和腰中環首刀自己明明不能用,一路從宛城背到這裡,還誰要都捨不得給。
等飯菜做好,鄧季帶著一身寶貝,擠進去胡亂吃個七八分飽,又找棵榆樹靠上生悶氣。
一路逃亡過來,雍丘之後再沒攻略過村寨城池,上萬人的吃食便有限,能吃得七八分飽已比其他屯強上許多,至於周邊那些沒有統屬的雍丘亂民,估計每人能混上一口就不錯了。
靠在樹上,鄧季有些咬牙切齒。
這次真躲不過去了?老子也要上前搏命去了?在許獨目手下雖然是個隊率,鄧季手下也管著那些婦孺,也殺過人,一刀一槍去拚殺還真沒幾次。
嗯,隨亂軍逃出宛城時算一次,西鄂精山闖敵陣時也算一次,除此再沒有了,可那兩次,不是為了保住小命而不得不拚命麼?
校尉田麻子的脾氣,鄧季還是清楚的,前些天雖然沒能啃下雍丘縣城,從周邊幾個村寨裡脅裹出來的村民卻著實不少,足有三千多人,如今大家嘴裡吃的就是他們家中的存糧,裡面精壯漢子也有六七百,雖說新組幾個屯要多耗些糧食,可田麻子所部在雍丘城下損失實在太大,再不補充他便該發狂了,如今這亂世,每多一分力量都是好的。
可你選誰當屯長不好,偏偏要選上老子?
老子今年才十四,細胳膊細腿,給你跑跑腿使喚一下還可以,上前拚命那成?
該死的田麻子,真該全家遭傷寒瘟才是!
被鄧季在心裡不住咒罵的田麻子,此時正與其他幾個校尉一起圍聚在羝根身邊,沒有營帳,羝根手下的心腹嘍?們便將四周人群驅逐開,讓出一片空地來讓幾位將軍議事。
羝根此時的臉色有些陰沉,四周人群都躲得遠了,他才緩緩開口道:「羅黃巾他們回來了,上下幾十里地內莫說渡口渡船,連人煙都看不見!」
羝根手下第一得用的校尉是劉滿刀,他身體彪壯,四十餘歲,是個直性子人,羝根剛說完,他便開口接道:「前年,冀州咱們地公將軍的大隊人馬也散了,聽說那皇甫嵩已受封槐裡侯、冀州牧,咱們還往冀州去做啥?既沒船,不如南下去青州,聽聞那邊咱們人馬還勢大,佔著好幾個城子,不下二十萬人,咱們去投正好!」
這次渡河去冀州是羝根一個人的主意,下面都不知道他的心思,免不得有些怨氣,聽到劉滿刀的話,幾個校尉都轟然叫好,只羝根壓低聲音怒道:「好個屁?瞎嚷嚷什麼?」
校尉們面面相覷,羝根才道:「咱們人少,官府自然懶得理會,可青州黃巾勢大,官府難道還能容他們下去?」
風光過後,其實黃巾們都已被打怕,羝根這句話說得很是喪氣,下面諸將卻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對,只是又想到羝根一意孤行要帶隊伍到冀州去碰皇甫嵩,大家又很是不解,有個姓龐的校尉抽嘴道:「將軍說得確實不錯,青州黃巾如今看來最風光,自是引官府注意,死得卻也快,再說地公將軍遭難,青州離得這麼近,也沒聽他們過去救援,咱們何必去賠死!只是冀州有皇甫嵩……」
在這些潰軍將校們的眼裡,皇甫嵩和朱雋是兩尊不折不扣的大殺神,想到他們帶領的官府精銳士卒,人人都會覺得背上發寒。
「嘿嘿,」去冀州只怕皇甫嵩,羝根得意一笑,這才揭開謎底道:「我已得密報,去年西涼邊章、韓遂在隴右造反,皇甫嵩被召回去平叛,可惜他得罪了十常侍的趙忠和張讓,又被罷免,連左車騎將軍印綬都已被收回!」
黃巾軍大股被鎮壓後,去年初西涼邊章、韓遂又在隴右起兵,皇甫嵩和東漢主要力量都調回西部平叛,可惜這一重要情報身為潰軍的羝根也是月前才知曉,所謂密報其實早已過時,只是這天下造反搗亂的人越來越多,朝廷又自毀棟樑,大家日子說不定就要好過上幾分,他話音剛落,幾個校尉頓時大喜,劉滿刀興奮問道:「那咱們怎麼辦?既然皇甫嵩不能再帶兵來,去青州豈不是更好?」
「造木筏過河!去了個皇甫嵩,別忘還有個朱雋!」羝根白他一眼,咬著牙齒道:「皇甫嵩從冀州撤走,戰亂之地,那邊能對付咱們的州郡兵定然不多,咱們被打散的人馬四野裡卻不少,過河之後,咱們收攏四野敗兵,自又有一番作為,總好過去青州仰人鼻息!」
黃巾起事之初,幾股力量便開始心懷鬼胎,冀州、穎川、南陽三股最大的黃巾勢力各自為戰,友軍有難無人肯相助,才導致被官府各一擊破,羝根死活不肯去青州,不過是同樣心中存著私心,打定寧為雞頭不為牛後的主意罷了。
人家幾十萬的隊伍在,這股萬把人的黃巾殘部,去青州屁都不是,見羝根拿定主意,幾個校尉也就點頭同意,留在兗州早晚會被官兵追上,如今缺吃少用,渡河去冀州是比較好的。
大事上田麻子一向沒什麼主見,剛才便一言不發,等眾人定下行程,他才開口問道:「將軍,那些雍丘民如何?」
羝根瞇起眼,沉吟一會後問道:「咱們還有多少糧?」
田麻子記得清楚,答道:「已不足千石,省著點吃,還夠旬日所用!」
一旬就是十日,自己的家底羝根心地有數,他又自語道:「雍丘民全編屯後,就最多只夠吃八日,不過只要沒有官兵,過河去啃下兩個村寨來,糧食便不成問題,那就都編了!」
「將軍,如何編屬?」聽聞羝根同意,田麻子頓時大喜,他的隊伍在雍丘時損失最慘重,十一屯最後只合編了五屯,就指望這些雍丘民能補充。
雍丘一戰田麻子是狠拼了家底的,羝根也不願虧待他,便道:「編十屯,給你先挑五屯,劉滿刀兩屯,孫駝子、龐雙戟各一屯!」
這四人就是羝根麾下的四個校尉,上次雍丘血戰各部都有死傷,只是沒田麻子那麼慘重罷了,還剩下一屯羝根沒有安排,眾人知曉那是留給他自家的。
除了田麻子,編屯的事情其他三位校尉倒不急,反正能拖一天就多節省一天糧食,倒是造木筏的事迫在眉睫。
既然決定造木筏渡河,軍議一結束,幾個校尉都開始安排下面伐木準備,好在不缺木材,身後又暫時沒有官兵追趕,只是伐木工具不太稱手。
晚飯的時候,鄧季已得了確認,田麻子果真提他做了屯長,讓他在過河前組編好,歸屬田麻子的侄兒田小侃軍候之下。
在鄧季眼裡,連宛城時的老黃巾隊伍和電視上的人民軍隊相比也差得甚遠,更別說這些餓得連走路都會發暈的雍丘民了,他知道,羝根之所以還願意耗費一點糧食養著他們,還給他們配上簡單的武器,不過是在官兵追上時,讓他們去拖住步伐罷了,過去東奔西逃的一年裡,他們一直是這樣幹的。
難道說以後真要帶著這些民眾上前拚殺,將小命完全交到老天爺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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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esde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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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8-22 11:11 A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4 06:21 AM 編輯
正文 4.天下第一
鄧季還在靠著樹幹發呆,肩上卻猛地被拍了一下,接著是那道熟悉的聲音:
「你還在這裡幹啥?再不去挑人,精壯都讓別人搶走了!」
身為屯長,許獨目自不用同士卒們一般去親自伐木,四周看過一圈後,就找了過來。
鄧季卻癟癟嘴,不屑道:「他們有那本事麼?」
黃巾軍的每屯最少兩百人,不設上限,不過每屯每天配給的糧食卻是一樣,絕對沒人敢多養。
這些雍丘民兩千多,只有七八百是精壯,其餘都是老弱婦孺,不過鄧季也知道,任由前面四個屯長挑選,也不可能將這七八百精壯全吃下去。
大家都是雍丘民,誰沒有個親朋故舊家眷?他們要編成十屯的消息都已傳播出來,若不讓家眷一起編入屯,精壯們也不會樂意,再加上四處奔波拚殺,生死難測,士卒們的生理需要也異常強烈,沒那個屯長能管住,就連許獨目屯裡的兩百人裡精壯士卒也只有七十許,其餘都是上不得戰場的老弱婦孺。
這個道理鄧季明白,許獨目也是明白的,只不過眼前少年在戰陣中雖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在他轄下士卒中卻夠出眾也活得長久,在這亂世,活得長久些的才能成為朋友,他也不過是想搭搭話而已。
「怎麼,還害怕上前廝殺呢?疙瘩你今年可都十四歲了,身子比老子還壯實,怎就這般膿包?」
抬頭看許獨目臉上那幸災樂禍的樣子,鄧季怒了,抄起長槍:「許獨目,咱倆來練練!」
自從成了蛾賊,為在亂世中保住自家小命,鄧季打熬力氣練槍練手斧,一直勤練不輟,否則身體也不會發育得如此壯實,許獨眼也是個不安分的,聽到這話那肯示弱,頓時就怪叫道:「老子也好些天沒練手了,手正癢癢呢!」
許獨目的武器也是丈許長的長槍,他跳到一片開闊地,握住矛柄,槍尖沖鄧疙瘩一指,喝道:「來!」
多餘的運動只會讓人餓得更快,這股潰軍中平日少有人切磋的,他二人要練手,周邊人們便都來了興致,丟了手頭伐木大事,吆喝著湊過來觀望,很快就聚起一片人頭。
「退一退,都退一退,小心別被我們屯長和隊率傷到!」
幾個許獨目屯的精壯唯恐天下不亂,嘻笑著替他倆清場。
鄧季解下背上弓,同環首刀、手斧一併放到樹腳,提長槍尖聲道:「小心了!」
縱身躍上,鄧季挺槍直刺,許獨目隨手頂開,兩槍相加,各自蕩了開來。
「好小子,力氣又長了幾分!」
許獨目在成年人中也算力氣不小,卻知道應付這小子自己在力氣上並不佔優,並不托大,長矛順勢在腦後晃了一圈,回來時已掄圓向著鄧疙瘩砸去。
這一招許獨目教過,鄧季也會,只是自己若同樣架勢砸過去,兩件長武器的木柄定然受不住要斷裂開,許獨目不在意,鄧疙瘩可捨不得自家長槍,一個後仰身讓過,長槍已藏到後腰處,須臾,便如毒蛇般鑽出,直刺許獨目前胸。
鄧季都還沒挺直腰身,這一槍便突兀刺出,很刁鑽,許獨目卻依然不懼,早已料到般略側身讓過,長槍回身反刺少年腋下。
鄧季閃身讓過,伸手一把夾住,兩下拉扯,一個扯一個拽,許獨目畢竟要佔著發力的便宜,漸佔上風,長槍向著許獨目滑過去。
眼看長矛要脫離掌控,鄧季一邊奮力爭奪,右手長槍再次飛出,直刺許獨目胸前。
這一刺勢大力沉,帶起一縷風聲,乃是兩年苦練的結果,畢竟不是生死相博,長槍直刺的是許獨眼兩當鎧前的鐵皮。
若被刺中就是自家輸了,許獨眼嘿嘿一笑,撒手放開角力的槍柄,再次側身讓過這一刺,鄧季不料他會突然撒手,這下用力過猛,頓時仰倒在地,引得四周笑成一片。
「與人角力,需留三分,若是在戰場上,你這下便死了!」站在鄧季面前,許獨眼做了個抹喉動作。
點點頭表示受教,鄧季掙扎欲起時,才發現手中長槍輕了許多,定睛一看,長槍的桑木柄已從前端斷裂,另一端槍頭卻深深紮在許獨目背後的一株榆樹裡。
少年頓時就怒了:「許獨目!還老子長槍來!」
最後一槍是衝著兩當鎧上鐵板去的,就算刺中也沒多大關係,卻被許獨目這一讓,害得鄧疙瘩長槍斷裂,他知道少年這些兵器平日裡都當寶貝待的,忙賠笑道:「行了行了,不過是木柄斷裂,槍頭無事,改天老子讓人給你重裝一根也就是了,值當什麼?」
「再說,你如今也是屯長了,」見少年猶自忿忿,許獨目又笑撫道:「等你召齊人馬,田校尉那裡,少說也要拿出一二十把兵刃來才是,許還有比你這槍好的!」
若是打磨上蠟後的槍柄,便沒那麼容易斷裂,鄧季倒忘了自己已是屯長,田麻子應有裝備發配,這才轉怒為喜。
見兩人一番較藝結束,圍觀者自然散去,鄧季起身去拔插在樹上的槍頭,卻已刺進去六七寸深,費了好大功夫才拔出來。
許獨目也不由側目,讚道:「好小子,怪不得連桑木柄都折斷了,你這一刺火候卻也算到家了!」
「到家個屁!」兩人正說著閒話,冷不防旁邊有人插言:「若真到家,木柄就應該不會折斷才是!」
轉首看去,樹旁卻站著一個提棍的瘦小漢子,身高只有六尺,約莫四十來歲的模樣,膚色黝黑,面相很普通,顎下有微鬚。
看他手中武器和話音,許獨目獨眼一瞪:「雍丘人?」
這又黑又瘦小的漢子點點頭,許獨目頓時怒了:「老子們兩個屯長再此練武,關你鳥事?」
許獨目和鄧季身著兩當鎧,別人伐木他們還有暇練武,一看就知在這群蛾賊中算是不凡的,這漢子留下來賣弄本事,那是要給自己尋個好出身,既然要從賊,能得人賞識總好過充當嘍?,有些大人偏愛有才的,越是不恭敬人家越喜歡,等見許獨目出言不善,想是個性子不好的,才知自己弄巧成拙,忙施禮賠罪,轉身就走。
「且慢!」
聽鄧季喝止,那漢子提木棒的手一緊,回身過來,眼中已有凶光:「兩位大人還欲如何?」
許獨目最看重身份,見這漢子在兩個屯長面前如此桀驁不馴,頓時大怒,便準備提槍教訓一番,鄧季忙將他拉住,笑勸道:「教我槍術中武藝最好的一位也曾說過,若練得到家,槍柄可刺穿尺厚樹木而不斷柄,這位想必也是個有本事的!」
許獨目得了安撫,鄧季這才轉身對那漢子問道:「還未請教如何稱呼?」
聽得不是為難自己,漢子臉色才好了些:「原雍丘謝氏部曲,方蒙!」
「改日定要請教!」若對方果然善使槍,少年便要去學些本事,這是兩年來的習慣,當然自己已是屯長,能拉到自己麾下就更好:「我奉田校尉之命,新組一屯,目前正缺人手,閣下是否有意?」
「可能帶家眷老小?」
「那是自然!」
「那成!」
估計是因為太過瘦小,田麻子麾下那幾個挑選精壯的都伯都沒看上這方蒙。
等方蒙去了,許獨目才笑問道:「如何,疙瘩可是想通了?」
「橫豎躲不過,」鄧季歎氣聲道:「老子便組支天下第一的屯卒出來,饞死你許獨目!」
「天下第一?」年少狂妄,許獨目笑著搖搖頭也不去評價。
鄧季卻不是胡亂說話,他認真問道:「許獨目,以我如今武藝,在羝根將軍麾下這萬餘黃巾中,能排何位?」
這句話問得有些沒頭緒,許獨目沉吟一會,答道:「自宛城敗後,咱們軍士從未操練過,九成是憑力氣吃飯的農夫,以你這般,或可排入五百位內。」
「那若在皇甫嵩麾下精銳中,我能排幾許?」
「皇甫嵩?」閃過記憶中那些不堪畫面,許獨目苦笑道:「當今之世,他麾下確可稱天下第一精銳!」
「你和他們交過手,以我如今武藝,若在其中,能排幾許?」
「你是在做夢呢!」許獨目是汝南黃巾,和皇甫嵩麾下交手過幾次,左眼就丟在那一戰中,他損了句後還是答道:「若你在其中,最多可為什長伍長之流!不過他們訓練有素,即便士卒武藝不佳,戰場配合廝殺起來也是驚人,與我等不可同日而言。」
話其實很中肯,但這答案也太過打擊人,要知道皇甫嵩從京師帶出來的大漢朝精銳有四萬,裡面光什長之流就有四千,那才是天下第一!
「果然,」鄧季倒不氣餒,他笑道:「老子明日招卒,須得打贏老子的才要!等將來組成,那便是天下第一等的強屯!」
「放屁!」許獨目痛罵:「若是招什長伍長倒行,用來招卒便是你瘋魔了,能招到幾人?」
「能招幾人算幾人!」
見他一意孤行,許獨眼提醒道:「須知每屯不得少於兩百人,不然田校尉豈能饒你?」
「這我怎麼會忘?」鄧季狡黠一笑:「反正打得過老子的才是卒,否則只是老弱,拉老弱湊足兩百也無問題!」
看樣子這小子是不會改變主意了,許獨目只得作罷,又好奇問道:「若剛才那方蒙也打不過你呢?」
鄧季想想,如實道:「若打不過,他也是老弱,願來自來,老子只按老弱對待!」
少年擺出無賴樣,許獨眼好笑道:「若你麾下全是武藝勝過你的,能甘心聽你使喚?」
「娘的,當屯長又不是憑武藝!」鄧季怒道:「再說這送死的鳥官,誰願當誰來當去!」
說完這句,又用許獨眼聽不到的聲音嘀咕了一句:「若不比老子厲害,上了戰陣怎麼保老子不死?」
作者:
whiesde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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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8-22 11:12 A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4 06:22 AM 編輯
正文 5.招卒
與許獨目說笑一陣,在樹腳扯些乾草墊地,等天色漸黑,俱在樹腳睡倒。
蛾賊們早已習慣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雖在野外露宿,寒風刺骨,也是一切如常。同往日一樣,用不了多久,黑暗中各處聲音不斷,若仔細去聽,大多是一些男女交合聲,有女人在咒罵,也有的在哽咽哀嚎,卻一點也不影響他人入眠,不一會,樹下鼾聲漸起。
次日一早,鄧季先去尋田校尉索要兵刃武器,田麻子自不會刁難,雍丘戰後收斂的兵刃還有存貨,他給了長槍八柄,鋼刀五把。
一個屯的精壯多為七十人上下,這點武器顯然還遠遠不足武裝,不過田校尉家底也不多,所差數額卻要新屯長們日後自己補上,至於糧食,等湊夠人手再來領取。
好東西早被瓜分完,這些武器存貨質量算不上佳,但比起大部分雍丘民手裡的鋤頭木棒來卻是要強上許多。
若真按鄧季的主意招卒,這些武器給他只怕還多了,他自不會去說破,請兩個校尉親兵幫他將武器抱到許獨目屯裡,自家拿了兩柄長槍,去雍丘民中找昨日那方蒙。
這些雍丘民還沒能融入到黃巾隊伍中,平日裡有兩屯士卒監視,逃跑鬧事只會被斬殺,每日吃食僅是黃巾老弱的一半,全都餓得全身綿軟雙眼發綠。
問過幾個雍丘民方蒙的下落,有識得的哆嗦著伸手一指,卻是在排茂密樹蔭後,還隱隱有喝罵聲傳來。
鄧季循聲走進去,卻見一株榆樹上綁著個男童,約莫在十歲左右,雙眼如同噴火,正在放聲怒罵,地上是大堆厚厚木葉,應為昨日伐木留下的枝葉,此時正不停晃動,有婦人輕泣呻吟和男子粗喘聲傳出。
一路來,這種事情已看得太多,只是這些雍丘民剛開始經歷罷了,鄧季會意一笑,撿塊干地隨意坐下,再定睛去看綁在樹上的孩童,長得卻清秀,只是如今臉上兩條長長的淚痕,面露猙獰,邊怒罵著邊用力掙扎,身上被繩索勒的幾處已有紫黑的血跡凝固,應是罵久了的緣故,嘴皮枯裂,聲音也有些嘶啞。
鄧季坐在他對面,這男童看了一眼便不再理會,卻也暫時停了怒罵,痛苦地閉上雙目。
「這就對了,」聽孩童終於不再出聲,樹葉堆裡傳來方蒙粗喘著的聲音:「憑老子本事,黃巾賊至少要給個什長當的,將來混個隊率、屯長也不難,你娘倆跟著老子也不吃虧,再說,你這一身好皮肉,以其便宜那些蛾賊,還不如便宜老子!」
雍丘民大多已餓得沒什麼力氣,這瘦小黑漢卻還能來糟踐女人,他的話也讓鄧季聽得好笑,只是地上枝葉仍在晃動,想他還未完事,不好出聲打擾。
過了好一會,方蒙才舒暢地「喔!」了一長聲,接著樹葉裡「索索」聲響起,想來是在穿衣物。
等身上猶沾著樹葉方蒙退出來,一眼看到席地而坐的少年屯長,自然是受了些驚嚇,鄧季笑道:「沒事,這就是你昨日說的家眷老小?」
被撞破的羞意一閃而過,好在方蒙臉黑不是太顯眼,很快調整好心態:「正是,我須得帶上他們入屯!」
綁著的那孩童倒甚有骨氣,聽到這話睜目怒罵道:「你爺爺才要你這惡賊帶!」
鄧季「哈哈」一笑,道:「慢來,慢來,老子可不是來招什長的,只招士卒,不過要當老子的卒也不容易!」
「怎麼說?」見鄧季並不怪罪自己臨時起意才找的「家眷」,方蒙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對那嘴硬的孩童也不在意,心想只要自己露兩手,這少年屯長還不上趕著給個什長才怪,至不濟也應當是個伍長,不過那就有些不識貨了。
鄧季扔過一隻長槍,起身站起來:「打得過老子,你才是老子的卒!」
方蒙剛接槍在手,鄧季雙眼頓時一瞇,這傢伙雙手很沉穩,握槍的架勢一看就是個老手。
不容自己多想,少年屯長虛晃一槍,已是欺身而上。
絞殺過兩合,鄧季便知曉這方蒙果然是個有本事的,估計餓得久了,力氣不如自己遠甚,不過長槍卻舞得甚緊,巧勁卸力也用得好,根本就攻不進去。
心頭免不了歡喜,鄧季跳開來,擺手示意比試結束,指旁邊一株水桶粗的榆樹說道:「兩軍陣前,長槍舞得再好亦有限,你且刺刺這株樹來看!」
陣前廝殺免不了人員密集,槍法再好用處也不大。
方蒙見這年紀只能做自己兒子的屯長滿意,心頭也甚是得意,雙腿釘在地上,手中長槍依言向那株樹直刺而去。
長槍帶起破空風聲,「啵」地一下沒入樹中,鄧季上前仔細察看,這株樹實在粗壯,槍頭雖沒能透樹而出,入木卻已近一尺,且槍柄亦未折斷。
「哈哈,不錯不錯!」能意外招到個好手,鄧季絕對滿意:「你是老子的卒了!」
被綁的孩子眼中仍舊忿忿,不過方蒙的本事他也吃了一嚇,招到這樣滿意的卒,鄧季自然想幫其一把,便轉頭問那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孩子道:「怎麼,真不願和方蒙一起入我屯麼?」
鄧季發問,那孩子扯著嘴不屑道:「不跟!」
「後面這位大嫂呢?」方蒙出來後,枝葉下的婦人好半天沒發出過聲響,估計此時正羞憤難當,鄧季勸道:「跟著個有本事的男人,他至少還可護你在亂軍中不再被其他男人指染,吃食也能多得些,對你這孩兒也好!」
「罷了,」過了良久,樹葉堆裡才傳來婦人哽咽聲:「小婦人是苦命人,我們娘倆跟著他就是!」
方蒙大喜,鄧季長歎道:「在這世道,興許你的命還不是最苦的!」
等婦人穿戴好從枝葉堆裡出來,方蒙早將這娘倆的身份向鄧季說了,卻是雍丘謝氏的族人,孩子叫謝允,婦人毛氏。
方蒙乃謝氏部曲,身份如同家奴一般,這娘倆即便是謝氏旁支族人,亦能算他的主家,他以奴犯上,若被官府或主家抓到,已是殺頭的罪過,這是打定主意要和蛾賊們走了。
打量下這毛氏,蓬頭垢面下確實亦有幾分姿色,臉上猶有紅暈,待看到還綁在樹上的孩兒,瞪方蒙憤道:「還不將我兒解下來?」
方蒙這才去樹上鬆綁,謝允得了自由,奮力向方蒙腿上踢了兩腳,並衝他道:「待我長成,必殺汝!」
謝允年紀雖小,兩腳踹在身上也不輕,方蒙並未躲閃,卻是身受了。
見方蒙默然,謝允怒瞪他好一會,才紅著眼扎入毛氏懷中。
看兒子身上幾處被勒出血跡,毛氏摟著心疼不已,鄧季從身上摸出用荷葉包住的小包傷藥遞給毛氏:「給他敷上,不兩日便能結疤了!」
等帶著方蒙「一家人」從樹蔭後出來,鄧季這才站在雍丘民中大聲吆喝道:「招卒,我屯士卒不限糧,飯饗管夠!」
這支黃巾軍糧食並不多,每屯每天限耗糧一石(注1),士卒每天能領到吃食一斤(注2),老弱婦孺減半,就只有八兩,雍丘民們再減半,只是聊勝於無,這月餘一路走來,不少雍丘民就餓得走不動,一頭栽倒在道旁再不肯起身,被後面看管黃巾隨手斬殺。
之前已有四位屯長來招納過士卒,餓得發慌的雍丘民們那還顧得從賊大罪,自然踴躍參與,可也沒聽那位屯長敢發話能讓士卒吃飽,這次來了個大方的,聽到鄧季的吆喝,雍丘民們頓時蜂擁而上。
「將軍,只要讓吃飽,小人有的是力氣!」
「小大人,我沒家眷老小,收下我!」
「賣命給你,要不要?」
他們來勢兇猛,鄧季嚇了一跳,忙用長槍隔開,喝道:「一個個來,老子的卒,卻不是這麼容易當的!」
方蒙亦上來幫忙攔人,鄧季跳到一塊石頭上站好,大聲道:「老子招士卒的規矩簡單,不管何人,只要打得過老子就成!」
鄧季雖然魁壯,臉上的稚嫩卻出賣了真實年齡,不過一半大孩子罷了,聽他這麼說,雍丘民們便估摸著應該不難,若他真守諾讓吃飽可是天下掉餡餅的事,雍丘民們自然歡喜,蜂擁著都要出來先交手。
見場面亂哄哄的不是事,鄧季才想起讓他們排隊,按秩序一個個來。
雍丘民這邊鬧出這麼大動靜,自然引得黃巾們側目,不過士卒們還要造木筏,不敢耽誤時間過來看熱鬧,那些屯長軍候自持身份也不會過來湊熱鬧。
除去昨日和許獨眼比試時到場觀望過的,雍丘民們真沒把這毛都還沒長齊的少年放在眼裡,相互議論著這小屯長會不會守諾,有人還擔心自己手裡的簡易武器打傷少年吃罪不起。
鄧季手中長槍連挑翻三人後,議論聲才逐漸小下來。
大漢朝男子二十三歲開始服兵役,為期兩年,若以後戰爭需要還得隨時應徵入伍,大多數服役過的男子都是有兩下子的,和後世農夫倒不一樣,不過對鄧季來說,這樣的單挑難度並不大。
注1:一石(dan去聲)為一畝(也有的地方是十畝),同時也是一百二十斤和十斗,既是面積、重量、容積通用,這裡取重量一百二十斤。
注2:漢重一斤只有225克左右,還沒現在半斤重,每斤十六兩,每兩14克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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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esde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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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8-22 11:13 A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4 06:22 AM 編輯
正文 6.過河
到這時候,方蒙才知道自己的屯長是認真在挑卒而不是招什長的,不過此時沒得後悔機會,只好在旁出力維持場面,鄧季每打翻一個,他就冷冷喝道:「下一個!」
剛開始時雍丘民們排起的長隊裡足有三百多人,鄧季還真沒可能把他們一口氣全部挑翻,好在連續二十餘人被打翻後,這小屯長雖然沒有真個傷人,他那長槍抽打在身上發出的響聲還是讓大家知道這口飽飯並不好混,有人相互對比過,覺得自家沒什麼機會的便開始主動退出隊列。
鄧季一路挑下去,打翻三四十人在地後,也覺得有些力竭,便換方蒙上場,他在一旁回力。
方蒙的槍法比鄧季有過之而無不及,再挑翻十幾個,大多雍丘民都不再心存僥倖,等鄧季再次上場,很快就將這場測試結束掉。
或許雍丘民中本有幾個武藝出眾的,卻已被前面幾位屯長帶走,剩幾個本想憑一把力氣勝過這小屯長的,卻不知這少年力氣並不比成年人差,測試最後結果:到打翻末尾最後一個,鄧季一個士卒沒招到。
這讓少年屯長有些哭笑不得,究竟該慶幸自己武藝果然出眾呢,還是歎這幫雍丘民都是廢柴。
再掃視一遍,或躺或臥著的雍丘民全都避開了少年的目光。
「我來!」
絕境處有驚喜,鄧季都要準備開口招老弱了,一道虛弱的聲音突然在在株榆樹下響起。
若不是全場啞然,鄧季都不可能聽到這聲音。
往出聲的地方看過去,一個虎背熊腰的壯漢喘著粗氣扶樹站起,手裡還緊緊提根足有碗口粗細的木棒。
這漢子雖然連站立都困難,但看到他的時候,鄧季還是忍不住雙眼一亮。
他年紀在二十許,足有八尺高,全身肌肉緊繃,似乎連一絲多餘的贅肉都看不到,鐵實得緊,最讓鄧季心動的,還是他那一雙比常人粗出倍餘的手臂,一看就是臂力驚人之輩。
「生病了?」
看這壯漢模樣,還沒比試過鄧季就已忍不住心動,開口問了一句。
「沒有,」壯漢晃晃頭,咧嘴苦笑:「餓的!」
這就好,現在這支黃巾中,可沒人敢收留一個病因不明的人。
「學過武藝?」
在鄧季失望的目光中,壯漢搖搖頭。
真是白生了這副好身板!
「那咱們比比?」看壯漢連站立都困難,鄧季有些吃不準,那他還和自己比什麼。
「我沒力氣過去,」壯漢咧開嘴,是一口少見的白牙:「你來!」
今天這次招卒注定是要失望而歸了,不過既然有人願意嘗試,鄧季也不好厚此薄彼,早點結束招足老弱才是正經,他欺身而上,一槍直刺壯漢臂膀。
漢子手中木棒斜撩,槍棒相交,「碰」地一聲,虎口傳來巨震,鄧季吃力不住,長槍甩手拋出老遠去,嚇得附近幾個雍丘民忙起身避讓。
好大的力氣!
論力氣的話去年底起鄧季就不再輸人,這結果頓時嚇了他一跳,撿回長槍來看,槍柄受力處已裂開。
這槍柄和鄧季昨日折斷那柄一樣,也是桑木所製,同樣沒能打磨上蠟,但一下便打斷,還能使鄧季脫手,看壯漢樣子似乎並未用足全力,真讓人咋舌不已。
繼昨日之後,鄧季卻又毀去一柄長槍,雖然有點心疼,但已身為屯長,也算有點家底的,想想也就將斷槍拋給方蒙,轉身問壯漢道:「什麼名字?以前做什麼的?昨日怎麼沒被招走?」
這壯漢或許沒什麼武藝,不過難得天生神力,少年便一連問了三個問題。
「郭石,莊稼漢,昨日餓暈了,不知道招人!」
壯漢也回答得簡潔,看他搖晃樣,說不定一會又要暈倒。
「方蒙,」鄧季很滿意,轉身吩咐道:「扶他到昨日你遇到我那裡找許獨目,就是你見過的那個獨眼屯長,先找點乾糧墊墊,一會老子就去找田校尉領糧!」
郭石連家眷也沒有一個,餓成這樣,想必飯量大得驚人,方蒙其實也餓,當下帶著毛氏、謝允,扶壯漢先找食去了。
若這些人中有獵戶能用弓倒也不錯,可惜鄧季叫了兩遍也無人應答,想必也是被前幾位屯長捷足先登了。
看一眼這些雍丘民,鄧季又大喊道:「好了,現在老子招老弱!」
這種招人法倒稀奇,別屯都只招精壯,老弱算附庸,這少年居然擺明招老弱。
名為招老弱,鄧季喊的話卻是:「有沒有醫匠?入屯自身等同士卒,家眷為老弱!」
黃巾們逃命慣了,隊伍裡只有兩個醫匠,逢戰時根本忙不過來,自己屯裡也有的話就要方便許多,鄧季許下的待遇不差。
「有有有!」
這下站出來的是一個鬍鬚花白的六旬老者,他激動得身體都哆嗦起來:「老朽吃得不多,能否換孫兒吃飽?老朽只求與老弱同等即可!」
「可以!」
老頭哆嗦著往後招招手,走出來的卻是兩個幼童,生怕鄧季反悔,老醫匠小心翼翼地看著他,這筆生意有些虧本,一個換兩個,被老頭算計了一把,不過鄧季還是咬咬牙認了。
老醫匠一家子已沒精壯,若到最後也沒人招收,等待他們的命運可想而知。
「有沒有會打造兵器的鐵匠、弓匠、甲匠?入屯等同士卒,家眷為老弱!」
這次站出來兩個鐵匠,都是剛才還仗著力氣和鄧季比試過的漢子,至於弓匠和甲匠,郡城內或許會有,想從這些村民裡招到那是鄧季在妄想。
「現在招所有匠人,連同家眷俱為老弱,每人每天供飯食十兩!」
其他屯老弱每天只得八兩吃食,鄧季不用養那麼多士卒,省下的糧食倒可讓老弱多吃點,其實一兩才抵現代十四克,這一點點真的不多,可對這些老弱來說,就為多這一嘴吃食,也願意跟鄧季走。
匠人畢竟有限,鄧季說完,亦只出來三戶木匠,一戶篾匠,一戶制糖匠,連同這些匠人家眷老小算上,仍舊差不少才到兩百人口下限。
鄧季這才開始老實招精壯男子,不過他們須得同自家家眷一樣,只算為老弱之列。
前面已有四位屯長招納過一遍,如今剩下的精壯都家眷多,有自持良家不願從賊的餓這麼多天下來早沒了抵抗之心,鄧季並不限制精壯家眷數量,不但很快便將人手招足,還多出幾十人來。
當然,這樣招卒也導致鄧季麾下精壯要比其他屯少得多,到最後,被劃為「老弱」的精壯男子鄧季屯只有四十餘人,差不多只是其他屯的一半。
一路都在逃亡,黃巾內部管理自然鬆懈,少年屯長點頭後,連名冊都不用造,這些雍丘民就成了鄧季麾下,從田校尉處領回今日軍糧,借許獨目屯鐵鍋做了一頓羹宴,勉強讓這些雍丘民們吃個半飽,總算都有了些精神。
各屯都在趕製木筏,鄧季與許獨目商量好,等他的屯渡河後派人將木筏劃回,讓自己這新屯後面過河。
把造筏時間省下,鄧季便帶著招到的兩個士卒和全體精壯出門狩獵,這些精壯也不能真就歸入老弱之列,心想等將來自己屯下富裕,讓他們專責看管輜重,便稱他們作輜輔兵。
周邊野物不少,鄧季可使喚的人多了,便先設下幾個簡易陷阱,安排人手在外圍吆喝恐嚇,鄧季帶人伏在留下的陷阱出口處獵殺,換地點圍殺兩次,其餘精壯都難以得手,鄧季和方蒙倒狍子各獵得幾隻。
送兩隻獵物給許獨眼做答謝,其餘都自家留下準備炮製晚餐,這新組的蛾賊屯裡頓時歡聲雷動。
油水豐富的這一頓是彌補月餘來所受苦難的,雍丘民們吃得格外香甜,那郭石更是厲害,足吃了三斤粟米加兩斤狍子肉,果然對得起他那把力氣。
晚飯過後,田校尉派人各屯傳話,明日五更渡河。
遠遠看去,河對岸雖也不見人煙,不過為防止意外,早些渡河比較好。
明早就走,今夜各屯精壯便都忙著將輜重都搬上大木筏捆綁好,鄧季屯下一清二白,倒不用著忙,便讓他們各自去休息。
這一時期的黃河仍舊水質清澈,壓根沒有全世界河流中含泥沙量第一的模樣,水流量也要比後世大出幾倍,可惜鄧季前世一生都窩在西部山區裡,並未到過黃河,無法在這時做出比較。
待得黎明時分,戰力最強的劉滿刀校尉麾下各屯先期渡河,小半時辰便全部安然上岸,過一會兒後河對面升起濃煙,那是約定好的,表示並無異狀。
劉滿刀派出偵騎,留在後面的各部這才開始過河,新編十屯全未造筏,要落後一步,因初附者人心不穩,羝根還派出自己麾下兩個親衛屯在後看管。
好在河水平靜,許獨目屯造的木筏也夠結實,鄧季的人馬安然渡過黃河,此時先期派出的偵騎擴大偵測範圍後,已回報中軍,這裡是東郡范縣轄地,東北三十餘里地就是范縣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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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esde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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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8-22 11:1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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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破城
對范縣來說,羝根這股突然渡河來黃巾隊伍在意料之外,不過這兩年黃巾賊、黑山賊的折騰沒完沒了,黃河之北的兗州東郡也身受其害,城門處盤查得比較嚴密,擺出一副但有風吹草動就緊閉城門的架勢。
羝根召開軍議,這一次連屯長級武將都受召集,鄧季第一次參與軍議,不過人微言輕,沒什麼發言權就是了。
這股黃巾糧食所剩不多,若再無所獲,大家用不了多久就只能餓肚皮,校尉軍侯們亂哄哄發言,意見分成兩派,一派認為縣城並不好啃,攻打的話死傷必重,不如轉去掠周邊村落;另一派則認為縣城雖然難攻,但收穫也要大些,亂了兩年多四野蕭條,掠奪村落收穫不大。
鄧季雖是老蛾賊,卻還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軍議,見場面亂哄哄的沒個章法,很快看到草寇和官兵的區別。
說話的人很多,但最終拿主意的還是羝根,他最後決定折中處理:先打一打,能打下來最好,不行則改去掠奪四野村落。
大基調定下,接下來就要決定由誰主力攻城,這兩年在官兵手裡吃了那麼多虧,將領們對戰陣還是比較瞭解的,都知道攻城的話死傷必然慘重,比起平日廝殺不是件好差事,便開始互相推諉起來,就連第一得力的劉滿刀也不願拿人命去填。
幾番商榷,最後攻城任務便落在新組的十屯上,反正他們都是才加入的雍丘民,死光了大不了以後再補充就是,再說作為新卒,他們急需見血磨練一番。
「操!」後面的角落裡,鄧季不得不吐一句髒話出來。
兩年來為保住自家小命,鄧季已是無所不用其極,這當上屯長才兩三天,就要被別人叫上最前拚命去,真真讓人情何以堪。
黃巾本來紀律不嚴,但這時候違抗軍令可不是好耍的,等軍議結束,鄧季垂頭喪氣走出來,許獨目這廝好歹過來安慰了兩句,神情上總有些幸災樂禍。
攻城最少也得有雲梯,戰陣凶險,但雍丘民昨日飽餐兩頓,做起雲梯來還算熱情飽滿,很快造好,大軍開撥,晌午陣就圍了范縣。
縣城城牆不高,守軍也只有五六百人,老蛾賊都知曉,若時間拖延久時,城裡大戶們便要派部曲來協助官兵守城,剛合攏包圍,羝根旋即命吹響牛角,攻城開始,打城中個粹不及防。
其他三面有人佯攻,新組十屯受命全力攻殺西城牆,田小侃軍候一聲暴喝,鄧季屯只得帶著方蒙和郭石兩個僅有的卒,四十名輜輔兵,抬兩架雲梯跟在其後向前衝鋒。
進入射程,城牆上守軍彎弓搭箭,頓時箭如飛蝗,在攻城人員中帶起幾處血腥。慘叫聲不時響起,有人倒地、有人嘶嚎,雍丘民們月餘前還都是老老實實的莊稼漢,少有上過陣仗的,幾個腿軟想要開溜,沒退後幾步就被羝根親衛騎兵砍翻在地。
「啊!」
慘叫聲也在鄧季身後響起,那是兩個倒霉的輜輔兵,一個傷在肩膀處還能大聲尖叫,另一個則是胸口中箭抽搐著倒下,眼見是不得活了。
「娘的!」屬下們惶恐成一片,鄧季總算上過好些戰場,自己雖也怕得要命,卻不得不用他那尖銳的聲音大聲打氣道:「羝根將軍在咱們身後立有監察,退後就是死!人命賤如狗,想活命的跟著老子衝!」
鄧季的聲音一如既往的響亮尖刺,在喊殺生中蓋過了周邊的呼聲。
方蒙和郭石緊緊跟在鄧季身後,輜輔兵雖然不情願,但也知道後面還站著六百將軍親衛騎兵,也看到退後者被砍殺,向前才有活路,只得無奈肩扛雲梯,提木棒鋤頭跟在後面。
「射!」
緊跟在攻城士卒身後的,還有全軍僅有的五百多弓手,進入射程,便在刀盾手遮掩下開始與城頭對射,減輕攻城士卒壓力。
城頭弓箭手被吸引開,攻城士卒們放開腳步,全力奔赴城牆下。
最先開始搭上城牆的幾架雲梯很快被守軍用撐桿叉翻,接著巨石滾木砸下,城牆下頓時死傷一片,好在鄧季嘴上雖叫得厲害,卻是有意放慢腳步,避開第一波攻擊,將雲梯搭上。
今日局勢不同往時,容不得自己再開小差偷奸猾,鄧季左手提槍,右手執手斧,當先登梯而上。
鄧季屯另一架雲梯上,當先攀上的是方蒙。
人剛攀上雲梯,城牆上便有官兵注意到這邊的雲梯,有人高聲吶喊,有人則直接取撐桿來叉,所幸城牆只有三丈高,鄧季右手用力一甩,手斧旋轉著飛出,正中那拿撐桿官兵的面門,只不知斧頭劈中還是木柄打上,那官兵哀嚎著抱面門倒下,撐桿則從牆頭跌落下去。
沒了手斧,鄧季騰出只手,攀爬得更快,「呼」地一聲,這下卻是有官兵抱巨石塊扔下,鄧季忙用槍挑開,眼看要落到扶梯輜輔兵的頭上,憑空裡一隻巨木棒飛出,「碰」地將石塊砸開,卻是郭石。
三兩下的功夫,鄧季已攀到牆頭,官兵的第二根撐桿亦到了,卻被鄧季長槍輕輕佻開,翻身躍進城牆。
見鄧季第一個殺上牆頭,田麻子忍不住用力狠捶了下自己的大腿,新組十屯中一半在他麾下,若能破城,也當是他麾下建功才對,不過眼看鄧季上城牆,他還是忍不住興奮,大吼道:「羝根將軍有令,先入城者重賞,田小侃,快給老子往上衝!」
新組五屯歸田麻子侄兒田小侃軍侯統屬,忙喝令其餘諸屯猛攻城牆,幾架雲梯拚命廝殺,讓官軍四處防備不及,亦陸續有人登上城頭,混戰一起,兩邊弓手都已失去用處。
打了范縣官兵個措手不及,沒料到能一鼓而破,羝根忙大喊一聲:「全軍破城!」
羝根所部親兵乃是這只黃巾最精銳所在,有半數是重甲騎,聽得他發話,六百餘騎兵同呼一聲:「破城!」
本作吶喊佯攻用的黃巾都是慣打順風仗的,城牆已被攻破,根本不用羝根下令,已潮水般往城牆處湧去。
鄧季上了城頭,守軍們自想把他逼下去,周邊四五個官兵身著兩襠鎧,紅著眼一起撲來,鄧季手中長槍抖過,將離得最近的官兵刺翻,躍進城牆,努力保住雲梯不失。
他槍法不弱,在城頭自由騰挪閃避,盪開攻來的刀槍,不過官兵人多,想要完全擺脫也是不易。
「好手斧!」
正左攔右支有些狼狽,方蒙也自另一架雲梯上來,一聲贊後,矮小的身影舞起槍花一片,眨眼功夫便刺倒兩人,立時替鄧季解圍。
兩人在匯合一起,長槍前後配合,背抵著背,竟在城牆上站穩了腳跟。
「閃開,某來也!」
時間拖得越長對官兵越不利,後面有人一聲怒喝,提刀執盾衝進戰圈來。
新加入的官兵身材夠魁壯,足有七尺八寸高,滿面刺蝟般鬍鬚,與別人不同,卻著札甲,聽到他的聲音,周邊圍住的軍士果然都讓開來,他欺身近前,鋼刀直劈方蒙門面。
刀鋒帶起的風聲有力,方蒙吃了一驚,不敢用槍抵擋,退後一步讓開,旋即被身後官兵纏住。
一刀逼退方蒙,那重甲官軍舉手盾牌「噹」地一聲擋住鄧季刺來的長槍,再身子一轉,環首刀鋼刀抹向鄧季咽喉。
鄧季忙仰身後翻讓過,還未起身,身上有股巨力傳來,卻已被那軍官用盾牌狠狠撞了一下,「蹬蹬」往後退了兩步。
鄧季還沒站穩,軍官得理不饒人,迎面一刀又凶悍劈來,鄧季只得身子一扭避開要害,手中長槍刺出,直奔那軍官面門而去。
這一槍再次被盾牌「噹」地一下擋住,左肩一痛,卻已被刀鋒抹傷,頓時鮮血直流。
軍官提刀再劈,鄧季忙舉槍抵擋,這三天流年不利,刀鋒過後,手中槍桿「卡嚓」下一分為二,壞了第三隻槍柄。
幸而方蒙刺殺了糾纏的官兵,回身一槍逼得這重甲刀盾兵回身自救,鄧季才撿回一命。
鄧季受傷,勉勵執斷槍與方蒙兩人雙戰這人,才堪堪戰個平手,不過雲梯上攀上的黃巾軍越來越多,與周邊官兵廝殺混戰在一起,速度太快,城中還未見大戶部曲來援助,官兵敗局已定。
郭石砸開周邊人群,靠過來時,一眼見鄧季、方蒙雙戰那軍官不下,提巨木棒抬手就打,那重甲刀盾手見來勢兇猛,閃讓不急,忙用盾來擋,棒盾相擊,刀盾兵頓時虎口迸裂,鐵盾「磅」一聲掉落在地。
方蒙瞅到機會,抬槍直刺,重甲兵回刀架住,鄧季抽半截長槍來打,他縱身躍開,郭石巨木棒又砸來,左支右擋,好不狼狽,再招架兩手,被郭石一棒砸在肩頭,口吐鮮血飛跌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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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從賊
方蒙上前欲結果他性命,鄧季見城牆上大局已定,周邊儘是頭裹黃巾的蛾賊在往城裡殺去,不少官兵見大勢已去,棄械跪地求降,再遠處城內,有些人家已有哭喊嘶嚎聲傳出,便喝止方蒙道:「且慢!」
郭石的力量鄧季心知肚明,這刀盾手最後吃了個結實,這時肯定連動一下也費勁,見他躺在地上怒目而視,少年屯長捂著肩頭傷口,笑道:「你若降我,可免不死!」
「某乃大漢北軍五校軍士,國之衛士(注),死則死而,焉能從賊?」
「五校軍士?皇甫嵩麾下?」鄧季頓時大喜,昨日才和許獨目談論天下精銳,如今就有一個躺在自己面前。
「哼!」這彪悍的刀盾手倒是真硬氣,冷哼一聲便不再多話,自顧閉目等死。
鄧季屯的輜輔兵們戰死好幾個,剩下的都陸續爬上牆頭,鄧季揮揮走:「快去把周邊官兵的兵甲都收集過來,若被其他屯的來撿走,咱們可沒地哭去!」
方蒙見鄧季驅散輜輔兵收集器械,絲毫沒有進城的意思,急問道:「咱們不進城?好東西可都被別屯搶走了!」
鄧季轉臉問道:「什麼好東西?黃巾慣例,武器甲冑可自用,只要能拿得動誰揀歸誰,糧食馬匹人口和金銀布帛交公,由戰後論賞,咱們屯破城首功,自少不了,已不必再去!」
方蒙才剛加入,還不知曉這些規矩慣例,生恐吃虧,聽鄧季解釋過後才安心下來。
他們說得市儈,那重甲刀盾手又開始連連冷笑,鄧季衝他笑問道:「你便沒有家小在城中?一點不替他們憂心?」
刀盾手臉色一凝,黯然歎道:「嘿!身逢亂世,死有何懼?」
「不過你卻可以救他們!」
見他不理,鄧季循循勸道:「暴秦無道,漢取而代之,如今漢室失德,焉知我等便不能奪其鹿?」
鄧季歷史成績差強人意,但也知道漢室天下最後並不是黃巾軍奪取掉的,不過自己如今是黃巾一員,要勸這官軍入伙做賊,只能翻動三寸不爛之舌。
聽到他說完,絡腮軍官「哈哈」大笑兩聲,仿若聽到世間最可笑的事一般:「就憑你們這些蠢賊,也想奪漢室江山?」
漢治天下四百餘年,正統之念可謂深入人心,再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刀盾手顯然不信天下會被自己袍澤痛殺的蛾賊們奪去。
「就憑我們自然不成,」有些東西曆史書上沒有,或許其實有但鄧季沒能記住,不過到漢末十四載,所見所聞也能說出一二:「有大將軍何進,十常侍之流相助,漢室江山想不丟卻也不容易!」
你說我們黃巾成不了氣候,不能奪漢室江山卻是不假,我說你漢室江山不能不丟卻也是事實。
「即便漢室失天下,也絕不是你等可問鼎!」這官軍太清楚黃巾,一點也不給機會。
其他人都離得遠,鄧季身邊只剩郭石、方蒙兩個,他左右看看,猶豫一下壯著膽子道:「不錯,天下紛亂,豪傑或另有其人,然我等不求稱孤道寡,不送了性命,以待天命,天意顯露時順應降之,亦不失為良臣!」
這話要是被太平道死忠份子聽到,就能要了鄧季的小命,因此他說得甚是小心,方蒙、郭石新附,不可能死忠太平道,只要不多舌就無事。
鄧季說得大膽,不但方蒙和郭石,連那官軍也為之一怔。
鄧季暗自得意,忙趁熱打鐵循誘道:「留住性命,卻不比枉然送死強麼?」
刀盾手茫然,隨即搖頭道:「某食君之祿,豈能做不忠不義之徒,跟著爾等誅殺良民?」
在遊戲或是《三國演義》裡,招納降將並不是件很困難的事情,只要勝者擺出一副禮賢下士面孔來,不乏張遼、黃忠那樣的名將歸附,三國第一勇將呂布為乞命,欲投降而不得,張松法正之流為將舊主賣個好價,曾貨比三家,鄧季到這時代一十四年,名人還從沒見過,怎料自己招降一個小小官軍都如此困難,心中一股莫名火起,放開傷口拍胸前鐵片怒聲吼道:「良民良民,這世道誰殺良民最多?你要看清楚,殺良民最多的就是你忠的君!」
鄧季聲音大,被他當面一巨吼,那刀盾手被震得有些發懵。
一世辛勞卻連溫飽都難顧的父親鄧伯,母親張氏,兄長鄧昆鄧仲,他們很普通,普通得如同上一世般只是善良的無知的農夫,鄧季心中疼痛,指指郭石方蒙,又指著遠處黃巾們道:「你看看他們,他們本也是好生生的良民,是誰將他們逼成賊的?不是我們黃巾,是你家的皇帝!」
少年屯長面色猙獰,唾沫星子四濺,莫不是精神失常?郭石和方蒙兩人都傻眼,在他們認知裡,逼雍丘民們做賊的卻不是遠在洛陽的天子,正是眼前的這些黃巾。
「若能吃飽肚皮,這世上誰願意冒著誅九族的罪過去造反?誰願意?」鄧季越說越來勁,口沫橫飛出城牆下去:「皇帝讓你吃飽,你自然感他的恩,可你也要知道,皇帝讓你吃飽,卻是千萬吃不飽百姓擠出來的糧!你食君之祿,你家皇帝種幾畝地?能給你發得起祿米?」
說得急了,少年咽喉被嗆到,連咳幾聲,臉色都掙得通紅才止住,又扯到肩上傷口,竟有些搖搖欲墜的模樣,郭石忙上前一步扶住。
努力呼兩口長氣,鄧季才平靜下來,苦笑道:「不降也罷了,不過如你這般忠君愛國,冥頑不化者,我深恨之!」
刀盾手還在發呆,鄧季已喝令道:「方蒙!」
方蒙躬身大聲應道:「諾!」
「去尋降兵問問,這呆子家住城內何處,找出來,男子同他一起,俱車裂!女子充營妓,任輜輔兵享用!」
鄧季屯裡車馬俱無,怎能行車裂之刑,且軍中並未設營妓,漢時最殘酷的刑法是夷三族,管你男女老幼丈人族叔,一律抹殺就是,鄧季的命令有些無厘頭,不過方蒙還是「嘿嘿」一笑,應聲道:「諾!」
最後幾句話,那官軍並未聽清,受傷勢影響,他胸口發悶,此時耳邊還迴響著面前這稚嫩少年猶如炸雷的聲音:
「你要看清楚,殺良民最多的就是你忠的君!」
「誰將他們逼成賊的?」
「若能吃飽肚皮,這世上誰願意冒著誅九族的罪過去造反?」
「你家皇帝種幾畝地?」
這年頭,人人都在亂世中掙扎求命,身為官軍的刀盾手也曾想過大漢為何會淪落至此,若天子修德行,近君子遠小人,還朝中清明,給黎民生路,想來大漢還是一個鐵桶似的江山。
將大漢弄到如今烏煙瘴氣的究竟是誰?
刀盾手覺得自己隱隱約約有些頭緒,卻又怎麼也抓不到。
是那些欺壓良民的貪官麼?是媚主的宦臣麼?是無德的外戚麼?
蒼天真的已死麼?不然的話,洪水、颱風、地震、乾旱、蝗蟲、瘟疫種種為何不停歇肆虐人間?天都死了,作為天的兒子,京城洛陽那位還應該是堂堂正正的天子麼?
都是,也都不是,或許,應該,大概,這少年說的話,是有些道理的。
眼前的少年背風而立,兩襠鎧下的葛衣被刮得獵獵作響,長髮隨風亂舞,宛若神仙中人。
城牆上響起幽幽一聲歎息:「罷了,今日某便從賊!」
這名從賊的軍官,名叫韓齊,還有個字叫子義,顯見是個有文化的,並州太原人,在北軍中還擔任著隊率,從京城追隨皇甫嵩到翼州平亂,張寶被誅後,皇甫嵩恐諸縣受小股黃巾殘黨襲擾,派遣悍卒到各縣協守,東郡雖屬兗州,卻在黃河之北,黃巾侵擾範圍之內,韓齊平亂有功,被派了過來擔任官軍屯長,而後還在這裡成家。
這韓齊即肯從賊,鄧季立馬變臉回來,先前派去誅殺其家人的方蒙便成了保護其家眷,以免亂軍騷擾,韓齊成親才半載,家中除一老蒼頭為僕外,家眷只有一個妻室。
事後檢點,破城一戰,鄧季麾下四十餘輜輔兵死去十一人,其餘諸屯死傷更慘重,有一個新屯士卒在城牆下幾乎全軍覆沒,連屯長都戰死掉,只剩老弱還在,好在拿下范縣可就地補充,再挑選一位新屯長出來,馬上又是一屯,只可憐那些老弱十有**要被新屯長踢出。
註:西漢本為八校尉,東漢設北軍和南軍,改為五校尉,是護衛帝王的禁衛軍,黃巾之亂開始後皇甫嵩、朱雋、盧植等領北軍平叛。在漢代,規定每個男子一生中要到邊境上去屯戍一年,或到京師去服役一年。到邊境屯戍的叫「戍卒」,到京師服役的叫「衛士」,其中也有半職業軍人長期服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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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北上
戰後納降時,因有韓齊在,鄧季補充精壯比其他屯容易許多,迅即招納到二十餘無家眷的降卒,他們多是破落人家出身,再沒其它生計,專替富足者服兵役的,其中雖再沒第二個韓齊似的人物,比那些雍丘民卻要強上許多,提高了輜輔兵整體的實力。
攻城時由新屯主攻一面,其它三面就有些鬆懈,城破時,范縣縣令從東城逃出,並未得誅殺,黃巾慣例,每破一城,百姓還罷了,大戶卻是定要掠奪的,當然,若是沒有大戶的村寨或黃巾們實在艱難,便是普通百姓也說不得了。
說黃巾是義軍委實有些抬舉了,說他們完全是賊又有些不妥,或許黃巾便是介於賊與義軍之中的,不過還是偏向賊多一些。
范縣城中一番廝殺劫掠過後,從縣衙庫房和大戶人家中便得了許多物資人口。
有方蒙的例子在,鄧季便知曉那些大戶人家豢養部曲,因自幼習武,其中好手不比軍中少,待城內稍微安定下來,他不顧臂上有傷親自帶人去挑過一遍,又招得兩卒。
這時的州郡士卒多半還是服兵役的農民,比黃巾強不了多少,部曲中好手比軍中多,不過大多忠於主家,鄧季也是費了番力氣才從范縣望族陳家的部曲裡弄到兩個。
一個名叫馬皮,四十來歲,是用刀好手,其妻被主家老爺侮辱過,深恨,鄧季從中略一點撥,馬皮就跳出來親手割下主家頭顱,帶家眷從賊。
另一卒名牛健,二十餘歲,刀弓精熟,他並無家眷老小,卻是因平日裡被主家鞭撻過甚,見其被陳六斬殺,亦願從賊,鄧季試過,自己的寶貝牛角弓是二石強弓,他雖然拉不開,不過憑張一石樺木弓,在五十步內確實很精準,刀法也不弱。
范縣陳氏現任家主只算是廢物,其餘望族大戶再薄待部曲,總還知道要籠絡其中的好手,只有在他家鄧季一次招到兩個。
黃巾起事初期聲勢浩大,天下為之震動,卻只知一味固守城池,如宛城、穎川等,最終被官兵逐一攻陷,如今敗仗吃得多了,大家也知道城池不可守,別說這小小范縣,最終還是要丟棄的,或許再過七八日,周邊官軍就會雲集過來,那時可就不妙了。
有富戶作肥羊的情況下,黃巾們並未擄掠平民,總算給他們留條生路,在城內休整三日後,將能帶走的物資全數押上輜重車,再照例脅裹上千餘范縣大戶人口,羝根下令棄城向北。
再次多出千餘人口,且糧食牲畜等也多了許多,這次能以極小代價取到范縣,一洗渡河前被官兵攆得到處逃竄的頹氣,蛾賊們還是很興奮的。
綿延往北的隊伍中,鄧季騎在一匹青花馬上,左顧右盼很是得意。
這次破城首功,范縣內所得物資自然要先賞鄧季屯,羝根賜下五匹馬,其中兩匹好馬,三匹駑馬,牛羊驢牲畜亦有不少,他的屯一下就富裕起來,不亞其他老屯。
奔波流離的日子裡,鄧季也曾練過騎術,許獨眼的坐騎就被他多次偷騎過,如今雖還算不上精湛,可放馬狂奔不會跌下來這點還是能做到的。
除自己騎乘的青花驄,另一匹好馬鄧季給了牛健,他如今算是屯裡的斥候,三匹駑馬也好分配,韓齊傷得不輕,估摸還要將養兩月才見好,騎不得馬,郭石、方蒙、馬皮三人每人一匹正好。
馬鐙是輔助騎乘的好工具,東漢時已有輔助上馬的單邊馬鐙出現,當然,出現並不等於普及,要在那些大戶人家的馬匹上才能看見,再等普及到騎兵雙馬鐙不知要到何時,這些並不需要太多淵博的知識,只有初中學歷的鄧季也知道馬鐙的重要性,不過他暫時還沒有研製的心思。
有馬鐙輔助騎馬當然更穩妥,作為萬物之靈的人類依靠聰明才智獲得越來越舒適安逸的生活,卻將生存本能逐漸喪失掉,這麼高深的道理鄧季肯定是不明白的,但他的腦袋裡卻知道一個樸素道理,即靠輔助物得來的騎術無論如何比不上光憑雙腿夾力練出來的,因此單從自家騎術考慮,沒馬鐙更好。
有戰馬之後,相比馬鐙,另一件物品的出現卻有些迫不及待了,那是馬掌。
這種毫不起眼的輔助工具,可幫助馬匹行走奔跑時抓緊地面,不易跌倒,更重要的是還可以延長戰馬的使用壽命,論輕重緩急,其實要比馬鐙重要得多。
鄧季不可能知道馬掌的發明者是羅馬人,不過他前世身為農家子弟,在鄉野中看別人釘馬掌是家常便飯,在他看來,馬上有掌是最自然不過的事情,這年代居然沒有,那就是自己應該能改變的東西,等有閒暇,定要讓鐵匠們試試。
旁邊兩輛老黃牛拉著的輜重車上堆滿芻秣(注),牛車的木轱轆也容易損壞,不過要想鄧季造出橡膠輪胎,估計要讓他摘星一樣困難。
牛車上藏著破城時多餘的一些刀槍和鄧季的寶貝牛角弓,打頭一輛牛車芻秣堆上,是謝允娘兒倆和魯醫匠的兩個孫兒端坐著;後面一輛,躺著重傷的韓齊,其妻范氏和老醫匠正在照料。
牛車後面,還有一輛略小些的驢車,上面堆著范縣收刮來的藥草,那是為魯姓醫匠準備的行頭,還有鐵匠木匠尋來的錘刨斧鋸等工具,搭乘驢車的,是馬皮家那位曾被家主欺辱過的妻臧氏和孩兒們。
三輛車被屯裡幾位卒的家眷乘坐,其餘精壯老弱自沒這個待遇,不過輜輔兵們手裡武器已全是明晃晃的鐵貨,比以前已是天壤之別。
拉車的牲口、三輛車上的物資,還有後面輜輔兵們吆喝著的六七頭山羊,就是如今鄧季這屯的全部私產。
謝允才十一歲,終究是小兒心性,親眼目睹了幾天前短暫而激烈的破城戰,雖對方蒙仍舊憎恨,其他人倒已能相處,尤其鄧季不過大他兩三歲,更是佩服,此時忍不住轉頭問道:「疙瘩大哥,咱們這是要去那裡?」
鄧季搖搖頭,笑道:「不知,我估摸著,就是羝根將軍,這時候心裡也沒個准數的!」
「那他們呢?」謝允站起指著隊伍最後那些范縣民問道:「他們也和我們雍丘民一樣,將軍怎麼不組編?」
有輜輔兵在前牽引,拉車的老黃牛行得甚慢,不過車也顛簸,謝允為看得遠些將身子站直,牛車搖晃了兩下,嚇得魯醫匠的兩個孫兒幾聲驚叫,毛氏回頭看見,一把將謝允扯下,反手在他屁股上「啪啪」就是幾下。
鄧季笑侃道:「該,叫你不坐車也不安穩!」
攻范縣死了十一個輜輔兵,若是遇到個心狠的屯長,他們的家眷老弱多半是要趕走的,鄧季做不到這般,便讓他們和其他老弱跟在牛車後面步行,像謝允這般有資格坐牛車還是沾方蒙的光,這小子卻不老實。
謝允也不掙扎叫喚,老老實實等他娘打完,才沖鄧季道:「疙瘩大哥,教我練槍可好?」
「你想學槍?」一路沉悶,有話題聊聊倒不錯,鄧季笑道:「方蒙怎麼說也是你半個爹,槍法可比我好得多,你應找他學才是!」
方蒙御馬落後幾步,聽到鄧季的話,一張老臉不由笑得舒展開來,倨僂的身板也挺直了些。
「我才不稀罕和他學,」謝允往方蒙哪瞪了一眼:「我學了本事,第一個就要殺他!」
這小子記仇,鄧季便不再理他,亂世裡人如豬狗,道德倫理也只好比紙糊,若不是鄧季現在還年幼有心無力,說不得也是要搶兩個女人來暖暖腳的,倒不是他思想墮落,中國歷史上農民起義幾千次,陳勝、黃巢、李闖、洪秀全無一不是如此,蓋因誰都不知自己今後命運如何,連造反這樣的潑天大的事情都做了,豈能還不由著性子痛快一把?
這就是所謂的小農思想,比如清末太平天國運動,前期《天朝田畝制度》裡說:「天下多男人,儘是兄弟之輩,天下多女子,儘是姊妹之群」,可後來洪秀全等領袖誰不是妻妾滿群?洪秀全納妾甚至多到連他自己也認不全屋裡女人們的名字!若都是他姊妹之群焉能如此?
所以儘管鄧季來自後世,可他前後兩世都是農家子弟,身上並沒多少民主自由新思想,沒什麼高尚品德、傲人風骨、偉大理想之類的東西,他見識有限,始終只是小小的農家子弟,如今和身邊這些蛾賊們一般,在亂世中努力乞活罷了。
「得得得!」
行進中,隊伍最末端的范縣民眾們突然一陣騷亂,六七匹戰馬馱著黃巾蛾賊從後面疾馳而來,鄧季看得清楚,是仍舊擔當斥候的許獨眼等人,他們馳過鄧季身邊時,還匆匆打了聲招呼,神色間似乎有些焦急。
在長長的行軍隊列中,鄧季屯行走在隊伍後半部,許獨眼這些斥候直奔的是羝根將軍的中軍處。
註:芻秣,餵牛馬牲畜的草料,第二章提過的芻?稅就是秦漢時官府徵收餵養牲畜的草料,多為粟米等農作物的莖桿,也可交錢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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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esde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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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8-22 11:15 A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24 PM 編輯
正文 10.對陣
「屯長,可是有戰事了?」
牛健雖武藝不俗,在其他人面前卻也只算戰場新丁,看許獨目等歸來的樣子,頓時就有些不安,揪住馬鬃,沖鄧季問道:「要不,我去後面看看?」
方蒙、馬皮、郭石亦將視線轉過來,輜重車上的人們甚至都屏住了呼吸,鄧季肚子裡也有些打鼓,瞟一眼有些騷動起來的輜輔兵,強顏笑道:「許獨目他們看過,咱們屯便不需要再派斥候,若真有戰事,將軍自會安排。」
不一會,中軍已傳來號令,三軍暫停,羝根將軍召屯長以上頭目軍議。
鄧季接到命令趕到中軍的時候,那裡已清出一片場地,校尉、軍候、屯長們多已抵達。
羝根之下只有劉龐孫田四位校尉有座,鄧季走到田小侃軍候身後乖乖站好,不一會,諸將齊聚,羝根環視一圈,點頭道:「許獨目,將你們探到的軍情說一說罷!」
「喏!」許獨目從田麻子麾下另一軍侯身後站出,這傢伙對身份極看重,屯長在這不過是最低級官職,除羝根外,其餘校尉、軍候等俱比他要高,他朝四周團團一揖手,才道:「末將奉命探得,范縣被克後,東郡太守喬瑁已馳檄諸縣,使之嚴防死守,另遣郡兵三千出濮陽追襲吾等,內有重甲騎五百!」
「哈哈!」劉滿刀是羝根麾下第一重將,聽許獨目說完,頓時雙眼發亮,搶先叫道:「這卻是送上門的蠢貨,咱們要了!」
這股黃巾殘餘精壯滿打滿算也只有四千五百人,倒不是劉滿刀托大,潰軍不敢叫板官府的精銳士卒,但州郡兵只是服兵役的農夫,並不比從死人堆裡掙扎出來的蛾賊強,最值得可慮的不過是其中五百重甲騎,好在羝根麾下也有六百騎,著重甲者雖還不到一半,卻也有一拼之力。
所謂重甲騎,人著札甲,馬著馬甲,戰馬、札甲再加上馬甲,三者都是貴重物品,騎士自然是從只在郡縣服兵役一年的正卒(注)中精挑細選出來的,戰鬥力要高出其他士卒許多,不過若能吃下,收穫也足讓蛾賊們滿足。
「位在何方?」
幾位校尉中,瞇著眼的龐雙戟是最精細的一位,他同鄧季一樣,也是從南陽開始就跟隨張曼城的老蛾賊,善使雙戟並以此為號。
許獨目作斥候向來稱職,他早已打探得清楚,正色回道:「稟龐校尉,這支郡兵自濮陽而來,斥候估計已探到我等,沿途弟兄回報,他們行軍速度很快,距我軍已不過六十里,最遲明日午時便可追上!」
情況已明白,羝根輕咳一聲,將諸將注意力吸引過來後,用他那渾厚的聲音嚴肅道:「咱們受輜重拖累,行速不快,往西北再走三兩天可就入了冀州魏郡,看樣子,這位喬東郡是怕我等從他地界入冀州,連累丟官呢!」
若是再往後幾年,漢室權柄旁落,有賊兵從自家境內經過,當地太守只會樂得將其禮送出境,讓這些賊兵去禍害他人,可如今大漢餘威猶在,若真如此做,少不得要被追究罪責,由不得喬瑁這東郡太守不盡力。
鄧季仍舊站在角落裡,他不過一小屯長,雖已勉強算入了「將」列,在這中軍營裡卻沒什麼發言權,只能豎起耳朵,聽羝根繼續道:「既如此,咱們便停下來等等這支郡兵!」
在這支黃巾軍裡,分配方式早已形成慣例:糧食是渠帥控制全軍最重要的手段,各部繳獲是定要全部獻上的;馬匹能提高機動力和戰鬥力,各部都需要,繳獲在戰後按功統一分配;武器甲冑是每人保命所需,戰場所得歸自己做主,就算羝根需要,也只能靠換取而不能硬奪,否則以後再遇戰事誰還肯出死力?
五百重甲騎裝備的誘惑即便羝根也要心動,他親衛的六百騎至今甲冑不齊,若能全殲這只郡兵,被其他幾部瓜分掉一些,他至少也能補充兩百甲,若由自己麾下俘獲得多,說不定還能擴充下親衛隊。
三千州郡兵完全可以不用放在眼裡,這簡直就是東郡太守大人白白送來的一頓美食,不要便是蠢貨!
既然明日就有可能廝殺,今天自然要讓士卒精壯們養精蓄銳,以逸待勞,羝根心中打定主意,起身喝道:「眾將聽令!」
名為軍議,這次羝根卻沒給大家任何商討的時間,鄧季一怔後才反應過來,忙挺胸和眾人一起齊聲應道:「末將在!」
「此地也夠開闊,傳令下去,各部就在此地安營紮寨,全體士卒連同范縣民眾在內,發足糧餉,今明兩日讓他們吃飽!」
「明日五更造飯,待郡兵前來擺陣勢廝殺,劉滿刀所部為左翼,孫駝子所部右翼,范縣民為前軍,其餘各部隨我在中軍!」
「喏!」
范縣民沒有雍丘民幸運,這兩頓飯讓他們吃飽卻是為了明日廝殺時好上前做炮灰罷了,待官兵被他們纏住,黃巾主力們再撲上去撿便宜,這是一路逃亡來蛾賊慣用的伎倆,能在這次戰鬥中活下來,各部又確有需要,才會被組編,鄧季先前沒能回答謝允,卻是這事不太好宣出口。
與隊伍裡大多來自社會最底層的雍丘民不同,這些從范縣脅裹來的民眾都是豪族子弟,向來沒吃過多少苦頭,才剛餓了四五天,被看押黃巾士卒斬殺的掉隊者已近百人,蛾賊們駐紮不前,這頓晚飯又管飽,便多驚疑不定,可惜並沒人給他們解惑。
更多的范縣民卻瘋一般撲向吃食,不論如何,先填飽肚皮才是實在的,渾然忘了這些吃食在以往「食不厭精」的時候是如何不屑一顧的。
次日,中平三年三月初一,春後第一場小雨。
立陣廝殺用不到老弱婦孺,早飯後,除范縣民外,老弱全被集中在大軍後面昨日臨時立起的營寨中。
當然,在大多數官軍眼裡可沒什麼婦孺老弱,不論是男是女,古稀還是垂髫,只要和黃巾沾上,便可衝到面前一刀了事,因此老弱婦孺們人人手裡緊握著一切周邊所能找到的鐮刀鐵鉗木棒石塊,不管有用無用,就像捏著救命的稻草。
這個時代,沒人真甘心作待宰的羔羊。
按羝根軍令,諸軍精壯士卒們早飯後就開始佈陣,千餘范縣民被攆到中軍之前,他們手裡拿的武器比營寨中老弱略強些,算是「前軍」,范縣民身後,是羝根麾下的五百弓手,若有人膽敢不聽號令,立時便是一陣箭雨射殺。
長時間站立容易讓人發累,那些郡兵離得還遠,將軍下令,士卒們可隨地而坐,靜候號令。
雨一直淅淅瀝瀝下著,四千餘黃巾士卒坐在泥濘中,看斥候如同流星般飛馳往來,向中軍稟告敵軍動向,他們來得很快,半個時辰便逼近了十餘里,估計是真擔心這只黃巾從東郡跑到冀州去作亂。
還有三十里路!
二十五里,官兵探到黃巾立營等候,也原地停留歇息。
官軍又向前,還有十八里,兩軍斥候已有交手!
五里地,官軍不傻,再次暫停休息。
黃巾軍紀不嚴,消息通過各種渠道飛快傳到下面,官軍越來越近,眾人的心弦亦越繃越緊,待斥候回報兩軍相距只有三里地時,不用羝根再下令,所有人都已挺直身軀。
已時三刻,遠遠的,一名黑色重甲騎士躍入眾人眼中,接下來又是兩名,黑色重甲騎不斷湧出,很快視線盡頭就多了一片不住跳動的黑色雲朵。
兩軍相距僅一里!
這個時代的軍隊要擺出陣勢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兩軍對陣時統帥會在遠處列陣,再緩緩逼近直到弓箭射程之外對峙。
東郡太守喬瑁喬元偉為自己政治前途著想,追殺這支黃巾殘黨的心情急切了些,給郡尉下達的命令過度嚴厲,直接導致這一場悲劇的戰爭。
除了歷史上那位講仁義的宋襄公外,任何一位將領都會抓住敵軍露出的破綻,這股黃巾殘餘敗仗吃過不少,卻都是死人堆裡掙扎出來的,羝根對戰機把握也不錯,於是,趁官兵立陣未穩,大手一揮,全軍已衝殺上前。
馬術不精的自然只能棄馬步戰,全軍一發動,鄧季便帶方蒙、郭石、馬皮、牛健四名健卒,五十多輜輔兵都跟著田麻子叔侄往前衝去,鄧季旁邊就是許獨目屯。
對於灰黑色四十多斤重(漢重,今為二十餘斤,之後涉及畝、裡、丈、尺、石、斤、兩等度量,盡數依漢例,不再累贅解釋)的札甲,鄧季已眼饞很久了,破范縣時韓齊身上雖有一套,但他如今已是自家屬下,甲冑在蛾賊中屬私有財產,韓齊傷重還不能上陣,鄧季也不好意思去奪來。
東郡這支官軍裝備精良,步卒雖同樣只著兩當鎧,那五百重甲騎身上卻全是札甲,戰馬上還披有馬甲,若能繳獲一副,自己的青花驄也披掛上,戰陣中保命又多了一絲希望。
因此對於一向不願衝殺上前的鄧季來說,這一次卻是有些例外,他渾身十足幹勁,只是可慮在中軍陣列裡身旁全是士卒,到最後自己能否搶到一副。
當然,被尖刀利箭逼著,衝在最前的還是那些范縣民。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11:16 A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25 PM 編輯
正文 11.重甲騎
兩軍相距不過一里地,自家陣勢仍舊未成,黃巾一言不發直接就衝殺過來,不可避免的在官軍中引起一片混亂和恐慌,若這時候被衝亂,那就只剩全軍潰逃一途,統領這支郡兵的郡尉眼角一跳,還好他不算草包,忙喝令重甲騎上前先纏住黃巾,爭取時間讓步卒佈陣穩住。
五百精銳重騎兵轟隆迎上,兩軍迅速靠近,羝根麾下弓手們先仰射出一輪箭雨,只可惜仰**準度本就不高,落在範圍內的寥寥幾隻對重甲騎也幾乎沒什麼效果,只在鐵甲上敲出一陣叮噹響,箭雨過後,兩軍前排者很快就能聽到對方鼻孔裡噴出的粗重喘息聲。
重甲騎迎面而來,很多人都能感受到那恐怖的巨大衝撞力,這種無堅不摧的氣勢幾乎能令人窒息,黃巾軍最前列的十幾個范縣民扔掉武器,揮手狂喊道:「我不是蛾賊!」
這些最前列的炮灰中有很多老弱,甚至還有七八歲的孩童和懷抱嬰孩的婦人,明顯和後面的黃巾精壯不同,可這時候,沒有人會有任何憐憫,也沒有人猶豫,鐵騎轟轟,「轟」地一下已撞入陣中,前排的范縣民被撞得飛出老遠,還在空中,口眼鼻中就有大股血湧了出來,重甲騎衝勢不停,繼續往前撞開擋在路上的所有阻礙,刀槍舞動,帶起無數大好頭顱。
頓時間,碰撞聲、皮肉破裂聲、慘叫嘶嚎聲、喝罵聲響成一片,血水被雨水帶著浸入泥土,將大塊土地瞬間染得腥紅。
幾乎在兩軍碰撞的幾個眨眼間,就有超過兩百條鮮活的生命被帶走,當然,其中絕大部分都是毫無戰鬥力可言的范縣民眾們。
范縣民的血肉之軀終究還是放緩了這支騎兵的速度,很快,騎兵們不得勒住戰馬,揮舞武器砍殺,速度慢了下來。
重甲騎的威力在於衝鋒,若陷入陣中,比步卒強不到那裡去,范縣民中也不是沒有好手,到如今除了拚命再無他法,很快,有個別重甲騎被他們從戰馬上拽下來,拖入人群中亂棍敲死。
羝根、龐雙戟、劉滿刀、孫駝子、田麻子全都指揮麾下圍攏過來,只要能將這五百重甲弄到手,還管什麼陣勢,那些官兵步卒也可以完全不顧。
郡尉的命令是拖住黃巾攻勢,讓己方步卒列陣,統領這支重甲騎的軍候卻不想將自己性命搭在此地,眼看黃巾軍已快合攏過來,打頭一聲呼哨,重甲騎們調轉馬頭,迅速脫離戰鬥而去。
殘餘的范縣民既無勇氣也無能力纏住這支鐵騎,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揚長而去。
「操!」
亂軍中的鄧季狠狠往地上吐了口濃痰,剛才再有幾十步他的屯就能接觸到最近的重甲騎,說不定能留下幾個來,如今兩條腿怎可能追上四條腿。
羝根麾下的六百騎兵抄後路想要包抄,可惜落後一步,直到追近官兵步卒陣時也沒能得逞,五百重甲騎兵繞過自家步卒,到他們身後結陣。
開胃菜一般的戰鬥瞬時結束,除了黃巾軍脅裹來的范縣民死傷近半外,雙方其實都沒多大損失。
為合攏圍住那支重甲騎,黃巾陣勢也已散亂,不過官兵陣列也還未能完全列好,雙方卻近在咫尺,此時再重新整陣已不可能,羝根一聲大叫,傳令兵吹響牛角號,黃巾亂兵們頂著箭雨一頭撞入官軍陣中。
官兵弓手也只來得及射出一輪,旋即兩軍便短兵相接,亡命廝殺在一起。
從場面上看,不論官還是賊此時都很混亂,不過這股黃巾殘黨本就是無數亂戰中掙扎出來的,越混亂對他們越是有利,官兵多為才服役的農夫,只好算戰場新丁,立馬就被武器甲冑不精的黃巾軍佔據了上風。
鄧季帶著屯下士卒精壯,由他與方蒙兩桿長槍打頭,也一頭撲進官兵步卒中。
「呼」地一聲有長槍迎面刺來,鄧季輕輕撥盪開槍頭,方蒙眼快手疾,一槍從這官兵兩當鎧縫隙上刺入,將他刺了個對穿,身後馬皮牛健兩把長刀跟上,抵住往他亂刺來的槍矛。
在幾個卒中,郭石武藝最差,不過仗著天生神力,揮著兩把范縣城內尋來的大鐵錘,砸得一片人仰馬翻,卻數他攻得最凌厲。
比起其他屯來,補充進二十餘范縣降卒後,雖然精壯還是稍少,名為輜輔兵的精壯們戰力還是要強上一些的,他們不用衝殺在前,只要跟著鄧季和四位卒兵撿便宜拿武器剝鎧甲就好。
身邊許獨目屯下都是老蛾賊,能擔當全軍斥候自然戰力不俗,好手比鄧季的還多,殺得也更快。
亂戰中最忌被敵軍分割包圍住,為自家小命計,鄧季一直小心翼翼注意四方,趁亂廝殺一陣,等方蒙和馬皮合力又砍翻一個步卒後,他突然一聲高喊:「速退!」
不類其他屯難以指揮,鄧季屯的精壯輜輔兵早懂得跟在幾個有本事的身後活命幾率大些,鄧季也從不要他們上前拚命,自家只需指揮住四個卒即可,輜輔兵會自覺跟上,聽到他的喊聲,方蒙提槍跳回來,疾聲問道:「為何?」
不過小半刻時間,鄧季屯下眾卒人人身上都已沾滿血跡,可見戰況之烈,見屯長有話說,其他人忙持械警戒四周不讓官軍靠近。
雨水落在身上,混著汗水浸透衣甲,涼絲絲的很快將激戰帶來的熱氣帶走,再仔細觀察下周圍,鄧季伸手一指戰團外圍,道:「看他們!」
這時候,那支重甲騎又開始動了起來,他們對激戰正酣的絞殺中央不管不顧,順著外側砍殺黃巾一路往前奔過。
方蒙、郭石等人武藝上雖是好手,但終歸上陣次數還不多,沒能留意到重甲騎的舉動,倒是鄧季一直心念札甲,還多花一分心思留意官兵步卒後面那支重甲騎,頓時明白了官軍此舉目的:「他們是要直搗中軍,去斬羝根首級!」
雙方正在中央絞殺,態勢明顯對官軍不利,這支重甲騎若肯下血本投入到局中,定能扭轉一些劣勢,但他們雖也在外側砍殺遇到的黃巾,卻擺明不想陷足其中去,大概是打定主意暗中移動到黃巾後面去偷襲渠帥羝根,一舉擊中要害。
這股黃巾能戰的精壯共有四千五百餘,劉龐孫田四位校尉每人麾下不過七八百精壯士卒,其餘都在羝根麾下,士卒都被派出來參戰,他身邊除去六百騎兵和五百弓手外,再沒其他力量,弓兵與重騎近戰只有被屠的命,若能將羝根僅有的六百親衛騎兵擊敗,這場戰事自然要變個模樣。
「咱們退出去保將軍?」
方蒙暗道若己方統帥真被斬殺,這股黃巾可就到了末路,忙開口詢問。
鄧季搖搖頭,眼見重甲騎已越來越靠前,忙下令道:「來不及,快,咱們到外側去攔截!」
羝根生死鄧季其實倒不關心,張曼城、趙弘、韓忠、孫夏幾個都曾是他的渠帥,全死於戰陣之中,鄧季還不是好好活了下來,如今也不在乎多死一個羝根,不過他眼饞一副札甲罷了。
鄧季屯所在本就靠近戰場外圍,不一會便砍殺出來,卻等在重甲騎必經之地上,不過也不敢過份靠近,若把人家注意力全吸引過來,這屯精壯還不夠五百重甲騎一個衝鋒的。
這支重甲騎的軍侯果然沒注意鄧季這一小撮蛾賊,他也害怕提前驚動羝根,順廝殺戰場外側往前緩速慢行,斬殺著順路遇到的黃巾。
這位軍侯自以為隱秘,卻不知在黃巾眼裡,他才是最香甜的美食,一舉一動最被關注不過。
為方便指揮並搶奪重甲,黃巾中軍距離廝殺場不過一箭之地(注),羝根早就發覺重甲騎的動向,心如明鏡一般明白對方為何如此,不過想到只有拼過血本才能順理成章吞下這五百副裝備,略一猶豫後,還是堅持原地留守。
不光羝根,田麻子、劉滿刀、龐雙戟、孫駝子甚至連一些軍候、屯長都在關注著這五百重騎,在等待機會來臨。
終於,指揮重甲騎的軍候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在他眼裡,黃巾留下來護衛中軍的騎兵實在算不得精銳,非但甲冑不齊,南陽、汝南、陳留這幾個地方的士卒連騎術也比東郡人要差上許多,對這些黃巾,一戰便可勝之。
機會就在眼前,軍候舉起長槍,暴喝一聲:「殺!」
重甲騎精銳們齊聲呼應,放開馬速向黃巾中軍掩殺過去。
羝根的親衛騎兵第一時間迎了上來,幾乎同時,廝殺場中也響起幾聲叱呼,不約而同的,四位校尉屬下都分出一兩屯士卒往重甲騎後路席捲去。
戰馬剛加速起來,重甲騎隊伍最後列,一柄手斧突兀地從旁飛出,正打在一匹戰馬眼角,頓時使得那馬爆驚,上竄下跳,不但將馬背上猝不及防的騎士甩出,還讓其身後的十餘騎閃避不及撞上,一時人仰馬翻,陷入混亂。
大頭是羝根將軍的,但也得容旁人分一杯羹,這時候出手的所有人心裡都在如此想著。
註:一箭之地指弓箭射程範圍,約為一百三十步,六尺一步,每尺23厘米,一百八十米左右。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11:19 A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26 PM 編輯
正文 12.蒿里行
重甲騎後面那手斧是鄧季扔出的,他領著卒兵精壯退出廝殺場,一直在旁等待時機,蛾賊們軍紀崩壞,倒沒人尋他不是,重甲騎隊經過時,相距鄧季屯不過六七丈。
鄧季心中也曾有過計較,自家胃口有限,只要攔下最後十餘騎,能吃下就算運氣。
待重甲騎開始加速衝刺,前鋒過後,騎隊末尾都快衝過身畔,鄧季才突然扔出手斧,時機掌握得正好,雖然旋飛的手斧打到戰馬時不是斧刃而是斧柄,但正中馬眼上,自然讓那重甲坐騎暴跳如雷。
形勢果然如自己算計好一般,鄧季頓時一聲高喝:「上!」
六七丈距離,不過須臾便到,被攔下的十餘騎立刻便被鄧季屯團團圍住。
前面的重甲騎馬速已提起來,那還能折回來營救,再說不遠處羝根似乎已觸手可及,機會難得,就算能救援到領軍的軍候也不肯轉身。
幾個被戰馬掀下的騎士早跌得七暈八素,輜輔兵便能收拾,不用管他們,鄧季沖距離自己最近的重甲騎撲殺上去,那騎士雙腿夾緊馬腹,尚在拚命勒馬韁控制坐騎。
戰馬金貴,騎士披有重甲,鄧季一槍便只能朝他咽喉刺去,可惜那人在馬上要高出他許多,輕輕一扭頭便避過。
「給老子下來!」一槍落空,鄧季不由心頭火起,長槍改刺為抽打,「啪」一下打在他腰腹鎧甲上,蠻力之下,生生將這騎士從戰馬上抽落下地,運氣又背,竟是頭先觸地,立馬口吐鮮血,眼見不得活了。
鄧季率先樹功,面對這些重甲騎,槍法出眾的方蒙反而狗咬刺蝟般無從下口,他本就長得矮小,又沒鄧季那般力氣,連接幾槍都刺在對手重甲上,沒什麼效果,若不是反應得快,還險被對方提馬踩中。
「我來!」
郭石剛砸翻一個,見方蒙難以建功,提鐵錘奔上,一下正敲在那官兵胸脯鐵甲上,馬背上官兵便軟軟倒下,卻是力量極大,騎士已被敲碎五臟,跌下馬來。
那邊馬皮牛健雙刀合力戰一重甲騎也已得手,剩下幾騎見機不妙,忙打馬往後逃奔,輜輔兵們被連傷數人,左右攔截不住,只得放他們去了。
清點下,加上被驚馬撞翻的三騎,鄧季屯這次共得手七套札甲,帶甲戰馬五匹,有兩匹戰馬受驚,輜輔兵沒能拉住,已跑出去老遠。
戰事無常,他們不可能一直守在此地,不但要防備官兵殺過來,還得小心其他蛾賊來搶,鄧季忙令道:「速將這些人的札甲都卸下來!方蒙你帶人去追追,看那兩匹戰馬還能找回來麼?」
方蒙領命而去,輜輔兵們忙著從屍體上卸甲,鄧季關注一下戰局態勢,官兵步卒早已不支,開始有逃亡出現,後面兩支騎兵廝殺卻方興未艾,雙方正絞殺得慘烈。
若論馬戰,羝根親衛確實比不上這支重甲騎,可他們人數佔優,又有幾屯步卒從重甲騎身後掩殺,雙方也能鬥個旗鼓相當。
兩支騎兵一時戰個平手,隨著時間推移,官兵步卒卻已不支,逃跑的士卒越來越多,最後終於全面崩潰,幾個校尉一面派兵追殺,一面又趁機抽調部屬回頭助戰,將那幾百重甲騎死死合圍在中央。
許獨目屯是田麻子屬下老屯,戰力不俗,此時也已抽回來搶奪重甲,他在其中也算搶眼人物。
眼看戰局已定,鄧季回身沖輜輔兵們道:「這次得的這幾副札甲馬甲,卻不能給你們,在咱們屯只能先給卒裝備!」
黃巾慣例,戰場繳獲武器甲冑只要拿得動,都歸私人所有,馬甲沒有坐騎就無用,札甲卻算貴重物,鄧季這樣的命令若在其他屯,下面怕就要鬧翻天去,好在鄧季屯新近才編組,無論雍丘民精壯還是范縣降卒都還沒膽子反駁屯長的話,再說能繳獲這些札甲馬甲他們也沒多少功勞,只得默認。
鄧季給他們安上一個輜輔兵的名號,卻是老弱的待遇,雖比其他屯老弱略好些,但改不了實質,既是老弱還得照樣上前拚殺搏命,真是又要馬兒跑又不讓馬兒吃飽了,若不是衝殺在最前的是幾位「卒」,精壯們就該更不滿了,不過前世一個初中生,今世又沒進過學,就算知道他們不滿,鄧季在目前狀況下也是沒有任何辦法解決的。
戰場廝殺聲逐漸消沉下去,重甲騎幸餘者請降,這支由東郡太守派來追殺的官兵,終於被蛾賊們連肉帶骨一口吞了下去。
自古有言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羝根這股黃巾損失也不小,四千多精壯陣亡千餘,傷者更多,不過沒人在乎,只要積備夠武器糧草,再攻個小縣或幾個村落,人員立馬又能補充起來,這是亂世,似乎最不缺的就是人。
鄧季麾下的輜輔兵又陣亡十餘個,范縣民們死傷大半,和新降的濮陽重甲騎一樣,輪不到他屯下來補充。
原地休整幾日後,羝根黃巾終於進入冀州魏郡。
魏郡位在冀州最南端,治所鄴城,轄十五縣,冀州刺史行轅就設在魏郡,定然屯有重兵,因此羝根很是小心,盡量避開要道。
行行復行行,在四野裡走了二十餘日,一種恐慌情緒悄悄開始在隊伍中漫延。
在這種壓抑之下,行軍隊伍中越來越沉默,之前那種閒談笑鬧早已銷聲匿跡,人們交流更多的是用眼神而不是話語,一種詭異的氣氛壓抑得人幾欲發狂。
謝允這些孩兒們也識趣地安穩待著,似乎只需要一點由頭,隊伍裡就會掀起動亂。
並非是官兵又來追殺,或許是與東郡郡兵之戰消息傳過來,嚇壞了這些郡縣官兵,一路走來,大家連官兵的影子都沒看到,官兵甚至連斥候都沒派出來。
也並非吃食不足,從范縣府庫和大戶家中掠來的糧食,還足夠這支黃巾再支撐二三個月。
更不是軍中有人染上瘟疫,除去與東郡郡兵一戰時的傷兵,大多數人都還健康,就連鄧疙瘩屯下那在輜重車上躺了很多天的刀盾兵都已能勉強下地行走。
這種恐慌來得無緣無故,但不可否認,上至羝根,下至老弱,大家都被這種情緒影響到了。
就像孩童吃果子時不小心吞下了核,看不見摸不到,但又害怕某一天突然從肚腹中長出一棵巨樹撐破肚皮那樣時時惦記。
引發這種恐慌的原因很簡單。
看不見人!
是真的看不見人,除了剛進入魏郡的兩天和幾天前劉滿刀實在憋不住,求羝根將軍帶大家圍了座縣城,然後又退走外,再沒見過人。
對於上次那縣城圍而不攻的行動,至今還有人還覺得好笑,彷彿大家氣勢洶洶衝到城池下,搞得城裡官兵和大戶如臨大敵就是為了看看這支黃巾軍以外的人一樣。
可是不這樣,大家真的看不到外人。
當然,蒿草叢裡的白骨不能算人。
除了城池裡的活人,整個四野八荒,似乎就只剩下這支黃巾一樣,由不得人不壓抑、不沉默。
村寨是有的,可俱都寨門洞開,炊煙全無,進去一看,裡面全是空屋,只有野狗三兩隻。
像鄧季這般走南闖北的老蛾賊,在南陽、汝南戰亂之地看到過的淒慘情景也算不少,可怎麼也比不上這魏郡。
土地大片大片全荒著,蛾賊們本多為農夫,見到這些荒地,誰不心疼?
全無人煙,土地荒蕪,這讓蛾賊們提前四年感受到那種「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注)的意境。
當然,羝根將軍之前那種到冀州後隨便攻略幾個村寨,補充各部損耗的想法也完全落了空。
亂世最不缺的人口,在這裡似乎成了難題。
註:曹操這首詩創作於十八路諸侯討董之戰結束,諸侯分崩離析後,距發生文中故事的時間還有四五年。曹操《蒿里行》全文:關東有義士,興兵討群凶。初期會盟津,乃心在鹹陽。軍合力不齊,躊躇而雁行。勢利使人爭,嗣還自相戕。淮南帝稱號,刻璽於北方。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11:19 A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26 PM 編輯
正文 13.辯
所有人都知道這裡為何如此荒涼,但人人都保持了沉默。
不過是饑荒、瘟疫、戰亂罷了,也就是天災和**,這些年大家都經歷得多了,那有什麼?咱荊、兗、青、徐、豫五州也沒少過,憑什麼就你冀州做出這副死人樣嚇唬人?
沉默過後,老蛾賊們心底又或多或少滋生出一絲憤怒和不甘,還有一點點惶恐。
這個孽真不是我們黃巾造的,可上千里路都看不到人,這滿腹委屈找誰去扯白?
荒野裡的一個大村落外,韓齊坐在野外一塊青石上,呆呆看著面前身披札甲正揮汗如雨揮刺著長槍的鄧季。
他的傷勢如今總算是好了六七分,當日范縣城牆上,鄧季一通夾槍帶棒數落,竟說得他迷糊,情願倒戈投賊,可這些日子魏郡所見慘狀,又讓人開始迷茫起來。
「喝!」
長武器已練得順手,舞到酣處,鄧季大喝一聲,長槍突然脫手飛出,「咄」地插進一株老槐樹中。
謝允帶著魯醫匠家兩個小孫、馬皮家大小子,每日跟在鄧季身旁學槍學飛手斧,他們力氣不足,這時都已累躺在地,最後一下鄧季脫手飛槍煞是好看,便忍不住迸出剩餘力氣來大聲歡呼。
從槐樹上用力拔出長槍,看看刺入深度,鄧季也有些滿意,只要堅持勤練下去,槍法還可以進步。
聽見孩子們的歡呼,韓齊才從思緒中清醒過來,抬頭看樹下打量成果的少年雖然體格彪壯已如成人,但一臉稚嫩卻怎麼也遮掩不住,若鄰家孩兒一般,那天城牆上的話真是他能說出的?而且還讓自己改變主意從賊?
再仔細看看,哦,比起前兩天,少年嘴唇上多了一蓬細微青須,這小子開始長毛了,精力倒充沛,擱了槍,剛揮手甩手揮開發上汗漬,又趴到地上準備做那奇怪的俯臥撐,韓齊扯動嘴皮,終究還是忍不住出聲招呼道:
「鄧屯長!」
其它體力鍛煉方式所知實在有限,只這俯臥撐、蛙跳、仰臥起坐幾樣體育老師曾教過,鄧季便是靠這些每日鍛煉力量,聽韓齊叫喚,抬起頭,奇怪地問道:「什麼事?」
「嗯……」期期艾艾一會,韓齊才咬咬牙道:「按你所說,天下百姓受苦難都是這老天和大漢天子所為,可冀州百姓凋零,百業具廢,分明就是受黃巾之亂禍害!」
鄧季一怔,冀州所見觸目驚心,他一個穿越少年卻已麻木得根本不再去想到底是誰的罪過,韓齊這樣的倒還耿耿於懷。
難道說管他是那路神仙的罪過,老子只想在這亂世努力活下去麼?
鄧季苦笑一聲,起身拍掉身上泥土,迎著韓齊慢慢走去,一面走,一面想著措詞。
「兩年前某隨左中?將四處平叛,」等不到鄧季的聲音,韓齊自語道:「穎川、汝南、陳國、東郡一路斬殺蛾賊,最後到冀州,廣宗斬張梁,逼黃巾下河溺水者五萬餘,下曲陽討張寶,屠俘十萬築京觀,可那個時候,戰事為禍最烈的巨鹿郡民生也沒凋敝至此!」
「是啊!」他嘴裡自家說出來,鄧季自然省心力,到韓齊身邊坐了,隨口道:「既然地公將軍、人公將軍遇難時巨鹿郡都未破敗如此,這魏郡今日模樣更不是黃巾所為!」
少年說得輕鬆,韓齊很不滿,瞪目衝他怒道:「如何就不是黃巾?」
鄧季亦不甘示弱,「嘿嘿」冷笑道:「如何便是我等黃巾為禍?」
兩人如同鬥雞一般相互對視,良久,韓齊才別開頭去,苦道:「誅殺張寶後,左中?將為贍養饑民,奏請天子免冀州一年田租,某記得有百姓作歌傳唱,為『天下大亂兮市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賴得皇甫兮復安居。』(注),可見百姓還是有條生路的!」
「哼!」鄧季對眼中佔據上風,冷哼一聲後問道:「天下有幾個皇甫嵩?他在冀州不過一年便被調走,下面貪官酷吏能個個如同他一般?」
韓齊木然,鄧季繼續道:「田租不過三十稅一,就算免去能有幾何?其餘戶賦、算賦、口賦、更賦還有多少?專獻皇帝的獻費還有多少?養畜牲的芻?稅有多少?皇甫嵩自然好本事,這些怎麼不一併奏請免除?」
皇甫嵩威名震天下,在韓齊這等軍士心目中乃是神一般的存在,那容得鄧季詆毀,這位前軍官頓時「噌」一下站起來,大怒急辯道:「偌大一個漢室,總少不了拋費,這些一併免除,國家如何開支?天子……」
他說到這裡,恍然想起眼前少年那天在牆頭的話,後面便再接不上來,鄧季笑嗤道:「怎麼不再繼續?若這些一併免除,天子如何花銷?外官如何諂媚內宦?十常侍如何住廣廈穿華服?大將軍何進如何掌兵?」
韓齊漲紅臉說不出話,鄧季不為己甚:「我不是說皇甫嵩不好,若天下官吏都如他一般,我等小民誰願意造反?可天下能有幾個皇甫嵩?只多十常侍之閹宦,多何進之外戚罷了!」
韓齊再一次啞口,鄧季又道:「發如韭,剪復生;頭如雞,割復鳴。吏不必可畏,小民從來不可輕。這首歌謠,你也該聽過?」
這倒不是鄧季後世帶來的知識,卻是漢末已傳唱近百年的童謠,這時的升斗小民,十有**倒都知道。
「哎!」韓齊一聲長歎,終於再說不出話來。
再次交談下來,雖沒被完全說服這軍官,他情緒卻已穩定多了,鄧季剛暗暗鬆口氣,卻聽他又突兀問道:「按你說,漢室失德,終失其鹿,若你掌權,當如何?」
鄧季被問得張口結舌,茫然看著軍官。
可憐少年前世十七,今世十四,兩世人年齡加起來才堪而立之年;前世初中,今世白丁,為將這韓齊招到麾下,能說的都已絞盡腦汁說過,問他如何治理國家,卻不是生生折殺人?
被這一問突然怔住,鄧季突然覺得這似乎是將來自己該思考的重大問題,半晌才回過神來,卻見非但韓齊,連謝允都湊過來眼巴巴看著,只得老實苦笑道:「我也不知!」
說出這話,鄧季有些惱怒:「老子武不如你韓子義,文不識丁,漢室怎能入了老子手裡?」
正在兩人失望之時,鄧季又道:「算了,將來之事誰能說得準,不過眼前,老子只想先殺它一個朗朗乾坤、清明世界出來!」
韓齊深表不滿,搖搖頭問道:「你上次不是說,某等應靜待天命,順應其時,自可為一代名臣麼?如今天命不顯,百姓困頓,該當如何才好?」
鄧季搖頭,還是不知。
韓齊沒好氣,問道:「你又如何知道天命何時顯現?」
這下鄧季來了精神,心想老子自從到這亂世,整夜裡睡不著覺便苦憶前世歷史,別的不知道,北方最後為曹操統一還不清楚麼,莫不是現在曹操還不知道窩在那裡,都早去投奔他了。
這個雖然知道,現在說來卻也無用,別人是不信的,鄧季只得神秘道:「這老子自然知曉,漢室將傾,誰主眾生到時自知!」
怕韓齊還要發問難以招架,鄧季忙道:「如今你傷勢已好,倒該出力才是,我屯中卒少,便委你先做個伍長如何?」
這下輪到韓齊張嘴結舌看著少年,很想罵出一句無恥。
還在左中郎將皇甫嵩帳下時,韓齊就已是隊率,那可是天下首屈一指的精銳軍武,到范縣州郡兵中職為百人將,已和鄧季的屯長平起平坐,他居然好意思讓自己當個伍長!
「你知道的,」鄧季靦腆道:「我屯下連你在內只有五卒,只能先委屈你做個伍長了!」
註:出自《後漢書?皇甫嵩列傳》。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11:24 A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26 PM 編輯
正文 14.下曲陽
羝根本意是領這支黃巾殘餘到冀州發展,在他想來,皇甫嵩確實驍勇,可地公將軍和人公將軍的幾十萬人馬他也沒本事一口氣全吃下去,冀州四野裡黃巾殘黨定然不少,只要身為冀州刺史的皇甫嵩這頭大老虎不在家,他的隊伍在這裡就大有可為。
可魏郡逛一圈下來,當地荒廢的土地讓他的心立馬就涼了,若冀州全境都如此,隊伍可別想得到補給,不用官兵來剿殺,自家就能散了。
莫不如退回兗州去?羝根剛打起退堂鼓,自己立即又把它推翻了。
和東郡郡兵一戰雖揀到大便宜,可兗州地勢一馬平川,名門望族又多,黃巾聲勢最大時,幾股幾十萬人馬的大勢力也沒敢在那駐足。
兗州去不得,去並州也可以,又或窩在太行做山大王也不錯。
無論是到並州稱霸還是在太行山做山大王,都必須先到太行才行,自家拿定主意,羝根領隊伍離開魏郡,硬頭皮向西北進發。
過了魏郡便是巨鹿郡,是前年黃巾之亂為禍最烈的地方,張角、張梁、張寶三兄弟都死在這裡,魏郡慘狀仍記憶猶新,老蛾賊們本料定巨鹿更荒廢,誰知到這邊一看,正逢農時,雖同樣四野無人煙,不少土地卻都開種過,想來農夫們閒時躲在城內,到時節再來耕種收割,比魏郡卻要強上許多。
巨鹿太守郭典不愧是與皇甫嵩一併斬殺地公將軍的能吏,治理地方也很有一手,羝根對這位已封侯的郡守有些忌憚,不想去招惹,欲領軍快速通過其治下。
正想轉道繼續往西去的時候,隊伍中產生了分歧,開始只是幾個老人,後來聯合不少鐵桿的太平道弟子一同向羝根請願,他們要去下曲陽縣。
冀州黃巾大部平定後,漢室曾告捷天下,人人皆知,皇甫嵩圍攻廣宗縣前大賢良師就已病死,破城後被官兵破棺戮屍,與被斬殺的人公將軍張梁一起傳首級於京師,張氏兄弟中,就只剩地公將軍張寶在下曲陽被殺,屍身與十萬部卒一起築了京觀。
中國的古代戰爭,有不少戰勝者築京觀,習慣是戰後將敵人頭顱堆積成塔,皇甫嵩在下曲陽用連同張寶屍身在內的十萬黃巾築的京觀是比較有名的一次。
和後來的其它京觀不同,皇甫嵩並不是僅用頭顱,他將屠殺的十萬黃巾屍身全部堆積在一起,上面用土築台展示,佔地五十餘畝,這個大京觀保存時間很長,直到清朝末年還在,民國時因事故倒塌掉,後來百姓取土,逐漸夷為平地。
在當時這些狂熱的信徒眼裡,大賢良師兄弟三人只剩地公將軍屍身還完好存在,如今已相距不遠,聽說那京觀築在城外,咱不逼你攻打縣城,但取地公將軍屍身出來好生安葬總是做得到的罷?
羝根麾下這支賊軍來源很雜,既有鄧季這樣的老蛾賊,也有如許獨目般半途收攏的其他黃巾,還有方蒙、郭石等脅裹來的無辜民眾,可無論人員成分如何複雜,它始終都是一支宗教力量發展起來的。
起事之初,張角創建的太平道信徒數百萬計,其中自然少不了狂熱份子,他們雖隨著黃巾失敗低迷下去,卻也不算完全消失,這支隊伍裡便還有不少,有的在老弱之中,有的在軍隊裡,都是些老資歷的蛾賊,自然個頂個的說話有份量。
下曲陽縣在巨鹿郡最北方,要去那裡得穿越過整個巨鹿,說實話,羝根很是矛盾。
但被這些老蛾賊逼得無法,又想下曲陽不過一小縣,只要路上小心些,將地公將軍屍首挖掘出後迅速離開,危險也不會太大,便勉強答應下來。
於是,全軍改道,向下曲陽縣。
在巨鹿,羝根終究不敢掉以輕心,許獨目、羅黃巾等斥候全撒了出去,小心翼翼行了十餘天,剛入下曲陽縣境內,斥候便飛馳來報,前面二十里外有兩軍交戰,一方似為黃巾。
羝根心裡「咯噔」一下,仔細問了,那似為黃巾一方有四五千人馬,另一邊的官軍只有千餘,全為重甲騎。
前幾日才佔了東郡喬太守一個大便宜,聽到重甲騎,羝根立馬心癢難撓,也防著官軍使詐,忙讓斥候再去仔細打探,同時令老弱原地待命,精壯士卒們加快行軍速度上前。
過一會,第二撥斥候回報,雙方惡戰正酣,地上伏屍已數百。
既然有屍體,可確定並不是官軍陷阱,不過那支和官軍交戰的黃巾隊伍不論統屬於誰,這時候定都有些不妙,四五千人即便全數是精壯,面對上千重甲騎也要吃虧,不過這和羝根無關,只要他們能陷住這支官兵,自己揮兵從後掩殺,定然再能佔個便宜,說不定還能並掉那支黃巾。
再前行一陣,隱約已有廝殺聲傳來,斥候再報,交戰一方已確定是黃巾,且全為能上陣的士卒。
野地裡,斥候探到的兩支軍隊正廝殺得難解難分。
一眼看去,最受矚目的是正佔據上風的官軍,比起東郡那支重甲騎來說,這支官軍的戰力要強上好幾截。
羝根所部殲滅的東郡重甲騎,最多只算得上訓練有素,這支官兵卻從骨子裡透出一種彪悍,一股血腥味。
這是百戰餘生的沙場老兵身上才有的獨特味道,和他們相比,東郡太守喬瑁派出的重甲騎就如同剛學會行走的嬰孩。
與官軍敵對的這支黃巾賊兵多是步卒,戰力卻也頗不俗,非但裝備要比羝根麾下齊備得多,還能頂住官軍精銳重甲騎的攻勢而不落下風。
當羝根麾下親眼目睹這一幕的時候,眼珠都差點瞪了出來。
毫無疑問,惡戰中的雙方放出來,隨便那邊都能滅了自己這三千人馬。
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無論如何,在冀州荒野中飄蕩近月後,能看到那麼多人,還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情,況且其中有一方還是如同自己等的頭裹黃巾。
軍紀太過崩壞,羝根還來不及下令,下面嘍?們已揮舞著軍械嗷嗷叫著興奮地衝了上去,開始只是幾個,接著整屯整曲,再然後全軍都不得不動了起來。
交戰雙方也都發現這支突兀出現的黃巾軍,將領們才剛猜測來路,便見他們已亂糟糟迎著官兵後陣衝了過來。
對交戰中的黃巾統帥來說,是頗不齒這突然出現的同伴軍紀的,不過既然對方是友非敵,此時便該合力一同纏住這支官兵才是。
官軍的重甲騎之前佔據優勢,此時見勢不妙,便欲抽身脫離戰鬥,卻被當前之敵纏得急,只得且戰且退。
見到交戰雙方的時候,鄧季也吃了一嚇,幾乎看到那支官兵的一瞬間,他便明白了它的出處和恐怖戰力,那是皇甫嵩的天下精銳。
至於被攻擊的黃巾軍倒比官兵更難猜測,鄧季能確定,南陽黃巾中絕對沒這樣裝備齊全戰力強大的隊伍。
「上!」
只是一瞬間之後,鄧季一聲高喊,立刻就駕青花驄衝了出去。
搶人!搶馬!搶重甲!
其他人衝出去或許只是因為遇到同樣黃巾隊伍的喜悅,而鄧季卻是看中雙方精銳中,符合自己屯裡卒標準的人定然不少。
鄧季並不是第一個衝出去的,但有他吆喝帶頭,鄧季屯卻是羝根部第一個整屯衝出的,韓齊之下幾個卒都有乘騎,很快就甩開身後輜輔兵,搶在了攻擊隊伍前列。
馬蹄轟鳴,雙方相距越來越近,官兵中旌旗揮舞,霎時,位在後隊的騎士不退反進,衝前到纏住己方的戰團裡助戰。
官兵合力攻殺,死命糾纏的黃巾便支撐不住,齊齊往後退了數步,重甲騎們得了空,這才齊打馬回撤。
眼看官兵就要與交戰黃巾脫離接觸,鄧季心叫可惜,他們這些衝在最前的騎士距離官軍已不足四十丈。
和鄧季一樣,那支黃巾隊伍中似乎也有人心中不甘,一條壯漢越眾而出,拖起地上一具僵硬的官兵屍體,嘴裡暴喝一聲後,向幾丈外的官兵騎隊奮力擲出。
屍體突然凌空飛到,「啪」地擊中騎隊裡一名官軍,將他從馬背上撞下來,後面的重甲騎受這一阻,又有幾十騎被黃巾們圍上。
「好大的力氣!」掉頭看了眼郭石,鄧季大聲讚道。
那屍體身上還有札甲,普通人能抬動就算不錯,這壯漢居然一下扔出幾丈遠,力氣果然不小,郭石不服哼道:「以後同他比比!」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11:24 A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27 PM 編輯
正文 15.撞馬
鄧季等數百騎士不打招呼便一窩蜂衝上去對敵,羝根沒法,又怕自家吃虧,只得將麾下最重要的戰力,那六百騎親衛騎兵也派出來,就剩步卒還遠遠落在後面。
眼見黃巾援兵的騎兵就要衝到,已脫困的官兵中分出三四百騎來攔截,餘者則回馬去救助被攔下的後隊袍澤。
鄧季騎術不佳,衝刺過來時馬速很快,戰馬上雖同樣披著馬甲,卻只是花架子,他可不敢直接就撞上去,待官軍重甲騎轟隆隆迎來時,忙策馬奔往外側,避其鋒芒。
兩軍交錯過,戰力高下立馬就顯現出來,大多數惡賊比官兵更愛惜坐騎,軍紀又不好,都如鄧季般拉坐騎閃過對沖,一時落在下風。
馬嘶人嚎一片,轟隆對撞上的騎士骨骼破裂摔倒在地,其中多半都是心存畏懼的黃巾,兩隊騎兵交錯而過,鄧季立馬,回身出槍,斜刺裡直探交馬而過的一名官兵門面。
這些重甲騎馬術比鄧季等要好得多,身手也靈敏,勢在必得的一槍被輕輕讓了開去,坐騎移動,彼此都已換了對手。
混亂中雙方絞殺作一團,黃巾人數雖多,卻無力突破這支官軍精銳騎兵的攔截,馬戰鄧季和方蒙等都還不太精熟,只得打起精神小心應付。
戰場瞬息萬變,戰場另一面在損失十餘騎後,官軍終又稍殺退黃巾,與陷入的那幾十騎會合在一起,救出同伴後,有個軍官模樣的一眼看見蛾賊中鶴立雞的那擲屍壯漢,暗恨其讓自己折了不少弟兄,伸手一指,大聲喝道:「殺了他!」
這鐵塔般得漢子身高八尺有餘,膀大腰圓,身披重甲,手提把丈許長的大砍刀,在蛾賊群中顯眼得很,幾名重甲騎聽命,打馬上前將他圍住,長槍只管亂刺,漢子砍刀一揮,頓時磕飛兩柄長槍,幾個虎步欺身近前,一刀向距離最近剛沒了武器的官兵劈去。
那官兵虎口滲血,手中長槍剛飛走,雙臂猶自發麻,這下措手不及,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嚎,便被劈下馬來。
雖有重甲裹身,但鐵塔漢子雙臂巨力只怕不下千斤,跌下馬的重甲騎官兵吃這下重擊,內臟已破裂,再沒了氣息。
鐵塔漢子的威勢讓周圍幾個重甲騎都吃了一驚,才記起這漢子力氣不小,幾條長槍頓時小心起來,再不肯和他大砍刀硬碰,只圍著他身子前後翻飛尋破綻,漢子手中砍刀左右支吾,卻也守得潑水不入。
羝根所部大隊步卒逐漸迫近,先前喝令屬下殺漢子的軍官在旁刺翻兩個黃巾嘍?,見屬下久戰不下,一時急了,拉轉馬頭,輕叱一聲,圍攻的重甲騎們讓開空來,他馳胯下戰馬迎頭便撞了過來。
這軍官坐騎也算得良駒,足有丈許高,見它撞過來,鐵塔漢子嘴裡「嘿」一聲怪叫,竟不避讓,也斜著肩頭迎戰馬撞去。
兩下裡碰到的一瞬間,連仍身在十幾丈外的鄧季都聽到「嘣」地巨大響聲,腳下土地似乎也顫了一顫,對撞過後,鐵塔漢子「蹬蹬蹬」連退數步,幸而身後有黃巾同伴抵住,那戰馬卻折了條前腿側翻倒地,馬背上那軍官一條腿被壓在馬身下,正在用力掙扎。
好看到這一幕的人臉上皆忍不住變色。
「這瘋莽漢!」
鄧季眼睜睜地看著剛才那一幕發生,只是被重甲騎們擋住,他一時不得近前,心裡佩服這鐵塔漢子一身神力,郭石再不服氣這時候也能看出來,別說武藝差這漢子遠甚,就算引以為傲的力氣,自家只怕也比不過他。
穩住身形,鐵塔漢子便張口哈哈大笑兩聲:「痛快!」
甩開身後攙扶自己的同伴,鐵塔漢子提砍刀迎那戰馬身下的軍官便衝過去。
那些重甲騎官兵這時才醒悟過來,忙蜂擁上來抵住,卻不料這壯漢子一撞之後,竟似發了狂,手中武器亂披風般砍殺過來,重甲騎兵們都招架不住,反又被他砍殺一人。
軍官一條腿被緊緊壓在馬下,那戰馬並未斃命,幾次掙扎卻都站不起身,累軍官也逃不出,鐵塔般壯漢幾步逼近,眼見就要靠近他,官兵隊裡突然又有一重甲騎斜刺衝出,掌中武器沖壯漢直刺過來,壯漢忙揮砍刀去擋,卻擋在空處,接著後背上一股大力傳來,竟將自家帶倒在地。
原來這騎士突然變刺為抹,掌中武器一下勾住壯漢札甲後背上布條,立即打馬變向,借馬力一下便將壯漢拖翻在地,鄧季才看清,這騎士使用的長武器並不是軍伍中常見的槍矛,而是柄最難練成的長戟。
鐵塔壯漢不慎被戟上月牙刃鉤翻,一時掙脫不開,仰躺在地上又不好借力,滿身神力竟全無了用武之地,被那騎士打馬拖入重甲騎中,亂槍戳下,壯漢只能拚命讓過頭顱要害,不一會身上重甲未能遮掩的腿臂四肢上便中了數槍,渾身被鮮血染紅,若不是他手裡猶自亂舞著砍刀,官兵們愛惜坐騎不敢縱馬來踩踏的話,便有百命只怕也要丟了。
使長戟的騎士縱馬在附近重甲騎中走過一遍,見拖在馬後的黃巾鐵塔漢子仍未斷氣,欲回馬再來一遭,不料剛打轉馬頭,身後一柄手斧打旋著飛來,「鐺」一下正敲在他後腦勺上,雖有鐵頭盔護住頭顱,上面傳來的力量卻也震得他雙眼發黑,險些跌下馬來。
使戟騎士雙腿死死夾住馬腹,回身一看,自己馳馬拖壯漢,竟不妨距離狙擊後來黃巾的小戰團只有六七丈,己方三百多袍澤正與對方七百餘騎絞殺成團,一時看不出是哪個擲的手斧。
一番折騰下來,馬背後鐵塔漢子只剩了喘息力氣,雖還不時揮動手中大砍刀,想必只是本能罷了,使戟騎士退出掛在他札甲上的長戟,提起便往其臉頰刺下。
「啾!」
一聲破空輕響,使戟騎士右手臂上突然巨痛,卻是被疾箭射中,刺下之勢受阻不說,還已握不住長戟,武器失手往下跌落去,他忙彎腰換左手抄住。
剛才已是側身對著廝殺場,這下看得清楚,戰場右側一個二十許的年輕蛾賊面對自己,腰挎長刀,手裡拿張樺木弓,弓弦猶在震動不停,射傷自己的一箭顯然就是他所發。
這人弓箭不俗,使戟騎士微微吃了一驚,更多卻是憤怒,那蛾賊身邊被幾個同伴團團護住,好讓他能再次從容抽箭搭弓瞄準。
右手被一箭洞穿,受創不輕,但尚能一戰,使戟騎士怒吼一聲,丟開身後躺著的漢子,打馬迎那弓手便衝了過去。
對重甲騎士,弓手威力實在有限,除非正射在其面或脖上,否則便如同給人家撓癢癢般,牛健對迎面奔來的使戟騎士再射出一箭,被他輕輕側頭讓過,雙方距離便已接近到三丈內,再沒了發箭時間。
牛健棄弓持刀在手,使戟的官兵靠近,方蒙、鄧季兩騎逼開其他重甲騎,已當先迎上,兩柄長槍如同毒蛇般刺出,使戟騎士力氣也不弱,揮戟勉強盪開,不料面前寒光大閃,忙往後急仰身讓過,卻是馬皮向其脖頸上抹來的環首鋼刀。
生死場裡走過後,鄧季屯的兵卒們配合便日漸密切,幾匹戰馬交錯,換刀在手的牛健已策馬趕到前側,與韓齊一起將欲上來的官兵擋在外圍。
這幾人都是黃巾中好手,獨身一人絕非其等對手,使戟騎士還沒坐直身軀,腦中便閃過這念頭,第一時間拉馬韁便欲回身。
另一旁,被剛才那鐵塔般黃巾漢子撞馬行為所激,郭石只覺自家此時渾身血液翻騰,急欲發洩,他武藝不佳,騎術也不甚高明,見這官兵要後逃,便乾脆捨了坐騎,躍下馬背合身撲上去,卻正撲在那使長戟官兵戰馬的一隻後腿上。
戰馬頓時暴怒,掙扎著不住往後踹踢,郭石腿上中了兩下,卻只是不放,使戟騎士雙腿死死夾住坐騎,身隨馬背顛簸,也揮戟回刺,還好方蒙鄧季雙雙回槍擋住。
雙腿釘住了,郭石口中暴喝,雙臂使力,身上血管經脈皆膨脹起來,「砰」地一聲巨響傳來,塵土飛揚,卻生生將那戰馬掀翻倒地。
使戟騎士身手甚好,戰馬倒地瞬間,他手中長戟在地上輕點,人已飛身躍了出去,不妨馬皮學剛才那軍官縱馬撞人的故伎,也扯馬頭撞過來,他可沒鐵塔漢子那般好力氣,立時便被「砰」一下撞飛出去。
與此同時,遠處「鐺鐺鐺」幾聲銅鑼響,官軍已脫離同黃巾接觸,羝根步卒又已趕近,開始鳴金召喚這邊狙擊的重甲騎撤離了。
這支重甲騎雖然人數不多,卻人人都是沙場老兵,精銳之師,就算撤退隊形也不混亂,追殺上去一個不慎說不定還要吃人家的虧,鄧季忙勒住戰馬招呼手下:「窮寇莫追!」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11:25 A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27 PM 編輯
正文 16.初聞黑山賊
「快去救他!」親眼目睹剛才那一幕,鄧季對那敢和戰馬對撞的鐵塔漢子佩服得五體投地,吩咐過後,他猶豫一下,又指著被撞倒在地的使戟官兵:「他也一併抬回去,等後隊老弱們上來,喚魯醫匠來醫治!」
這支官兵全是精銳,他們後撤,路遇的黃巾軍無力追擊,羝根麾下實力尚不如他們,更不敢去追。
重甲騎官兵見沒了機會,已整隊遠走,兩支陌生黃巾軍初遇,正當相互溝通,便都安下營寨,自有嘍?忙著去救助傷患,將領們則開始聚頭相會。
在這種年代裡,羝根所部從南陽跋山涉水一路過來,冀州詳情可說兩眼抹黑一概不知,能遇到這支黃巾,一個個自然都好奇得狠。
鄧季也不例外,後隊老弱們趕上後,他將屯中瑣事丟給韓齊、方蒙,自己湊到中軍去打探消息。
「哈哈哈!」
中軍大營尚未立起,雙方將領都聚在一片開闊地裡,鄧季趕到的時候,只見場地中央兩個大鬍鬚漢子正摟著肩膀放聲大笑,兩邊將領圍著他們,全都一臉古怪。
左近見不到許獨目人影,想是又刺探官軍情報去了,田小侃卻在,鄧季也能和他搭上話,便湊過去低聲問道:「軍侯,將軍在做什麼呢?」
扭頭見是自己轄下的少年屯長,田小侃苦笑道:「那位便是這支黃巾渠帥,可知他名號麼?」
鄧季搖頭,他便道:「於羝根!」
見少年愕然,田小侃也不由發笑:「若你遇到一位名號長相和自己相似的,定也會如此,他們可是從互通名號後就一直這般了!」
仔細打量場中兩位頭目,果然都是一臉羊圈胡,外貌也有幾分相似,怪不得一個號羝根,一個於羝根。
田小侃的話說得有理,不過這世上再要想有個疙瘩外號又和鄧季同樣彪壯的少年,卻是不易。
待兩位渠帥相擁笑得夠了,這才在親兵擺好的地毯上席地跪坐好,各自介紹起自家來歷。
羝根所部老底子是南陽黃巾,這位於羝根將軍所部卻是冀州黃巾,當年人公將軍麾下的精銳。
黃巾起事之前,太平道最主要的力量全聚集冀州,張氏兄弟三人選其中精壯者教導武藝,挑得精銳八萬,全掌握在大賢良師張角手中。
黃巾起事後,這支精銳武裝數次與官兵相爭都不落下風,後張角病死,這支精銳歸到張梁麾下,在廣宗與官軍連番大戰,曾一度逼得皇甫嵩緊閉營門避戰,便可知其驍勇,若不是最後皇甫嵩乘其不意夜襲成功,真個擺明廝殺,最後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廣宗戰敗,這支精銳黃巾有三萬餘戰死在官兵夜襲中,餘者盡數投河,無一投降,大部被溺死,卻也有零星幾股殘部逃脫,於羝根當時僅為軍侯,僥倖得逃脫後,在附近收攏得殘軍千人,輾轉各地,到如今才集聚起四五千精壯。
「兄長!」兩人並未敘過年齒,可聽對方曾是人公將軍帳下精銳黃巾,羝根立即便放低了姿態:「既聚得這些精壯,老弱家眷想必也不少,怎不得見?」
雙方都是黃巾軍,這於羝根麾下居然全是能戰精壯,一個老弱也無,卻是有些反常,羝根便忍不住動問了。
對方實力不行,稱他兄長於羝根也不客氣,應聲答道:「出門在外,帶老弱諸多不便,自該留在家中才是!」
羝根一眾從南陽漂泊到冀州,幾千里地都是拖家帶口流浪過來,聞言好不羨慕:「原來兄長已創下家業,倒讓小弟慚愧!」
於羝根呵呵笑道:「愚兄哪有這般本事,不過求庇於平難中郎將羽下,家眷老小藏身太行中,可保無恙,自家才敢出來行走!」
「平難中?將?」羝根不知他說的是誰,喃喃自語一會,突然跳將起來,指著對面的大鬍子,臉上驚疑不定:「你……你投了官家?」
劉滿刀龐雙戟等蛾賊們出身草莽,其內鮮有能識文辯字的,便是當了一方渠帥,官職名號也是自家所取,大老粗能有什麼好名號了?不過聽起來威風就成,有稱各種將軍或大將軍的,有號三公的,有自封一郡太守的,不一而足,聽得平難中?將名號,大家只道也如同之前聽過的渠帥職名,初始還不以為意,誰知羝根轉眼竟如此模樣,弄得他們也一個個狐疑起來,手都悄悄移到腰中刀柄上,見他們如此,於羝根麾下眾將自然小心提防,場中氣氛頓時便凝重起來。
場中有劍拔弩張之勢,於羝根這才醒悟過來,啞然笑道:「賢弟莫慌,卻也怪哥哥先前沒說得明白!」
羝根將信將疑,但見其並無不妥處,只得回原地小翼跪坐好,聽他繼續道:「這位平難中?將,本姓褚,後改姓張,名燕,常山真定人,光和七年大賢良師率咱們黃巾起事,他與博陵張牛角等在黑山起兵呼應,自號黑山賊,攻癭(ying三聲)陶時張牛角遇難,臨危傳位於張燕,其下分數十部,便藏於中山、常山、趙郡、上黨、河內諸郡太行之中,多則兩萬,少則四五千,合計已有幾十萬人眾,精壯能戰者不下二十萬!」
劉龐孫田諸將咋舌,鄧季亦苦笑,這位張燕他不記得演義中有提及,不過遊戲裡倒是遇到過的,各項能力值都很不錯,沒想到就棲身於太行山脈中,還有如此大的勢力。
張燕是常山真定人?聽他籍貫,鄧季又想起另一位大名鼎鼎的武將,三國最受人喜愛的趙雲,他曾模糊記得,演義裡提過好像也是常山真定人,長坂坡怒吼「吾乃常山趙子龍也」記憶深刻,他和張燕是同鄉?
說起來,這裡距離常山已是不遠,演義裡說這位子龍將軍先從袁紹,後隨公孫瓚,再後來才跟了劉備,現今應該誰都還沒跟,若能將他收到自家手下做個卒兵,呵呵,光想想就讓人禁不住流口水。
鄧季正臆想中,羝根已訕道:「小弟一路北來,只聽青徐二州黃巾勢大,不料此地也有此豪傑,卻是孤陋寡聞了!只是這位將軍稱號不似我等,一時誤認,兄長莫怪!」
於羝根哈哈大笑,道:「說起來,這位的平難中?將還真是漢室天子封的!」
羝根驚詫道:「他降了漢室?」
對面大鬍子搖頭:「說不上降,去年邊章、韓遂隴右起兵,威脅三輔(注1),朝廷自顧不暇,張將軍趁機上表,洛陽城裡那位大漢天子無奈,只得封他個平難中?將的官銜,非但如此,將軍麾下還有位叫楊鳳的將軍,也一併封為黑山校尉,有舉孝廉計吏(注2)之權!」
「既如此,他等應已是朝廷官員,怎還和兄長等混在一起?」
「這世道官賊怎能分清?」於羝根仍舊搖頭輕笑,滿臉不屑:「張將軍做著大漢的官,卻不礙照樣攻略漢家郡縣,為官為賊,俱在一身!」
孤陋寡聞的南陽蛾賊們這才知道世間還有這般人物,當著大漢的官照樣能明火執仗劫掠,想想不免讓人氣餒,同樣都是做賊,人和人的差距怎麼那麼大呢?
羝根不願去投奔青州黃巾,自然也是不甘心被並入才聽聞的黑山賊的,可他也知道,自己的隊伍急需尋地生養,天地雖大,能容他們繼續流浪的地方實已不多,看麾下諸將神色,已是有不少意動了的,只得苦著臉問道:「若小弟這股人馬入伙,不知張將軍可肯收納?」
於羝根彷彿知道他心思,展顏道:「太行群山廣大足有千里,張將軍也是位豪爽的,如今太行群山有數十部頂著黑山賊名號,不少原是咱們黃巾地公人公兩位將軍舊部,平日裡各行其事,若要攻略郡縣,張將軍馳檄召喚時,能助他一臂之力也就是了,何須收納一說?」
這就是只要在太行山活動,頂著張燕的名號,各部都能保存自主權,需要時再集合起來的意思了,這和並入他人完全不同,羝根也明白背靠大樹好乘涼,頓時心意大動,稽首(注3)拜道:「煩請兄長引見,給小弟這萬餘人丁條生路!」
這禮太重,於羝根忙扶起他:「賢弟何須如此,咱們如今身在下曲陽,當前好生打算一番,取出地公將軍遺體後,盡皆好說!」
注1:三輔,西漢初年分內史為左、右內史,與主爵中尉(不久改為主爵都尉)同治長安城中,所轄皆京畿之地,故合稱「三輔」,武帝時改為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轄境相當今陝西中部地區,後世政區分劃雖時有更改,但直至唐朝,習慣上仍稱這一地區為「三輔」。
注2:計吏,州郡掌簿籍並負責上計的官員,也指考察考核官員。
注3:稽首,九拜之一,我國古代特有的向對方表示崇高敬意的跪拜禮,行禮時,施禮者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拱手於地,頭也緩緩至於地,頭至地須停留一段時間,手在膝前,頭在手後,是拜禮中最重者。九拜為稽首、頓首、空首、振動、吉拜、凶拜、奇拜、褒拜、肅拜。
頓首,行禮時,頭碰地即起,因其頭接觸地面時間短暫,故稱頓首。通常用於下對上及平輩間的敬禮,是拜禮中次重者。
空首,是兩手拱地,引頭至手而不著地,是拜禮中較輕者。稽首、頓首、空首三拜是正拜。
振動,是兩手相擊,振動其身而拜。
吉拜,就是遇吉事時的正拜,男上左,女上右。
凶拜,服喪三年期內,或喪禮用的禮節,男上右,女上左。
奇拜,只拜一次,奇做奇數之(ji)
褒拜,是行拜禮後為回報他人行禮的再拜,也稱「報拜」。
肅拜,是女子之拜,有拜字即需跪地,不過不扣頭,只是微微低頭。比肅拜低一點的,就是「肅」,區別就是,肅不跪,是站立而低頭,雙手自然下垂。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11:26 A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27 PM 編輯
正文 17.崔氏
下曲陽這股官兵重甲騎,卻不是偶然出現在這裡的。
前年鎮壓冀州大股黃巾後,皇甫嵩深知流竄各郡縣的黃巾殘部甚多,窮數年之力也難以剿殺完,斬殺張寶之後,故意將其屍體留於下曲陽京觀中,除震懾四方外,還借張氏兄弟在太平道中的聲望,設下陷阱誘殺黃巾殘黨。
皇甫嵩和巨鹿太守郭典商議過,臨走前留駐兩千精騎於巨鹿,一千駐下曲陽,一千駐巨鹿郡治所癭陶,再加上本郡的近萬郡兵,剿滅小股黃巾便不成問題,先前與於羝根廝殺的就是下曲陽騎兵。
張寶屍首在下曲陽的消息傳出後,果然引無數蛾賊飛蛾撲火般過來,年餘來這小小的下曲陽縣陷阱竟已誅殺了數股黃巾余部。
到如今,這事情如今在冀州幾乎已是人人皆知,可於羝根麾下主力乃是張角親自調教出來的,儘是太平道中狂熱信徒,比羝根麾下的更難應付,身為渠帥的於羝根自家其實也是其中之一,明知是陷阱也絕不會退避,說起來,於羝根和皇甫嵩留下的這支大漢精銳重甲騎交手已有數次,他仗著士卒也精銳,已幾番從太行過來,雖一直沒能得手,也沒吃什麼大虧,現在多了羝根這盟友,機會又大了幾分。
當然,為避免癭陶那一千重騎也聞訊趕來,此地可不能多做逗留,兩位大鬍鬚渠帥談定行止之後,立即合兵往下曲陽縣城趕去。
於羝根所部和官兵一場鏖戰下來,除死難者外還有傷卒三百餘人,不比他赤條條幾千人馬就出來,羝根部非但拖家帶口,牲口、輜重車也甚多,兩軍同行,這些傷兵們自然便安置在羝根所部輜重車上,鄧季屯原來躺韓齊的牛車,如今便躺了敢撞戰馬的那鐵塔漢子。
近了細看,這鐵塔漢子面色赤紅,一張馬臉要比旁人大出好些,他身子很結實,受了那麼重的傷,在芻秣堆上躺了半個時辰便醒過來,等鄧季回來一番交談後,才知曉他名叫車黍,河間高陽人,才二十六歲,在於羝根麾下職務比鄧季還高,已是位軍侯,統管著四百餘精壯。
這車黍不光長得五大三粗,還是個話癆,心眼倒不壞,發現牛車上除了自己還躺著那將自己重傷的使戟官軍後,只是對他幸災樂禍咧嘴一笑就作罷,倒沒作出一副不依不饒的模樣。
車黍是難得的勇士,可惜人家已有主,身份又比自己還高,不可能到自己麾下來屈就一個小卒,問明身份後,鄧季便死了招攬他的心思,將全部熱情轉投到那使戟官兵身上來。
這使戟官兵有些俊秀儒雅,三十歲左右,做了俘虜後一直保持沉默,雖同隨皇甫嵩效力過,可惜一個騎士一個步卒,在四萬多北軍五校軍士中,韓齊並不認得他。
有韓齊官兵投賊的先例在,鄧季本還存了些指望在,一面令魯醫匠好生醫治,一面鼓動自己三寸不爛之舌,將范縣城頭對韓齊那一套再度搬出,車黍在旁還不時鼓動兩句,可惜幾大籮筐話都如沉大海,全沒一絲回應,也看不出他是否意動。
許是被鄧季和車黍兩個喋喋不休聒噪得煩了,黃昏時,軍官才開口應了一句,只這一句話,頓時讓兩個剛認識的大小蛾賊識趣地閉上嘴。
身子隨牛車一搖一晃,軍官躺在芻秣堆上,說的是:「在下崔度,涿郡安平人!」
這一句話很簡單,只是在介紹自己而已,但其中卻包含著很多信息,最重要的是,我是涿郡崔家的人,出自名門望族,你可以殺了我,但我不可能降爾等小賊,否則就是辱沒祖宗。
若不是身奉亂世,對絕大多數升斗小民來說,崔氏這大族絕對是只能仰望的存在。
崔氏源於西周時的齊國姜氏,從魏晉到唐初,士族排列「崔、盧、王、謝」或「崔、盧、李、鄭」,都是位列第一等的大姓,西晉末年平州刺史崔毖率族人遷入高句麗,便成了朝鮮崔姓始祖,東漢時雖還沒後世那麼顯赫,但名聲也很響亮,鄧季到這時代後,就不止一次聽說過。
這個時代升斗小民對名門望族的敬畏,可不是後世大眾對明星或政壇名人那種感覺,貼切的說,它更類似社會混混遇到治安民警那種心態,也似翹班職員被老闆當場遇到,直面的時候,總是忐忑不安的。
崔姓大族子弟多居住在清河、博陵兩郡,不過涿郡安平這一支也出過文學家崔?、書法家崔瑗、政論家崔?幾位,同樣不可小視。
都是落入蛾賊手裡的軍官,這位崔度並沒像韓齊當初一般只顧求死,只是面如止水一句話,兩者間巨大的差異便讓鄧季乖乖認慫,立馬閉嘴,這就是身份的差異,野貓和老虎都是貓科動物,但和諧共存的可能幾乎就沒有。
說完這句話,崔度仍舊安靜仰躺在牛車上,望著天邊殘陽,一臉的雲淡風輕。
既然不可能招降到,養著也只是虛耗糧食,要不殺了他?
這個念頭在腦中不住轉動,權衡了許久,鄧季才將它壓下去。
雖然已身為屯長,掌著兩百多號人,但他不可能忘了,自己在這亂世其實只是個什麼都不是的小人物。
努力活到今天,初中歷史內容絞盡腦汁回想了十四年,能明確記起的時間是公元200年和公元208年,發生了兩場以少勝多的著名戰役,曹丕稱帝就有些勉強了,大概是211年還是221年?
有用的信息知道一點,但更關鍵的是,今年到底是公元幾年?距離官渡之戰還有多久?
苦中作樂的時候,鄧季還常常自嘲,若還能回到前世,自己定要將歷史教科書上的知識全數背下,不為別的,謹防穿越!
就這樣一個小小的兩世農家子,看官府榜文都得兩眼瞪瞎,若也想稱王霸,那實屬異想天開了,換句後世的話說,叫YY,有這樣的理想不叫大志,應稱為無知者無畏。
幸而,鄧季並未頭腦發熱,他還是很知自家有幾斤幾兩的,黃河邊時對許獨目說要組建天下第一的軍伍出來,即是豪語,也是戲言。
既然有自知之明,要活得安穩,就得搭別人的順風船,千帆爭渡,為小命計,鄧季還得為自家找一艘不會中途沉沒的好船,賣身也得賣個好人家,好價錢,這時候,穿越的優勢可就體現出來了,北方將來注定是曹孟德的天下,演義裡也曾說,曹操起家就是靠收降青州黃巾,從中選精壯組建青州兵後才得勢的,可見蛾賊身份其實並不是什麼大問題,雖從未對別人說過自家打算,但鄧季其實心裡早就拿定主意,等將來有了機緣,便去投奔曹操。
可惜的是,剿滅黃巾時驚鴻一現之後,如今曹操在那裡根本就不得而知。
鄧季當然不可能知道,阿瞞因剿殺黃巾有功遷濟南相,又因在任內幹得出色,後台也夠硬,朝廷欲封其為議郎,可惜阿瞞不肯迎合權貴,托病歸鄉里,如今正在沛國譙城鄉中春夏讀書,秋冬弋獵,暫時隱居呢。
現在尚不知曹操所在,但要去投奔他的心意的定了的,將來若能混個一官半職,可免不得要和名門望族打交道,有道說多個朋友多條路,這崔家乃是名門中的名門,好不容易走背運落難到自己手裡,豈能不乘機結交一番?
心裡存了不可告人的打算,鄧季便越發和顏悅色起來,甚至對自家這階下囚態度還有些恭敬,將那些在蛾賊堆裡學到的粗鄙毛病收得一乾二淨,倒讓方蒙等人嘖嘖稱奇。
斥候幾次回報,雖不見那支官兵精銳,但他們就在下曲陽附近卻是可以肯定的,必須得隨時防備,開始行軍後,羝根便將老弱輜重放在後隊,大隊精壯士卒都列隊在前。
這樣的行軍,便得專門分出人手來看顧輜重,羝根委派的是孫駝子部四屯,為成功勾搭上名門望族出身的階下囚,鄧季跑到田麻子那磨嘰了許久,終於成功讓他的屯也留在後面。
許獨目一路專職斥候,他屯中精壯可無人管教,見鄧季當上屯長後幾次戰陣都還有模有樣,便一起丟給了他。
行軍直到天黑盡,於羝根麾下有識路的本地蛾賊,全軍離下曲陽縣城只有百多里路,兩位大鬍鬚渠帥仗著兩軍合力軍力強盛,那支官兵不敢前來,又恐夜長夢多,稍事休息後,竟下令點火把夜行。
平日裡蛾賊們都是吃夠苦的,即便夜行隊伍中也沒什麼怨言,不過害怕官兵趁夜來襲,斥候派出一撥又一撥,就連鄧季都將屯下的牛健派了出去。
所幸一路無事,到黎明時,本地黃巾指路,再走六七里地翻過前面那矮山丘,便能看到下曲陽縣城,地公將軍飲恨埋骨的京觀就在城東外。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11:31 A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28 PM 編輯
正文 18.遭襲
四月天,正是晝長夜短,春露頗多,一夜下來,所有步行者衣襟都被打濕,再加上倦意襲人,竟似比平日裡重了好幾斤。
天色剛明,許獨目、牛健等斥候歸來,回報那支重甲騎官兵已撤回城,下曲陽城外風平浪靜,斥候已親眼看到那巨大的京觀所在,周邊二十里內都不見異常。
一夜奔馳下來,坐騎大口喘著粗氣,斥候們全都累得不成,許獨目稟過軍情回來,爬上輛輜重車沒一會,呼嚕聲便震天響起。
下曲陽官兵龜縮不出,只要癭陶另一支重甲騎不到,成功就在眼前,蛾賊們自然歡喜無限,不由得紛紛打起精神加快腳步。
老弱行伍中,老黃牛拉著的輜重車轱轆碾到石塊,車身便「咯吱咯吱」搖晃幾下,把睡夢中的謝允再次弄醒,他扒開掩在身上用來取暖的芻秣,探出小腦袋往下看看,嘀咕道:「這破車,早晚要散架了!」
昨日鄧疙瘩他們救回來的那大漢車黍在後面那輛牛車上,聽謝允醒了,大聲笑道:「那有這麼這麼容易就散架,我看它少說還能再走個千把裡地!」
這車黍嗓門大,謝允狠狠瞪了他一眼,將手指豎到嘴邊做了個噤聲的樣子,回首小心去看躺在身邊的母親毛氏,她昨夜又被那遭瘟的方蒙折騰過一次,應困乏得狠了,還猶自在酣睡中。
半大孩子這才放心地拍拍胸脯,又翻白眼給了車黍下,這廝自從到了屯裡,傷的雖重,卻一刻也不得安穩,又喜逗弄人,謝允不稀罕跟他說話,在那輛牛車旁看到騎大馬穿重甲的鄧季,他雙眼一亮,忙輕聲呼喚:「疙瘩大哥!」
一夜行來,車黍精神得狠,崔度卻不知在假寐還是真睡著,想表現也沒得機會,鄧季聞聲視線轉過來:「什麼事?」
「京觀是什麼樣子的?」
鄧季想想,他兩世為人,卻都沒見過,只得搖搖頭,謝允有些失望,不過他是個好動的,很快將這問題拋到腦後,又問:「咱們到下曲陽了?」
這次是後面的方蒙插話:「翻過前面這座小丘,便是下曲陽!」
癟癟嘴,謝允依舊不肯理他,只對鄧季道:「疙瘩大哥,昨天和官兵打仗耽誤功夫,咱們可沒練槍了,今天卻得補上!」
鄧季笑著點頭同意,謝允便有些歡喜,轉頭去看前面那無名山丘,卻見和這裡的眾多山丘一樣都不甚高大,只是阻住了視線,看不到後面城池。
隊伍繼續前進,片刻的功夫,前鋒卻已翻過無名山丘,顯是見了京觀和下曲陽城,傳來歡聲一片,謝允亦在後面車上跟著跳躍歡喜,卻不防自家將母親驚醒了。
見這少年活潑,車黍咧嘴一笑,沖牛車旁少年屯長問道:「你長得如此壯實,誰給起個疙瘩的名號?難聽得緊!」
鄧季一窒,猶豫半晌才苦聲答他:「幾個同伴給起的,都死在宛城了!」
「生死而已,這世道有什麼稀奇?」話雖如此,車黍聲音卻也有些低沉:「莫說咱們造反,便是在家中安坐也不知何時便要橫死!」
說完這話,車黍又笑起來:「不如等我給你起個響亮的,免得你屯下個個叫你疙瘩,甚不便宜!」
鄧季微微一笑,正要答他,突聞隊後幾個步行婦人孩童在疾聲驚呼,愕然回頭,一些人正指著地面大喊大叫著什麼,離得遠,聲音隱隱約約傳來,卻聽得不甚清楚。
還沒等鄧季反應過來,剛才還鼾聲大響的許獨目突然從輜重車上一躍而下,俯身地面貼耳傾聽。
鄧季這才臉色大變,忙從坐騎上下來,立刻便感覺到地面在微微輕顫。
「敵襲!吹號角!佈陣!」
覺察到異常的人越來越多,猶如在平靜水面丟下石塊,如漣漪般擴散開來,人們開始慌亂,還有人扯開喉嚨放聲大喊。
這種時候,沒人會天真的以為後面來的會是友軍。
最要命的是敵人從身後掩殺上來,這裡大都是老弱婦孺,從地面顫動而聲音全無來看,對方應該還在里許之外,能造成這樣的震動至少是八百人以上的騎兵。
可以想像,來的定是癭陶的那支千人的官兵重甲騎,兩位渠帥為防備他們,在後方也曾派過幾撥斥候,他們怎麼可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一夜通宵行軍,蛾賊們疲倦得很,隊伍又在行軍中拉得有半里多長,這時候遇敵只有死路一條!
若是知道癭陶官兵前來,蛾賊們怎麼也會有所防備,說不定還會退出下曲陽,可斥候明明重點探過那個方向的!
牛角「嗚嗚」吹響起來,前面精壯們大吃一驚,山丘上的歡呼如被捏住脖子般戛然而止,他們駐足回首,卻見到後隊已是一片兵荒馬亂。
鄧季復又縱身躍回馬背上,尖叫招呼自己屯下:「卸下牲口,老弱靠後,輜輔兵列隊,卒兵過來!」
蛾賊們本就沒什麼章法,平日裡打順風仗還行,驟然間遇敵襲混亂可想而知,不過鄧季屯下聽到喝令,好歹還都集聚過來,鄧季又轉身沖牛車上喝道:「車大個,這位崔大人就交給你,給老子小心伺候好,放跑了別怪老子撕了你!」
在崔度身邊待了一夜,鄧季表現全是脈脈溫情,此時卻一把撕下面具,盡顯猙獰本色。
牛車上兩人傷重不能移動,此時都在抬首往後觀看,聽到鄧季的話,車黍沖身邊病友咧嘴一笑:「放心,若官兵衝過來,老子先掐死他就是!」
嘴裡應承下來後,車黍才反應過來,突然怪叫一聲:「老子是軍侯,你個小小屯長憑什麼使喚老子?」
耳中已能聽到後方傳來如雷般馬蹄轟鳴聲,卒兵精壯們都集聚在身旁,鄧季冷冷一笑,再不答他,領麾下與許獨目屯匯合去了。
鄧季和許獨目都知道,只有他們頂住官兵衝殺,等前面黃巾精壯趕上大家才有活路走,否則一個不慎,老弱潰兵衝散精壯,便可能是全軍崩潰之局,騎兵追殺之下,這裡能逃出生天的沒幾個。
後隊中除了他們,還有孫駝子所部四屯人馬,一共也不過四百餘精壯,大隊重甲騎面前都不夠人家一個衝刺的,前面兩位渠帥領兵殺回還不知得多久呢,還得下曲陽城裡的官兵全變成木偶才行。
「操他姥姥的田麻子!」
和許獨目並肩站立的時候,鄧季狠狠罵了一聲,倒引得許獨目哈哈大笑。
若不當這屯長,沒身後這些累贅,鄧季早往後溜了,戰況再壞,大不了往路邊地溝裡一鑽裝死,官兵過後再逃就是,那用出來面對這死局。
馬蹄聲已越來越響亮,許獨目焉能不知他心意,大聲笑道:「疙瘩放心好了,老子和你都是命硬的,怎會死在此地?」
對騎兵來說,里許路程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若不是要體恤馬力,官兵還能再快一些,足有**千的老弱婦孺滿山遍野往前奔逃,片刻後,大隊黑壓壓的騎兵從後面一座小山丘後現了出來。
眼前的混亂局面官兵並不意外,奔馳中略調整隊形後,全軍就對著黃巾壓上。
老弱們還在亡命奔逃,妄想用兩條腿跑過四條腿,可惜徒勞無功,很快,衝在最前列的官兵追上第一個腿腳不利索的白髮老翁,官兵沒有使用掌中長槍,只是駕馭坐騎將他撞翻到底,鐵騎轟鳴著碾過,老翁連慘叫都發不出,很快就化為一灘肉泥,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直到踩踏稀疏掉隊者近百號,衝入成堆人群中,官兵們才開始揮動刀槍,收割起成片的大好頭顱。
老翁、婦人、幼童,只要在刀槍範圍之內,就是收割的對象,慘叫嘶嚎不過是屠宰場上最平常不過的樂章,官兵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若蛾賊們有機會,也會做同樣的事情。
「殺!」
老弱們血肉阻礙之下,官兵的馬速終於減緩下來,許獨目、鄧季、孫駝子之下四屯精壯,甚至還有些老弱,迎著逆流般的人潮殺了上去,試圖螳臂當車,等前隊趕回救援。
官兵襲殺的時機挑得太狠,前軍中,於羝根和羝根兩位渠帥面如死灰,冷汗順著大鬍鬚大滴淌下,卻沒人伸手去擦一擦。
情況遠比許鄧二人料想的還要糟糕,後隊示警號角吹響不久,下曲陽城門大開,另一支官兵重甲騎帶著五百步卒,同樣殺了出來,山丘上的前隊看到官兵出城,大聲傳到後面,讓他們連回援後隊的念頭都不敢起。
這一刻,蛾賊們陷入死局。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11:32 A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28 PM 編輯
正文 19.苦鬥
自從渠帥韓忠在宛城向朱雋乞降而不得後,蛾賊們就知道,大漢官兵不要降卒,眼裡黃巾也沒有老弱精壯之分,若不信的,下曲陽城外京觀中躺著的十萬黃巾屍首就是證明!
「兄長,我等該如何是好?」
羝根有老弱拖累,士卒也不如於羝根麾下精銳,只得滿臉惶恐,要他拿主意。
於羝根是太平道信徒不假,卻不是不通變故的瘋子,張寶屍身在下曲陽,只要有實力,隨時可來取,他微一沉吟,痛下決心:「咱們速撤!」
昨日與官兵對戰,這支精銳黃巾還有一拼之力,現在卻沒了懸念,於羝根可不想無謂送死。
「不成!」聽到這話,羝根身邊的劉滿刀幾乎跳了起來:「若這時撤走,輜重老弱可就全沒了!」
於羝根瞪大眼睛道:「你要想清楚,此時不走,被官兵重甲纏上,可就沒機會了!」
「可我麾下還有近六百騎,你也還有八百騎,使他們阻住一頭,咱們先合力收拾一邊,未嘗沒有機會!」
即便劉滿刀不插話,羝根也捨不得這點好不容易攢起的家當,見他仍在執迷不悟,於羝根指著後隊大聲怒吼道:「你們自己看清楚!」
後隊九千多老弱婦孺被官兵衝擊,滿荒野向前亡命奔逃,後面一些精壯隊伍都被他們衝散了,有的已開始跟隨著人群逃亡,羝根全身冰冷,耳邊又響起對方冷酷話語:「別說咱們士卒通宵未眠,被你的老弱這一衝,咱們還如何抵擋官兵?」
頓了一頓,於羝根又放低聲音道:「官兵大部是重甲騎,即便咱們這時撤走,也未必能得活!」
「可我的輜重老弱……」
「蠢材!」於羝根一聲喝斷:「官兵自然以誅殺我等為首務,見我等後逃,自會捨了老弱來追,說不定還能給他們留條生路,輜重麼,丟了便丟了,留得本錢在,那裡不能置辦?」
羝根以前不是沒吃過敗仗,只是這些輜重人口得之不易,想到逃亡之後,不知自己還能剩幾何,便心疼欲死。
「要走趁早!我不陪你等送死,你們不走我便先走了!」於羝根說了一聲,轉身對自己部將喝令道:「傳令下去,全軍速往西北走,各部輪流斷後,騎兵隨時待命!」
西北方向是常山國,再走幾百里是茫茫太行群山,那是張燕黑山軍的勢力範圍,只要能逃過去,定會有人接應,黃巾中騎卒只是少數,大多都是步卒,若真混亂無序胡亂逃竄,官兵重甲騎在後面追殺,很有可能全軍覆沒,於羝根必須得小心。
下曲陽出來的官兵越來越近,於羝根既然鐵心要走,別說兩支官兵精銳,羝根所部單獨對陣一支也不是這些精銳重騎的對手,他萬般無奈,只能將同樣軍令傳下去,劉滿刀狠狠往地上跺了兩腳,卻無力改變什麼。
龐雙戟、田麻子和孫駝子也沒辦法,只得去招呼各部別跟掉大隊人馬。
兩位渠帥所為後隊裡一概不知,這裡目今狼藉得狠,六屯精壯都與官兵交上了手,力量實在太過懸殊,幾乎只是一眨眼功夫,四百多精壯便損失了近百人手,支撐不住紛紛後撤混入老弱中,很快被人群衝散,只能各自苦戰。
率領癭陶這支重甲騎官兵的,正是巨鹿太守郭典,昨日他得下曲陽斥候報信後,立即領兵來援,為避過黃巾斥候,還先繞道常山國欒城,黃巾斥候注意力都在癭陶方面,竟被他們成功避開。
與皇甫嵩合立斬殺張寶後,郭典因功得封侯,對他來說,這些蛾賊可都是軍功,剿殺起來自然不遺餘力。
官兵衝入黃巾老弱中,乃是一面倒的屠殺,平地裡、山丘下、溝壑邊、樹林外,這裡每一寸土地都是屠殺場,屠殺場的每一個角落,都被鮮血染得發紅、發紫。
「啊!」
一聲慘叫過後,鮮血從後背上噴湧而出,發出聲音的是個壯碩的農家婦人,當身後官兵殺來時,她剛用身軀將自己年僅八歲的兒子死死壓在地上,官兵一槍便刺入了她的後背。
官兵隨意的一槍沒能刺穿婦人的身軀便被血肉阻住,自然也就沒傷到下面的孩子,在這亂世,這八歲的小男孩比絕大多數同年孩子都要懂事、早熟得多,他躲在母親身下,親眼看著母親猙獰過後,雙眼迷離,臉色逐漸蒼白,直到完全沒了氣息、體溫,他仍舊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嘴唇邊有血絲滲出,沒吭出聲來。
官兵拔槍遠去,婦人已冷卻的屍體旁邊不遠,還有個十一二歲的女童,她沒有男孩那麼幸運,胸腹上一塊深深地陷了下去,顯出一個馬蹄印來。
再遠處,是具無頭屍,從手上的皺紋和斑點來看,這是個老人,他的頭顱已不知去處,沒有人再可能認得他是誰,也不知道他究竟來自那裡。
這樣的屍體到處都是,直到得知黃巾大隊精壯開始往西北太行方向逃竄,郭典才止住軍勢,留下兩百重甲繼續斬殺,帶大隊人馬從老弱中轟轟碾過,與下曲陽的官兵匯合,又將其步卒留下,自家追殺黃巾大隊去了。
「喝!」
一下重力抽擊,將緊緊糾纏自己的官兵鞭打落馬,手中長槍木柄再次斷裂開來,鄧季駕馬上前,俯身拾起他的武器,轉身駕馬又衝了出去。
場面太混亂,身邊人馬俱都被衝散,鄧季騎好馬披札甲,在蛾賊中甚是顯目,一直有官兵緊吊著廝殺,他只得獨自苦苦支撐。
只在混亂中前行了兩步,兩騎官兵發現獵物,並肩縱馬撲來。
狹路相逢,盡量壓低身軀貼伏在坐騎背上,鄧季打馬從兩馬中疾馳穿過,錯身的瞬間突然起身,揮槍疾刺左手邊官兵騎士,對方扭頭閃過,伴隨著布帛撕裂聲響起,鄧季臂上一痛,卻是被另一個騎士的槍尖劃破了。
這支重騎不似前翻所遇官兵,戰力都很強,鄧季不是他們兩人對手,更不回馬,打馬繼續往前狂奔,那兩騎官兵不依不饒,在後面策馬追來。
鄧季打馬疾奔,卻不防前面又有騎官兵插過來橫馬攔路,長槍也刺過來,鄧季忙扭動身軀避開,長槍如長蛇疾刺,一槍洞穿他的咽喉,但青花驄躲避不急,已迎面撞上。
「砰」地巨響之後,鄧季和那馬上已死騎士都被拋飛出去,兩匹戰馬側翻倒地。
後面追來兩騎相距已很近,這下丟了戰馬更是凶險,還倒翻在半空中,鄧季的保命手斧便飛了出去,生死之際運氣竟然絕佳,一下正劈在追來騎士額頭上,手斧鑲在上面,那騎士額骨破裂,慘叫聲都無力發出,身體從戰馬上軟軟倒下。
手斧出手後,鄧季在半空中離地仍有丈許,長槍探出在地上急點,借力一個鷂子翻身穩穩落在地上。
這幾下動作漂亮連貫,鄧季能做出也是僥倖,還追趕著他的那騎士卻禁不住眼皮狂跳,再縱馬過來的時候已提了幾分小心。
鄧季立槍站定,這騎重甲官兵直面撲過來,眨眼便到面前。
眨眼瞬間,鄧季手中槍柄穩穩釘在地上,槍尖突然下壓,與地面組成四十五度左右的斜角,他死死攥住槍柄,人卻呈弓形往後仰。
這是扎馬槍,資深槍兵都會,汝南一個老蛾賊教的,專用來對付騎兵。
奔馳的戰馬迎著槍尖而去,高速下就算有馬甲也要被戳翻倒地,那官兵嚇了一跳,可兩者已近在咫尺,想變向已是不及,他只得捨了戰馬,翻身高高躍起。
「轟」地一聲,戰馬胸脯正撞在槍頭上,頓時側著身軀飛了出去,長槍受不了這巨力衝擊從中斷裂,鄧季這才撒手跳開。
那官兵騎士提前從馬背躍下,自然安然無恙,只是一樣沒了坐騎,欺鄧季手中無器械,近身來提槍衝他「唰唰」亂刺。
鄧季閃避幾下,瞅空一把抓住槍柄與他角力,這官兵力氣不足,漲紅著臉盡力回奪,鄧季突然撒手,他便一個後仰倒地,鄧季縱步跳到他身上,雙手拼全力掐住其咽喉,只是不撒手,這官兵開始還拳打腳踢,不一會面色發紫,漸漸沒了力氣。
幸好左近暫無人靠近,等身下官兵死透,鄧季才起身,拾起其遺下的長槍,不遠處撿回手斧,看青花驄時,一條前腿已折斷了,再不能騎乘。
被手斧劈死的官兵戰馬仍在主人附近徘徊,鄧季牽來騎了,才發現官兵重甲騎開始集結,大隊竟然離開了這裡。
少年尚不知兩位渠帥拋棄老弱已先逃了,只知道官兵大隊人馬離開,他們後隊壓力便要小些,老弱也能多活下來幾個。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11:33 A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30 PM 編輯
正文 20.暴喝
戰場裡只留下兩屯重騎近兩百人繼續屠殺,大隊騎兵轟隆著離去。
為四處追殺潰逃的老弱,留下的兩屯官兵並未聚在一起,鄧季頓時壓力大減,四處游鬥廝殺,不多時便發現了郭石。
這漢子武藝不佳,戰陣上只全憑一股蠻力,鄧季發現的時候他已全身浴血,受創數處,兩個官兵在他身邊遊走挑逗,找破綻下手,看樣子也是知曉他力氣驚人,並不硬碰。
鄧季駕馬衝上去,人未至,手斧已先飛出,短木柄砸在一官兵面部,那人吃痛跌下馬來,郭石大步趕上,一鐵錘結果了他。
另一騎見機得快,沒等鄧季趕上,抽身打馬去了。
失血過多可是會丟命的,魯醫匠配置的金瘡藥昨日全給於羝根麾下的傷兵們用盡,如今只得用土法,在地上隨便扯兩把蒿草揉碎敷在郭石傷口上,再抓些泥土掩上止血了事。
撿回手斧後,讓郭石跟在馬後,兩人合力繼續遊走廝殺,再走過一截,弄死幾個官兵,身後便跟上**個倖存的精壯蛾賊。
轉眼,鄧季在亂軍中見到了許獨目,他的戰馬不見了,正徒步領著十幾個精壯背靠輛輜重車結陣,共抵著十多騎官兵,形勢已是岌岌可危。
看到他們,鄧季立即怪叫著衝過去救人。
這些精壯們人人掛紅,可傷得最重的還是許獨目,從汝南一路北來,鄧季從未見他如此淒慘過。
東郡與濮陽郡兵戰後,許獨目也收穫得一副札甲,如今卻破爛得看不出模樣,也不知中了多少次擊打,頭盔已丟失,結髮草素斷裂,亂髮披在肩後,面上被重器擊打過,半邊臉頰血肉模糊,最嚴重的,是折了一條腿,連閃避動作都難做出,只能在原地艱難防禦。
鄧季以少有的英勇,怒喝著衝殺上去,按慣例先扔手斧劈翻離許獨目最近的官兵,新得的戰馬撞翻一騎,長槍再挑落一人,這才躍落在他們身邊。
看見他殺來解圍,精壯們齊聲歡呼,許獨目失血過多,身子虛弱,只有那只獨眼仍舊明亮,他哈哈大笑道:「疙瘩,老子說過咱們命硬都死不了,怎麼樣,沒騙你?」
鄧季沒功夫搭理他,揮動長槍接應趕來的郭石等人共對官兵,長槍舞刺得如同旋風般,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凌厲,不知不覺,槍法似乎又進了一步。
「好槍!」看鄧季又挑翻一個,輜重車上有人突然出聲讚道:「好小子!」
聽聲音似乎是那叫車黍的大個子,忙裡偷閒一瞥,可不是,他臥在輜重車上,老神在在看著鄧季等殺敵,一隻手還捏在旁邊崔度的脖頸上,嚴格執行了自己說過的話,一副若官兵上來他便發力的模樣,憑他力氣,單手扭斷人的脖子根本不成什麼問題。
原來這裡是自家屯先前停留之地,輜重車上許是車黍捏得太緊,那崔度臉色很不好。
有鄧季等加入,這邊小戰團局面立即扭轉,官兵被斬殺大半,有人忙出聲呼哨,招呼同伴來援。
若論人數本是黃巾佔優,但局面在官兵掌控中,他們要戰就戰,要走就走,聽到呼哨,近處的官兵紛紛拋棄斬殺目標來援,不多時又聚集起三四十人,再次佔據主動權。
圍著輜重車的這小撮黃巾中,許獨目傷重,最顯眼的便是鄧季和郭石,一個槍快一個力大,官兵們衝上幾次吃過虧,便分出五個好手來專門對付他倆。
這五個官兵四個用槍矛,一個用長戟,都很了得,圍住鄧季郭石亂戰,霎時困住兩人,其他重甲騎官兵乘機衝殺,轉眼殺了兩個精壯。
鄧季大急,轉身欲救,一個不留神,被那長戟手勾住札甲帶翻倒地,旁邊槍騎兵看到便宜,揮長槍直刺他臉龐,鄧季長槍急撥,在地上不好發力,只讓那官兵長槍略打偏些,擦著頭盔刺入地下。
槍手順手一帶,長槍帶著泥土在鄧季頭盔上敲了一擊,「鐺」地響過後,鄧季便有些頭暈了。
不待那官兵槍手再度出手,蛾賊中一道身影飛出,將那長戟官兵從馬上撲下,一口叼在他咽喉上。
那官兵長戟脫手,鄧季才得擺脫縱身躍起,札甲上連線卻已被拉斷,胸前後背都有大塊鐵片脫落下來。
放眼看去時,飛身出來救他的正是許獨目。
許獨目壓在那戟騎兵身上,後背上札甲破爛處已插上兩支長槍,待長槍離體,便多了兩個血洞,其中一柄長槍拔出的時候,上面還帶著一塊內臟。
使戟官兵的氣管被咬破,嘴裡如風箱般扯動著,許獨目的牙齒仍舊死死咬在他咽喉上。
直到嚥氣時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都沒能說出一句話來,官兵和蛾賊都默契地停了手,膽寒地看著慘烈的這一幕。
鄧季看著他們,有些發懵。
亦師亦友的許獨目死了?一路北上,記得交朋友要交能活得長久的,這位陪自己時間最長的朋友,為救自己死了?
操你娘的許獨目!你自己說過的命硬不會死,說話不抵數,算什麼漢子?
你死了倒輕鬆,放老子在這世一個人受苦麼?
父親、母親、大兄、二兄、許獨目,一個個親朋離他遠去,那些笑嘻嘻叫著他「疙瘩」的聲音彷彿都還歷歷在耳,這世道,竟只剩自家孤零零一個!
操你娘的賊老天,這是亂世不假,人命如狗,可這死的狗卻也太多了罷!
這一瞬間,千萬般思緒湧上心頭,鄧季只覺得胸悶難復。
「小心!」
一名官兵最早醒悟過來,趁鄧季發呆,縱馬挺槍直刺來,車黍在輜重上忙出聲示警。
郭石離得遠些,欲救無力,眼看那長槍已到鄧季背後。
「啊喔哇……」
一聲暴喝突然從鄧季嘴裡噴出,猶如春雷炸動,響徹雲霄。
鄧季的嗓門歷來很大,這夾雜悲憤、不甘的一聲更是從未有過的驚人,用盡全身力氣的喝聲撕破聲帶,讓聲音中再沒了以往那種尖刺的感覺,這一刻,少年變聲期結束,已是長大。
這一聲如雷暴喝,周邊人群個個震得耳鼓發麻,戰馬受驚長嘶,身後襲來的那官兵坐騎更是驚得前腿離地,站立起來長嘶,一下將背後猝不及防的騎士甩出去。
暴喝之後,官兵還在慌亂,鄧季卻已提起長槍,撲上前「唰唰」兩槍將先前圍攻自己和郭石,後來刺死許獨目的兩個槍騎兵刺下馬來。
刺死兩個官兵後,嫌札甲脫落礙事,鄧季一把將它扯丟,拽下馬背上屍體,翻身躍上官兵戰馬,提槍便往成堆的官兵們衝殺過去,這一刻,那個怕死的疙瘩已經死了,少年心中再無畏懼!
身後,蛾賊們怒吼著跟上,氣勢如虹。
鄧季一馬當先殺入,長槍挑翻一個,再對下一個時,旁邊有官兵急救,長槍刺來,鄧季略側身軀由他刺在自己臂膀上,長槍入體的同時,自己手中槍也釘在目標官兵的門面上。
棄槍,回手一把捏住還在肩膀裡的槍頭,用力扯出來,不理血水湧出,再將刺中自己的官兵從戰馬上拉下,縱馬踩踏兩下,調轉槍頭又衝下一個目標刺去。
冷兵器戰場上,膽氣和技藝同樣重要,十分本事五分膽量的,能力也就只有五分,五分本事十分膽量的,能力至少要有八分。
鄧季在戰場上以保命為第一要務的時候,他的一身本事並不能完全發揮,他發狠拚命的時候,本事能發揮出十二分。
身後跟著人人浴血的黃巾精壯們,鄧季等衝入官兵群殺得痛快,此消彼長下,這些精銳重甲騎們開始膽寒,再被圍殺幾個後,剩下的漏網之魚打馬逃離。
鄧季雙眼通紅,帶著人馬在戰場中四處獵殺,韓齊、馬皮相繼在混亂場中找到,鄧季身後如滾雪團一般人越聚越多,甚至一些剛從戰場上拾撿到武器的老弱也加入了進來。
到再見不到重甲騎官兵蹤跡的時候,蛾賊們縱聲歡呼,沒過多久,卻見剛才前逃的大隊老弱又蜂擁著往後退來,扯過一個來問,才知道兩位渠帥已帶精壯們逃走,官兵重甲騎綴後掩殺,只是下曲陽的五百步卒卻又殺過來了。
操你老母的!
鄧季胡亂罵了句,回首看看,身後還能站立的尚有百餘人,他咧嘴一笑:「爾等可敢隨我再去廝殺一番?」
一夜行軍未眠加上亡命廝殺,就算鄧季自己也眼皮沉重,全身乏力,恨不得立即躺倒在地,可他此時振臂一呼,身後蛾賊們齊聲怪叫,坐在地上的全起身跟上。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此而已。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11:34 A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30 PM 編輯
正文 21.鼓動
下曲陽的步卒已出現在視線之內,擁堵逃回來的老弱越來越多,鄧季等只能逆著人流艱難前行。
老子要上前拚命,你們倒逃得倒輕鬆,當馬頭再被幾個老弱擠到,戰馬不安跳躍,扯得他傷口發痛後,鄧季頓時就怒了。
「跑個鳥啊?」那聲暴喝之後,鄧季的嗓門又大了些:「郡縣兵都是膿包,你們怕啥?」
聽到他的話,幾個老弱猶豫一下,但看看身旁無人停頓,便又跟著人流向前跑去。
鄧季大聲怒罵:「軟蛋,蹩腳貨!等老子們死完了,你們又能逃到那裡去?會有人收留你們麼?不被官兵殺也得餓死,早晚是個死,跑個鳥毛!」
身後那些精壯們也跟著喊叫:「疙瘩屯長說得不錯,大夥兒別逃啦,咱們和官兵拼了,他們人不多!」
不管說,精壯們還開始推堵人流,前面的人被迫停了下來,可向前擁的人實在太多,很快又將人流帶動,還有人在其中小聲嘀咕道:「俺們飯都吃不飽,怎麼上前拚命!」
周邊人實在多,誰在說話鄧季根本看不到,他大怒咆哮道:「不拚命就剩死路一條,大夥兒不為大賢良師、不為渠帥、就只為自家一條爛命,都不敢去拚一拚麼?」
聽到這話,人流終於減速,見有機可趁,鄧季又高聲道:「各位有來自南陽的、有來自汝南的、還有穎川、陳留、東郡的,有自願的,也有被脅裹的,有死了兒孫的,有死了丈夫兄弟的,對咱們蛾賊有怨恨的,有親善的,可是如今...」
逃亡人流開始緩慢停下,鄧季頓了頓,繼續道:「如今羝根渠帥不管咱們啦,官府更不會留情,在官府眼裡,你們和我一樣,都是黃巾,除了大好頭顱,他們什麼都不會留,你們還能逃到那裡去?」
「不管之前你如何,現在不拚命就只有死路一條,你們甘心麼?」
「疙瘩大哥,我跟你去!」說話的僅是個十餘歲男孩,他從地上撿起塊碎石,繃著臉跑到鄧季馬旁:「官兵要殺我,怎麼也得崩下他幾顆牙來!」
這小男孩鄧季認得,是許獨目屯老弱中的,名字叫李累,陳留人,家人全都死在瘟疫中,從黃巾前就是孤兒。
沖李累點點頭,鄧季展顏笑道:「不錯,就算死,咱們也得拉幾個官兵墊背!」
有李累帶頭,當下又有幾個出列願意去跟官兵拚命,有個白髮老翁杵著枴杖猶豫道:「可我們只是老弱,沒力氣殺人。」
「老弱怎麼啦?逃命的時候,你們力氣可大得狠!」
鄧季對那老翁喝了一句,又指著遠處追殺來的官兵步卒道:「看清楚,他們也只是郡縣兵,從宛城一路北來,咱們對陣過的郡縣兵還少了?他們能比老弱強多少?咱們這麼多人,就是用手撕也要把他們撕碎了!」
「還想繼續逃命的只管去,不認命的,要為自己掙一條活路的,跟著老子馬走,只要老子還沒死,就好好跟著,咱們撕碎他們!」
五百下曲陽步卒已越來越近,相距已不過五十餘步,好話說盡,鄧季再不管這些人,策馬迎著前方衝去。
精壯們緊緊跟上,邊跑邊齊聲吶喊:「撕碎他們!」
李累捏著石塊:「撕碎他們!」
老翁提著自己的枴杖,一言不發跟上。
幾個婦人將懷中孩兒放到地上,惡聲道:「等著,娘去給你掙條活路來!」
最開始只是幾個人,接著成十、上百人的腳步都移動起來,他們撿起地上的武器、石塊、樹幹,什麼都沒找到的,就空著雙手返身向官兵衝去,很快形成一股人流,裹進來的人越來越多,直至彙集成洪流,人人口裡發狂般嘶叫著:「撕碎他們!」
喊聲震天,洪流之前,鄧季一馬當先。
毫無疑問,五百官兵步卒看到這一幕的時候,立刻就懵了。
本是我為刀俎,人為魚肉,可只是幾個眨眼功夫,魚肉們竟然不甘心受死,還露出爪牙要拚命。
看這股洪流中,至少有三千人衝殺回來,再後面,還有些之前逃得遠了的人拚命趕回。
老弱們也並不是全無戰力,特別是那些老翁,兩漢實行全民皆兵的兵役制,郡縣軍隊雖然戰力算不上高,可所有男二十三歲開始服兵役,到兩年兵役結束後或多或少都能學到一兩手,如今雖然年歲高氣力不足,卻也都還能再耍兩把,尤其拔尖的幾個搶到合手武器後,迅速找回當初感覺,技藝竟不在馬皮這樣的強卒之下,讓人有廉頗不老之感。
兵役為期兩年,郡縣兵都只是服兵役不滿一年的農夫,第二年得去邊境、京師服役,所以除了武器,郡縣兵並不比黃巾精壯強,同樣只能打順風仗,被數千老弱一衝,最前的又是鄧季領著精壯在衝殺,不過片刻便被黃巾人潮完全淹沒。
這世上的事都是此消彼長,黃巾老弱們發狂拚命,小半時辰後竟然將五百官兵完全輪死,連領兵的縣尉都沒能逃脫,衝鋒前鄧季嘴裡高喊撕碎他們,等老弱們凶殘起來,戰後五百官兵屍體還能保持完好的都沒幾具。
雖然老弱們也付出三四百傷亡的代價,可這結果無論如何也要比被官兵一路追殺下去要強得太多。
戰後清點,留在後隊照看老弱輜重的六屯精壯,活下來的只有四十餘人,鄧季最後衝擊下曲陽步卒時跟在他身後的百人中,有大半是後來被老弱衝散後加入的原主隊人馬。
連許獨目在內,六位屯長死了四個,還有位姓張的雖然倖存下來,卻丟了支手臂。
鄧季找到方蒙屍體的時候,謝允正在那疾聲痛罵,毛氏衣襟沾血,站一旁黯然垂淚。
「起來!」
「你這欺主惡奴,小爺說過要殺你的,誰叫你先死了?」
謝允嘴裡胡亂罵著,雙眼裡還有著一汪水霧。
方蒙仰倒在地上,咽喉上插著柄長槍,前方不遠處,有個重甲官兵死得和他一模一樣。
看鄧季過來,毛氏在一旁小聲道:「他是為了救我們娘兒倆,才...」
鄧季點點頭,扯過謝允,把他頭顱輕輕按在自己胸膛上,柔聲撫道:「莫喪氣,莫傷心,他為你們娘兒倆死,無怨!」
方蒙當初霸佔毛氏的時候,只是為了私慾而已,可關鍵時刻,他也能為這娘兒倆死,這或許也是亂世中一個小小的縮影。
懷抱中,有低泣聲輕輕傳來。
除去方蒙,牛健也死了,他是被戰馬踩踏致死的。
亂世中生死見得太多,除了許獨目和他感情深厚,鄧季沒功夫再去多悲傷,此時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羝根、於羝根兩位渠帥棄老弱輜重逃走,一場混亂掙命下來,這幾千老弱,百餘精壯,輜重牲畜,還有輜重車上昨日一戰的傷兵,竟都沒了做主之人。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若論在黃巾中官職最高的,這些人裡當首數車黍,可惜他仍舊傷重難行,有幾個手下也都同樣重傷在身,自然輪不到他來做主。
除車黍外,職銜最高的就是鄧季和那姓張的斷臂屯長,這一戰中鄧季大放異彩,又有自家屯下和許獨目屯兩屯人支持,於是乎,順理成章理所當然,鄧季便成了那個能做主的人。
前世裡鄧季讀了近十年書,他一個後進生可憐見地,連小組長這級別的領導都沒當過,如今居然掌握幾千人生死,對一個沒見識沒謀略的人來說,還真是為難他了。
面臨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得先決定行程,雖然下曲陽官兵已被誅殺,城中空虛,有張寶遺體在內的京觀也近在咫尺,可官兵重甲騎隨時可能殺回來,鄧季對那些都沒興趣。
還是先保住性命要緊!
不明地理,不知天時,按兵法所說,他並不是做主帥的好人選,只是按本能去趨吉避凶,既然精銳重甲騎凶殘惹不起,那好,老子反其道而行之,離得你遠遠的總成,你官兵往西北方追殺黃巾大隊主力,老子就往東南走,先逃得性命再說。
於是乎,在這位少年屯長指揮下,老弱們將傷者抬上輜重車,山野中找回走失的牲畜,屍體上扒下能用的戰甲武器,連死去同伴都沒顧得上掩埋,大隊沿東南方匆匆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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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esde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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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8-22 11:34 A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30 PM 編輯
正文 22.雷公
官兵隨時可能殺回來,這麼多人馬散亂逃亡,行跡想遮掩也遮掩不住,因此鄧季只是一個勁催促眾人加快速度前行。
一路前行,之前僥倖逃到山林中的不少老弱又鑽了出來,沒有糧食他們流竄山林也難熬過,只能回到隊伍裡來。
魯醫匠和他的兩個孫子在亂軍中有幸躲過一劫,他同另一個倖存的醫匠便成了隊伍中最忙碌的人,行軍中還要跑前跑後照料傷號。
好在官兵被羝根他們大隊精壯吸引住,一時顧不上回頭找他們的麻煩,奔逃到天盡黑,鄧季尋了個山谷歇息。
連鄧季在內,通宵行軍、遭伏苦戰、亡命奔逃,這一天下來,隊伍裡個個都乏得不行,剛宣佈停歇,不少人便不顧泥濘倒地不起,山谷中鼾聲響成一片。
荒郊野外,春寒甚重,可蛾賊們早已習慣,嬌慣的早就死得只剩白骨了。
休憩一夜後,怕煙火引來官兵,人們只能就著溪水啃生粟米或?(注1),鄧季找來韓奇,在車黍養傷的輜重車旁一起商討今後行止。
這支以老弱婦孺為主的殘軍,目前面臨著各種各樣的難題,除恐官兵追擊外,可戰之力太少也是很大問題。
之前羝根麾下,精壯與老弱比例基本是一比二,如今雖沒統計過,倖存下來的老弱估摸怎麼也還有四千多,健全能戰精壯百餘,是一比四十的比例,也就是說在這亂世一個精壯要養活四十老弱,這可不是一般的艱難,就算躺在輜重車上倖存下來的兩百多於羝根麾下傷兵將來痊癒,也不可能全都還能握兵刃上陣,即便全部痊癒成為能戰精壯,比例依然很懸殊。
壓力很大,當然好事情也不是沒有。羝根的輜重牲畜完全留下,雖在混戰中損失不小,但所有人熬上半年是不成問題的,撿到的武器甲冑也不少,如今反倒愁沒精壯來使用。
三人商討一陣,得出結論,這群老弱婦孺要想活下來,無論如何還是得到太行中去,求庇於張燕的黑山賊軍才行,否則只需隨便再來支郡縣兵,就足滅掉他們。
八百里太行綿延,可不一定需要往西北方去,三人商定後,決議再往東南走幾天避開那支官兵精銳,便轉向西南方,下曲陽、癭陶這些地方一定是要避開的。
「對了,再往東走就是?(qiao,平聲)縣,」定了前程,車黍出聲道:「?縣令(注2)可是位大才,若入其境,得讓咱們的人收斂些!」
黃巾之亂中,這些造反的蛾賊四處打家劫舍,卻也非常敬重士人,特別是名士,基本都不會去冒犯,這是有歷史記載的,青州黃巾路遇經學大師鄭玄,不但沒有為難,皆拜之,相約不敢入其縣境,鄭玄是高密人,青州黃巾之亂時間長波及全州郡縣,卻從未進入過高密作亂,就是因為鄭玄住在那裡的原因。
車黍大大咧咧的,想不到也如此敬重士人,鄧季頓時好奇問道:「哪位大才讓車大個你如此推崇?」
車黍肅然道:「這位大才乃魏郡人,曾舉茂才(注3),少有權謀,通詩書,鄉野聞名,姓沮(ju平聲,與沮喪的『沮』不同音)名授,字公與!」
「沮授?」鄧季在嘴裡念過兩遍,他前世一個初中生,讀《三國演義》只是休閒般粗略嚼過一遍,不求甚解的,更不知道這個姓氏發音不同,半晌才反應過來,張嘴結舌地看向大個子車黍。
袁紹手下出名的謀士,鄧季記不住各自品性謀略之類,但沮授、田豐、審配、許攸、逢紀的名字他還是有印象的,到這亂世十四年,名臣武將還一個沒見過,對他來說,這些人可是僅能仰望的存在,如今聽到一位就近在咫尺,自然是心花怒放了。
沮授果然是大才啊,玩遊戲時智力值很高的。
袁紹的幾個謀士最後好像沒一個得善果的,他娘的,要不要去將這沮授抓過來,讓他鞍前馬後伺候?
雖有穿越優勢在,但鄧季能力實在有限,也和車黍一樣,只知道這人是「大才」,但人家到底「才」在那裡根本就不知,只是名人效應下,想不敬仰都不成。
腦中意淫好久,直到韓奇搖晃幾下,他才醒過來。
「什麼?」
車黍不知他為何誕著口水傻笑,自己的話他明顯就沒聽到,翻白眼沒好氣道:「剛才我說,你的名號想好了!」
「哦!」如今自家可是掌著數千人的大人物,「疙瘩」這個外號確實有些寒磣了,鄧季來了興致,暫時拋開沮授:「什麼名號?」
「雷公!」
「雷公?」鄧季念了念,問道:「為啥取這名號?」
車黍咧嘴一笑:「誰叫你聲如霹靂?正該叫雷公,只是太行中,也有位叫張雷公的渠帥,卻是重名了!」
真叫車黍自家想個威風的名號出來可不易,還好太行中就有個以大嗓門聞名的渠帥,他便靈光一閃,依葫蘆照搬過來。
韓奇微微一笑:「重名便重名,昨日剛走兩位羝根,今後便有兩位雷公,正好!」
鄧季期待道:「比『疙瘩』威風麼?」
「威風百倍!」
這次答話的卻不是車黍和韓奇,而是崔度這大家子。
車黍和崔度就躺在一輛輜重車上,三人商量事情也沒避著他,只是這人很有階下囚覺悟,向來話少,如今居然難得的插了句。
「我說崔家公子,」自從讓車黍看顧過他一回後,鄧季已不奢望再結交上他,態度便隨意得多了:「待你傷好了,準備去那裡?」
崔度一怔:「你不殺我?不拿我換錢糧?」
鄧季眼皮一跳,拿他找崔氏換錢糧倒不錯,可也要自家有這實力才行,憑如今這百十精壯,人家部曲一來都不夠塞牙的,他只得懊惱道:「趁老子心情好,趕緊的,傷好後去那裡?」
偏頭想想,崔度道:「若你們不殺我,我也不好再去軍中與你等為敵,遼東襄平縣尉是我兄長,我可去投他!」
「成,只要老子們不被官府滅了,等你傷好,讓你去遼東!」
又閒話一陣,鄧季才與韓奇吆喝起全軍繼續行軍。
精壯們休息過一夜,力氣回復,如今鄧季手裡戰馬有六十餘匹,駑馬近百,便挑幾個精細的做斥候,前後打探官兵動向,其餘精壯駕馬跟在老弱後面,馬尾扎上樹枝,消除大隊人車牲畜走過的痕跡。
今日再不能如同昨日般只顧逃命,老弱被嚴令不得掉隊,不得出列,反正以盡量少留下痕跡為要。
對那名士沮授,鄧季想想還可以,憑如今這百餘精壯,想要攻打下一座縣城卻不太可能,因此距離?縣幾十里時,全軍便轉向到西南,之後插入安平國,過阜城、南宮兩縣之後再回巨鹿郡的巨鹿縣。
這下總算遠遠繞開癭陶,官兵也沒追來,上下人等都喘了口氣。
春季多雨,一路行來遭了好幾次雨淋,若不是輜重車上都有羊皮可遮蓋,那些糧食定遭不住要發霉。
除糧食外,牲畜也沒事,不過人可就沒那麼幸運,這段時間,被雨淋和夜間寒氣侵襲,隊伍裡病人呈幾何倍數往上增長,也有身體虛弱熬不住倒溝壑裡送命的,兩個醫匠仍舊是隊伍中最繁忙的,藥草有限,只能先緊著那些傷重的,若不是有他們兩個在,死亡人數會更多。
一路上生機也多了些,城池附近都有農夫出來耕種,撒下一年希望,不過個個如同驚弓之鳥,遠遠發現黃巾隊伍過來,立刻牽牛抬犁逃回城中。
巨鹿郡治所居然不在巨鹿而在癭陶,這是讓鄧季覺得很奇怪的事情,可惜他不是史學家,探不得其中因由。
在我國歷史上巨鹿素來有名,堯禪位於舜即在此地,秦末的巨鹿之戰也人人耳熟能詳,後世明朝朱棣靖難之役還是在這裡,縣城北方有名為廣阿澤的大湖泊,是中國古代與雲夢澤齊名的九大內陸湖泊(注4)之一,可惜今世已大部消失。
對這群蛾賊來說,更重要的是大賢良師兄弟三人就是巨鹿人,這裡是太平道的聖地。
注1:?(chao三聲),指炒的米粉、麵粉,粟或麥所制。
注2:萬戶以上大縣設縣令,萬戶以下小縣設縣長,襄平是遼東郡治所,是大縣。
注3:茂才,就是秀才,為避光武帝劉秀的名諱,東漢改為茂才。
注4:古時將全國九大湖泊合稱九藪,《呂氏春秋?有始》:「九藪:吳之具區,楚之雲夢,秦之陽華,晉之大陸,梁之圃田,宋之孟諸,齊之海隅,趙之鉅鹿,燕之大昭。」鉅鹿就指廣阿澤。
古寫為鉅鹿,今人鉅巨混用,後來統一寫為巨鹿。
另:其實古黃河也曾經經過巨鹿,但由於歷史上黃河改道次數有上千次之多,東漢末年黃河古道詳細圖在下實在查不到,文中凡涉及黃河水道皆用現今河道,先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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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esde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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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8-22 11:3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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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3.田豐
到巨鹿的時候,隊伍中很多人都禁不住放慢腳步,以一種類似朝聖的心態,仔細打量著這塊土地。
幾個白髮斑斑的信徒直接就跪了下來,用額頭觸摸大地。
輜重車上躺著的很多重傷者也雙眼乏起異彩,大賢良師以善治病得神仙號,到了這裡,彷彿他們的傷勢也要輕上幾分。
對於鄧季這個來自另一世的人來說,這裡倒沒什麼不同,他只想領著這些老弱盡快通過這裡,再過了南和縣,便能插入到趙國境內去,只要在這邊不被綴上,郭典也不可能再越境來追殺。
春光明媚,巨鹿城東南十餘里地外,近百人正在大片土地上耦犁(注1)勞作,他們三人一組指揮著耕牛,犁鏵所過,一壟壟土地被翻轉過來,有婦人孩童跟在後面飛快撒下粟種。
若按農時,現在才春耕已有些晚了,不過亂世中顧不得這些,不確定野外安全他們可不會輕易出城。
這片農地邊有排桿粗冠茂的老桑,靠樹幹擺放著些刀槍武器,道旁停了輛精緻的牛車,不過拉車的老牛已被卸下,與它的同類們一起在農地裡揮汗如雨,只餘車座還在。
桑樹蔭下,鋪著塊籐席,有一位頭頂進賢冠(注2)、身披寬袍的中年文士斜臥,文士身前,還有一粉雕玉琢的幼童跪坐得端正。
中年文士相貌不俗,顎下一縷美須,只是膚色有些發黑,此時他正假寐著,愜意地任春風輕拂門面,幼童卻手捧一卷竹簡《詩經》,在仔細讀道:「爰求柔桑,春日遲遲。采蘩祁祁,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
「父親,蘩是什麼啊?采之何用?」
中年文士閉目答道:「白蒿也,其嫩葉可食。」
聽到是吃的,幼童眼睛頓時一亮:「那我怎麼沒吃過?」
「卻不是精美之物,我等人家,自不用食!」
幼童早聽慣這類回答,小臉頓時一垮,不過父親向來方嚴,他不敢再繼續糾纏這個問題,只得轉問其它:「那為什麼和公子回家去,這采蘩的女孩要傷悲?公子家可是有美食的啊!」
這世界人分貴賤,「公子」的意思,幼童早得父親講解過,在他小腦袋認知裡,那可是好吃的東西比自家多很多的人。
中年文士微微一窘,任他再博覽多識,也不可能對一個五六歲孩兒講解清楚為何女子會害怕被富貴公子帶回家去而傷悲。
「主人......」
幸而,不遠處山丘上望風的兩名健僕疾奔過來,高聲呼喊打斷了父子對話,倒讓他避過這小小窘迫。
兩個健僕跑得甚急,臉上還帶著惶恐,文士心中突然一緊,不過下曲陽出現過的那股賊兵已被郭太守追殺到常山去了,聽說還絞殺了一個渠帥,想想近期周邊各縣都沒有受賊兵襲擾的,否則自己也不敢帶部曲和幼子出來耕種,便略有些安心了。
「何事驚慌?」
好不容易跑到文士身邊,兩人中一個喘著粗氣稟告:「東面有支人馬過來!」
真有意外?文士一驚:「多少人馬?還有多遠?」
「數千,離此地已不過三四里地!」
帶一絲僥倖,文士問道:「官兵?」
「不是,」那稟告的健僕口齒清楚,知道自家主人擔心什麼,又接著道:「內有好些車輛牲畜,也不太像黑山賊!」
亂世裡萬般小心為上,不論對方是誰,文士都不敢大意:「速召集耕種的部曲回城,套車,我帶?兒先走!」
文士有點心疼,若對方真是賊軍又經過這裡,農地裡的耕牛至少要損失大半,對自己的家族來說,這可是一筆不菲之財。
一名健僕忙跑去大聲通知農地裡耕種的家族部曲,令一個則去找主人那頭拉車的青牛,只是它已被套在耦犁上,一時解不下來。
兩個健僕看到鄧季這支黃巾之前,斥候就發現了地裡耕作的那些部曲和耕牛,忙打馬飛報回來。
若再遇不到羝根帶走的精壯隊伍,即便到了太行也沒人願意收留他們這支幾乎全由老弱組成的殘軍的,正愁著怎麼養活這數千老弱,從下曲陽過來,一路也曾遇到幾家大戶組織人手出城耕種,只是人家實力強,鄧季可不敢招惹,聽聞前面這家只有百十號人卻有四十餘頭耕牛,今天可終於要發利市,沒有任何考慮,鄧季便一聲高吼道:「所有精壯上馬,搶牛!」
韓齊從賊以來,打家劫舍的事情還沒做過,剛張嘴想阻止,鄧季已帶著精壯們嗷叫著撲出去了,他無力回天,長歎一聲後,只得打馬跟上。
「**!是蛾賊,快跑!」
「主人還在那裡呢,該死的錢余,你倒是快把牛套上車啊!」
「兒他爹,我崴腳了,拉我一把!」
戰馬加駑馬,鄧季這百餘精壯已是每人一騎,兩名健僕在遠處看得並不清楚,只知道來了數千人馬,不知其中主要戰力少得可憐,因此當文士和其部曲親眼見到馬隊中幾騎裹頭的黃巾時,都只道這是那支人馬的騎卒前鋒,後面還有大隊人馬正殺來,那裡敢停留,俱丟了耕牛,連桑樹下刀槍都來不及取,亂哄哄就往巨鹿縣城方向逃去。
這裡離縣城十餘里,那文士也是個博學多才,郡縣聞名的,可惜領兵廝殺非他所長,一把抱起幼子,焦急等著僕從套牛車,只恨越忙越出差錯,那頭拉車青牛平日裡還溫順,現在也跟著添亂,費了好些功夫才套上轅頭。
能有這麼多頭耕牛下地的自然不是什麼平頭百姓家,見農地裡那些人已丟下農具牲畜狼狽逃竄,鄧季想想,還是高喝令道:「搶牛便罷,莫多傷人命!」
有鄧季這句話在,韓齊如同找到遮羞布般,心中稍安,只那文士卻倒霉透頂,若他徒步離去,得了鄧季吩咐,蛾賊們多半不會再為難他,可偏偏又套上牛車奔逃,郭石牢記搶牛的念頭,縱馬趕上,一把將御車僕人扯下,止住了拉車的老牛。
蛾賊們沒傷人,文士那些部曲都四散逃奔開了,見主人被攔下,便有幾個離得近的死命回救,卻經不住郭石巨力,被一一攮倒擒下。
鄧季等趕過來,見到猶在牛車裡端坐的文士父子,心中便開始盤算用他們爺倆到底能換幾石糧食來。
那幼童膽子甚大,溜著一雙黑眼珠仔細打量眼前這些人,文士也是一臉鎮定,看蛾賊對鄧季態度不同,才微驚訝他的年輕。
對眼多時,文士才開口道:「八百石換我父子二人,再多,我田家便拿不出了!」
不論官還是賊那裡,這年頭銖錢都遠沒糧食好使,文士是個實誠人,鄧季卻只道他和後世到農家來收年豬的商販一般,他前世沒少見父親和那些市儈商販打交道,懂一點漫天叫價落地還錢的生意經:「你父子倆,一千八百石!」
「沒有!」文士一口回絕:「家中就八百石糧,不願意的話你可殺我!」
鄧季自然不信,不再理會那文士,手指地上一個被刀槍逼著不敢動彈的部曲道:「回去稟明你主人家中,我在這裡等到明早,運一千八百石糧,二十頭牛來,否則準備給他們父子收拾!」
被指定的部曲膽子卻大,梗著脖子頂撞道:「我家主人乃是君子,朝廷裡做過官的,說沒有就是沒有,還會騙你不成?」
鄧季一怔,疑惑問道:「做什麼官?」
拒絕過鄧季後,文士將幼童摟在懷中,就在牛車中閉目安坐不動,一副等死的模樣,那部曲昂然答道:「侍御史!因主人見不慣朝著污穢,才辭官回鄉的!」
鄧季雖到東漢十餘年,很多官職卻都還沒弄清,只得轉頭請教韓齊:「子義,這官做啥的?」
「受命御史中丞,分掌令曹、印曹、供曹、尉馬曹、乘曹,秩六百石!」
鄧季還是不太明白,不過從俸祿看,和縣令相同,比縣長要高,其級別也就明白了。
文士還是不肯說話,鄧季便不去自找沒趣,又問那膽大的部曲:「你家主人叫什麼名字?」
部曲瞅了牛車內一眼,猶豫道:「我家主人年少舉茂才,郡縣知名,人稱元皓先生!」
「元皓先生?田元皓?」就憑鄧季粗略翻過一遍《三國演義》的水平,劉關張趙這些在其中篇幅多的大名人還能記住表字,其餘人等那會記得,他搖搖頭:「不認識!」
還是文士自己說破天機:「鄙人田豐,下人無狀......」
注1:耦犁,二牛並耕法,需要兩人在前牽牛,一人在後扶犁,因此通常是二牛三人一組耕作,所用犁為直轅犁,犁完一趟後掉頭艱難,因此比不上後世的曲轅犁。
注2:進賢冠,前高七寸,後高三寸,長八寸,公侯三梁(梁即冠上的豎脊),中二千石以下至博士兩梁,博士以下一梁,為文儒之冠。漢代的頭冠是區分等級地位的基本標誌之一,史學家認為有16種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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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4.脅裹
田豐!?」
鄧季一聲突兀尖叫打斷文士下面的話,他張大了嘴巴怔怔看著這自稱田豐的文士,不一會,一絲亮晶晶的水液便沿著嘴角淌了下來。
這模樣,就像後世花癡少女突然直面崇拜多年的偶像明星。
好笑前些天在?縣,他還念念不忘名人沮授,如今大才就在自己面前卻不識,差點生生錯過。
這傢伙能抵多少石糧?若真拿他換了一千八百石糧,自己不虧到死?
當然,這位大才的「才」是否有八斗那麼高,高在那個方面,他同樣是不知道的,只是名人效應下,既然是史書都誇過的,豈能不大才?不八斗?
「田先生!」
這下,鄧季翻身從馬背上跳下,攀到牛車前,臉上已滿是諂媚:「剛才可真是得罪了!」
田豐微微一怔,他出身望族不假,郡縣傳名也不假,但田氏還算不得真正豪族大家,就這小小巨鹿縣,比田氏門望高的也就還有四家,天下名士多得是,那點名聲也算不得真有多高,可面前少年蛾賊一聽自己名字,態度轉變之快,卻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了。
鄧季在路邊奉承了一會,料定巨鹿縣兵是不敢出城的,索性讓老弱人等都來此地紮營,卻是冒著暴露全軍行蹤的危險也要和田豐結交。
好在入安平國之後,郭典便沒在將這點老弱放在心上,再回巨鹿郡,安全不少。
見到後隊老弱,田豐才明白自家這番落入賊手實在冤枉,這少年帶領的騎卒竟已是這支蛾賊的全部精壯,若將部曲留下,未嘗不可一戰,至不濟也能退回城內。
營寨安紮下來,鄧季令將醃製的野物取來,又殺了頭羊,輜重車中找出壇羝根藏的好酒,設宴款待大才田豐父子。
幾個被擒部曲自由精壯們招呼,崔度、車黍兩人傷勢略好了些,便請崔度陪客,己方車黍、韓齊、郭石等人,也算熱鬧。
在冀州多年,田豐的名望車黍也是聽過的,可他和韓齊、郭石等人見鄧季對這這田豐態度竟比當日初獲崔度時還要恭敬幾分,言必稱先生,動必讓箸,飲必請樽,都忍不住嘖嘖稱怪。
田豐本就是看不慣京中權貴才辭官歸鄉隱居的,對朝政不滿得狠,當日范縣城頭說動韓齊投賊那番話語隱晦些略一撩撥,頓時引出兩人無數話題來,說到興頭竟都停箸不動,只顧交談,倒便宜別人埋頭大吃,尤以郭石和那小田?為最,直嚼得滿嘴油光。
賓主露天席地中好一番話說,只可惜鄧季前世今生所知都有限,對政局又實在說不出什麼深透道理,只得以附和為主,不時讚一聲「先生大才」或者「先生高見」之類的話。
待見田豐酒到酣處,興致甚好,鄧季覺得時機成熟,才順嘴請其從賊,誰知人家大笑幾聲,冷笑答了句:「汝欲污吾清名乎?」
琢磨了好久,鄧季才回過味來,他對時政不滿是真的,若有明主也願跟隨建功立業,可像自己這般大字不識幾個、身背賊名的黃巾來說,連明主的邊都沾不上,若從賊只是污了人家名士聲望,和崔度當初那句話一樣意思。
即便百年之後,在這些士人眼中大漢正統仍舊深入人心,而蛾賊始終上不得檯面,對這時代的士人來說,投誰都好,就是不可能從賊。
後世說窮文富武,可在這時卻恰好相反,造紙術沒能推廣,印刷術更不用提,書籍仍以竹簡為主,傳播知識的渠道狹窄,一冊珍貴書籍甚至千金難求,非富豪之家讀不起書,優秀士子自然就集中在大家族中,想要他們為歷來被自己踩到腳下的賤民效力,實在是件非常需要想像力的事情。
按歷史老師的說法,這是封建社會地主階級和農民階級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
弄明白一切的鄧季頓時勃然大怒,老子遇到個名人容易麼,想要收復就一點機會也不給?再說老子又不是用他一輩子,將來說不定還便宜曹阿滿的,還可改改他的命運。
鄧季發狠,便喚郭石領田?換地方去用饗,自家換了臉色,一腳踹翻大才田豐,喚幾個精壯來綁了,這變臉速度非但把車黍韓齊笑得打跌,就連崔度見曾經在自家身上故事在這巨鹿名士身上再次上演,也笑了好一會。
笑歸笑,崔度、車黍、韓齊骨子裡那種尊重士人的心理仍舊站上風,齊阻他繼續為難下去,鄧季冷笑道:「老子卻不為難他,只是使個絕戶計來,將這名士也脅裹了做賊,看他清名還在不在!」
自家到三國好不容易見到的第一位名人,豈能輕易放了殺了,蛾賊脅裹良民從賊也不是一次兩次,其後還不是都被融入其中,鄧季倒不妨再多加一個名士。
鄧季前世雖沒看過《水滸》,但後世家鄉愛談水滸故事的不少,東聽一段西聽一段,好多典故倒也知道,什麼智多星使間反秦明,鼓上蚤盜甲賺徐寧,反正梁山要逼身家清白的好漢入伙,總是先斷了人家後路,他所謂絕戶計,不過學其中故事,學不來使間反秦明,學賺徐寧總是成的,想個法子把田豐家眷脅裹來,看你這名士還從不從賊。
不過這時代狠人還是很多的,不僅對別人狠,對自己狠,對家人也狠,記得《三國》裡好像就有幾個自家戰敗,先殺光妻兒老小後再自盡的,還有位殺妻割肉做菜款待劉備的,刑法如此嚴苛,冒著誅九族之險鋌而走險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他讓捆了田豐,倒是怕這傢伙也是個狠得下心的,一個看顧不到他想不開自盡了,否則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何須捆綁。
田豐也想不到少年前恭後倨,翻臉這樣快,自家從座上賓淪為階下囚竟只是轉瞬間事情。
先前把田豐幼子田?支開,為的就是不讓他看見這一幕,那孩子貪吃,捆了田豐,鄧季便提條獐腿去尋,不一會便將家中人口多少哄問到。
田氏家族大,不過田豐自己除了老父與兄弟,只有妻子和兩名姬妾,再就是二子一女,這田?是年紀最小的。
將他們騙出城也容易,一條獐腿哄好田?,鄧季手提環首刀,露幾分凶煞模樣出來,讓韓奇叫來先前那膽大的田氏部曲,衝他冷道:「你家主人出言不遜,已被我殺了!」
鄧季身旁的輜重車腳有大片紫黑血跡,卻是剛才屠羊後留下的,那部曲不知,只見車轱轆下露出兩條人腿來,雖看不見那人面目,可腳上那雙布屐、腿上褲褲袍角,無一不是田豐身上之物。
田豐的臭脾氣這些部曲都是瞭解的,說話從不怕得罪人,被賊人殺了也不稀奇,他對田氏卻忠心,頓時就紅了眼「嗚嗚」哭起來,鄧季道:「殺了他老子還損失八百石糧,不過他畢竟也是名士,明日我會好生葬,你回去稟過家中就是,等葬禮畢,派人來接你小主人回去。」
這部曲一路哭泣回城,得先前逃回者報信,田氏族中已都知外出春耕隊被劫,連田豐父子都給蛾賊擄了去,正聚齊族人商議,聽這部曲來告,都是驚亂不已。
這世道死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只是田豐老父聽聞其被賊人殺害,也是悲痛垂淚,田豐之弟田沛忙著安慰不已。
初時田豐同意拿八百石糧換自己父子回去,這糧食自然是族中公產,聽田豐已被殺,族中氣度小的便想能省下這筆開銷也是不錯,只是蛾賊也太無禮了些,有田家人在,那裡輪得到他賊人來辦葬事,只是那人是賊,不通禮數也說得過去,又有好幾千人馬在,誰敢找人家理論去。
田豐好歹是族中樑柱,蛾賊給辦葬禮,可見是敬重死者的,既如此,這葬禮田氏是要參與的,不合禮處得指點這些蛾賊,順便還能接回田?。
族中計議定後,便讓田沛領幾個族人出城,當然,死者妻妾子女也是得到場的,田豐妻年過四旬,顏色已衰,倒不怕賊人起心思,雖有個姬妾貌美,可那不過是妾媵,並不受重視,若真被奪了,認晦氣就是,而田豐女兒不過才九歲。
於是乎,次日一早,田沛帶三十名部曲,領著一家子披麻戴孝,悲悲慼戚出了巨鹿城。
待到了蛾賊營中,見到雖捆綁著卻活得好好的田豐時,自然就由不得他們做主了,賊人搶了田豐家眷,將田沛和族人部曲趕走,臨出門前,有個蛾賊少年還笑嘻嘻對田沛道:「令兄從賊去也,其父亦是你父,當好生奉養,莫使令兄掛念才是!」
另:田豐家人史書未載,其中田沛、田?等人名皆作者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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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esde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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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8-22 11:3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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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5.死城
如願以償脅裹到田豐家人,鄧季領全軍西向。
其實鄧季自己也不知留下田豐能有什麼用處,只是一種亡命徒心態作祟,心想就算自己在這亂世這不幸死了,有個名士陪葬也算不錯,反正他跟著袁紹將來也沒什麼好下場。
這心裡有些齷齪,可這是他最真實的心裡,再加點如後世粉絲們追星的心態,於是乎......
可不比蛾賊們死裡求生,一貫風餐露宿的,生怕細皮嫩肉的田豐一家受不了奔波之苦,最好的兩輛有車廂的牛車都讓給他們,鄧季觀察過兩日,見田豐雖然面皮鐵青,給他餵食時倒不抗拒,應該並無求死之心,也就給他鬆了綁,讓他和家人呆在一起。
吃食上,蛾賊們平日充飢之物大戶人家可是看不上眼的,不過這上面田豐家和之前那些擄掠到的大戶人也並無兩樣,不吃便要挨餓,再挑食也抵不過飢餓,田?哭鬧兩次未果後,都乖乖跟著啃起?團。
在黃巾隊伍裡過了兩日,田豐雖是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但知道由這位自稱「雷公」的少年蛾賊帶領的老弱殘軍是從下曲陽戰場逃來的後,倒透露出個重要消息,郭典一路追殺到常山國欒城境內,陣斬了個名為羝根的黃巾渠帥,才引軍而還。
渠帥死了,田豐本意是要看看這些蛾賊的笑話,但讓他失望的是,和鄧季一樣,其他蛾賊對這個消息也沒太在意,只顧一路西行。
不過死個渠帥而已,這有什麼大不了?
從趙國方向進入巨鹿的河流甚多,大都注入廣阿澤內,有兩條便堵在前路上,倒讓黃巾們花了好一番功夫,好在都是有驚無險。
入趙國之後,鄧季等人終於鬆了口氣,郭典麾下的官軍重甲騎再厲害,他也只是巨鹿太守,除非在那邊便吊上,否則絕不敢越境來追。
趙國官兵就好應付多了,西面就是太行群山,據說因黑山賊鬧得厲害,現任趙國太守不敢到任,至今仍留在京中,太守如此,就別指望官兵會出來盡力剿賊。
進趙國兩日,崔度便來辭行,他傷勢已好了七八分,鄧季曾答應過讓其離去,有了田豐心滿意足,言而有信贈駑馬一匹,讓他自去了。
松下氣來,鄧季才開始挑選強卒,大浪淘沙,下曲陽戰後倖存的百餘精壯好手不少,鄧季足挑到二十餘滿意的。
除這百餘精壯外,於羝根部的傷兵也漸有人痊癒,渠帥不知逃走何方,現在只能先跟著鄧季,他們中不少是大賢良師兄弟親自教導過的,好手更多,每日都有幾人來挑戰,做了領袖後,鄧季瑣事漸多,每日要為此花費許多時間,當初那「打贏老子才是老子的卒」的豪言便有些如同兒戲了。
之前挑到的強卒,細分下來,有用槍矛類長武器的,用刀的,用弓的,蠻力驚人的幾大類,和車黍、韓齊商討過後,將他們按特點分為槍卒、刀盾卒、力卒、弓卒四類,由之前挑出的近四十卒兵各自討論,定下各類卒的挑選細則。
比如槍卒,能用長槍刺穿尺厚硬木而槍柄不斷裂者可入,刀盾卒由於盾牌稀缺,暫只求刀法,能利落劈開尺厚原木者可入等等,四類卒兵都有明細標準,由其自擇,再不用鄧季去親歷親為,除非有不在四類中的,鄧季才去親挑。
統領方面,槍卒由鄧季親領,刀盾卒韓齊,力卒車黍,弓卒沒有統領,暫歸鄧季管制。
四類卒人數仍是槍卒最多,刀盾次之,弓卒第三,力卒最少,因此鄧季仍稱屯長。
人數少,另兩人鄧季本只欲給個什長的,車黍韓齊聯手反抗,只得封為隊率,韓齊在官兵北軍五校時就是隊率,跟了鄧季後貶為伍長,如今連升兩級自然心滿意足,又對車黍這黃巾前軍侯幸災樂禍不已。
國人做官歷來只能升不能降,鄧季所為有些隨意,尚喜車黍是個粗線條類人物,絲毫也沒有和鄧季爭權的心思,畢竟這支黃巾最高統領也不過是位屯長,對此倒不甚在意。
隊伍基本定下,傷兵便源源不斷補充進來,綿延太行進入視線時,鄧季麾下已有了六十餘卒。
黑山雖在太行南端,但張燕早棄了黑山,更多活躍於太行北面,離太行漸近,鄧季、車黍沒察覺,韓齊心中卻生出不安,出言提醒過後,鄧季深以為然,於是全軍又改了行程,往南走。
羝根死了,這支幾乎全是老弱的殘軍,要想別人收留幾乎就不可能,在黑山賊各部眼裡,鄧季等的輜重牲畜可著實不少,就如幼童懷抱金錠明晃晃行走大街,別人不想生出別樣心思都難。
黑山賊搶得良民官府,自然也搶得蛾賊,若不多加小心,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八百里太行東接冀州,西連並州,北達幽州,南抵司隸,華北平原和山西高原就是由它分割開來的,有車黍指點,小心翼翼避開幾支黑山賊的勢力,沿山巒邊向南十餘日後,沒了大股的黑山勢力,這才進山,在一峽谷中時,斥候回報,前面有座縣城,城邊河流經過,堵在路上。
到了群山中,車黍等冀州人也不認得路徑地理,不知這山中縣城是那,一路行來,只要發現城池鄧季都讓小心避開,正要全軍轉向離去,斥候又報,那縣城城門洞開,城門城牆並不見有人。
鄧季大奇,親自領車黍、韓齊去城外看了,果真如此,非但外面看不見人影,從敞開的城門看進去,裡面道路兩旁也不見人的蹤跡,路上滿是泥土和蒿草,已荒廢有一段時間了。
該縣在太行中,估計是被那支凶殘的賊軍打劫過,鄧季剛想派兩人進去看個究竟,車黍一拍腦門:「遭了,咱們又走到魏郡來了,這裡是涉侯國!」
走去走來居然又走回魏郡,鄧季等好奇地看著他,車黍苦笑道:「去年仲夏有支從鼓山逃往北面的黑山賊軍,據說涉侯國城裡遭了瘟疫,死者十有**,還傳到周邊,怕他們帶著瘟疫,平難中?將曾下令各部不許和他們交往!」
「瘟疫?」
鄧季等人都毛骨悚然,在這時代,瘟疫的威力人人皆知,導致滿城人死絕都不稀奇。
「這裡……這裡就在鼓山附近?」
鄧季驚道,若真是如此,這些人該遠遠避開才是,車黍指著東面群山中一條路徑,臉色凝重:「應該是了,之前我還不知,看那道路,應該是通往滏口陘,那是太行八陘之一,這才想到的!」
前世今生不明地理,鄧季好奇問道:「太行八陘?」
「嗯,山中斷絕處稱為陘,太行山百嶺,其中有八陘連接東西,都是咽喉要道,最是有名,滏口陘乃其中之一,之前官府還駐兵於此,後被黑山賊奪了,去年遭瘟疫,黑山賊也棄之不顧。」
韓齊道:「涉侯國?這裡就是代共王子涉侯劉綰的封地?」
車黍搖搖頭,咧嘴道:「我只知這裡有個涉侯國,那個鳥人的封地卻不知!」
再看一下眼前城池,除了天空群鳥嬉鬧,別說人影,連點聲音都有絲毫,寂靜一片,估計裡面的人就算還沒死絕,也該逃離了。
近距離的,鄧季再一次感受到這時代瘟疫的恐怖,眼前的城池是座死城,瘟疫之地,鄧季可不敢再派人進去。
「那咱們繼續往南?」
車黍白眼道:「再往南就是河內郡了,那邊官府勢力大,不過拿主意是你的事,你說去就去!」
鄧季尷尬一笑,司隸乃大漢重地,就憑這點人手過去河內,背後沒黑山賊支應,定要死得連渣都不剩,他沉吟一會,問道:「過了一年,你們說這鼓山附近還有瘟疫麼?」
「鼓山?」
韓齊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皺眉道:「你想在這邊立營?」
「不錯,」車黍也拍掌道:「有瘟疫惡名震懾,不管是官兵還是黑山賊,短時內倒沒人會來找麻煩!」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鄧季點點頭,道:「咱們這些老弱,憑這點精壯可養活不了,只有靠他們也出力,老弱陣前衝殺是不成的,開荒種地倒沒問題!」
韓齊疑惑道:「你是說,在這種地?」
「除了這裡,何地官府會容許咱們好好種地養活自己?」
「好是好,就是這瘟疫……」
正在猶豫中,斥候回報,東面有支十餘人的馬隊靠近,鄧季讓截下來一問,卻是支從青州駝鹽到並州販賣的商隊,並州有鹹水湖,產池鹽,可惜這些年官吏盤剝得厲害,匈奴也不斷襲擾,產量大降,只得仰給青州海鹽,又太行黑山賊多阻斷交通,鹽價自然上漲,商人牟利,或向張燕繳過路費,或改走河內,滏口陘無賊,倒也有小商隊從去年冬便開始冒險從這裡過,他們便是其中之一。
諸人頓時大喜,有商人過境而無恙,這邊疫情定已有所好轉,只要不進城便無大礙,可以留下來。
隊伍裡食鹽所剩也不多,既然決定留在此地,搶劫商人就是殺雞取卵,好在之前羝根得來的五銖錢還有不少,這些食鹽鄧季便出並州價買下,讓商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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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esde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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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8-22 11:3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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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6.山谷
鼓山上原先那支黑山賊軍的營寨還在,可惜瘟疫盛名之下,沒人敢住進去,眾人花了兩天時間,才在清漳水東岸群山中找了個山谷坡地,算是不錯的安居地。
滏口陘北有鼓山,南有神麇山,寬約八十餘丈,山嶺高聳,地勢險要,連接冀並,為歷代兵家必爭之地,這山谷離涉侯國城有二十餘里,山中峽谷口一直通往滏口陘道路,幾處險地易守難攻,山谷頗大,正中一個大緩坡地面稍微平坦,期間還有山澗流過,可給供水,是適宜的居住地。
涉侯國城外流過的河流就是清漳水,後世稱為清漳河,它發源於太行山中,是涉侯國境內最大的河流,從北到南貫穿全縣,到縣境南端時與濁漳水匯流,並為漳水,得清漳河滋潤,兩岸可耕種土地不少,土地都被閒置,今年誤了春耕農時,能找到糧種的話,或可試試冬耕種麥。
顛沛流離活了這麼長時間,安定的生活自然人人嚮往,當鄧季宣佈從此居於此地後,隊伍中歡喜無限,實在是流浪得怕了,老幼婦孺們臉上都綻起久違的笑容。
選好地址,首要的事情就是居所,除醫匠外,隊伍裡的各種有用匠民都被挑選出來,開始準備修建房舍。
老弱中的匠民,除了鐵匠和木匠外,還有一名老弓匠,不過製作一張合格的硬弓至少得兩三年時間,他目前只能先採集硬木準備,其餘時間也和其他人一起為房屋賣力氣。
豎泥成牆,支木為梁,房瓦沒功夫製作,便先束草為頂。人們幹勁十足,在緩坡上砍去大片荊棘,平整出土地之後,精壯舂土,老人拌水,婦人擔泥,孩童們打下手,只是四五天功夫,第一排近百間茅草土房便豎立起來,再打了炕,等泥土陰乾便可住人。
炕是高句麗人的發明,歷史不長,隋唐時才開始出現,北方寒冷,鄧季在電視上卻是見過炕床的,因此要求將這一新事物加入房中。
除了木門外,木匠還給開了窗,茅屋裡也就亮堂,可惜沒有糊紙,不過如今正是天暖時,野外居住了那麼久,也沒人在意。
這種造土屋法和後世落後地方的農村基本沒什麼兩樣,鄧季也熟悉。
這一時期,所有人的勞動強度都很大,鄧季顧不得糧食消耗大,第一次讓所有老弱人等敞開肚皮吃飽,大家幹起活來都很拚命,大大縮短了建屋時間。
第一排房舍建造好,為防糧食受潮,最先幾間剛陰乾的大屋便做了糧倉,輜重車上的糧食全都被卸下收入其中。
除糧倉外,最敞亮位置最好的兩間房屋給了田豐一家居住,不過裡面鍋灶家什全無,用飯時還是得大伙湊在一起,除了不許他家人走出山谷外,鄧季對田豐算是最優待的,不多的被褥等用具都先給了他家,那可是絕大多數人沒有的。
最先修建的其餘茅草屋分給強卒和匠民們居住,不論有無家眷,每人一間,家眷過多的還可以多分到,當然,這麼多次生死下來,隊伍裡沒有任何人的家眷過多。
第二批分給精壯,第三批之後修建的房屋才輪到剩下的老弱。
到這時候,很少還有保持完整的家庭,有不少人是家人全死光只剩自己還在的,他們就沒有卒兵和匠民那麼好待遇,四人合住一間,可以自己搭配。
平日四處流浪時不顯,剛安定下來,數千人口的排洩就成了大問題,隨地大小便是這時代最常見的,不幾天山谷周圍就臭氣哄天,住宅還沒完全建好,茅房問題就迫在眉睫了。
除了衛生,茅房的另一個功能是積蓄、發酵糞肥,到這一世,鄧季最早發現能力之內可改動的地方就是糞肥的使用,還沒起事之前,在南陽家中鼓動父親鄧伯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自家田地裡使用糞肥。
這時代的糧食產量過低,最最重要的原因是農作物的種子,按生物學來說,數千年將糧種優中選優,一代代進化下去,糧食產量才會逐步提高,解放前夕,粟的產量畝產到了近兩百斤,大概是這個時期的三倍,到了近現代,科學家再對種子改良雜交,才有畝產上千公斤的產出。對於穿越者鄧季來說,所知實在太少,憑他本事要想對種子有任何改進改良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了種子,就是地肥,我國直到宋朝才開始使用農肥,化肥就更是現代才有的了,若不加地肥,長期使用會使土地越來越貧瘠,這時代的人們採用的是休耕法,大多為每三年一輪耕,休耕的土地荒置三年,任由蒿草雜生,等積攢夠了肥力再使用,鄧季所能做的事情便是使用糞肥避免休耕,提高土地使用率和糧食產量,憑這個,當初就讓家裡可用耕地變多三分之一,產量也有所提高,只可惜好景不長,最終在鄧伯帶領下,全家入了黃巾,再沒了種地的機會。
要求這時代的人講衛生不隨地大小便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何況他們還是髒亂的蛾賊,可肥料又如此重要,以至於鄧季親自指點,修建好四間大茅房後,叫齊所有人仔細交代了男女廁位置,嚴令大小便所有人必須如廁,互相監督,若有人違背,一天不得吃飯。
用餓肚皮威脅,強力壓制之下,這才能得堅持下來。
不管如何,入廁的習慣大家遷就了鄧季,但鄧季遷就這時代的東西就更多,最難以啟齒的事情是廁籌(注)的使用,連書寫紙都不多見的時代,更不要說衛生紙,入廁後使用廁籌是他幼時還在南陽就學會的了,當然,這只是題外笑話。
人的住所修建完後,接著是牲口房,牛捨、馬廄、羊圈一排排都建起來,它們的糞便也是重要的糞肥來源。
等這些事情初步做完,讓鐵匠和木匠抓緊時間趕製曲轅犁鋤頭等農具,鄧季領著車黍,快馬出了山谷。
麥是大麥和小麥的合稱,在比這時代更早的時候,小麥被稱為來,這種從西域傳入我國的農作物耐寒但沒有粟和黍耐旱,可以在冬季播種來年夏季收穫,今年春節農時已被耽誤,自然只有指望冬耕,不過隊伍裡所有的小麥已都被磨成麵粉,不能做種,若能找到足夠的麥種,今年冬季就可以嘗試著種上了。
麥種或許可以解決,但目前農具也奇缺,涉侯國城周邊的村寨中雖然有許多被遺留下的農具,可是害怕染上瘟疫,鄧季沒敢派人去拿,只得靠自家製作。
隊伍裡有這麼多牲口,最重要的農具自然是犁,這時代還在使用直轅犁耦耕,每壟土地犁完,調動犁頭方向轉回時,需得將犁取下再次套裝,很不方便,農業史上出現曲轅犁是在唐朝,這個歷史書上只有簡單介紹,不過鄧季自己就是農民子弟,後世時家中就有犁,對其構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親自指點過木匠,讓他們製作出來,至於鐵匠們,則要負責把破壞的鐵武器融化,製作犁鏵,等有閒暇時,再製作些鋤頭鐵鍬之類的。
山谷中的人們都還很忙碌,勞動強度大糧食消耗也大,初步估計存余的糧食夠這支隊伍吃到夏末,但除了糧食,這時還有更迫切的事情需要鄧季去做。
羝根已經死了,其他隊伍基本不可能收留這支老弱殘軍,再說蛾賊和黑山賊都是沒有什麼出路的,鄧季已死了五個渠帥,現在的他,實在不想再將自己命運交到別人手裡,雖然艱難,但他還是想自家做渠帥。
黃巾中只要部屬們同意,當渠帥便沒問題,在太行卻不行,這裡是黑山賊的勢力範圍,要想存在下去,必須得平難中?將張燕先同意,得到他的庇護,其他賊軍才不會覬覦。
山谷附近現在雖然沒有黑山賊隊伍存在,但什麼事情都保不齊有個萬一,萬一這邊瘟疫已過的消息傳出去,有隊伍過來眼紅這些牲畜,滅掉他這支老弱不過舉手之勞。
聯絡並求庇於張燕宜早不宜遲,安定下來後,其餘事情托福給韓齊,鄧季便在輜重中找出兩塊擄掠來的佩玉做禮,讓車黍領路,出谷前往太行北端尋那張燕。
註:廁籌,又稱廁簡,簡單的說,就是大便後用來拭穢的木條或竹條。這種廁籌上個世紀還在中國和日本的部分地區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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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esde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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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8-22 11:38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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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7.張燕
據車黍所知,作為黑山賊中最大的一股,張燕部喜歡居住在滹沱河沿岸。
卸了顯眼的札甲馬甲,穿回兩襠鎧,鄧季和車黍雙人四騎,一路往北尋去。
太行中小股黑山賊實在不少,兩人趕路得急,便沒一一避讓開,兩人所乘坐騎都是良駒,一路少不得有紅眼的動心思,好在馬快,對方追之不及,不過四五日功夫,便到了滹沱河邊。
滹沱河是海河水系主要河流之一,自古名稱多異,滹池、惡池、霍池、厚池、亞淪等都是它的別名,曹魏叫它呼沱河,北魏曾改為清寧河,東漢時的名稱倒和後世一樣,就叫滹沱河。
滹沱河畔的井陘也是太行八陘之一,還以此為縣,張燕所部如今就在井陘縣北,老弱人馬加起來有十六七萬,營寨連綿數里,並不難找,鄧季和車黍到的時候,身為大頭目的張燕正在營寨中生悶氣。
前些日子,張燕率兩萬精壯越過太行到並州擄掠,不料在太原郡被並州刺史、本家張懿一番迎頭痛擊,損失雖不大,卻也沒什麼繳獲,只得黯然退回。
如今世道艱辛,冀州日漸荒蕪,官府大戶都堅守城池不出,擄掠越來越困難,大軍只能去並州補給,這次居然失敗,再不成難道還要改去略幽州麼?
要知道幽州地處邊陲,大漢邊軍與烏桓、鮮卑多有戰事,甚是精銳,又有張純、公孫瓚兩頭戰功赫赫的大老虎坐鎮,黑山賊雖大部活動於冀並幽三州交界處,但張燕歷來有自知之明,從未到幽州去擄掠過。
擄掠幽州的風險太大,要不然,聚齊諸部,與那張懿拼一把?
就在張燕在帳中左右思量、舉棋不定之際,親衛來報,帳外有位自稱鄧疙瘩的少年蛾賊求見。
對內沒什麼關係,由得別人叫什麼就是,但自家對外的名號,鄧季也是考慮良久,最後還是覺得用疙瘩好些,「雷公」固然威風,但自己實力不足,若因此引得黑山賊中那位張雷公不滿就不妙了,再說前年在汝南與二兄鄧仲失散,雖說機會渺茫,但心中總還存了絲指望,若他在亂世中倖存下來,自家名號傳出去,能就此尋來那是最好不過。
自黑山賊在太行撐起天地,因各種原因尋來的人等不勝凡數,有蛾賊,也有盜匪,有些在太行中堅持了下來,有些不用幾日便消逝掉,很快又生出新的面孔,也不可能記住所有人等,這倒不以為奇。
只是聽到來人自稱疙瘩這小兒般的稱呼,張燕亦有些好笑,不過既然是賊,這種也算不得太奇怪,黑山賊中還有叫白雀、飛燕、五鹿、青牛角的呢,當下便傳令喚他進來。
車黍留在帳外,鄧季昂然進入,第一次見到這位平難中?將、黑山賊大渠帥,自然要仔細打量,卻見他身高七尺六寸,面色赤紅,臉龐看起來只是個普通人,但一雙眼睛甚有神采,靈動至極。
還要在人家手下討生活,鄧季不敢失禮過多,忙稽首道:「南陽鄧疙瘩,見過張將軍!」
張燕平日對人溫和,善得士卒心,見鄧季禮數不缺,少年稚嫩初脫,身上有股英氣逼人,心裡便先存了幾分歡喜,溫言問道:「見我有何事?」
鄧季忙將預備的兩塊玉珮奉上,朗聲道:「小子本乃南陽張曼成麾下黃巾,宛城余孤,與數千同伴奔走兗豫,求活於冀中,然天下難容,心實惶惶,今聞將軍虎威,左近莫敢匹敵,不勝仰慕,冒昧求庇於羽下,還望將軍慈悲收留!」
到這世十餘載,半文半白的話語鄧季也學了些,這一通卻是與車黍道途中苦思得,在張燕面前毫不停頓便念了出來。
「呵呵,年未弱冠,便是一方渠帥了麼?」接過玉珮,張燕略有些驚訝,問道:「你部有多少人馬?」
「四千餘人,不過多為老弱,精壯不足四百!」
鄧季可不敢說假話,投了黑山賊,並不是只享受庇佑而不出力的,若張燕馳召各部,還得出兵助戰,要是只說出總人口四千,按慣例就得有千餘精壯,等人家徵召上陣時湊不足人手,豈不得罪?
說少也不成,太行是張燕地盤,這些事情遲早會被探知,以其撒謊遭人厭惡,還不如實話實說的好。
張燕之下,太行中大股的黑山賊還有二十餘部,連老弱在內,多的有兩三萬人,少的也有六七千,若有四千人馬也能勉強算股大賊了,張燕眼中剛閃過精光,又聽到後面那句不足四百精壯的話,不由一怔,疑問道:「不足四百人手,如何養活這許多老弱?」
見這位張燕將軍性子不壞,鄧季直起腰,咧嘴一笑:「竭盡所能罷了!」
少年既沒狂言一定能成,也沒垂頭喪氣,只是一句竭盡所能,倒讓張燕歡喜更添幾分,一時忘記了今日憂愁,哈哈笑讚道:「是個好小子!」
「既然你部艱難,」沒任何猶豫,兩塊價值不菲的玉珮張燕遞了回來:「這玩意便留著自家用,找商人換成糧草也能多支撐幾天,我也不能收你的!」
這兩枚玉珮乃是范縣大戶家中弄到的精品,雖不知價值,想來換百石粟糧沒什麼問題,見他如此豪爽,鄧季捏著玉珮,一時忍不住感動,嘴裡喃喃道:「將軍……」
張燕衝他一笑,又問道:「你部紮營何處?」
「涉侯國東南,鼓山西面不知名山谷中!」
「啊?」八百里太行張燕都很熟悉,他愕然道:「可知去年那地方瘟疫甚重?」
鄧季忙將已有商隊經過,疫情已過的事說了,張燕這才沒再多說什麼,只是開口挽留道:「遠來辛苦,在我這多逗留幾日罷!」
說完,張燕轉頭去喚親衛:「來人,去請杜將軍過來!」
不一會,一名黑面短髯的大漢走進來,張燕指著他對鄧季笑道:「這是我麾下大將杜長,你可與他多親近親近!」
又吩咐那杜長好生款待鄧季,揮手讓兩人出門。
鄧季從未想過,這位身為幾十萬人馬大頭目的張燕待人如此親和,手捧玉珮退出賬門時,竟有些不捨。
杜長是張燕麾下最得用的將領之一,為人豪爽好客,又喜飲酒,對鄧季這樣小股賊兵渠帥也無甚輕視,張燕著他陪客,他便拉著鄧季車黍二人痛飲了三日,若不是不放心山谷內老弱,鄧季也想留下和他再多交往一些時日。
於羝根所部,鄧季和車黍也曾問過,據杜長說,卻是吃了敗仗,躲入紫荊嶺附近將養去了。
向張燕告辭的時候,這位大賊頭目給了旌旗一面,親衛三人,旗面上繡有黑山二字,有了它便表示鄧季部已是黑山一夥,親衛是陪同前往認路勘察的,將來張燕徵召時才有人能覓到傳令。
等從張燕營中出來,打馬回轉時,又與來時不同,車黍打出旌旗,沿途各部再無人敢犯,有那三名張燕親衛在,甚至還有人來送水送糧。
一路與各家賊部秋毫無犯,行走一日,鄧季才醒起這裡就是常山國,趙雲的老家,問幾人真定城方向,居然就在此地正東,相距已不足百里。
蜀漢五虎上將,一身是膽的長坂坡趙子龍,他和田豐在鄧季心目中的地位,就是天王巨星和普通明星的差距,一想到這樣的猛人就近在咫尺,少年心中猶如被貓爪一般,再抑制不住。
左思右想後,將身上兩襠鎧取下交給車黍,讓他領幾位張燕親衛先走一步,自家帶了雙騎,提槍往真定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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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esde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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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8-22 11:39 A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33 PM 編輯
正文 28.趙雲
鄧季操著外地口音,只編了個尋親的理由,卻找不出證明證人,雖是孤身一人,但常山鬧黑山賊正厲害,守門城兵卒那肯放他進去。
萬般無奈,張燕好心退回的玉珮只得捨棄一塊,拿出賄賂了門卒,這才得入。
就算原本居住城外,受到這麼多賊兵襲擾也該搬進城來了,鄧季不知趙雲家住何方,大街上扯幾個行人仔細問過,人家都是搖頭,直到說出趙子龍三字,才有人一臉恍然,道卻是子龍大人,你如何不早說,他卻不在真定家中,如今在元氏郡衙當差呢。
鄧季大奇,問貴縣有幾個趙子龍,答只有一個,鄧季不信,卻一連問過幾人都是如此。
再問其家人,這趙雲家中尚有兄嫂在,只是其兄體弱,經年有病纏身,甚少出門。
鄧季有些疑惑了,他可是還記憶猶新,《演義》裡趙雲出現時,乃是白袍小將一名,年紀輕輕,至今雖不知公元年號,但董卓尚未進京,袁紹曹操不知何處,要到趙雲出山,至少也還得幾年時間,這時候的趙雲應該是個弱冠少年才對,之前只問姓名,自然是想他還未取表字,誰知人家非但已有字,還已在郡衙中當差。
莫不是同一人?詢問本縣人氏,常山國治所元氏城位在真定南方,就在他回涉侯國山谷路上,咬咬牙,鄧季再次從真定趕往元氏。
這次學了聰明,城門處只道從趙雲家中來,其兄有書信傳於趙子龍,見鄧季說得篤定,趙雲又是士卒們認得的門下督賊曹(注1),便沒多為難放他進去。
到常山國相府門外請門衛通傳了,過得一會,在鄧季「砰砰」心跳聲中,一條彪形大漢從內走了出來,疾聲問道:「你是從我兄長處來傳信的?」
看到這漢子的第一眼,鄧季便知曉這確實就是歷史有名的常山趙子龍了,只不過自己被《演義》狠狠涮了一把。
出來的漢子身長八尺有餘,姿顏雄偉,兩臂粗大,年約二十六七(注2),一看就是孔武有力之輩,若他不是那個趙雲又是誰?
在鄧季的心裡,若趙雲此時還是個無知幼童,自家坑蒙拐騙綁無論如何要將他帶回去,可他如今已是赳赳武夫,又有官身,難道還能問他可願意從賊麼?
用強的?這可是趙雲唉,別連自己陷進去……
明明眼前是個被傳唱多年的牛人,名滿天下,可從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鄧季那歡喜便消失無蹤了,心中只剩說不盡的惆悵。
從國相府出來,見所謂的傳信人久久不發一言,趙雲頓時有些急了,一把抓住鄧季臂膀,大聲喝問道:「吾兄究竟如何?」
要知道其兄長常年臥病,見鄧季一副黯然模樣,又說是來報信的,趙雲只道兄長已遭了不測,立時便惶急不安了。
鄧季咧嘴「嘶」了一聲,這才反應過來,晃動兩下只是掙不開,忙不迭道:「無事無事,你抓疼我了!」
比起許多成年人來,鄧季力氣都要大些,可被趙雲兩隻大手猶如鐵鉗般夾住,竟是絲毫掙不動,臂上疼得厲害,得鄧季提醒,趙雲才忙放開來賠了個不是。
不愧是千古名將,槍法箭術如何還不得而知,光憑這把力氣,也要比車黍大許多。
暗暗嘀咕兩句,趙雲已連聲急問:「小兄弟,既然我家兄長安然,為何事使你來尋我?可有家書帶來?」
鄧季搖搖頭,對他道:「並無家書!」
趙雲疑惑地直看著他,鄧季找不到說辭,一時咬牙道:「不過貴兄偶得良駒一匹,恐你在元氏無好騎乘,差我送來罷了!」
下曲陽一戰,從官兵手裡繳獲到戰馬五六十匹,這次出門來,鄧季所騎乘兩匹坐騎都是從中挑選出的駿馬,這些官馬並未像後世那樣在馬身上打烙印,拿出一匹送人也成。
趙雲騎射俱佳,自然是個愛馬的,他在元氏也不缺坐騎,不過卻比不得鄧季身後這兩匹,聽他這麼說,不疑有他,盯著兩匹駿馬雙眼發亮,嘴裡道:「兄長關愛如斯,雲何以為報?」
要知當年黃巾初起時,天下洶洶,天子召群臣會議,皇甫嵩上言當出藏錢、西園廄馬賞給軍士,則將士用命,天子從之,北軍五校的坐騎大多便來自天子西園御馬廄,俱是難得的駿馬良駒,豈是民間易得之乘?
鄧季所帶一匹白駒、一匹黃驪,趙雲打量許久,皆為難得良駒,不分軒輊,一時心癢難撓,問道:「小兄弟,兄長所購是那一匹?」
鄧季嘿嘿笑道:「雖是貴兄買來贈你,賣主卻是我,這兩匹隨你選一匹就是,我自回去找貴兄拿錢!」
聽鄧季這麼說,趙雲斟酌良久,終選了那白駒,他的喜好倒和演義上的白馬小將名號相符。
趙雲還在愛撫那匹白駒,鄧季翻身上了黃驪,打馬就往城門處走,等坐騎往前走出幾步,才想老子大老遠來尋名人,最後倒成了送馬的,總不能連名號也不留下個,這生意也太虧了些,暗罵兩聲後,突然高聲道:「在下南陽鄧季,子龍兄可記好了!」
這是鄧季做蛾賊後第一次在別人面前說出自己真名來,對象是不知其底細趙雲,應該無礙。
趙雲一怔,這才醒起先前心憂兄長,後被兩匹好馬所迷,竟忘了問這少年姓名,這可是大大失禮,欲追上賠罪時,那少年已打馬去得遠了。
不管趙雲如何,鄧季打馬出城,一路狂奔,心裡說不得的煩悶懊惱,倒不是惋惜那匹好馬,不過之前田豐,如今趙雲,個個都是自家想得的,可惜受蛾賊身份所限,這些人物卻都不待見,田豐可以粗魯綁走,趙雲卻連要他從賊的勇氣都沒有。
這一世若不投生農家,不捲入黃巾,這些人物對自己又該如何?田豐不會這般倨傲,趙雲面前也有勇氣相邀了?
當然,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鄧季都只是農家子弟,他雖然不是個有大本事的,但也從未埋怨過父母,如今不過是受了些刺激,發發牢騷而已。
一路往南飛奔,沒車黍在,他那裡識得路徑,中途走錯幾次,好不容易才摸回涉侯國外的山谷中,車黍等先歸兩日,張燕親衛已回轉井陘去了,鄧季見谷中房舍俱都完工,眾人井然有序,便放了心,洗涮乾淨後,直去尋了田豐。
「田先生住在谷內,可還便宜?」
鄧季來得突然,田豐黑臉瞥他一眼,淡淡道:「談不上好。」
這是被綁後田豐一貫的語氣,了然一笑後,鄧季道:「在此豈不苦悶?我來卻是要請先生做事的。」
「你當我是何人耶?」田豐冷笑:「田元皓豈能從賊!」
人家連聽都不願聽自己請他做何事便一口回絕,鄧季有些心冷,不過終究還是努力道:「我亦知先生心意,不過這滿谷幼童無人管教,終日嬉戲,未免荒廢了光陰,他們已吃過這許多苦,就此懵懂一世豈不可惜,我想請先生……」
這支黃巾中,十三歲以下幼童足有千餘人,鄧季心想教師可是最受人稱讚的職業,傳道授業亦是這些名士所喜,田豐不肯為自己效力,在這山谷內做個教師應該還是可以的,不算太為難,不料他話未說完,田豐已打斷道:「豐受此大辱,恨不能生啖你等蛾賊之肉,不論何事皆不會出力,你要殺我趁早,卻莫再多費口舌!」
鄧季大怒,果真便有出門找槍來一下結果他的衝動,死死忍住了,轉身憤然離去。
見他出門,田豐冷哼一聲,默然良久方自語道:「聖人雖曾言有教無類,不過這等賊童們,長大定也還是賊,若為他們啟蒙,日後我田元皓豈不成了賊師?此事萬萬不可!」
注1:門下督賊曹,郡、國官名,主兵衛,巡查侍從。
注2:趙雲生於何年不詳,但病逝於公元229年是肯定的,死時已是七十多歲,所以公元200年趙雲跟隨劉備時至少已經四十歲,191年投奔公孫瓚時也是三十多歲,與《演義》上的少年將軍形象不符。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11:4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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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9.罵陣
鄧季怒氣沖沖出門來,謝允從角落裡一步躥出,笑道:「疙瘩大哥,咱們該練槍了?」
鄧季心情不佳,罵道:「練個俅,自家玩去!」
謝允從未見鄧季這般罵人過,非但未走,還好奇問道:「疙瘩大哥,可是受了誰的氣?」
「還不是那田大名士!」一時嘴快,鄧季忍不住向比自己小的十歲孩子訴起苦,起了話頭,又將今日種種說了。
鄧季說完經過,謝允吃驚問道:「你讓這田名士在山谷裡開館授徒?」
謝允出身大族旁支,可惜在家時也沒機會讀書,這時代雖然還沒有科舉,但只有讀書人才能養望,才能被舉茂才、孝廉,才能被征闢為官吏,讀書是神聖的,是足以被頂禮膜拜的,普通人要讀書本就艱難,得名師指點的機會就更少,對士人的羨慕可不分年齡,聽到田豐居然拒絕授徒,謝允頓時比鄧季還憤怒:「這廝可惡,我去罵他!」
鄧季搖搖頭,面露苦笑:「何必作此無用事,走罷,練槍去!」
謝允沒再多說什麼,將此事暗暗記上心,暫與鄧季同去練槍打熬力氣不提。
鄧季分了兩間房屋給田豐一家,對蛾賊們來說已是殊榮,可對習慣廣廈的田豐來說卻甚是狹窄,居住不便,全家七口人,一間由田豐領兩個兒子居住,另一間妻妾們帶著女兒。
次日五更,田豐酣睡正濃,門外有喝罵聲將他吵醒,側耳聽得幾句,他便勃然大怒,趿屐披衣,推門而出。
門外,卻正是謝允帶了七八個孩童在叫罵,有魯醫匠家的、馬皮家的,還有幾個平日玩伴,謝允年紀最大,最小的只有四五歲。
見田豐出來,頑童們忙哄退幾步,估摸著田豐追不著,才又停下,你一言我一語混罵出來。
這個說:「沽名釣譽一名士?」
那個道:「自家吃飽,哪管得別人死活?」
這兩位是年紀稍大,罵得最為文雅的,那些年紀小的便沒什麼顧忌,笑嘻嘻聽別人說,冷不防才插嘴一句,這個花臉的罵道:「廄中倔驢田元皓!」
那個流鼻涕的拍掌說:「蠢笨如豕!」
裸著身子的跳起來:「長得草狗兒一般!」
手拿枝條的:「廁中蛆蟲,臭不可聞!」
又有人接道:「倔驢!」
頑童們一起笑,謝允怒斥:「這個已罵過了,重想一個!」
於是那孩子便去認真重新思考過。
田豐素以名士自詡,那是罵人不帶髒字的,那聽得這般粗俗話語,平日裡若遇到這等頑童,早被身邊部曲健僕喝罵走了,如今那裡去尋僕從護身?
頑童們來源又雜,有些年紀小的還將聽過的鄉間罵語倒桶出來,連罵人者自己也不甚明其意,又夾雜不少俚語土話,田大名士有些竟聽不懂,雖聽不明白,但對方在罵自己是明白得狠的。
以田豐名士風範,本不待與這些小兒見識,誰知這些頑童不愧是賊崽兒,竟然變本加厲,越罵越粗俗,不堪入耳的話語逐漸多了起來。
「如你這般不中用,屋內人只好送與我爹睡!」
「哥哥錯了,你爹可不要的,只好送與廄中肥豕用!」
「你父生你而不幸!」
「你家中女合當嫁鄰鄉瘸腿老癩!」
諸如此般,讓田豐怒不可遏,疾邁步追時,頑童們腿快,早一溜煙逃得遠了,回屋還沒躺下,門外罵聲又起,足把他氣得七竅生煙,如此週而復始,田氏門旁倒聚起大群猶自睡眼朦朧的看客,看名士如此模樣,俱都哄笑不已。
往返幾次,終有個六歲孩童一時不慎,被田豐抓住,田大名士今日已是惱得厲害,扯開巴掌便在他屁股上狠狠給了幾下,這孩子吃疼不過,頓時扯開嗓子「哇哇」哭將起來。
還沒等田豐訓斥上幾聲,一名婦人攮開人群進來,卻是這孩兒的娘,瞅了眼地上自家孩兒,縱身便衝撲上來,扯頭髮抓臉吐口水,十八般武藝齊上陣,可憐田大名士雖是個男兒,卻敵不過這悍婦,不過兩三個回合,臉上便多了幾條血印抓痕。
田豐家中尚有一妻二妾,此時都忙出來幫忙,她們也是大戶出身,刺繡掌勺教導孩兒管理家產什麼都會,就是不會打架撒潑,好不容易拉開這悍婦,人家一屁股坐到地上,與孩兒一起扯開嗓子大哭,這位的聲音可比鄧季雷公也不遜色,一邊哭,一邊還能咧嘴咒人,什麼一家人欺負她沒漢子的啊,什麼合該遭雷劈啊之類的。
田大名士驚怒交加,還帶著幾分臊意,見四面全是圍觀人群,自己又扯白不清楚,半晌才悟道:「我跟這悍婦惡童們較勁,可不是蠢了?合該去找雷公那賊首來才是!」
鄧季早聽到田豐門前鬧聲,也曾去看過一眼,見是謝允帶頭鬧事,他本待喝止的,後來突然想道:「這位名士架子大,老子求不得,說不定謝允一番胡鬧,這歪郎中還就治好頭偏風了!」
想想後,趁田豐沒注意自己,他轉身走了,打定主意在家中只裝作不知。
等田豐來尋,看他模樣,今日未來得及戴頭冠,素發的帶子散了,頭髮凌亂,臉上三條血印抓痕顯眼,腳上布屐不見了一隻,如此狼狽,終究再裝不下去,鄧季忍俊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田豐瞪著他,慍聲問道:「他們是你遣來的?」
「非也,非也!」怕這老小子發飆,鄧季忙撇開關係:「先生莫冤枉人,真和我無關!」
「哼!」
田豐也不在這問題上糾纏,只是擺出名士譜道:「他們是你治下,還不快去遣散了?」
鄧季忙點頭出門,田大名士不放心,忙在後面追著道:「今後再不許人到我門前噪呱!」
或許這就是滷水點豆腐,鄧季只覺得所受憋屈一掃而光,大笑道:「盡力而已,這我可不敢擔保!」
鄧季上去一番喝罵,終將眾人遣散,只是背地裡沒人的時候,免不得要拍著謝允肩膀誇獎幾句,又告訴他以後只管繼續。
從此後,得了鄧季暗中鼓勵,謝允更是得意撒野,一群頑童換著花樣鬧騰,第二天便牽頭毛驢到他家門前罵驢,還特意請識字的韓齊在驢臉上寫了元皓二字,尤其可恨的是,到最後田豐怒不可遏喚鄧賊首來牽走毛驢時,少年賊首還嘀咕了句被田豐聽見:田先生長臉還真有幾分像這驢臉。
第三天,改成罵唱了,也不知那個有本事的,編成童謠,頑童們在外唱得起勁,有個還膽敢冒著一天不得吃飯的危險,在他門前先拉了泡屎,讓急著出門的田豐不慎踩中。
每日都是五更天剛亮就開始,早飯時才結束,聽到風聲,主動找謝允加入的孩子不在少數,頑童的隊伍規模越來越大,花樣越來越多,謝允竟儼然成了孩子王,在其中一呼百應,那是威風凜凜。
罵是罵不過的,怕再惹出悍婦來打又不敢打,才幾天下來,倒把個智計過人的名士田豐弄得焦頭爛額,兩個兒子也再不敢出門,他倆已挨揍過好幾次,即便回家找父親求助,也只能換來一聲長歎,田豐那裡敢去找別人家長理論,再說,好些頑童本就是沒家長的。
如此過了些時日,一天,田?找過來,弱弱問道:「父親,天閹是什麼意思?」
入了賊窩,兩個兒子的功課早已停下,田豐可從未曾教過這個,頓時怒了,揮巴掌狠狠教訓了他一頓,田?嗚嗚哭著,好久才委屈道:「是他們罵我的,他們罵我天閹,還說就算不是天閹,也要把我**割掉!」
田豐一聲怒吼,舞起的巴掌再也拍不下去,轉身出門去。
這該死的賊窩,該死的蛾賊,該死的賊崽子們!
這次去找賊首雷公,田豐已打定主意要是他再不制止這些孩兒,說不得就要有人血濺五步。
當然,這血可以是他的,也可以是賊人們的。
鄧季房門外,謝允之母毛氏平靜地告訴他,鄧雷公出谷了,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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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esde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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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8-22 11:4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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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0.飛鷹走狗
鄧季確實出谷了,而且是帶著車黍、韓齊與六十強卒一起出去的。
這麼勞師動眾,自然是為了糧食,谷中吃食所剩不多,若到夏末時還沒能有收穫,就要開始挨餓。
冀州四野荒涼,沒什麼機會,鄧季只能帶著人馬沿山道翻越太行,到並州去看看。
當然,憑這點人手鄧季也沒指望就能攻城拔寨,他打的主意是綁票。
比起攻打城池村寨劫掠四方來,綁票可謂本小利大,風險不高。
要綁票自然得找不在城內貓著的望族子弟,最好機會就是人家狩獵時。
這個時代娛樂活動並不多,望族公子們喜愛的無非就那麼幾種,而飛鷹走狗,野外圍獵,既得戲耍,又鍛煉騎射功夫,是不會被長輩斥罵不務正業的,喜愛此類活動的向來不在少數。
秋冬季農閒時,野獸大多膘肥體壯,才是狩獵最佳時,這時節還有些早,不過凡事都有個例外,也有些酷愛的會不顧其它。
鄧季苦思良久,在能靠種地自給自足之前,要憑這點精壯養活這許多老弱、以小搏大,適宜走的路子就是綁票,只要能抓到幾個出門圍獵的大家公子,借此要挾其家中換糧便可,安全穩當。
一個田豐當日開口便出八百石換自己,要是能抓到一幫大家族子弟,糧食還不滾滾來?
當然,這還需要一點運氣。
沿山路出太行來,並州這邊是上黨郡,現任郡守張楊聽說本事不小,鄧季等不敢離得城池太近,可要想尋覓到出門圍獵行樂的大家公子,又不能離村寨城池過遠,其中尺度可得把握好。
雖然時有匈奴騷擾,並州比冀州卻要好得太多,一路過來,野外人煙、村寨俱能不時遇到,這邊看起來才正常。
六十騎蛾賊在四野裡遊蕩了一天,並不見有駕馬遛鷹的貴公子小郎君,庶民倒遇到不少,可惜他們不是打劫的好對象。
鄧季見不是章法,索性不再四處尋覓,分出幾匹偵騎監視四面的大村寨,自家帶人呆在潞縣城外林中,守株待兔。像
這潞縣縣城位於濁漳水西岸,若有舟楫,從這裡放舟直下,可在東南端漳水處轉入清漳水,逆水回到涉侯國,是個萬戶以上的大縣,城裡不缺望族大戶。
在野外守了三日,遭遇暴雨一次,等雨過天晴,一大早潞縣中出來十餘騎,駕著飛鷹,遛著獵犬,遠遠就能看出大家公子的范兒。
幾日辛苦終於有了回報,遠遠能夠看出,這群人中有兩位是大家公子,其餘都是伴眾部曲,眾星捧月般將他們倆圍在中間,作為綁匪,這點眼力是必須的,否則綁錯票才是笑話了。
鄧季、車黍、韓齊精神俱都一震,之前已有過商議,這不是惜馬的時候,開始行動時由弓卒射殺他們坐騎,其餘人等殺散其部曲,才好捉正主兒。
當然,現在還不是動手時機,若被肥羊察覺逃回城可就功虧一簣了,少說也得跟著他們走遠,中途布下埋伏,務必要保證一網成擒。
兩位肥羊許是在城中壓抑得久了,一路縱馬疾奔,鄧季派一騎遠遠吊著,其餘人等在後跟上,保證既不被甩掉,也不會被他們輕易察覺。
兩位大家子出城東向,駕馬過了濁漳水上渡橋,再馳出十餘里地,已到一個大村寨前,卻不再前行,只叫開寨門,一溜兒都進去了。
鄧季得報,只道自家等已被他們察覺,忍不住近前觀看,雖名為村寨,這裡是依兩山峽谷絕壁而建,迎面只有一堵高牆,裡面看不見有多深,估摸著駐紮上萬人馬都沒什麼問題,卻是個難得的要塞,只需千餘人防守住,數萬大軍也難攻破。
疑惑了一會,好在片刻後這村寨寨門又開,肥羊們再度出來,這次隊伍規模已變大,貴公子多了一位,伴眾部曲也變成了二十騎。
原來是相約同伴,鄧季這才放心,又跟著他們轉折向南,行了七八里地,卻是好大一片山林,伴眾們四散開來,驅犬去驚動獵物。
看樣子是到了地頭,讓韓齊帶包括大半弓卒在內的二十餘騎在他們歸途上埋伏,鄧季帶人圍了上去。
伴眾們正四散開將獵物從密林中趕出,任三位公子射殺,鄧季等打馬衝上去,馬蹄聲早早驚動這些圍獵者,山巒上放鷹的部曲站得高,看見後吃了一嚇,扯開嗓子喊道:「有賊人!」
回身一看,鄧季等四十騎與他們相距已不過半里路,三位公子驚慌了一陣,忙打馬往來路逃去,部曲慌亂著圍聚過來跟上,有些人離得過遠,卻是追不上了,好在鄧季心不在他們身上,也不去理會。
論馬速卻是這幾位獵物要快些,鄧季之下雖多為好馬,不過札甲馬甲的重量限制了馬速,眼見逐漸拉開距離,幾位公子都鬆了口氣,不料前面林中突然弓弦聲響動,隊伍中數匹坐騎中箭,又以公子們的坐騎中箭最多。
幾聲嘶鳴之後,幾匹馬俱都蹦跳起來,公子們全被甩下馬背,潞縣出來的兩位直接摔入野草從中,中途加入的那個卻在半空一扭,穩穩落在地上,忙彎弓欲還射,只是箭壺還在馬背上,手中只得一支箭在,有忠心的部曲又忙將地上兩位扶起,牽自己的馬來予他們騎。
這邊亂作一團,伏兵卻已到了,韓齊一馬當先,領著卒兵們撞入部曲中,很快便砍殺翻幾個,卻見有熟悉的東西飛速向自己射過來,忙一低頭,一支箭「嗖!」地射在頭盔上,箭鏃與頭盔相撞,發出清脆的金屬響聲來。
射箭的正是三位肥羊之一,後來中途加入的,眼見自己的箭沒能建功,對方卻迎面打馬過來,他尚沒有乘上坐騎,既無箭,弓便無用,只得棄之從部曲手裡接過柄長矛,出聲喊道:「兩位哥哥先走!」
另兩位公子也有些發憷,世道不寧,他們帶出門的部曲可都是家中好手,平日裡與人交手怎麼也能抵擋一二的,眼前這股賊眾卻不一般,他們圍聚在一起,竟如同砍瓜般將自家那些部曲一一砍翻,聽到這人呼喊,他倆便不敢停留,忙打馬急衝出去。
韓齊分出人手欲追,卻被那留下的領部曲死死纏住。
鄧季趕到的時候,那兩頭肥羊已去得遠了,留下阻敵的這個剛被韓齊一盾牌拍翻在地,等他們加入,其餘部曲或死或降或逃,很快就結束爭鬥。
「你叫什麼名字?」
抓到的這頭肥羊被捆得死死的,他年紀不大,估摸著也就十五六歲模樣,性子卻很倔,鄧季問了幾次也不回答。
冷笑幾聲,鄧季也就由得他,只沖擒獲的幾個伴眾問道:「誰是他家部曲,回去個報信?」
「我是!」
「好,去告訴你家主人,帶兩千石糧來此地換他,我等到明日早上!」
那部曲看了眼被擒獲的小主人,沒說什麼,飛奔著去了。
有札甲護身,又佔著人多,對付這些部曲卒兵們根本就沒什麼傷亡。
只可惜放跑了兩個,不過這不是吃飯睡覺般小事,出現意外是正常的。
這次只要成功收到糧食,證明綁票策略是正確的,四千老弱就不愁沒有生路。
三四天下來可有些辛苦,讓卒兵們四出警戒,鄧季、車黍、韓齊靠在樹上開始打盹,世道這麼亂,卻不用擔心苦主去告官,就縣城裡的那些官兵,平時都不敢出城的,仰仗他們還不如豪門大族自家部曲有用。
半個多時辰後,去報信的部曲又回來了,他身後還跟著個富態老者,看到老者的時候,捆著的肥羊跳起來,不能置信驚叫道:「父親!」
鄧季車黍等吃了一驚,老者身後並無部曲跟隨,竟是孤身一人前來,若真是身後少年的父親,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些,不過,倒也值得欽佩。
「老朽伍恭,字義明,見過幾位!」
或許是趕路急了些,這富態老者一邊擦著臉上汗水,一面沖鄧季等點頭招呼,看他模樣,卻怎麼也不像個膽兒肥的。
鄧季不由疑惑問道:「我等只要糧,你將兩千石糧食送來,孩兒領回去就是,自家來做什麼?」
見出頭答話的居然是如此少年,這伍恭老頭不免意外,又忙擦著汗答道:「不瞞幾位,這糧……真真是沒有了!」
豪族可是免稅賦的,土地又多,怎麼可能沒糧?鄧季面上一寒,沉聲問道:「怎麼說?」
伍恭哭喪著臉,答道:「邊地匈奴缺糧,眼見又要鬧事,張刺史為安撫住他們,上奏天子,同意以糧換馬,出高價從各族手中收糧,上黨各家大都開倉賣了,如今正是青黃不接時,我也只留下夠家中人口嚼用的,秋糧還未能收上來,那裡還有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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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esde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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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8-22 11:42 A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35 PM 編輯
正文 31.伍寨
鄧季一時驚怒交加,驚問道:「各家都如此?」
點點頭,伍恭道:「各家都如此!」
對賊人們來說,這個消息無異晴天霹靂,料來伍恭不敢在這上面騙人,鄧季踱步思慮良久,衝他咬牙道:「你們這些望族擠一擠,百石糧食總還是擠得出來的,你便多跑幾家,買來換你孩兒好了!」
伍恭哭喪著臉,泣道:「便是恐你們不信,我才親自過來的,這些鄉里人家便是誰還多剩個百十石,都是留著急用的,又看不上這點錢,不會輕易再賣啊,如今可正是青黃不接時,不到秋收,真是有錢也收不到糧!」
「我不管,一客不煩二主,管你是買是搶,反正你這孩兒就值兩千石糧,什麼時候交糧,什麼時候領他回去,便是等到秋收也成,不過到時候身上少了什麼可別心疼!」
伍恭雙腿一彎坐倒在地,叫道:「老朽出錢,出兩千石糧的雙倍價錢還不成麼?」
兩千石糧換自家兒子的價格他倒沒嫌貴,甚至主動加到雙倍,家底是雄厚的,可惜錢財不能充飢,買不到糧要來何用?
「你要孩兒,帶糧來滏口陘處,自有人接引,什麼時候來隨你!」鄧季不想再和他?嗦,轉身命道:「走了,先回去再說。」
悍卒們起身牽馬,眼見賊人要走,伍恭那裡能放行,忙拉住鄧季:「要不然,老朽家裡擠出兩百石糧給你們,多的真拿不出,差額用錢抵上如何?」
鄧季搖頭去套自家戰馬,就算再節省,兩百石糧食老弱們也只夠吃十日的,抵得什麼。
見不左右說不通,賊人快要上馬離去,伍恭「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嗚咽泣求道:「足下權當可憐可憐我這把老骨頭,老朽膝下本有二子,前年遭瘟疫大兒剛死,名下就只剩這點骨血……」
自家父親如此姿態,被綁縛的少年羞愧得滿臉漲紅,用力掙扎起來,只是捆綁他的麻繩牢固,任他力大也不可能脫綁。
瞄了那肉票一眼,再怎麼說,鄧季也不忍心這麼大年紀的老頭跪在面前,扯起他,歎道:「你不容易,我卻也難!」
目前鄧季確實艱難,建屋時讓大家敞開了吃,消耗很大,現在即便如當初那般省,二百人每天耗糧也要一石,只弄到兩百石,不過能多熬十天而已,按現在的存糧計算,到今年秋收前至少有近兩個月的吃糧還沒著落,可看這老頭模樣又不像在騙人,逼不出來也無甚意思。
算了,眼前老兒可憐,便熬段時日,蛾賊以前又不是沒熬過。
伍恭被拉起,聽眼前少年賊首終於軟口道:「若按你說的雙倍,先擠兩百石糧食與我,秋收時能湊上四千石?」
「能,能!」
「我如何信你?」
老頭隨之一怔,只要換回兒子,過了今日,自己確實可以不用再交糧,只需躲在寨子裡他們也沒辦法,賭咒發誓全然無用,要想取信於這些賊人可不容易。
鄧季笑了:「既然如此,賢郎還是與我等暫住一段時日,憐你愛子心切,我不傷他就是!」
這次又輪到伍恭不放心:「換老朽與閣下去,放犬子歸家,如何?」
鄧季搖頭:「我那地方可不舒坦,到秋收還有這麼長時間,你這把年紀若是熬不過死了,我還拿什麼換糧?」
聽他這麼說,伍恭更不放心,只是鄧季咬定不鬆口他也無法,最後只得道:「既如此,請各位到舍下暫歇,待老朽給孩兒備上行裝,遣兩名伴當跟隨,可好?」
大戶人家就是麻煩,不過山谷裡還真是急缺生活用品,真把這小子抓回去,他定要受不少苦,鄧季心想這次帶出的可是六十多悍卒,只要把這父子倆控制在手,也不怕村寨中玩出什麼花樣,便點頭同意了。
當下開撥,往伍恭家的伍寨而去,這個時候,鄧季才知道綁在後面的少年只比自己大一歲,今年十五,名字叫伍寧,字博高。
逃回的兩位,卻甚沒義氣,不敢在伍寨逗留,竟一口氣逃回潞縣去了,他們倆一個是伍恭之婿,潞縣丞之子薛常,另一個是潞縣首戶胡家嫡子胡琦,薛常表親。
有這兩位在,伍家何不向其求糧?每家擠一點,離開始自己要的兩千數量便不遠了,鄧季疑惑一問,老頭只好道來,卻因那薛常之父最是個嫉惡如仇的,性子剛硬,平日一點不肯轉彎,光和七年,他亦有一子被賊人所獲,勒索錢糧,他親自督縣尉討賊,最後子死賊滅,此事在潞縣曾傳為假話,連自家兒子都不肯救援,何況是親家子呢?
相距本就不遠,談話間到了伍寨,伍恭上前親自叫開寨門,馬皮、郭石等將伍氏父子圍在中央,魚貫入內。
主人、小主人俱在賊手,伍寨中數百部曲那裡敢動,待進入其中,鄧季左右巡視過一遍,才將伍恭放出,讓他自去準備。
被高牆擋住,外面看不出來,這伍寨內裡更加寬廣,旁邊兩山絕壁竟是內凹的,延綿有里許,中央一個小湖,看著模樣,其內就是藏數萬人口外面也看不出,端的是塊好地界。
湖邊上,錯落簇擁著廣廈百棟,層層疊疊,其內人頭攢動,怕有不下一兩千人。
聽鄧季讚不絕口,伍恭苦笑道:「這片基業,卻是先人在戰國時為避兵禍建下的,子孫仰餘蔭,在此生息已有五百餘年。」
伍恭態度並未以對方是賊而怠慢,說話間,將鄧季等一路引入,伍寧被綁縛,並不出聲,只是沉默地跟在郭石身後。
直引到大廳內請諸人坐了,侍者奉上蜜水請飲用,伍恭才退出去。
茶還沒能流行開,蜜水、酒才是這時代的主要飲品,說起來,這一世鄧季還是第一次喝到蜂蜜水,養蜂並不難,前世就見過,今後或許自己也可在山谷內搞搞。
安頓好這些賊人,伍恭出了大廳,憂心忡忡地喚人去請幾位族中長者。
在潞縣,伍氏一直是望族中特殊的存在,家中已近百年沒有出色人才現世,連做小吏的都很少,若在別家,早衰落了,但伍寨地理位置好,人丁也不少,牢牢控制住周邊近萬畝良田,無人能爭鋒,也沒人敢輕視。
伍恭是伍氏族長,伍寧即是其嫡子,又是獨子,若非其不愛讀書,只好走馬遛鷹,性子糙了些,未來的族長定然就是他,不過即便他做不了族長,伍恭這些年攢下的人望也足以讓族中拿出四千石糧食救他。
只要等到秋收,糧食不成問題,找族中長者來,為的還是如何將兒子從賊人手中留下,那孩子可是他的命根子,一想到要其到賊窩裡去呆到秋收,伍恭就覺得心驚肉跳,寢食難安。
族中老者們雖都沒做過官,也甚少有人出門遊歷過,但年紀擺在那裡,見識自然都是不俗的,伍恭如今就指望他們給自己拿個主意。
「若聚齊部曲好手,可能從賊人手中將阿丑救出?」
阿丑是伍寧小名,在嬰兒夭折率極高的這個時代,大戶人家更喜給孩子取個小名,名字越賤俗越佳,只為好養活,伍寧已有表字,出門在別人自然呼他博高,但在座的都是他長輩,便直喚小名了。
武力搶奪還能省下四千石糧食,沒有任何懸念就被第一個提了出來。
「不成,不成!」沒有任何猶豫,伍恭便一口拒絕掉,狩獵時跟隨的倖存部曲回報過,這些賊人可都是好手,又身披重甲,從他們手裡奪人的可能性實在太小,再說強行搶奪無疑要陷伍寧於危難中,愛子勝過愛命的伍恭如何肯做。
「既如此,選一份量足的人為質,換回阿丑也就是了!」
「除了老朽自己,族中還有誰能換我兒?」
伍恭反問,見那族老怔住,他又苦笑道:「已試過,那賊首恐我撐不到秋收就死於賊窩,已拒絕了!」
年紀最大、輩分最高的老者睜開眼來,用他那蒼老的聲音道:「這些賊眾既然志在得食,定然不會輕易要了阿丑性命,少年人吃些苦頭也是好的,你又何必作此婦人態?」
此乃至理名言,可伍恭此時猶如護崽母雞,斷然搖頭道:「叔公,就怕有個萬一,若連這點骨血都保不住,恭存於世間還有何趣?」
見伍恭鐵了心,旁邊有一乾瘦老者道:「料此賊人能有多少眼界?多送財帛安其心,善言者蠱其志,必成!」
伍恭猶豫一下,搖頭道:「此賊只為求生,非為財帛所動者!」
那乾瘦老者略作沉吟,問道:「那賊首年若幾何?」
「約莫十六七,很是年少。」
這卻是鄧季實在彪壯了些,讓伍恭將年齡估大了兩三歲。
乾瘦老者點點頭,冷笑道:「名士愛奇文,武將愛寶馬,老朽喜長壽,少年慕艾,何者不貪?財帛之上再添女色,如何?」
伍恭果然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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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2.引狼入室
按幾個族老的意思,在婢女中挑選兩個顏色出眾的,想來這賊首也就該從了。
可在伍恭想來,自家獻出的美女最好還要有為質的意思,份量可以比伍寧略輕些,但必須能讓賊人們知曉秋收時還能從伍家獲糧,才會點頭答應。
婢女再美,也抵不過救命之糧。
伍恭思來想去,覺得適宜的人選只有一個,此舉雖會引得壺關焦氏一族不滿,可為自家小兒性命,就顧不得了。
他拿的主意,幾位族老一向沒什麼意見,待計議定,伍恭奔回大廳,沖蛾賊們陪笑臉道:「需帶之物過多,耗時頗久,讓各位久候,老朽已讓奴僕去殺雞,待諸位用過,先在寒舍歇息一晚,明日再上路不遲!」
伍寧要帶的物品再多也不用收拾到明日,此地可不是久居之所,尤其聽說這伍恭的親家還是鐵面縣丞,若被人家帶人馬堵住這伍寨,可就大事不妙。
伍恭賠笑得近乎諂媚,鄧季等卻有些不安,生恐有詐,夜裡那肯停歇,連飯也不吃了,起身要走,伍老頭見左右攔不住,這才忙對鄧季道:「老朽欲獻一美人於足下,因此挽留,別無他意,別無他意!」
「美人?」
鄧季怦然心動,見他模樣,車黍等全都哄笑起來。
雖來自男女平等的後世,不過鄧季可不是什麼好人,在這亂世裡連性命都難保,正該及時行樂才對,萬一那天不幸死於中途,自己兩世人活過,卻還是貨真價實一處男,豈不冤死?難道還等下一世麼?
若不是之前覺得自家還小,有心無力,說不定也已如同方蒙般在流浪中搶一婦人,了結這成人之禮。
如今十四歲,若在後世還是未成年人一個,可兩千年前的這個時代十四歲成婚的男女比比皆是,就算在後世,十四歲未成年指的也多是心理因素而不是生理機制,兩世為人,見過三十一年世面,就算抵不得三十一歲那般成熟,鄧季心理年齡也絕對能算得成熟了。
下曲陽一戰之後,鄧季就知道,自己這幅身體已完全成熟了,每天早上的晨勃、五六天一次的夢遺便是證明,最後的屏障也終究除去。
不能怪鄧季心動,按後世說法,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都只是處於青春期的少年罷了,這一時期少年最憧憬的,應該就是異性。
沒有感情基礎?沒談過戀愛就上床如何如何?
前世活於偏遠農村中,若不是等待家中父母給自己定下親事,他早出門打工去了,連後世時鄧季都不在乎婚前感情,抱著先結婚後談戀愛的態度,今世會在意?至少在中國大部分地區,男女談戀愛的歷史還不足百年,歷史長河中那麼多沒談過戀愛就成親的先人,婚姻不幸的固然有,恩愛的就更多,至於離婚,一千戶裡也不一定有一家。
當然,不能妄談古人比今人幸福,也不能說今人就一定過得比古人好,特別是在男女關係上。
道德標準不一樣,扯這些離鄧季有點遠,聽到伍恭話的那一刻,他已是八成迷糊,只剩兩分清醒了。
迷糊到前年這一世的父母才遇難,按禮應該守孝三年都忘記了,不過這是亂世,人命如狗,按禮連門都不該出呢,就算鄧伯夫婦還在,也定會說傳宗接代是大事的。
有人給老子獻美人了?
腦子裡除了對美人的臆想,還有幾分身份拔高的飄飄然。
有人獻美女,說明自家開始有地位了。
鄧季就差流口水的形象實在不佳,韓齊看不過眼,重重咳了幾聲,這才將他驚醒過來。
將這初哥樣看在眼裡,伍恭也有些後悔了,這少年賊首眼界如此之小,說不定隨便給個婢女,他便什麼都依了,如今卻是虧了。
「美人,嗯,美人在那呢?」
「還請足下稍候,老朽這便使人喚去!」
伍恭在門外小聲吩咐僕人去喚,一時好奇,連被綁縛的伍寧在內,廳中人都將脖頸伸長往外看去,鄧季尤甚,車黍便和郭石嘻哈笑個不停。
過了好一會,在婢女接引下,一名白衣婦人如九天玄女般盈盈步入廳中。
這婦人身著白襦裙(注),頭梳垂雲髻,許是聽僕役說了要將自己送與賊人,仔細看來,婦人面色有些蒼白,粉面薄怒,卻也掩不住天生麗質,她身量高挑,體態腰柔臀肥,柳眉櫻唇,肌膚如酥,雖不施粉黛,更有天生一股雍容氣質,進廳後,沖伍恭微微一禮,隨即便低頭肅立一旁,只引得鄧季並一干賊眾口中生津,咽喉蠕動不已。
「大嫂!」
伍寧一聲怒叫,不能置信地看向自己老父:「父親,這可是……」
鄧季倏然一驚,雙眼微瞇,轉頭看眼伍寧,心念回轉中,他頓時明白了伍恭老頭行美人計的打算。
這時代,向強者獻上自家妾室女兒都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更別說一個寡居並無子的兒媳。
伍寧之兄在前年瘟疫中死了,待守完夫孝,這婦人的娘家大概會將她接回,讓她改嫁,到那個時候,她就不再是伍家的人,伍恭將她送人也說得過去。
老狐狸不過用她來換兒子罷了,說不定還想賴掉糧食,鄧季臉上似笑非笑,問道:「這位是?」
「卻是家中長媳焦氏,可惜我兒無福,沒能……」
美人固然難得,可鄧季更關心那四千石糧,不客氣地打斷伍恭:「伍老可是想用她換回兒子?那說定的糧……」
伍恭忙不迭點頭,賠笑道:「正是,還請足下放心,兩百石糧伍氏已準備好,餘下秋收時定然奉上!」
伍家兒媳以前也可說重要,但在這時代,關鍵時她不過是個棄子,何況送給自家後,她的身份便不再是伍家兒媳了,在鄧季心裡,那些糧食並不保穩。
不過,這可是難得的美人啊,看看她那柳腰酥胸,嗯,若能到手,每日為自己暖床疊被,嗯,喔,呵呵……
可是糧食?要不,以後再去綁架別家?
一時間,鄧季猶豫難決。
面前幾人在決定自身命運,婦人低著頭,始終保持沉默。
「父親!」鄧季臉色陰晴不定,廳中氣氛沉靜,伍寧便大聲吼叫起來:「身為男兒,豈可避於婦人之後?父親!這是孩兒之辱!」
伍恭狠狠瞪他一眼,黑了臉,並未搭話。
伍寧哀聲道:「孩兒求父親了,這些壯士並不要孩兒性命,不過陪他們走一遭而已,求父親莫害了大嫂!」
「住嘴!」伍恭勃然大怒:「若不是為你這小畜牲,老朽……」
「父親!」
伍恭還未說完,廳外又有黃鸝般清脆聲音響起,這次卻是個女聲:「父親,阿丑乃是男兒,緣何反倒要送大嫂給賊來換他?」
隨著聲音,一名身著留仙裙的女子也走進來,聽見她的聲音,伍恭惶急轉身,與伍寧一起怒吼道:「你來做甚?還不速退出去?」
鄧季眼前一亮,這進門的女子年約十**歲,眼眸明亮,身材也不低,同樣清秀動人,雖少了少婦焦氏的那種風韻,卻更勝在青春朝氣。
伍家父子那惶急模樣,鄧季倒不由好笑,這老頭,自家的女兒藏得緊,別家女兒卻大方。
見伍恭欲急趕女兒出去,他便不由打趣道:「伍公有此佳女,卻不使見人,是為何故?」
車黍在一旁頓時接口道:「惡婿上門,豈敢不藏?」
蛾賊們一起哄笑,聽到這些話語,進門的女子才醒起滿屋都是賊寇,聽到父親要將大嫂送人,這般不管不顧急沖沖跑進來,豈不是將自家也陷進去?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女子這才反應過來,嚇白了臉,忙又轉身逃出大廳,聽後面廳中哄笑聲又大了幾分。
伍恭擦著頭上冷汗,訕笑道:「卻讓足下見笑,小女已許了人家,年內便要成婚,所以貴客上門,也不敢使之見人!」
「就是許了潞縣丞薛家的?年紀可有些大了!」
先前聽介紹說薛常是他家女婿,鄧季還道已然婚配,卻是想差了。
這時代女子十**歲還未婚可是大齡了,伍恭忙點頭:「三年前定下婚事,適逢薛常喪母,婚期便被耽誤了,老朽那女婿孝期剛滿沒幾日,這不,便來約小兒出獵……」
鄧季哈哈一笑:「也算趕巧!」
伍恭怕再節外生枝,忙問道:「焦氏美貌,老朽獻於足下以換犬子,秋收時再獻上餘糧,如何?」
鄧季笑吟吟答道:「伍公有佳女在室,何求他人?貴女我卻笑納了,待即日成親,你我便是翁婿,博高乃是妻舅,還能再為難他?」
伍恭老頭目驚口呆中,聽這賊首大叫:「兄弟們,咱們今夜就在我丈人家住下了,韓子義速回谷備禮登門,明日老子便要成婚!」
註:襦裙,上襦下裙的女服樣式,中國婦女服裝最主要的形勢之一,早在戰國時代已經出現,漢朝曾一度流行,後來隨著深衣流行,穿這種服裝的婦女才開始漸少。留仙裙,有縐褶的裙類似今之百褶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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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3.敲門
伍恭只覺得天旋地轉,好懸沒一下暈過去。
他還在怔怔發呆,韓齊已經出門牽馬去了,這裡距涉侯國山谷不遠,才兩百多里地,快馬半日可到。
伍寧自然怒目瞪視,鄧季毫不在意,衝他一笑後又道:「車大個子,我這妻舅可就交給你了,好生照料著,若出了差池,五日內可別想吃飯!」
但凡力大的沒幾個飯量會小,鄧季以此威脅,車黍怎能不怕,翻著白眼,大漢如鐵塔般的身軀站到伍寧身後,伍恭頓時便絕望了。
見大廳裡竟成這般模樣,焦氏嘴角輕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沒人再說到她,便轉身輕搖漫步去了,從始至終,她都沒說過一句話。
「我說丈人呀,」若將伍恭女兒弄到手,比起焦氏來,那四千石糧可就要保穩得多,鄧季自然很得意:「小婿一路勞累,可有飯饗熱湯?」
伍恭這時候才知道自己竟是引狼入室,要真讓這廝和女兒成了親,得罪薛常父子不說,萬一被人知曉報之官府,編個通賊之名,闔家上下恐怕都要被葬送了,只是自己現在胳膊擰不過大腿,向他哀求是無用的,只有先穩住這賊首,再速去找族老們商議才是。
忙叫奴僕安排好飯食熱水給賊人們受用,又讓他們聽候賊人使喚,伍恭這才抽身出門,他前腳剛走,捆綁下的伍寧便怒罵道:「我姐豈能嫁賊!」
鄧季嘴裡還啃著雞翅,聞言後翻個白眼,沖郭石道:「用過飯後,你領槍卒、弓卒去將寨門堵住,所有人等不得進出,違者,殺!」
郭石點頭,鄧季又對馬皮道:「你帶刀盾卒去找我那老丈人,將他禁住,不許四下遊走串聯,便是出恭,也給看好了!」
安排好他們,鄧季抹去嘴上油膩,這才沖伍寧咧嘴一笑,道:「貴女兄老子還真娶定了!」
車黍覺得有趣,插嘴問:「那我呢?做啥?」
「你只管看住我這妻舅,別讓他添亂、也別叫我丈人救走了就是!」
伍氏宰殺了五隻肥雞,兩大桶黃米,悍卒們給吃得一乾二淨,等他們依令而去,鄧季又點兩名悍卒去看住那伍家小姐,找來浴桶,不客氣地喚僕役擔水,在伍寧憤恨眼光中棄甲沐浴。
野外呆了幾日,滿身汗漬,待漿洗過一遍,渾身清爽。
又讓僕役在伍寧房中拿來換洗衣物,鄧季扔掉平頭麻鞋、葛袍短衫,腳蹬布屐,生平第一次穿上大袖大帶的博衣寬袍,車黍讚道:「倒也匹配!」
拿銅鏡一觀,果然也是個翩翩少年,這寬袍穿在他身上倒不差。
卻說伍恭出了聚客廳,再次召集族老,將情況一講明,族老們頓時面面相覷,反應過來時,俱都破口喝罵,有罵賊人癡心妄想的,也有罵伍恭女兒不更事盡惹禍的。
族老們群情激憤,怒火還沒發洩完,有僕人來報,寨門已被賊人奪了,部曲們沒得家主授命,不敢與之相爭,竟被賊人輕鬆奪下。
屋內眾老頭全吃了一嚇,伍寧還在賊人手裡,族人也在威脅之下,這時候與賊人硬拚可不合算,先前出計獻美人的乾瘦老者忙道:「速帶窕兒從密道離開!」
既不能和賊人硬拚,又不能真個將伍恭女兒伍窕嫁給賊首,把她送出寨子去才是最佳選擇,這伍寨是伍氏先人為避戰亂修建的,自然要防範大軍圍困,峽谷深處早挖有通往深山裡的密道,寨門被堵住,還可走密道。
伍恭大汗淋漓,正要出去送女兒時,門外已響起噪亂聲,卻是先前馬皮尋不到這些老兒聚會所在,直等郭石佔了寨門,有僕從疾奔過來飛報,他才跟著一路過來,將伍氏一族族長族老全堵在聚會所。
連族老都全落入賊手,那些伍氏部曲族人誰還敢妄動?
老頭們叫苦不迭,他們年輕時或有武勇,如今卻都是老翁,被堵在裡面,誰敢帶頭衝出去?此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果然連出恭也有賊人尾隨,伍恭幾次想要求見鄧季都沒能成功,在裡面竟束手無策。
殘陽盡落時,伍家小姐也被兩條大漢堵回屋中,婢女不得進門通傳消息,她還不知因一次出頭抱不平,自家命運已然改變,還猶在屋內為嫂子擔心,生父親悶氣。
這時候,整個伍寨已基本落入蛾賊掌握之中,由裡到外,區區數十人控制了近兩千人的寨子,不得不說,鄧季的膽量胃口都不算小。
當然,做出這些行為並非僅僅是需要女人,除了那四千石糧食外,鄧季這小渠帥賊首覺得自己還需要個中間人。
在太行扎根和流浪四方時已不再一樣,要養活這許多老弱,糧食、食鹽、布帛、鐵、武器等都不可或缺,能戰精壯過少,不可能靠擄掠獲得,也不可能自給自足,必須得建立交易渠道,滏口陘如今雖不時有商隊經過,但規模都不大,再說和賊眾們做生意,不是所有商人都有這膽量。
因此,在鄧季想來,他的山谷便需要一個能明正言順與外界交易的夥伴,這個夥伴得與自己休戚與共,利益相關,關鍵時候還能多一條後路。
原以為要找到這樣的夥伴很不容易,可伍恭女兒出現後,鄧季迅速發現了這個可能。
伍氏並不是什麼名門望族,這寨子無疑是很適合的選擇,不過要把兩者聯繫起來很困難,要真娶了伍恭的漂亮女兒,他不想被官兵安上通賊之名,不想被薛家報復,就得幫忙打掩護,這叫拖老丈人趟水。
到這時代後,鄧季發現如今家法大於國法,家族重於國君,只要將老丈人拖下水,伍氏全族都沒有退路。
當然,太出格的要求伍氏也不會答應,別指望他們從此就真和自己栓死在一起,畢竟女子地位不高,鄧季也只要他們心存顧忌就夠了。
天色漸黑,初時的驚惶過後,看賊人再沒什麼過激舉動,伍氏族人和部曲大都選擇退回自己家中觀望,不過,族長和族老還在賊人手裡,寨子裡男人們大都拿著器械,支開妻子兒女,小心翼翼留神門外動靜,但凡有點風吹草動,他們便要緊張好一陣。
月華揮灑,夜色漸深,害得人家擔驚受怕惶惶不安,鄧季卻提著長槍手斧,在寨中各處肆意溜躂尋找目標。
之前他已問過兩名奴僕,要找的大概地點是知道的,奈何伍寨實在大,讓他一時尋不到。
沒錯,這個時候,他正在找焦氏的居所。
今日種種,鄧季最終選擇了伍恭的女兒而不是兒媳,見到焦氏離去的時候,少年覺得內心深處似乎有什麼在蠢蠢欲動,讓他嘴皮乾裂、心跳加速。
那美婦是個尤物,尤其對鄧季這樣尚不識男女滋味的少年來說!
月色明亮,漫天星辰便要黯淡許多,抬頭只能看見寥寥幾顆最閃亮的,路旁有蟋蟀等蟲豸爭鳴,順著幾間房舍中的碎石路走過,再從幾株杉樹下穿過,鄧季終於看到了別人說的那小院。
透過虛掩的院門,能看到有兩名悍卒在裡面,是自家派來防備伍恭女兒逃脫的,門口還有個忠心的婢女席地而坐,明知沒有任何作用,她也要守著自家小姐,其中一個不安分的悍卒正在挑逗她。
這院子可不小,焦氏姑嫂二人都住在這裡,左側房舍是伍家女兒的,另一側則住著焦氏,指路的奴僕曾說過。
漫步進去時,兩名悍卒和那婢女都望過來,鄧季衝他們一笑,比手勢噓聲,又遞過槍和手斧,讓兩個大漢幫忙看顧。
這小賊不是要娶自家小姐麼?婢女呆住了,她看見少年賊首在推焦氏房門,張嘴想要叫喚,一直在調戲她的賊人突然從背後摀住了她的嘴,又狠狠在她鼓起的胸脯上捏了一下。
鄧季推門,門從裡面插上了。
焦氏回屋的時候,很有些幸災樂禍的感覺。
叫你老東西把我送人,如今報應到自家女兒身上,卻不是該麼?
念叨了兩遍,她才突然想起其實小姑與自己感情向來都好,咒公爹沒關係,卻不該連累到她。
沒多久,院子裡傳來聲音,有兩名賊人進來,將小姑堵回屋子裡,他們也就守著院子不離開,伺候小姑多年的素娘進來,狠罵了幾句也沒用,然後,其中就有個賊人開始風言風語戲弄素娘。
小姑還不知道那賊首要娶她,逃不出去了?這樣想著,她便止了怒氣,開始為伍窕擔憂起來,又想若小姑真沒法子嫁了那賊首,成了賊婆子,以她的嬌氣,定然是受不了其中苦楚的,想來,今後會時時以淚洗面。
然後,焦氏就又想,若那賊首當時選擇要自己,又該如何?生氣是定然會的,然後呢?以後的日子也會以淚洗面麼?
胡思亂想中,焦氏靠著床打了個盹,被驚醒的時候,她聽到自己的房門正在「咄!咄!」地輕響。
院子裡再無他人,素娘的話會出聲輕喊,不是她;是那兩個賊人?也定然不是,這房門可不結實,憑他們力氣,還會這麼輕敲?
這麼晚了,是誰?
少婦的手緊緊揪住被褥,大力下導致關節都有些發白了。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1:41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36 PM 編輯
正文 34.婚禮
「咄!咄!」
屋子裡沒有任何聲音,鄧季伸手又敲了兩下。
心裡癢癢得猶如有隻貓在抓撓,難道就這樣轉身回去?要不然老子將房門踹開?
鄧季正左右為難,房門卻「吱」地一聲輕響露出條縫隙來,那張嬌媚俏臉對著門縫往外偷偷張望打量,少年背著月光,她在屋裡便看不清楚。
鄧季頓時大喜,有了這條縫隙,手指靈動地伸入進去撥開門閂,再用力一推,門開了。
看清擠身進來的賊首,焦氏大吃一驚,欲張口呼喊時,突然記起住在對面的小姑,忙又用手摀住嘴,將聲音生生嚥回腹中。
得了這個空,賊首已背手將房門關上,插上門閂,回身一把就懷抱住面前婦人。
不知究竟是不想讓小姑聽見,還是不想讓門外的兩名賊人聽見,又或是素娘,焦氏用力推拒著,卻控制著不發出任何聲音來。
黑暗中近距離的接觸讓少年更加發狂,就算年紀還小,這廝的力氣也不是焦氏可以匹敵的,略微用力,婦人身子一輕,雙足已離了地面,接著,那賊手狠狠捏上了她的翹臀。
焦氏不停地抗拒著,推攘著,可惜一切都是徒勞,櫻唇很快被另一張嘴堵住,逼得香舌半吐任他品嚐,賊人兩手穿入婦人襦裙中,扯掉小衣,在她肚腹、淑乳、肥臀、大腿上陣陣揉捏,讓她那成熟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泛起陣陣顫抖。
在這時代,焦氏的個子算是很高,懷中貴婦豐腴身軀也將鄧季挑得劍拔弩張,幾把撕破兩人身上衣物,少年賊首翻身就壓了上去。
當劍及屨及的時候,從兩人鼻腔中,都忍不住長長「哦」了一聲。
似乎覺得太過丟人,這一聲剛出,婦人忙又緊緊咬住嘴唇,只恨這小賊力氣實在大,又是一番恨不得將女人身子完全揉入他骨子裡的模樣,沒一會,婦人便渾身香汗淋漓,身子不停起伏,終究還是沒忍住,一聲聲嬌顫輕吟從膻口中吐了出來。
一個是雙十佳年,久旱逢甘露,半推半就;一個是卅載藏鋒,兩世夙願,今方得嘗。便如那磁鐵遇到了鐵,野貓聞到肉香,兩下如饑似渴酣戰良久,直攪得紅帳翻浪,滿室皆春,幾度**過,精疲力竭,這才意猶未盡地相擁入眠。
一睡直到次日午時初才醒來,鄧季懷抱著婦人,兩手不由得又開始在她身上孜孜探索,嘴裡輕問道:「你叫何名?」
少年這時才想起還不知道婦人名字便睡了人家,焦氏瞪他一眼,終究還是忍住羞意在他耳畔輕道:「妾身娘家姓焦,小名一個沁字!」
到了這世沒多久,鄧季便知書文中不但都是繁體,還有許多後世少用的生僻字,再加上沒有標點需要斷字句,以他前世初中都很差的成績,在這也只比那些目不識丁的老粗略好一些,給他篇文章,多半讀不完全,聽少婦說起自己的小名,只怕是個不識得的,忙又問道:「那個『沁』?」
焦氏便用手指在他胸脯上輕輕畫了,字固然記下,可被她手指在胸膛幾下撥弄,鄧季心裡又開始發癢,重整旗鼓,翻身上去準備再度鏖戰。
外面已是艷陽普照,婦人忙伸手阻住,求道:「你還要和小姑成婚呢,夜裡說不定便要同房,還是省些力氣先饒過妾這遭罷!」
鄧季正覺得滿身都是精力,那裡肯放過她,且昨夜只顧衝動,前世三舅黑網裡看小電影學到的無數招式都還沒能用上,軟硬兼施又與婦人**了一次。
待小賊神清氣爽滿足起身,找來焦氏亡夫衣物穿上離去,婦人軟綿綿躺在床上,想到自從寡居後,與小姑同住這院子中,響動那麼大,昨夜之事她定是已知曉了的,這還如何出門見人?
焦氏在屋裡臊得慌,連婢女呼喚用飯都沒起身,只是苦捱著時辰,到申時許,卻聽外面突然喧鬧起來,是韓齊從山谷中接回數百賊人,要為自家渠帥操辦婚事了。
到這時,鄧季才又將伍恭請出,笑對他道:「禮儀繁瑣難顧,如今箭在弦上,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諸般都可減免,今日便是吉日,依小婿看,直接親迎可好?」
伍恭再一次目瞪口呆,莫說自家絕不同意將女兒嫁他,便是同意了,誰家婚配會不尊禮制胡亂成事?
剛被放出來時,見到寨中這許多生面孔,伍恭尚在憂心那麼多賊人大刺刺從寨門進來,定已被別人撞見,伍寨已平添多少麻煩出來,真要再被他強求去了女兒,今後豈能安生?薛家又豈會輕饒?
「秋收時,伍氏定奉上萬石好粟,還請閣下千萬高抬貴手!」
這些賊人看重食糧,伍恭心急如焚卻又無計可施,只得抹著汗水,自覺將代價又提高許多。
雖昨夜得了焦氏,但伍恭女還有更重要的作用,鄧季已鐵了心,不再為糧秣動搖:「丈人放心,小婿只要四千石便夠,並不多要!」
人為刀俎,伍恭反抗不得,急切間還妄想拖延時日,又道:「禮不可廢,便是要成婚,也得循禮……」
這老頭以為老子是傻瓜?過了這次,老子還找得到你女兒才見鬼了!
鄧季嘿嘿一笑:「不過些許俗禮,何必太過計較?」
又轉身道:「子義,我丈人挑禮,三書便拜託你了!」
所謂三書,乃是聘書、禮書和迎書,是分別在納吉、納徵和迎親時使用的,斷沒有一次便給女方家的道理,韓齊也覺好笑,點頭開口問道:「卻不知伍家女公子芳名生庚?」
鄧季先將自家生辰說了,再問伍恭時,他只是支吾不說,惹得賊頭一時火起,提伍寧出來拷問,這小子也是個嘴硬的,卻架不住伍老頭心疼兒子,忙全招了。
他便不說,還有婢女可問,不過多花些功夫罷了。
韓齊自去伍氏書房尋空白簡書寫,既然有新郎官自家主持婚禮,一切從簡,奠雁(注1)、聘禮、財禮、從車等就都省了,只是聘書回聘書都少不得媒人,鄧季一時惡趣,讓韓齊填了薛常的名字,至於畫押,暫且省了。
女方回聘書也讓韓齊一併寫好,幾個大漢硬按著伍恭將名字簽押掉,再選幾名隨韓齊來的壯婦去尋伍恭女兒摁手印,順便梳洗裝扮,保駕護航。
伍窕辰時隨意吃過幾口遞進來的飯饗,便一直待在屋中。對面房中一夜纏綿她亦聽見,嫂子遭賊人踐踏,她心裡自是充滿憤慨,幾次想衝出房門,顧忌老父才又生生止住,只是聽到後來,嫂子聲音惹人煩躁,卻並不像太難過的模樣,她才鬧了個大紅臉。
直到今日午後賊首從嫂子房裡踱出,她聽得對面門響,藏在門縫後往外偷看,卻見那賊人甚是年輕,長得也不壞,難怪嫂子並不見有多惱,只是被他往這邊掃了一眼,明明有門擋住,伍窕還是吃了驚嚇,躲在門後捂胸輕喘不已。
不論嫂子如何,伍家都甚是虧待她,只是聽過一夜風雨聲,伍窕覺得自己可不好去見她,又一直有人守在門外,就更不想出去,除去擔心老父、二弟外,整天都在為焦氏歎息,竟絲毫沒有想過自家會如何。
過了許久,外面寨子中不知何故喧鬧起來,又過了一會,房門便被推開了,在伍窕吃驚的目光中,幾名之前從未見過面的農家婦人闖進來,先是衝她道了喜,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不由分說拉她的手在一份書文上按了手印。
然後,一名婦人拿著文書喜滋滋地出去,其餘人則在屋裡翻動起自己的箱籠,待在其中找出為婚事早已備下的黑色喜服(注2),婦人們頓時歡呼起來,全衝上來給她解去髮鬢,除掉衣物,梳妝起來。
心裡有了幾分明白,卻又一時迷糊,伍窕幾次掙扎欲起,可這些婦人都腰粗臂圓,做慣農活的,個個好大力氣,她那裡能掙得脫。
待伍窕裝扮好扶將出來,伍恭已被硬按在大廳中受了鄧季稽拜大禮,又被要挾站在東階(注3)上,丈人看女兒臉無血色,新娘看父親面上慘白,那出門前本由父親告誡的話,那裡還說得出一句來?
父女兩相對無言,鄧季仰天哈哈大笑:「岳丈大人,我等蝸居距此過遠,若連夜回去可耽誤了行禮,便借岳丈家廂房作新房罷!」
頓時,不知那裡找來的琴瑟鐘鼓俱都響起來。
注1:當時的婚禮要多次用到雁,因為大雁「雁飛成行,止則成例」,採納禮時用雁稱為奠雁。
注2:從西周到唐朝以前,親迎、舉行婚禮都在晚上,「禮,婚禮必用昏,以其陽往陰來也。」而且著黑色衣裳,乘黑色的車子(墨車),執燭,一切均與夜色相匹配,唐朝才開始白天迎親、穿紅色服飾,前後迥然不同。
注3:慣例,新娘出門前,父親要站在東階上對她告誡,讓出嫁後小心、恭敬、謹慎,不能違背公婆意願,持家等。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1:42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37 PM 編輯
正文 35.薛禮
伍氏早與薛家換過婚書,只等薛常孝滿擇日成婚,說起來,伍窕已算薛家媳婦,行禮的時候,她幾次張口叫喊,卻沒人理會,被壯婦們強按著禮畢,送入廂房中。
對伍窕來說,如同嬉鬧一般的意外婚姻讓她的命運向未知方向去了,不論事後如何,薛家都將不會再要她這個媳婦,自己這就成了賊婦賊婆?想到這個,伍窕就肝腸寸斷,連掙扎的力氣都消失了。
沒讓她多等,賊首鄧季步進房中,笑吟吟挑開新娘頭上珍珠鏈,又拉她喝過合鸞酒,才將從涉侯國遠道跋涉來的壯婦們遣出屋外去。
伍窕只是木然任他擺佈,但當鄧季伸手來摟時,想到這惡賊午時才從嫂子房裡出來,如今又要強娶自己,真是恨不得將他剝皮抽筋,辱伍家於此,還不如拚個魚死網破的好,省得被人笑話,一念間,張口便往他喉嚨上咬去。
櫻桃小嘴露森森白牙咬過來,生死間打滾過那麼多次,鄧季豈會懼她,微微偏頭讓過,任她一口叼在自己肩頭。
伍氏這下已用出全身力氣,鄧季又不可能披甲入與新婦同房,肩頭馬上就有血跡滲出,很痛,可新郎連眉頭都沒皺下,由得她撕咬住不鬆口,伸手去解其衣帶,嘴裡淡淡道:「從今往後,你便是我妻!」
十九歲未婚少女,在這時代已是大齡女郎,可在後世卻還屬於青春年少花樣年華,多數仍然不更事,此舉對她有些殘忍,但鄧季終究還是接著道:
「我會憐惜你的!」
小賊頭的手很燙,尚隔著幾層布料便能感覺到那溫度,再聽到他輕描淡寫說自己是他的妻,說會憐惜自己,年紀還沒自己大?但他居然說得很篤定,任腹中還滿是憤慨,伍窕心頭也不由生出一縷異樣情懷。
剛經歷了焦氏,鄧季自然不再是生手,三兩下已將她腰帶解下,接著探入懷中去撫摸女人如脂肌膚,伍窕卻還是第一遭,羞怯瞬間戰勝憤恨,忙不迭鬆口退開去。
身子甫得自由,新郎便迅速將她壓翻在床,雙手探入,頓時擒住一雙渾圓**,伍窕如受雷擊,身子僵直不敢動彈,兩行清淚認命地順臉頰淌下,鄧季剛輕揉兩下,還要動時,聽她幽幽歎口氣,隨即輕聲道:「熄燈!」
鄧季如綸聖音,起身跳起吹滅燭火,旋即將身上衣物飛速褪下,跳上床去。
薄衫凌亂,芙蓉帳暖,引殘紅如梅,貴女嬌柔,那堪征伐,免不得嬌喘吁吁,拚力承歡,一夜說不盡風流,道不完綺艷,女人終還是做了人婦,從此良家變成賊婆。
一夜纏綿,天明時鄧季尚摟著新婦高臥,門外驟然響起敲門聲,驚醒這對夢中鴛鴦,起身問時,卻是寨外斥候回報,潞縣有數百官兵出城,卻是直奔伍寨而來,離此已不過三四里地。
顧不得再與新婦細語,鄧季忙起身,到屋外找齊器械披掛上,等他出來,官兵已到寨門外叫門。
寨門緊閉,上高牆往外瞄一眼,官兵卻只有三四百人,為首一文一武兩名官員,憑著手中六十餘名精銳悍卒,這些郡縣官兵鄧季還沒放在眼裡,伍恭一臉慘白奔來時,少年賊首大笑道:「丈人無需多慮,且看小婿殺退他們!」
若真讓賊匪們從寨門衝出去,伍氏全族也恐怕只剩從賊一條路好走,伍恭那裡肯放,他恨不得生啖了眼前這賊首,可如今木已成舟,便殺了他,女兒也再回不到從前,到了眼前地步,伍恭只得擦著面上汗水,顫聲道:「賢……賢婿!你帶窕兒速從密道離去,薛……官兵我自應付就是!」
「密道?」
聽到丈人的話,鄧季心中自然樂意,他用強娶人家女兒,除了女色影響外,便是要和伍家結交,好讓他們以後為自家與外交易,伍寨還能保持良民身份是最好不過。
「對,密道,讓小兒帶你等出去,他知曉路徑!」
之前死活不讓鄧季帶走伍寧,那是害怕兒子在賊窩遭遇不幸,如今賊頭成了女婿,他還能虧待小舅子?等官兵進來,禍福尚難得定論,兒子留在寨中反倒危險。
見伍寨許久不開寨門,門外官兵有些急躁了,開始鼓噪起來,說不定就要攻寨,事不宜遲,鄧季沖伍恭道:「丈人好意,小婿卻之不恭,焦氏也就一併帶走,這裡便有勞丈人!」
伍恭瞪目怒視,他前夜被堵在房內,尚不知兒媳也被這天殺的受用了,昨日出來,又逢賊頭無事般強納了女兒,惱怒萬分,奴僕們即便有知情的,也不敢和他說起。
這天殺的!
只是那焦氏就算還留在伍寨,用不了多久也將被她娘家接回,好再次婚配,也再算不得伍家人,只是要與焦家解釋一番罷了,連自家女兒都被搶走,他們也該沒甚話說,伍恭惱怒一陣,也無辦法,無力地揮揮手讓賊頭離去。
辭過丈人,鄧季召集部眾,帶焦沁、伍窕齊走,伍寧猶自還綁著,卻是做了新婦的伍窕親自為其鬆綁,被捆綁三日,姐嫂皆落入賊手,他自然絕不會對這新姐夫有什麼好臉色,只是卻不過父命、長姐央求,面色鐵青在前給賊人們領路。
做慣賊人,谷中居所內並無床具被褥等物,自家一個人倒沒甚關係,添了這兩女人卻不成,便讓婢女將房中所用之物盡都帶走,足裝了滿滿一牛車。
揮淚別過族中老幼,伍焦二婦登上另一輛牛車,從此開始她們的賊婦生涯。
臨走時,看伍寨中土雞不少,鄧季又最後打劫丈人一番,讓昨日才到伍寨的婦人們每人抱上一兩隻,如此女婿,也算少有。
非僅伍焦二女並婢女所乘牛車,抱雞壯婦、觀禮賓客同演奏樂器的老者昨日都是乘牛車過來的,伍氏密道本為防範戰亂的逃生道路,乃是在連著石壁的糧倉裡挖出的地道,直通山壁之後,足有兩百多丈長,伍氏數百年經營下來,密道也寬闊,可容牲畜車輛通過而無礙。
密道出口處已在群山峽谷一條干溝中,平日以草木遮掩,甚是隱秘,峽谷綿延十餘里,雖有些石塊溝壑擋道,車黍郭石幾個略搬移後也能通過,沿著干溝一直向前,谷外便是從滏口陘通並州的山中要道。
收拾車輛物資又耽誤了許久,前後鬧騰三日,賊人女婿帶著他的賊眾們總算是去了,伍寨外卻還有數百躁動的官兵,已在準備攻打伍寨了,伍恭略收拾一番,這才擦著汗水,喚部曲打開寨門。
官兵們擁進來,伍恭自然認得,領頭的兩位一個是潞縣尉,另一個就是自己原來的親家,潞縣丞薛禮。
這薛禮素有鐵面之稱,才進的門來四下打量一圈,劈頭便問:「賊人何在?」
伍恭擠出幾滴眼淚,坐地嚎啕道:「親翁,如何才來?小兒、小女還有長媳焦氏,可全都叫賊人擄走了!」
這卻不是他完全裝假,招了這惡狼一般的女婿,想不悲從中來都難。
聽到連自家還沒過門的兒媳都被擄走,薛禮豎起眼眉,喝問道:「賊人呢?」
「剛走,從伍氏密道走了!」
「追!」
伍恭擦去眼淚,點頭:「老朽家人便全望親翁了,只是還請提防些,密道後全是易埋伏的谷地!」
聞言,薛禮生生止住去勢,面上一寒,喝問道:「賊人如何知曉你伍氏密道?」
言下之意就是說伍氏通賊了,伍恭連忙喊冤:「賊眾在伍寨劫掠三日,密道焉能不洩?」
雖是秩俸相同的官員,可潞縣尉在這薛禮面前連話都不敢插,恭立在旁,聽他又問:「我看伍寨並無大礙,伍家數百部曲,如今俱都健在,何故?」
別看這伍老頭被鄧季吃得死死的,可那是因為賊人不講理,遇到稍微講理些的,他也能扯白兩句:「受女婿邀請,我兒與之一同外出狩獵,誰料路遇賊人,為護女婿和胡家郎君,我兒拚死斷後,才不慎落入賊手,賊人以兒命要挾……」
薛禮大疑:「緣何我未曾聽常兒提及?」
「若告之於你,我兒非立時喪命不可!」
「立時喪命,總好過連女兒、兒媳一同搭進去!」
這薛禮乃是潞縣人氏,轉彎抹角也算是黨人,前些年受「黨錮之禍」牽連,一直禁錮在家中,直到黃巾之亂起,皇甫嵩奏請天子,下赦令釋放黨人,才得再復出為官,若不是受禁錮牽連,以他脾性家世,三年前亦不會為兒子定下伍氏這門婚事。
身為黨人,薛禮最重的便是自家清名,是以其子被賊擄掠要挾時,他便不顧全家反對,毅然督軍討賊,雖成功剿滅那股賊人,自家兒子卻也陷在其中,一時傳為美談,他也以此為榮。
如今伍恭一番訴苦,薛禮面上雖甚為不滿,但想到伍氏女遭了賊手,對自家來說也不算壞事,斥責幾句,便輕輕放過,賊人也不去追趕,領軍自回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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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esde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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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8-22 01:4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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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6.學堂
田豐小心推開房門,往外仔細打量一陣,確定左近並無人在,地面也乾淨,才走了出來。
這些日子,每日起床時門前必有一堆大便,他那兩名姬妾捏著鼻子打掃也成了山谷一景。
那該死的賊首,不是曾勒令過出恭必須入廁麼?這般令出無行,豈是做大事之人?
一干惡童們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若那賊首不為自己出了這口惡氣,自家與他拼了,即便拼不過,血濺五步也就是了,田元皓焉能受此辱?
聽說那賊首此番還帶回兩名美婦,不過彈丸之地、百十人馬便開始本性畢露,貪慾享樂,真真不是個做大事的。
賊首的住宅離田氏一家並不遠,糧倉之外,中間就只隔著毛氏與謝允母子的住宅,卻是看在死去方蒙的份上,讓他娘倆先入住新房。
鄧季房裡,正擠滿來觀看兩名美婦的賊眾,屋子並不太大,只用簾子隔出裡外兩間,到了這裡,伍氏和焦氏雖能勉強住下,婢女們卻沒辦法再擠進來,只得將她們安置在遠處的空屋中,白日再來伺候了,至於伍寧,反正住不了兩日就要回去,隨便找空房安置下就是。
新居簡陋,伍焦二婦也只能將就,剛鋪上從伍寨帶來的毛氈,看新婦的人們便蜂擁來了,走掉一波又來一波,直將屋子擠得滿滿的,都對著她倆評頭論足不已,毛氈上踩得儘是泥,幾個婢女不滿地將嘴唇高高掛起,二婦那經歷過這般場面,臉上都羞得通紅,卻又無法逃離。
田豐到外間的時候,謝允眼尖,當先看見,立馬高喊「田驢兒來了」,屋中眾人頓時便忘了新婦,齊刷刷回頭看過去,將他凸顯出來。
擠在屋子裡的頑童也不在少數,謝允四顧一眼,又促狹地揚聲道:「起!」
頓時,整齊的童謠便在鄧季屋中響起:「太行前,半塊田;田中蒿,可作樵;樵夫子,養肥豕;豕尾仰,驢臉長;三日廄裡食無有,驢臉田中蒿里忙!」
看田豐咬牙切齒、臉色漲紅的模樣,屋裡人們俱都哄笑起來,鄧季忙板著臉徉罵道:「怎敢對先生無禮至此?」
卻那裡是止得住的,眾人笑得更肆意了,鄧季只得起身將他們全轟出去,請田豐幾旁跪坐了,指著二婦介紹道:「先生,這是拙荊伍氏,這是焦姬,是此番出谷所獲!」
又對伍焦兩女道:「這位是巨鹿名士,姓田名豐,字元皓,卻是有大才的,你倆當拜過!」
名士其實有多種,之間差距很大,兩女心底都不信這小賊窩裡能有什麼大名士的,若鄧季介紹這位曾舉茂才,才之秀者,她們或許便要認真許多,不過一家之主鄧季鄭重吩咐,心裡雖不以為意,卻也由不得她們不肅拜下去。
已被羞辱這麼長時間,到了這裡,田豐反倒不急了,他對賊人們一向看不上眼,平日更說不上禮數,此番卻例外,亦沖兩女回拜了。
行完禮後,田豐才平靜道:「此番前來,卻是要請足下好生管教治下,若再受爾等羞辱,應知豐亦有匹夫之怒!」
越是憤怒,有些人表現得越是冷靜,田豐是真動怒了,鄧季卻仍舊搖頭笑道:「不過是些無知孩童,山野村夫,先生想要我如何管教?殺了他們麼?」
田豐微微一怔:「此乃足下之責,與我何干?」
「依我看來,卻與先生有關!」
田豐眼睛微瞇,盯著少年賊首,聽他繼續道:「此等頑童,正該教化,谷中人等,唯先生有此能耐!」
冷笑兩聲,田豐接道:「前日我便說過,身受這般辱弄,不論何事皆不會出力,此事不必再提,徒廢口舌而已!」
「既如此,先生請回!」
田豐按地而起,瞪視著面前少年賊首:「真不肯管束這等惡童麼?」
剛還叫她們拜過,如今又怒目相對,伍氏與焦氏這才知曉他們關係惡劣如斯,頓時驚奇不已,對自家男人又多了些認識。
鄧季亦不甘示弱看著面前名士:「在我看來,先生要想收拾這般惡童易如反掌,為何倒來求我?」
「哦?」
「若我是先生,定然做了教授,」鄧季笑道:「對此等惡童要打戒尺便打戒尺,想罰跪便罰跪,讓抄書便抄書,不給吃食便不給,還有什麼惡氣出不得?」
為將這田大名士拉下水,這話卻是一下將謝允等賣力的馬前小卒全出賣了。
田豐是吃過虧的,臉上抓痕未好,猶有餘悸:「你等賊眾中儘是蠻婦愚夫,若再打了他們孩兒,豈會輕饒?鬧將起來卻是不雅!」
鄧季不由翻起白眼,在這時代,谷中人身份是賊不假,卻也都是從良民變來的,這大名士居然畏之入虎,一竿子全打死,真是何等可笑。
之前不過見他與賊人們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人人都不忿都想看他笑話罷了,若他肯教導自家孩兒學文,賊眾們感激還來不及,誰會再去與他廝鬧?
解釋起來田豐或許不信,鄧季索性道:「若你能做到不偏不倚,賞罰分明,因教授時責罰,誰敢來廝鬧,我必殺之為先生洩憤!」
鄧季的話擲地有聲,田豐聽得一怔,隨即不由得意動起來。
教授賊眾固然會讓自己清名有損,但那些賊童實在可惡可恨得緊,想想戒尺重重落在他們手掌上的模樣,那種快意感讓大名士都忍不住將嘴角翹起。
田豐怨念深重,鄧季不知自己快請出一位暴力教師,見他臉上正變幻不定,還想著再往上加把火,不料這先生突然道:「罷了,我在此左右無事,便給這些頑童啟蒙罷,不過除此外,莫指望我會為你出謀劃策!」
他能同意出來教導孩童鄧季已是喜出望外,可沒指望一口吃成胖子,忙敲定道:「一言為定!」
教導孩童們讀書識字也不是件簡單事,空白書簡木匠們可幫忙製作;毫筆也可以,不過想要做出精品來得花費不少時間,不合算;墨就沒有任何辦法;最欠缺的是書籍,這時代《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三部少兒啟蒙讀物都還未面世,只有靠四書五經,山谷中居然就只有當初田?帶來的那冊書卷,僅只是《詩經》的其中一卷而已,因此小舅子伍寧回去時,就被拜託購買以上物事。
留在後面的斥候回報,官兵當日就回了潞縣城,伍寨安然無事,雖然山谷中還算乾淨,和自己想像的賊窩不一樣,伍寧也不想多呆,住了一日便要回去,鄧季知道自家向這小舅子拜託事情可得不到什麼好臉色,開口求人的便成了伍窕,以她的身份,若不出意外嫁給薛常,陪嫁的財物和奴僕部曲可不會少,在這點上,伍氏父子大抵都會覺得虧欠,更別說還因父子倆讓她落入賊手,只要開口相求自然不會推脫,也不會收什麼錢。
在谷口,姐弟倆相互叮囑良久,揮淚而別。
除了那些必需品外,還得有作課桌的案幾,這只能讓木匠趕製,所需數量太多,他們便成了谷中最忙碌的人,趕時間不需要美觀,只要穩固平整能用就行。
學堂則再起房屋,要知道谷中**百男女孩童,除了六歲以下年歲不夠的,都入學的話至少有六七百人,得七八間寬敞大屋子才夠用,這可得新建。
對學堂,田豐要求也不高,能遮風避雨就可,但光線一定要足,鄧季便讓只起三面土牆,留一面透光,冬季或許會很冷,只有先將就用著,到時再想法子。
原本格格不入的田大名士終於願意教導孩兒們讀書習文,不論老弱精壯,賊眾們再一次熱情洋溢地投身到建設中,人手充足,學堂便修建得飛快,田豐也發現,幾乎只是一夜之間,周圍賊人對自己的態度已發生了根本性變化,非但早晨鬧事的頑童偃旗息鼓,遇到自家挑水、打掃時都有人搶著幫忙,聚在一起用飯時,最好的位置和飯菜都留給自家,上次將他臉抓傷的婦人還登門賠過罪。
一切似乎都好了起來,不過忙碌了兩天後,七八個老翁突然圍住鄧季,強烈要求學堂後再加蓋一所建築--祭壇。
作者:
whiesde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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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8-22 01:43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41 PM 編輯
正文 37.野趣
這些個老人都是太平道中的信眾,之前流亡失所時也就罷了,此時谷中見開始修建學堂,諸事順達,他們也就意動,要求鄧季安排人手搭建祭壇,立起大賢良師神位,信徒們也好四節祭拜。
就如被逼去下曲陽搶張寶遺體的羝根一樣,對這些信徒,鄧季也惹不起,只有點頭同意的份。
宗教存在究竟利弊如何,鄧季並不知曉,但他想最好還是引為己用,老翁們已準備離去,他突然心中一動,問道:「大賢良師以符水、法咒治人,不知此等本事各位可曾學到幾分?」
老翁們同鄧季一樣,連張角面都沒見過,他這話可有譏諷之嫌,有個叫常德的,在信眾中素有威望,不滿接口道:「大賢良師號稱活神仙,豈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比?」
常德是汝南人,大家一路北上,鄧季自也認得他,便笑道:
「常老所言不差,大賢良師善治病救人,天下傳名,那是神仙人物,只是咱們雖學不會那些符水、法咒的神仙手段,卻不該忘了其解民苦難之德!」
這時代有眾多巫醫,將鬼神之道和病症相結合,民眾多信服,以後世眼光看或許並不科學,但誰也不能否認其自有一定道理在,中醫本來就是從原始巫術發展出來的,巫者中也不缺有本事的,大賢良師張角或許就是一個,誤打誤撞也好,心理作用也好,裝神弄鬼使小伎倆也好,他曾救過許多人性命是可以肯定的,其中不少還是瘟疫患者,這才讓他的名字在民眾中如日中天,甘願隨他造反謀奪天下。
老翁們對鄧季的話深以為然,俱都頷首,賊首又笑道:「凡夫手段,病症不過仰靠藥石之術,神仙本事咱們學不成,難道以醫救人,再傳大賢良師美名也不行麼?」
「我等年將入土,醫術卻一竅不通,」少年說得有理,但這群老骨頭們哪裡還來得及學醫,常德疑惑道:「又不識文字,便是想學也來不及!」
鄧季笑道:「各位老邁,或許不成,但在谷中挑選年幼聰慧者,請兩位醫匠悉心教導,諸位從旁敦促,將來傳太平道之名,大賢良師之德,卻也算不得難!」
聽鄧季這話,常德等老頭沉思一會,便開始雙眼放光,醫者不需要多高深學問,但識字卻是免不了的,既然已有名師教導孩童們識字,己等再從中挑選數十人培養成良醫,之後治病救人傳大賢良師美名,收納信眾,於太平道來說可是大大有利。
鄧季之所以會如此提議,是因為隨著建造學堂,他正考慮女童是否也跟學習的問題,蓋因這時代婦女不能做官、不能上陣,識文斷字用處便不大,別說那些女童父母,鄧季自己都覺得沒非得讓她們入學堂的必要,此時才靈光一閃,還可從中擇聰慧者為女醫匠,這事交給面前這些太平道信徒們去辦最好不過,比自己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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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鄧季跟在伍窕、焦沁兩女身後,一齊挑挖著山中野菜,這個季節,叢林中山菇也不少,一路收穫可謂不小。幸而毒辣的陽光大半被頂上樹葉遮住,還不算太過炎熱,只是遇到山勢陡峭的地方,他才上前拉著兩女過去。
入賊窩已有十餘日,不僅伍氏焦氏已從賊人婦女們那裡學會辨別各種野菜蘑菇,連鄧季也見識大開,學到許多後世沒再食用或沒見過的物種。
白蒿、刺莧、蕨、薇、薺任何可以食用的都一株株被連根挖出,收入身後篾匠用野草編製的籮筐中,偶爾採到山菇,也一併收起來。
兩位婦人果真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忍受能力極強,隨了鄧季這賊首,從錦衣玉食改為粗茶淡飯再到如今這般上山挖掘野菜,過渡得極其自然,若是放在後世鄧季所知年月裡,幾乎是不可能的。
要知道野菜價格在後世雖被城裡人哄抬到比肉價還高,據說富含各種營養,又保健養生,但鄧季這農家子一直認為那些人是吃飽沒事幹撐的,在這時代,不是家裡揭不開鍋的,可沒人願意食用,更別說大家女了。
在他們身旁怒不遠,是那幾名隨嫁來的婢女,也已在谷中配了男人,她們雖是奴役出身,粗重農活卻也是從小沒做過的,自然大都細皮嫩肉,不比尋常山野村婦那般,到谷中還沒兩日,便已有士卒來討要人,這還是看鄧季面上,若按以往慣例,身邊沒男人看顧,早就被人用了強,一旦拖入密林山溝中去,任她叫破喉嚨,也沒人會多事多管。
不論蛾賊還是黑山賊,此類事件沒那個渠帥管得住,鄧季也無法,不過好歹得照看伍焦兩婦顏面,索性任婢女們在卒兵中自家挑選,總好過最後被強迫,把道理一說,她們自然也不敢拿喬,紛紛出手,連老實憨厚的郭石、沒個正行的車黍都被選中,從此有了屋裡人。
丈人那只敲到兩百石糧食,估計換到別家也是如此,涉侯國這邊瘟疫之後,破壞甚少,山野中不缺食材,還不如靠自己這些人苦撐熬過去。
糧食精打細算,每日限量,留下建學堂、祭壇的人手後,鄧季便將谷中人等都派出去,精壯們的主要任務是打獵,由卒兵們挑頭,從山谷周圍一座座山頭獵殺過去,仗著人多,虎、豹、熊、狼、野豬、獐、麂、岩羊、猴、兔、山雞等大小獵物只要看見便不放過,其中弓卒最有用武之地,所獲貼補糧食不說,剩下的還可醃製起來陰乾,等他們狩獵過後的山頭沒了大型野獸,婦人們便開始進入挖掘野菜。
「啊!」
手裡正用樹枝刨著面前一株車前草,鄧季突聽伍窕一聲驚呼,抬首時,她已帶著一陣風慌亂地撲入自己懷著,嬌軀瑟瑟發抖,手指身後雜草從中,顫道:「蛇…有蛇!」
聽聞有蛇,焦沁也忙帶著婢女們逃到鄧季身後,懷中女人被嚇得不輕,鄧季忙攬住問:「有沒有咬到?」
「沒,沒有!」
有些毒蛇帶劇毒,在這時代,若被咬中便告無救,沒咬到自然萬幸,鄧季放了心,拍拍她的肩膀,笑道:「那就沒事,我過去看看!」
剛才受驚嚇下意識便逃入男人懷抱,此時反應過來,男人雖已是自家夫君,伍窕也還是有些害臊,忙紅著臉離開他懷抱,轉身又撲入焦氏懷中。
鄧季上前,用樹枝扒開雜草,卻是一條碗口粗細淺黃色的菜花蛇,它也受了驚嚇,正忙著蜿蜒前逃。
在草叢中,蛇速都很快,鄧季也只瞥到一眼,頓時大喜:「好傢伙,老子可不運氣?」
菜花蛇後世又稱王錦蛇,乃是除蟒蛇外生長最快的蛇類,無毒,全國皆有分佈,前世時在家時,他便最喜此類蛇,只要遇到甚少有放過的,抓住便會約同村夥伴燒煮來吃。
這條蛇是大傢伙,能見所過之地,雜草俱被壓低晃動,還有沙沙聲,鄧季幾個箭步飛身趕上,樹枝在蛇身上猛抽打一下,止住它的逃竄勢頭,擰住蛇尾提起,「啪」一下將它甩打在旁邊大樹上,再上前一把捏住七寸,它便只能將身子纏繞在鄧季手臂上,掙扎不脫。
「今日卻有口福!」
這條蛇可是個大傢伙,足有一二十斤,感覺一下蛇的重量,鄧季呵呵大樂,婦人們卻都害怕不敢靠過來。
野菜也掘到不少,有這條蛇打岔,今日便早早收了籮筐,領伍氏焦氏別過還在挖掘的其他老幼婦孺,下得山去。
獵到的野物中,蛇肉難以醃製,都是當日便食用了。谷中飯饗向來合用,不過有這條蛇在,鄧季決定今日開小灶,讓伍氏焦氏挑些選嫩可口的野菜先拿了,又拿了些山菇,才叫婢女們將幾個滿滿的籮筐抬去交公。
伙房找了口不用的釜(注),鄧季左首拿著蛇,右手提釜,伍氏與焦氏合抬野菜山菇,往河邊去尋田豐。
俗語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山谷離清漳河也不遠,鄧季等自不會放過河中魚蝦,老弱中又有不少南方人,有一手不差的獵魚本事,剛到谷中安居沒多久時,就紮好了木筏,請婦人用麻線織出漁網,在河中網魚,改善伙食,如今更是賣命撒網。
比起後世來,清漳河中野生魚蝦可說多不勝數,鯰、鰉、白條、甲魚等俱不少,還有些叫不出名目的,大者足有六七尺,河魚味鮮美,只是並非都能吃,得挑選過一遍,將其中不識得的丟回河去。
善漁的賊人們用網,田大名士卻愛垂釣,這幾日心情不錯,趁學堂還未建好,便也在這邊消遣。
註:釜,古炊具,一種鍋,斂口圜底,或有二耳,形狀和研製酸菜的大土罐很類似,有鐵製、銅製和陶制幾種。
另:還有一章,只是有點晚,補昨天欠的。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1:4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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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8.野炊
鄧季等找過來,卻見田豐頭戴斗笠,正坐在河邊岩石上垂釣,鄧季便高聲喊道:「元皓先生,收穫如何?」
釣魚時沒幾個不喜清靜,最惱別人在旁叫嚷打擾,驚走魚兒,田豐頓時回頭怒視:「別處叫喚去,莫擾我釣魚!」
鄧季晃晃手中大蛇,又舉起釜來,衝他笑道:「還想著與先生一起享用呢,既如此,我找別人去!」
嚷過剛才那句,田豐已看清鄧季手上纏繞之物,頓時便後悔了,每日與賊人們大鍋吃飯,能得飽已是不易,何況他這等食不厭精的大家子,近日聞谷中缺糧,他其實也心慌,只是之前雙方鬧得僵了,卻不過臉面與賊人們一道去尋食材,才獨來垂釣,既顯了風雅,又可不動聲色幫點小忙的意思。
難得賊首今日開小灶,把他趕走可不是與自己過不去,田豐雖方正,此時也忍不住為口腹挽留道:「我今日釣到尾二尺長赤眼鱒,用網這魚可難捕到(注1),同食?」
看他揚手時,果然有數尾野魚,俱都用草繩栓了腮藏在水裡,最大一條鱒魚,可不有兩尺長。
鄧季這才哈哈大笑,道:「那便請先生治魚,我弄蛇,咱們合做道魚蛇羹嘗嘗!」
田豐點頭同意,伍窕身上帶有小刀防身,鄧季向她借過來,讓她與焦氏去河邊清洗炊具野菜山菇,自家找株樹準備剮蛇。
用硬木枝從七寸處將蛇釘在樹上,小刀劃破脖頸下皮膚,輕鬆便將整塊蛇皮剮下,再除去內臟,所見便全是白生生的蛇肉,只可惜忘了帶酒,蛇膽一時用不上,只好先找幾片樹葉包裹好。
有蛇膽可用,又有美人相伴,名士作陪,今天這日子確實應該飲酒才是,可兩世人都是少年身,對酒還沒癮頭,來時竟給忘了,正想著要不要喚焦氏回去尋一壇過來,遠遠的傳來車黍大嗓門聲:「好個渠帥,敢背我等偷食焉?」
抬頭一看,卻是車黍、韓齊、郭石、馬皮四個,鄧季不由笑道:「鼻子倒靈,如何就知曉我抓了蛇?」
幾人一起大笑,車黍答道:「我等狩獵歸來,聽得谷中皆傳雷公捕蛇,欲吃獨食,只是走得匆忙忘了帶酒,盡屬下之責,特來敬獻!」
這才看見郭石拎著酒罈,馬皮提兩隻野雞,韓齊手上有只獐腿,就只有車黍是空著手,鄧季不由大喜:「快將酒拿來,否則蛇膽涼了!」
就這幾個人,食材卻有些多了,根本就吃不完,拿過來這許多,只怕卒兵們不滿,韓齊卻笑道:「今日運氣好,咱們獵物得了不少,我便許他們弄上兩隻獐子烹煮上,與老弱同食,那邊飲食也不差呢!」
說話間,謝允帶著十餘頑童也尋來了,小田?屁顛屁顛跟在後面,自打田豐願意出山授課,田?日子也好過了許多,沒人再欺負他,反倒願意籠絡帶他玩了,更沒人還敢提要割他小**之類的話,這小子是個貪嘴的,不比他大哥意志堅定,很快便被謝允上樹掏鳥窩,下河撈蝦等無數手段食物征服,整日跟著頑童們去廝混。
看見田豐也在,頑童們便有些傻眼,還是謝允膽肥,湊近笑道:「疙瘩大哥,我們今日掏到鳥蛋(注2)可多……」
近前來拉開衣角一看,裡面有大堆鳥蛋,卻每個頑童身上都如此,連田?都不例外,全用短衣兜著,合起來怕不有兩三百數,大多數鳥類都在春秋兩季產卵,這時節卻已少見,鄧季笑問道:「你們那裡去找來這許多鳥蛋?」
「沿河上六七里地有塊崖壁,上面全是斑鳩,我們費了好大勁才爬上去,只是多數鳥窩都空了,還有些雛鳥太小就沒要,只揀了些蛋回來……」
斑鳩夏初還產卵?鄧季點點頭,那懸崖上數千隻斑鳩狩獵隊也曾發現,可惜太高沒能上去,估計謝允他們也只在低矮處撿了些便宜。
這年月能餬口已是不易,鄧季本只想隨意烹煮的,哪知規模壯大,竟成了宴席一般,反正食料多這些人也吃不完,便讓謝允先帶兩個孩子回去將田豐、車黍、韓齊、郭石、馬皮家眷一併請來,順便去伙房要各類佐料和碗筷等物。
這一世,除了鹽外,鄧季只見過芥、蓼、花椒、蔥、大蒜、醬等幾種調味品,以他的水平自然不知,芥、蓼、花椒、蔥倒是我國原產,大蒜卻出自西域,張騫通西域後才傳入,至此時也不過數百年,我國原只有小蒜的;至於豆類製作的醬,本是一種菜餚,後來才漸改為調味品。
人多好辦事,讓孩子們去尋柴禾,大人整治各類肉食,搭灶燒水,山菇最先投進去,蛇、山雞、獐各種肉也全切成塊丟入,熬成一鍋大雜燴。
等謝允領著家眷們前來,將幾種調料放入,不多時,湯水滾燙,濃濃香味便撲鼻而來,賊窩裡生活艱難,平日狩獵到的肉食,數千人分下來,每人能得一兩塊就算不錯,別說那些頑童,連田豐妻妾、伍氏、焦氏這樣大戶人家出身的婦人,都失態地咽起口水。
田豐長子田磊也到了,之前被揍過幾次,便與謝允很不對付,一路對誰都不理不睬,到了這邊被香味吸引住,又是一副小大人模樣,偏頭不去看顧,只是暗地裡喉結蠕動。
等幾種肉煮得滾爛,才將不經煮的魚、野菜倒入釜中,再打碎鳥蛋加進去,卻有不少內裡雛鳥已成型的壞蛋,只得丟棄了。
不多時,已可食用,婦人們撤下柴火,每人滿滿勺了一大碗,吹著河風,不論名士、貴女、官軍、農夫、頑童,全都席地而坐,就在河畔上享用起來。
並非烹飪水平有多高,實在是肉料鮮嫩,野菜也是最可口的幾種,沒多久,幾乎所有人都吃得滿嘴油滑。
開始的時候,田?可是牢記父親說過的食不言、寢不語教誨,只顧對著碗裡猛吹,等自以為冷卻,迫不及待動起筷子時,卻被燙得嗷嗷直叫,又捨不得將肉吐出來,硬是捂著嘴嚥下。
看田?憨態,一干人等自然拍掌大笑,連田豐也禁不住笑罵了兩句,謝允讓他吐出舌頭,替他吹一會,估計自己的碗中也該冷了,先輕啜了口湯,頓時叫了聲鮮,有他做榜樣,眾人這才開始動筷。
剛吃過兩口,田磊便也如同弟弟般不顧形象,若先前在家中時,這等羹宴也算不得什麼,可在賊眾中吃了這許多苦,味道頓時就不一樣了。
田豐先前也還顧忌名士身份,夾塊肉進嘴,閉目細嚼感受韻味,待睜眼時,卻見車黍已起身去添第二碗,郭石也不比他慢多少,剛在懷裡腹謗兩句吃貨,那兩個傢伙已添到第三碗,這才嚇了一跳,再顧不得矜持,忙著大口扒拉碗裡的。
鄧季與其他人也不慢,只有幾個婦人細嚼慢咽,她們食量不大,最多兩碗肉便夠飽,不用與男人們搶食。
幾種肉類各有特色,然伍窕愛揀以前沒吃過的蛇肉,焦氏則不太喜油膩,過了一會,鄧季便將碗裡蛇肉盡挑與伍氏,魚肉野菜夾給焦氏,他自家卻是百無禁忌,只吃獐與野雞便好。
眾目睽睽之下,伍焦二婦倒鬧了個紅臉,只是小男人這般體貼,卻也有些溫馨,謝允衝她們嘿嘿笑了兩聲,開口道:「疙瘩大哥,以後咱天天這樣吃?」
鄧季沒好氣瞪他一眼,這支隊伍階級明確,雖說老弱們沒意見,可長期如此下去,卒兵們可就要不滿了,這種事情只可偶爾為之。
釜裡渣角都被喝乾後,男人們還一個個意猶未盡,連田豐也歎道:「真乃天下美味,羹中絕佳,可惜不可多求!」
若一日便盡興,也未免太無趣了些,婦人們到河邊洗刷乾淨炊具碗筷,見謝允一干孩童耍過兩趟槍法,又練了鄧季所教的蛙跳、俯臥撐,殘陽歸山,眾人才姍姍離去。
注1:鱒魚,古人認為,善網遁。
注2:當時不論很少用到「蛋」字,但若用「鳥卵」覺得又有些不順口,猶豫了好久,若有朋友知曉,可告知在下改過。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1:46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42 PM 編輯
正文 39.草堂
「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
一日之計在於晨,一大早,幾間草堂內就傳出朗朗讀書聲,唯有最西側一間內沒什麼聲響,卻是因學生太多,老師卻只有一個,不得不分開授課,此時,夫子田豐正在這間草堂內察看學生課業。
「下一個!」
捏著戒尺,田豐的臉色有些難看,叫喚下一個學生。
夫子臉色不好,並不是因為學生功課太差,恰恰相反,剛才那被叫上去的童子將問到的字全規矩地寫了出來,雖然字體扭斜,但考慮到才開始習字十餘日,這是正常的。
田豐面色難看,正因為在那學生身上沒挑到毛病。
挑不到錯處,可就打不了掌心,打不了掌心,田大名士就失落。
入學十餘日來,學生們已經發現,成績越好,先生面對時臉色就越差,這位大名士只有打板子時是笑吟吟的,笑得越開懷,板子落下來就越狠。
名士突然成了笑面虎一般,這讓所有求學的男童想想就不寒而慄,他們如今才開始學習《論語》,可是《尚書》中「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幾句卻已經提前領悟到。
值得慶幸的應該是女童們,夫子不打女童,當然,也只肯讓她們隨堂聽課,學業是很少去看的。
如今形勢已驟然轉變,也沒那個頑童再敢膽大到咒罵夫子,念唱童謠,否則不用田豐出手,聽到的大人就能治得他再脫去一層皮。
上次與田豐大名士抓扯了一番的悍婦,她孩兒入學堂第二天就挨了三板子,舉著紅腫的小手回家哭訴,不料母親非但沒再出頭,劈頭蓋臉又是一頓蹂躪,據說木棍都抽斷了數根,小傢伙到如今走路都還一拐一拐的。
在學堂吃夫子板子,回家父母祖爺再附贈一頓,這樣的人家絕不是只有一個兩個,同伴們又不是能管得住嘴的,自家想隱瞞沒曾在學堂挨過板子都不行,有如此多的前車之鑒擺在那裡,由不得學生們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就是那些家裡人死絕了的孤童都不例外。
殘酷的雙重壓迫,讓學生們變得異常勤奮,當然,也讓田豐的臉色難看次數越來越多。
再叫過幾人後,這一次上台的是謝允,他的小臉上,也很難看。
看見是他,田豐居然就笑了。
若論自己教授的賊童學生中,田豐打起誰來最解氣,謝允當排在第二位,誰叫是這小子當初挑頭鬧事的呢,再加上他更喜歡練槍練力氣而不是練字,犯錯的幾率高,可是老撞在夫子手裡的一位。
「子曰:巧言令色,鮮仁矣。」
站到台上,一邊大聲將先生佈置的課業讀出,謝允拿起枝條在沙坑上「刷刷」將這九個字書寫出來。
木簡難制,給啟蒙學生練字浪費了,沙坑是檢查文字書寫是否正確的地方。
「這『?』字從魚從羊,如何將「魚」下寫為橫而不是四點?」
今天只錯一個字,可這一板子也不好過,謝允頓時大惱,轉身委屈道:「疙瘩大哥,你騙人!」
草堂最後一排,鄧季忙將脖子縮了縮,他心裡也委曲,想老子前世可就是這麼寫的,怎知到這裡便是錯字。
鄧季是草堂中年紀最大的學生之一,說起來,前世他已經讀書九年,算是有知識的,可到了這一世,文盲或許稱不上,半文盲卻是絕對的。
就前世的教育來說,語文這門課程能學到的常用簡體字不過兩千五百多字,到了這時代,繁體字難書寫且有許多不認識不說,還有眾多後世所謂生僻字,是這時代常用的,再加上斷字句的難度,初中後進生學識的人實在太勉強了。
在這時代,鄧季都不好意思說自家其實識字,但凡給他一篇文章,只要不是前世語文課本上有過的名篇,鐵定是讀不出來的,偶爾識得其中幾個,就這也好意思稱識字?
惟此之故,少年賊首老老實實來做學生,明知田夫子最樂意打板子解氣的就是自己,還送上門來討打,只為從頭學起,不做文盲。
當然,讀過書的畢竟對文字的構成、邏輯畢竟比較瞭解,初期犯錯比別人要少得多,田豐想抓他還不容易,以後可就難說。
昨日一時興起教謝允寫這幾個字,滿以為必定讓其過關,誰料還是教錯,此時聽他在台上大喊,鄧季自然心虛,更不敢出聲辯解,坐前排的田?前些日子隨頑童們野慣了,一時忘了父親威嚴,看謝允這幅模樣,忍不住便「格格」笑出聲來,待驚覺伸手去捂嘴時,已是晚了。
「上來!」
聽到召喚,田?只得哭喪著臉,乖乖走上台去,與謝允並立。
伸手一指謝允,田豐判道:「學業不精,錯字一個;心浮氣躁,擾亂學堂。各一板!」
又指田?:「嗤笑同窗,擾亂學堂,一板!」
兩人只得乖乖伸出手去,任他「啪啪」打過,掌心頓時都紅了。
「謝夫子教誨!」
田豐揮手讓他們下去,面無表情道:「下一個!」
這便輪到鄧季了,他年紀算大,身子也發育得與成年人無異,在學生群中可算鶴立雞群,走上台去,對田豐施了一禮,開口道:「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
論起因材施教,田豐也算合格教師,發現鄧季有一定底子後,佈置的課業便與其他人不一樣,要難上一些。
大名士點頭,表示沒有記錯,鄧季便提樹枝在沙盤上開始書寫:
子曰:弟子入?孝,出?弟,?而信,泛??,而?仁,行有餘力,?以?文。
這幾個字中繁體不少,昨日也花了小半時辰功夫才記住,只是前世美術課上僅上過的兩堂毛筆,因不是考試科目,就只顧用墨給同學抹花臉了,此時寫出來的字跡未免難看,筆畫倒是一字無差,田豐無法,只得咬咬牙讓他下去。
這間學堂內鄧季已是最後一個,問過課業後,田豐便拿出一卷木簡,教了「道千乘之?,敬事而言,?用而?人,使民以?」幾個字,又解釋了其意,這就是明日要考察的課業了,讓學生將木簡上文字傳閱傳抄,再對幾個特別學生佈置過一番,就換到其它草堂去檢查。
夫子出門,由負責這間草堂學業的大師兄小田?起頭,草堂裡便不斷朗朗響起子曰子曰的聲音。
一直到已時中(注1),夫子宣佈結束,孩童們才擁擠出草堂,這時候,谷中也該開飯了,上山狩獵、挖野菜,下河撒網的人們都是帶乾糧出去,只剩數百留守者與他們一起用飯。
糧食緊缺得厲害,連鄧季在內,草堂內的孩童們其實也是重要勞動力,不過讀書機會難得,從上到下的賊人都同意他們每日早晨留下學習,朝食後再去山中覓食。
這時代,民眾只吃早晚兩餐,早飯為叫朝食,隅中(注2)時吃,加上讀書學習時間,未免就緊湊了些,還得出谷去幫忙尋糧,到天黑才能歸來,尚不算完,鄧季謝允在組織男童們打熬力氣,練槍法,已不是當初那般隨意耍耍,想去便去的模樣,而是認真操練,直到亥時上三刻方散,第二天卯時初起床記憶文字,應付夫子課業。
比起後世來,這些孩子的日子不能說充實,而應該算忙碌了,每日時間緊,身子也疲憊,可是今日朝食之後,鄧季卻又叫住他們,額外佈置了其它任務。
注1:已時為九點到十一點,已時中,早上十點附近。一個時辰分為八刻,每刻14.4分鐘,接近現今15分鐘,八刻又叫做上四刻下四刻,而不會出現某時五刻的稱呼,下文的亥時上三刻指21點45左右,若是亥時下三刻則在22點45左右。
注2:隅中,指太陽到東南方,早晨9點半到10點半左右,因地而異。
煩請書友們順手收藏,敬謝。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1:47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42 PM 編輯
正文 40.卻行
朝食之後,鄧季向孩童們佈置了新的任務:抓捕卻行。
所謂卻行,就是蚯蚓,也稱地龍或蛐蟮,在這時代,它叫卻行,意思是能倒退著走路的小蟲。《周禮》:「卻行、仄行、連行、紆行……謂之小蟲之屬。」鄭玄註:「卻行,?衍之屬。」
蚯蚓是家禽和魚類的最好飼料,還有人用來餵豬,高蛋白,養殖容易,生長快,在後世農村中就有不少人飼養,鄧季家雖然不在此列,但周邊有鄰居辦養雞場,就曾飼養過,他並不陌生。
毗鄰著清漳河,魚類資源豐富,無需養殖,鄧季準備用來養雞。
對後世來說,養蚯蚓喂家禽乃一舉兩得的事情,既節約了成本又能加快禽類生長速度,但在這世,鄧季是猶豫了幾天才決定試試看的。
原因很簡單,這時代瘟疫實在太多了,防疫手段卻少,家禽類比其它生物更怕瘟疫,他後世那鄰居家就是一場疫情過後,養雞場裡上萬隻雞死得一個不剩,雞場也倒閉了。
涉侯國地界上前兩年才爆發過一場大瘟疫,要是再有個反覆,可怎生是好。
讓鄧季起意的,自然就是從丈人家抱來的那些雞,母雞不停產下卵來,存放時間過長會壞掉,看管的婦人來問過,雞子究竟是充作食物還是孵雞崽用,這才讓他想起後世鄰居家的養雞場。
瘟疫猖獗,但鄧季還是想試一試,便讓婦人讓母雞抱窩,自己先將蚯蚓飼養出來再說,這東西除了喂雞,還可以餵豬,山谷中現在還沒有豕,以後想法子弄些來就是。
民以食為天,鄧季目前缺的,就是穩定的糧食來源,以這點精壯人手養活那麼多老弱,壓力實在是大了一點,只要能改善現狀的,他都想試一試。
聽聞讓抓卻行,孩童們都覺得古怪,除了釣魚,那玩意用處可不大,雖然不算稀罕,可聽疙瘩大哥話裡的意思,要的可不是一兩隻就夠。
「怎麼,很為難麼?」見孩童們興致不高,鄧季不得不使出殺手鑭:「誰抓滿二兩重,餉飯(注)時多加塊肉!」
「可算數?」
「老子說話什麼時候不算數了?」
孩童們這才歡呼而去,鄧季罵了聲,自去山上尋伍氏與焦氏,陪在她們身邊挖掘野菜,也為兩婦保駕護航。
這段日子下來,兩位大戶出身的婦人挖掘野菜的手法已越發純熟,不過代價就是雙手多了不少刮痕,讓鄧季心疼不已,可又沒什麼辦法,自己是渠帥,總不能因為心疼就將她們招回來,只能期待秋收後改善生活。
秋收秋收!賊老天,怎麼日子過得這麼慢?
不僅是鄧季,這段日子,山谷中大多數人都在開始咒罵了。
附近山頭狩獵過後,野獸們受了驚嚇,開始往越來越遠的地方搬遷,狩獵隊每日必須走出很遠才能開始捕獵,收穫漸漸減少,採集野菜和網魚的比他們稍微好些卻也有限,勞動量增加收穫減少,沒人咒罵才怪了。
鄧季不去狩獵而是來幫忙挖野菜,小心翼翼陪在自家婦人身邊,自然引得周邊其他婦人們笑話,不過少年臉皮比這時代很多人要厚,並不在意,伍窕卻比不上她,每次被人調笑,總要紅臉好一會。
隨著一起生活日久,鄧季對伍氏與焦氏的性格也漸漸瞭解,焦沁成熟得猶如滴水蜜桃,她本為嫂,如今身份卻只是姬妾,在曾經的小姑這位大婦面前就免不了拘謹,總是一副沉穩淑靜模樣,話不多,但許是成熟婦人守寡三年熬得狠了,這少年賊首又比以前那文弱丈夫生猛,彷彿有用不完的精力,夜裡侍寢時,身子格外敏感,只要情動,明知一簾之隔就住著伍窕這位大婦,也會不管不顧叫將起來,又肯委曲求全,鄧季那些從前世小電影中學來的手段她也如數奉陪,將鄧季美得無可言表。
身為大戶人家出身的大婦伍氏,是接受過處世之道教育的,平日裡落落大方,待人接物都盡力做到善美,便是挖掘野菜也要好強地暗自與別人比比,若是自家的少了,便要挨到最後下山,且很少會有失態之舉,上次野地遇蛇驚嚇的模樣可不多見,只是容易害羞,在夜間被寵幸時更是如此,明明每次身子燙得厲害,喉嚨亦蠕動不停,偏還要死咬著嘴唇不出聲,就怕姬妾焦氏聽見,越是這樣,鄧季越想看她窘樣,甚至有兩次故意將焦氏抱進來,一床雙好。為這個緣故,少有抱怨不滿的伍氏都對鄧季求過,想要換間大些的屋子,卻被食髓知味的少年拒絕了。
挖了半日野菜,看看到餉飯時分,眾人這才下山,有道是上山容易下山難,沿途鄧季自然小心攙扶,又引前後婦人不停笑話,伍窕一時倔強拒絕,倒把腳給崴了,只能將裝野菜的籮筐給焦氏,由少年背著下山,這下笑話的更多,直讓她伏在男人背上不敢抬頭。
回到谷中,請魯醫匠來看過,幸無大礙,不過將養兩日就好,等醫匠出門,鄧季便將她翻過身來,當著焦氏的面,在那嫩臀上狠狠來了兩下。
待婦人羞怯難當回眸嬌嗔時,鄧季才哈哈大笑帶著焦氏出門去領餉食。
伙房門前,已佔滿等著用卻行換肉食的孩童,若找不到腐爛潮濕背陰的土地,蚯蚓其實也不好捉,其中便有不少捉不滿二兩重換不到肉的,不過孩子們可不笨,若份量不足的,便聚齊在一人手中,商量好等換來肉再分食。
正準備用飯的時候,若身邊全是拿著蟲子的小子丫頭,確實影響食慾,若不是這些頑童全咬定是雷公交代的,好些人都準備借口他們今日沒去覓食物而發作了。
鄧季過來,看他們弄到的蚯蚓不少,自然歡喜,吩咐伙房再弄幾十條魚煮上,六尺以下孩童不論收穫如何,每人給多加塊魚肉,自然引得一片歡呼,只幾個稍大的在不住掂量自家有未超過六尺高,待會領肉時要不要微曲著腿去。
讓孩童們將收穫全裝在木桶裡,足裝了有三大桶,自家和焦氏先領羹餚回去,與伍窕共用。
飯後,喚上車黍、韓齊、郭石等人,扛幾把鋤頭出門,田豐不知這學生要搞什麼怪,一時好奇,也跟來觀看。
前世那鄰居雞場因瘟疫倒閉,閒聊時曾說過,飼養蚯蚓其實很簡單,只要懂了技術,有無飼養坑皆可,不過鄧季第一次搞,還是謹慎些,在一塊不易積水的坡地上,讓車黍他們幾個力卒挖坑。
不知鄧季有什麼打算,問過他也不說,反正飯後無事,只當出身汗,幾個大力士分頭挖掘,速度飛快,黃昏時便挖出兩丈長,丈許寬,深五尺的坑塘,刨掉上面軟泥部分,下面全是堅硬的地表土,便算完事。
蚯蚓喜歡潮濕,但水也不能太多,否則會淹死它們,雨天能看到出逃的蚯蚓就是這原因,便撿些碎石在四周將坑口墊高,縫隙中倒入泥土,這飼養槽便告建成。
再胡亂挖些腐泥做基土,將木桶裡的蚯蚓倒入,田豐這才一臉驚訝:「你要飼養卻行?」
「是啊!」
「此有何用?」
「夫子且緩緩,容學生日後再稟?」
鄧季小小賣個關子,田豐哼了哼:「不管你做何用,我垂釣時找魚餌卻方便許多。」
「你是夫子,儘管來拿就是,誰還敢攔著不成?」
鄧季笑笑,又吩咐郭石去抬些牲畜糞便、雜草拌碎扔進坑中,蚯蚓吃食很雜,根本不用愁餵養飼料。
最後,為防止陽光暴曬,找些枝條攔住坑口,邊算完事。
扯著一臉疑惑的田豐,眾人回去,鄧季則自去與頑童們鍛煉。
渾濁燈火下,伍窕捂著傷腿,看焦氏打水為男人清洗滿身大汗,好奇問道:「聽說夫君要飼養卻行?」
沒想到嘴快的人那麼多,這就傳入自家婦人耳裡了,舉起手任焦氏擦拭身子,鄧季點點頭:「不錯!」
「那蟲豸軟呼呼的,可厭得緊,到底有何用?」
「給你看條不軟的便是!」
「嗯?」
猶在疑惑中,不顧焦氏還未弄完身上泥濘汗漬,男人已踏步上前,將她抱起向室內走去,行走間,確實有條硬硬的大卻行頂在那臀瓣上,讓她身子開始發燙。
伍氏已媚眼如絲,鄧季卻回頭招呼另一個:「焦姬,你也來!」
註:餉,通『饗』,晚飯。
(第一卷完)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1:47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43 PM 編輯
正文 41.初起
雖已是深秋時節,正午時氣溫也還是不低,半山坡上,數百山賊都將自己藏在樹蔭下歇涼。
馬蹄聲驟然輕響,驚動了山賊們,抬頭看去,坡下山谷大道盡頭,有一溜兒騎士正緩馳過來。
「諾,諾,又來一股了!」
半山坡上,一名年近半百的老賊指著那些騎士,大聲喊道:「快看清楚,有沒有打黑山旗?」
樹蔭前巨石上,望風的山賊早已看清,回笑道:「自然是有的,在咱們太行,誰敢不打旗這般膽大亂闖?」
老賊哼了聲,沉聲道:「小心無大差!」
望風的嘻嘻一笑,一臉不以為然,旁邊又有豁嘴的問道:「這是第幾股過去的人馬了?」
「第七股,只是這股也太少了些,還不足百人呢!」
「嗯,我看就五六十騎!」
「這做得什麼?張平難馳檄召人,連這點人馬也要?」
出現的騎士們愛惜馬力,速度不是很快,但距離也越來越近,那老賊已看得清楚,不由倒吸了口涼氣,喝罵道:「你娘的羅獐兒,你沒看錯?那不是官兵麼?」
聽到這話,半坡上的數百賊人亦紛紛抬頭去看,這些騎兵甲冑人馬皆披重甲,若不是當先那騎確實打著黑山旗,果然就是活脫一支官兵重甲騎。
「嘿,這支人馬雖說少了些,家底兒可不薄!」
談話間,騎兵們已馳到坡下,有人一聲輕呼,便齊齊勒住了馬,打頭一條鐵塔般漢子出列,扯開喉嚨衝他們問道:「諸位是那家渠帥麾下?在此作甚?」
看著這些器械良駒,山坡上賊眾們都艱難地吞下口水,還是那老賊答道:「我家將軍乃是眭固,前日已應平難將軍邀,領軍先去了,留我等再此迎南來的各路人馬,指引道路!」
鐵塔漢子點點頭,又問:「既如此,沾縣如何去,你等定是知曉的了?」
老賊忙指了道路,那鐵塔漢子道謝別過,騎兵隊便離了山賊們繼續前行。
看他們遠處背影,有個少年忍不住羨讚道:「好威風!老子若是也有這麼一身……」
「豈止是威風!」老賊轉過頭來,教導道:「前幾支人馬看到咱們,有這般從容麼?」
少年這才想起,之前幾支打腳下過去的隊伍,發現自己等時都是小心提防,全無這支騎兵的大氣,他便不由笑道:「他們未免也太不精細了,若咱們真有異心,還不被滅殺了?」
老賊大罵:「放你娘的屁,你沒看見人家都握著器械的麼?」
這老賊脾氣不好,平日早被他罵得習慣了,少年也不生氣,只是好奇問道:「那又如何?」
「嘿嘿,那就是人家沒將咱這幾百人馬放在眼裡,我剛才打量過,那些握兵刃的手,全穩得狠,這支騎兵,可不光是看著威風!」
「真的?」
「老子什麼時候說過假話?」
少年歪頭想想,老實道:「確實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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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前緩馳的騎兵隊伍裡,鄧季正不放心問道:「車大個,你們真不回去了?」
「呸!」鄧季雖是渠帥,可惜年紀太小,在車黍面前向來卻沒什麼威儀可言,他大怒道:「老子是那般無信之人?說過不回便不回去!」
這些卒兵大半出自於羝根麾下,張燕馳檄召各路人馬,限七日內在上黨郡沾縣彙集,定是要遇到於羝根的,鄧季可擔心得狠,若被召回去,自家損失可重。
「你都問過幾次了?」非但車黍動怒,旁邊一騎弓卒聽聞鄧季又問,也不滿插話道:「下曲陽於羝根不顧咱們而去,何必還跟他賣命?咱雖是賤命,也不能讓人輕賤如此!」
車黍點點頭:「懶顧說得不差,再說,於羝根處精壯多婦人少,你這裡則反之,如今兄弟們都找了良人,誰還真願意回去不成?」
於羝根麾下精銳,全是廣宗一戰後從皇甫嵩手下逃得性命的,那裡還能剩下家眷老小?這兩年脅裹從賊的老小婦人也不多,可謂僧多粥少,怎比得鄧季這裡婦孺眾多讓眾人如魚得水,這幾個月下來,卒兵中還未找到相好的壓根就沒有,便是謝允的娘毛氏,姿色甚好,方蒙死後沒男人看顧,也免不得要再次從人,好歹月前有鄧季做主自家挑選,選中的就是剛才說話的懶顧。
聽車黍和懶顧這般說,原於羝根麾下的卒兵們也紛紛點頭,鄧季忍不住笑道:「我這裡婦孺老弱多,要養活他們卻也不容易……」
「你擔什麼心?」對於養活這些婦孺,韓齊此時比鄧季還有信心,插嘴道:「夏日裡那般艱難都熬過來了,有你丈人在,難不成將來咱們還會挨餓?」
聽到話的卒兵都笑,為女兒日子好過些,秋收後,伍恭果然將四千石糧食如約送來,解了谷中燃眉之急,有伍氏在谷中,確實讓人放心。
伍氏糧食送來前,最後十餘日,谷中都在以蛙、鼠、草根樹皮等為食,總算沒老弱餓死,好不容易才熬過來,只要今年冬耕成功,明年夏季收穫,自給自足便再不成問題,不用仰仗別人了。
略放下心事,鄧季才沖懶顧問道:「懶顧,你究竟懶到何等模樣才被叫這名?」
這人卻是姓顧,身材容貌皆平平無奇,只因平日裡實在懶得出名,能不動便不動,才被叫做懶顧,聽聞鄧季發問,他只是笑笑不語,車黍卻笑答道:「若不是月前納了謝允他娘,有婦人漿洗,這廝如今穿的還是下曲陽一戰抹紅的血衣,這還不叫懶?」
聽到這般,免不得有調皮的打趣:「懶到這般程度,和毛氏歡好時,若你在上面動也不動,她一時來了勁頭,可怎生是好?」
眾人大笑,連懶顧亦笑,有人又替他答道:「那定然是毛氏在上,他在下了!」
老實人郭石也是得了伍氏婢女後才知道女人滋味,跟著嘿嘿笑一會,咧嘴憨聲道:「狩獵時射殺野獸,大多弓卒都要兩三箭,他只一箭便夠,我問他如何練出的,說只因懶得多射!」
郭石不是個會說謊誇大的,聽到這話,眾人又不由齊聲喝彩,大型野物別說兩三箭,若不是要害部位,身中十餘箭亦不會倒斃,發起狂來反倒更難制,這懶顧只需一箭致命,眼光、力氣、箭術都是缺一不可,端的不俗。
「你用幾石弓?什麼木料的?」
目光掃過他背上木弓,鄧季也來了興致。
「一石,桑木!」
在所有硬木弓中,最好的是拓木,只是難尋,懶顧答完,又道:「不過我覺得一石弓有些輕了,正請谷中弓匠替我制張兩石弓出來,試試能否得用,只是還需等著!」
製作一張好弓得兩三年時間,鄧季大笑道:「如何不早說,我從南陽背張牛角弓跋涉到此,正是兩石的,只是不得用,回去不妨試試,說不定便是替你背來的!」
一石是一百二十斤,雖說這時代的斤重還不到後世一半,那也是近六十斤,一石弓便已是強弓,能使用強弓且五十步內準頭不差是弓卒目前的最低要求。
只需要六十斤力氣便能拉開一石弓,聽起來覺得容易,可只拉開抵不得什麼用,少說也得連續開弓三十次以上的才算合格,還得有準頭,這對臂力要求可不低,一石便如此,兩石三石就更不容易。
這懶顧貌不驚人,沒想到竟是個不俗的,鄧季那張寶貝牛角弓,反正不能用,放著也是閒置,倒不如送他做個人情。
自從當上屯長需要上陣廝殺,當初的寶貝牛角弓便再不能隨身背著,懶顧後來入伙,竟然不知他還藏有此等利器,聽聞自然歡喜謝過。
閒談一會,已繞過好些山谷,沾縣城在望,只見城外各處錦旗招展,看著這許多人馬,韓齊好奇問道:「張將軍召集各部到沾縣,不知為何?」
車黍對黑山賊熟悉,仔細打量一會,大聲答道:「如今秋收剛過,正是屯糧時,張平難佔了沾縣尚不足,要做筆大買賣罷了!」
(另:感謝書友懶回顧為在下解惑,特此獻上人物懶顧~)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1:48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43 PM 編輯
正文 42.衝突
沾縣為上黨郡所轄,地處上黨太原兩郡交界處,鄧季一行到了近前,只見縣城城牆破損,護城壕邊尚血跡斑斑,訴說著幾日前發生在這裡的奪城之戰。
平難中郎將馳檄太行召集人馬,各部留下看山人手,所來合計也不下四五萬人,再加張燕所部,小小縣城內可駐紮不下,全都立營城外,此時已是營寨連綿相接,鄧季部人數雖少,可打著黑山旗,就表明是支獨立的人馬,也有人上來盤問,待將鄧疙瘩名號報上,那問話的便派個嘍?帶他們找地方安歇,待兩日後,渠帥再到城內參加軍議,他自家則回城內去稟告記錄。
一路走過去,黑山賊諸部情況各異,有紮起營帳的,也有寒酸到只能搭些窩棚的,只是人馬鼎沸,很是熱鬧。
羝根留下輜重裡不缺營帳,此行戰馬上也有帶來兩帳,待到了地頭,眾人便開始安營。
才一會功夫,外側起了喧鬧,卻是有卒兵與旁人起了衝突,鄧季等忙跑過去查看,原來是左旁安札的隊伍中,有人污自家麾下偷馬,起了摩擦。
見狀,鄧季不由暗自冷笑,旁邊這支隊伍有七八百人,定是眼紅自家甲冑精良、戰馬肥駿,又欺這邊人少,心生不良要尋隙生事呢。
如今鄧季也不是怕事的,弄明事端,讓郭石沿營帳外十丈畫條線出來,所有人撤到線內,冷冷喝道:「是非如何,爾等自知,若有敢越此線者,視同心懷不軌,圖謀友軍,定殺無赦!」
鄧季年幼連嫩,話雖說得生硬,可只有這點人馬,那些嘍?那個會怕?對面渠帥也不是好脾氣的,札甲馬甲倒也常見,可那些戰馬委實高大神駿,惹得他心癢難撓,當下便不管不顧喝令嘍?撲過來。
札甲馬甲戰馬讓嘍?中無數人眼紅,自家這邊人馬可不少呢,慢了可就分不到了,一時人人爭先,還有不少兵刃都來不及拿,空著手便跟著人潮撲上來。
這種時候心軟留手的總要吃虧,得了鄧季事前吩咐,這些嘍?們剛跨過那條線來,迎面已有刀槍箭雨飛來,一點不留情,頓時就奪走十幾條人命。
眼見身側同伴嚎叫著倒下,眼前一幕出乎意料,眾嘍?才知他們真敢動手殺人的,一時膽寒,隊伍又如潮水般退了回去。
鄧季等不過寥寥六十餘人,對面渠帥怎能料到搶先出手的居然是他們,又見手下嘍?不爭氣,頓時怒火中燒,大喝道:「殺!給老子全殺了,再敢後退者,老子砍了他!」
剛才是出乎意外,準備不足,如今渠帥在後不饒,嘍?們也惱恨,這次再來便是真個相互絞殺了,不過這支賊兵人數雖多,卻根本沒什麼章法可言,比不得鄧季手下全是精銳好手,只是一個照面,又躺下數十人。
六十餘卒兵排成數列,前排為槍卒與力卒,次排刀盾卒,最後弓卒,各種殺人利器相互配合,這裡場面混亂地界狹小,生事的隊伍人數雖是鄧季等十餘倍,卻難施展開來,發揮不到多少優勢,又沒弓箭手,一時竟鬥不過這數十卒兵,只見前排嘍?不停歇倒下。
雙方纏鬥一會,那渠帥不由又怒又急,張燕便在沾縣內,豈能容自家在他眼皮底下生事,初始不過仗著人多,想在其麾下巡查騎兵趕來前將這幾十人馬一口吞了,事後他們成了死人,罪過全推在其頭上就是,誰知這數十人竟如此難纏,吃虧的反倒是自己。
他心裡才剛開始焦急憂慮,斜刺裡已有六七百重甲騎衝到,將械鬥雙方團團圍住,那些圍攻嘍?頓時大驚,渠帥還沒下令,便已一窩蜂退了出來。
重甲騎頭領環視一圈,只見地下已躺著兩百餘屍體,對這些烏合之眾,鄧季麾下六十餘卒游刃有餘,根本就沒吃什麼虧,只有兩名刀手輕傷,仍堅持與同伴一塊持械肅立著。
「可有人替我解惑?」
黑山賊內部出現這種事情,就是在打張平難的臉,而且是當著那麼多人面打,重甲騎首領提長刀越眾而出,臉色非常難看。
對面那渠帥卻是認得這位重甲騎首領的,不等鄧季張嘴解釋,他便一臉小翼靠過去:「孫將軍,卻是這些蟊賊想盜我的馬,有部曲看到,這才起了爭執!」
自家身為賊眾之一卻罵別人為蟊賊,這位渠帥有些好笑,不過他也不笨,立即將對方盜馬改為想盜馬,一字之差,自有奧妙。
這重甲騎首領年約四旬左右,臉面修長,鬍鬚只有稀疏幾根,不過左臉頰上一道傷疤破壞了面部美感,目光掃過面前這人,他冷冷問道:「是誰看見,物證何在?」
孫將軍面色不善,這渠帥已出了一身冷汗,不過他平日便是個思緒敏捷的,忙指著地上一具屍體,道:「是他看見的,卻被這些蟊賊殺之滅口了,物證麼,卻是鄙人的坐騎,只因發現的早,並未被盜走!」
這話就是睜眼瞎說了,重甲騎首領未置可否,轉頭看向鄧季等處,問道:「你等何人做主?出來說話。」
輪到自家了,鄧季忙擠出陣列,揖手道:「區區姓鄧,賤號疙瘩,見過將軍!」
見鄧季如此年輕,這人面色微訝,不過仍問道:「這人所說如何?」
「不實!」
「哦?」
鄧季冷笑一聲,解釋道:「張平難召集我等來此,兩日後方才聚會,時日尚多,賊欲盜馬,豈能選白晝之時!」
「再說,」不顧那渠帥面上汗如雨下,鄧季沉聲道:「我等剛到,營帳尚未立好,並無人出營,便是廝殺時,也只守護自家營房,旁側觀者甚多,將軍不妨詢問,是非曲直自然明白,鄙人所言若有虛假之詞,請取項上人頭!」
「不錯,我也是這般想的!」
重甲騎首領眼中凶光一閃,長刀翻過,那渠帥頭顱頓時與身體分了家,鮮血泉湧而出,灑了他胯下戰馬一身。
其實這裡形勢明眼人一看就知,只是這首領似個講理的,鄧季還道有得辯白一番,誰料人家一點也不拖泥帶水,直接將那渠帥砍翻倒地。
他一時倒忘了,這全都是賊人,不是官府辦案。
眼見自家渠帥丟了性命,嘍?們免不得個個心驚膽顫,那人長刀將地上頭顱挑起提在手中,環視一周,問道:「如何,可還要本將去旁側別部問問?」
早有嚇破膽的嘍?伏地請罪:「是我等見他甲冑精良,不合起了貪心,還請孫將軍饒命!」
有打頭的,其他人想再抵賴也不成,不過片刻,嘍?們便跪了一地,叩頭如搗蒜,只乞活命。
殺渠帥也就夠了,那孫將軍這才冷哼兩聲,道:「張飛燕也無需你等這般烏合之眾,殺你等還污我寶刀,爾等便自回去罷,待重選渠帥出來,再到滹沱河去請罪!」
鄧季不知道,當初張燕起事時,因剽悍敏捷,得了個「飛燕」名號,如今卻只有麾下老賊們敢如此稱呼,這位孫將軍名叫孫輕,兩年前也是太行諸山賊之一,後與另一股山賊王當領部眾投奔張燕,才讓張平南勢力大漲,獨秀太行。
除之前鄧季見過的杜長,這孫輕,沒見過的王當,張燕麾下還有左校、郭大賢、左髭丈八三部,都是最得用的將領,太行群盜中赫赫有名。
地上嘍?們聽聞能得活,自然都叩頭拜謝不已,待孫輕不耐煩時,才收拾起家當回山中老巢去。
料理完這些嘍?,孫輕才躍下馬來,在鄧季面前站定,拍他肩膀笑道:「小子倒也難得,不如領你部眾投了張飛燕,到我麾下來干如何?給你個軍侯做,不算虧待罷?」
方才一戰,雖說那些烏合之眾實在太不堪了些,但以六十人敵八百許,有此戰績,鄧季所部確實足自傲,也讓孫輕起了招攬之心。
這六十餘卒雖不多,但要真個單挑放對,他麾下能敵過的卻也不多。
雖說背靠大樹好乘涼,可鄧季是打算將來要去投奔曹操的,沒想一輩子做山賊,自然是搖頭拒絕了。
可憐鄧季對這時代所知太有限,不知張燕日後也是要降曹操的,且還被封平北將軍,不過那得等十九年之後。
少年拒絕,孫輕免不了失望,不過人各有志,倒也沒多說什麼,閒談兩句,領重甲騎們又自去各處巡查。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1:49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43 PM 編輯
正文 43.聚會
黑山群盜大小渠帥們聚在一起,足有百餘名。
自家人馬雖然少,但鄧季現在身份好歹也是一方(注1)渠帥,還是有一席之地的。跪坐在屬於草蓆上,他對「一席之地」這成語也有了更深入的理解。
對後世人來說,長時跪坐確實讓人感覺不習慣,剛在涉侯國野外山谷安定之初鄧季也曾想過讓木匠造些凳子、椅子出來,可思來想去,這時代對禮儀的執著實在固執到一個難以改變的地步,就他所知,不少俘將就是因為對方禮待而投降的,無禮、失禮能輕易就與人仇怨,跪坐正是一個人對待別人態度端正嚴肅的表現,表示你對他人的正視,傳統絕對不是說變就變的,要扭轉這種認知和風俗,得窮數十年之功才行,鄧季自認沒這個本事。
人前必須得跪坐,人後坐椅子不如靠榻隨意舒適,因此椅凳這種簡單的發明也只好擱置,委屈自家膝蓋去適應。
大大小小足有百餘位渠帥跪坐在原縣衙大廳裡,草蓆連成一片,自然擁擠,肩並著肩,人擦著人,最前列、最靠近平難中?將張燕的自然是大股山賊的各方渠帥,有識得的輕聲指點,那是楊鳳、劉石、雷公、司隸、眭(sui)固、於毒、於羝根等,至於後排小渠帥們,人馬只有數百、甚至如同鄧季般只帶數十人來參加的也不在少數,不過大家相互沒有隸屬,身份上還是平等的。
不同後世某些場合身份最高者總在最後才登場,張平難來得比所有人都早,端坐在主位等各家渠帥到齊,有專人點過,便開始軍議。
「諸位,」他的聲音剛響起,下面人群中頓時就鴉雀無聲,大家都認真傾聽:「秋收已畢,具探馬來報,並州刺史張懿督雁門、西河、太原三郡官府,徵調民夫四萬,共輸今年租賦,合計有百二十萬石,欲經上黨到洛陽去交付!」
沒有任何廢話,張燕開口就直奔主題,下面諸家渠帥卻被這突然聽到的消息震得目驚口呆,乖乖,一百二十萬石糧食,那得堆多高,得裝幾個糧倉?
「押送官兵多否?」
「三郡太守如何肯聽刺史的?」
「往年不是各郡自運,走西河達東河轉洛陽的麼?」
「官兵如今在何處?」
「何人押運?可有細作混入?」
片刻後,大廳裡便如同炸開了鍋,前排渠帥你一言我一語搶問著各種問題,後排沒資格提問的則相互交頭接耳,宣洩自己的訝異和興奮。
群情洶洶,縣衙大廳裡亂成一團,鄧季坐在最邊遠的角落裡,也被這消息雷到,驚訝得不成,前兩月還在為熬過青黃不接的夏季、填飽肚皮拚死拚活,如今便聽平難中?將要領大家幹一票上百萬的大買賣,如何不驚?
養活一個人口,年耗糧也不過才六石,一百二十萬石足夠二十萬人白吃年餘,若是節省著用,兩年也沒問題。
輸糧民夫四萬,那就是四萬輛運糧車,四萬頭拉車的牲畜,這也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張懿這是發那般瘋?調集這麼多財富一次運送,不是擺明請山賊們來搶麼?
鄧季有自知之明,在座沒他的說話餘地,耳朵裡聽著大方渠帥們不停搶問,腦中則迅速消化著得到的各種信息。
提出的問題層出不窮,張燕卻只是笑而不語,一概不答,等嘈雜聲音漸漸沉寂下來,才又開口道:「諸位當知,並州各郡以往俱是各自輸糧上京,張懿本也沒這般能耐調動諸郡。」
到這世後,鄧季也知曉了一州刺史並非比郡守更高的行政單位,在郡縣制度下,西漢初設刺史監察諸州郡縣官吏,有舉報權而無處置權,只是將所見湊給天子而已,人選也由天子臨時指派,俸祿只六百石,相當於縣長,還不如縣令,後來職權俸祿漸漸增大,在地方上也有了常置的行轅,到這時俸祿已漲到二千石,與郡守和國相平級,但與郡守還是沒有直接的隸屬關係,這位張懿能調動三郡力量,當真是不易。
東漢衰落,這時候的並州九郡,由於匈奴、鮮卑、烏桓、羌等外族不斷襲擾,五原、雲中、定襄、上郡、朔方五郡早已名存實亡,不在漢室手中,還能控制的也就剩上黨、太原、雁門、西河四郡罷了,如今連雁門與西河都不甚穩固。
「並州西有匈奴(注2)、東有我黑山賊,而匈奴反叛之心益顯,」張燕臉上露出個自嘲笑容,繼續道:「二者選其弱,在官府看來,我等山賊可比匈奴易敵,為此故,今年便捨了西河,改走上黨!」
「這等輸糧入京,官府也料定我黑山要劫的,方才諸郡合力,倒非張懿一人之功!」
「據探馬回報,此番有刺史所轄並三郡官兵合計兩萬五千人押送,由張懿親領,三天前已到太原郡盂縣!」
聽到並州官兵的數字,坐前列的楊鳳忍不住插嘴問道:「將軍,不知官兵是郡縣兵還是戍(shu,與戌xu不是同一字)卒?」
「一萬戍卒,其餘為郡縣兵,且全為騎兵!」
「嘶!」
幾名渠帥嘴裡都倒抽了口涼氣,並州處邊境,與其它州不同,除了郡縣兵外,還駐有戍卒。這些戍卒常與外族交戰,又都是服兵役長過郡縣兵的老卒,戰力比起京師的衛士來差不了多少,若不是他們無故不得離開戍守之地,黑山賊絕不敢如此放鬆。當然,鄧季更不知道,日後縱橫一時的並州鐵騎主力便來自這些戍卒。
「張懿膽子倒大,居然敢調動戍卒!不怕天子治罪麼?」
笑語接上發問的是於毒,對於並州刺史張懿這位老對手,張燕還是很瞭解的,他點頭答道:「如今天下紛亂,只要租賦運到京師,些許小過,天子想必亦不會為難,且獻上財帛之物,尚有十常侍之流遮掩相助呢!」
「就是,有十常侍這等奸佞在,罪過財帛可化!」
「據說當初盧植不願賄,監囚回京議罪;張讓向皇甫嵩索錢未果,免其左車騎將軍位,削侯六千戶!」
「若非此等小人,吾輩焉能做賊?」
「還有大將軍何進呢?據說本乃屠戶,因其妹得居高位!」
「黨人也抵不得甚用,如此大漢,焉能不亡?」
「閹宦外戚百年之瘤,天子不能制!」
因提到十常侍,莊重的軍議頓時變成了聲討,彷彿廳中座的不是山賊而是大漢忠良。情況已基本闡明,待諸方渠帥再發洩一陣,張燕才道:「若放官兵安然過去,我黑山賊定遭人嗤笑!」
山賊恐丟了顏面遭人笑話,放在後世這事本身就是個笑話,可在這時代,卻是件理所當然的事。
「況且,那百二十萬石糧若能劫到,大家日子可要好過許多,」張燕頓了頓,方肅然道:「我決意與其一戰,諸位若有不願,可領軍自去,燕絕不為難!」
大老遠把人招來,若真就此回去了,在太行還有日子好過?況且聚來的諸股人馬人多勢眾,有這麼多糧食牲口好搶,誰願意放過?大小渠帥們誰都不願示弱,一時全跪伏下去,異口同聲:「但憑將軍驅使!」
張燕滿意地點點頭,戰前動員結束,接下來就是佈置戰術:「官兵謹慎,令偵騎四出,吾等七萬餘眾,絕難得伏擊,只好結陣對敵!」
黑山賊人多,官兵精銳,正面硬碰勝負各半,張懿未嘗也沒有借糧草為餌,一舉除黑山賊的意圖,不過張燕已拿定主意,他大聲道:
「此去西南百十里地,有一小縣名陽邑,官兵欲入上黨,陽邑乃其必經之路,城外地勢平坦,正好廝殺,各部明日五更造飯,已時開撥,先取陽邑休整!」
「諾!」
注1:按黃巾舊例,各部稱為方,統領為渠帥。
注2:漢末匈奴泛指南匈奴,東漢初年匈奴分裂為南匈奴和北匈奴,南匈奴依附漢室,入居河套地區,北匈奴留居漠北,受漢、南匈奴、鮮卑、烏桓等攻擊,不斷西遷,最後入歐洲,因歐洲人不承認引得歐洲動亂,各民族大遷移的野蠻人就是匈奴人,有歷史記載的是北匈奴最後遷到康居國,在今天巴爾喀什湖和鹹海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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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esde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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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8-22 01:50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44 PM 編輯
正文 44.初戰
拿下數百縣兵防守的陽邑沒任何難度,甚至都沒發生戰鬥,發現黑山賊大軍壓境時,陽邑縣長、大戶全選擇了逃離城池而不是堅守。
有陽邑縣長逃出相告,又有斥候回報,輸糧大軍行到晉陽便止步,民夫車輛全躲進城內,只張懿領著官兵迎上來。
與張懿提前對戰沒什麼好處,若黑山賊戰敗,自然一切休提,若官兵戰敗,輸糧隊膽怯,再不會出城南下,不論勝敗這筆糧食都難到手。斥候回報官兵動向後,張燕又帶著黑山賊迅速退回沾縣,若張懿領兵再追來,還可退回太行中去。
官兵全有坐騎,行軍速度快得多,不過黑山賊人多,太行中精壯不下二十萬,張懿也害怕離得太遠,一旦被張燕纏住,黑山賊分偏師取晉陽可就危險,並不敢過於逼近。
你來我往試探兩番,一時竟成僵持之局,張燕擺出一副不見糧草絕不與其見陣的架勢,京師百官和衛士們可還等著領俸米,張懿不敢過多耽擱,只得又領輸糧隊上路。
其實以往已交手過幾次,有這兩萬五千官兵在手,還有小半是戍卒,張懿有信心黑山賊就算來十萬之眾,他也能殺退,只是護糧草要多費力氣罷了。
果不其然,出晉陽剛過陽邑,斥候回報,黑山賊又從後面追來,官兵忙列陣以待,民夫們在各郡官吏率領下,也自持械警戒,在張懿心裡,這四萬民夫是他為防萬一布下的後手,所調大半是服過兵役的農戶,讓各郡配置上器械不說,領隊也全挑不缺膽略的郡吏。
這一次,張燕沒有再退讓,遠遠結好陣勢後,七萬黑山賊緩緩壓上。
秋風肅殺,落葉蕭蕭,曠野裡萬物驚避,大戰一觸即發。
兩軍只隔一箭之地時,張燕方止住前些,剛穩住陣腳,官軍隊伍裡一騎打馬飛出,手舉長刀來回奔馳兩趟,耀武揚威好一陣,方大聲喝道:「某乃西河楊居,誰敢出戰?」
這就是所謂的陣前邀戰了,在後世,此等行為或許被視為可笑,可命亂箭射殺,但此時勇者挑釁單挑廝殺,最易讓人熱血沸騰,卻是鼓舞士氣的不二法門,注重禮節、君子風度的這時代人,絕不會下達射殺命令。
見楊居出陣,官兵陣裡頓時一齊喝彩,黑山賊眾中左髭丈八按捺不住,飛出迎敵。
「左髭丈八來也!」
這位名號為左髭丈八的將領,左臉上長著刺蝟般硬髯,右臉卻光潔無須,甚是怪異,因此得了這號,不過他向來武勇,躍馬直奔楊居,不過兩合,刺傷其肩臂,見楊居負傷逃回,黑山賊群中俱都大聲哄笑起來。
自家得了頭彩,張燕自然大喜,令旗一揮,喝聲道:「前軍迎敵!」
便有騎卒飛馬去傳令,一會功夫,黑山賊中前軍萬餘人便脫離本陣,往官兵陣勢衝去。
這萬餘人前軍歸劉石統一指揮,卻是由三股大賊合兵組成,於羝根所部便在其中,卻不少精銳之士,只是,黑山賊各部混雜,平日又沒編製過,衝起來未免陣型凌亂,隊伍裡更是十八般兵器都有。
黑山賊前軍萬餘奔跑迎來,遍野裡響起粗重的喘息聲,初歷戰陣的新卒免不得手心出汗。官兵多為騎卒,只有盾兵和弓手下馬佈陣,那裡肯輕易放這些黑山賊壓近,待大隊人馬進入射程,陣中別部司馬扯紅脖子,吼了聲:「射!舉盾!」
三排弓手早扯動手中利器,弓如滿月,聽到喝令,俱都鬆手放弦,漫天箭雨頓時劃破蒼穹,直落入山賊們的衝鋒陣中,山賊中也有射手彎弓還射,慘嚎聲在兩面陣中驟然響起,拉開了鏖戰序幕。
官兵弓手比山賊多,也整齊得多,這一波箭雨至少帶走七八百條黑山賊性命,有人直接被勁疾射穿定在地上,發出臨死前的哀鳴,但沒有人肯發慈悲理睬停留,全都直接從他身畔奔過,衝向前方。
在己方弓手射出的第一時間,最前端刀盾兵們便高舉起盾牆,對面稀疏射來的箭傷害並不大,在弓手第二輪箭射出的同時,後排兩翼五千重甲騎士已策動戰馬,往黑山賊群衝殺去。
「左翼速向中接應!」黑山賊各部太雜,不能如同官兵般組出純粹的兵種,只是簡單分前後左右中五軍,若再要細分,那就是各渠帥統領的所部了,憑前軍萬餘人,上前只有給屠殺的份,見官軍重甲騎發動,張燕忙指揮左翼上前接應。
左翼也有萬餘人,是由於毒統領。鄧季所部便在其中,兩軍上十萬人的廝殺,這六十餘卒在其中連朵浪花都掀不起來,一個不慎便有覆滅之禍,由不得他不小心翼翼控制住戰馬速度,絕不越過步卒上前。
自家一身重甲顯眼,形似官兵,為防止被其他山賊誤認,鄧季還讓所有人都在頭盔上包裹上已許久不用的黃巾。
最前端,官兵重騎已突入黑山賊前軍之中,所過處一片人仰馬翻,凡擋在這股重甲洪流面前的,全被不留情地碾碎踢開。
被戰馬撞飛的,被踏倒的,被武器砍翻的,多不勝數!鮮血皮肉碎骨四下飛舞,嚎叫怒罵哀鳴充斥野地。
「擋住!擋住!」
剛一接觸,前軍便損失慘重,若不是張燕事前許諾所獲由前軍多得,才沒人願意來充當,劉石忙著大聲疾呼,吆喝精壯們撲上去,兩軍糾纏在一起,官兵弓手威脅大降,只要擋住他們,等左翼靠上來,說不定能將這股重甲騎全殲。
不僅於羝根部,黑山賊中好手亦不少,要止住這些重甲騎,將他們攔腰截斷最能建功,十幾名長戟手從旁斜衝過去,趁其不備,揮動武器去勾勒戰馬馬蹄,亦有長槍手捨武器去絆,霎時就放翻數騎,後面官兵忙帶坐騎避讓,造成不小混亂,衝勢終究被止住。
山賊們頓時士氣大漲,一個個捨生忘死撲上,官兵陣中張懿見重甲騎失了銳氣,令旗揮動,一支四千餘人的輕騎撲出,飛馳接應重甲騎。
騎兵速度快,黑山賊左翼先出,官兵輕騎則後發先至,已一路砍殺進去救援,尚喜不多時於毒已領軍趕上,大軍衝散官兵隊形,兩軍又陷入混戰。
鄧季領著麾下也與官兵對上廝殺,在混戰場,得小心被大股官兵撞上,注意這六十餘卒保持不分散,還得護住近戰能力不強的弓卒們,很是費心力。
弓卒們雖然近戰不強,可都是選出的好手,二十步內幾乎都能做到箭無虛發,自家又只有這緊團在一起的六十卒,也不怕誤傷友軍,好幾次鄧季等剛要接敵,耳邊弓弦響動,前面官兵便已捂著面門倒下。
很少有人在混戰場防備弓手,交手幾撥小隊官兵後,弓卒們殺傷反倒最多,韓齊等刀盾卒沒長兵器,卻連出手機會都沒搶到。
各處轉戰廝殺,不一會,終碰到一隊近兩百人的官兵輕騎,看見鄧季等立時便打馬衝來。
輕騎無甲護身,弓卒們第一時間彎弓搭箭射去,還沒照面官兵騎隊中就有七八個人中箭跌下馬來,可惜優勢止於此,兩隊相距並不遠,懶顧沒能再開出第二弓,對方已殺到近前。
「殺!」
戰馬相交瞬間,鄧季一聲如雷爆喝,長槍疾探,率先挑落一人,槍卒們亦不甘示弱,盡力避開對方向要害揮來的武器,將敵人刺下馬來。
車黍揮動大砍刀,衝入官兵騎隊中大砍大殺,硬生生攔腰截下後隊,韓齊等刀盾卒得了機會,忙擁上好一陣砍瓜般殺過。
待兩隊交錯而過,重整隊形時,官兵騎隊的軍官悲哀地發現,麾下已少了近八十騎,而對方,僅跌落一騎。
「衝!」
這次輪到鄧季帶隊反衝,沒有任何猶豫,六十重甲騎踩著轟鳴聲,一頭撞入官兵群裡,如虎入羔羊,沸水潑冰。
兩隻官兵騎兵都被分割開來,眼看損失不小,中軍裡張燕看得清楚,頓時大喜,吼道:「傳令右翼楊鳳,揮軍衝撞官軍本陣;傳令於毒,待中軍壓上接替後,自去取糧秣;杜長、孫立、王當、左校,給我殺上去,滅眼前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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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esde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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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8-22 01:5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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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5.文遠
得張燕下令,黑山賊已是全軍掩上,一副要全殲戰場中央那數千騎兵的樣子,並州刺史張懿亦不由變了臉色。
中央還有數千戍卒,絕不可能丟棄不顧,除將已無大用的兩千弓手撤入送糧隊後外,張懿亦推動後隊官兵壓上。
兩支大軍很快靠近中央,雙方都得了生力軍,新一輪廝殺又起,喊殺聲震天,生物勿近,絞殺到現在,空氣中飄著濃重的血腥味,下風三四里地外尚能聞到。
「左翼!左翼軍向戰場左側靠攏!」
得了新的軍令,餘毒大聲招呼,親兵們忙四奔出去傳令,趁官軍大隊沒到之前將聲音傳到戰場各個角落。
「左翼為何集結?」
問話的是黑山賊中一位驍將,剛在圍攻中將第三名重甲官兵刺落,他面目醜陋,臉上刺有黑山二字,同樣身披重甲,只不知是哪位渠帥麾下,一支長矛在馬上使得潑水不進,很是搶眼,鄧季已看他領四十餘名精騎數次穿透官兵騎隊,本事絕不在車黍之下。
刺字驍將只是一人之力,論整體實力,鄧季這支隊伍比他還打眼,領隊奮力靠過去合攏,渾身浴血的車黍已大聲笑道:「不論為何,咱們只管聽命就是!」
將陷入戰場各角的人馬召集回來甚是費力,兩隊都想不通於毒為何下此命令,只能暫合兵一處,拚力往左側殺出。
並非於毒軍令管用,卻是平日受張燕之威所懾,除了他們,左翼各部俱都不明所以,卻也一樣盡力往戰場左側殺出去。
還好一路未遇到大股官兵糾纏,有這刺字驍將和車黍兩個打頭,精兵在後,行進頗快,沿途又有不少山賊隊伍並入進來。
待突出戰場,於毒所部已在戰場外,他身邊尚有兩千精壯,其餘想必亦被衝散了。
將主戰場留給中軍後,屬左翼的各部亦陸續趕來,能戰的尚有六七千人,待片刻再無人殺出,於毒喝令道:「張平難有令,吾等左翼軍出前搶奪官兵糧秣,諸位跟我上!」
張懿所有兵力都已被張燕纏住,運糧隊只剩民夫還在,聽聞此言,連鄧季在內所有人頓時大喜,當下往戰場後方四萬輛運糧車撲去。
前列所對民夫萬餘人,卻是太原郡所征,見大隊黑山賊舉著明晃晃刀槍撲過來,隊伍裡不可避免的發生了騷亂,有膽小的轉身欲逃,只是還沒跑出幾步,身後「嗖嗖」一排箭飛來,將他們全射得刺蝟一般。
其餘人等驚嚇不敢再動彈,三郡官吏才忙著打氣:「何處可逃?即便逃過今日,他日尚有國法不饒,你等可想好了?」
「爾等也曾為郡縣兵、戍卒、衛士!膽氣何在?」
「賊人不過數千,吾等三郡民夫共有四萬,為何懼之?」
有郡吏不停打氣,民夫們慌亂才漸停,開始記起當年軍伍舊事,各逐漸握緊手中短刀。
眼前民夫漸成模樣,於毒卻一聲冷哼,指著前方沖身畔大喝道:「此等老邁之輩,早已握不穩刀槍,吾等一鼓可破,然否?」
「然!」
「殺!」
隨著於毒大喝,所有精壯亦隨之狂吼起來:「殺!」
兵役結束後,農夫們每日相伴的是鋤頭而不是刀柄,若沒拚死之心,便不會再有多少戰力,且官府給民夫發放的器械僅有短刀,就算當年之勇還在,能用得慣的也不多。
道理人人明白,前後民夫足有四萬,人數雖是己方數倍,卻沒誰會害怕。
「啾......!」
黑山賊蜂擁而上,大部已入了射程,張懿撤下來的弓手再次出手,二千隻箭帶著尖刺的破空聲怒射,衝在最前排的黑山賊瞬間倒地大片。
「糧秣就在眼前,衝!」
於毒那肯放棄,扯著喉嚨大聲喊叫。
除了於毒,各家渠帥亦拚命鼓動向前,要少受箭雨就得加快速度,在他們喝動下,黑山賊們開始亡命前衝。
弓手又射了兩輪,帶走千餘條性命,黑山賊這才撞入敵陣,短兵相接。
「操!」
狠狠將一名弓手刺翻,鄧季不由痛聲大罵,其所部兵精人少,每個卒兵都來之不易,這次衝鋒中亦有人中箭,五死十餘傷,自惹得他心痛不已。
以往弓手前後有刀盾兵護衛,此番張懿將他們獨自調入民夫隊中,哪裡還有這般好事,為射殺賊寇又不得不站到最前排,被黑山衝進隊伍裡,形式逆轉,頓時成了待宰羔羊。
民夫們亦在郡吏吆喝之下逼上,人數雖多,不過畢竟大多都不再適應廝殺場,於毒帶大隊迎上接觸廝殺一會,他們便節節後退,前面的後退,後面自然止不住陣勢,隨本郡官吏斥喝斬殺,也是無用。
鄧季怒火中燒,並未上前迎擊郡吏們監督的民夫,直帶隊衝殺了數十弓手洩憤,這才稍平復下來,看四周儘是被追殺驚慌失措奔逃的弓手,他才醒悟過來,厲聲喝道:「器械跪地降者不死!」
自家這股山賊非但士卒稀少,精壯亦不足,車黍知他心意,亦止了追殺,領人一起高呼:「器械跪地降者不死!」
官兵身份固然可貴,卻比不得性命重要,並不是人人都如韓奇一般,聽到呼喊,無路可逃的弓手便紛紛跪地求命,不過場面混亂,剛才幾波箭雨又積累了不少憤恨,別部人馬可不願跪地者就饒過,誤殺掉的也不在少數,待車黍等分開制止,收攏降卒,也只得三百餘人。
民夫後退,這邊數千運糧車便無人看顧,看這些牲畜糧車,黑山賊們自然心花怒放,於毒領軍繼續往前衝殺,鄧季卻指著俘虜們道:「子義,地上撕衣物將他們綁縛了,你領刀盾卒、弓卒原地收集器械,押他們先走!」
韓奇領命,鄧季這才帶著槍卒、力卒往前去追於毒大軍。
太原郡民夫一路後退,撞入雁門郡民夫中,衝散隊伍,眼見已成崩潰之勢,不料後陣中突然跳出一員小吏,領數百吏員、民夫反覆衝殺,竟硬生生將於毒軍攻勢止住。
兩郡官吏得了空,這才忙又組織民夫壓住陣腳,與黑山賊們僵持住。
那小吏只十七八歲年紀,身材將近八尺,五官端正,卻有股英氣逼人,使一柄丈二長刀,驍勇敢戰,何處民夫止不住敵勢,他便領人殺過去解救,這般來回衝殺數次,才一會功夫,已血染衣袍,全身盡赤。
鄧季上來時,先前識得那面上刺字的驍將已按捺不在,領麾下精騎撲了上去,相交數合,便被那小吏一刀劈下馬來,取了首級。
刺字驍將的武勇鄧季可是親眼見過的,居然不是這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少年數合之敵,讓他頓時吃了一驚。
少年左手提黑山中驍將的首級,右手執刀,殺氣凜然,頭領被殺的那些精騎都呆住了,周邊黑山賊們則不自禁往後退了一步,眼見如此,少年高舉首級沖賊眾們大聲道:
「雁門尉曹掾史(注)張文遠在此,誰敢一戰?」
張文遠?鄧季嘴裡咀嚼了兩遍,待反應過來時,眼前一黑,差點跌下馬來。
這位,難不成就是日後威震逍遙津,能止東吳小兒夜啼的張遼?
田豐字沒記住,這位可不比他,《三國》裡那麼多篇幅有過,又加遊戲裡鍾愛,張遼,字文遠可是記得一清二楚的。
鄧季萬般想不通,若真是他,為何趙雲不是少年將軍,這位是,三國裡卻未提及?奶奶的,他都快迷糊了!
那誰誰誰,你坑爹呢?
天下同字的人多了,眼前這少年不一定便是張遼,可若不是他,三國哪裡還有一位驍勇如此的張文遠?
「誰敢一戰?」
鄧季還在發怔,少年又高喝了聲,於毒之下數千黑山賊被他威勢奪魄,竟無人敢發一言。
左側西河民夫亦已趕過來,太原雁門民夫已重整旗鼓,見少年如此威武,頓時士氣大漲,喝彩聲不斷,於毒料不可取,心想奪下的糧車牲口已有萬餘,還是先將它保住,剩下待張燕殺退官兵,領大隊前來再說。
於毒下令,黑山賊們慢慢後退,留大隊繼續與民夫相持,只分人去拽後面拉車的牲畜,使之彼此連接,十餘輛糧車一起,吆喝著往後離開。
民夫們戰力不高,能止住賊人攻勢已不錯,追殺卻是妄想,只憑他單槍匹馬畢竟有限,這名叫張文遠的小吏也只能眼看黑山賊們拉運糧車遠去。
註:尉曹掾史,郡國屬吏,主徒卒轉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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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esde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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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44 PM 編輯
正文 46.良機
於毒領軍押牲畜糧車浩浩蕩蕩撤回自家後隊的時候,正交戰的兩軍人馬都有看到,糧秣被劫,事後天子問責不說,在老對手面前也輸了一合,張懿說不出的沮喪,救出陷陣中的騎卒後,率先鳴金收兵。廝殺了這許久,士卒們漸疲,張燕亦隨之收兵罷戰。
回營查看過,左翼諸軍這次得了四十餘萬石糧,此行總算不虧,免不了將領軍的於毒誇讚一番。
見其餘諸渠帥面露不忿,還有人道對陣一群民夫,卻未竟全功,該重罰才是,官兵手裡尚有八十萬石,張燕也不願放過,戰事仍舊未歇,少不得他這平難中郎將一一排解,將情緒引導到官軍身上去。
於毒沖那些不滿的瞪大眼,卻也無可奈何。
四十萬石不是少數,交戰時也沒個放置地,若被官兵再奪回反倒不美,想來想去,張燕派杜長領軍一萬,先將這些糧秣押送回滹沱河老巢去,待戰後分配,順便再召人馬來相助。
新降未附,人心不穩,鄧季俘到的三百弓手留下也不妥,便讓韓齊領刀盾卒、弓卒押送,與杜長一起上路,到中途再轉道回涉侯國山谷去。
張懿一戰丟了四十餘萬石糧,此後再不肯輕出與戰,張燕少了一萬精壯,也不敢太過逼人,此後兩軍走走停停,相互對峙,幾番試探,局部廝殺,手段用了無數,卻都無可奈何。
戰線綿延,竟一直前移,不兩天便出了太原,入上黨郡。
以黑山賊對太行周邊地界的瞭解,張懿想要在前路設伏亦無可能,好在一路南下,入上黨境內後,上黨太守張楊親領八千郡兵來援,才讓他稍微安心。
官兵援軍到來,卻是一隻生力軍,張燕提了小心,控制賊兵不上前太過逼近,得了這空,張懿忙讓郡吏們催輸糧隊快行。
可惜好景不長,輸糧隊行再快也有限,又兩天後,黑山賊杜長糧秣還沒送回滹沱河,已派偏將另領三萬餘精壯趕來,張燕與張懿這對本家老對手,如今還得加上個張楊,三張領大軍在涅縣東南又大戰一番,卻都沒討到什麼便宜,因兵疲而再次罷手。
涅縣城矮民少,並不可守,張懿等歎息一番,只得又繼續向前。
涅縣之南便是濁漳水,仗著比官兵還要熟悉地勢,張燕早派軍繞路將河上渡橋盡數燒燬,官兵也無法在數萬黑山賊面前成功搭橋,只得沿河北岸緩走,過不了河,連襄垣城也不能進,直入潞縣境內。
沿途所遇也有不少大戶村寨,難得黑山賊大軍出動,反正官兵有糧車拖累,速度不快,有所遇張燕必下令擄掠,數萬大軍之下,未逃離的那家抵擋得住?還好他不是個嗜殺的,取下村寨擄走錢糧也就罷了,後來有人學了乖,主動獻上錢糧勞軍,張燕才放過。
一路相互廝殺試探騷擾,雙方士卒皆疲倦不堪,鄧季也是如此,涅縣一場苦戰又損失了八名卒,他自是心疼不已,這時距涉侯國已不遠,官兵手中糧食雖多,但等奪下來再分到自家手中卻有限,若不是恐張燕發怒,又想弄明白那自稱張文遠的少年是否就是張遼,他真想領人轉道回谷了。
陽邑郊外一戰後,鄧季再沒見過那張文遠,想來以他武藝,民夫又甚少出戰,應該不會死於陣中。
《演義》裡提及,張遼是能領軍獨擋一面的,以鄧季理解,這就是帥才,比那些將才還要好上許多,又這麼年輕,若能俘過來,呵呵,想想就讓人淌口水。
追名人的少年卻忘了,想要俘張遼,就算圍攻,自己的卒起碼也要搭進去不少,說不定連自家性命搭上也不能成功,就算僥倖俘到,以自家賊人身份,他不願乞降,如同田豐一般也沒多大用處。
大軍中機會渺茫,可少年還是咬牙領所部一路跟隨。
被餘下的輸糧車束縛住手腳,官軍一路被動,張懿日漸憂慮,也終於同意張楊的建議,派出使者到河內河東去求援。
就算河內官兵肯來援助,也還相隔甚遠,更別說河東了,他只得沿濁漳水緩慢前行,沒幾日,竟然到了鄧季丈人家伍寨門前。
再往前將入太行群山,濁漳水兩岸多陡峭之處,大軍根本不能再沿河前行,張懿張楊親自到伍寨門前看過,這數百年前便修建的寨子所選地勢實在好,兩面夾山,且全是懸崖峭壁,根本就無後顧之憂,比一路所見的村寨都要好守得多,官兵可據此以待援軍。
喚開寨門,又見內裡頗寬,張懿張楊便俱都歡喜起來,召身為族長的伍恭來借地,兩軍廝殺卻將伍氏帶入兵禍之中,眼見又是賊眾勢大,其中還不知有無自家女婿在,將來官兵撤走賊人們還有報復可能,鄧季丈人心中自是咒罵不停,只是並州刺史、上黨太守兩位大員親自開口,那容得他嘴裡說個不字出來。
官軍最後居然選定丈人家,在鄧季目瞪口呆注視下,糧車、牲畜和傷兵全都遷入寨內躲避,由大軍先警戒,民夫在伍寨之外再立起一層營寨,團團將伍氏寨子護在身後,官兵大軍與民夫共駐於營寨中防備,只留數千刀盾於伍寨內。
見官兵擺出一副堅守模樣,張燕免不得揮師急急攻打,可官軍陣中雖少了弓手,卻連三郡民夫也拉出擺陣,精銳戍卒也不少,那裡還輕易下得去嘴,反倒小敗了一場。
待重新收拾殘軍,再來對陣時,張燕一時發了狠,也開始造營圍守,做出長期圍攻的打算,又讓諸方渠帥遣信使回去,俱召集家中留守精壯前來。
不幾日,各路山賊便源源不斷補充加入進來,若聚齊太行山賊,少說也有二十餘萬,司隸相鄰兩郡援軍卻還沒見蹤影,張懿沒法,只得連寨中留守的數千官兵也調出,用心防禦。
自家留守老巢的精壯鄧季倒並未使人去喚,自打官軍以伍寨為後盾立起營寨,他便一直在糾結,是否要將伍氏密道報與張燕知道。
非但是他,車黍等亦幾次提起,畢竟鄧季丈人家的密道卒兵們人人知曉,只是事關渠帥丈人,他們也不好太造次。
任誰都知道,張燕若得了那密道,遣一軍從中殺出,前後夾擊,官兵非大敗不可,糧食和牲畜全要歸入黑山之手,鄧季有此大功,分到的錢糧必然不少。
可若真如此做了,伍恭與鄧季關係再保不住,伍氏一族亦只得從賊,那可是他們這些人家萬萬不願的,人家嬌滴滴的女兒讓自己睡了這許久,焉能真不顧情面?且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也得看顧伍窕顏面。
待寨中官軍俱都調出對陣,鄧季便不再糾結,他已經迷糊了,可以想像,伍寨中如今只剩傷兵與少數兵卒官吏,猶如那絕世美女剝開身上最後一縷紗,那副欲拒還迎的模樣,不……不就是等自家撲上去麼?
眼看最後的官兵都從寨中調到陣前對敵,鄧季頓時就心潮澎湃,不能自抑,兩世為人,他還從未有過這般能一夜暴富的良機,出自本能,一個瘋狂又大膽的計劃迅速在腹中成型、完善。
這一刻,七十多萬石糧食、兩萬餘牲畜的重量立刻壓過了對伍氏的憐惜,奶奶的,從賊又如何,老子做賊,還不是一樣活得好好的?
賊老天好不容易將這機會擺在自家面前,若不取,必遭天譴!
待稍微冷靜下來,還沒與車黍等商量,鄧季就拿定了主意。
對陣這麼多天下來,亦有不少渠帥部屬死傷慘重,甚至全軍覆沒的也有,因傷亡過重、士卒疲倦向張燕辭行的不少,反正已賣過性命,如今不缺人,張將軍也不會再為難,反倒許諾只要參戰過,之後俱可到滹沱河分一杯羹,再多鄧季一個,也不打眼。
向張平難稟過後,鄧季一行絕塵而去。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1:52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45 PM 編輯
正文 47.伍窕
「嘶!」
一個不慎又被針尖刺破,便有血珠從指尖上冒出來,伍窕吸了口氣,忙將傷到的手指含到嘴中,輕輕吸吮。
不知為何,今日竟有些心緒不寧,一早已是手指第三次被刺了。
難不成是征戰在外的小丈夫出了什麼意外?
搖搖頭,她忙將這不吉的想法擠出腦外,將手上活計放回簸中,出門去走走透透氣也好。
被扔下的活計是一件綢袍,說來未免好笑,被迫嫁的丈夫年紀尚小,現在竟然還在長個子,之前的衣物現在穿在身上都有些不妥了,趁秋後有閒暇,不必再如同別人般去勞作,伍窕才想著要為他縫製一套。
身邊婢女們如今也都有了男人,有了各自要忙活的事情,雖遇到自己仍如同以往般恭敬,但還在秋收前,這種主僕關係其實就已經名存實亡了,好在谷中向來不分食,羹餚有專人去做,且伍窕學會的東西已經很多,又有焦氏相助,倒不是太難維持,只是像今天自己鬱悶的時候,未免會覺得有些冷清。
焦氏又不在屋中,或許應該去看看她在做什麼。
出得門來,伍窕發現隔壁毛氏手提木桶從外而歸,便打了聲招呼,順便瞄一眼,桶裡是剛漿洗好的男人衣物。
不由發怔一下,她才醒起懶顧已經與韓齊先回谷來了。
閒話兩句,與毛氏擦肩而過,突然間,伍窕竟然有些嫉妒這找了第三個男人的婦人了。
走過這排整齊的房舍,東面,韓齊正對著二十餘名男子嚷嚷什麼,伍窕知道,那些男子是韓齊和懶顧受丈夫之命帶回谷的三百餘官兵俘虜中新挑選出來的弓卒,剩下沒被挑上的,已跟谷中其餘精壯一道出谷,帶牲畜到北面去拉煤了。
在這時代,煤在冶鐵中已經被用來提高爐溫,太行中煤資源豐富,甚至後世一個有名的煤礦區位置就在山谷東北面不遠處,之前狩獵時還發現了露天煤,冬季將臨,鄧季臨出門前就已安排好,精壯們采煤回來儲備,老弱則負責準備柴禾。
伍窕聽小丈夫說過,得提前準備好過冬物質,冬季還得植麥呢,如今木匠和鐵匠們都還在趕製他說的那種新犁。
雖出自大戶,已用了數百年的犁伍窕卻是見過的,也見過農夫耦犁,和丈夫搞出的這種犁可大不相同,她想像不出這真的有用。
作為大婦居然懷疑丈夫,這可不好,伍窕有些暗惱自家了,腦子裡怎麼那麼多想法呢。
那邊說話的韓齊是個穩重的,又統領著刀盾卒,在谷中自然顯眼,家中雖已有正妻范氏,伍窕原先的幾名婢女挑選男人時,也有人心甘情願給他做媵室。
匆匆瞄了一眼,伍窕忙低頭離開,她是渠帥的正妻,谷中如今地位最高的婦人不假,可惜男人年紀還小,要想手下們畏懼還有些困難,男人都如此,她的地位也就並非很特別,連稱她夫人的都很少,那邊的可都是賊眾,下意識裡,便想與之保持段距離。
再轉過去,隱約能聽到讀書聲,那邊是草堂,若駐足細聽,不需多久就能得聞田大名士打學生板子的聲音。
說實話,對於丈夫所言的這位大名士,伍窕至今仍持半信半疑的態度,她見過的士人不多,卻也難信下手如此之狠、不顧斯文的人會是位名士,丈夫在草堂裡也曾挨過兩次板子,掌心紅腫得連筷子都拿不穩,為此,對那名士她心中便自然生了些怨懟。
對草堂裡受苦的孩童們,伍窕是萬般同情的,當然,除了同情更多的還有欽佩,比起伍寨中那些無憂無愁的同齡人來,賊窩裡的這些孩子要成熟得太多,每日如此,卻無人抱怨,就是其中最笨天天被打的,也不會因夫子手重而不去上課。非但如此,早課結束後,他們尚要幫大人做事,到晚間打熬力氣,練習槍法,兩日前韓齊等帶繳獲歸來,谷中多了些閒置不用的弓,他們又開始找閒暇練習射箭。
這樣勤奮的一群孩童,無論誰見了也免不得要誇獎的,雖然他們同樣調皮。
不想聽田夫子揮戒尺的聲音,伍窕從草堂外快步通過了,只是環顧一圈,卻不見焦氏的影子。
已近朝食,問過幾名在伙房忙碌的婦人,卻有人看見焦氏往雞捨那邊去了,伍窕便往谷後坡地上找去。
半坡上,是丈夫之前弄出的卻行坑,如今已有三個大坑,看到這個,想想之前連自己在內滿谷人的不解,再到如今的欽佩,伍窕也與有榮焉,對那種新犁的信心也強了些。
半坡上雞捨裡大大小小的雞如今已有數百隻,這些從當初自家抱來的雞群,已壯大如斯,每日只需草糠等拌上卻行剁碎餵養就成,不用耗費半分糧食去養,就算那位田大名士,對此也嘖嘖稱奇不已。
過了卻行坑,伍窕便在雞捨前看到了焦氏,這邊樹木茂盛,她正坐在一塊青石上,耳裡聽著雞仔歡叫,嘴角淺笑,手上卻忙著與之前伍窕做的同樣活計。
焦氏耳尖,聽見細碎的腳步聲,抬頭看見是伍氏,吃了一驚,忙開口喚道:「小……夫人如何來此?」
「嗯……走走!」
同屋生活這麼久,以往的親情猶在,但面對面時,兩人卻仍免不了尷尬,伍窕對焦氏既叫不出嫂子,也喊不了焦姬;同樣,焦沁對伍氏不能再叫小姑,稱夫人時卻總免不了有些勉強。
氣氛又如同往常般開始異樣,伍窕有些後悔尋來,只得看著焦氏手上活計,找話道:「呀!你也在製衣麼?」
伍窕說到手上活計,焦氏頓時就臉紅了,她知道伍氏在為鄧季製作袍服,作為一個姬妾,她自然是不想與以往的小姑子,如今的大婦爭風頭的,可農家子出身的小男人所有穿戴都是上不得檯面的短衫短襦和平頭麻鞋,頭髮有時甚至還用野草隨意就紮起,唯一的寬袍還是在伍寨要了自己身子後箱籠中翻出的前夫衣袍,伍窕還不善針線,雖起心為丈夫製衣,速度卻慢到她實在看不下去,只好偷著也做,之前還想既然伍窕做了衣袍,她便只做布屐,哪知布屐做好伍窕衣袍還未完一半,只得接著做下去。
被這一問,焦沁便如做賊被抓住一般,臉上緋紅心中忐忑,伍窕卻未覺,上前拿起細看一番,嘴上讚歎道「呀!你針線可比我好得多,比起來,我的都見不得人呢!」
伍窕不是個會假意贊人的,焦氏安心下來,試探道:「要不然,以後奴幫夫人……」
「說定了,」伍窕環住焦氏的腰,嬌癡道:「你以後得幫我!」
嘴裡說著話,伍氏心裡卻幽幽一歎,焦氏早已定好了位置,自稱為奴,稱自己夫人,自己也不必再搖擺不定,以後還是叫她焦姬罷,與她共侍一夫,能繼續在一起也不錯,總好過自家孤獨一人在這裡。
伍氏環著自己,一如當年那單純的小姑對自己的依賴,焦沁輕撫著她的後背,只覺得心中那層隔閡,突然間便消融無蹤。
「他出門已經好些天了,」焦姬懷中還是一如既往的舒適,伍窕不由輕聲道:「我有些不安呢!」
「會回來的,」兵荒馬亂、人不如狗的世道,就算安坐家中也會有禍事上門,更別說丈夫出門對敵,人與人之間不得不互相依靠慰藉,焦氏嘴裡說著安慰伍窕也安慰自己的話:「奴與夫人在等他呢,會回來的!」
兩人沉默一會,不知想到什麼,伍窕覺得自己突然有些臉燙,輕聲呢喃道:「這惡賊,若快些回來,我便依了……」
焦氏沒能聽清她說什麼,正想開口細詢問,谷中已有人大聲喊道:「鄧雷公回來啦!」
「呀!」伍窕興奮地跳起來,一把拉住焦氏:「咱們快走!」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1:53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45 PM 編輯
正文 48.翁婿
推開幾個糧包,鄧季小心翼翼地探出打量一番四周,四面卻是黑黢黢的,看不到一抹光亮。
因為是在糧倉裡,伍氏遮掩入口處的糧秣堆得很多,精壯們搬了半天才通出條能容人爬入的小道來讓鄧季進入。
沒什麼異狀,輕輕出口氣,鄧季終於安下心來,之前他就怕官兵已知曉這條密道,將它堵上或故意在周邊設伏,如今看來不像設伏的模樣,總算可放心。
作為掩藏密道入口的糧倉選得自然偏僻,仔細聽聽,左右俱無人聲,上前在倉門上輕輕一推,外面卻是上鎖的。
這趟作說客只帶了郭石進來,回洞口揮手讓密道那端的精壯們暫退出去,鄧季與郭石合力,先將糧包搬回掩住洞口。
取小手斧沿門縫輕輕一跺,外面的銅鎖便如同豆腐般裂開來,兩人竄出,外面月朗星稀,沉寂一片,大多數人卻都在夢中。
上次來過伍寨一遭,鄧季卻沒弄明白老丈人伍恭臥室所在,還好來前已問過伍窕,等郭石回手將門掩上,兩人便如同狸貓般輕靈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數日來,寨子外兩軍廝殺不停,擔心賊人勢大殺敗官軍後伍氏難免,擔心官兵殺退賊眾日後來找伍氏報復,擔心賊女婿死在陣中讓女兒守寡,擔心賊女婿向大賊首說出自家密道,諸般種種,又上了年紀,伍恭都多憂少眠,今日讓小妾錘了半天胸口,又是快到五更天才瞇著,只是還沒多長時間,就被門上兩聲輕敲驚醒過來。
多事之秋,夜半門響必無好事,眼睛還在迷糊,伍恭心裡已「咯噔」一下,深吸口氣穩住心神,按住身旁欲起的姬妾,待門上又響了兩聲,才開口問道:「是何人?」
「丈人,卻是小婿雷公!」
雖是鄧季丈人,卻也只知曉自家女婿名號為雷公,真名並不得知。
聲音隔著房門、外間,但夜半寂靜,伍恭也能隱約聽見,忙下榻出外間開門,只能隱約看到眼前模糊黑影,他卻已忍不住怒火開口斥道:「你要作死,卻莫害我女兒,寨外幾萬官兵呢,如何就敢親自進來?」
讓郭石守在門外,鄧季一步跨進門來,低聲道:「丈人輕些聲,莫被別人聽到!」
鼻腔中雖哼了哼,伍恭倒也壓低了聲音:「裡進還有我姬妾在,且待我支走再說!」
喚出裡進的小妾,又摸黑找火鐮點燃油燈,昏暗燈火下,翁婿倆對坐而談。
「你這小賊,來此作甚?」
才數月未見,老頭頂上白髮又多了不少,要想成功瞞天過海,不論用什麼方法也必須得先讓自家這丈人同意,鄧季忙賠笑道:「自然是為伍寨中這兩萬餘運糧車!」
雖已猜中幾分,伍恭還是忍不住大怒:「豎子可惡,欲讓我伍氏從賊否?」
這是事實,鄧季只有默認,伍恭老頭心立即便涼了,問道:「你等從密道進來的?」
鄧季點頭,伍恭頓時怒極,指著他半天說不出話,待醒起外面仍然沉寂,又忍不住奇道:「你既已洩出密道,賊軍也當進來,怎此時還未聞廝殺聲?」
「好叫丈人知曉,小婿並未洩出密道,只是帶自家人馬前來,連同伍窕在內,俱在密道外等候!」
自打這小賊上次劫持伍寧,強納伍窕、焦氏之後,伍恭便知曉他是個膽大妄為的,卻沒料到竟然膽大到如斯地步,又嚇了一跳:「你……你要獨吞這許多糧秣?」
見鄧季再次點頭,老頭問道:「有多少人馬?」
想想,鄧季還是決定說實話:「精壯六百,老弱四千,全在密道外!」
「如何能成?莫說官兵,若真被你吞下這許多糧秣去,外面那大賊首能饒過你?」
鄧季輕輕一笑,嗤道:「今逢亂世,何人不為己?即便他真知曉了,分出一半與他也就是了,此等天賜之物若不取,必悔之一生!」
「然爾置伍氏於何地?」
伍恭的怒火在意料中,待他發洩過,鄧季方才心平氣和問道:「如今兩虎門外相爭,不論勝負如何,伍寨日後只怕都沒個安寧,丈人身為族長,何以自救?」
這正是身為族長的伍恭日夜擔心的,如今被這賊女婿不客氣說破,老頭亦不由一滯,良久方恨聲道:「老朽不能為一女,搭上全族性命前程!」
「伍氏還可從賊,如何就沒有性命前程了?」鄧季冷笑著反問一句後,又道:「如今張平難大軍雲集,官兵勢弱,若被攻破寨子,才真是沒了性命!」
伍恭不以為然道:「寨子破時,伍氏還可借密道逃生!」
這老頭太過天真,鄧季只得無情戳破道:「一旦官軍敗退,黑山賊覆掌間就能攻入寨內,伍氏兩千人,急切間逃得出幾個去?即便都逃走,如今天下到處是賊人,成了沒田地的流民,在官府眼裡也與賊眾一般!」
張懿、張楊兩位大員進來時沒能及早說出自家密道,打的便是關鍵時讓伍氏脫逃的主意,被賊女婿一番實話,伍恭默然無語,鄧季繼續道:「今日成了賊,便永世是賊身麼?不瞞丈人,若有機會,小婿也是要降官府為後世子孫搏個好出身的,天下將亂,想必用得到吾等的也自有!」
若這賊女婿真肯降官府,自家女兒倒也有個盼頭,伍恭不由驚喜道:「你…有降官府之心?」
「何人不惜命?何人願永世為賊?」鄧季笑笑:「只不得其時,不得其人罷了!」
伍恭也知道,上次為避過薛禮所帶官兵讓賊女婿知曉了伍氏密道,他若鐵心要做,真鬧將起來,伍氏留下也逃不過一死,除非自己能將這女婿綁縛交到官兵手裡,否則也只剩從賊一路好走,重重歎口氣後,他無奈問道:「你只有數百人馬,如何能成事?若寨外官兵回救,不過片刻便能破寨而入!」
這麼說就表示老頭同意了,鄧季頓時大喜:「有丈人相助,計議周密,定讓寨外官兵難察分毫!」
見女婿雀躍,伍恭只得苦澀一笑:「我便同意了,尚有伍氏族老們,他們如何肯?」
「丈人一族之長,正當救伍氏於水火,便是乾坤獨斷了,也無甚干係!」老頭左顧右盼好不乾脆,鄧季忙拍上馬匹,推他一把:「再說,族老們亦都是明事理的,如今伍氏有難,豈能坐以待斃?」
「老朽失察,當日引豎子入宅,伍氏之難也!」
鄧季臉上一紅,只得苦笑道:「丈人謬讚,小婿不敢當。」
等計議妥當,雞鳴不斷,天邊已發白,翁婿倆便靜坐到日出,伍恭喚人召集族老到大廳議事,又讓鄧季與郭石先躲入大廳草簾之後,待族老們齊聚,伍恭將實情合盤托出,便只聽廳內族老們謾罵、反對、歎息不斷,甚至還有族老提出召集族中老小更換族長之議。
伍恭老頭一時被惹發了火氣,喚鄧季與其伴當出來震懾住老傢伙們,讓他們知曉如今已是箭在弦上,又將日後有機會再降官府的話說了,逼鄧季立下誓言,這才讓老傢伙們勉強同意下來。
放任不管的話,族老中若有人起異心,說不定會是禍端,反正老傢伙們已經點頭,鄧季便讓丈人找部曲先送他們從密道出去交給賊人們,反正寨內沒幾個官兵,伍氏族人隨意走動也無人來管。
外間兩支大軍每日總要交戰一番,吸引掉大部分人注意,聲音也足可蓋過寨內響動,如今萬事俱備,只待兩軍再廝殺。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1:54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45 PM 編輯
正文 49.李當之
久戰生疲,這些天下來,兩軍早已有默契,造飯朝食之後,方派軍廝殺一番,若天氣過於炎熱,便改在餉飯之後。
今日氣溫卻適人,朝食之後,黑山賊五千、官軍兩千又開始在戰場中央鏖戰,趁鼓響進軍時,寨牆上數十?望官兵注意力都放在寨外,鄧季將自家精壯卒兵們悄悄放了進來。
伍寨內僅存官兵分在三處,一是寨牆之上,負責?望並溝通裡外的二十餘人;其次為糧車處巡查,專管照料牲口、提防煙火的兩百人;最後在伍氏一溜廂房外幾名助醫匠看護傷兵的官兵,廂房內則安置了千餘傷卒,還有幾名醫匠在內。
最緊要的地點自然是寨牆上,若被他們提前驚覺召喚外間官兵來,自然一切皆休。
有丈人這伍氏族長相助,便要容易許多,卒兵們進來後,全換上伍氏部曲衣物,車黍等便簇擁伍恭往寨牆上去。
伍寨本就是人家的地方,寨內這些官兵平日仰仗之處可不少,伍恭之前也曾上寨牆觀戰過,見他又來,身邊帶著二三十部曲,官兵們也不以為異,看管寨牆的隊率轉頭與伍恭打了聲招呼,目光在車黍等身上掃過一眼,便轉頭回去,歎道:「今日卻又是賊兵佔上風,這都第幾日了?」
寨牆上風有些大,伍恭帶車黍移到他身邊,開口發問:「為何戰事又不順?」
卒兵假扮的部曲們貌似隨意,在寨牆上四處游看,不多時便分散開來,每名官兵身旁都站了人,這官兵隊率猶不覺,答道:「賊兵如今上場的都是生力軍,吾等卻都久戰,援軍再不到,張並州只怕又得調民夫上陣了,唉!」
寨牆上尚有箭塔一處,已有名官兵?望,趁他們搭話的功夫,郭石已移到塔下,開口往上喊道:「這裡看不甚清,兄弟且讓我上去!」
塔上官兵回頭,見他一臉憨厚,搖頭拒絕道:「不成,若被牆下將軍們看見,卻累我吃軍棍!」
郭石笑道:「將軍們都在觀戰,那裡就看見了?」
那官兵仍舊不依,拒絕後又轉頭去看牆外戰況,郭石便逕自往上爬去。
待那官兵察覺,郭石已快速攀到頂處,他便斥罵起來,隊率聽到聲音,回頭一看,忙開口對伍恭道:「那卻不是耍處,貴屬……」
話猶未盡,只覺頭上一股大力傳來,自家視線便已轉到後方寨內,張口幾次,嘴裡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伍恭就站在面前,見車黍輕輕便將這隊率腦袋擰成麻花,心裡不由打了個突,下意識往後退退,離這大漢遠些,轉頭四顧,賊人們已紛紛動手,一把摀住身旁官兵的嘴,抽刀在脖頸上就是一抹。
攻其不備,寨牆上殺人竟沒傳出半點聲音去,伍恭畢竟經歷得少,牆下就是黑壓壓的大隊官兵,那裡還不心驚肉跳,好在牆下注意力都在戰場中央,直到寨牆上官兵全都放翻,亦無人察覺。
箭塔處官兵亦已被郭石掐死,輕輕將屍體放下,下面自有人接住,寨牆上動手瞬間,靠近寨牆的伍氏房舍中早有十餘名身披甲冑的精壯魚貫而出,很快便登上牆頭取代原先官兵位置,又有人爬上箭塔,從下看去,牆頭便一切如常了。
今年四十二歲的楊偌是黑山賊苦蝤部一名弓手,老蛾賊出身,除射術超人外,一向自傲眼力要比別人強許多,今日未輪到自家所部上陣,便與同伴一起擠在陣前觀看,眼見一番鏖戰後賊兵又佔了上風,他亦隨之雀躍歡呼不已,只是百忙中突覺對面遠處刀光晃動,定睛看時,似乎寨牆上有幾名官兵被扶著倒下。
那寨牆上雖還有不少人站立,卻已沒了官兵,他微微一怔,忙扯動身畔同伴:「且看寨牆上!」
同伴正盯著場中看得有滋味,被楊偌打斷,甚是不滿,抬頭看了一眼,反問道:「什麼?」
楊偌再看時,官兵亦有了,寨牆上與之前無差,他不由疑惑地揉了下雙眼,難道是自己看花了?
寨牆上動手之前,伍寨中一頭莽牛被刺傷後臀,正往官兵牲畜雲集之地狂奔去,後面,韓齊等數十人提器械直追,卻越追越近,看守官兵哪敢放它驚到牲畜群,都呼喚出來幫忙攔截。
「這牛為何受驚?」
百忙中,一名小卒開口問追趕過來的人群,有人回道:「這牛一向溫順,只今日不知為何發狂,不慎被它掙脫!」
又有人道:「且多叫些人手來,若驚了前面官家牲畜群,我等可吃罪不起!」
便有人回頭招手呼喊,四周房舍中便奔出數百提械漢子,一起來圍捕驚牛,看管這片的軍侯雖覺得如此多人一齊出來有些蹊蹺,但在伍寨中已住了這些時日,也未多想,只顧吆喝士卒一起攔驚牛,不讓靠近。
這壯牛力氣卻大,幾番追逐都被它掙脫,不多時,兩方人馬圍著牛已混成一團。
待寨牆上動手已畢,追逐漢子中韓齊喝了聲:「此等畜牲留之何用?」
韓齊上前一刀抹斷驚牛咽喉,這是動手暗語,其餘人等器械便紛紛往官兵身上招呼去。
伍氏部曲突然動手,同伴慘呼著倒下,官兵們俱都呆住了,腦裡還沒反應明白,刀槍又不留情地迎面而來,這才有人想著還手,只是倉促間那裡還抵得住。
過了許久,牆外官兵才有人注意到內裡隱約傳來的慘呼聲,還沒開口發問,牆上已有人大聲歎道:「這頭驚牛力氣可大,性子又暴,竟連傷吾寨中數人,實在可恨!」
在牆下官兵眼裡,寨牆上同伴們已忘了職責,只顧面對寨內撫掌大笑,想必是在幸災樂禍,叨擾人家這許久,實為不該,有識得先前說話的是伍氏族長,便不免對他有些同情,又聽他身旁有人接道:「驚牛傷人,還請主人前往安撫才是!」
伍氏族長便領著部曲們下寨牆去,前面戰陣中自家官軍已很吃緊,眼見抵不過賊人,牆下官兵便又將注意力放回去擔憂。
身後慘叫延續好一會方歇,想必是那驚牛實在強壯,伍寨中人難以制服。
搶佔寨牆的全是卒兵,糧車處扮追牛的是韓齊領剩下卒兵並谷中精壯,傷兵處便由伍氏數百部曲前往,卻是鄧季和伍寧兩人帶隊。
年紀比自己還小的賊姐夫這次將伍氏全族拉入深淵,伍寧對他不滿頓時到了極點,臉色鐵青著跟在隊伍後面,怎麼看也覺得不順眼,若不是如今已騎虎難下,他都想施冷箭結果鄧季了。
鄧季哪知妻舅憤恨,即便知曉也無妨,他只顧提槍殺入,族長交代過,部曲們亦步步跟上,廂房外幾名官兵不是夠殺的,沒多久就全丟了性命。
一溜廂房內裡相鄰土牆都被打穿,裡面住的傷卒全是之前道途中數戰中所傷,官兵在伍寨外立起營寨後,張懿覺得麻煩,新傷者便再未送入。
傷卒們早被屋外聲響驚動,只是他們手中器械全無,又都負傷在身,賊人進來不免驚惶,眼看只有被屠之命,內裡一名醫匠衝出,擋在鄧季面前厲聲喝道:「爾欲如何?」
這名醫匠並不高大,身穿寬袍,頭紮赤巾,年約四旬,長得有些清瘦,攔在對面正容厲喝,身上竟有股凜然之氣,鄧季不由一怔,良久方曬道:「從賊者生,不從者屠之,如此而已!」
醫匠怒道:「此等皆是傷患,難礙爾等之事,便是其內有家室老小不願從賊,亦不致死,豈能嗜殺如此,多傷性命以失德?」
這些傷卒日後還能上戰場的有十之六七,餘者卻連精壯都算不上,谷中至今便還養著數十殘疾,不過如今谷內缺精壯,在鄧季眼裡,若其中有願意從賊的,不妨帶回醫治,若不肯,殺之可也。
醫匠拚命維護,鄧季對他冷笑道:「他們是官兵,我是賊寇,自皇甫嵩以下,可聽說過官兵饒賊不死的?讓賊以德報怨?豈有此理!」
「吾不論官兵賊寇,眼裡只有疾患!」
這醫匠說得正氣凜然,鄧季卻不大相信,提槍作勢欲刺,口裡問道:「你是何人?敢擋我去路!」
面前提槍的賊人身上猶有血跡,殺氣不減,這醫匠也不由害怕,有汗水順額頭滴下,心頭如打鼓卻仍自不肯退縮,開口道:「吾乃李當之,元化先生之徒也!」
提到自家老師,醫匠倒膽氣為止一壯,又喝道:「豈能墜了吾師之名,若殺傷患當先殺我!」
「哼!」鄧季冷哼:「不認得!」
這醫匠鄧季還是佩服的,不過為試探是否真願如所說般替傷患一死,提槍佯刺,卻已被伍寧從後趕上,一把拉住槍尾,衝他怒吼道:「此乃華仙人之徒也,豈能加害?」
難道是名人?鄧季不由沖自家妻舅好奇問道:「華仙人是誰?」
「華仙人乃沛國譙人,名佗,又名?,字元化,醫術通神,遊走四方活人無數,年且百歲猶有壯容,民多稱為仙人!」
操,還真是相當有名的名人,鄧季不由一聲驚叫:「華佗?」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1:54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45 PM 編輯
正文 50.傳名雷公
華佗啊,醫周泰,醫曹操,醫關羽,《演義》上鄧季記得的他就出現過三次,可每一次都是傳奇。
愈周泰重傷,開曹操顱,刮關羽骨,那一段提起來不讓人歎服?
歷史教科書上也曾提及,麻沸散、五禽戲是這位神醫的重要發明,是與張仲景並列的東漢末年兩大名醫之一。
當然,歷史上還有一位董奉,與華、張兩位合稱「建安三神醫」,不過那就在鄧季知識點之外了。
這位李當之卻也不俗,華佗一生弟子眾多,最出名的就是樊阿、吳普和這李當之三人。樊阿擅長針灸,服用華佗所傳授「漆葉青黏散」而活到一百多歲;吳普勤練五禽戲,活到九十多歲仍然耳聰目明,著有《吳普本草》,後世失傳;李當之精於草藥學,著《李當之本草經》,可惜也失傳,只剩幾篇還記在《說郛》中。
鄧季不知道貌不驚人的李當之是位牛人,但光憑華佗弟子這一點就已讓他欣喜若狂了,當然,若是能引來他的老師華佗就更好了,呵呵......
發了一會呆,想起剛才這人的話,他才驚喜問道:「在你眼中真沒官兵賊寇之別?只有疾患而已?」
面前賊人們都已收起刀槍,李當之擦去面上冷汗,忙點頭道:「當然!」
「那就好,那就好,」鄧季大喜,扯住他道:「既如此,到我們山谷裡去治病救人也是一樣的!」
為救這些傷卒,李當之剛才說得滿了,便是想拒絕也沒得機會,受《水滸》故事影響,鄧季喜歡乾脆端人全家,眼珠一轉:「不知先生是哪裡人士?家裡還有何人?」
賊人講理,李當之頓時壓力大減,忙道:「吾乃長安人,奈何逢動亂之世,家人俱未得幸,只剩我孤身一人,平日遊歷各地救治疾患而已,前些日方被上黨郡吏使來從軍!」
鄧季點點頭,沖屋內仍驚魂未定的傷卒們道:「爾等願從賊的,可與我等離去;不願的,看李先生面上,我也饒過了!」
雖說大漢將傾,可賊人也不強,若有生路走,平頭百姓有幾人願意從賊?聽鄧季如此說,傷卒們俱都歡呼,只剩百餘人見不慣官府嘴臉又感李當之恩的願跟隨。
「謝李先生活命之恩!」
傷卒中有人開口謝李當之,其他人也反應過來,廂房內頓時就是感恩道謝聲一片,鄧季笑道:「爾等需記得李先生活命之恩,如今李先生隨我從賊去了,他日陣前相遇,卻莫要加害!」
這是鄧季不安好心,索性將這事借傷卒們口傳回去,日後官府自然不容,要斷人後路了。
待車黍等從寨牆上下來,鄧季便將這裡交給他看管,自攜了李當之出來。
官兵只剩傷卒,伍寨已盡在掌握之中,伍氏全族老小忙著套車準備搬家,鄧季又喚人將密道外老弱盡放進來。
粗略估計下,寨中糧車還有兩萬五千多輛,好在有牲畜出力,只需兩三輛糧車前後繫在一起,讓老弱們牽引回去就成,並不太難。
這次谷中除留百餘老弱看家,田豐一家不願來外,其餘皆已到伍寨,伍窕焦沁亦隨之前來,焦氏故地重遊還頗多感慨,伍窕看到老父小弟,卻忍不住「嗚嗚」哭將起來。
鄧季過來時,婦人想到父老族人全被自己這夫婿算計,便氣不打一處來,撇臉子不理他,到了賊窩,一大家子還得依靠賊女婿庇護,伍恭只得從旁勸慰,她才怒火稍洩,去攙老扶幼助族人們搬家。
身在險地,賠罪也不是地頭,得快些離開才是正經,鄧季只好隨她去,自顧忙碌。
之前沒丁點準備,這下什麼都要帶走,伍氏兩千人的搬遷很花費時間,甚至比兩萬多輛車準備好還要慢,外間兩軍早結束了廝殺,好在並未發覺伍寨內變故。
這麼多車馬想悄悄拉回山谷去不是件容易事,鄧季將麾下精壯們一**派出去,維持車隊秩序的,前出道路兩端堵住防止他人靠近的,準備斷後消除痕跡的,備泥石待撤出後堵密道的,一樁樁安頓下來,直將鄧季忙得腳不沾地。待都準備得差不離,日頭開始漸偏西,車隊才終於啟動,穿過伍氏密道,組成一支長達二十餘里的大車隊,一直往賊窩中行去。
輸糧車速度緩慢,直挨到他們離去半個多時辰,留守人等才準備撤離,鄧季已先走一步,他不在,這裡便由車黍做主,這鐵塔漢子向來是個話多的,今日隨鄧季做了這般大事,免不得心血澎湃,直恨不能將這事宣揚得人人皆知,天下聞名才好,想著人走留名,臨行前,便對其奉命看守的傷卒們吼了一嗓子:「吾等乃雷公麾下精卒,爾輩官軍可好生記住了,他日再來送糧,需記得太行有雷公在!」
悶聲發財才是道理,做了這破天大事,被人知曉免不得要眼紅,自家實力不足,人們都恨不得越少人知曉越好,那知車黍這般沒腦子?郭石等旁人自然覺得不妥,可鄧季已出密道去了,沒他下令,也不能將這千餘傷卒全滅了口。
無奈群擁出密道,出口外早有奉命的百餘精壯牽引牛車,載著泥石等候,問過其後再無他人,便將泥石卸入,堵了密道,這下更是想回去也不成。
眾人一齊離去,沿途還得用樹枝等物消去車轍蹄印,掩掉一切經過的痕跡,待追上鄧季告知名號已洩時,已是悔之不及。
「那又何妨!」面對鄧季的怒火,車黍猶自嘴硬:「反正你在黑山賊中只報疙瘩之名,誰能知曉雷公便是你?」
眾人這才想起張燕麾下還有路山賊名為雷公的,這下卻是嫁禍他人了。
不過無論如何,車黍的行為仍然可惡,不可不懲,鄧季讓旁人按翻,就在道旁找木棍直抽了三十棍,可惜人家皮粗肉厚,挨了打一點不在乎,仍舊能跑能跳,回頭還笑話棍子輕,倒把打人的氣個仰倒。
最後留守的精壯離去,牆外官兵好一會才發現寨牆上沒了人,內裡剩下的醫匠已跑出打開寨門,高呼有賊。
待張懿張楊得報跑來察看時,伍寨內已是空蕩蕩一片,亦有搜索隊發現糧倉後密道,可惜出口已被堵住,不知要幾時才挖得開了,就算挖開,官兵又如何在茫茫太行中找尋?
賊人的名號為「雷公」,丟了朝廷這許多租賦,不知要向十常侍獻上多少錢財才能遮掩過去,張懿自然恨得牙癢癢的,更可恨是張燕那廝,得了好處還不離去,仍舊擺出一副不依不饒模樣,難道他以為憑手中賊寇真能滅了自己這老對手麼?
有寨牆擋住,張燕其實還不知官兵已失了糧秣,下面雖有人談論看見寨牆上有變,但官軍營寨中動靜不大,他並不太相信,自然不肯就此退兵。
三郡糧秣與張楊關係不大,他倒不憂慮,可張懿卻悲憤得狠,黑山賊不肯退去,第二日他便親自帶大軍衝突廝殺,一反常態的架勢讓張燕驚詫莫名,左攔右擋堪堪才抵住。
直到第二日仍舊如此,若不是抓到官兵俘虜,從其嘴中問到官兵數十萬石糧食已不翼而飛,張燕才弄明白,自然驚愕莫名,偏偏帳下雷公又因部署傷亡過重,乃是先辭行離開之一.....
到如此地步,張燕亦不知該退該進,恰又過了一日,探馬來報,河內來了萬餘官軍援兵,不論糧食還在不在,事已不可為,他才領軍退去。
鄧季火中取栗成功,卻不知為他幾家歡喜幾家愁,這般驚動天下的大事,太行張燕、雷公之名自然大振,只是那位喚雷公的,卻是受此飛來橫禍,在家裡哭笑不得。
回到賊窩,鄧季第一件事便是派人扼守山谷出路,並告誡谷中,日後稱自己只能沿用疙瘩舊號,再有敢叫雷公的,賞三十大棍,並三日內不許用飯。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1:57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46 PM 編輯
正文 51.嘴爭
不理外間是非,大隊人馬回山谷後,自然而然的,鄧季產生了許多煩惱。
亂世裡最金貴的就是糧食,有這許多糧食,鄧季如今身價百萬,或許突然驟富的人共同要面對的最大問題都是如何不讓別人知道自己已變富、如何將自家財富隱藏好,他也不例外。
挖到金塊的人會選擇在自家屋後挖坑將金塊埋下,可鄧季這是七十多萬石糧食,就算糧食也可以藏地下,得挖多大的坑才埋得下?
不讓別人知曉?若只有自家一個肯定能管住嘴巴,可這谷中六七千人,來源又雜,連前官兵都有,這可都是賊人啊,若有想鋌而走險借此發達的,隨便跑一個到別家去告密,不難想像,要不了兩天就會有大股人馬開過來。
除了自家人跑出高密,若不趁早安置開,幾十萬石糧食、數萬牲口全擠在山谷內,佔地方不說,待張燕使者再來,只要進谷,想不發現都難。
那裡又有地方安置?
在最底層亡命掙扎得太久了,一瞅到機會,鄧季便如同打雞血一般興奮地開始計劃、鼓動、實施,全忘了自家有多少能耐,忘了什麼叫槍打出頭鳥,如今事後才來憂慮,才覺得自己從一場迷茫的夢中清醒過來。
毫無疑問,就算谷中所有人等全敞開肚皮吃到撐,這些糧食也夠吃上二十年的,前提是這些糧食能放置這麼長時間。
吃都吃不完,劫那麼多來做甚?
福兮禍所伏,鄧季忘了自己其實胃口還沒能麼大,這次學蛇吞象,說不定就要撐破自家肚皮!
若只有一個張燕還好說,收穫可與他分享,大不了將糧食讓出一半去,可腰桿比自家粗的渠帥太行中多得是,若是這些糧食暴露,不知要多少人眼紅,埋下多少禍根呢!
為此,稍微清醒後第一件事情,鄧季就讓韓齊帶卒封鎖了山谷出口,限制所有人出入,同時逐屋清查谷中是否已少人。
第一次大清點時雖還一個不缺,但接下來發生的事表明鄧季不是杞人憂天,當夜谷口就發現了想偷摸出去的賊人,還好選擇的這個山谷只有一條進出道路,又不夠寬廣,被韓齊等及時發現後射殺了。
這無疑讓鄧季心裡又多了一層陰影,趕緊再次加強了戒備力量。他也知道限製出入的手段是治標不治本,再說馬上就要開始種植冬麥,那裡是攔得住的?
或許別人認為有了這許多糧食,根本不用再去種地,但越是小戶出身的人,過日子越要精打細算,若年年荒廢下去,到谷中老弱對不勞而獲習以為常,不再願做農夫,不能找曹阿滿抱大腿,才真是悔之晚矣。
不論如何,地是一定要種的,之前一直未覓到的冬麥糧種如今也有了,這七十多萬石糧,都是稷、黍、麥、菽,也就是小米、黃米、小麥和大豆,不少還是俸米,品質上佳。
要不全帶去投了張燕?待以後找機會再尋機會走人?那姓孫的重甲騎將軍不是說要給自己個軍侯位置麼?
可賊老天給了這麼大機緣,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難不成就此都拱手送人?
鄧季都覺得頭疼了,精壯們在谷中助伍氏一族建屋,他自己則絞盡腦汁想法子,甚至還存了一絲指望去問過田豐,可惜人家說話算話,當初說不幫忙便不幫忙,反倒就此嘲笑了兩句。
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召集眾人計議幾次,這幾日隱約感到不安的並非只有鄧季一個,可議論來議論去,最後都是一籌莫展。
求人也不成,只能自家這渠帥背負,每日起床第一件事情,便是在谷中讓各屋清點人頭,谷口查看,這種壓力之下,免不得隨時長歎短吁的,小小年紀別人看著卻已像個老翁般。
除了這些煩惱,屋裡的伍窕也還沒解凍,白日大都跑去陪她族人,夜裡侍寢全推給焦氏,夫妻一起時則冷漠無語,想到當初說過要憐惜她的,此番作為卻是失信了,鄧季亦覺得抱歉,只是木已成舟,他兩世人第一次成婚,還沒到不將壓力帶回家的境界,明知自家不對,也實沒有哄她的心情。
屋裡氣氛壓抑,焦氏不能為男人解憂,只是夜裡加倍溫柔體貼,施出渾身解數想討鄧季歡喜,卻也不見有什麼成效。
日復一日,直到這天清早,鄧季積累了許久的壓力與伍窕不滿為小事衝突起來,互不相讓爆發婚後第一次爭吵時,才讓事情有了轉機。
「今逼伍氏做賊,他日不利,是否也要將伍氏推出抵刀槍?」
之前還好說,伍窕這話卻說得有些重了,鄧季便是為此怒氣勃發的:「放屁,你看老子那裡像個薄情寡義的?」
屋中三人以焦氏年齡最大,最為成熟穩重,可身為姬妾,男人和大婦爭吵,那裡是她可以插嘴的,沒人勸架,兩人便越吵越烈。
「確實不像,可也看不出是個能害妻族的!」
「哪裡就害了?老子一樣做賊,身上也沒少兩塊肉!」
「伍氏一族能比得你們這些賤民?」
伍窕泛淚吼出這句,卻也是一時口不擇言,可聽到這話,鄧季頓時臉色煞白,早知她是大家女出身,骨子看不起自己這等賤民也正常,可親耳聽到,心裡還是覺得如刀絞般。
賤民,賤民!
陳勝說:王侯將相寧有種焉?賤民就不是人?就永世不得翻身?
她忘了,如今睡了她的也是個賤民,掌控伍氏一族的也是賤民!她自小到大,吃的糧、穿的衣、住的房,哪一樣離得開賤民?
鄧季真的暴怒了,猛地將手抬起,直想一巴掌將面前這無理之極的女人抽醒。
他剛作勢,焦氏便急撲過來,一臉惶恐地擋在伍窕面前,鄧季便再下不去手。
「讓他打好了,莫不是拚個玉石俱焚!」
這時代會毆打妻子的人很多,但來自後世,鄧季倒是學會不打女人的,只是剛才怒氣實在難遏,有焦氏擋住才清醒過來,冷哼了聲,道:「吾等賤民只剩條賤命,卻也是惜命的,只如今伍氏已在舟上,你倒多想想該如何保全,同舟共濟才是!」
說完便不在理會她倆,自拂袖出門。
後世許多男女為雞毛蒜皮的爭吵後輕易說分手,事後再來後悔,卻不知偶爾爭吵其實也是增進瞭解的渠道之一,只是這次爭吵還未到煙消雲散之時,鄧季猶自憤憤,在山谷中一路閒逛呢。
這女人,看不起老子這等賤民不說,還想拚個玉石俱焚!
拼就拼啊!老子這等賤民還怕與你拚命?
再說,你伍氏還不足兩千人口,精壯四五百,拿什麼和老子拼?
蠢女人!
老子是你丈夫哩,你和老子拚個玉石俱焚,不是謀殺親夫麼?
自家想著想著,倒又有些好笑了。
拼什麼拼,在床上和老子拼還差不多,到時候咱們好好拼拼!
拼他個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就玉石俱......焚!
嗯?
先前還在撒孩子氣,突然間,鄧季就覺得腦子裡好像抓住了些什麼,不由停住步伐皺眉緊思。
操!這也不失為一種辦法。
半晌,待他眼睛亮起來時,喃喃自語了句:「這女人蠢雖蠢,卻有些旺夫啊!」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1:58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46 PM 編輯
正文 52.變革
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聽到在谷中數處同時吹響的牛角號,按人指引,精壯、婦女、老翁、幼童們一個個停下手中正做著的事情,往房舍後半坡上聚去,就連奉命堅守谷口的卒兵都大半被召回。
頭上陰雲遮住驕陽,只是有些悶熱,坡腳一塊巨石是剛叫車黍郭石等人合力從坡上搬來的,足有丈餘高,鄧季站在上面,環顧四下全是黑壓壓的人頭,有些像前世學校開校會的場面,只是人要比那時多許多,領導不是那麼好當的,除了上次鼓動逃潰老弱與官兵拚命外,他還是第一次站在這麼多人面前準備講話,自然免不得有幾分緊張。
站在最前列的是田豐、伍恭、李當之、常德、車黍、韓齊、郭石、馬皮、懶顧、伍寧、謝允等人,一個個看過去,還有悄悄跟來藏在人群中的伍窕和焦沁,不知不覺,自己身邊竟然已聚起了這許多人。
之前只要保住自家一個就成,待做了渠帥,每一個決定似乎都關係著這五六千老弱、千餘精壯的生死,由不得他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劫糧成功之後,在鄧季眼裡,他們全都成了不安定因素,所有人都不被信任,就連看守谷口的卒兵,也要他們互相監督,彼此防範才放心。
還是伍窕不經意的話提醒了他,自己此時想的,不應該是防範,與面前這些人一路走來,和他們是能連為一體的,能生死與共的,即便真有宵小生出異心,領旁人來打秋風,拼他個魚死網破、玉石俱焚也就是了,丈夫行於世,豈能畏首畏尾到如斯!
如今出入有人前呼後擁,有了這許多家當,有了家室,倒忘記自己還在亂世掙扎,便在家中安坐,也不定何時喪命的。
要活命,機會從來都是自己爭來,不獨這時,每一次死裡逃生都不容易,何必還如此不安。
心中思緒萬千,直到估摸著人們已來得差不多,鄧季才輕輕吐出口氣,大聲喊道:「諸位!」
這不是有麥克風的時代,說話也並非讓鄧季得名雷公的那種怒吼爆喝,他聲音一向很大,但後面也難聽見,還好提前安排了,人群中每隔五丈便有一名精壯,他們會將鄧季的話一字不漏地往後傳下去。
「諸位原為農夫、匠人、官兵、部曲、豪族子弟,可如今身份一樣,都是山賊,我有些規矩、有些話要說一說!」
一旦開口,初始那種緊張感便消失了,待一聲聲「諸位」傳到最後面,他接口道:「自明日始,鐵匠、陶匠趕製鑊、甑、鬲、釜(注)等物,分發各家,谷中老弱按人頭每兩月領糧一石,各人自家造飯!」
之前流離失所,隊伍中一直實行的其實是公有制度,如今谷中人又增多,倘若還合在一起吃,難度可不小,且要想調動人們積極性,必須讓私有制存在,因此這是他提出來的第一項改變,當然,這也是一種在配給制下的私有,並不純粹。
對於老賊們來說,這可謂是重大變革了,按人頭兩月一石糧,大多數都能吃飽,當聲音傳下去時,人群裡便嗡嗡議論起來。
下面議論一陣稍微安靜下來,鄧季才接著道:「即日起,谷內卒兵更名為『勇卒』,非悍勇者不得選入,每月俸二石糧!夫子、醫匠、弓匠、甲匠、能制百煉鋼鐵匠、有大功之匠人老弱,同例!」
讓他們每月領二石糧就是老弱的四倍,可卒兵是鄧季的最大武力,要保證忠誠,除了更名讓他們顯得與眾不同外,還得有差距彰顯。
田豐站在下面,初始的時候只當是看戲,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待聽到這話,臉色立即就變了。
這能每早堅持到學堂的賊首的打算,他亦能猜明白,並不以為異,可這廝居然提到「俸」,將他也算入此列,田豐初時不過為意氣之爭才願意出來教授學生的,若是接受了這俸,就表示是為賊首效力的,真是豈有此理!
田豐不知鄧季真好意還是別有他意,趁這廝下面的話還未出口,忙開口拒絕:「謝閣下好意,豐願與老弱同例!」
微微一怔,田豐這頑固名士不識趣就算了,鄧季倒沒想得那麼多,也不願此時與他多費口舌,點頭同意後,再繼續道:「除勇卒外,谷中即日組建輜輔兵,入選規矩按四類勇卒稍減幾分,此各由各部勇卒議出,月領糧一石,其餘匠人,有功老弱,同入此列!落選精壯只按老弱例!」
挑選卒兵的時候,鄧季就發現精壯中有些人雖達不到標準,所差卻並不太遠,歸入精壯中未免可惜,便想將之前的輜輔兵再組起來。
下面少不了一陣歡喜,鄧季挑選四類卒兵太過嚴苛,許多精壯自度絕難入選,這輜輔兵待遇是老弱兩倍,入選條件降低,便是沒本事的,自家練練說不定也有機會能入選呢。
前世初中學科中政治最好,從中感悟了一些,再糅合這世經驗,他才苦思出這種等級制度,目前也只得這些,閉門造車,還不知效果如何。
待人群消化得差不多,鄧季又大聲道:「吾等歸來那日,便有人欲偷潛出谷,諸位應明白他欲做何事,若不是被勇卒阻住,今日谷中已遭塗炭!」
這事下面大多人都還不知曉,此時聽聞,頓時便有忍不住開口怒罵的,其中倒數常德老爺子罵得最凶。
「老子不知他貪圖什麼!」若不是谷口防備森嚴,下面報一樣心思的絕不僅有一個,鄧季肚裡冷笑兩聲,喝問道:「貪權勢麼?」
沒有人回應,他便自顧道:「便是到別部做屯長、軍侯,一樣得上陣搏命,且這般無義小人,事成後那位渠帥又敢重用?」
「貪女色麼?」說得激憤,鄧季已是口沫橫飛:「我谷中數千婦人,還有誰找不到家室的?比別部差麼?」
「貪錢財富貴麼?我等賊人,便有錢財萬貫,何處花費?貪飽腹麼?如今何部有老子糧多?」
「便以此功如那唐周般投了官府,天下傳名,賊人俱念爾命,暗殺不休,一世能得安穩麼?大漢已勢弱,天下動亂,官府能護爾幾時?」
這一串問題卻是要讓想再出首者考慮清楚,接下來才是威懾手段,他站在巨石上手指身後山坡樹林:「老子十日後開谷,不禁出入,欲去者輕便!即日起,精壯於此林中建糧倉,將此番所得七十餘萬石糧,盡藏於此處!」
糧食就藏於谷中,這是鄧季最後的決斷,他面色猙獰起來,衝下面大喊:「老弱伐薪尋禾,皆堆於糧倉之外,谷外但有敵來,老子先燃火焚了此處,再與之一戰!」
這就是從伍窕一句玉石俱焚得來的想法了,這樣做,無非就是告訴有異心的人,即便他告密,別人也休想奪走這些糧去,到時大家竹籃打水一場空,只怕人家也饒不了他。
「哈哈哈,痛快!」車黍一陣大笑,大叫道:「但有敵來奪糧,死戰而已!」
有車黍帶頭,韓齊等剛更名為勇卒的卒兵們亦隨之狂吼,接著是滿谷老弱不甘示弱,全都一個聲音:「但有敵來奪糧,死戰而已!」
註:我國古代炊具有鼎、鑊(huo)、甑(zeng)、?(yan)、鬲(li)、釜等。鼎,最早是陶制的,殷周以後開始用青銅製作。鼎腹一般呈圓形,下有三足,故有「三足鼎立」之說;鼎的上沿有兩耳,可穿進棍棒抬舉。可在鼎腹下面燒烤。鼎的大小因用途不同而差別較大。古代常將整個動物放在鼎中烹煮,可見其容積較大。夏禹時的九鼎,經殷代傳至周朝,象徵國家最高權力,只有得到九鼎才能成為天子,可見它是傳國之寶。鑊是無足的鼎,與現在的大鍋相仿,主要用來烹煮魚肉之類的食物;後來它又發展成對犯人施行酷刑的工具,即將人投入鑊中活活煮死。甑,是蒸飯的用具,與今之蒸籠、籠屜相似,最早用陶製成,後用青銅製作,其形直口立耳,底部有許多孔眼,置於鬲或釜上,甑裡裝上要蒸的食物,水煮開後,蒸氣透過孔眼將食物蒸熟。鬲與鼎相近,但足空,且與腹相通,這是為了更大範圍地接受傳熱,使食物盡快爛熟。鬲與甑合成一套使用稱為「?」。鬲只用作炊具,故體積比鼎小。這些炊具都可分為陶制、鐵銅等金屬製兩大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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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1:59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46 PM 編輯
正文 53.步搖
聚會結束,鄧季的這些舉措,自引得谷中老弱一起關注談論,有興奮莫名的精壯,有憤恨技不如人的,亦有概歎廉頗已老的,伍氏與焦姬回了屋子,也隨口聊著這事,只是沒什麼獨到見解,猜論一番罷了。
相坐到酉時,陰了一天,外間終下起淋淋細雨,秋季寒氣已重,鄧季卻還不見回來,伍窕喚焦姬點了燈,怨道:「這賊人,卻又到那裡去撒瘋?此時尚不歸家?」
焦氏撲哧一笑,打趣道:「莫不成白日爭吵失意,此時猶未解氣?」
「男兒丈夫,焉能如此氣窄?」
見伍氏鼓嘴不滿,焦氏歎道:「雖是丈夫,可也年幼了些……」
「嗯,是哩,」伍氏這才想起自家夫君年方十四,比自家還小五歲,她面上不由一黯,沉聲道:「待他壯年,想來我二人已年老色衰……」
焦氏不過想提醒伍窕丈夫還年幼,哪知倒引她傷感,如今兩人俱都還青春妙齡,在這亂世,怎擔心得那麼長遠,忙好生慰語不提。
只是二婦一直等到子時,鄧季仍舊未歸,屋外雨竟綿延不停,抵不住睏倦,心中雖憂,卻也只得閉了門戶,靠榻睡去。
這一夜鄧季竟是徹夜未歸,天明醒來,尚來不及梳洗,伍窕便忙掀開簾子,裡進仍不見丈夫,她這才有些慌了,正欲捨了面皮出外去尋,屋外已有人敲門。
拉開門閂,外間站著的正是鄧季,衣物倒是乾的,只是他此時雙眼微紅,竟是一副通宵未眠的模樣,伍窕放下心來,昨日才一番衝突,終究臉嫩放不下,便撇過去不理,焦氏忙替她問道:「怎一夜未歸哩?可曾淋雨?」
鄧季打著呵欠道:「昨日去丈人家賠罪,受雨阻路未得歸!」
二婦俱是一怔,伍氏全族新到,房舍還在建造,谷中尚無居所,只得先讓老弱們擠擠,騰出些房舍來安置他們,那裡又有什麼家了。
不過聽他是去賠罪的,伍窕心裡頓時就一軟,開口問道:「看你一夜未眠,既是去向我父賠罪,有雨不得歸,焉能不安置你歇下?」
「豈止是向丈人賠罪!」伍窕肯開口,鄧季頓時精神大振:「伍氏全族我都賠罪過,族老、長輩們丈人俱引見過了,尚有阿丑,那小子可不仗義,我亦曾向他賠罪,丈人留我與他同榻安息,背了丈人,便死活不讓我上榻去,你卻該好生罵他!」
「為何罵他?他年紀比你可大呢,阿丑是你叫的?還叫他小子?」丈夫向伍氏全族賠罪,伍窕心裡總算好過許多,嘴裡卻仍舊硬道:「看你身上全是泥,阿丑愛潔,不容你睡也應當!」
鄧季嘻笑道:「他年紀雖比我大,但我是姐夫,叫他小名也應當!」
嘴裡說著話,手伸入懷中去,卻半天不曾掏出,伍窕不由好奇問道:「懷裡有何物?」
賊臉微紅,帶些扭捏,鄧季終將懷中之物慢慢掏出,遞到伍窕面前:「阿丑不許我睡,一夜無事,便做了此物,來與夫人賠罪!」
伍氏焦氏定睛看時,卻是一支骨質步搖,釵身細長,基座不知用何獸骨磨出,有些粗糙,隱約能看出是鳥雀形,雀喙上綴著兩根細細絲線,下各墜著三枚大小不等的碎玉。
「此乃禁物!」伍窕驚歎了聲,才想起自家如今已是賊身,大漢律法都不用遵守的,禁物也只佩戴就是,那還管得違制與否。
步搖,步則搖也,伴隨行走而在頭上搖晃,在整個中國古代,步搖都是女子最喜愛的一種飾物,裝飾性很強,所謂一步一搖,步步生蓮,風致嫣然,能將女人之美發揮到極致,造字時,「顫」字便來源於美人「頭不定也」,可見其美,《紅夢》裡亦曾多處提及這種配飾。
從步搖這種首飾裡還發展出步搖冠,卻是男女皆可頂戴的,後傳入少數民族中,深受鮮卑中一支貴族喜愛,鮮卑語中,步搖發音與「慕容」相似,音訛後其餘各部就稱他們為慕容,這就是赫赫有名的慕容氏的由來。
步搖釵早在先秦便已出現,是商、周兩朝王后的配飾,在西漢,步搖也只是皇后的專用配飾,拜祭宗廟時必須佩戴金步搖,東漢時,開始允許貴婦人們佩戴,範圍擴展到了公主、三夫人、九嬪、世婦、諸太妃、太夫人及縣鄉君、郡公侯特進夫人、外世婦、命婦,但在民間,它仍然是禁物,到魏晉時期禁令形同虛設,民婦才開始效仿,直到唐朝得普及開來。
這支骨步搖雖不精細,卻也有著迷人之美,且又有丈夫一番心意在,若不是身為賊婦,伍窕一生可能都沒佩戴此物的機會,此時自然笑靨如花,歡喜異常,見禮物有效,鄧季亦開心道:「架子是用虎後腿骨磨成的,絲線、碎玉為輜重車中舊物,我手腳粗笨,技止於此,日後有機會,再與你尋支好的!」
伍氏喜滋滋點頭,鄧季將手伸到她面前:「一夜打磨獸骨,我手都破了!」
這番模樣,卻有些如孩童撒嬌了,伍氏不由嗔道:「你自家要如此,與我何干?且昨日欲動手打我,受此懲也是應當!」
鄧季呵呵一笑,不再與她爭辯昨日之事,拿起步搖笑道:「且待我與夫人插上!」
伍氏雲鬢高聳,將這支外觀粗糙的骨步搖從中斜插入,鄧季退後兩步與焦氏共觀,只見她嬌首輕點,引旒蘇輕顫,絲搖玉動,果然更添幾分嫵媚,依依若柳,若鄧季再通曉些詩文,只怕也要發出「雲鬟玉步搖,淡妝濃態楚宮腰」之類的讚歎了。
焦沁在旁看得眼神迷離,心中已是羨煞,開口勉強讚得兩句,突覺手上一緊,卻是鄧季背對著她偷塞過一物,細一打量,乃是支骨笄,笄者,簪也,雖不及那步搖動人,焦姬亦感知足,塞入袖中,伸手在他手上輕輕一撓,以示謝意。
解了伍氏之怨,一夜辛苦便值得,鄧季心滿意足,此時倦意襲來,打著哈欠道:「今日夫子課沒去,只怕又要挨罰。車黍等已在左近尋到地,領人去建欄安置牲畜,這些日尚有得忙,現下卻真是乏了,朝食你們自去,且待我先歇歇!」
收下步搖,夫婦已和好,聽他這麼說,伍窕便親自進裡間去鋪褥,尚在忙碌,腰上一緊,已被男人從後環住,那散發著熱氣的身子已貼了上來,臀上抵著硬物,她如今早已熟得透了,還有何不明白的,不由得紅了臉,回首嗔道:「做甚?」
自己臨睡之際突然興致大漲,鄧季腆著臉笑道:「陪我歇歇!」
「這可是白晝哩,唔……」話猶未盡,小嘴已被男人叼住,幾日來都是焦姬在侍寢,伍氏夜夜在外間聽春,只被丈夫略一挑撥,便禁不住了,春情湧動,不多時肌膚上便現出陣陣紅潮,又聽外間房門響動,卻是焦氏出去,從外已鎖上了房門。
既已如此,伍氏便止了掙扎,任小男人寬衣解帶,在自家身上尋幽探秘,為所欲為。
酥胸只堪一握,雪臀甚承指揉,婦人不多時已是香汗津津,氣喘吁吁,不由**微分欲迎賊入,不料賊人奸猾總不肯入甕,待她細語輕求終如願時,鼻中輕顫便已如泣如吟,又聽男人在耳邊調笑道:「你今日可是分外泥濘呢!」
方才行為不雅,伍氏頓時就恨不得找條地縫鑽下,一時羞意難擋,張嘴辯道:「久未被御,自然如此……」
伍窕如此模樣,頓引得鄧季心頭大暢,覺得自家終佔了上風,更是賣力撻伐,男女夫妻之間爭端,那分得清楚勝負?婦人拚死承歡,直到男人盡興收兵,壓在自己身上,不一會微鼾響起,卻是實在倦了,竟就此沉沉睡去,倒害她動彈不得。
伍窕不由苦笑,在男人身上輕捶兩拳,不禁怨了聲:「壓得人家好沉!」
見鄧季如此模樣,婦人亦不忍心真個弄醒他,只得自家撐著,昨夜憂心待到半夜,她也睡得晚,雖被男人壓住,卻禁不得眼皮漸重,不一會也自入夢中。
這一睡,醒來卻已是午後,夫妻兩經此番曲折,感情卻又進了一步。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2:00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50 PM 編輯
正文 54.冬耕
車黍等選中的地點在山谷西北四十餘里外,是一條三四丈寬、數百丈長的山間峽谷,只有一頭可出入,盡頭處是條山澗瀑布,溪水順谷淌下,兩側全是峭壁,只要將出口處封住,兩萬多牲畜在內盡藏得下。
有這麼多牲口,每日自然要消耗不少乾草,好在隨運糧車搶來的芻稿也不少,只要能熬過今年去,等到了開春,便可以安排人手打草了。
這條峽谷便被谷中稱為藏牛谷,待搭上草棚給牲口們冬季時避寒,一起劫來的輸糧車也多搬到這裡來,將心組出的輜輔兵分為兩屯,讓懶顧、馬皮倆人各帶一屯來此地看管,每月一輪換。
鄧季宣佈變革之後的地十日,谷中大半糧倉已建好,外間果然如同他說的堆滿柴禾隨時準備應對不測,封閉的山谷便再次敞開了。
開谷後,連同伍氏原部曲在內,精壯們又被派往山那邊去拉運煤炭,鄧季每日黃昏再清點一遍人頭,諸般舉措果然有效,連續幾日都不少人,顯見沒人願去告密了,這讓他安心不少。
當然,威脅不僅來自內部,到這時候,鄧季才感覺自家對周邊的情報所知太少,為多瞭解外界,便派車黍、韓齊領人往張燕那裡去領取他曾答應過的戰後分成,這點糧食如今自然已不被放在眼裡,但樣子無論如何是得做出的,否則豈非不打自招?
除了領糧外,這支派出的隊伍便肩負著打探各種消息的任務,這是個精細活,壯漢車黍自然不是那塊料,不過他對太行群賊比別人都要瞭解得多,便負責帶路,具體由韓齊負責實施。
除了張燕處,距離最近的山賊在山谷北面百里外,那邊有好幾股勢力不強的賊軍,便安排熟悉地形的老賊去聯繫,順便探聽各種消息。
待各種有用無用的情報彙集回來,整理之後,鄧季才得知,劫糧的事情傳回後,另外一位雷公果然受了不白之冤,已被張平難叫去問過話,他自然賭咒發誓百般辯白,又請張平難派人到他老巢仔細探查過,果然未見端倪,但這麼大筆糧食消失,唯一的線索便是雷公這稱號,就是張燕也漸開始彈壓不住,雷公部最近受其餘各部不停騷擾,損失已不小,惹得雷公暴跳如雷,揚言若知曉了是誰人陷害他,定要將之剝皮挫骨。
七十多萬石糧秣,兩萬多牲畜,這麼大筆數字的東西居然會在太行中消失,說出去誰都不信,潞縣這邊並無大股山賊存在,根本就沒有懷疑對象,據說張平難認為是周邊諸縣豪族借黑山賊之名所為,因為只有他們才有可能知道伍氏密道,也只有他們才會讓伍氏甘願配合,那些糧秣牲畜便不一定藏於太行群山中,如今已是偵騎四出,查訪各地豪族。
並非張燕大意,實是這次動作太驚人了些,沒人肯相信是一股小山賊做得出的,知曉伍氏兒女俱被山賊擄掠過的只有潞縣官兵,但他們已知曉劫糧的是雷公,那還會再想到別處去。
這是好消息,有張燕導向,黑山各部暫時都還懷疑不到自己身上來,鄧季這才關注起其他消息。
天下大勢上,太行中俱傳去年張溫、董卓在西涼已擊敗了邊章、韓遂,如今除張燕這股黑山賊外,可算天下太平,白馬將軍公孫瓚屢破鮮卑、烏桓名氣大漲,已蓋過中山太守張純,官至騎都尉。
除了這些,無論之前黃巾還是如今黑山都是很敬佩名士豪傑的,因此北地名人也打聽到了不少,刨除那些不認得的,他親眼見過的已有田豐、趙雲、張遼三人,外間盛傳田豐被賊人擄掠,不知所蹤;趙雲為常山郡郡吏,甚有人望;那見過的少年應該就是張遼了,名臣聶壹之後,因避仇改姓張,為雁門郡吏;涿郡劉備鞭督郵後,棄官逃亡不知所在;呂布在五原郡為縣吏,嘗與匈奴戰,此時已經以武勇聞名;沮授在巨鹿郡做縣令;河間郡豪傑張?、高覽名氣不小;審配乃魏郡陰安名士,尚在家中誦讀;穎川名士辛評剛舉家遷來鄴城,據說他還有個兄弟名辛毗……
有過教訓後,對這些名人鄧季如今已沒了太多激情,再不會大老遠蠢蠢地跑去問人家是否願意從賊,還不如踏踏實實做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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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餘後,正午。
荒廢日久,土地已經有些堅硬了,不過卻擋不住鋒利的犁鏵,連著地面已漸枯萎的野草蒿枝一起,被翻成整齊的兩排壟溝。
「樸兒、十斤,歇歇再干!」
今日已耕出兩畝地,十月的陽光雖不再毒辣,但恐兩名心肝一樣的孩童受累,這趟犁完的時候,白髮老翁揮去汗水叫停。
「好哩,阿爺!」
在前牽老黃牛,肥嘟嘟的八歲小男孩回頭,清脆地應了一聲,待老翁將犁頭提離地面,他便拉著牲口到地旁樹下去拴好。
這頭老黃牛是老翁精心挑選出來的,性子很溫順,孩童也能讓它服服帖帖的,力氣又不差,可省了不少力。樹腳還有個麻袋,裡面裝著出門時帶來的芻蒿,小男孩便倒些出來給老牛咀嚼。
後面負責撒種的小丫頭有十歲左右,身子有些乾瘦,她三兩下將犁過的土地撒完,也走了過來,沖遠處樹下歇息的幾個年輕人仰仰下巴,怒道:「阿爺,你看那些懶貨,半天功夫還沒犁完兩壟呢!」
田野裡四下全都是勞碌的人群,就那幾個少年一直在樹腳,自然引得小丫頭注目,老翁往那邊看了一眼,皺著眉頭歎氣道:「莫管他們,那是你疙瘩大哥婦人的娘家人呢,那些可都是富貴命,與咱們穿短衫的黎民不一般!」
小男孩拴好老牛,回頭對的丫頭嘻道:「十斤,夫子有教過的,那叫外戚,在咱谷裡與朝廷裡的屠戶大將軍何進可是一樣!」
「反正我看著就刺眼,」小丫頭想想,還是搞不明白這些懶貨為何會與何大將軍一樣,便不再理會,待反應過來剛才小男孩嘴裡的稱呼,上前一把扯住他肥耳,豎眉嬌叱:「十斤也是你叫得的?反了你了!」
「疼疼疼!」胖男孩立刻便呲牙咧嘴叫起來,卻不肯求饒:「阿爺說過待我大了,便要將你許給我做婦人的,咋不能叫了?」
「那是阿爺為哄你說的呢!」小丫頭年齡比男孩大些,已有些朦朧明白做婦人的意思,小臉上便有些就緋紅了,小心四顧下,還好沒人注意這邊,怕他又嚷嚷起來讓人聽見,用力再扯兩下便放了手。
男孩捂著小耳朵叫疼,老翁自顧在樹腳歇息,只是笑呵呵地看著,任兩個孩子嬉戲打鬧。
老翁姓谷,因平日裡老一副駝背沒精神的模樣,別人都叫他谷老焉,是南陽人,逃亡中兒子兒媳全都死了,只那叫十斤的丫頭是他親孫女,小男孩則是下曲陽一戰後撿到的孤兒。
在人人都吃不飽的時候,揀一個素不相識的孩子就是在給自己增加負擔,有不少笑話他的,可他咬著牙,領兩孩子還是熬過來了。
亂世中的生死離別實在太多,人們已都從麻木中學會如何苦中作樂,剛撿到那叫樸兒的小男孩時,他母親剛死,孩子數十日不曾發一言,待到現在放開心懷,也能如同別人一般去學堂,也能嬉笑自如了。
男孩本姓吳,父母起的小名不願再提起,到學堂幾日後,央田夫子給起了個大名,這點小事田豐還是不在意的,便給起了個樸字。
人雖小,吳樸卻很懂事,學堂裡都不怎麼挨夫子打,聽別人說,夜裡與鄧疙瘩練武時他也夠勤力,谷老焉真是瞧著就喜歡,是當孫女婿疼的,只是不小心說漏了嘴讓他聽到,便經常用來作為對付十斤的手段了。
「阿爺,喝口水!」
正念著他,小傢伙又忙著遞過驢尿泡做的水囊來,谷老焉喝過一口,遞回:「你們也喝,水涼,且莫太急!」
勞累過後最忌喝急水,看兩小聽話地小口輪流抿著,谷老焉才笑了。
自那十四歲的半大少年做了自家渠帥後,谷中無論老弱還是精壯,似乎從都未得清閒過,要做的事情總是一件接著一件,這不,十月小陽春剛開始,全谷人等就又被使喚著來荒蕪的土地上種植冬麥了,伍氏全族到了,學堂裡倒是添了兩名夫子,只是這幾日都停下來,放孩童們來地裡幫忙。
谷裡有那麼多糧藏著,還要種地?對此,許多人是有牢騷的,谷老焉倒不在乎,不就是種田麼?沒挨過餓的不知道五穀的金貴,在這點上,谷老焉覺得疙瘩見識倒不差。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2:01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50 PM 編輯
正文 55.融合
對疙瘩這位少年渠帥,谷老頭其實也還是有不滿之處的,一是他年紀實在太輕,想震住這六七千人可不容易;二來居然找個望族女做妻,咱這些穿短衫的黔首黎民,真能和他們捏到一塊去?以後過日子只怕少不了磨嘴,這些豪族可都是心黑的,什麼時候別被賣了都不知;最後便是在自家最擅長的領域--種田上,這小渠帥居然也來指手畫腳的,當蛾賊之前,谷老頭可是已在田里刨了半輩子,自認絕不輸人的,還比不上個半大毛小子?他卻偏要作怪,可從沒聽說過那家往地裡撒大糞的。
除了不滿,谷老焉心裡還隱約有些擔心,今年第一遭種地可是沒留休耕田,難不成三年後這些地又荒置不種?這或許意味著鄧疙瘩沒打算長久種田,也可能是沒打算在這片土地上過多停留,這是塊好地方啊,有山有水,又沒官兵追剿,他真捨得丟?
當然,話說回來,對這半大少年佩服的地方也還是有的,就說養那卻行喂雞,如今想來道理其實簡單,但祖輩多少年了,又有何人曾想到過?眼看著小雞仔吃這蟲子長得飛快,第一撥孵化的甚至已開始產卵,雞群規模在迅速壯大,谷老焉也不免稱奇道怪,有空便要到雞捨外去轉悠兩圈。
除此外,疙瘩讓制的犁也怪異,身旁這叫曲轅犁的新犁,上手很快,不要半個時辰谷老焉便掌握了,用起來確實省人力畜力,他帶個孩子便能操作,半晌功夫就能犁出兩畝地來,前後一比較,差異便出來了,如今再讓他去用之前的耦犁,那是無論如何不幹的。
趁歇氣的功夫,谷老焉腦子裡正想著這些,沒發現常德已從那邊過來,看他在樹腳發呆,吆喝道:「老焉,走神呢?」
谷老焉吃了一驚,抬頭看見,忙笑道:「是常老哥呢,老嘍,動動就累,我就歇歇!」
常德額頭冒汗,也是出來歇息的,走近樹腳靠他坐下,看著兩孩童在拌嘴,常德老頭便誇道:「十斤這丫頭記性可不差,教過的藥草全記得,前些日子李先生還讚過呢!」
「呵呵,不敢當誇!」
每次只要說起這兩孩子,谷老焉都免不得要心裡得意,嘴上卻謙虛了句。
李當之來後,在鄧季安排下,教導女童們學醫的事情也就開始了,她們如今識字還不多,病理藥理之類是無法理解的,便先教著認識各種藥草,打好基礎再說。
出生的時候剛好有十斤重,谷十斤便得了這名,聽常德在誇自己,她便蹦跳著過來,笑喊道:「常老好!」
常德的心思全放在如何弘揚大賢良師美名上,對每一個有潛質的女童都喜愛萬分,記得清楚,見十斤過來,老臉立即便笑成花,打趣道:「丫頭,又欺負你丈夫呢?」
十斤頓時紅透了臉,狠狠回頭瞪了眼小吳樸,都怪這傢伙到處嚷嚷,可搞得人人皆知了!
常老說得沒錯,你明明就在欺負我嘛!吳樸無辜地翻翻白眼,想著夫子教過的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見他模樣,十斤又有些想去揪耳朵,想想若是在常德面前如此做了,豈不是坐實自家欺負丈夫的名聲,只得罷了,便手指那些伍氏族人,開口轉移話題道:「常老,你看那些懶貨,半天犁了兩壟地,便一直歇著哩!」
常德是個眼裡容不得半點沙子的,之前在地裡忙碌一直沒注意到他們,聽小丫頭這麼一說,眼睛頓時一凝:「真的?」
「嗯,你去看嘛!」
於是,常德便起身往那邊去了,谷老焉本伸手欲攔,想想還是罷了,轉回手來在十斤頭上輕敲了一記:「就你多事!」
「本來就是嘛!」十斤翹著嘴,瞥眼看吳樸正一臉開心的笑,不由大怒,又跑過去伸手扯他耳朵:「叫你笑話我!」
常德的脾氣谷老焉可曉得,終究有些不放心,喝道:「別鬧了,你倆個去喚人來,莫讓常老頭吃了虧!」
說完話,谷老焉便追著常德去了,小吳樸平日雖被十斤欺負得死死的,人卻不笨,立刻拉著十斤跑到地裡,高聲吆喝道:「大伙快看,常老要去教訓伍氏那些懶貨了!」
敬服名士歸一碼,見不慣豪族子弟也歸一碼,聽聞這話,勞作的人們便紛紛停下手中活計,有人在其中喊了聲:「走,去瞅瞅!」
樹蔭下幾名少年此時正躺著歎氣,鄧季照顧伍氏族人是沒吃過什麼苦頭的,五十歲以上的便免了勞作,他們幾個少年卻沒得這般運氣。
這些少年打小便不事稼穡的,哪裡吃得這般苦,初始還覺得新奇,勉強扶犁過了兩趟,犁出的壟溝也是歪歪斜斜的,不多時手上起了水泡,那牛也開始不聽話,幾人沒法,便停下來歇氣。
之前一個個可都是大家公子,練武藝時不過比個模樣,哪裡肯真下力氣了?待入了賊窩,便不能如伍寧般選入勇卒中去,輜輔兵也別想,只能被歸入老弱之列,吃食上與以為不待見的黎民們同等、住所狹小簡陋不說,還得出來遭罪,這般模樣委實可憐了些,正歎息著,一名滿臉怒氣的老翁已站到面前。
「爾等要歇到何時?餉後麼?」
到賊窩這段時日,幾個少年人也明白了這裡身份最高的就是那些勇卒,如這等老弱不過和他們一般,算得哪般人物?便都不在意,其內有個不滿道:「關你何事?」
在老弱中,常德是個向來服眾的,很少有人敢如此當面頂撞他,他脾氣又暴,頓時就勃然大怒,喝道:「既入了谷,當你等還是公子麼?還不快給老夫起來幹活?」
「呸!」一名少年跳將起來,將常德推得一踉蹌跌倒在地:「鄧疙瘩如何容得你這老貨的?你算什麼貨,敢到我等面前充老?鄧疙瘩還是我侄女婿呢!找我伍氏一族陪罪時可向我下拜過,便是他來,也管不得我等!」
遠遠看見少年動手,慢慢行來的谷老焉等人頓時就炸開了,人群蜂擁著飛奔過來,之前不少打算遠觀的也開始加入到其中,不一刻便將幾名少年團團圍住。
周邊圍過來的人實在多,少年們俱都變了臉色,有人厲聲喝問道:「你等作甚,不懼鄧疙瘩治罪麼?」
這些始終是無法無天的賊人,見他們神色不善,少年們亦心中惴惴,不得不將鄧季抬出來,以往若遇到這般情況,自有部曲前來幫忙,早有膽小的在人群中尋覓部曲了。
部曲中有本事的已被選入勇卒與輜輔兵,剩下的並伍氏族人哪敢過來犯這眾怒,幸好還有幾個對伍氏忠心的跑去尋鄧季。
常德已被人扶起,他滿臉通紅,怒道:「此等懶貨,還要在我等身上寄食到何時?又只會仗勢欺人,一副豬狗模樣,且與我綁了,送鄧疙瘩發落去,我看他可敢包庇!」
這次準備耕種的土地足有兩萬畝,此時,鄧季正帶勇卒們四處尋看,得了稟報,忙匆匆趕過來。
除了田豐外,谷中如今又多了伍氏這般豪族子弟,免不得要與黎民出身的賊人們對立,之前流亡時脅裹進來的大族子弟,要麼如謝允這般已融入隊伍裡,要麼已死於非命,並不用鄧季來操心,伍氏這幾名少年卻沒經歷過那般慘烈,卻是有些不識實務了。
這種事情不能顧忌伍窕面目,否則只有越演越烈的,瞭解事情後,沒得說的,喝令將幾名少年綁到樹上,也不管誰是叔丈人誰是小舅子,一頓鞭子抽完,送回谷裡去找間屋子全關了,三日內不許有人送食。
賊女婿板下臉來,伍氏一族那裡有人敢出頭做聲,此事就此解決,不過卻給鄧季提了個醒,同樣勞作同樣待遇這種事日後定要想辦法改了,否則待人們都要滋生出惰性來,且除去日後再偷懶者按照此例辦外,還得讓伍氏全族徹底融入賊眾中來才是。
從古到今,最好的融合方式都莫過於通婚,若在以前,想要說服伍氏全面與賊人聯姻基本不可能,如今他們自家都已成了賊身,又那裡去找合適的豪族婚配了?就算以前有婚約的,亦都只好作廢,思來想去,竟是別無他法,只好依了鄧季所言。
於是乎,冬耕中,伍氏嫁女娶妻不斷,鄧季是伍氏之婿,喜酒倒喝了不少。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2:02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51 PM 編輯
正文 56.大旱
春燕回巢,草長鶯飛,卻又是一年萬象更新時。
在山中窩完冬,過了歲首(注),如今已是大漢中平四年。
這本是一年中最好的季節,可春播過去還沒一月,學堂裡又被停了課。
冬耕時不算,今年春播才被叫停了一次,這才沒多久,又給停了,如今學堂裡除了田豐,還多了兩位伍氏的夫子,當然,還是田夫子說話最抵用。
三天兩頭停課,豈是求學問之道,伍家兩名夫子便求田豐找鄧疙瘩理論一番,田夫子本不欲出頭的,可老閒著也無事,再說這些賊童裡確實也有幾個聰慧的,讓他打不到板子,若真荒廢了,未免有些可惜。
鄧季並不指望學堂裡真培養出滿腹經綸的學子來,在他眼裡,那些可沒有勇卒抵用,不過讓頑童們識字明理,將來有機會拋開這賊人身份時,能用到也就罷了,且眼前的事實在重要,便正言拒絕了田豐。
田夫子本以為自家是可有可無的態度,被這賊頭拒絕,心中還是有不愉之感,可他也無法,只好怏怏而回。
鄧季所謂重要的事情,便是集中一切力量救災,春播後最後一場雨到如今,已有二十餘天滴雨未下了,天上還是晴空萬里,對於靠天吃飯的農夫們來說,這無一是個噩耗。
冬耕只種了兩萬餘畝小麥,如今谷中不缺糧,為改善谷中生活,開春時種下的多為麻,還移植了不少桑樹,受瘟疫影響,涉侯國之前民眾已盡無蹤跡,遺留下的野麻、桑樹不少,這些自然成了賊人們的產業,去年秋婦人們便採下了麻種,今春剛種下沒多久,便看著一天一天仍沒有雨水到來。
小麥是最怕受旱的,如今剛抽出穗來,綠油油的正看著喜人,若被大旱毀了一番勞作,豈不可惜。
為此之故,谷中人等又有了事情做--擔水澆地。
氣溫高時澆水只當滅殺植物,時間便只能在每日早晚時,鄧季下令之後,老弱人等們吆著牲畜,從清漳河中汲水,牛馱人背擔水救災,有了前車之鑒,便是伍氏子弟也沒幾個敢再偷懶的,好在田地離清漳河都不甚遠,雖沒什麼水渠引水,也還趕得及。
日子便這樣一天天過去,旱情也越來越嚴重,如今人們起床第一件事情便是看天色,卻都絲毫看不到有雨模樣,不免儘是歎息。
氣溫越來越高,泥土抓在手中根本就不能捏成團,水潑到地上,會發出「滋滋」的聲音,轉瞬間就被乾渴的土地吸收完。
就連清漳河水,水流都在逐漸減少,退出原河岸一大截。
人們已在拼盡全力挽救,老人、婦女、精壯、幼童們全忙得不停,可潑下去的水畢竟不可能澆透土地,種下的糧食雖不至於顆粒無收,減產卻已是絕對的。
常德幾次找過來,要求屠宰牲畜祭祀求雨,都被鄧季搖頭拒絕。
向龍王求雨的風俗起自唐朝,如今求雨乃是向社稷山川禱求,這老頭居然要求向大賢良師去求,那位還能管到這塊?鄧季能同意才怪了。
自打劫糧之後,為保安全,谷中對外界的聯繫溝通便一直沒斷過,中平四年這一場大旱,不僅是涉侯國地界遭殃,大漢帝國黃河以北的司隸、幽、涼、並、冀、青都受到了重創。
天災不歇,**又起。
五月間,司空張溫領兵北上幽州,途經魏郡,西涼又反的消息便傳開來。
據傳,年初,韓遂已殺死邊章、北宮伯玉、李文侯等人,吞併其部,部眾達十餘萬,進兵包圍隴西,隴西郡太守李相如不戰而降,自黃巾起事後,終於出現了第一位向賊眾投降的郡守級別官員。
之後,涼州刺史耿鄙率六郡之兵征討韓遂,卻又任用貪官程球為治中,引得士民不滿,麾下官兵也造起反來,殺耿鄙、程球兩人,耿鄙的軍司馬馬騰聚結官兵,與韓遂聯合,據說兩人已結為兄弟,合兵劫掠三輔之地,威脅到了漢室中央。
這是鄧季到這世後,第一次聽到馬騰這位名人出現,只是這位未來軍閥的身份卻與自家一樣,也是個賊人,還是從官兵轉為賊人的。
三輔有難,天子自然緊張,皇甫嵩已被削爵降官,得用的便是張溫,他前年對付過韓遂,因此功從司空升為三公之太尉,便派他前往平叛。
天子詔令豈敢不從,只是要平叛,大漢京師的兵力已有不足,無可奈何,張溫只得獻計,往邊郡之地借異族兵前往,得准行,這次北上,他便是去幽州借烏桓騎兵的。
張溫過境,黑山賊諸部都安分下來,若惹得這位領軍不去攻西涼而轉伐黑山賊才真是無妄之災,可沒過多久,當錯過農時的雨水姍姍來遲時,官、民、賊們還來不及歎息出聲,另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又傳了來。
張溫到北地後,借得烏桓三千突騎,剛離開幽州沒多久,中山相張純又反了。
此後陸續傳來的消息,張純聯合漁陽豪族張舉、烏桓大人丘力居,劫掠幽州廣陽、漁陽諸郡,攻薊縣時,斬殺了聞訊來援的烏桓校尉公綦稠、右北平太守劉政、遼東太守陽終等人,聚眾已至十餘萬人,屯兵遼西郡肥如縣。
據傳,張溫借烏桓突騎欲伐馬騰、韓遂時,張純曾向他自薦為將,欲與同行,然遭張溫拒絕,反以公孫瓚為將同行,同為北地兩大豪傑,這位太尉居然棄他而用公孫瓚,張純甚是不忿,這才反了。
不論造反的理由多不可思議,天下總之又多出一股反賊是真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雨飄零之中,亂世方興未艾,這頹勢便是個傻子也能看出,當鄧季將這消息傳給田豐時,他也不由得黯然失魂好久。
從北面傳回的消息,張純、張舉兩位的稱號強得雷人,已是蓋過張燕這些反賊前輩許多,據說張舉自稱「天子」,張純稱「彌天大將軍」、「安定王」,這是何等的威風煞氣!
太尉張溫是受詔令平韓遂之亂的,未得上命不敢回軍,得報後,只得讓剛與之同行到並州的公孫瓚領騎兵歸還前往平叛,可憐公孫瓚只有白馬義從三千,卻要對十萬之眾。
幽州戰事起,這距離鄧季還遙遠,可等夏季收割完田中麥子沒多久,受今年大旱影響,冀州各地也開始出現不少流民,他們都是黑山各部攆出的老弱。
每逢青黃不接、糧食不足時,黑山各部便會將隊伍中無用的老弱攆出太行去,今年更糟,眼看秋季收穫慘淡,做賊的便是想搶也沒個搶處,那裡還收容得下他們。
若放任下去,估計冀州又將有一場大禍,這個時候,身為冀州刺史卻不在其位許久的皇甫嵩,終於忍不住出手了。
除司隸外,今年受旱災嚴重的西涼有馬騰、韓遂,並州有匈奴、黑山,幽州有張純、張舉,青州則遍地是黃巾餘黨,皇甫嵩這位大漢中流砥柱,欲憑借一己之力,安冀州之亂。
他的舉措很簡單,便是動用個人關係從荊州借糧三百萬石到冀州,除了救災外,還說動諸郡太守,出榜招徠流民墾荒。
荊州向來富足,平黃巾亂後安定了兩年,三百萬石糧盡拿得出,皇甫嵩又說明是借,還說動三公作保,刺史王睿與他關係不差,得信後便答允下來,其餘郡守亦未為難,將這筆糧勉強湊出。
天下之賊已是剿不勝剿,連皇甫嵩這樣的一貫強硬派,也不得不改變做法,他的所為,就是要用糧吸引太行山中數十萬山賊從良,穩定冀州局面。
所謂流民,便是賊人們的另一種稱呼的,有這三百萬石糧做後盾,官府一改之前不肯納降賊人的作風,換個名目招安了。
這種做法立即便在太行中掀起軒然大波,到了現在,各部糧都將盡,這個時候,痛恨去年盜走七十餘萬石糧的可就不是一個兩個了,今年冀並兩州大旱,許多地方顆粒無收,劫無所劫,張燕也無法救助,得了這救命的消息,非但被攆出太行的老弱們紛紛往周邊縣城彙集,一些名頭不響的小股賊眾甚至渠帥以下,盡數出降。
除了太行賊眾,幽州動亂造成的流民、災民也紛紛湧入,如同鄧季一般,各郡官府準備安置他們冬耕,一時間,冀州人口戶數大漲,野外一片生機勃勃,再非鄧季等剛到時所見荒涼景象。
皇甫嵩的作為無疑是在盡最後的力量挽救大漢,可惜獨木難支,沒過多久,同樣受旱災的匈奴又在並州掀起波瀾。
十二月,匈奴休屠各胡起事,攻略並州西河郡。
註:秦以孟冬為歲首,即冬季第一月,農曆十月。漢朝改為正月,一年的第一天,後漸演變成今天的春節。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2:03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51 PM 編輯
正文 57.勇卒七德
並州匈奴亂起之前,鄧季正在谷中挨著軍棍。
沒錯,是在挨軍棍而不是田夫子的板子。
這谷中就數鄧季身份最高,能下令打他板子的,自然是他自己了。
有七十多萬石糧食做底,旱災完全可以不用擔心,估計今年太行中黑山賊諸部日子最好過的就應該是他這裡,對目前這樣的生活,大家都心滿意足,沒人願意拋棄這份平靜自在,吃飽撐的去告密,日子過得很是安逸。
當那些老弱被趕出太行時,鄧季本還想悄悄招徠些來,可皇甫嵩的動作比他快,各郡官府貼出佈告沒多久,消息便風一樣傳開來,一點機會也沒給他。
安逸日子久了,便免不得要出些事故。
這次事件的起因卻是谷中兩個男子為爭奪婦人,這兩名男子一個是勇卒,另一個則只是普通精壯。
事情很簡單,那精壯與谷中一婦人相好已有不少時日,勇卒中去年冬新進個名為白實的,見那婦人美貌,不免心生覬覦,仗勢幾次調戲後,便與那精壯衝突起來,以致失手將其殺死,其餘人等便將他扭送來鄧季處。
無論在哪個社會,只要有特權階級,就肯定會產生諸般不公,產生對立。
鄧季憑一些學到的皮毛,草創出這勇卒制度,其實就是在谷中製造出一個特權階級,臨戰時或許有用,但若就此為止,待時日長久,此類事件肯定要層出不窮,賣下禍端。
身為穿越者雖與別人不同,但鄧季前世見過的世面其實還沒這一世多,對這事,自然就犯了難。
無理傷人致死,若不懲白實,定要引得谷中老弱等不滿,失了人心。
但若讓這白實抵命,倒不是鄧季捨不得一個勇卒,關鍵是憑什麼?說他不合規矩?規矩是什麼?在那裡?要知道這本就是賊眾,殺個人抵得什麼,真殺了白實,也是他鄧季不教而誅,勇卒們定要失望。
之前的黃巾隊伍,現在的黑山各部,哪裡又有什麼規矩在?若按賊人規矩,最多只能說這白實不合道德,失了義氣。
沒有規矩這點並不是別人的罪過,錯在鄧季自身,他沒能在創立勇卒時想到會有這種情況,沒定出規矩,就不能憑空處置。
如何安撫人心,皆大歡喜,是他該考慮的事情。
前世看《演義》時,記得有一段曹操立軍令,不許士卒們踐踏田中穀物,違者斬首,最後是他自己驚馬踏了谷地,便裝出拔劍自刎的模樣,得屬下們死勸,才割須替代,引三軍戰慄,自此不敢違背。
雖是阿滿奸詐,以做作收買人心,但現在最關鍵就是要穩住人心,思來想去好久,鄧季才決定東施效顰,自家出演苦肉計來賺人心,保白實一命。
所以,最後的判決就是,白實無理殺人,失卻義理,本應抵命,然鄧季身為渠帥,卻未能管束部眾,以致於此,罪責不全在白實身上,厚葬那死去的精壯後,白實杖八十,鄧季杖四十,除白實之外,那婦人可在谷中任選精壯勇卒成家。
這樣的判處不知曉能否讓他人釋懷,反正在谷中空地中央,鄧季此時只能趴在草蓆上,嘴咬硬木,任由粗木棍「啪、啪」地落在自家後臀上。
既然是收買人心的舉措,自然得示人以誠,被打的兩人都是解下窮褲(注),露出雪臀來受刑的,且那邊打白實的是郭石,身後打鄧季的是車黍,兩個可都是手重的。
白花花的屁股裸露在外,在這時代,倒沒幾個婦人覺得羞澀不敢看的,行刑還沒開始時,周圍前來觀看的人群便是人山人海了。
車黍這廝一把力氣可真不是蓋的,雖然沒有下死力氣,但才數棍揮下來,鄧季額頭上冷汗便冒出來了,嘴裡咬著短硬木,說不了話,每受一擊便只能發出「唔!唔!」的悶哼。
伍氏與焦氏心疼地守在旁邊,忙著幫他擦去汗水,最可惡的是謝允那小子,帶著田?蹲在他臉前,嘴裡還高聲叫道:「車大哥,你這下狠了些,疙瘩大哥眼淚鼻涕可全都出來了!」
謝允如今的老子懶顧趕過幾次都不湊效,這小子可不怕他,田豐則裝作沒看見自家的幼子也在添亂一般,抄著手站一旁看熱鬧,偶爾還笑嘻嘻與身旁的伍恭交談幾句。
白實是個刀盾卒,身子比鄧季還不耐打,只挨十餘下便已咬斷嘴中硬木,還好有眼尖的在旁看見,忙叫暫停新換過一根。
開始幾棍,兩人屁股上顯出的是條條青痕,上了十棍之後,便開始出現血跡,再過一會,已經是血肉模糊,看不到原本模樣了。
挨到後來,棍子沒有擊打下時,鄧季覺得下半身已不是自家的了,麻木得感覺不到其存在似的,但當木棍再次臨身,那種神經最深處傳來的痛徹迅速從受力點遍及全身,讓他禁不住想嘶吼咆哮,可嘴裡根本就不敢鬆開,只得更用力的咬住。
謝允沒說錯,到後面時,不光是全身冷汗,鼻涕衝鼻腔不斷出來,每次棒擊時便能吹起泡來;並沒有絲毫哭意,可淚腺如同失去控制般,眼淚不停歇淌下,讓伍氏與焦氏擦不勝擦。
待到四十棍終於挨完,他脫力般趴在席上粗喘不已,卻是連喊叫的興致都沒有了。
白實卻還剩四十棍,還沒挨完,很直接的就昏闕過去了。
受刑終於結束,李當之等醫匠這時才忙近前來,給兩人敷上創藥。
說實話,不論古今,中國很少出現會真懲罰自己的領袖,這時代就更是震撼人心了,見到這一幕,場中有大半人對鄧季這少年傾心信服,甚至連伍氏一族中也有不少。
以前讓這半大少年當上渠帥,人們聽他的,不過是受形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即便他領著大家劫下這許多糧食,不安的人也同樣也多,要知道那可是從官府和張燕兩張大嘴裡奪下來的,一個不慎便要給這支隊伍帶來滅頂之災,是福是禍還難斷定呢。
已換過的渠帥不少,或許,將性命賣給他也不差,老蛾賊如此想著。
跟著他做賊,應該真和族長說的一樣,會有條出路的?伍氏族人們如此想著。
年紀雖小,倒是個有見識、有膽量、有公斷的,老翁如此想著。
他的屁股和別的男人不一樣,挺好看的,婦人們如此想著。
疙瘩大哥挨打的模樣好可憐,孩童們如此想著。
這個時候,之前的各種不安、不屑、猜疑才開始逐漸消融、遠去。
幾名漢子抬起蓆子送兩人回家,只是身體各處每一下碰觸都讓人痛不欲生,鄧季口裡嘶了不少涼氣,恨不得如同白實般暈死過去還爽快。
咬著牙,拼盡力氣沖車黍說了兩句,便聽車大個子大聲喊道:「疙瘩說了,後日餉後請伍族長、田夫子、李先生並什長以上勇卒到他家聚聚!」
勉強將養過兩日,鄧季雖還得躺在榻上,卻有精神了些,到聚會這日,諸人到齊,便喚焦氏從內室將一卷木簡拿出。
「還請諸位完善不足之處!」
這是鄧季兩日內苦思冥想得來的東西,由他口述,伍窕記錄,能力有限,期間更改過多次,還是覺得不甚滿意,便想著群策群力了,當然,若是田豐肯指點就最好不過。
木簡第一個就抵到田豐手裡,他看過之後,轉手遞給伍恭,自家閉目細思。
這些勇卒們多半不識字,伍恭老頭接過,一邊看一邊便順口念出來。
勇卒七德:
人不可無德也,非君子獨有,今立勇卒七德,若有違,俱懲不怠。
勇卒之勇德:夫勇之名,取敢毅精銳之士,臨戰當爭先,悍不畏死,鼓三軍之氣,若有違者,消其勇卒之名,處死可也。
勇卒之孝德:孝,利親也,德之本也,人無其老,焉有己身?此乃百善之先,若有違者,處死可也。
勇卒之仁德:卒不事稼穡,生計仰賴老弱民婦給予,焉能失其仁?當有惻隱之心,仁人愛民,若有違者,處棍責,多寡視其情,過惡者處死。
勇卒之義德:義之所在,萬死不辭,勇者當忠上而守義,處事得宜,有羞惡之心,若有違者,消其名勿得用,過惡者處死。
勇卒之禮德:以勇自守,何能持強而凌弱?當有辭讓之心,克己敬人,示不倨也,若有違者,處棍責,過惡者處死。
勇卒之信德:勇者當言無反覆,誠實不欺,一諾不悔,若有違,消其名不得用。
勇卒之廉德:勇者當正而潔,獲利途三也,主賜、戰得、家業生息。此外皆不義,當辭,若有違,消其名,視其情處棍責或處死。
註:窮褲,也稱「緄襠褲」,即有褲襠的褲子,漢代男子所穿窮褲,有的褲襠極淺,穿在身上露出臍子,但沒有褲腰,褲管很肥大。褲子在先前多為無襠的管褲,名為?。將士騎馬打仗穿全襠的長褲,名為大?。西漢士儒婦女仍穿無襠的?。漢昭帝時(公元前87年至前75年),大將軍霍光專權,上官皇后是霍光的外孫女,為了阻撓其他宮女與皇帝親近,就買通醫官以愛護漢昭帝身體為名,命宮中婦女都穿有襠並在前後用帶繫住的「窮褲」,後來因比?方便流行開來。(汗一個,今天穿的有襠褲子是因為皇后吃醋不讓皇帝偷情才出現的,兄弟姐妹們應該感謝這位皇后…..)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2:04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51 PM 編輯
正文 58.來客
田豐跪坐在席上,腦子裡細細想著,被擄來年餘,他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十五歲的少年賊首了。
他搗鼓出來所謂「勇卒七德」,許多來自他曾教導過的《論語》,並不足為奇,他奇怪的是,這農家子出身的少年,為何每次做出的選擇或決定都能引他思考一番呢?
周邊一片鴉雀無聲,聽完這以道德約束的軍規,李當之和伍恭才幹閱歷不足,說不出什麼評語來,倒是韓齊眼睛亮了一亮。
還是車黍大聲打破沉寂:「這玩意聽著好,只是咱們做賊久了,守不住規矩的人可多!」
「守不住也得守,每日兩枚雞子可不是那麼好吃的!」
谷中雞群在不斷壯大,所產雞卵自然先讓勇卒們享用了,一旬還能宰殺幾隻公雞給他們,待遇足讓輜輔兵和老弱們眼紅。受了棍傷,這兩日鄧季都只能趴著,他怒聲道:「老子這四十棍可不能白挨,將這傳給勇卒和輜輔兵們,有誰再不守規矩,老子按例治他!」
說話過於用力,扯動臀上傷勢,讓他又咧嘴冷嘶了一聲。
「仁義禮智信五常,為何你獨漏了『智』?難不曾你的勇卒不需明智,俱都為蠢笨不堪者也可麼?」
愕然看去,這次卻是田豐主動開口,鄧季頓時大喜,忙答道:「在我看來,他們若能守住這七德,蠢笨點也沒甚關係!」
手指彈彈長袍,田豐立起身來,走到門前,一句話始終沒能憋住:「現下或可行!」
「現下或可行?」看他已飄然而去,鄧季在榻上大急:「這到底是啥意思啊?」
老丈人伍恭對田豐的話倒比他明白:「便是如今你人少,可行,若將來人多了,自家看顧不到,又沒個明細,鑽空子的不少,便不再可行!」
「人少可行!」鄧季細細咀嚼著這話,又想著大名士田豐終於開口肯定了自己一句,忍不住便嘿嘿笑起來。
自家這些人是賊,又不是君子,疙瘩屯長搞這「勇卒七德」出來做啥?可雞子好吃難捨,不論勇卒、輜輔兵們如何議論,這東西還是立下來了。
在屋中修養了幾日,還沒等傷口好些,看守谷口的傳來消息,有人求見「疙瘩雷公」!
聽到這話的時候,鄧季差點便不顧臀傷蹦了起來。
今年逢大旱,各地缺糧得厲害,黑山賊各部自然都在盡力尋去年那劫糧的「雷公」,鄧季不叫此名久矣,聽到這話,身份披露出來,哪裡還有不受驚嚇的?
若不是聽聞來的是客而不是大軍,他差點都要不顧傷勢起身要甲冑器械了。
「來者幾人?」
來稟告的勇卒忙答道:「六騎,一人自稱是屯長舊識!」
人家知曉首尾還來求見,當是沒安好心,擋在外面也無用,只是谷中卻沒個會客的所在,鄧季只得吩咐將他們請來自己家裡,當然,在那之前,先得讓車黍、韓齊等來保駕。
「雷公,車大個子,別來無恙乎?」
所謂的故人卻在鄧季意料之外,正是從下曲陽逃出來後鄧季放過的那崔度,他不是去遼東尋兄了麼?
如今為座上客,不再是階下囚,身份不同,這傢伙便開朗多了,對鄧季趴在榻上的形態視若未見,一見面就笑著打招呼,再介紹其身後那身材矮小的文士:「這位是襄平令公孫大人帳下主薄李平,字度之!」
是了,當時車黍給自己取雷公名號時,這崔度亦在側,當時哪裡知道自家這稱號會是禁忌,一時心軟放他去了,如今倒成禍害。
想明因由,鄧季面上好不容易扯點笑容來,道:「臀上有傷,怠慢之處,尊客莫怪!」
其餘伴眾都被留在屋外,聽鄧季這麼說,崔度面上微有訝意,那李平則神色不變,泰然見禮。
介紹過後,崔度便不再多開口,由這李平主導談話,這人面容秀雅,話音很是清晰:「大旱之下,遼東各處缺糧,我襄平亦不例外,民甚淒苦,前聞雷公得糧甚多,奉縣令大人之命,到貴處購糧,還望足下憐蒼生艱難,解民之難!」
如今天下紛亂,官府居然找賊人購糧,讓賊人解民苦難,卻也算是奇聞了。
這人自持掌握著鄧季最機密事,說話也是開門見山,鄧季只得在榻上哼哼,問道:「恕在下孤陋寡聞,卻不知襄平太守是哪位?」
「我家縣令大人,複姓公孫,單名一個昭字。」
公孫昭?在腹中念上兩遍,鄧季暗道是沒聽過的,便去了幾分小心,隨口道:「購糧麼?錢財對我等卻沒多大用處!再說,幽州張純勢大,能容你等安然運糧?」
卻是崔度笑著插嘴:「月前,白馬將軍已初破張純,其膽寒不敢再戰,已往北地逃去了,如今道路靜寧,卻不用雷公掛懷!」
「公孫瓚只有三千騎,如何就破了張純?」
鄧季頓時驚訝莫名,雖在前世《演義》和遊戲裡都不記得有張純這號人物,可前不久人家在北地還有十餘萬眾的啊,怎麼就讓公孫瓚三千兵給破了?
崔度免不得解釋一番:「公孫瓚兵雖少,卻俱是白馬義從,精銳之士,對陣十餘萬烏合之眾,一鼓而破之,張純喪膽不敢再戰,遠遁他方!」
操!
鄧季不由嘴中生津,喉嚨響動,卻是嚥下一口津液。
這張純之前可是與公孫瓚齊名的北地豪傑,部眾十餘萬,有原中山國的官兵,有烏桓突騎,有張氏部曲,絕對不是烏合之眾那麼簡單,公孫瓚三千騎破之,白馬義從到底精銳到何種程度?想想就令人羨煞。
白馬公孫瓚,一戰揚名!
待崔度說完話,歇了好一陣,李平這才開口道:「換錢財在手,自可向商賈購物,何謂無用?」
「嘿!」暫時將公孫瓚拋到一旁,鄧季嗤笑道:「我等賊人在此,有幾個商賈敢來?」
見鄧季態度不好,李平不由笑道:「崔氏兩兄弟念舊情,雷公之名早知,卻替足下守密至今,尚數度向縣令大人求情,若此地這七十萬石糧洩將出去……」
這是**裸的威脅,旁邊車黍、韓齊等一直未說話,此時眼裡卻忍不住冒出凶光來,狠狠盯住眼前兩人。
氣氛僵硬,崔度只得苦笑,李平卻混不在意模樣:「吾等進谷之前,早派伴當一騎先歸,若有意外,少不得有人替雷公傳名!」
這傢伙欺人太甚!車黍撐地欲起,鄧季輕輕伸手止住了,少年不是傻瓜,如今各地缺糧得厲害,不止他襄平縣一處,若自己這七十萬石糧真洩露出去,哪裡還有他們交換的餘地?他自持獨掌機密,以此要挾,不過是欲多佔幾分便宜罷了。
這交易定是要做的,七十萬石糧食自家人馬吃不完不說,若真拒絕了,說不得雞飛蛋打,兩敗俱傷,不過卻也不能任由眼前這人掌控局面,鄧季想一想,笑道:「子義先帶兩位尊客到咱們糧倉處看看柴禾,回來再談!」
鄧季意思也很明確,要做生意可以,不過也別以為老子就怕了你們,真逼急了一把火將七十萬石糧燒成飛灰,老子帶人馬換地方繼續做山大王去,看你還到哪裡去換糧!
待韓齊領他們看過一圈,山林後數百間糧倉周圍全堆滿密密麻麻的柴禾,回來時李平果然沒了淡定模樣,直接問道:「錢財不要,足下欲換何物?」
這姿態才叫平等呢,鄧季微微一笑:「馬匹,鑌鐵!」
張平搖搖頭:「鑌鐵我襄平也不多,僅換馬匹如何?」
這傢伙卻仍然打著不吃虧的主意,要知道今年缺糧的可不止大漢境內,北地亦受旱災影響,且還多遭了蝗災,異族們仰賴的牲口群大為縮減,鮮卑、烏桓、高句麗哪個不缺糧?待多換些糧食回去,再抬高價格去找這些異族換馬,都不用襄平縣出血的。
鄧季卻不容他做美夢,開口問道:「不知貴縣欲換多少石?」
「四十萬石!」
既然要吃差額,數量自然越多越好,官府可不會如這小股賊人般空有糧食不敢顯露,李平開口便要換走一大半,鄧季倒沒在意,只是笑道:「即便上等良馬每匹換糧五十石,四十萬石也需八千匹之多,我等部眾不多,要這許多馬來何用?還是馬匹鑌鐵各一半的好!」
「一匹上等良馬換五十石糧?」李平的淡定早消失得一乾二淨,跳將起來怒叫道:「何其不公也?」
作者:
whiesde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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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8-22 02:04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52 PM 編輯
正文 59.名士
在平常年歲,一匹上等良馬能換到百石左右的糧食,這還是在並不缺馬的北地,若能運到南邊荊州等地去,價格還要再翻一番,鄧季開口上等良馬換五十石,這是在明火執仗趁火打劫了。
「哪裡就不公了?」鄧季趴在榻上,心情大佳:「公平買賣,童叟無欺!」
李平面現怒色,拂袖欲走:「足下欺人太甚!」
「尊客這就要走了麼?」就如同前世趕集市購物,自家回的價格老闆總要現出一副吃虧嘴臉,先是佯裝不賣,直到自家快走出門時才又叫回,鄧季心裡可清楚得狠:「也罷,谷中亦不好留客,子義,替我送送!」
「你就真不懼吾等洩密?」
除了荊州糧被借到冀州外,其餘有餘糧的州郡糧全都運往司隸去了,哪裡還有能買到糧的?只是被這半大少年佔據主動,李平滿心不甘,回身坐下前,終又憤憤威脅了一句。
「怎能不懼?」鄧季亦是配合:「做這山賊無甚出路,我亦正想往何地去投官兵呢,免得終日惶惶,有這七十萬糧做晉身之物,想必也能博個縣尉當當?」
聽到這話,韓齊倒在旁插了句嘴:「巨鹿郡不差!」
鄧季翻個白眼,這傢伙惦記巨鹿那有兩千精銳和他同樣是京師衛士出身,見官府終於開始招安,便動了心思呢。
韓齊說的其實是實話,不過這時卻無疑更像在與鄧季一唱一和般,李平只得恨恨道:「一匹上等良馬往年可換百石糧,今換八十石,中等馬換五十石,如何?」
李平開口談價格了,鄧季卻仍是咬定不鬆口:「若明年足下再來,這價格鄙人一定換!」
「上等馬七十石,中等馬四十石,鑌鐵往年價格減半?」
「不換!」
「可惡!」
「嘿嘿!」
「上等馬六十五石!再低襄平縣真拿不出了!」
「上等馬六十石!中等馬三十五石,最低價了,回去後縣令大人定不會輕饒我!」
看李平已經是咬牙切齒的模樣,價格上估計再難壓搾到,鄧季突然心中一動。
既然價格上已沒多大餘地,這時不妨提些附加條件的好。
遼東偏遠之地,有什麼可附加的?人參?
雖然那玩意在藥用上金貴,但適逢亂世,如今不急,還是換些更實惠的好。
除了人參,遼東還有什麼?
遼東?記得以前玩遊戲時,自己可是幾次都在遼東探索到同一個人,內政上好用的,叫什麼來著,好像是國淵?
既然幾次都是在遼東探索到的,證明國淵應該是那裡人才對,襄平縣是遼東郡治,當能找到的?
田豐用不上手,老子不信國淵同樣用不上!
想想後,鄧季便試探著開了口:「聽聞貴郡有位名士國淵,若將他請來我處,便每匹上等馬換糧六十石如何?」
「名士?國淵?」李平疑惑道:「莫非足下記錯?遼東並無國姓望族,我亦未曾聽過此等名士!」
鄧季前世玩遊戲看書向來都不求甚解的,只知有這個人,哪裡知曉國淵本是青州樂安人,經玄儒大師鄭玄的門徒,為避戰亂,公元189年之後才與管寧、邴原等人避居遼東的,後在鄉中講學出名,直到曹操佔據整個北方,才征闢為官,此時,他卻仍跟隨鄭玄在青州東萊郡一邊耕地,一邊學習呢。
「撲哧!」
見鄧季又在執念名士,崔度之前是經歷過的,忍不住便笑出聲來,李平詫異看去,他忙釋道:「度之兄有所不知,雷公雖出自草莽中,卻甚敬名士,吾早已知之!」
解釋一句,轉頭又問鄧季:「巨鹿名士田豐先生尚在?已從賊否?」
這最後一句「從賊」二字,卻是模仿鄧季口吻,說得他自己亦想笑。
「自然是在的,」鄧季臉上肌肉僵硬了些:「早已從我等,朝夕相處,與我甚是想得呢!」
這就是睜眼說瞎話了,崔度有幾分不信,試探問道:「既如此,請田先生出來一見如何?當日也算相識一場!」
鄧季臉皮甚厚,倒不怕田豐拆穿自家,他要見,便讓車黍去請,不一刻兩人施施然進來,崔度忙沖田豐施禮,笑道:「年前一別,田先生風采依舊,吾卻難料先生真做了雷公僚屬!」
聽聞這話,田豐臉色頓時就變了,欲要為自家辯白兩句,但想到自家吃用俱仰賴賊人,又在賊窩中為幼童啟蒙,這清名竟是早已受污,辨無可辨的。
見這位名士半天不發一語,臉色先是煞白,然後潮紅一片,最後化為鐵青,竟真是已作了賊,李平心裡頓時便多了幾分不屑。
什麼巨鹿名士?都沒聽過,這年頭不太平,還真是什麼阿貓阿狗都敢稱名士了!
眼前叫雷公的少年賊首卻也是個短見識的,不安心做自家的賊,去愛慕什麼名士?名士也是你這樣的人物能結交、能用的?
到最後弄個不倫不類,結交到的也是如眼前這人一樣,這種貨色騙騙你等老粗還成,真遇到如我和崔度這般有學之士,還不立馬現行?不過有求與人,咱不拆穿,給你留點面子罷了!
國淵?沒聽過,卻不知又是哪裡道聽途說來的了?
無知賊人只知道學人家愛名士,攀附風雅,我等這次路上倒救了一個,據他自己所說故事,倒也是位「名士」,定然合這些草莽之輩脾胃的,不如將他賣給這等賊人,省得他咬定糧價不鬆口,自家回去也好交差!
想定主意,李平便不理會出來的這位田「名士」,開口沖鄧季道:「不想雷公有君子之風,雖在草莽,亦如此敬重名士,倒讓吾等歎服,只是聽聞名士,才想起伴眾裡亦有一位名士,可薦與足下!」
遼東除了國淵,還有什麼出名人物了?且甘願做伴眾留在屋外?對那些沒聽聞過名號的,鄧季興致實在不大,懶洋洋問道:「卻不知是哪位?」
為吸引這賊首注意,李平決定多費些口舌,將這名士故事說出:
「這位名士只才二十一歲,當得少年俊傑,也是位好學之士,後擔任其本郡奏曹史。年初其郡與本州刺史之間有嫌隙糾紛,是非曲直不能分,結案判決慣例多以先使有司知事者有利。其時州刺史的奏章已先發去有司處,郡守恐落後不利,於是郡中求取可為使者,選中這位奏曹史為使,其乃日夜兼程取道,抵京師洛陽後,先至公車(注)門前等候,待見州吏亦至,才求通上章,並問州吏道『足下前來欲求通章?』州吏答:『然!』其又問:『奏章何在?』州吏答曰:『行車之上也。』其假意道:『題署之處確然無誤?可否取來一視?』州吏殊不知其乃郡遣使者,便取奏章相與。誰知其先已藏刀於懷,取過州章,便提刀截而毀之。州吏大驚高呼:『京師天子腳下,有司門前,何壞我奏章?』其便將州吏帶至車間,出言恐嚇之,州吏乃於即日逃亡,不敢回報,其卻潛遁回郡城通傳郡章,交完使命。州刺史知其事,再遣吏員往洛陽通章,然有司卻以先得郡章為由,不複查察此案,於是州家受其短。其由是知名於世,然他亦成州家仇視之人,為免受無妄之災,乃避難於遼東也,吾等出行前,遇其凍僵於道左,乃救之,如今做了吾等伴眾,亦隨前來!」
這李平故事說得有趣,鄧季不由便往屋外看去,卻那裡看得到。
田豐聽得入神,忘了自家尷尬,忍不住拍掌讚道:「此慨然之士也,可比專諸、要離!」
鄧季不知田豐拿來比較的兩人是誰,又看不見屋外情況,終究好奇,發問道:「卻不知這位大才姓名籍貫?」
見終於成功勾起賊人等興趣,李平也不免得意,笑道:「其人乃東萊黃縣人也,複姓太史,名慈,字卻與這位韓兄一般,同為子義!」
註:公車,為衛尉的下屬機構,設公車令,掌管宮殿司馬門的警衛。天下上事及徵召等事宜,經由此處受理。後以指此類官署。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2:05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56 PM 編輯
正文 60.太史子義
太…太……太史慈?
單騎救北海,斗孫策的太史慈就在門外?
操,有沒有聽錯?
「哎喲!」
太史慈就在門前,不趕著出門去請進來,豈不有損一貫愛名士如癡的風範?而且這可是太史慈,並非尋常名士,只是剛撐起半邊身子,臀部傳來的火辣疼痛便提醒他身上的不適,忍不住嘴裡便是一聲慘呼。
「車大個,車黍!快……快去與我請進來!」
這一聲,幾乎是吼出來的。
果然見不得名士!見鄧季模樣,李平心中已笑了起來,在他這樣的文士眼裡,更看重的是文章錦繡、才思敏捷之輩,太史慈雖亦是文官出身,但所作所為、一身本事卻可歸入莽夫之列。
不止是李平,大多數文士其實都看不上武夫,他們敬佩的是有韜略、有才華的同類而不是莽夫,田豐、崔度亦有此感,就田豐剛才的讚歎,言下之意,卻是指太史慈只能做到專諸、要離那般,褒貶各半的。
車黍行到門外,一嗓子就吼出來:「誰是太史子義?有請屋內見!」
車大個一定是故意的,你這廝就不能客氣點麼?
鄧季那個氣啊,早知就讓韓齊出去請了,好在他還知道叫人家的字,這時代若直接叫名就是得罪人了,當然,車黍這樣無字的不在此列。
若因這小小得罪,人家就此拂袖而去,你叫我該怎麼哭?這一刻,他恨不得將不懂事的車黍拉回來賞上幾十大板,哦,打板子他大概不怕,還是餓他個把月比較好。
心裡正胡思亂想著,一條壯漢已大踏步行了進來!
聽到腳步聲,鄧季早已仰頭瞪大眼睛看的仔細,這人身長七尺七八寸左右,面容有些修長,也還俊朗,雖然年輕,頜下卻已有留須,其須甚美,兩臂長且粗壯,一看就甚有力量,手中提著槍,背上還斜插著兩支手戟(注),引人注目之極。
笑得雙眼已經快瞇成一條線,鄧季忙在榻上招呼道:「太史……嗯,太史先生,快請入座,鄙人有傷在身,不便親迎,還望勿怪!」
他本欲稱呼太史將軍的,還好反應及時,這猛人文官出身,目前還是稱先生合適。
見鄧季又露出面對名士時這幅近乎諂媚的嘴臉,經歷過一遭的田豐、崔度兩人頓時背上惡寒。
太史慈如今身份是個逃吏,在給別人做伴隨呢,相比李平等,他倒願意與豪傑交往,得主人重視,倒也有些感動,將槍、手戟靠放門前,進屋內端端正正跪坐好。
「太史先生,李主薄適才所言,欲留先生於此,不知意下如何?」
方才屋內的話語,太史慈在外也有聽到,見鄧季一臉的期盼,苦笑道:「足下厚意,慈亦感激,然家中尚有老母,若知曉吾從賊,定然失望,卻是抱歉,不敢應允呢!」
太史慈以孝道推辭,若是別人或許便知難而退了,可眼見他不是田豐那等頑固,鄧季哪裡肯甘心,考慮一會,仰頭道:「雖說孝悌之道在不違,然今天下紛亂,人尚難全,變通一二料也無妨,先生欲往遼東避亂,受李主薄此救命大恩,留此權當報恩也罷,能教導出足下此等人物,令慈定是明理曉義的,吾等亦會隱先生之名,先不使令慈得聞,以待時變,如何?」
跟田豐學了年餘,有些古人的道理鄧季倒也明白了,此時說來,並無差池。
若不是要報李平救命之恩,對此等山賊招攬太史慈定然也是直接拒絕的,此時卻有些沉吟起來,見他模樣,鄧季咬咬牙又道:「我可定下時限,只要先生能留下五載,之後尚要求去,但請自便就是!」
聽到這話,太史慈面容一整:「君子一言!」
「駟不及舌!」
鄧季之所以會提出五年之約,卻是想到五年後自家說不定已投了曹操,這悍將若真還要離去,便也由得他了。
李平在旁本還想幫襯幾句,見鄧季自家已說定了,省下許多口舌,便笑道:「兩位果然投緣,可見英雄相惜,我心亦安,只是襄平百姓翹首以盼,所定四十萬石糧卻當成交否?」
看太史慈面子,鄧季便不再為難他,笑道:「那是自然,不過足下切勿用駑馬來充數呢!」
「那是自然!」
鄧季卻又想起一事,谷中本就不缺牲畜,這番用糧換馬匹,勇卒加輜輔兵才三百餘人,那裡用得了這許多,看來得先放養著,壯大馬群才是,不過若交換來的馬都如同下曲陽從官兵手裡繳獲的那批戰馬,卻是不成,故此忙又添上一句:「只是閹割過的雄馬我卻不要!」
因春季雄馬發情難以駕馭,戰馬歷來都是要閹割的,這種行為也導致我國良馬越來越少,西漢武帝時曾派李廣兩次遠征大宛國,奪得大宛馬,也就是俗稱的「汗血寶馬」三千餘匹,其中良馬數十,中等以下三千,長途跋涉回國後尚剩千餘匹,本可依此繁殖開來,可因閹割過度的緣故,到元朝時大宛馬的血脈便徹底從中國消失了。
大宛馬體型好,靈性足,速度快耐力佳,是上等戰馬,但身形纖細,負重比蒙古馬差了許多,並不適宜重甲騎所用,鄧季在下曲陽奪到的戰馬是出自大漢皇家西園廄馬的良駒,但其中並無汗血寶馬存在。
異族的戰馬倒少有閹割的,這些用來交易的馬匹,自然大半要出在他們頭上,李平對此倒不在意。
襄平缺糧已很厲害,每日都有民眾在充當流民逃向冀州,如今敲定交易,李平、崔度兩人忙急匆匆趕回去籌措交換物資,鄧季得了太史慈,卻心癢難撓,喚車黍等將自己抬出屋外,要看其演武。
太史慈是個多能的武將,也不推辭,先耍過一陣長槍,只見銀光攢動,槍影中如同滿樹梨花開,端的驚人,自引旁觀的鄧季口水長淌。
接著,又取兩支短戟舞動,開始時如同亂披風一般,兩戟狂風驟雨四擊,早引得谷中人等圍觀過來,他舞到興起,又換了一路戟法,變為綿延細雨般,將剁、刺,勾、割等精要細展出來,頓得喝彩聲一片,謝允等孩童更是尖聲驚叫不止,俱覺得這陌生人比之前見過的要厲害。
待放下雙戟,太史慈額上多了一層細汗,卻不見氣喘,又衝鄧季言道:「卻借貴處一張三石弓用用!」
隱約記得《演義》裡有一段描述太史慈彎弓射城上罵人者的文字,這猛人射術亦雷人,鄧季更是欣喜,只是谷裡哪得三石弓,尷尬笑笑,倒突然想起一事:「子義兄雙戟用得甚好,想來長戟亦是能用的了?」
如今身為屬下,鄧季換了稱呼也由得他,求弓不得,太史慈亦未在意,答道:「略知一二!」
這傢伙定是在謙虛,他說略知一二還能差了去,鄧季忙道:「如此,待襄平鑌鐵到,我讓鐵匠木匠日夜趕製長戟出來,即日後,煩請子義兄教我谷中槍卒改練長戟,如何?」
太史慈倒不是推辭,只是確實有難處:「戟法卻難練,吾亦不敢稱精!」
「我亦知之,只是我這些槍卒卻已都有底子,改練戟法或可有成!」
戟這種武器是槍矛和戈的結合體,結合兩種武器之長,不比槍矛的殺傷只在直刺,戟的用法有剁、刺,勾、片、探、掛擄、磕數種,甚難練精,但若真有成,威力卻要大上許多。
戟有直刃和橫刃之分,直刃如同楊戩的三尖槍便是,橫刃又有十字戟和月牙戟之分,使用上便分為以矛的刺為主和以戈的割為主,算是這時代最複雜的近戰武器。
兩晉之後,由於盔甲技術突飛猛進,以切割為主的一類戟用處漸少,再加戟法難練,打制也不容易,這種武器便逐漸淡出戰爭史,多只在儀仗中使用,而世家武將開始改練馬槊,對這些鄧季自然不知曉,他只知道戟是這時代殺傷力最強的武器,他所遇到的人中使戟的無一不是好手,且戟法中本就需要槍法底子,他們這些槍卒去練,事半功倍,只是一直找不到名家指點。
戰國時士卒使用戟的就很多,但精通可就說不上了,比起槍矛來,這種武器更難推廣,鄧季雖說得肯定,太史慈卻只是半信半疑。
能選入勇卒的都不是庸手,這事日後自知,鄧季也不多辯,趁場中人多,指著太史慈大聲介紹道:「這位是我谷中新入伙的勇卒教頭,諸位往後稱他雙戟客即可!」
答應過不使他在賊眾中揚名,鄧季便隨口給起了個名號,話音未落,人群中有人借口道:「管他什麼雙戟客,我只知若再不醫治,他可別想活過五十歲去,到時只可惜了這身好武藝!」
註:手戟,太史慈等武將所用手戟是一種供手持投擲擊人的短戟,當然,也能近身搏鬥時使用,三國人多以短戟護身,孫權投殺嚴白虎之弟,劉備砸說趙雲壞話的,董卓砸呂布,都是它,可見其廣泛應用,而典韋不但雙手都使長戟,手戟也背得最多,這些手戟與通常語言中手戟所指的匕首不同。漢代一直到唐代,中國的冶煉技術得以發展,刀可以鑄造得很短,與此同時,烹飪技術還沒有到把肉片切得很薄的地步,因此當時人吃飯,除了筷子之外,還要攜帶一把手戟,這手戟雖稱之為戟,實際上就是「匕首」。所謂「協差」,也就是手戟的日本發音,或者說是手戟的漢代發音。是渡來人遠渡日本,順便把手戟傳入倭國的。後來,隨著烹飪術的進步,手戟從中國飯桌上消失,而在日本,則演化為自衛與自殺的工具。
作者:
whiesde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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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8-22 02:06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56 PM 編輯
正文 61.匠人們
敢說這話出來的,定然只有神醫之徒小名醫李當之了。
這一年來,谷中傷兵漸痊癒,數千老弱中能有多少病患?有另外兩位醫匠在,小名醫李當之便閒了下來,除去教導女童識別藥草,竟是無事可做,受華佗影響,他亦心懷濟世之念,之前一直四處雲遊,以治病救人為樂,如今卻被拘在這小小賊窩裡不得外出,自然渾身不自在。
壓抑得久了,這傢伙性子中原有的一份癲狂便開始抒發出來,這不,也不分場合,說完話就突兀地竄上前來,一把抓住太史慈手腕,竟是當場把脈。
皺著眉頭細診後,他又不客氣道:「這人之前受凍創頗重,如今表症雖痊癒,體內卻有寒氣積壓,時日久了終要成禍,若再不疏導,仙人也難救治,說不得便要壯年逝世!」
這妖人無端咒自家,太史慈頓時甩開手,雙眼一瞪,已有些怒了,只是拿不準他在谷中身份,強忍未發。
《演義》裡,太史慈最後是在合肥中埋伏,被張遼遣弓弩手射成重傷,回營不久即死,但歷史上卻與此不符,因劉表從子劉磐屢次寇犯,只太史慈能抵擋,一直被孫策孫權兄弟倆委派統領南方諸將,四十一歲時便病逝了,確實是英年早逝,臨死前發出的感歎流傳千古:「丈夫生世,當帶七尺之劍,以升天子之階。今所志未從,奈何死乎!」
如此名將不得長壽,死在病榻而非戰場,自然讓後人歎息不已,追其因由,或許便是青年時避難遼東,在苦寒之地埋下的病根也說不定。
鄧季不知曉這些,不過李當之在谷中年餘,醫術高明已能肯定,神醫高徒的話可不敢不信,忙扯著他道:「雙戟客乃無雙之士,先生可有救治之法?」
凍傷已好了數十日,感覺自家身子並無甚異狀,太史慈便發言阻道:「生死有命,足下乃一軍之主,豈能信此駭人之言?」
皇帝不急太監急,見他不經心,鄧季免不得解釋一句:「子義兄當見禮,這位李當之先生是沛國華神醫高徒,並非妄人!」
華佗的名號中原州郡俱都在傳頌,太史慈自然也曾聽聞過的,這才變了面色:「可是號稱華仙人的?慈言語無狀,先生莫怪!」
這些賊人都尊重師傅,自家也有榮焉,李當之這才從鼻中哼了聲,接口道:「以滾熱藥湯溫泡月餘,或可驅解一時,只恐不得根除,其後若能遇家師,得他開方再調養過,便可無妨!」
華佗雖並不是真的仙人,卻一直雲遊懸壺四方,蹤跡可難尋得緊,鄧季無法,只得先央李當之:「既如此,請先生開藥方溫養,日後有幸遇華仙人再請他看過就是!」
鄧季為自家盡力求醫,太史慈也不好沒表示,亦鄭重謝過了。
伍氏全族從賊後,谷中大部分藥草倒都不缺,李當之嘴裡念叨著,獨自斟酌藥方去了。
待李當之離去,鄧季讓韓齊先安置太史慈住下,喚人等將他抬回屋裡,又使郭石去將鐵匠們請來。
在鄧季這谷裡,能打制百煉器械的鐵匠才能享受如同勇卒一般的待遇,其餘則與輜輔兵同等罷了。
百煉成鋼,百煉也就是今天的鋼,再往後幾百年到隋朝,鑌鐵也是鋼的別稱,但這時候僅指精鐵,也就是熟鐵或鍛鐵。鋼是這時代製作武器最好的金屬,雖來自後世,鄧季卻絲毫不清楚要怎麼將鐵轉變成鋼,只得依靠這時代鐵匠用最原始的千錘百煉將它打出來。
要制百煉鋼的難度很大,民間鐵匠不少,可多數都只會打制鐵農具。加上出自伍氏的一位,整個谷中如今能合格打制兵器的鐵匠也只有三位。
數戰下來,從官兵處所獲的武器已儘夠用,到谷中時久,鄧季還是第一次讓鐵匠們打制兵器,待三位鐵匠到來,聽聞要製作長戟,年齡最大的張鐵匠便問道:「不知屯長欲制何戟,十字還是月牙?」
十字戟以割、勾為主,槍卒改戟卒,自然要以刺殺為主,鄧季便道:「月牙戟!」
「雙月牙還是單月牙?」
橫生的月牙被稱為「?(bi)」,安裝?的部位叫「銎(qiong)」,雙月牙便是呂布的天方畫戟那種,單月牙戟又叫青龍戟,只一面有月牙枝,這卻不好選擇,不明優劣,鄧季一時倒有些猶豫。
「請恕小人多嘴!」見鄧季拿不定主意的模樣,原伍氏的那名鐵匠便插話道:「天方畫戟鉤掛上便不易脫落,若持者無十足把握,還是用青龍戟(注)為佳!」
鄧季想想,這人說的也有理,在戰場上,若沒大本事、大力氣的,雙月牙戟很容易就會被鉤掛住掙不開,那是給自己找麻煩呢。
「如此,就制青龍戟,你等試制幾支出來,先熟手也是好的,免得遼東鐵到時不及!」
鄧季一錘定音,張鐵匠道:「尋些鐵器回爐,制幾支戟頭自不難,只是戟柄與膠卻需屯長費心!」
「這是自然!」
木柄自讓木匠製作,以刺為主的武器,長度定為丈五,讓他們打磨光滑就成。粘合用的膠以魚膠最佳,清漳河不缺魚,使人熬製出來就成,也不難。
只是諸事瑣碎,待安排好,眾人散去時,天已盡黑,焦姬掌著燈,伍氏提溺器伺候鄧季排洩了,插上門閂都準備歇息。
新得了太史慈,鄧季興奮未退,一時哪裡睡得著,在榻上假寐一會,待二婦掀簾,俱要進裡屋去了,便忍不住開口道:「今夜焦姬留下!」
聽聞召喚,焦氏腳步不由一頓,卻轉首去顧大婦伍氏。
伍窕臉色微紅,嗔道:「他叫你呢,看我作甚?」
焦氏低了頭,蠅聲道:「他臀傷還沒好呢!」
鄧季臀上傷重得厲害,雖有嬌滴滴兩個美人在側,這幾日卻也只得禁了欲,心癢起來便怎麼也按捺不住,又見二婦自顧說話將自己晾著,忙插口道:「你輕些就成,想必已不礙事!」
伍氏捂嘴「撲哧」一笑,對焦氏白眼道:「他那許多樣式,也只你能伺候!」
說完,自家也覺得臉紅,忙掀簾子進去了。
身為姬妾,又當虎狼之年,焦沁在床上向來比伍氏放得開,這一年多,鄧季小電影上學來的手段已全都傳給她了,自然是知曉其中意味的,待她紅著臉回過頭來時,眼角已儘是春潮。
正是寒冬時節,還是炕上暖和,小心從塌尾上去,焦氏忙鑽進被褥中,鬆開雲鬢,先褪了自家衣物,才又來替鄧季寬衣。
若是大力碰觸到,臀傷仍舊疼痛,鄧季也免不得盡力配合,好半天才成功脫去,焦姬將衣物疊好放到塌腳,凸凹玲瓏的嬌軀便貼了上來。
婦人伸手往身下一摸,嘴裡便不由吃吃笑出聲來,原來不用她再去撫弄,那丑物早已是殺氣騰騰的了。
兩團挺拔的胸丘輕磨一陣,婦人玉齒咬在少年胸脯上,香舌挑動,沿著肌膚一路細咬往下,沒多大功夫,便將那**之物吞入喉中。
調教這尤物年餘,如今總算有成,鄧季忍不住便「哦」了一聲。
焦姬很是賣力,奈何少年憋得久了,許久才得洩身,婦人取絲布擦拭得乾淨,躺到鄧季懷中來。
肌膚相接,任少年把玩著酥胸,焦姬在他耳旁輕語道:「今日,夫人可很是擔心哩!」
伍窕這大婦尚不知,焦姬早已成了自家密探,鄧季嘿嘿一笑,怕屋內婦人聽見,亦放低聲音:「擔心何事?」
「去年劫的這許多糧,既已有人知曉,定再保密不住,谷中便要不安穩了麼?」
待襄平人來,四十萬石糧的交易動靜可不小,還怎麼瞞過別人去?輕歎口氣,鄧季並未接話。
側臉小心看看他臉色,焦姬又輕問道:「真如此麼?」
這是男兒的煩惱,豈能讓婦人掛懷,點點頭,鄧季哄道:「莫憂,有我在呢,便是黑山賊眾全聚過來,也只是要糧罷了,若得寸進尺,真逼急了我,留堆灰燼與他們就是!」
註:青龍戟大概是後世的叫法,漢朝時尚不知如何稱呼,有知曉的朋友麻煩告訴下。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2:07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56 PM 編輯
正文 62.神箭
休屠各胡,又稱為「屠各」或「休屠」。
《晉書》卷97《北狄?匈奴傳》所列入塞北狄19種,雖然並非都是匈奴,但排在第一位的「屠各種」,為匈奴休屠王部眾及其後裔,漢代入塞匈奴的重要部落,卻是史家的共識。
南匈奴包括眾多部落,休屠一直自稱為「統領諸種的最豪貴」一族,於夫羅等南匈奴單于,也是休屠,於夫羅的孫子劉淵,後來還建立了十六國中的匈奴漢國。
臘月裡,匈奴休屠各胡擄掠西河的消息傳來時,襄平縣的換糧隊伍也到了。
四十萬石糧食中一半用馬匹兌換,襄平帶來交換的有一千上等良馬,四千中等馬,漢武帝之後,鹽鐵都由官府專賣,鐵價一直很高,不過在遼東設有鐵官(注),此地已在產鐵,隨馬馱來的就有幾十萬斤。
這麼大筆買賣,除了主薄李平外,崔度的兄長襄平縣尉也到了,而用來換置糧食的馬匹均為鮮卑和烏桓兩族所出,天下紛亂,要安然將這許多糧食帶回可不容易,除民夫外,李平帶來的這支隊伍裡還有數千異族騎兵同來護糧。
這許多人前來,已足夠滅掉自家這支老弱為主的隊伍,鄧季自然小翼提防,不許他們入谷,糧食全由自家老弱送出,輸糧車倒都贈送了。
提防之餘,鄧季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些異族,不免好奇,便忍不住多打量兩眼。
鮮卑人和烏桓人幾乎是同時興起的東胡另支,除了奇裝異服外,俱都是金髮黃鬍鬚,膚色甚白,體格比漢人要高大一些,奇異之處甚多,除鄧季外,谷中跑來觀看者不少,就連田豐在洛陽時已見過的,也陪夫人孩兒們再來看看。
待李平等運糧食離去,有這麼大動靜傳出,鄧疙瘩就是假雷公的消息便怎麼也瞞不住了,接下來或許就是廝殺,將有戰事來臨,藏牛谷不再安穩,鄧季便將那邊的牲畜全移到谷中來,加上這次多出的五千餘馬匹,直讓谷裡擁擠不堪,馬嘶牛叫,吵鬧不堪。
不出所料,第一支衝來找麻煩的隊伍正是怨氣頗重的正牌雷公部,得到消息之後,這位渠帥連老弱都未放過,立即點起家中所有人馬,急沖沖便殺了過來,他們抵達谷口那天,恰恰是歲首。
中平五年的第一日,便伴隨著戰爭來臨,說起來,這一年起,鄧季已是十六歲了。
這時候,鄧季傷勢漸癒,已能下地行走,得報後,親到谷口監看。
受旱災和冀州官府招流民令的影響,太行群賊如今可謂損失慘重,黑山各部人馬加起來已不足之前一半,若不是流民尚不許進城,只許安置在各縣城外,隨時有被之前同伴們劫殺的危險,說不定伍恭也要慫恿鄧季招安去也。
這其中,雷公部更慘,之前本有近兩萬人,也算張燕下面一股大賊,受了不白之冤被各部騷擾已損失近半人馬,饑荒起時自家攆出部分老弱,官府招流民又逃散掉一些,如今鄧季到谷口看時,來的只有不足五千人,精壯兩千左右。
就這二千餘精壯,也更像是來乞討的而非求戰,視線所見俱都是衣衫襤褸,面有菜色,在谷外寒風中瑟瑟發抖。
谷口狹窄易守難攻,雷公自不願再用有限的人命去填,能讓鄧疙瘩部出來交戰才最好不過,他自家又怒氣難抑,早跨馬在陣前破口大罵,名為雷公,嗓門自然粗大得狠。
懶顧等隨鄧季剛到,聽他罵得不堪,估計下雙方距離,不由嘿笑道:「不料這雷公如潑婦一般,差疙瘩這假雷公遠甚,待我射他一箭!」
鄧季亦點頭,應道:「觀其部眾甚苦,若能就此射殺雷公,或可招降!」
得了應允,懶顧取出鄧季所賜牛角弓,搭上箭瞇眼略瞄,「嗖」地一箭便射去。
雷公自也不傻,他罵陣時馬停的位置離谷口尚有六七十步,一石弓力的箭枝到此地已無殺傷力可言,遙見谷口有人搭箭,本不怎麼放心上,仍舊罵不停口,卻不料懶顧非但弓力強過一石,準頭亦足,待見一條疾影迎面怒射而來,忙下意識在馬上一個後仰,只聽頭上「噹」地一聲響,那箭正射在頭盔上,撞出幾顆火星,跌落下來。
雷公被嚇出一身冷汗,身側有人拾起箭支給他看,見與頭盔這下碰撞,那箭簇已微變形,若被射中,足讓他喪命。
來前打聽得這鄧疙瘩不過數百精壯,萬想不到麾下居然也有能用這等強弓的好手,有他在,此地便不怎麼安穩,雷公忙打馬後退,待到距谷口百步處再勒馬回頭痛罵。
「可惜,竟被這廝避過!」
「毫釐之差而已!」
如此一箭居然被雷公避過,谷口圍觀人等都忍不住扼腕歎息,鄧季也跟著歎了一聲。長戟尚未制好,太史慈並沒與勇卒們接觸過,不料此地真有好手,也忍不住正眼看了下不俗的懶顧。
懶顧冷箭雖未建功,但此等烏合之眾,彈指可破,鄧季正準備集合勇卒,使精騎出外去斬殺那渠帥雷公,太史慈突然開口:「牛角弓借我一用!」
鄧季倒忘了還有太史慈在,聽聞聲音,那是他要出手了,忍不住大喜回頭。
懶顧怔住,牛角弓之前在鄧疙瘩手裡時便是寶貝,如今他更愛,聞這雙戟客開口要借,卻有些難捨。
鄧季便沖懶顧道:「便借他一用又如何?豈能少了你的?男兒丈夫,怎如此小氣!」
聞言,懶顧只得悻悻交出弓來,太史慈接過,掂了一下,亦開口讚道:「好弓!」
對這張牛角弓,身為疙瘩小舅子的伍寧亦眼饞得緊,他雖是大家出身,力氣卻不弱,勉強也能用兩石弓,只是好弓難尋,自家姐夫有一張卻將它送了懶顧,雖與鄧季還未解凍,不好對他發火,卻已在長姐面前抱怨過兩次。
太史慈提弓在手,扯滿弦來,沖遠處那雷公虛射兩次,一時間,四周人群俱聽得弓弦「嘣、嘣」作響,待試過幾次,對這弓力熟悉了些,方在懶顧箭壺中扯出支箭。
雷公在馬上遙遙望見,不由顧左右人等怒道:「鄧疙瘩這廝萬分可惡,龜縮谷中不出戰也就罷了,還專使手下嚇唬老……」
話猶未盡,一箭已如流星般疾來,「噗」一下將他咽喉射個對穿,他費力地張口嘴,一口血湧出,卻再說不出一個字來,旋即便從馬背上跌落下來。
先前看這位雙戟客試弓手法嫻熟,懶顧、伍寧亦服,待他從箭壺中取了箭去,卻又有些疑惑了,懶顧懶得說話,伍寧便道:「方纔懶顧一箭惜被讓過,雷公這廝卻已有防備,兩地相距足有百步,強弩之末力亦衰,再射也不過徒費箭枝!」
太史慈並未搭理他,只顧瞇眼觀那敵人渠帥,待雷公顧左右言語,這廝大意輕敵,卻怪不得某家,立時張弓如滿月,一箭射出。
弦響箭出,伍寧尚在喋喋而語,不一刻,卻聽四週一片驚呼,抬眼看時,那雷公已從馬背跌落,敵人從中正亂成一片,他不由張大了嘴,驚駭萬分。
鄧季亦驚喜無限,平日只知曉愛名將名士,這時才總算得見其威武,百忙中一聲呼哨,車黍打馬衝出,暴聲喝道:「我家渠帥鄧疙瘩有令,降者得食!」
註:鐵官,指大鐵官,鐵官是中國秦漢時期管理鐵的冶鑄事業的機構。中國古代官職與機構往往同名,鐵官一詞有時也指官職。據《漢書》和《史記》記載,產鐵的縣設大鐵官,管理鐵的冶煉、鑄造和貿易。不產鐵的縣設小鐵官,管理鐵器鑄造和貿易。鐵官的任命由大司農或郡守負責。武帝元狩四年(前119)以東郭鹹陽、孔僅為大農丞、領鹽鐵事,專營鹽鐵,禁止私營。於弘農、河東、河內、南陽、蜀、遼東等郡,連京兆等共四十郡,悉置鐵官,均隸於大農。主鑄造鐵器,不產鐵的地方,亦置小鐵官,隸郡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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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esde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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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8-22 02:0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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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3.內外
反正都是從賊,在哪裡不一樣,且鄧季這谷中吃糧又多,想必不用再挨餓,雷公一死,車黍喝叫幾聲,除少數幾名死忠逃走外,余部盡降。
歲首之日,在谷中避風處用過雖不精美但管飽的一頓餉食,前段曾飽受饑寒的雷公部許多老弱便忍不住熱淚盈眶,對這初到之地的陌生和不滿也就迅速消融了,其後便有不少人搶著求做事。
將諸事安排下去,鄧季自請來老丈人伍恭一家,同過歲首,想太史慈屋裡只他孤單一人,亦請來同用。
谷中得了糧食後,前年便開始自家釀酒,各家都有分到少許,鄧季身為渠帥,狩獵所獲野物、魚乾這裡盡有,尚有谷中自養的山雞,也不缺佐料,食物要比別家豐盛許多,不一刻,連田?都偷偷跑來混吃。
飯後,自有伍氏焦姬收拾殘局,鄧季領著太史慈、武寧同往谷後空曠地裡去看車黍和韓齊領著勇卒在兩千新降精壯中挑人。
他們到的時候,場中正分為四塊同時進行,車黍正在替鄧季挑選槍卒,韓齊挑刀盾卒,郭石挑力卒,懶顧挑弓卒。
三人走到就近場邊,看槍卒選拔,卻見新降的精壯們輪流上場,對著邊上幾株粗壯大樹賣力刺槍,太史慈做過郡吏,對郡縣官兵也算熟悉,眼見場中兩名足可做郡縣官兵什長之流的好手都只被選入輜輔兵中,在旁看好一會也沒出一名槍卒,不由驚問道:「谷中勇卒俱是如此挑來?」
鄧季點頭,能使這武勇過人的雙戟客驚訝,伍寧也有些小得意,竟第一次覺得做個外戚也還不壞,神氣解釋道:「在咱們谷中,槍卒須得一刺穿尺厚硬木猶有餘力;刀盾卒須得等鐵匠們制完長戟再趕製出鐵盾,此時暫只需刀劈開兩尺粗滾木,能一劈即開者入選;舉三百斤重物十次者可為力卒;」停了一下,舉起自家弓來:「弓卒需能使一石弓,五十步外十射八中者!」
太史慈不由苦笑:「天下未聞如此事,就算國選衛士也沒得這般嚴苛,這般挑選能得幾人?」
正說著話,那邊郭石挑到一名力卒,四種卒中,就數力卒最難得,頓引圍觀人們齊聲歡叫,郭石上去在那入選者手裡塞了兩顆雞子,讓他自入勇卒群中去了。
三人也不由注目,正想過去看看,一名半大孩子跑過來,喊道:「疙瘩大哥!」
鄧季回頭,卻是個面熟的,只是叫不出名字來,便笑問道:「何事?」
「車大個不公道,」少年一臉忿忿:「他不許我測試勇卒!」
狐疑地在他身上看過一眼,鄧季問道:「你幾歲?」
「十四!」
少年稚嫩地憋出這句,這分明是往大了說的,鄧季搖頭道:「嗯,沒滿十六歲不許選入勇卒,是我定的!」
少年一臉無辜:「為何?你十四可就當了屯長的!」
雖然每添一個勇卒就多加一分力量,但在這事上鄧季並不讓步:「我那是沒法,你們不成!」
「為何?」少年倒也是個倔強的,不依不饒道:「我槍法練到如今,刺樹亦不差分毫,為何就不能得雞卵?」
鄧季不知這少年是傻呢還是執著,頓時發了脾氣:「哪這麼多為何?老子想讓你多活兩年成不成?」
估計少年沒懂,只是見鄧季發脾氣,一臉失落的走了,旁觀的太史慈卻有些明白過來:「養精銳於民中,再給足下幾年時間,勇卒當不會再缺,到時成軍,必成天下精銳!」
現在談什麼天下精銳還早呢,雷公部眾很快融入谷中,初五的時候,谷外卻又來了一股山賊,沒過半天功夫,第二支人馬又到,兩方山賊合兵一處,卻不就攻,竟堵住谷口,四下裡伐木造營起來。
山谷中糧秣充足,水源亦不缺,真要持久戰也是不怕,只恐他們反倒沒這時間。
第二日,門前山賊又多出一股,此後每日都有賊部不斷加入,谷外人馬已是越聚越多,到初十那天,竟已有了十餘股賊眾,放眼看去,黑壓壓的全是人馬,只怕已不下兩萬人。
初十這天正午,一支五千餘打著大大「黑山」旗的隊伍最後抵達,卻是張燕親自到了。
並了雷公所部後,山谷內已有槍卒四十餘,刀盾卒三十餘,弓卒得官兵俘虜加入,有五十許,力卒近二十人,合計勇卒百五十,此外還有輜輔兵四百,普通精壯三千餘,以這點人馬面對谷外大軍,不少人面上都多了一抹憂色。
事到臨頭,鄧季反倒不再掛心,吩咐伍恭、常德、謝允等每日守在糧倉處,若見谷破,只管點火就是,他自家每日披掛上甲冑,帶人四處巡查,倒也沒起什麼亂子。
各部都已缺糧,前幾日圍而不攻,無非就是等張燕前來主持,這山谷內好歹還有三十多萬石糧,值得大家拚命了。
太行群賊得信的時候,襄平縣運糧隊已入巨鹿境內了,使群賊錯失最好的攻擊機會,巨鹿官兵精銳,聽說護糧的異族突騎也不比官兵精銳差,大家便都有些忌憚,好在大財主鄧疙瘩還在太行中,兩相比較,自然要挑軟的捏。
惹不起硬茬,難道連這小小的疙瘩也砸不扁、搓不圓麼?
眾賊之首張燕得知前年從自家與並州刺史、上黨太守眼皮底下偷走七十萬石糧的是只有數百精壯的疙瘩小兒時,竟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無知小兒,要這許多糧去做甚?也不怕撐死他!
自家乃當世豪傑,旌旗所到太行數十萬賊眾莫有不從,統十餘萬大軍圍攻官兵月餘,竟讓這小傢伙成事,足讓自己的所為成為笑話,若不嚴懲,平難中郎將的名號在群賊中還有何威信?
更要緊的是,自家所部在太行中雖然算是富裕的,可要養活的人馬也最多,此時同樣缺糧,苦挨過一年,部眾都已減半了,再不出去擄掠也要支持不下去。
今年並州無糧,冀州得皇甫嵩借糧反倒富裕,只是四野中的農夫多為之前舊識,擄掠他們未免有些下不去手,各郡縣城池則防衛森嚴,但有賊攻,大家望族們都會竭力相助,每下一城傷亡可都不小。
正患得患失之際,得聞鄧疙瘩部尚有三十餘萬石糧,攻他正好是一舉兩得,張燕焉能不親到?於是四方馳檄,邀尚未出去擄掠的各部齊來。
在谷外匯齊諸部,張燕親到前看過,鄧疙瘩還只是龜縮不出,谷口只得二十餘丈寬,年餘來卻已修建了兩座箭塔,之間擺設得幾層鹿角(注)。
雷公部逃出的死忠已將敗戰緣故宣揚開來,也未見鄧疙瘩戰力如何,只是谷中有名神弓手的事情已傳開來,各部此時便都離得谷口甚遠,看得也不甚清,不過隱約可見數百守軍在內,這般情況,若是硬攻傷亡只怕不小,他亦不由歎道:「這小兒倒選了塊好地立營!」
劉石、於毒、眭固、杜長、孫輕等亦隨在側,於毒道:「我等俱缺糧,不能持久,不如勸降,使計誑他出來?」
不待張燕答話,已有人嗤語道:「我若是他,見外間已是如此陣仗,便任人說通天去也不會出來!」
於毒老臉微紅,想一想,自家也知行不通,卻不料人群中有比他還無知的:「莫如火攻,一把火將他燒出來!」
側目看去,卻是青牛角這粗人,看見是他,人們又俱都別開臉,倒沒人與他一般見識了。
只是周邊人等目光怪異,青牛角倒不由惱怒:「如何!不成麼?野地裡全是乾草,正好放火呢!」
眭固人緣好些,靠近將手搭在他肩上,笑道:「你這老牛,咱們要養活麾下,搶糧第一,殺生第二,若被你一把火,谷裡還剩得什麼?」
被他一說,青牛角才想起糧食也是不經火燒的,好在他大咧慣了,倒不在乎又說錯話。
「用火倒也是好計謀!」
眾人皆驚,青牛角抬首四顧時,稱讚的話卻是張平難說的,一時倒將他憋得臉色通紅。
見眾人驚訝,張燕笑道:「觀其谷口迎西,此季風多從西北來,在谷外多堆柴禾點起,待濃煙順風吹入熏人,士卒趁勢攻之,或一鼓可破!」
註:鹿角,分防步兵或騎兵的,第一種是將許多尖銳而堅固的樹枝或樹幹捆綁在一起而成,因形狀像鹿角而得名,又叫拒鹿角;第二種把圓木削尖,並交叉固定在一起以阻止騎兵進攻,可以活動,又叫拒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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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esde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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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8-22 02:0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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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4.谷口
近千山賊們豎起盾牆緩步上前,直達谷口三十步才停下,當他們身後有人開始堆柴禾的時候,鄧季的臉色變了。
這些刀盾兵手裡多數拿著木盾,鐵盾並不多。自家幾次與官兵交戰,幾乎都沒繳獲到過鐵盾,眼前盾兵卻不知是那一部的,估計各部都有些,有他們在,弓卒便失去了用武之地,張燕的招式又毒辣,若真讓他們點火放煙進來,堅守谷口的難度無疑要大上許多。
「備馬!槍卒、力卒上馬!」
他大聲疾呼著,精壯們忙將披著馬甲的戰馬拉過來,連太史慈在內,六十餘名勇卒跨上了馬匹。
「開鹿角!」
輜輔兵們跑上前,剛將擋住騎兵去路的鹿角扯開,鄧季便一聲暴喝出口:「殺!」
車黍並勇卒們隨之高呼,六十餘騎嘴裡同時一聲沉喝:「殺!」
「跟著老子,別讓自己死了!」
說完這句,一馬當先,鄧季已衝了出去。
六十餘騎就敢殺出來衝撞近千的刀盾兵,鄧疙瘩年紀雖小,勇悍卻出乎張燕之料,此時派長槍兵去擺拒馬槍已是不及,他只得喝令弓手準備,可有自家刀盾手擋在前面,蹩腳弓手們哪裡又敢射了。
重騎奔馳之下,三十步轉瞬即到,在接觸的一刻,車黍與太史慈兩騎已並肩上來,驅動戰馬與鄧季一起撞在盾牆上。
為豎起盾牆,盾兵們站成前後三列,第一排蹲地,第二排斜抵,只第三排直立,盾牆後面很是擁擠,西園廄馬俱都身高體壯,再加上騎士、札甲、馬甲的重量,來勢造成的撞擊力好比後世的一場車禍,「砰」地巨響過後,受正面撞擊的十餘名刀盾手直接就慘叫著凌空倒飛了出去,待跌落在地,嘴裡已大口地吐著血塊,一時尚還不斷氣,努力掙扎著想要爬起,可怎麼也只是徒勞,蹬著腿就如被割斷咽喉的公雞一般。
旁邊還有幾名受到波及的,雖未飛身出去,臂彎處卻響起「卡嚓」聲,受不得這股重力,已骨折了。
如箭頭般得鄧季三人撞過,後面的勇卒們打馬錯開前列,也依樣撞到旁側盾牆上,「砰砰」聲不斷,越來越多避讓不及的盾手被撞飛出去。
一撞之後,鄧季已看清後面齊排扯開弓的弓手們,若想不被射殺,只有與刀盾手們緊緊糾纏住,他不由一聲怒吼道:「全隊左轉!纏住追殺!」
嘴裡說著話,手中長槍已將身邊剛站起的一名盾手刺穿在地,拉動韁繩帶戰馬轉向,兩隻巨蹄又踏在地上兩名死活不知的盾兵身上,轟隆過去。
其餘槍卒們也不甘示弱,長槍紛紛如蛇般左右探出,放倒身邊敵人,這些山賊刀盾手甲冑不齊,盾牌護得住頭便顧不了身,手中刀又沒人家武器長,就算砍過去也多在馬甲上,一時竟只有被屠的份。
車黍手裡的大砍刀殺傷力比鄧季還要強上許多,他殺得性起,只管胡亂大力砍下,就算對方用盾架住,那巨大的力量也要叫他盾牌脫手而飛,失去抵抗。郭石之前武藝不好,一直在學車黍,如今連武器都換成一模一樣的,有他兩個領著力卒們,直如砍瓜般趟過去。
當然,最神勇的還得數太史慈,他手中長槍猶如有了靈性一般,在戰場上與演武時又不同,出槍收槍速度極快,絲毫不會被任何事物停滯、連住,左右前後掄開來,每一次探出、收回,總有一人要慘嚎著倒下。
不過片刻功夫,刀盾手們陣勢就被衝散開來,這下弓手更無法射出,只孫輕統領著他的重甲騎正死命來救。
六十餘勇卒從盾陣左側殺透出來的時候,張燕眼角忍不住跳了一下,他看得清楚,刀盾手們沒能留下對方任何一騎,而那背上斜插兩支手戟的武將,更是驚人,黑山中幾時有過這般人物?
孫輕還未追上,看著眼前一幕,他渾身已是熱血沸騰,沒什麼憤恨,只有欽佩羨慕,這才是真正的精銳之士,若自家麾下都有這般本事,天下何處不可去得?
不過想要,還得先追上留下他們才行,他不由死命拍打著戰馬,吆喝道:「快一點!」
在刀盾手中殺過一遍,鄧季回頭看急追來的孫輕,嘴角扯出一絲笑意,開口叫了一聲:「撤!」打轉馬頭便走。
車黍忙問道:「那些柴禾不挑散了?」
山賊們剛開始搬運柴禾沒多久,鄧季等便衝殺出來了,看前面廝殺,早就停住了動作,鄧季笑道:「沒了盾兵遮掩,讓弓卒慢慢收拾他們!」
鄧季等一擊而退,孫輕部則在後咬牙急追,只是待過了先前的戰場,數十支羽箭從谷口突然射出,取的全是坐騎馬眼,最前列有四五匹戰馬被傷到,頓時攪亂了隊伍。
待孫輕整理好隊伍,卻見六十餘騎已衝回谷口,又有人將鹿角重新搬回,竟使了機會,讓他忍不住仰頭大叫怒吼,又狠狠抽了兩下馬臀。
小兒領人揚長而去,張燕亦有些怒氣,旁側劉石道:「刀盾手還剩不少,所缺再補充人手就是,此番咱們使會用拒馬槍的槍手跟著,讓鄧疙瘩再討不得好去!」
張燕搖搖頭,一時竟沉默起來,他這模樣可少見,諸渠帥不由俱都側目。
良久,才聽他開口道:「撤回刀盾手,讓弓手先對谷口壓制一番,每部各出三百精壯,打開鹿角,重甲騎上!」
鄧疙瘩的士卒確實精銳,不過人數太少始終是他的致命之處,真強攻下去,傷亡不定會大過這般被動挨打。
為小小勝利歡呼還沒多久,谷口便見外面弓手成兩排走上前列,弓卒們忙彎弓勁射,只是自家人數太少,算上官兵投降的弓手精壯,也才三百餘,還沒放翻幾個,那邊有頭目扯開喉嚨喊了一聲,山賊中第一排弓手便全扯開手中武器,瞄向谷口。
「速速躲避!」
谷口狹窄,鄧季扯開喉嚨只叫了一聲,自家便趴到鹿角之後,其餘人等忙也有樣學樣,只是密集的箭雨已攢射而來,有人動作稍微慢了些,躲避不及,頓時就被射成了刺蝟。
身邊有人慘呼倒下,鄧季皺眉轉頭看著,死去的除精壯外,有一個是刀卒,兩名輜輔弓兵,此外甲冑縫隙中被箭射入,受傷的也不少。
按理說貼身肉搏更凶險,可之前踏營時自家並未損失人手,反倒是一排箭雨射殺了幾個,戰場就是這樣,每一刻都充滿著變數。
這時候,第二排箭雨又到了,好在這次都已躲避開,再未造成傷亡。
之後外面的弓手又射了幾波,幾乎都沒有什麼殺傷力,這更像是在示威。
浪費不少箭枝,等箭雨終於停下的時候,各部抽調出的四千精壯便向谷口疾奔而出,後面,孫輕的重甲騎在等他們將鹿角踏平。
地面傳來的沉重腳步聲立刻就驚動了谷口,看著黑壓壓撲上來的山賊,鄧季忙大聲喝道:「勇卒、輜輔兵在前,精壯也調上來,給老子死守住!」
精壯平日待遇如同老弱,太讓他們拚命就說不過去,只這時已是生死之際,不拚命就沒活路,不用動員,精壯們都自動拿起武器,鄧季挑選了二千強壯些的協助防守,只是一直安排在更遠的後面,方才箭雨就沒怎麼波及到他們。
弓卒們已起身換射,只是對方黑壓壓的人數實在太多,他們寥寥幾支羽箭掀不起多大波瀾,才幾個呼吸間,山賊們已經湧到了谷口。
二十餘丈寬的谷口擠不進多少人,到了這裡,太行黑山諸部山賊們也只能分批填入。
「殺!」
一時間,短兵相接!
為了生存下去的糧食,敵我雙方都在高聲喊叫著,最前排的山賊伸手剛要去拉動鹿角,卻很快就被鹿角對面刺出的長槍或飛來的羽箭擊殺,身體還沒完全躺倒,後面的同伴的腳已踩上身來。
「快,給老子快一點!」
坐騎不安地來回邁動著,馬背上,孫輕忍不住喃喃自語。
堵在小小的谷口,雙方已展開殊死搏殺。
這狹窄的地方,雙方能施展開的兵力都不多。在幾名渠帥監管下,各部山賊抽調出的精壯前僕後繼,前面的剛倒下,馬上就添入新的人手;鄧季方除勇卒和輜輔兵外,精壯也早撲了上來,在一層層鹿角後與對方爭搶廝殺,拚命護住鹿角。
每次聽到有熟悉的勇卒慘嚎聲響起,鄧季心裡都在滴血,勇卒的難得不必說,老子好不容易攢起的這點家底啊,且朝夕相伴下來,大多數人音顏笑容都已熟悉!
這個時候,最前列的勇卒和輜輔兵身上都汗透甲背、血染征衣,而弓卒們,手指早都被割破,血跡將弓弦染得腥紅,可人人都還在死戰,在壓搾體內每一絲精力。
可任鄧季、太史慈和勇卒、輜輔兵、精壯們如何英勇,鹿角終究還是被一層層拉開、砍散,最終失去所有屏障。
「鳴金喚他們回來,重甲騎準備上!」
如今太行中人口本就減得厲害,這麼大傷亡諸家渠帥也自心疼,當看到這一幕時,張燕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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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8-22 02:0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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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5.起火
山賊們潮水般退出山谷,還沒等喘口氣,孫輕的重甲騎已踏著滿地枯草撲了上來。
精銳們就在眼前招手,孫輕的雙眼已經紅了。
他已經決定,戰後怎麼也要求得張燕同意,除了鄧疙瘩外,這山谷中俘虜的其餘精壯得先讓他挑選,充入自家騎隊裡來才行。
那些隨鄧疙瘩踏陣的,每人至少給個隊率;拿砍刀那個,給個軍侯;提槍背雙戟的給什麼位置?做自己副手?
只是想想,孫輕就激動得難以自制了。
千餘重甲騎往谷口撲來,沉重的馬蹄聲不停敲打在人的心弦上,勾魂索命,那股威勢,足讓直面的人顫慄不已。
敵人是衝鋒起來的重甲騎,前面一覽無遺,自家只剩百十勇卒,輜輔兵與精壯損失也不小,大多力竭,難道就到這裡了麼?
精壯中已有人丟下武器,大家都是賊,說不定投降後還能得活呢。
鄧疙瘩、雙戟客、車大個幾人卻仍舊不死心,他們吆喝著勇卒與輜輔兵在谷口處靠攏,數百人緊緊擠在一起,要抵擋衝鋒來重甲騎。
天空中,一朵雪花輕輕飄下,正落在一名丟下武器的精壯鼻尖上,他伸手想去撫摸,不想卻摸了個空,它已經化了,變成水漬融在肌膚上。
下雪了?
去歲入秋的時候,收割完田地裡的粟,自家還在背面背煤呢,下雪也不怕。
糧也夠吃,在屋裡窩過這冬,一點事情都沒有。
說起來,跟了鄧疙瘩之後,多久沒挨餓過了?活雖然很多,可咱們賤命一條,重活何時又少過了?
那邊,鄧疙瘩還在大聲吆喝著,他真要拚死一搏?
這小子,老子可比你年紀大得多,若還在村裡,你這般大的得叫我叔!還敢整日使喚我做這做那的,要不是老子心軟,早給你幾個爆栗了!
哎!死便死吧,誰叫老子心軟呢,精壯將拋下的武器又拾撿起來,默默走到輜輔兵們身後列陣。
第一個、第二個,有越來越多的精壯加入陣中。
在這朝不保夕的亂世,就算這次降人苟且得活,也不知捱能到合適,跟著鄧疙瘩,日子過的還算不錯,同死也沒什麼大不了,再說,換過這麼多渠帥,大家也煩不是?
精壯在隊列中仰頭望天,雪漸大了,這是老子見的最後一場雪麼?
管他呢,老子先跟鄧疙瘩廝殺過這一場再說!
若回轉不開,戰馬也無用,勇卒們全是徒步簇擁在一起,對面重甲騎轟隆而來,已越來越近。
三十丈,二十丈,十丈!快了!
「拒馬槍!」
鄧季一聲令下,最外圍的槍卒和輜輔兵都將長槍斜指,身子緊緊貼在槍身上,大家都練過,這是靠人擺出的拒馬槍,與插在原木上的拒馬槍器械不一般,但目的都一樣,就等別人騎馬往槍尖上撞來。
五丈!
陣列中,一把手斧、兩支手戟破空飛出,是鄧疙瘩和雙戟客的,對面,有三名重甲騎同時嚎叫著跌下馬來。
戰陣中這只是杯水車薪,重甲騎兵隊馬蹄不停,瞬間已衝到近前,那戰馬鼻中噴出的粗喘似乎都已到人身上來了。
「喝!」
這一聲久違的暴喝,是讓疙瘩得名雷公的怒吼,如霹靂雷鳴,響徹雲霄,站得稍近的都被震得雙耳發麻。
一喝之下,衝在最前幾匹戰馬俱被嚇得驚立起來,這股驟然停下的慣力立刻便將身上騎士甩飛出去。
可後面的騎士任然還在衝鋒,山谷口狹窄又無法轉向,騎隊蜂擁著將前列的戰馬撞上來,直掛在挺直斜指的槍尖上。
這股巨大力量,很快就擠斷幾根槍柄,將勇卒們推得往後倒去。
「啊!」
一名勇卒被重甲騎從空馬後面探出的長槍刺中咽喉,在發出臨死的淒鳴。
「啊!」
幾個重甲騎被後面勁射來的羽箭擊中面門,哀嚎著跌下。
雙方都在以命相搏,都有人不時倒下。
「挺住!」
車黍、郭石等力卒在槍卒身後發力,退出幾步後,精壯、輜輔兵們也出手發力相抵,竟然堪堪撐下來。
重甲騎的衝勢居然會被一聲暴喝,數十拒馬槍生生止住,最大優勢已失!
那邊,鄧季和太史慈已從人群中擠出,提槍雙雙闖入重甲騎隊伍裡去。
比起渡黃河時,鄧季的身體又長高了些,力氣也在增長,如今便是與郭石角力,也要撐上好一會才輸,馬背上刺不到要害的敵人,他便揮槍抽打下來。
太史慈更是如虎入羊群,沒了手戟,長槍是身上唯一武器,掄風一樣舞動起來,在騰挪不開的騎兵群中沒一合之將!
當然,在這麼密集的隊伍中,想不受傷是不可能的,重甲騎士的長槍紛紛刺來,前行不過五步,兩人身上都已中了數槍,還好能在關鍵時避過要害。
之前身上的血跡多半是別人的,此時,開始流淌自家的血,很疼,但鄧季只知道拚死搏殺著,向前,再向前!
不幸穿越在這亂世,對這一天,鄧季或許早有覺悟。
太史慈亦在奮力向前,大丈夫一諾千金,生死不渝,既然恩人有求,將自己抵給這些賊人,又親口與賊人定下五年之約,自家為他賣命就是應該,死而無悔!
說起來,自家雖然一身本事在,幾年來做的卻都是文吏,真上戰場搏殺這還是第一遭,可每一槍刺死賊寇,聽著他們臨死發出的慘叫哀鳴,內心深入都會湧出一股莫名興奮,似乎廝殺場才是自己更應該呆的地方。
身旁這小賊頭本事雖不成,膽色卻還不錯,也是,若非膽大,如何敢去劫那許多糧秣,給這山谷惹來禍事?若非劫得這些糧秣,自家又如何會在此地?
兩人並著肩努力向前廝殺,後面車黍、韓齊等勇卒得了空,已撒開腳趕了上來,再後面,是反應過來擁上的精壯們。
衝勢被擋住時,孫輕尚在騎兵隊正中,被前面的騎兵擋住不得上前,亦只能隨著人流拉馬徘徊,兀自著急,透過人群看前方廝殺處,但凡有人倒下他就心疼不已,只是一時束手無策,良久才想起若是擊殺掉他們渠帥鄧疙瘩,這種無用抵抗定會停下。
「殺了鄧疙瘩,先圍殺了鄧疙瘩!」
暗罵自己一聲蠢,孫輕才大聲喊叫起來,可在這時候,隊伍後面本陣中竟然傳來急切的「當當!」銅鑼聲!
誰膽敢這時候鳴金!莫非自家聽錯了?
孫輕憤怒地回頭,卻見並不是錯覺,銅鑼響處,正是張平難的中軍。
這種關鍵時刻收兵?孫輕自有萬分不解,可重甲騎並非他孫輕的私兵,聽到鳴金聲,沒要他發話,後隊的騎士已開始調轉馬頭,在往後撤了。
很快,重甲騎就全退回去。
居然連這也守住了?先前那個精壯不可思議地抬起頭,天空中已全是飛舞的雪花,飄下來落在冒著熱氣的人身上,大多立刻就化去,只剩零星幾片還在,細白細白的。
這些為何不會化呢?精壯有些好奇,伸手再去觸摸時,這次居然能隨著手指捻起。
這似乎不是雪,難不成是那裡來的飛灰?
「為何鳴金?」
回到中軍,孫輕立即怒氣沖沖去找張燕理論。
張燕也不由苦笑,指著遠處山谷,對這愛將道:「你看那邊!」
孫輕一怔,轉頭看去,只見那邊不知何時已升起一股巨大的黑煙,谷內還有火光升騰,將天邊都映得發紅。
「那是什麼?」
「不知,或是谷中老弱在燒糧!」
聽張燕這麼說,孫輕瞪大了眼睛:「他們如何捨得?真那麼死忠鄧疙瘩?都不想活?不願降?」
孫輕這麼多問題誰答得出?張燕身旁的渠帥們也都在鬱悶呢,有人接口道:「我等也不知,只得且先收兵,讓谷中先救火為要!」
受旱災影響,糧食每家都缺,如今最緊要的畢竟還是谷中剩下的那三十餘萬石糧,若鄧疙瘩部真在燒糧,站這裡的人都能肯定,等他們進去時,得到的只會是一團灰燼。
谷口這批精壯,可不像一會就能突破的,要滅火還是他們谷內方便。
「豎子可惡!」
孫輕恨恨將馬鞭抽到地上!
眭固亦歎:「但願還能多剩些下來,這小兒也太狠了!」
待重甲騎盡數退去,鄧季在漫天雪花中淒然四顧,身邊還能站立的勇卒已不足七十,且還人人帶傷,輜輔兵同樣傷亡慘重,受創最輕的反而是後面那些精壯。
就算張燕不再來攻,今日谷中要有多少婦孺小兒啼哭?
可是,孫輕為何會在這時退下去呢?
鄧季還在發怔,身旁有人茫然回顧,不意見谷中濃煙,忙喊道:「疙瘩,快看!」
鄧季回頭,看看,眨眨眼,再看,再眨眨眼。
「谷口還沒破呢,哪個就敢燒老子的糧?」
待反應過來,鄧季立刻便火燒屁股一般跳起來:「韓子義,還不快去叫他們滅火?」
韓齊未來得及上馬,谷中「踏踏」聲響,已有一騎前來,遠遠便開口喊道:「疙瘩大哥!」
聽聲音就知道是謝允,這小子跑出來做什麼?
不過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待謝允打馬跑近,鄧季一把就將他拎下來:「谷還沒破,誰讓放火燒糧的?如今滅火了沒?」
「哎呀!」謝允被扯得有些疼,左右擺動兩下掙不脫,忙大聲答道:「是田夫子,田夫子讓燒的!」
田豐?這廝發什麼瘋呢,雖說也算救了谷口安危,糧食卻可惜了,若都燒了,難不成讓老弱們盡喝風去?鄧季忙又問:「滅火了沒?」
謝允無辜地眨著眼:「沒呢,為啥要滅火?」
「臭小子,那可是老子的糧呢!」鄧季大怒,又衝韓齊道:「子義,速去!」
「嘿嘿!」謝允得意一笑:「疙瘩大哥,誰說那是糧啦?咱燒的是柴禾!」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2:09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58 PM 編輯
正文 66.對話
哈哈,燒得好!只是何不早些?」
聽聞是田豐讓學童們點起火來,鄧季才頓時醒悟,自家見張燕大軍前來,心思全放到谷外廝殺上,竟忘記了燒糧既可震懾谷中宵小,又是能嚇阻外敵的,此時反倒要怪他們火起得晚,若是早些,自家損失也不會有那麼大。
謝允一臉委屈:「觀戰的剛回報重甲騎攻來,田夫子就讓動手了,只是要火勢起來也得不少時辰,還是常老見搬柴禾太慢,一把火先燃了自家屋頂茅草,才趕上的!」
「好,待閒下來,咱們先給常老蓋間大屋子,得比我丈人家寬敞才行!」做出犧牲的人自然不能虧待了,鄧季忙點頭:「行了,你回去告訴田夫子,現在可以滅火,別再讓火勢擴散燒到別家去!」
謝允完成使命,抬眼打量下懶顧仍舊安然,便放心地跨馬回去了。
谷口哀嚎著還未斷氣的傷兵不少,鄧季道:「郭石,尋兩名張燕傷兵,抬他們到谷中去看看,再讓帶話回去給張平難!」
「其餘人等速救治傷兵,馬皮,去請張先生他們來!」
隨著谷中燃起的這場詭異大火,戰事只能暫停下來,兩面自救傷兵,只是傷兵多在谷口,怕再引波折起,張燕等部不敢派人上前,任鄧疙瘩全俘了去。
過得一會,兩名傷勢不重的山賊入谷參觀過後,被抬到谷外空地中央,很快,張燕又使人將他們抬到自家面前。
「谷中真已燒糧?」
剛到面前,渠帥中性急的便忍不住開口問起來,兩名山賊傷者忙一起搖頭。
雖有著被詐後的憤恨,但糧食還在,渠帥們俱都鬆了口氣。
「鄧疙瘩小兒著實可惡!」孫輕則沖張燕請道:「待我再上前,此番定斬殺了他,破谷成功!」
「我說孫將軍唉!」旁邊劉石則對他苦笑道:「人家這次沒真燒,未必下次便不敢燒了!」
「他鄧疙瘩捨得?」
「若連命都沒了,如何就捨不得?」
張燕未搭理爭嘴的兩人,他逕自對抬回的兩名山賊問道:「鄧疙瘩怎麼說?」
「鄧疙瘩使小人等入谷看過一圈,讓轉告將軍,但若谷破,便是火起之時!」在這麼多渠帥和張平難面前,只是小人物的兩名山賊誠惶誠恐,其中一個老實答道:「他還說,要戰要和,但憑將軍做主!」
孫輕尚在與劉石相爭,他生平最欽佩的便是張燕,否則數年前也不會好好渠帥不做,甘願與王當一起到其麾下做個部將,聞鄧疙瘩話中有調笑之意,頓時勃然大怒,棄了劉石,回首道:「小賊可惡,將軍,待我去將他擒來!」
張燕置若罔聞,又問道:「你們進谷中看過,若一戰破之,谷中真捨得燒糧時,吾等便救應不及麼?」
「是,谷中糧倉相連,俱在林中,四邊又多堆柴禾,更有不少易燃的枯草、干禾引火,還備有數桶燈油,一旦火起,頃刻間便能成勢,萬難熄滅!」
另一賊亦補充道:「小人在谷中還聽聞,專責引火的有鄧疙瘩丈人、老蛾賊、幼童數人在,俱是其心腹,若谷破,責其數處同時引火!」
閉目暗想著谷中這寧為玉碎的舉動,良久後,張燕方幽然一歎:「妄折損許多兵力,奈何皆是無功,徒使豎子成名!」
谷中尚有三十餘萬石糧在,雖俱是陳糧,比不得新糧可口,但大災之年,能救命便成,誰又在乎這些了?張燕這話出口,自然是要顧糧為先,渠帥們要養活麾下,都無異議,只孫輕猶不甘心:「將軍!」
張燕回首看著自己這員大將,安撫道:「我張平難名響幽冀並,真個就輸不起了麼?便狠了心不要谷中糧秣,然觀其人心甚齊,要想踏平,不知還得填進多少性命去,如今咱們人馬已不如往年,再將精銳都損耗在這小輩身上,不過使官府得意罷了!」
「再說兒郎們需吃食,」除去孫輕,張燕又從杜長、劉石、於毒、眭固、青牛角等身上一個個看過去,緩緩道:「只要逼鄧疙瘩交出些糧秣,讓我等熬過春播去,讓這小兒得意又如何?之後少不得還要去找官府要糧,如今看來,並州已不可取,冀州反倒糧足,只是官兵亦精銳,還要費不少力氣呢!」
不止鄧季所部,太行諸賊平日也並不是全仰擄掠過活的,所居地周邊但有平地,也必定要耕種起來,就算要擄掠四野,也得先讓農夫們春播下去,秋季去所獲,這才是長久之計呢,若因自家等擄掠壞了農事,那是殺雞取卵,與自家過不去了,張燕所言,渠帥們俱都明白。
孫輕只得悻悻住了嘴,張燕知他脾性,笑道:「我知你甚羨其部精銳,我亦不免心動,然看其等模樣,對鄧疙瘩甚忠心,此時再強求也是無望,倒不若賣個人情,留他等在太行中,日後或能可得,再說若鄧疙瘩仍算我黑山之部,日後調他對付官府精銳,也算不差!」
張燕已拿到主意,說完這話,對旁側杜長道:「去說與鄧疙瘩知曉,一個時辰後,我與他到場中相會,各自只許帶兩騎!」
當日杜長曾款待過鄧疙瘩,三日內與之相處甚歡,本就有些惋惜,此時見兩家罷鬥,也是歡喜,當下駕馬跑到谷口處,先痛快淋漓將鄧疙瘩大罵了一番,才將張燕所言說了。
思及當日張燕反饋玉器之德,到頭來卻與之兵戎相見,追緣由卻是自家不該,鄧季也有些羞愧,此時只是縮頭不敢做聲,任杜長在外喝罵,待最後聽聞張燕欲見,才轉頭問車黍、韓齊、太史慈道:「張平難欲見我,那是要罷鬥了!咱們在太行中討生活,卻也不好得罪他太狠,我欲送禮與他賠罪,卻不知以何物為好?」
前番還殊死搏殺,此時卻要送禮?眾人不由都怔住,還是韓齊道:「張平難廝殺慣了,想必也是個愛戰馬武器的,如今谷中武器不精,良駒卻是不少,送他幾匹也就是了!」
鄧季點頭同意,待到約定時,便在那西園廄馬中選兩匹閹割後的公馬,去掉馬甲,著太史慈、車黍二人牽上跟隨,出谷口去會張燕。
這般戰場見面亦不敢說就無風險,太史慈擲出的兩支手戟已找回,向懶顧又借了牛角弓,便與車黍一般跟在左右。
張燕帶來的是孫輕與眭固,兩下見了,鄧季忙先賠禮道:「卻是小子前番無狀輕行,累平難中郎將勞神費心!」
見鄧疙瘩並無得色,姿態還可以,張燕頷首作答道:「諸軍前來,不可輕回,谷中糧秣你賠二十萬石出來,吾便都勸回去!」
張燕直接,鄧季卻有些沉吟,孫輕又怒道:「張飛燕饒你不死,你卻連二十萬石也捨不得麼?」
「不是捨不得,」鄧季忙搖頭,自家剩個十餘萬石已是儘夠,他只是擔心其他:「若小子獻糧,其餘渠帥仍舊不饒該如何?或過了這次,日後糧盡,再來索要又當如何?」
「你黑山旌旗還在否?」這般擔心才是人之常情,張燕開口問過,見鄧季點頭,他便接著道:「待你獻糧出來,我便饒你這遭,還與之前一般,旌旗在處,若有人敢來犯,便是與我黑山為敵!」
這時代有張燕一諾,可不用立什麼條約,鄧季心裡雖還有些惴惴,也只得應了,忙又將兩匹良馬獻上。
這等好馬,但凡武將都愛的,看過幾眼,張燕固然喜歡,孫輕、眭固在側也自羨艷,鄧季見這禮物確實好用,便笑道:「此等戰馬俱是巨鹿官兵處劫來,年前我已使人打上馬掌,將軍歸家後,或可將麾下戰馬據此施行!」
「馬掌?」
眭固從未聽說過這般物事,免不得有所疑問,鄧季便跳下馬,讓車黍按住,親抱起一條馬腿讓諸人看過,又笑道:「馬蹄上多出此鐵,抓地便要穩上許多,不易跌倒腿折!」
若論價值,這馬掌比兩匹良馬本身還要高出許多,這才是鄧季獻出的真正大禮,只是之前從未見過,尚不知真假,張燕雖還有些疑惑,卻也開口謝過。
送禮獻糧都是為了賠罪,消除彼方不滿,見其等還未盡釋,鄧季便再加些籌碼:「谷中自遼東換得不少良馬,待糧食運出時,我再使人牽兩百好馬出來,供將軍使用!」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2:11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59 PM 編輯
正文 67.揚名
這次孫輕的重甲騎損耗也不小,聽聞鄧季還有良馬送上,他才去了不少怒氣。
有鄧季重禮獻上,成功將大部分怨氣化解開來,戰場上的會面竟有一片其樂融融之狀,張燕向來是個公道的,不想白佔少年這麼多便宜,再說伐而無功,他也想拉攏下這小兒,便笑道:「得你不少,焉能無饋,你等可有所求?」
自家還得仰人鼻息,太過苛刻的要求還是別說的好,想想後,鄧季笑道:「谷中少強弓,將軍帳中若有不用的二、三石弓,尚請賜下!」
「三石弓?」目光掃過旁邊太史慈腰上牛角硬弓,張燕微訝道:「可是這位要用?射殺雷公便是他?」
鄧季點頭,忙將雙戟客的名號報上,張燕便笑道:「適才陣中所見,確實是位悍將,若論驍勇,只怕當得我黑山第一。」
伸手又指車黍:「他也不差,皆虎賁之士也!」
在這大賊頭面前,太史慈、車黍自然只有謙遜的份,張燕又道:「二石弓軍中便有,之前攻掠郡縣,也曾得了幾張三石硬弓,只是無人能用,俱留在滹沱河畔,待歸去後,吾使人送來!」
知曉鄧季這是為自家求弓,聽得張燕應承,太史慈便又謝過,他原先的強弓,卻是在去遼東途中丟失了。
「此戰的傷者,待我問過諸部,若有渠帥不顧者便留於此地,你當好生照料!」
行軍中,傷兵亦難救治,拖累不小,並不是所以渠帥都願意收回的,谷中許多勇卒就來源於傷兵,鄧季正巴不得他們都不要,自然滿口答應下來。
諸般談定,兩下相別,臨行前,張燕笑道:「經此之後,鄧疙瘩揚名太行,天下也少不得有人談論,只是你這名號鄉俗,倒少了幾分威風煞氣!」
得張燕調笑,疙瘩忍不住一時熱血上湧,接道:「好叫將軍得知,小子本名鄧季,昆仲叔季之『季』,南陽人也!」
之前隱藏本名籍貫,乃是賊人們見黃巾勢衰,生恐自家造反禍及宗族,鄧季卻是知曉漢室日薄西山、無多少時日的,再說天下不聽朝廷號令的已越來越多,哪種擔心便少,此時聽張燕笑語,一時衝動便將自家本名說出,卻是不想再掩藏了。
回谷後,鄧季先找田豐謝過,這大名士臉黑黑的,冷言道:「非為你,吾只為家眷性命計也!」
看田豐模樣,鄧季估計他有些羞惱,只是面皮重下不來台,便諾諾兩聲,乃道:「不管夫子為何,總是救了滿谷老小,該當受鄧季一謝!」
「鄧季?」
「乃是小子本名!」
糧食、馬匹運出谷去交接,數千老弱齊動手,仍花去大半天功夫,之後,張燕也派人送來三張二石硬弓,伍寧自然歡喜,在其中挑了張柘木弓。
糧食接收完,張燕便如約領大軍撤走,總算是守諾的,鄧季這才放心地鬆了口氣,終於搬掉前年盜糧事件壓在胸口的大石,谷中已是歡聲雷動。
此戰損失極大,谷中哭泣者果然不少,只是這之後,假雷公、疙瘩、鄧季這名號迅速傳遍太行,並開始往周邊地區傳播出去,張燕說得沒錯,這一戰讓鄧疙瘩少年揚名,不用多久,有心人就會知曉太行中多了一股渠帥名為鄧季或疙瘩的賊寇,前年在並州刺史、上黨太守、平難中郎將這些大人物面前盜走糧食的假雷公就是他。
只是中平五年發生的大事、湧現的人物實在太多,他的名聲傳出後,很快就成為極普通的一類,只在諸多笑談中出現,不再引入矚目了。
去年旱災之後,天下大亂再起。
中平五年,動亂風暴起自並州,除去年的匈奴之亂仍然未停息之外,二月初,黃巾余部郭太在西河郡白波谷起事,號稱白波賊,攻略郡縣,並州災民蜂擁而從,只短短一個月時間,隊伍就發展到十餘萬人,成為勢力僅次於黑山的又一股大賊。
三月,匈奴之亂越演越烈,並州刺史張懿與戰,兵敗身亡!
這消息傳到太行的時候,別說鄧季驚詫莫名,就連黑山大賊頭張燕都震驚,這本家老對手就這樣死了?
黑山賊和張懿交手過好幾次,除非兵力上佔據絕對優勢之時,否則都是吃虧的多,張燕對並州官兵的戰力很是瞭解,匈奴騎兵居然強大到如斯?
並州離得近,這些消息便來得快些,沒過多久,西涼反賊今年的舉動也傳了過來,馬騰與韓遂擁立一個叫王國的人為主將,攻略右扶風陳倉縣,若被其等得逞,數日便可到長安城下!
是時益州賊馬相亦自號「黃巾」,合聚疲役之民數千人,先殺綿竹令,進攻雒縣,殺益州刺史郗儉,又擊蜀郡、犍為,旬月之閒,破壞三郡。馬相自稱「天子」,聚眾十餘萬人,遣兵破巴郡,殺郡守趙部。
四月,汝南郡葛陂黃巾軍(注)再起,攻沒郡縣,很快便號稱已有三十萬賊眾。
僅一個春季時間,天下賊勢又高漲如斯!
或許是被這麼多反賊刺激到,洛陽城裡那位天子,終於也開始做一些事情來應變了。
三月並州刺史身亡的消息傳回京師時,天子准太常劉焉之奏請,在刺史之上再設州牧,統領一州軍政大權,以便控制地方,進剿賊兵。
朝廷裡的這消息對鄧季來說沒什麼值得關注的,但在歷史上,正因這次事件,皇帝下放權力,使州牧能成為擁兵自重的軍閥,才開始群雄互相攻伐、逐鹿中原的歷史,天子在軍閥眼中份量漸輕,最好直如同無物般,這是三國時代開始的真正序幕。
當然,對這時候的天子來說,還是很小心翼翼的,非宗室、重臣不會授予州牧之職,最先受封的三位州牧,一個是幽州牧劉虞,一個是豫州牧黃琬,另一個就是上奏的益州牧劉焉,兩位是大漢宗室,黃琬則是名臣子孫,當代重臣,應該可以放心使用。
幽州牧劉虞是被派去北地防範張純、張舉的,這兩人雖已北逃,但去歲的時候,他們曾傳書各州郡,竟敢說要代替漢朝,還使烏桓峭王等五萬部隊,進入青、冀,攻破清河、平原二郡,對這樣的人,天子豈能不重防?除劉虞外,又派中郎將孟益領騎都尉公孫瓚往討。
除北地幽州之外,益州牧劉焉剿馬相,豫州牧黃琬對葛陂黃巾,除這些外,對威脅三輔的西涼賊軍,天子重新啟用了冷落許久的大漢樑柱皇甫嵩,復其左車騎之位,同時升董卓為前將軍,令兩人共剿西涼寇。
張燕退軍之後,黑山旌旗雖然還在,但鄧季部與於毒、劉石這些大股山賊間不可避免的產生了裂痕,鄧季已經察覺到,自家已被諸大賊冷落了,再想從他們那裡獲得情報是不可能的,好在周邊還有許多小股山賊在,他們尚不敢得罪鄧季這位賊中新秀,鄧季還能從他們處獲悉天下傳聞。
當然,名聲遠播也是有好處的,周邊一些缺糧的小股山賊,又不願投靠官府的,陸續來投,到春季結束時,鄧季已收攏精壯老弱精壯共兩千餘人。
各地風起雲湧,其實與鄧季這太行中小山賊關係並不大,因為這個時候,涉侯國土地上,最忙碌的春播又開始了。
如今谷中人口已近萬五,谷中再難安置下,只得在外間開闊處建屋,諸般事情便多了起來,建造房屋、放牧牲畜、播種土地、山中狩獵、河中漁魚、打製器械,那一樣都得安排到位,只將鄧季忙得腳不沾地。七十萬石糧食事情解決之後,要養活這些老弱人等離不開農事,春播始終是最重要的。
去歲大旱,除冬麥還得收外,春季播下的糧食全無所獲,今年精壯老弱們齊出,鄧季要他們將每一分能用的土地都開墾出來,預計有八萬餘畝。
遭過大旱,去歲夏季冬麥收穫時產量卻不比往年低多少,畝產麥達到一石出頭,這倒讓人們對鄧季所說的糞肥產生了莫名信賴,已不用他再強迫灑肥。
亂世紛紛,涉侯國卻忙碌播種,有如世外桃源一般,只是這份安寧,也僅只是暫時。
註:葛陂,地名,非人名。葛陂黃巾不知首腦。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2:11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8:59 PM 編輯
正文 68.戟
在粟和黍種植之後,留下的部分土地還可種上菽類和葵物,這兩種作物收穫完,將它們秸稈犁入地中,就是不弱於糞肥的綠肥,這種作物輪栽法,是取消休耕法后土地的另一重要肥料補充,此外,蔓菁、蒜、蔥、韭、姜、苜蓿(注)等作物也可以種下,有的就在房前屋後、地埂之上,有的則植在新墾出的山坡上。【 ]
一直關注著農事,沒顧得及其它,直到鐵匠們來稟告,谷中五百支青龍戟已製出,鄧季才醒悟起來,忙叫上太史慈趕去查看。
太史慈是難得猛將,又是懂戟的,有他教導戟法,可以讓孩童們也跟著習練,長戟就得多製作出一些,若不是還要趕製鐵盾,第一批的數量便不只是五百,戟頭複雜耗時,一名鐵匠打製出一支本需三日時間,還是鄧季提點,讓其他不能制百煉的鐵匠幫忙,將不需多少技術的部分讓出來,分工協作,這才大大提高了效率,兩三個月便製出這許多。
丈五的戟柄加上三尺長的戟頭,一支長戟便有丈八,鄧季拿起其中一支,見戟頭處寒光閃爍,月牙槍尖俱都鋒利,只戟柄木柄僅打磨過不甚滿意,此外纓穗未綴。
思及《演義》中的天方畫戟、青龍偃月刀、丈八蛇矛等名器,鄧季自持力氣也不小,問張鐵匠道:「若要你等制一支鐵柄戟出來,需得幾日?」
張鐵匠想想,答道:「渾然一體的鐵戟,別人幫不上手,恐得十餘日方好!」
「足下等之前練槍,如今改戟,自以刺擊為主,以迅捷准狠為要,並非需勢大力沉,鐵戟要來合用?」
太史慈從旁插著嘴,手裡提一支長戟打量過,道:「此等雖算不得精良,亦可用了!」
長槍便只重輕靈快捷,以刺為主的長戟也當如此才是,鄧季只得罷了,又不能只為他一人好奇耽誤鐵匠們接著為刀盾卒打制鐵盾。
盾在之前又被稱為「干」,所謂「干戈相向」便說的是它,鐵器普及之前,多以木料和皮革製成,此外還有籐盾和銅盾,唐朝時改名為「彭排」,宋之後改為「牌」,盾牌的稱呼由宋開始,出去手執之外,這時代還有城牆上使用的盾櫓,為守城護具,可當投石車,不過一般得大城才有。【 ]
銅盾和鐵盾在我國古代多作為儀仗物使用,儘管它們防護力強,但持在手裡,若面積小則降低防護效力,若面積大則份量加重,所以一直未能用於作戰。
鄧季讓為勇卒制的鐵盾,其實並非純鐵,同韓奇所用鐵盾一樣,不過要求在盾面打制一塊薄鐵皮,鑲嵌在木板上而已,也需要鐵匠和木匠通力合作,這東西並不需要百煉,製作速度倒不慢。
盾的外形有長方形、梯形、圓形、燕尾形幾種,為方便戰時搭盾牆,鄧季讓製作的是長方盾,寬三尺,高四尺,能遮掩住人體大半。
鐵匠們已準備製作盾,鄧季便令勇卒、輜輔兵中以長槍為武器的俱來領戟,所剩則留給谷中少年習練時用。
當日便點齊了槍卒和輜輔兵,由雙戟客在谷中教導戟法,謝允等小兒得了傳話,也俱都圍來。
在台前站定,歎口氣後,太史慈沖人群道:「練兵之法,本當先練陣,爾等俱為精銳敢戰之士,然不習陣列,終如散沙一盤,惜吾亦不通兵陣,教導不得,今只以戟法傳之,天下不寧,爾等當善學之,勤練之!」
聽聞太史慈的話,鄧季才想起後世電視中偶然見到的軍隊那種整齊隊列,看著就覺得威武,自家勇卒雖然都是好手,戰陣中卻也是亂哄哄的,全無章法可言,僅靠個人武勇罷了,實是可惜,只是這時的列陣有諸多講究、配合,和後世不一樣,自家也不能讓他們胡亂練陣。
再說就眼前這點人馬,應該也列不出什麼戰陣來,尚在想著,聽太史慈又道:「戟之用,多在鉤、啄、刺、割四字上,刺擊之術諸位已不差,我便試演其它,請細看!」
鄧季忙睜大眼睛,仔細看太史慈演示,只見他走到場中,手裡長戟揮出,斜撩後猛然回拉,第一個動作便算完,異常簡單,他回身道:
「鉤法之關鍵,在於眼力而非手法,長戟用處比槍多,然風險亦大,該因若鉤之不動,陷了兵刃,反將自家置於險境,是故『鉤』之法當慎用,欲用時,當尋敵不易發力反擊之處!」
接著,太史慈又將「鉤」的用力、忌諱等一一講明,便讓下面捉對練習。從這日起,鄧季麾下槍卒改為戟卒,其中勇卒、輜輔兵每日皆與雙戟客苦練長戟,都是經歷過不少磨難的,深知本事好亂世中才能活得久些,又服太史慈的本事,無論勇卒、輜輔兵、孩童練起來全無惰者,有不少人待場中練習結束後,還會自己去加練,他們本就有用槍底子在,進步可謂飛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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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晚,小田?偷偷摸摸靠近門口,推開探入小腦袋往屋裡看過一眼,沒人在,正好!
這時間,父親定在河邊垂釣,母親領兩姬和姊漿洗衣物,兄長麼,嗯,估計還在後坡苦讀,或是陪父親一起去河邊了!
屋裡沒人甚好,甚好!
「站住!」
剛欲偷偷鑽進去,屋外突然傳來一聲喝叫,田?動作立時僵住,頓時就苦了臉,回頭看去,叫自己的果然是自家兄長田磊。
「見過兄長!」
田?今年已滿七歲,禮儀自父親那裡已學得不差,忙沖自家哥哥畢恭畢敬施了禮。
「看你這一頭汗!」田磊十二,兄長模樣擺得十足,喝道:「可是又去隨那些賊人練戟了?」
「是,」被抓個現行,田?可不敢撒謊,只得老老實實應了,又擺出一副可憐樣:「以後不敢了,兄長饒過弟弟這遭,切莫與父親說!」
「哼!」田磊真是怒其不爭,上前指著他額頭道:「與你說過多少次了,吾等應靜心向學,以治世濟民為要,若想習擊技,也當象父親那般,以劍、弓君子佩物入手,為何你總是不聽,去與那些賊人學什麼槍、戟?你想做武夫麼?」
田?被他長篇大論訓得說不出什麼話來,沒得絲毫辯解之力,只連連作揖求饒,看他這副憊賴模樣,田磊怒火更熾,以前自家這小弟多可愛啊,卻都是與那些賊童學壞了,別看他現在擺出求饒可憐樣,他敢肯定,背後只要一個看顧不到,立刻又會跑出去撒瘋了,已是屢教不改。
田磊痛心疾首,想著這次萬不能再輕饒他去,便道:「你既不知悔改,此事我必定稟過父親,請他責罰!」
「兄長,小弟真知錯了!千萬饒過這遭,千萬!」
聽田磊祭出殺手鑭,田?身上汗水淌得更快了,父親田豐方嚴,學堂裡的戒尺拿回家還用,他可是畏懼得狠呢!
「何事稟我?」
田?還在苦苦哀求,外間又傳來響動,轉頭看時,卻是父親提著釣竿、魚簍已歸家來,田磊忙上前接過他手中物事,將田?又偷偷跑出去與謝允等賊童練戟的事情說了。
今日田豐卻並未動怒,默然良久,嘴裡歎了口氣,方道:「?兒,日後歸家時,先洗淨身上臭汗,你母姐皆受不得這味,若再這般歸來,定打你板子!」
「咦!」這話卻與以往大不同,小田?一時反應不過來,待父親已在瞪他,才忙著一聲歡呼:「知道了,我這就去洗!」
田?撒腿就往外跑,一副說不得的歡快模樣,田磊不由怔住,這可不像自己認識的父親,他抬頭打量著,吃吃問道:「父……父親為何饒過二弟?」
摸著他的頭,賊窩中兩年下來,如今長子已快有自己高了,田豐苦笑道:「磊兒,咱們求學問通達自是好的,只是天下動亂方興未艾,學些武夫手段,不定也有用時,?兒愛武便由他去罷,便是你,若想學也可跟著去!」
田磊頓時就呆了,只是父親的話他向來遵從,從不違背的,但若要與謝允這些賊童混在一起,那是萬萬不可:「即便要學武保身,孩兒也當習君子之射,定不與那些賊童混雜!」
「隨得你,」田豐再次苦笑:「你呀,性子便與我一樣!」
待田磊進了屋子,田豐抬頭想想,不由喃喃自語道:「我這也是掩耳盜鈴呢,只是那小賊頭已有月餘未進草堂,便想尋他個不是打板子出氣也不得,難不成想個法子哄他回來?」
註:蔓菁,又名蕪菁又稱葑(feng),俗稱大頭菜,又叫九英菘、合掌菜、結頭菜、?藍、芥藍、擘藍,茄連、撤藍、玉蔓青等。到今天仍然是一種常見的蔬菜。苜蓿,似三葉草,以「牧草之王」著稱,不僅產量高,能改良土壤,而且草質優良,各種畜禽均喜食,莖枝收割後能迅速再生出大量新莖,因此每個生長季節內可收割乾草1次至13次之多,張騫通西域後傳入中原。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2:12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9:01 PM 編輯
正文 69.太公六韜
四月,河水滔滔,綿延東流。【 ]
數十名風塵僕僕的漢子站在岸邊,正看著滾滾黃河水發愁,手裡拿的器械很雜,有的是長劍,有的提斧,還有環首刀、硬木弓的各色都有。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是近兩百衣衫襤褸的老小婦孺,幾匹騾馬拉著車具,載一些物質在上。
「沒渡船?」
一名短衫短襦的年輕人忍不住再問了一句。
隊伍中有人接口道:「這世道,肚皮不飽,又到處是強人流寇,誰還有心擺渡?」
先前問話的年輕人大約二十歲年紀上下,身高七尺五,也夠壯實,面目與鄧季依稀有些相似,只是臉上多了一圈絡腮鬍,此時怒道:「娘的,吃食已是不多,再過不去河水,老子們難道在此喝風?」
「看來只有造筏了!」隊伍裡一名壯年說了一句,問道:「我說鄧闊兒,你今年才二十歲罷?那劫糧的鄧雷公真是你四弟?誰容得這麼個小兒做渠帥?」
自家的話居然又受到懷疑,這一路都多少次了?少年頓時發怒:「老子說過了,那就是我家老四阿季,小名疙瘩的,雷公估摸是到那邊後新取的!」
一名年紀頗大的老人接口道:「鄧闊兒莫惱,我們知曉你是個豪爽的,可有這麼多老弱跟著,就算那雷公真是你家四弟,也會如你一般看待?容得我們去混吃喝?」
「就是就是,」剛才那壯年人又接上:「王老大說得不差,咱這麼多老弱呢,也怕醜鬼那吃貨嚇到人家!別這大老遠的跑去,人家不收,可就笑話了!」
旁邊也有人贊同道:「就是,我等任俠(注)四方,那裡不爽快,何必去仰人鼻息?」
「呸!便是做豪俠,也得能填飽肚皮!」年輕人一臉不屑:「沒聽說我弟劫了七十萬石糧?能做下這般大事來,還能短了你我點吃喝?再說那是我弟,他要敢不收留,看我不抽他!」
去歲數州大汗,兗豫之地災情雖不大,糧價亦漲得厲害,這些人日子變得不好混,最近都在縮減吃食,聽到年輕人話也沒反駁的,只是又有人笑道:
「人家已是一方渠帥哩,你鄧闊兒要真敢抽上去,老子從此服你!」
「有何不敢?」說這話年輕人也有些心虛,倒不在這上面和人家死頂,說過一句,便沖站在末端一直不言語的高大醜漢道:「醜鬼莫擔心,到我弟那裡,管讓你吃飽!」
見他轉變話題,底氣不足的模樣,剛才說話幾個俱都大笑起來。【 ]
那醜漢魁梧得狠,手提一把齊人高大斧,聽聞他的話,頓時咧嘴一笑,也不答話,逕自走到道旁一株水桶粗樹旁,掄起斧頭就砍,不一會便將之放翻。
坐而論不如起而行,年輕人立刻跳起來,吆喝道:「造筏子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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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你就這麼剪,千萬別讓樹尖長得過高!」
這時候,鄧季正在教兩名老翁修剪桃樹,這片桃林在涉侯國縣城外,是瘟疫前民眾留下的,樹齡已經有些老了,如今桃樹上已被青毛皮的小桃綴滿枝頭,修剪桃樹只在夏秋冬三季,現在並非時日,鄧季等不過來臨場空口教學,並未真個下剪。
前些日子,鄧季已領人從這裡嫁接了不少桃枝到谷裡去,要等它們長成起來掛果,起碼還得三四年時間,只是領兩名老農先來學剪枝,讓他們今後負責管理果樹罷了。
前世家鄉果樹不少,鄧季家裡也有種植,鄉里請科技員來教導果樹栽培技術時,他曾與父親一起去聽過,學校裡的成績雖不好,對這一塊倒還熟悉。
「桃易生蟲,可惜咱們谷裡沒紙,否則用牛皮紙制些防蟲袋出來能免去生蟲,如今卻不成,若用皮革製出,擋了光線只怕影響收成。」
「用紙做袋?那得多金貴?」鄧季所說竟是聞所未聞的,如今雖對這少年渠帥的信賴已很足,兩名老農還是忍不住要懷疑,若不是他說的,老農們都要大耳刮子抽上去了。
學堂裡都還用不上紙呢,這種防蟲技術自然只能先說說,鄧季也不爭辯,笑笑又說起其它。
那邊,謝允跨一匹小馬駒已尋過來。
第一批長戟製出後,鄧季便讓木匠和鐵匠們製出雙邊馬鐙了,這東西簡單,不需要百煉,一般鐵匠就成,不耽擱打制鐵盾的功夫。
這玩意一出,頓時得騎士們喜愛,不過鄧季曾宣佈過,谷中只有騎術過關者才能給坐騎配上馬鐙,如今空出的馬匹不少,謝允是決心將來做名戟卒的,最近有閒便苦練騎術,愛騎馬出來四處溜躂。
「疙瘩大哥,今日在配馬呢,你不去看著?」
鄧季這邊停了教學,轉頭答他道:「不去,那玩意我可不熟,去了也是添亂,讓常老領他們弄罷!」
有這許多牲畜,若不繁衍生殖開便是傻瓜,春季配種自然重要,不過對這鄧季還不如常德老頭熟悉,可不敢瞎指揮。
從下曲陽官兵那裡奪來的良駒應該都是西涼馬,後世稱為河曲馬的,公馬雖然俱都已閹割過,母馬卻還能生息,鄧季指望今年的遼東上等馬能與之配出好種來,特意交代過常德配種時注意,便丟開不管不顧了。
待鄧季講解完桃樹栽培技術,留那兩老農在桃林中看顧,才駕馬與謝允並肩而歸。
「練戟還得餉後呢,疙瘩大哥,咱們現在去哪裡?」
「忙過這一段,今日便沒事了。要不,我倆賽賽馬?輸的替贏家倒三日溺器?」
家中做飯洗衣這些活計自有伍焦二婦包攬,只提溺器倒廁一事歸鄧季管,懶顧家則交謝允負責,兩家本就在隔壁,哥倆倒溺器時都是相約而去的。
謝允騎的小馬駒還不到兩歲,是前年並州民夫隊的駑馬所產,他看看自家坐騎,又看看鄧季的高頭戰馬,嘿笑道:「疙瘩大哥,你可真不厚道!」
這小子不上當,鄧季只得又想其它法子:「那比力氣,看你最近練得勤,估摸著力氣比我大了!」
「不比!」謝允搖搖頭,小眼睛一轉:「要比咱就比爬樹掏雀卵,輸的包倒一月溺器!」
鄧季如今身高已近八尺,又是腰圓臂粗的,真要爬到樹巔去,還不將小枝壓斷?這番卻輪到他不幹了:「早些年我爬樹也是好手,不佔你這便宜!」
「那咱比比誰尿得遠?」
謝允又出題目,這倒難論輸贏,鄧季頗有些意動,可想想如今自家怎麼說也是有身份的,不好做這丟人的事,也只得作罷。
兩人互出難題嬉笑一會,謝允道:「疙瘩大哥,不知田夫子今日何故呢,之前咱還學著《周禮》,今日好好的就停了,突換講《太公六韜》,可不奇怪?」
「噫?」
自打識字過一階段後,學堂裡田豐等夫子就開始講解文中深意,課業也變化了,鄧季前世優勢已盡失,他進學只求能識文斷字便罷的,待覺得足夠,便再沒了心思繼續奉陪,如今卻已有月餘未去學堂了。
「《太公六韜》?」
「嗯,我念一段你聽。」
「行!」
「武王問太公曰:『吾欲以少擊眾,以弱擊強,為之奈何?』太公曰:『以少擊眾者,必以日之暮,伏於深草,要之隘路;以弱擊強者,必得大國而與,鄰國之助。』」
「這是昨日講的?」
「嗯,夫子說六韜分文、武、龍、虎、豹、犬六卷,我們所學不精,《文韜卷》便先不講,直接開講《豹韜》!」
「還有這事?」鄧季抓頭:「那待我明日也去瞧瞧!」
註:俠分為墨俠、任俠、義俠三類。墨俠墨家的一支,與墨辨組成墨家,代表人物有墨翟、徐夫人等;任俠,對於遊俠的統稱,代表人物有荊軻等;義俠為春秋戰國時期俠家的別稱,據傳為蘇秦傳人創立,以「俠義愛民」為教義,諸子百家之一,後漸演變為行義除暴之俠士。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2:12 PM
正文 70.有喜.
「亨人掌共鼎鑊,以給水、火之齊。職外,內饔之爨亨煮,辨膳羞之物。祭祀,共大羹、?羹。賓客,亦如之。」
「何解?」
「學生……不知!」
田夫子向來不管學生逃課與否,不過只要回來,課業仍舊是要查的,這是鄧季月餘翹課前佈置下的《周禮》課業,還能讀出就算不差,那裡記得何解?只見田豐嘴角一揚,道:「一板!」
鄧季只得老老實實將手伸到夫子面前,看戒尺高高揚起,重重落下,「啪」地一聲後,手心巨疼,然後便迅速紅腫起來。
為聽這《太公六韜》,老子忍了!
抬著受傷手掌,鄧季轉身猛吹著緩步歸坐,待他到位跪坐下,田豐才開講道:
「好,課業查畢,今日我繼續講《六韜》,從《文韜卷》第一篇《文師》開講!」
不是《豹韜》麼?又停下了?若非草堂內必須得保持安靜,否則就請上去吃先生板子的話,學生們馬上都要疑問出聲了。
昨日停了《周禮》改講《太公六韜》不說,還說咱們學識不足,不講《文韜卷》的,今日又立馬變卦,莫非田夫子最近歇息不好,老是健忘?
另兩位伍氏夫子板子要比他輕許多,只是當初得罪田夫子最狠的頑童都聚在這間草堂裡,田夫子向不許另兩位夫子來此授課的,莫若俺等明日換間草堂去?
不理下面各懷心事的學子們,田豐已在台上開講:「文王將田,史編布卜曰:『田於渭陽,將大得焉。非龍、非螭,非虎、非羆,兆得公侯。天遣汝師,以之佐昌,施及三王。』」
昨日聽謝允所說,田夫子所講似乎是兵法,這才將鄧季吸引回來的,今日為何變了,這不是兵法罷?
鄧季也很疑惑,不過板子可不能白挨了,便凝神細聽,田豐向來是念一段講解一段的,待其講解到:「夫魚食其餌,乃牽於緡;人食其祿,乃服於君。故以餌取魚,魚可殺;以祿取人,人可竭;以家取國,國可拔;以國取天下,天下可畢。」才隱隱明白過來,今日講的是治國馭人之道。
自己只是一個小小山賊,學這東西有甚用?鄧季有些不明白,可今日畢竟不是在講枯燥的《周禮》,待日後投了曹操,說不定這些東西也有用處,想到這裡,鄧季勉強打精神,努力傾聽。
田豐嘴角微翹,不管出於什麼原因,總算又將鄧季這小子哄回學堂來了。
可就谷中致力習戟法求學問這段時間,天下大勢又生變化。
並州地界,匈奴休屠各胡攻殺刺史張懿之後,開始內亂起來,單于羌渠被殺,其子於夫羅被立為單于,不過造反殺死老單于的部落害怕將來遭報復,另立須卜骨都侯為單于,如今正兩下相攻,廝殺不斷。
此外,白波軍仍舊勢大,一路攻城拔寨,攻略四方,官軍不能御。
幽州,公孫瓚則與張純再戰於石門,初時公孫瓚大勝,只是後來過於深入,後援無以為繼,反為丘力居等圍於遼西管子城,如今正兩下相持。
劉虞到任後,精簡官兵,以寬政安撫百姓,廣施恩惠,派遣使者告峭王等人降則免罪,烏桓果然大部來降,劉虞在北方曾任過數職,威信本就很高,此時愛戴他的人就更多了,又懸賞張純、張舉二人。
益州,劉焉還未到任,馬相已被益州從事賈龍領兵攻破,迎接劉焉入內,時沛人張魯與劉焉交好,被任為督義司馬,其與別部司馬、五斗米道首領張修合兵攻入漢中,殺太守蘇固,阻斷交通,殺朝廷使者,此後,除劉焉子劉璋仍在洛陽外,益州基本與朝廷失去聯繫。
五月時,黑山青牛角、五鹿、於羝根、李大目、苦蝤、劉石、平漢、大洪、白繞、司隸、緣城、羅市、浮雲、飛燕、白爵、楊鳳、於毒等齊出,攻掠冀州郡縣,破城奪糧。
這些消息中,鄧季尚分辨不出哪些對自家有用,哪些有害,只是天下大勢不可不察,此時關注外界形勢已成他的習慣,就算信息本無用,也會試著分析一番。
這日,剛聽聞劉石部攻趙國中丘縣損兵折將,無功而返的消息,正歎氣歸家,到家門外,卻見李當之提藥箱從自家出來。
難不成是焦氏真病了?記得早晨出門時她有些懨懨的,伍氏倒應無恙,鄧季心裡一急,忙上前拉住李當之:「李先生,焦姬病情如何?」
李當之面色卻有些古怪,上下打量鄧季一番,直將他看得心裡發毛,方作揖道:「恭喜!恭喜!」
正摸不著頭腦,李當之竟就這般揚長去了,鄧季大急,欲追時,衣袖卻已被人扯住,回頭一看,是伍氏聞聲出門來。
伍氏面色亦古怪,看著鄧季笑道:「恭喜夫君!」
聽她也這般說,鄧季不由奇問道:「究竟喜從何來?」
「夫君將為人父,」若仔細看,伍窕本有些強顏歡笑:「焉能不喜?」
要為人父了?鄧季頓時張口結舌,他前世穿越前十七歲,今世更小只得十六,不想這就要做爹了!
「真的?」一時難以置信,消化不了這信息,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驚醒過來,扯住伍窕看兩眼,問道:「是你還是焦姬?」
伍氏沒好氣地翻著白眼:「是焦姬,不是我啦!」
難不成床上得如焦姬那般沒臉皮才易孕?伍氏此時腹中可正泛著酸呢。
鄧季已是歡喜無限,哪裡還顧得上安慰她,忙一個箭步跨入屋中去。
焦姬早聽到鄧季在門外的聲音,此時跪坐在炕上,兩手輕撫肚腹,看他進來,不由衝他展眉一笑,臉上竟散發著一股難言的光輝來。
鄧季忙貼過去,輕摟著腰問道:「李先生可說,有多久了?」
「尚不足月!」
大白日如此親近模樣,焦沁也有些羞澀,臉已紅到耳根,鄧季卻忍不住仰首哈哈大笑起來。
「看你得意模樣!」伍窕進來,忍不住刺道:「便真那麼歡喜麼?」
她的心思鄧季也能明白幾分,笑道:「你卻莫急,咱們多恩愛幾次,不需多久,自也讓你懷上!」
白晝裡聽鄧季這麼口無遮攔,伍窕亦羞紅了臉,嗔道:「外間人多呢,你且小聲些!」
「這次老子是真要做老子了,恨不得天下人皆知才好,為何要小聲?」
鄧季仍在大笑,不理她們,衝出門吼道:「謝允!謝允在不在家?」
沒人回應,倒是懶顧出門來,疑惑道:「那小子又往谷外跑馬去啦,屯長叫他有事?」
鄧季衝他道:「我要為人父啦,哈哈!別無它事,只想讓這小子替我跑跑腿,請大伙來飲酒!」
「真的?」懶顧問了一聲,回頭沖屋裡毛氏道:「看人家疙瘩已當爹了,我說你怎麼就老不抱窩呢?」
「呸!你才抱窩!」毛氏本是個賢淑的,與賊人們相處久了也免不得近墨者黑,臉紅著還口道:「當老娘是母雞呢?」
「得了,得了,謝允不在,懶顧便替我跑一趟,嫂子也過來幫忙,伍氏一個可忙不轉!」
謝允叫鄧季大哥,他卻喚毛氏嫂子,只是這賊窩中也分不清輩,只由得他們亂喊。
懶顧便忙跑出去,走出幾步方想起還不知請誰,又回頭問道:「請哪些?」
鄧季便搬著指頭一個個數道:「我丈人、妻弟、常老、田夫子、雙戟客、李先生、車大個、韓子義、郭石、馬皮再加上你,就這些罷,再多屋裡坐不下!」
見鄧季是真個高興得傻了,還邀請這麼多人來,伍窕暗歎口氣,只得忙著去找甑與釜準備蒸粟米,又請毛氏來幫忙洗涮野菜、切割醃肉等,到焦姬邁過來想搭把手,被她不客氣地勒令回屋養著去了。
身為一方渠帥要請客,自然不會寒酸了,待人到齊,便讓車黍與郭石去宰羊,韓齊、伍寧殺雞,懶顧再去討兩尾魚來,將一頓酒席弄得豐盛。
他自陪了伍恭、田豐、太史慈三個說話,免不得恭喜聲不斷,只伍恭聽聞懷孕的不是自家女兒,也免不了暗中歎氣。
待開席時,自又少不得謝允、田?兩個嘴饞的來混吃喝,逢這喜事,鄧季少有的歡喜,客人們挨著敬酒,他是杯到酒干,毫不推辭,竟第一次喝了個酩酊大醉。
待醉到半夜,一具玲瓏凸凹的嬌軀又貼近懷來,鄧季迷迷糊糊間,聽她在不滿道:「人家也想懷孩兒呢!」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2:13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9:03 PM 編輯
正文 71.舊識
因有貧有富,饑荒程度不一,出外攻掠的黑山諸部並未合兵一起,大都在與冀州官兵各自為戰,官兵和城中大戶卻早有防備,一時黑山賊在冀州竟是負多勝少,六月,張平難領兩萬精壯親征中山國漢昌縣,巨鹿郡重甲騎突越境助戰,新任中山相亦著郡國兵來襲,兩下夾攻,張燕竟吃大敗,損傷過半,只得退回滹沱河重整隊伍。【 ]
張燕吃了敗仗,一時怒火難遏,想及烏合之眾終究難敵精銳,郭典雖已調任,中山郡國兵也不足慮,只是巨鹿這支精銳官兵重甲騎到底是禍害,便傳檄召諸賊精銳之部,欲一舉殲之。
為此之故,待檄文傳來,鄧疙瘩因前番對陣麾下精銳給張燕留下的映像深刻,亦在被邀之列,雙方如今可還沒到盡釋前嫌的地步,尚得仰人鼻息的少年實不敢再得罪這位大賊首,一時無法,只得辭別伍窕和有孕的焦姬,將谷中諸事盡托伍恭、常德兩老,自領百名勇卒、三百輜輔兵,往北而去。
皇甫嵩留在巨鹿的這支精銳重甲騎,戰後若能救其傷俘,對自家勇卒可是一大補充,因此出征時,除太史慈、車黍、韓齊等外,鄧季還帶上李當之同行。
李當之這位小名醫勉強也能騎馬,只是考慮之後還要拉運傷兵回來,鄧季仍在谷中套二十輛馬車跟著,去時正好裝運輜重。
諸事安排妥當,四百餘騎,二十輛馬車便啟程往滹沱河而去。
數年來受黑山賊頻繁攻掠,冀州毗鄰太行又尚在官軍掌握中的城池全都緊閉著城門,俱擺出一副嚴防死守的架勢,輕易可不會出來,黑山旌旗又能在各部賊人中通行無阻,鄧季等一路北行,也沒人來騷擾。
途中抵趙國中丘附近時,充作斥候的懶顧等回報,偵得縣城下尚有數千黑山部在圍城,只不知是哪一部。
鄧季記得月前就得聞劉石部來攻中丘,已是鎩羽而歸,城下的自不會再是劉石,倒不知又換了何部,一時好奇,便領兵過去想探個究竟。【 ]
待黑山旗近前,早有嘍?來問過,兩下互報,卻是眭固部在此,言及他欲替劉石報仇,已圍城十餘日了。
得知鄧季前來,眭固是個八面玲瓏的,向來討喜,忙派人將他接進中軍帳來,鄧季領太史慈、車黍入帳,兩位渠帥坐定,相互敘話。
眭固部不以精銳見長,此次並不得召,待得知鄧季是趕去北面為張平難助陣的,倒是好生羨慕了一陣。
鄧季亦問過,這中丘雖然城小,卻有護城河在,又得城中豪族大家死力相助,亦防守得森嚴,前番劉石圍觀月餘,糧盡退兵,反倒被城中一番追殺。換眭固來圍城十數日,也絲毫不見破城指望,反倒折掉不少人馬,若再攻幾日不破,只怕也要因糧草不足暫撤了。
鄧季陪他歎氣一番,只是張平難有召,可不敢留下助陣,在眭固軍中歇息了半日,與他兩下別過。
餘下再無他事,待到了滹沱河,鄧季入帳見過張燕,告辭出來時,背上已被人輕拍了下,他忙轉頭,背後站著的卻是已兩年不見的田麻子。
「田校尉!」在這亂世能遇到故人,確實值得欣喜,鄧季忙笑道:「卻是許久不見!」
田麻子如今已比記憶中蒼老許多,此時倒還有精神,面上粒粒麻子都在放光,興奮地拍著鄧季肩膀道:「哈哈,兩年不見,你小子倒成一方渠帥了!且還有名,太行如今哪個不識得你鄧疙瘩?」
鄧季忙傻笑著謙遜:「小子不過機緣巧合,適逢其會罷了!」
田麻子卻不以為然,擺出一副我有功勞的模樣,摟著他道:「哪裡?當初老子就看你小子是個有本事的!不然能讓你這麼小年紀便當上屯長?」
說完,他又道:「於羝根軍中尚有故人在,小子,不一起去看看?」
這才知於羝根部也曾受邀,卻不知還有哪些熟人在,鄧季亦不由好奇,便請田麻子陪著,先回去讓太史慈與韓齊領人立營帳,自家則領車黍與他去會故舊。
同行中,待田麻子將別後遭遇說過一遍,鄧季才知當日他們一路往西北逃亡,以步卒對官兵重騎,只能且戰且逃,始終甩不掉追兵,最終非但羝根將軍遇難身死,四校尉中劉滿刀、孫駝子亦戰死,如今竟只剩龐雙戟和田麻子還在。
而鄧季當初的直屬上司,田麻子的侄兒天小侃軍侯,也在陣中被官兵斬殺,亂世中人命如狗,鄧季早有覺悟,如今身份又不同,也只得陪著歎過兩聲。
待到其營帳中,先去拜見過於羝根,之後車黍自去找舊識攀談,鄧季則被田麻子拉去見龐雙戟。
車黍這昔日悍將隨了鄧疙瘩,說於羝根不心疼是假的,不過如今木已成舟,鄧季年級雖小,名氣卻已不再他下,於羝根也無法。
龐雙戟其實與鄧季並不熟,當初不過知道田麻子所部有名叫做疙瘩的少年老蛾賊做上屯長罷了,生死都平常的日子,換幾個屯長就更不顯眼,幾次軍議時都沒甚注意,只是如今人家發達了,名氣、實力可比自己大得多,日後或許有仰仗之處,少不得要結交一番。
相互有共同經歷在,兩下談話還算融洽,只是羝根死後,所部全並入於羝根麾下,田麻子與龐雙戟如今仍然還只是校尉,所部又都是戰力不強的普通精壯,與於羝根嫡系精銳比起來便無甚地位可言,此時談到,少不得要訴苦一番。
這已是別人家事,鄧季不好插言,只轉口問過幾名曾經舊識,他當初認識的人多在許獨目屯,別部的本就不多,歷經劫難後如今竟沒一個剩下。
聽到這樣的結果,鄧季自然惆悵,一時沒了興致,再勉強與兩人閒談一陣,開口告辭出來。
不料到夜間時,田麻子又尋過來回訪,支吾好一陣,才露出意思來,他想領旗下數百人馬來投鄧季。
田龐兩位校尉在於羝根麾下被冷落得厲害,已是俱生出去意,田麻子人無大志,見識也不多,聽聞鄧季得勢,便仗著是舊識想過來投靠,龐雙戟則有意單干。
兩人看法不一,田麻子說服不了龐雙戟,也不願隨他出去再艱辛打拼,這才趁夜獨自來尋的。
明白田麻子的意思後,鄧季考慮了好久,方認真道:「非是小子不識抬舉,只是其中有些關礙難處,要說與校尉知曉!」
田麻子臉上頓時難看起來,鄧季顧不得許多,正容道:「校尉或許不知,我部士卒也不甚多,這次帶來的四百餘人已是全部,便是我自己,如今也還只稱屯長,足下若到我處,恐連校尉也做不上,還不如於羝根處!」
「只得這些士卒?」田麻子自然是不信的:「那如何劫得這許多糧?如何殺得雷公?如何拒得張平難?」
鄧季少不得解釋一二:「精壯是不少,如今我部已有四千餘,不過其等都被列為老弱民眾,僅事生產,算不得戰力!」
「你尚如以前般挑卒的?」
田麻子有些發呆,當初鄧季那挑卒法還引得不少人笑話,他也是知曉的,聽到這話,頓時明白這小子還在施行,這般胡為,居然也能存下來。
「是,」鄧季點頭,又將如今勇卒和輜輔兵入選條件細細講出,田麻子只得苦笑,若真照此挑選,自家數百精壯剩下的只怕還不足三十人。
鄧季接著又道:「除此外,前番小子才得罪了許多渠帥,張平難那裡也尚有許多不快,若這便又開始吞併友部,於羝根鬧將起來,只怕不能善了呢!」
鄧疙瘩說的都是實情,倒不是有意不納,田麻子只得抬手,苦澀道:「打擾了!」
卻是讓他乘興而來失望而歸了,鄧季未送,田麻子已快步出軍帳,看他落寞背影,少年一時不忍,終還是開口道:「校尉放心,若他日形勢有變,校尉尚願來投,鄧疙瘩必不相負就是!」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2:13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9:04 PM 編輯
正文 72.設伏
鄧季帶隊離去後,中丘縣外眭固軍又攻了幾日,卻仍舊還是不能破城。
說實話,當初眭固暗地裡可著實笑話過劉石一番,才數百郡縣兵防守的小縣城,又沒外援,也能讓他那近萬人的隊伍碰得頭破血流?同為太行中山賊,還真讓人覺得丟臉。
這世道誰沒私心?眭固明著安撫劉石,又叫嚷著前來替他報仇,還不是想著拿下中丘後揚自家名聲,從此既能壓過劉石一頭,又有收穫補充,這一石二鳥的好事誰不願意做?
可誰知曉這中丘居然是塊難啃的骨頭,眼看每日往那城牆下填入許多性命,破城仍舊遙遙無期,損耗卻已讓自家心驚肉跳,只怕又得步了劉石那廝後塵,這可還真是讓人不甘呢!
對眭固來說,如今有些騎虎難下、欲罷不能,只是饑荒後麾下精壯已不足以往半數,再這樣折損下去,便不是惹人笑話的問題了,說不定讓他眭白兔從此太行除名也是有的。
有此種種,一時讓眭固怒從心上起,惡從膽邊生,自忖這次損失不小,中丘是拿不下了,不如換對像干票狠的,老子再另謀出路就是。
他想來想去,要幹一票的對象,便是鄧疙瘩了。
前幾天親眼所見,那小兒已領精銳前往張燕處助戰去了,老巢中防禦必定空虛,左右若論富裕,鄧疙瘩比一般小縣還要強些,不說他谷中剩下的十餘萬石糧,光滿谷那數萬牲畜就值得出手。
小兒看得倒真,亂世中什麼名聲人緣都是虛妄,唯有兵強糧足才是真,在這點上,眭固覺得自家還不如那疙瘩小兒呢!
暫停了攻城,自打起了這心思,眭固便左右坐不住了,想想後,還是聚齊麾下將領,將心中打算說出,讓大家合計。
「將軍,此舉只怕不妥,鄧疙瘩黑山旌旗還在,若我等不顧相攻其部,可是落了張平難面皮,要與黑山為敵呢!」
這是意料之中的問題,眭固早有對策,他嘿嘿冷笑道:「非只我等缺糧,人口少了許多,張平難如今亦大不如前了,沒見攻個縣城也得鄧季這般小兒相助了麼?」
將領們面面相覷,張燕要別人助戰,那可是為了對付巨鹿郡、中山國兩地官兵的,眭將軍這話說得可有些不公道。【 ]
眭固也知自家這話說得有些誇大,只得又道:「我眭白兔在太行已施仁德數年,豪爽交友,如今威名反倒還不如一小兒,中丘城下又折戟,再不作為,這天下恐連一席之地都要沒了,諸位隨我數年,亦豈能甘心?」
說起來,這眭固也是有字的,他的字為「白兔」,若在後世,一赳赳男兒取這字,多半要讓人家笑話,可這時白兔在人們眼中是一種瑞獸,以它為字倒不足為奇。
渠帥眭白兔雖已下定決心,奈何下面將領對張平難的敬畏已深入骨髓,任他口舌如花,一個個還是不敢做聲。
「再說,待劫了那小兒,咱們便不再在太行做山賊,張平難又能奈何?」對張燕的這種威望,眭固說不上是羨是妒,眼下無法,只得將最大機密事拋出,先為下屬們解惑:「朝廷許招安後,上黨張太守正恐匈奴、白波賊來攻,幾次遣使來喚我,只是一時難定奪,如今正好,待咱們劫了鄧疙瘩,投到上黨郡去,棄了這賊身做朝廷官兵豈不是好?」
聽他這麼說,下屬將領們這才得解惑一貫會做人的渠帥為何這次敢開罪張燕,只是大家早已做慣賊人,哪是說招安便招安的?
眭固是渠帥,他已拿定主意,鐵心要招安投官,臨走還要做票大的,別人自也不敢多言,只是當晚便有兩名軍侯領著精壯離了隊伍,奔太行而去。
人各有志,隊伍中有想做官兵的,自然也不缺死心要當山賊的,眭固並不去強求,如今小心退兵離開中丘才是關鍵,否則一個不慎,再如劉石般被城中官兵在後尾銜追殺,丟盔棄甲才真是笑話呢。
眭固軍退得整齊,中丘官兵亦不敢出擊,待將隊伍帶出來,想及不論這次是否成功都不會再混跡太行中,得走得乾淨才行,先回自家老巢帶出老弱人等、錢糧布帛,一把火將老巢燒個乾淨,事不宜遲,全軍便往鄧疙瘩小兒家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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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張平難升帳時,鄧季才知曉這次被召來的除自家和於羝根外,尚有苦蝤和青牛角兩部精銳。
張燕的戰略是直圍攻中山國治所盧奴縣,先斷了這股官兵出城之路,料中山相必又求救於巨鹿,諸部精銳便可在中途設伏,殺其巨鹿援兵。
這是後世說的「圍點打援」,鄧季等自沒什麼意見,遵命尾隨。
於是,張燕再點齊兩萬人馬出山,隨行出征者尚有於羝根部二千、苦蝤部千餘、青牛角部八百、鄧疙瘩部四百,加上他自家杜長所領四千步卒,孫輕領一千重甲騎,賊中精銳已近萬,田麻子和龐雙戟這些精壯部可未計算在內。
常山國便如同張燕自家裡一般,大軍一路安然向東,不數日便逕自圍了盧奴,張燕留自家萬五精壯圍城,其餘四部並杜長、孫輕等精銳皆派出去,在外圍游移尋機,同時偵騎四處,只待巨鹿官兵來救。
黑山賊圍三闕一,只放開北門,當日便有數騎使者從城內馳出,想必是去請援軍的。
盧奴縣之名,卻是因其城內有池,水色黑而不流,水黑稱「盧」,不流叫「奴」,合稱盧奴,只是其城南通往巨鹿全是一望無際的冀州平原地,計謀雖好,要想設伏可不容易,只能靠遠途奔襲。
平原上絕難料到對方自何路來,得靠斥候偵明,指揮者臨機決斷才行。若巨鹿官兵重甲騎來,左右斥候會來報,鄧季便與孫輕、苦蝤將重甲騎帶入盧奴之南二十餘里地一片樹林中去隱藏等待,其餘杜長、於羝根、青牛角等亦各自分散入密林中隱藏。
為防暴露,林中便不能生煙火,所有人都只好啃食乾糧,和露而眠,如此過了三日,斥候終於來報,發現巨鹿官兵自東南來,如今已快到漢昌。
要在平原伏擊重甲騎兵,騎兵作用才大,步卒便要差些,諸部精銳中只有孫輕、鄧季、苦蝤三人麾下是重甲騎,早在林中閒得發慌,得報後,俱都精神大振。
三人聚在一起,孫輕小翼地從懷中取出一塊錦帛,攤開來,原是一塊行軍地圖,這東西難得,頓引鄧季和苦蝤眼紅。
我國地理學起源較早,遠在商周時期,國家已經設置了專門掌管全國圖書志籍的官員,但地圖這時最大的作用在於戰爭,導致民間根本看不到它的蹤跡,就算官府所藏也多繪製不精,錯漏很多,直到三國之後,地圖繪製才開始突飛猛進,最著名的人物是三國後期的裴秀,是他開創了我國古代地圖繪製學,被西方人稱為「中國科學製圖學之父」。
可這時候,這些錯漏頗多的行軍地圖便是寶貝,不能怪鄧季和苦蝤眼饞,實在是山賊們混跡這幾年,行軍打仗都只靠記憶和嚮導,真是稀罕這玩意呢。
孫輕倒不是拿這地圖出來顯擺的,攤開來後,只見他在註明漢昌的點上比了比:「巨鹿官兵在此,」又指著西北方一片空地:「這是我們所在,杜長、於羝根等也在這附近,如今可要分配好各自襲殺地點,務必合圍,莫讓他們逃回去!」
鄧季甚少見苦蝤說話,只得接上道:「讓步卒先靠近過去,待我等襲殺上糾纏住,他們再合圍上來就是!」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2:14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9:04 PM 編輯
正文 73.良醫
朝陽初升的時候,一支足有六百餘人的隊伍從蠡吾縣城出來,緩緩往北行。
這是一支商隊,如今世道不寧,到處都有大小賊人,有的甚至災時為賊,平日為民,在這種環境下,為保路途平安,其中大部分人都握著明晃晃的武器,當然,若遇到大隊人馬,也抵不得甚用。
騾馬背上馱運的貨物都是上等絲絹,這些華麗的物事深得邊外異族喜愛,商隊將它馱運到邊地去,換取當地馬匹、貂皮等物回來再販賣,一趟來回便是三四倍以上的利,若非如此,可沒人不顧性命出來跑商。
這支商隊的主人姓蘇,南陽人,年近半百,跑商已有三十年了,這時候,他正開口與中途搭伴的一名少年文士攀談著:「我們本從河內來,若不是黑山賊猖獗,繞路走巨鹿、平安、中山這條線,早到了涿郡,這世道,便我等商賈之徒也難混跡,不過若非如此,也無緣得識足下這般俊傑。」
這少年文士只得十**歲模樣,面容清秀,只是此時雙眉緊鎖,面有憂色,駕馬緊伴在一輛牛車旁,在他後面,還跟著四五名部曲隨從,他們是在蠡吾遇上商隊並與之同行的。
旁邊牛車上有廂,其內時有婦人咳嗽聲傳出,每一次聽到都要讓少年關注,咳嗽的婦人是少年母親,除此外,他的妻子也在內。
聽到蘇姓商人的話,少年文士隨口道:「啊?哦!多謝多謝!」
這少年分明沒聽清自己在說什麼,姓蘇的商人微有些尷尬,只是人家年歲雖輕,畢竟是士人,看不上自己這等商賈也是有的,且他母親重病中,此行往安平國尋醫又不成,無心搭理自己也是常情。
商人很善解人意地自己替少年解了圍,想著能認識這樣的人物乃是自家榮幸,又鼓起勁對少年道:「我行商多年,也知天下名醫甚多,足下孝心可嘉,四方仔細尋訪,定有所得!」
這話終於引得少年關注過來,他沖商人感激一笑,又回頭對牛車道:「蘇老丈的話,阿母可聽到?這病終究可治,阿母切勿掛懷才是!」
車廂裡又咳過兩聲,旁邊有人忙替她輕撫胸腔,待平下氣來,老婦人才弱聲道:「不掛懷,我兒也不要掛懷才是!」
過了一會,老婦人又緩緩道:「直打去歲你成了親,便是今日死了,我也別無牽掛,媳婦兒是個賢淑的,只是這病拖累了她!」
牛車中又一個女聲輕聲道:「這是為子女本分,阿母何出此言?」
少年亦道:「兒雖娶妻,尚未有子,母親慈恩,當康復常在,讓兒孫盡孝,得享天倫才是呢!」
聽這話,車中老婦不由輕笑起來,只是又引得她咳嗽不止,少年忙道:「是兒之過,不該惹母親!」
待車廂中咳嗽終停下來,老婦虛弱聲音才道:「我最近常夢到你父,想來時日不多,只怕是等不及看你生子啦,生死有命,咱們也別再四處折騰,回無終安心將養就是!」
少年張嘴想說什麼,只是喉嚨處如被梗到,眼中已有淚水泛出。
這兩年遍訪周邊名醫名巫,皆不能治好母親的病,聞安平國有良醫,往尋後亦不能治,眼見母親一日日衰弱下去,還要每日受病痛折磨,真讓少年心痛如絞。
姓蘇的商人也歎口氣,子欲養而親不待,回天無力,這揪心之痛,他亦知之。
說著話,隊伍一路往北,眼見再有百十里便進入涿郡,西南遠方突然隱約傳來有人馬嘶喊聲,姓蘇的商人吃了一驚,忙讓探子打馬前去查看。
不一會,探子回報,那方竟有兩支人馬在廝殺,觀其形,一方似為官兵,另一方則應是黑山賊,戰況對官兵不利,正且戰且逃呢。
「此地為何會有黑山賊?」
姓蘇的商人大吃一驚,黑山賊雖然猖獗,卻向來只在太行邊沿活動,怎麼就到這中山國來了?看來連這條商路也不安穩了,若能跑完這趟,自家還是歇息幾年再說。
過得一會,廝殺聲竟隱約在往此地移來,商隊中人人大急,騾馬都馱著貨物,速度不快,可逃不脫,若被捲入戰局,結局可想而知。
那少年也急,他不心疼商人的貨物,只是母親與妻子所乘牛車速度更慢,且牛車上母親的身子可經不起顛簸。
少年身後一名隨從立到馬背上站穩,四下打量一圈,只西北六七里地外有一大片樹林,忙指給少年看了,少年衝到蘇姓商人面前,大聲道:「西北處六七里外有片樹林,快躲到那方去!」
聽得有遮蔽處,蘇姓商人忙指揮著隊伍奔過去,那少年文士母親受了這顛簸驚嚇,咳嗽得更急,一時竟連血都咳出來,又引得少年夫妻憂慮不已。
好在兩軍一路廝殺過來,移動得慢,待商隊全藏入林中,半時辰後視線中才見到廝殺雙方。
這時候,自有人給騾馬等牲口套上防出聲的啣環。
待廝殺雙方再近些,少年從林中縫隙裡能隱約看到,探子所言不虛,戰場形勢果然對前面官兵不利,只是非官兵為重甲騎,賊兵亦是以重甲騎追擊,旗幟卻有好幾面,一時識別不清。
雙方絞殺向前,官兵雖然狼狽,被糾纏上時卻總能組織人馬回頭一番廝殺,待殺退賊人後再繼續向前,少年看得明白,賊眾人數雖多,心卻不齊,竟大多留有餘力,官兵又驍勇,幾次貌似圍上都被掙脫。
「賊人們貌合神離呢!」
每次纏上官兵,並沒人肯與其死磕,少年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雖有留手,賊人們戰力卻也不弱,若黑山賊都如此類彪悍,只怕雒(通「洛」)陽城中的天子從此沒安寧之日,應該也是賊眾中精選出來的,尤其其中一部盡使長戟的,甚是搶眼,每次上前觸敵總要勾十餘名官兵落馬。
一路跌落的騎士,即便不死也很難再次爬起,多數被賊人們縱馬踩成肉泥,讓商隊中第一次見這般血腥的人面色蒼白。
兩軍一路廝殺向東北,竟就從這支商隊藏身的密林里許外經過,蘇姓商人已被嚇得心驚肉跳了,若被賊人們發現林中商隊,貨物保不住不說,能否留得自家等性命都還難說。
密林外,當先的千餘重甲騎兵隊伍麾旗被風刮得飄揚開,露出上面的字來,仔細辨認,卻是「巨鹿」二字。
少年不由詫異,暗忖道:「聽聞巨鹿重甲騎兵俱是皇甫嵩留下的精銳,國之衛士,賊甚懼之,緣何到中山國來?」
好在兩方都只顧對敵,一路竟過去了,密林中眾人稍放下心來,只不敢就此出去。
小半時辰後,遠處又有小隊重甲騎護二十餘輛馬車緩緩行來,看模樣仍是賊人,嚇得林中人等忙又噤聲不語,小翼地觀察著。
這隊騎兵俱持刀盾,一路行得甚慢,每見地上有人,必要上前探查一番,未死的都抬上馬車,然後停下前行步伐讓醫匠緊急救治,,竟是在救傷兵。
賊人醫匠醫術甚好,輕傷者早已自己尋無主之馬走了,地上的傷者大多傷得不輕,少年默數,所見抬上馬車十餘名傷者,卻只兩人救治無效,又給扔下。
待到林外不遠處,少年看得更清楚,恰有一嘴裡還在咯血的官兵也被抬上馬車,卸去盔甲長袍後,那醫匠仔細檢查一會,取銀針在他胸腹上扎過幾針,隨即在他胸腹上不住輕按,想來是在將錯位的肋骨移回去。
這傷兵不住呼痛,可這時候,他嘴中咯血居然已停住了。
處理好這傷者,醫匠吩咐了一聲,隊伍再次緩慢前移,不多時,已越過這片密林去了。
少年只覺得胸中「砰砰」跳得厲害,仿若溺水者最後看見的那根稻草,思量許久,咬咬牙,「駕!」一聲吆喝,已打馬衝出密林。
蘇姓商人一把沒拉住,見少年文士已衝出去了,臉色頓時變得慘白一片。
(慘,今日停電!)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2:16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9:04 PM 編輯
正文 74.損失
眭固領兵一路殺到涉侯國的時候,伍恭常德等丁點防備都沒有。
在各人意識中,張平難親口答應過的事情,在太行比天子旨意還好用,即便知曉有別部山賊過來,也只當人家是路過罷了。
大意到這種程度,若不是眭固麾下的精壯們眼界小,到涉侯國後先劫了放牧在外圍的牲畜,又連殺遇到的老弱,才驚動到谷中,只怕第一波衝擊就得丟了谷口關隘。
山谷外一陣擄掠,眭固部斬殺老弱數百人,得牲畜近千,頓時成功激起山賊們的貪慾,開戰之後,攻得甚是賣力。
說起來,眭固此時也不過五千精壯,雙方實力懸殊並不大,這時候防守方本應佔優才對,只是缺了鄧季這渠帥,谷中人等對本為友軍卻突兀來攻的山賊不知緣由,自有諸般猜測,少不得人心惶惶、士氣低落,再者勇卒和輜輔兵全被帶走,少了精銳在,伍恭與常德又都是年邁不通戰事的,一時竟敵不過來犯之敵,谷口處頻頻告急。
還是田豐心道覆巢之下無有完卵,危難之際再度出手,調動謝允等學童沿各家奔走打氣,俱告谷外山賊違背張平難之令,便是谷中投降一時得安,待鄧疙瘩領張燕黑山大軍回來,也難逃一死,山谷又只得谷口一條道路,若被破開,內裡這萬餘人口將逃無可逃。
田夫子一番解析大有道理,數千精壯這才開始振奮精神,背水一戰。
之後,田豐上谷口處替換伍恭與常德指揮,這兩老頭戰陣上犯怵,安撫人心控制局面卻都不差,待他們抽出身來各處巡查一日,谷中才安穩下來。
只是兩日尚未攻下這小山谷,眭固亦開始心憂,此番舉動定觸怒張燕,若等他與鄧疙瘩領軍回來,自家可沒甚好結果,心中焦慮起來,讓親兵砍殺了之前領兵攻谷卻不利的將領,傳首級於全軍,他自己再親自上前督戰,不計傷亡誓要一舉破谷。
有眭固逼著,山賊們俱都亡命向前,一波接一波如潮水般衝擊谷口,田豐等立時陷入危機,谷口狹窄,雙方都只能拚命往裡面添補人手,前排人等如割草般倒下嘶嚎,空出的位置很快就被後面人補上。
谷口已幾次被衝破,又幾次將其殺回去,甚是凶險。
若真個戰陣廝殺,田豐自然不成,他只能調動精壯們輪番防守,谷內糧秣牲畜充足,又每日宰殺雞牛羊犒勞,趁谷外搬運屍體的功夫鼓舞士氣。
兩年前俘虜來的並州弓手本應在後射之,此時卻早已與敵短兵相接,箭塔被生生拆散架,裡外雙方俱在拚命,死傷皆重,廝殺到後來,谷口處幾乎每一寸土地都被血浸透成紫黑色,屍體堆積擁堵道路,眭固亦不得不隔幾個時辰便停下來搬運開再攻,每到夜間休戰時,谷內外傷者與遇難者家眷老小的哭泣哀鳴聲數里外尚能得聞。
當號為闊兒的鄧仲歷盡曲折,終於領兗州數十豪傑尋到谷外時,遠遠看到的便是這番景象。
豪俠在市井中與人一言不合既拔刀相向,最是亡命不過,這隊伍中五六十人倒大半有人命在身,只是如此慘烈戰事誰也沒見過,自然震驚不已,其中有個面白黃須的便咋呼起來:「鄧闊兒,看模樣你兄弟處也不甚好混呢!」
豪俠們脾性大都如此,最受不得激,倒不是他存了怯意,說這話多半反是興奮得按捺不住了,在汝南和鄧季失散後,鄧仲與他們混跡兩年,早知如何應對:「果然,看模樣我兄弟這也不好混呢,若有膽怯的,盡可與霍刀兒離去!」
「啐!」隊伍中好幾個人頓時就吐出口水來,以示不屑,方才說話那人便是霍刀兒,他本名霍魯,只因殺人向來喜用刀捅,便得了這雅號,這時早已持刀在手,更是跳起來道:「說罷,哪邊是你弟?」
雖然路上已找人問過,谷中的多半才是鄧季隊伍,可鄧闊兒一樣初來乍到,可拿不準,若是自家等上前廝殺一陣,幫錯了人才是笑話,還是頭領王老大插口道:「捉個人來問問便清楚!」
「誰去?」
「我!」
剛有人發問,旁聽的醜鬼已翻上一匹健馬,沉聲應過後,雙腿一夾馬腹,疾衝而去。
「這醜鬼!」
王老大只來得及歎了一句,倒辨不清是何意。
眭固只顧著攻谷,老弱人等都留在精壯後面,並無人看顧,醜鬼打馬而來,早被人看見,但他只得一騎,倒沒引起什麼騷亂,只都在疑惑這人究竟是誰。
待他靠近些,看馬上這魁梧高大漢子須硬如刺,面容實在猙獰可怖,人們才吃了一嚇,卻已被他策馬衝入人群,彎腰如捉小雞般提起一名老翁,帶轉馬頭,逕自又去了。
突兀直來,捉人後轉身就走,過程中這醜鬼一言未發,待去得遠了,才有人醒悟過來大聲叱喝,只是老弱們誰又敢去追了。
不多時,醜鬼歸回,剛將所提俘虜扔下,霍刀兒已上前衝老翁大喝道:「呔!吾正欲來取鄧疙瘩那廝性命,爾等何人,敢來攪局?」
老翁本是沒見過多少世面的,被醜鬼往地上一扔,直跌得七暈八素,眼冒金星,連身在何處、周邊有幾人尚未弄明白,又吃他這一喝,哪還清楚這等市井手段,忙不迭答道:「鄧疙瘩不在谷中,我家將軍正要劫他老巢呢!」
分清楚敵我,霍刀兒笑道:「既如此,我等倒好與你家將軍合力,先破了他老巢再說,你家將軍在哪呢?」
老翁手一指:「谷口外騎黃驃馬督戰的就是我家眭固將軍,諸位……」
說到這裡,才發現四周只得數十精壯,百餘老弱,哪裡是來取鄧疙瘩性命的,這才住了嘴,驚疑不定地看向眾人。
霍刀兒哈哈一笑,將手中刀往前一擺,道:「看這把年紀份上,卻懶得殺你,老貨卻莫道我刀不利呢!」
局勢已都清楚了,王老大便喝道:「上馬!」
豪俠們便忙著上坐騎,只是隊伍裡並沒這許多馬匹,有人只得騎了騾子,還有的居然兩人並騎,這般雜亂的人馬,王老大卻豪氣不減:「咱們今日為鄧闊兒小弟一戰,不輸義氣,不虧朋友,若賠了自家性命,卻不許怨人!」
「諾!」
「戰陣廝殺定與街頭混戰不同,諸位切莫掉隊!」
這是在為自家小弟拚命,隊伍中,鄧闊兒也忙著許願:「殺退賊人,我讓谷內請諸位好酒好肉快活!」
「哈哈!說定了!」
「殺!」
笑談聲中,醜鬼領頭,雜亂的隊伍已轟隆邁出。
這支豪俠隊伍看著雖不整齊,武器也是五花八門,戰力卻不弱,待靠近後,竟迎著眭固中軍直直便衝殺過去,沒將領會在戰事中去防禦側後,眭固也是如此,一時不防,谷外精壯陣中竟被攪得一片混亂。
醜鬼一馬當先,手中斧頭直舞得風氣,但磕碰著的便傷,他本就生得面容駭人,一路殺進去,眭固軍竟無人能擋,受驚嚇者無數,俱都倉惶躲避,只可惜他斧頭不足丈長,只算得短兵器,在馬背上用這衝殺威力尚要減些。
賊軍隊伍後混亂起,田豐亦曾見,初時還道眭固使詐,待看清醜鬼等人一路殺過,已斬殺無數精壯,他才知真是來了援兵,一時大喜,喝道:「張平難發兵來援,諸位速殺出去接應!」
「張平難來了?」
人人都顧忌著張燕大軍,這般形勢下,但有援軍來,眭固麾下山賊心驚肉跳便是難免的,亂軍中尚不知真假,谷中精壯又已殺出,混亂頓時擴大,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轉身逃亡,到最後,大家腦海中都只剩一個念頭:「張平難來了,快逃啊!」
就算知道來的不是張燕隊伍,可兵敗如山倒,潰逃一旦形成,任眭固有三頭六臂也阻不住,兩面衝殺來的隊伍都直奔他這裡而來,離得已越來越近,眭固見不是事,嘴裡狠狠咒罵兩句,打轉馬頭,領兩百餘精壯便往上黨逃去,竟將大部人馬都棄之不顧了。
田豐早又撒手不管,再換伍恭、常德出來,兩老頭見大局已定,谷中受了這番折損繼續補充,忙使人四處去傳話:「降者不殺!」
谷口血戰數日,山賊們帶來這麼大死傷,精壯們積累的怨氣可不小,為洩憤,這命令的作用便打了許多折扣,許多拋下武器的俘虜一樣被不留情斬殺倒地。
此戰鄧季方折損掉千五精壯,可說異常慘重,俘獲的精壯不足兩千,只勉強能抵過,倒是老弱婦孺之輩又多出六千餘,給添不少吃飯的嘴。
見到鄧仲等,兩下一說,谷中才知並非張燕派軍來援,這人自稱鄧疙瘩兄長,面容中確與之有幾番相似,又助戰一場,伍恭常德倒不會懷疑其假,忙將其等引入谷中,使人喚伍焦二婦來見禮。
伍窕清秀,焦沁靚麗,鄧仲一見大恨,舍下二伯顏面怒聲道:「我身為兄長,至今未娶,疙瘩這小子倒尋了兩個嬌滴滴美人,豈有此理!」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2:1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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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5.奇人.
諸部黑山賊精銳合兵突襲巨鹿官兵重甲騎,確實是佔了些便宜的,只是這支官兵驍勇,又是訓練有素,敗而不亂,很快就整隊後撤,只是被杜長、於羝根等領步卒堵住南路,只得往北逃,甩開步卒後,只剩孫輕、苦蝤、鄧季三部重甲騎吊在後面追殺不捨。
之前與賊兵廝殺,這支官兵精銳向來都是追殺別人,被人追得如此狼狽也是第一次,一路敗走,且戰且退,直快到涿郡地界,除鄧季部坐騎是良馬外,其餘黑山賊坐騎比不上西園廄馬,俱精疲力竭,只得先停下將養馬力,讓官兵逃脫。
孫輕、苦蝤兩部停下將養坐騎,鄧季戰前便令韓齊領刀盾卒、李當之收容傷卒,此時應跟在後面不遠,他們人少,恐遇意外,便按原路緩緩先歸。
待尋到韓齊等時,竟見他們正圍在一片樹林前,全戒備著林中。
隊伍後面空地上,馬車隊旁已多出一輛牛車,此時有一老一少兩名婦人坐在牛車上,老婦斜靠年輕婦人懷中,由李當之給她切脈,車前還有個少年文士領幾名部曲緊張地注視著。
這是什麼情況?鄧季有些疑惑,韓齊也看到了自家隊伍回來,忙打馬上前,興奮道:「屯長,林裡有支商隊哩!」
韓齊從賊後,鄧季還從未見他對擄掠一事如此積極過。
鄧季並不明白,漢朝商賈地位極低,因戰爭中囤積居奇,從高祖劉邦開始便看不起商人,頒布限制打擊商人的政令,漢武帝時,更是每逢戰事,便將商人、罪犯、倒插門女婿一起發配邊疆戍邊打仗,除了天子,社會上雖儒家已一家獨大,士子受人尊崇,但也還有不少人認同商人是韓非子所說「五蠹」(注1)之一的說法,除了有錢,商人在這時代還真沒什麼地位和好名聲。
就連韓齊這樣的賊中另類,對搶他們也沒任何負罪感。
這時候,林中蘇姓商人早被嚇白了臉,在心裡將那擅自暴露林中眾人的少年咒過無數遍。
商隊足有六百餘人,韓齊等不過才數十卒,可蘇姓商人絕不敢妄動,這點人手面對小股山賊時還好,但再笨的人也知曉這些能將巨鹿官兵追得狼狽逃竄的山賊不好惹,又都是騎兵,自家逃都逃不得的,若真衝突起來傷了人命接下仇怨,後果可想而知。
不過就眼前也不好受,因為帶隊圍在林外的賊頭稟過後,剛到的賊人少年首領淡淡說了一句:「是麼,讓他們將貨物牲口留下,自去罷!」
對於因自己行為連累到同行的商隊,少年文士心中也有一絲歉意,可在他心裡,現在什麼都比不上母親的病情重要,這念頭只一閃既過,注意力很快又完全集中在切脈的醫匠身上,將身後商人們忘在腦後了。
這醫匠面容嚴肅,少年文士死死盯著他,心跳得愈來愈厲害,只覺得這次診脈時間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漫長許多,害怕再次失望,又盼著這醫匠就此一直下去,診斷永遠不要結束。
他的母親斜靠在兒媳身上,眼睛並沒放在身邊醫匠上,卻一直在含笑看著少年,生命固然可貴,可在她眼裡更心疼孩兒,除去咳嗽時臉上因疼痛微微變形外,多數時候,她都很平靜。
過了不知有多久,李當之終於收回手來,緩緩開口道:
「老夫人這病,只因體弱腎氣衰退,精氣衰弱,無以化生肺脾二藏之氣以養後天,脾氣虧虛,內外因相合而成病!」
少年只關心結果,忙不迭搶問道:「先生可能治?」
「這個麼,」李當之微一沉吟,少年文士心剛「咯噔」一下,又聽他道:「若吾師在,或只需十餘日治之,以我之力,卻只能以湯藥調養,緩緩圖之,卻是耗日持久,無三五月不得見效,卻差吾師遠甚!」
這病別的醫匠都素手無措,巫者雖言能救,施法數次卻依然如故。雖不知眼前醫匠師從何人如此推崇,但聽聞他便能救,少年已是欣喜若狂,生出希冀來,下跪頓首道:「如此,便請先生往寒舍一行,待治好阿母,小子拼盡家財,也要奉上診資謝儀!」
「當不得如此!」
少年文士行如此大禮,李當之不肯受,忙起身去扶,鄧季在一旁看得直翻白眼,忍不住問道:「此地尚有許多傷患在,你是何人,便敢請我家李先生前去?」
少年文士剛被扶起,才驚覺自家渾然忘我,這是在賊眾中呢,忙又對鄧季拱拱手,道:「右北平田疇田子義,見過小將軍!」
說實話,見人衝自己這般鄭重施禮,對方是個難得的士人不說,還稱呼自家為將軍,這可真是破天荒第一遭,在這時代混跡十六年,身份差別的認識已深入骨髓,明知這人是有求於己才如此客氣,鄧季還是受寵若驚,忙不迭躍下馬來回禮。
不過,田疇?是田壽疇麼?《演義》中雖不記得,但這名字遊戲時好像有些映像,這少年該不會也是個名士罷?
這時代的人只要能給鄧季留下前世記憶的,就絕不會是乏乏之輩,反正這人也是個士人,招攬到的話就算不是遊戲裡那人也不吃虧,禮畢後,鄧季愛名士如癡的毛病立即又犯了,張口便問道:「足下願從賊否?」
如此突然,非但少年文士目瞪口呆,周邊人們亦側目以視,太史慈早聽旁人說及少年見名士時瘋態,此時得見,果不其然。
鄧季也知自家話一時說得突兀了,忙解釋道:「這位李先生乃神醫華佗弟子,醫術有名,只是如今效力於我,我方傷患亦多,人有親疏之別,俱是治病救人,自得先療我山賊眾患者才是,他可不能隨你去,且官兵只怕還要回來,此地不可久留,若足下不願從賊,治病一事恐有諸多不便呢!」
這就是威脅了,不等少年文士回答,李當之已怒道:「吾早說過,眼中只有疾患,並無人等之分,如何拿我醫術來脅人?」
鄧季嘿嘿冷笑,並不理他,還是田疇更分得清這裡誰說了算,他略想過,正容道:「足下若能使賢醫治好家母病痛,我田子泰莫說從賊,便是身化粉糜又有何妨?」
「不可!」
突然出言反對的卻是田疇母親,這老婦人一時激動,連咳過好一陣,急得她那兒媳忙撫背為她順氣,田疇亦疾步搶上幫忙。
她一掌拍開田疇,面上已乏起怒容,大聲道:「何顧我這苟喘之身,沒了自家清白,若你真從賊去,我還要這性命作甚?還尋什麼名醫?」
說完又是一陣好咳,這老婦人倔強得狠,田疇忙屈膝跪下,嚎啕道:「非兒不惜自身,只是自幼失怙(注2),全仗阿母拉扯大,如何捨得……」
他的話令聞者心酸,老婦人與她背後兒媳亦哭,只這般哭啼景象,倒似自家在強搶民女一般,鄧季忙上前喊道:「好叫阿母得知,我等也不是一心為惡,如今朝廷昏暗,待時機到時,亦要尋明主,去博個萬戶侯,封妻蔭子的呢!」
阿母的稱呼已可指老年婦人,倒並非只能叫自家母親,聽到鄧季的話語,老婦人不由一怔,這才止住淚水,疑惑看來。
鄧季便扯韓齊、車黍作證,田疇跪地又死死哀求,直好一陣後,這老婦人才歎口氣,由媳婦將車廂布簾掛下,阻住裡外視線。
看老婦人舉動,這是說通了?想自家在崔度、田豐那裡屢次碰壁經歷,這次未免也太過容易了些,鄧季猶自不可置信。
莫非,是因為這田疇名氣不如田豐?或許眼前這人根本就不是遊戲上那田疇?
鄧季心裡已動過多少念頭,只是他愛名士如那葉公好龍一般,卻不知田疇本就是歷史上一個奇人,生平得褒貶不一的。
注1:五蠹,韓非子認為,天下有五種人無利國家,稱為「五蠹」,分別為儒家學者、縱橫言論家、帶劍遊俠、依附貴族為生者、工商之民。
注2:失怙,指失去父親。《詩?小雅?蓼莪》:無父何怙,無母何恃。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2:17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9:05 PM 編輯
正文 76.田疇
中國古語中有句話叫「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是教人感恩的,家喻戶曉,但真正能做到如此地步的人卻不多。
這位田疇,就是一位終身履行「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的人。
史載,田疇好讀書,善擊劍。
田疇虛歲二十二時,董卓遷都長安,幽州牧劉虞深感天子危難,朝廷播蕩,諸侯俱有野心,自家是大漢宗室,正該向朝廷展現忠誠,為天下表率,欲遣使進獻,可冀州、司隸兩地俱在戰火中,使者想安然抵達長安可不容易,這時候,就有人向劉虞推薦了田疇,說他年紀雖輕,卻有奇才,正可為使。
於是,劉虞備禮親到田疇家中相請,對於一個剛二十歲出頭且無一官半職的年輕士人來說,州牧親到家中相請是多大殊榮?這可是要相當於後世身兼省長、和省軍區司令的人物。
田疇自然感恩戴德,領命後,從家客中選出二十餘人,與劉虞派出的官吏取道西關、塞外、並州朔方,繞遠路而去,最後抵達長安,聞得虎狼中大漢居然還有如此忠臣,天子自然大悅,要封做使者的田疇車騎尉,他以天子方蒙塵未安,不可以荷佩榮寵,固辭不受,這下出了名,朝廷太尉、司徒、司空三公全都想征辟他做屬下,被他一概拒絕,因為,他要回去報答劉虞。
等天子給劉虞褒獎旨意下後,田疇領眾歸去,這一趟來回共花了三年時間,回到幽州時,劉虞已被公孫瓚斬殺,他只能跑到墓前痛哭一番,對著墓碑宣讀了天子旨意,為此,他得罪公孫瓚,被抓起來,差點丟掉性命。
好在有人求情得脫,此後,田疇回到家鄉右北平無終縣,幽州戰亂不斷,非但公孫瓚與袁紹攻伐不斷,還時有異族入侵,他便領族人並鄉野數百人藏入山中耕種,與墾眾相約,嚴禁互鬥,殺傷者抵罪,又立斷獄之法,定婚嫁之禮,還延聘飽學之士,興辦教育,很快,外地百姓來投靠避難的超過五千人,幾次想起兵為劉虞報仇,又怕離去後開墾地上百姓遭異族之難,只得按下,直到公孫瓚被袁紹斬殺,這才大願得了。
滅公孫瓚後,袁紹、袁尚父子統治北方,聽聞他的名聲,數次征辟他為官,可田疇對劉虞念念不忘,覺得沒在他生前歸還,是自己未能完成使命,有愧於心,官職一概不受。
之後,袁尚敗於曹操,與袁熙逃往烏桓地,曹操北征,不識路徑,因是北擊外族烏桓,田疇出山帶路並獻計,助曹軍殺敗烏桓,斬其首領蹋頓於白狼堆,袁尚兄弟無處容身,只得逃往遼東去,被公孫度之子公孫康斬殺,首級送到曹操處。
得了袁尚首級,曹操將之掩埋,下令「三軍敢有哭之者斬」,便沒人敢去弔祭,只田疇想起袁氏父子數次對自己征辟,雖終未成其屬下,卻對自己有賞識之恩,且袁紹殺公孫瓚,亦是有恩,於是不顧禁令往袁尚墓前弔祭哭泣,待這事報上去,好在曹操愛惜他人才,寬宏大量並未追究罪過。
平定北方後,曹操要對其封賞,給爵亭侯,邑五百戶,田疇又念及這功勞是害死對自己有恩的袁尚得來的,固辭不受,曹操愛才,將他家族從右北平強行遷往鄴城,前後四次封賞爵位,還派與他交好的夏侯?親自往勸。
叫人稱奇的是,為不受爵,田疇竟拔劍自刎,以死立誓,叫曹操終究無可奈何,最終只得收回爵位,只給個議郎的官職了事,不過田疇也沒任職多久就病死了,死時才四十六歲。
以今天的眼光來看,田疇可以說是一個非常偏執的人,他的一生,一半以上時間都活在報恩思想中,功績並不多,能看到的能力也就是治理民眾,但袁紹父子、曹操都很欣賞他。
這樣一個人物,歷史上對他的評價不一,有人認為田疇為小義忘大義,尤其哭袁尚是假仁假義,有人認為他是隱士,也有人盛讚他的推讓風格。
不管別人如何,曹操的讚譽是田疇文雅優備,忠武又著,和於撫下,慎於事上,量時度理,進退合義。
當然,這一切都得發生在將來,得等其母親病逝,他守孝結束,諸般才開始,只是如今被鄧季中途將人挖走,變了命運。
鄧季當然不知道本來要發生在田疇身上的這些事情,之前請名士從賊的經歷實在不堪,對於這麼輕易就投靠自己的田疇,他只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不會是本事有限的假名士罷?
天下士人並不少,可出名並真正有能力的人也只是鳳毛麟角,要遇上一個可不容易,對於只憑一個名字便隨意招攬到的人物,懷疑其能是很正常的,當然,對鄧季來說,這其實更是自家自卑感作祟,明面上在懷疑田疇能力,實際上是在懷疑自己。
就之前他弄到手的兩個名人來說,田豐和太史慈一文一武,絕對都是天下有數的強人,但要讓人家心悅誠服俱不容易,田豐近來好些,可以感受到他對這些賊寇的仇視敵意正在消褪,但要其出來盡心為鄧季謀劃出力,仍然很難;太史慈定下五年之約,現在雖在盡力,但他是在報恩,而報答的對象並非鄧季而是遼東的李平,若約定時間滿後還不能讓其歸心,便是脫了賊身受招安,他也定會不顧而去。
名氣本事再大,不是自己的又有何用?
所以說,鄧季心裡雖在疑神疑鬼,但只要李當之能治好其母,這田疇反而是目前最有可能為他賣命的名士,這才是實用的人物,當然,他還不知道二兄鄧仲為他帶來的另一份大禮,一個名叫典韋的猛士如今正在谷中。
母親的病有了指望,田疇自然歡喜,將自家賣出去後,他才想起林中的商隊來,反正只要眼前這醫匠不吹牛,自家就已是從賊的命,便不用與這賊首客氣。
田疇還不知要加入的賊人是哪路,如何稱呼,只能沖鄧季道:「小將軍,這位蘇老丈的商隊因我遇險,若就此遭劫,我心難安,這……」
要讓人甘願賣命,自然得收買人心,對田疇的話,鄧季是明白的,他笑道:「好叫田先生得知,我姓鄧名季,麾下亦是黑山一部,這商隊麼!」
沉吟一下,鄧季轉頭喝道:「韓子義去問問,商隊馱的貨物是什麼!」
鄧季以雷公之名做過的大事,田疇亦曾聽過,只想不到這賊首年紀竟然比自己還小,如此年輕,很有些意外,不過先前林中觀戰時這股人馬的驍勇亦給他留下深刻映像。
不一時,韓齊回報,商隊馱運的全為絲綢布帛,卻是谷中得用的,鄧季便道:「既如此,讓其馱運到涉侯國去,我出錢買下,商人逐利,定不讓其吃虧便是!」
這做法皆大歡喜,田疇自無話說,那蘇姓商人聽到,忙從林中出來謝過。
待得知這商人居然也是南陽人,鄧季倒忍不住對他笑道:「說起來,你我倒是同郡!」
這卻攀出老鄉來,又細談幾句,才知道居然就是鄰縣,這商人名叫蘇秀,鄧季便向他問了些鄉里,最後道:「蘇老丈放心,你我既有此緣,便是沒田先生在,也不會吞沒你的貨物,日後只管到涉侯國來跑商,定無人為難你!」
若能為賊人銷贓並販賣貨物,所得利絕不比去邊界少,不過這需要膽量和機遇,聽到鄧季的話,蘇秀還真就琢磨起來。
李當之救到的傷兵有近百,將帶出的二十輛馬車上擠得滿滿的,待韓齊等又沿戰線搜索一遍傷兵,已在密林外呆了好一陣,鄧季這才命隊伍準備離去。
恐商隊貨物到山賊中去惹別部人馬眼饞生出事端,便讓韓齊、太史慈領隊伍先行,鄧季自家領車黍去找張燕辭行。
張燕部與官兵交戰得多了,此番攻打縣城,帶來投石車、雲梯等器物並不少,可盧奴是中山國治所,城牆較高,防禦也要比其它縣城強許多,郡縣兵足有近萬,再加上城中大戶助戰,也不是那麼容易就可攻破的。
這時候,脫離眭固部的兩名軍侯派來稟告其情的人也剛到,張燕聞報正自惱怒,鄧季到後,少不得將情況與他說明。
鄧季頓時吃了一嚇,若丟了涉侯國老巢,自家兩年辛苦積攢下的家底可就要全打了水漂,焦慮起來,更是忙著辭行。
眭固的行為冒犯到自家威嚴,張燕也難容他,只得讓王當領數千輕騎與鄧季歸去。
巨鹿官兵重甲騎一路北逃,直入涿郡,領兵的騎都尉遣人入涿縣求救,不數日,領涿郡官兵來救盧奴,張燕見沒了機會,率眾自退。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2:18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9:05 PM 編輯
正文 77.比試
得了家中老窩遭劫的消息,鄧季自是心急如焚,等不得李當之、田疇與商隊,便讓韓齊領輜輔兵與其等後來,自家帶了勇卒領王當一道,急速回救。
因不得不顧惜馬力,又只得派斥候雙騎星夜前往涉侯國老巢,先探明情況再說。
數千騎一路疾行,好在兩日後,斥候已回報,家中戰事已畢,眭固兵敗逃走,田豐等成功守住山谷,只是傷亡頗大,鄧季這才稍安。
斥候已回過山谷,鄧季二兄等前來相投等事項也少不得稟過,鄧季三位兄長中,三兄早夭,大兄鄧昆穩重寡言,有長兄之風卻不甚親密;二兄鄧仲粗豪,卻與自己感情最好,聽得他無恙,鄧季自然歡喜無限。
家中戰事已畢,傷亡再大也是即成事實,趕回去改變不了什麼,反倒商隊顯眼,韓齊等莫又在路上遭劫才虧遠了去,如今只得先強壓下親人相見的衝動,停下等後隊趕上。
聞鄧季老巢已自戰敗眭固,雖不知其中過程,這戰力卻已足自傲,王當不由對這少年渠帥又高看一等。
眭固想必逃得遠了,既然如此,再前去也已出不到力,張燕卻還在中山用兵,待鄧季鄭重謝過,王當便領兵折回去了。
原地等上一日,韓齊等終於趕到,兩下合一處,終回了涉侯國。
亂世中親人重逢一幕自然感人,離散已近三年的兄弟在谷口處才一見面,兩人便都情不自禁濕潤了眼睛。
看鄧季跳下馬迎上來,鄧仲撲上,仔細上下打量過,當胸便是一拳:「不想你我兄弟還有見面之日!」
鄧季穩穩受了,嘴裡叫了一聲:「二兄!」
「哈哈,許久不見,小四倒比我高了!」
「嗯,二兄也壯實了,鬍鬚比以往更厚密些!」
先閒話幾句,鄧季先對伍恭、常德等道聲辛苦,覺得與鄧仲各自都有許多話要說,便先捨了他們,與兄長並肩往谷內行去,又聽鄧仲問道:「長了身子,力氣有沒有長大?」
以往兄弟嬉鬧,這二兄倒沒少仗著年紀欺負自己,鄧季頓時笑道:「稍後比試一番便知道!」
原先細胳膊小腿瘦弱不堪號稱疙瘩的小弟,居然已敢主動找自己比力氣,鄧仲頓時笑了,突又覺得有必要維護自家身為兄長的尊嚴:「何不這便比過?」
「還是稍後找塊僻靜處罷,我怕你在人前輸後惱怒!」
小子狂妄,鄧仲伸手在他額頭上「啪」地敲了一下,怒道:「分明是你做了渠帥,又娶了妻,怕在自家屬下家眷面前丟人!」
這下是鄧仲在藉機報復小弟竟敢先於自己娶妻的不滿,鄧季雖不知緣故,摸著額頭卻笑了。
敲頭是二兄以前最愛對自己做的事,受這一下,那種溫馨久違的親情又再回來,不過也不能吃他白打,鄧季狡黠道:「真是怕你丟臉!」
鄧季欲擒故縱,以鄧仲的性子哪裡受得這挑釁:「那就這裡比?」
「真在這裡?」
鄧仲不知是套,斬釘截鐵道:「就這裡!」
「輸後莫丈兄長身份報復!」
哥倆互不相讓,嬉笑之間,竟真就準備角力了。
少年渠帥要與兄長要角力,這熱鬧頓引旁人注目,一個個呼朋喚友,很快便圍過大群人來,謝允帶田?等幼童本就隨伍恭迎接歸谷眾人,此時擠在前列,叫喚得最為歡快。
將手中器械俱交與他人,順塊寬敞地出來,兩人手搭在對方肩膀,喊聲「小心,起!」便開始發力相爭起來。
兩年下來,鄧季已勉強能與郭石角力,雖然還是輸的多,力氣卻已很是驚人,鄧仲雖長他四歲,卻也遠不敵了,相持不過片刻,便被鄧季狠狠掀翻在地。
眾目睽睽之下這下摔得狼狽,頓時引一片哄笑,果如鄧季所說,身為兄長的鄧闊兒卻不過面皮,叫道:「好小子,這番是我腳下未穩,再來!」
再來一次也同樣如此,聽四下裡人們起哄,鄧仲終於確認如今小弟至少已在力氣上遠遠強過自家,這才哈哈大笑起來,又在他頭上重重敲了一擊,道:「好小子!」
隨鄧仲前來投靠的豪俠首領名字叫王曠,霍刀兒等稱他王老大,雖年已半百,卻亦是以臂力稱雄的,見這兄弟倆角力,一時亦不由手癢,上場道:「小鄧將軍果然力大,王曠亦來領教一番!」
見還有熱鬧可看,謝允等頓時又喝叫起來,鄧季卻不認識這人,正在疑惑,鄧仲才忙著介紹:「為避官兵追捕,為兄在汝南四處流浪,後虧這位王老大收留照顧,他乃豪傑出身,遊俠兗豫多年的!」
鄧季聞言,忙沖王老大躬身施禮道:「鄧季謝足下收留二兄之情!」
眼前少年雖是手下平日並不顯眼的鄧闊兒幼弟,但人家可是一方渠帥,麾下近兩萬人馬,三千餘精壯,王曠並不敢拿大,亦躬身回禮道:「不敢當小鄧將軍之謝,令兄與我等脾性相合,不過彼此為友混跡市井罷了!」
謝過一番,鄧季再細看時,這人面上雖已有皺紋,兩臂卻甚是粗壯,想來力氣不小,不敢因他年老便輕視,再說過兩句,開始與之認真角力。
王曠果然老當益壯,力氣估計比郭石還要略強些,鄧季幾次用力都掀不倒,與他相持好一會,力氣減衰,被他尋機掀翻倒地。
圍觀者並不因是渠帥便放過,同樣大聲喝彩起哄,只謝允見鄧季摔倒,有些不忿,跑到車黍面前叫道:「車大個子,你去弄翻這老頭,不然咱們谷裡以後可抬不起頭!」
車黍與懶顧每日稱兄道弟,這小子卻沒大沒小的,只是他亦言之有理,鄧季被一外來老頭掀翻,他們這群勇卒面子大失,瞪過謝允一眼,還是邁上場去:「我來!」
車黍是谷中第一大力士,見他出場,熱鬧不斷,叫好聲頓時又響成一片。
王曠遊俠出身,雖八尺有餘的鐵塔壯漢站到自己面前,也毫無懼色,只是與之力氣確實不如,沒幾下便又被掀翻,待他趴起,亦讚道:「好漢子!好力氣!」
雙方互不相讓,場面竟已成比試一般,霍刀兒心想己等初來咋到,可不能掉了威風,只是他力氣並非長項,不敢上去出醜,便慫恿身旁醜鬼道:「與他比比?」
醜鬼咧嘴一笑,將大斧交與霍刀兒拿著,亦進入場中。鄧季在外見這漢子面容雖然醜陋,身長卻只比車黍略矮一線,亦有八尺,滿身都是肌肉,魁梧雄壯還要勝過車大個許多,心底便先喝了聲彩,搭著鄧仲肩膀問道:「二兄,這漢子是誰?」
鄧仲笑道:「這位卻是王老大在陳留收留的,亦是任俠鄉野,為替同鄉報仇而殺望族之士,受官府緝拿,躲四方避禍,名為典韋,只因長得醜陋,我等一路便稱他為醜鬼!」
鄧仲說完話,卻半天不聞身側有聲,轉頭看時,只見自己這已長本事的小弟大張著嘴,一臉不可置信,嘴角有一絲痰液滴下,渾沒個渠帥模樣。
這一刻,鄧季已被突然從天而降的大餡餅砸得暈乎乎的,連接下來車黍被醜鬼掀翻在地也沒了感觸。
典韋啊,被稱為「古之惡來」的典韋!
出身草莽的典韋在這時代雖不能稱為「名士」,可後世對三國稍微瞭解一點的人都知道,他的名氣,並不弱於任何人。
典韋許褚齊名,乃曹阿滿帳下最武勇的兩人,遊戲裡,他的武力值也相當高,若不是為護曹操不幸死在宛城,定不會讓戰錦馬超的虎癡專美余後。
這樣一個牛人,居然這就跑到自家地盤上來了?看樣子,還是與兄長一道來投奔的?
哈哈,有了他,再加上太史慈,老子還不發達?
有他們在,在這太行除了張燕,誰還放在老子眼裡?還不能橫著走麼?
這種難與他人分享的巨大喜悅,衝擊得鄧季不能自抑,典韋的醜陋面孔此時在他眼中要遠勝過絕世佳麗迷人。
幸好典韋沒能發現鄧季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何等貪婪,否則身上定要泛起一層雞皮來。
沒發現鄧季目光的原因,是角力場又跨馬進來一名背雙戟提長槍的漢子,他的注意力已全被吸引了過去。
雙戟客亦是有大本事的,見他上場,因車黍輸陣正面上無光的谷中人等全又生出希望,開口喊叫。
上場的年輕漢子未發一語,醜鬼先衝他問道:「你亦要角力?怎不下馬?不去了器械?」
環顧下四周呼喊人群,太史慈搖頭道:「力氣我不如你,不用再比,你可敢與我比試武藝?」
典韋並不傻,谷中先前出戰的車黍不弱,這背雙戟的年輕漢子再出來,定有過人之處,頓時搖晃起他那碩大猙獰、讓人望而生畏的頭顱:「騎術我不精,定不如你!」
聞言,太史慈從馬上躍下:「那便步戰?」
「好!」步戰惡來典韋怎會示弱,沖霍刀兒一招手:「斧來!」
待霍刀兒將大斧提上來,讓圍觀人等退後一些,很快,兩人便開始槍來斧往。
鄧季這時候才回神轉來,待看清場面,又是一陣心驚肉跳,叫苦不迭:老天爺,這可是真刀真槍比試,兩猛人任誰有個意外,老子都豈不要心疼死。
只是兩下已戰在一塊,他亦不能解鬥,只能獨自心焦,看雙戟客槍快,醜鬼斧沉,雙方毫不相讓,精彩紛呈,兩下裡鬥得旗鼓相當,四周人等誰曾見過這般?沒人與鄧季心思一樣,俱都看花了眼,咂舌不已,待回過神來,一個個便是聲嘶力竭的喝彩,不多時聲音已響得震天。
對手長槍異常快,典韋大斧卻遮掩不住,鬥過好一陣,漸落下風,只覺身遭已全是槍影圍繞,若以死相搏,說不定自家身上已中了幾槍。
典韋正想棄斧認輸,卻見太史慈跳後兩步,取背上雙戟遞來,大聲道:「你兵器不利,換我雙戟試試!」
這雙戟輕了些,只是典韋卻不多言,他亦是好勝的,扔斧雙手接過,只是早巴不得雙方停手的鄧季已衝進場來:「足矣!兩位皆一時勇士,這番只算打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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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esde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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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8-22 02:1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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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8.聞名
回谷後,鄧季自又去謝田豐,卻被這位夫子好一陣痛罵,言他顧慮不周,屢將他田氏一家陷入困境等等。
路上早從謝允那聽說,自己出門後,夫子便停講《六韜》,重開《周禮》,這事別說剛回來的鄧季,便是谷中再愚鈍的學童也知曉,夫子開講治國治軍的課程十有**是專為疙瘩,鄧季只覺得受寵若驚感激莫名,雖被他迎頭一陣痛罵,也老老實實受了,並無怨言。
意外得了典韋,兄弟相見的激動也還未消褪,待辭別田豐歸家,洗掉一身風塵,略問過幾句焦姬身體,鄧季便又出門,當夜卻是與二兄同榻共眠,互訴離後經歷,倒讓家中因他歸來正歡喜期待的伍窕心生幽怨。
次日,鄧季先請來蘇秀交易貨物,北方幽、並、冀、青、涼數州都在鬧饑荒,糧食漲到天價,人食人的事件早有發生,荊州糧被皇甫嵩調到冀州後,糧價亦漲得厲害,得知鄧季便是前年劫糧的雷公後,絲綢蘇秀更情願換糧,並不要錢。
這批糧食乃是前年劫得,已有陳味,除去救命外,並不好吃,鄧季也就依他,並邀其往後可再來交易。
再次閒談時,鄧季才從商人這得知,去歲長沙區星起事,朝廷封孫堅為長沙太守前往鎮壓,僅一月便已剿平,只是相隔得遠,未傳到冀州來。
三國名人又聽到一位,看來諸侯相爭的日子已不遠了呢。
不管別人如何,待商隊走後,鄧季與伍恭、常德等在谷中先安撫一番死難者家眷,如今有了這許多絲綢,每戶傷亡者與勇卒同賞,一天便將才到手的華麗之物全分發出去,只留一匹與伍焦二婦用。
之後,又到谷外看過新降的老弱。
如今麾下雖已過兩萬,精壯其實並未增長幾個,倒是老弱又多了六千,谷中住不下這許多人,只能將他們全安置在谷外,新入者與谷中尚不能融洽,自也少不得安撫一番。
二兄抱怨自己先娶,鄧季便從中找了兩名頗有姿色的婦人帶回,誰知鄧仲一看,頓時大搖其頭,究其原因,卻是覺得比不上伍焦二婦嬌麗,又沒那股貴女氣質,自然遠遜,他擺出兄長威嚴,令鄧季替他尋個絕色的來,否則情願不娶。
絕色佳人豈是那麼容易搞到的?對這兄長鄧季無奈,卻只得依他,這兩婦人便交由霍刀兒等新晉勇卒受用了。
說起來,王曠帶的這些豪傑,倒多有一身好本事在,有近二十人選入勇卒,剩下大部分也能入輜輔兵,只寥寥幾人落選,倒是鄧仲身為兄長,本事只是一般,又不想聽自家幼弟使喚,甘願留在老弱中,沒去參與挑選。
若論一身本事,典韋乃是猛人一個,比車黍要高出許多,鄧季也知曉他將來的名氣,只是其新晉,若驟然位置便高出車黍、韓齊這兩個跟隨許久的,定要引得下面不滿,太史慈教習戟法地位特殊還好,典韋加入後卻只是名普通勇卒,不過讓他隨時跟在自家身邊罷了。
身為任俠頭領的王曠,谷中危難之際領人救助,對自己兄弟倆都有恩,卻不能虧待了,鄧季便將之提拔起來,與車黍、韓齊同等。
隊率的身份雖然不夠高,但鄧季都只自稱屯長,勇卒同伴又俱都不凡,王曠霍刀兒等倒也沒什麼不滿。
又在眭固部兩千精壯中挑拔一番,再加上救回的傷兵,到秋收之前,勇卒第一次有了兩百人之多,輜輔兵六百餘。
前次鄧季所言的長鐵戟,鐵匠們得空倒已打出,鄧季試過,果然有些沉重,他用並不趁手,典韋拿去試耍過一番,卻歡喜得很,只是有些嫌長,便央鐵匠打造一對稍短的雙戟,待兩天後造出時,足有八十餘斤重,典韋拿著卻如同無物,揮舞得虎虎生風,上下都遮掩得住,便是太史慈再與他放對,也真是不相上下了。
受這醜鬼影響,車黍、郭石等力卒也立即愛上了雙手武器,也都造成雙鐵戟模樣,只是按自家力氣重量上比典韋的略輕些,無事便與醜鬼、雙戟客習練,一段時間下來,非但郭石武藝進步快,車黍比起以前都又要強出好些去。
快秋收時,得李當之調養,田疇母親果然疾病漸減,讓年輕士人感激不盡,已盡信這位名醫能治好母親頑疾,便令隨從部曲回右北平家中,竟要將家中族人部曲全數遷來,從此安心跟隨鄧季報恩了。
右北平無終田氏一族人口並不多,只有二十多人,此外倒有兩百部曲,田疇年紀雖輕,卻已是族長,可全權做主,當然,知聞從賊,田氏族人也不一定全數會來。
到谷中月餘,田疇已大致瞭解這裡情況,隨從們趕往右北平那日,他與鄧季懇談了一番,開始獻計。
雖活過兩世,鄧季卻並不知如何管理這許多人口,只學之前的渠帥,認定在自家麾下討食的便是自家部眾,人口牲畜等數量知道大略便成,其內若有爭執,可由頭目們聽緣由斷曲直,隨意性相當大。
爭對這些,田疇只提出兩件事,一是造冊統計人口牲畜,按戶劃分成屯以便管理;二則明定法則,處理各類事件時有據可依。
少年賊首這才知道,自家運氣果然不差,這位應該確實就是遊戲裡那田疇,在歷史上留過名號的,雖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卻也是有真本事的,運籌帷幄或許不如田豐這等軍師級人物,但安定地方、處理日常政事一點也不弱。
田疇提出這些事情,鄧季之前偶爾也曾想過,只是太過繁瑣細碎,他自家可做不到,只能作罷,他既然主動提出,那是有意來做了。
與田豐至今難馴不同,田疇肯這般出力,鄧季當然感激不盡,便讓伍恭與常德當他副手,又從隊伍中找些識字的幫忙,專責這兩件事情,想必等他梳理過一番後,谷中定要有秩序許多,不過這是水磨功夫,短期還看不到效果。
谷中雜事瑣碎處理一番,又到了一年收穫季節,今年涉侯國土地上雨水卻足,老弱們精耕細作下來,平均畝產居然達到一石六,八萬餘畝土地共收割到糧十三萬石,這還僅只是春播的主糧,若再加上小春作物、瓜果時蔬,這數字還要多些。
隨著秋收,蘇秀領商隊又來過一次,這之後,谷中已有半數人穿上絲綢製衣,被涉侯國周邊小股山賊往來結交時發現並宣揚出去,太行諸部山賊中便開始流傳一句話:「黑山百部,疙瘩最富!」
同時,外界消息又逐漸傳來,公孫瓚被烏桓大人丘力居圍困二百餘日後,雙方皆糧盡,終於罷鬥,丘力居聽聞幽州牧劉虞寬仁,遣使求降,公孫瓚得聞,派兵中途截殺使者,不許其交往。
八月,京師中天子為分兵權,重設西園八校尉(注)。
八校尉之名始於武帝,為保長安設置的中壘、屯騎、步兵、越騎、長水、胡騎、射聲、虎賁八校尉,當今天子所設卻有所不同,其眾盡歸宦官小黃門蹇碩統轄。
開始鄧季還不以為意,直到聽聞其中幾位校尉名字,才引他不得不關注。
最值得關注的,自然就是未來北方的霸主曹操曹阿瞞,他以議郎之身擔任了八校尉中典軍校尉,此外,原虎賁中郎將袁紹為中軍校尉,兼司隸校尉。
除了兩位如雷貫耳的人物外,八校尉中還有右校尉淳於瓊,這名字好像也在《演義》中看到過,是袁紹屬下武將,只是鄧季記不清他的作為。
汝南袁氏一門,四代人中已有袁安、袁京、袁湯、袁逢、袁隗五人高居三公之位,所以當世稱為「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及天下,乃是一等一的望族。
袁紹為司空袁逢庶子,母親只是婢女,地位很低,但他幼時便過繼給袁逢之兄、早逝並無子的袁成,憑此提高了家中地位,並不能再以一個庶子去看待他,八校尉消息傳來時,比袁紹地位高貴的袁逢嫡長子,他血緣上的同父異母弟、名義上的從弟袁術接替了他原來的虎賁中郎將位置,並兼河南尹。
註:漢靈帝設置的西園八校尉分別為:
上軍校尉:小黃門蹇碩
中軍校尉:司隸校尉袁紹
下軍校尉:屯騎校尉鮑鴻
典軍校尉:議郎曹操
助軍左校尉:趙融
助軍右校尉:馮芳
左校尉:夏牟
右校尉:淳於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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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esde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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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8-22 02:1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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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9.麴義
除去聽到有曹操、袁紹在內的西園八校尉並河南尹袁術之外,還有一條消息也從冀州傳來。
並州已無嚼頭,黑山諸部今年改往冀州,肆擾得厲害,尚在與馬騰、韓遂交戰的皇甫嵩得知,令西涼人麴義為別駕從事,前來冀州協同各郡剿殺。
得知這情報時,別部山賊不過一笑置之,鄧季卻不得不打起小心提防,令偵騎四處,每日探報。
倒不是鄧季前世記憶中對這位麴義有多重視,初聽這名字時,鄧季還以為是曲義,沒聽過的,即便搞清楚兩者之間不同,他也不見得還有《演義》或遊戲裡這位武將的記憶。
令鄧季不得不小心應對的緣由,卻是這位新到的冀州別駕,行轅便設在魏郡治所鄴城,也不知是他自己厲害還是借皇甫嵩虎威,剛一到任,便開始從黑山甚少襲擾到的河間、安平、巨鹿、渤海、清河等郡國抽調郡縣兵,到魏郡來統一練兵,準備合力絞殺黑山。
涉侯國乃是魏郡所轄,距離鄴城並不遠,有這麼多人馬雲集魏郡練兵,目的又是剿匪,萬一人家將目光放在早已成賊窩的涉侯國來,那就是泰山壓頂之勢,自己身處虎狼便,焉能不防?
就手中這點人馬,可不會因有太史慈與典韋兩名虎將便忘乎所以,鄧季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反正秋收已畢,若這些官兵人馬真攻殺過來,無他,帶齊老弱早日逃命爾。
為此,鄧季派出斥候不少,隨時關注鄴城動靜,精壯固然不停往北面去背煤準備過冬,同時牲畜、車輛、物資俱準備好,只要鄴城官兵向西開來,立時便逃。
好在這位冀州別駕志在張燕,沒理會他這等小蝦米,讓鄧季提心吊膽兩月後,其領三萬大軍北上,直撲井陘滹沱河而去。
聽到這情報,鄧季終於長出了口氣,不論戰事如何,事不關己,如今本部糧足,又不需外出擄掠,便在家中好生休養,也順便陪陪家中兩名孕婦。
焦姬身孕已有五月,早顯懷出來,不能侍寢,伍窕便得享獨寵,經鄧季努力耕耘,十月裡也終於成功播下一粒種子。
當本月天葵未至,急沖沖請李當之來確認後,身為大婦的伍窕自然歡喜,焦姬、伍恭等也陪她高興,鄧季卻少不得又大宴一回,再次把自家灌醉。
只是家中二婦俱有孕,再操持不得家務,之前陪嫁來的婢女又都已侍人,鄧季便讓丈人於新降老弱中挑幾名侍女來幫忙,伍恭尋來兩個,卻都容顏甚好,想來是怕女婿夜裡寂寞,頗費了番心思。
屋裡兩個女人有孕,俱不能再陪歡愉,夜裡果然孤枕難眠,不過孕婦最為敏感多心,鄧季不想惹她倆生氣,丈人一番好意也只有心領,裝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樣苦苦熬過。
在谷中的日子,早晨到草堂聽田豐講《太公六韜》便是風雨無阻的必修課。
田豐已講到《武韜卷》,鄧季如今知道,《六韜》中文韜論治國用人的韜略,武韜講用兵韜略,龍韜論軍事組織,虎韜論戰爭環境以及武器與佈陣,豹韜論戰術,犬韜論軍隊的指揮訓練,都是自己用得上的知識,又感夫子一番好意,聽得格外認真,但有不懂內容,不敢去問田豐,下來必要找田疇問個明白。
母親身體大好,田疇自然歡喜,他雖是大族出身,在谷中也住得自在,此時並不以賊人身份小視鄧季,除了之前安排的事情盡心盡力外,鄧季請他解惑,也要將自己理解的全講述出來,他的學識也夠,又比田豐講得淺顯,往往讓少年賊首茅塞頓開。
麾下沒有練兵人才,通宵一些當代軍事知識後,偶爾,鄧季也會考慮若是自己來練兵,該如何組織列陣,只是還沒學到犬韜,總不得個頭緒,直到最後才醒悟,除了刀盾卒外,自家勇卒、輜輔兵,大多都可走騎兵路線,列陣不一定起多大作用。
當然,鄧季也明白,練兵還有一個目的是要下面做到令行禁止,只是現在勇卒、輜輔兵數量都還少,不聽軍令的情況從還沒發生過,也不用太急。
早晨認真學習,朝食後,會與田疇或鄧仲、伍恭、常德四處巡視一番,處理視線內的一些問題,又或與車黍、太史慈、典韋等上山去狩獵。
這些人中,鄧仲身為渠帥兄長,本事雖然不濟,性子卻是個豪爽的,從別人稱他「闊兒」就可看出一般,只要他高興,走到哪裡都會慷鄧季之慨,將庫存的絲布、酒水、蜂蜜、雞卵等物散發出去,便是鄧季知曉,拿他也無可奈何,到谷中才數月,已很得人喜歡。
醜鬼典韋則勤練騎術,他騎術不精,自打試用過馬鐙後,高興得不成,不過鄧季有規定,騎術不精者不得使用,只得自家先去苦練一番,爭取早日給自己的坐騎配上。
狩獵過兩次,太史慈有三石硬弓在手,箭無虛發,鄧季手斧也能偶爾建功,猛漢典韋也不由羨艷,又央鐵匠們打出十餘支小鐵戟,試練數天後,射程準頭都與鄧季手斧相似,但手戟不打旋,不會出現手柄砸到目標的情況,又惹得鄧季大羨,討兩支來自家也練,從此棄了手斧不用。
餉食後則是練武時間,如今長戟的用法太史慈都已講解完畢,由大家自己練習,只是參與練武的人增多,原先場地早已施展不開,便按四類勇卒自然而然的分為四處,跟著太史慈、鄧季等練習長戟的人仍然最多;其次是與懶顧、伍寧勤習箭術的;再次是與韓齊等練刀盾防禦;最少的一群全是大力士,在與車黍、典韋練習使用雙鐵戟。
練武人群中,小田?得了田豐允准,跟著人群將長戟揮舞得歡,眭固部新降老弱中亦有近千男童,沒幾天,又大都被吸引過來,害得鐵匠、木匠們又是一番好忙。
有疙瘩渠帥和謝允、田?等頑童領頭,成年人中又有誰肯落後?谷中習武風氣漸濃,弓卒們都以能使硬弓為榮,便是練習箭術的人群,天黑後也要學著打熬力氣,更別說其他人了,花在練武上的時間都很長,直到酉時末,才精疲力竭地各歸家洗去一身臭汗。
屋子裡只有兩張床,兩名侍女白日來忙過,也得到別處去歇息,直到這時,才是鄧季與伍焦二婦獨處的時間,待洗涮過,一家人隨意聊聊,有時猜測二婦懷中孩子是男是女,起什麼名字之類的話,有時鄧季笑聽伍焦談論其他婦人那聽來的笑話,有時則安靜地看著她倆為腹中孩兒製衣物小屐。
亥時中躺下歇息,這時都是鄧季最難熬的時候,懷中摟著婦人偏生要苦熬一夜,焦姬還好些,看他憋得實在難過,會用手嘴替他洩一洩火,若是伍氏陪他則想都別想。
這樣的生活日復一日,不過身處其中的人也不會覺得枯燥,反而有一種亂世中難言的安樂,只是這年冬季第一場雪降下來後,各種消息又自傳來。
十月,青徐兩州黃巾各部起事,攻略郡縣,官兵不能制。
十一月,天子令八校尉中屯騎校尉鮑鴻進討聲勢最大的葛陂黃巾,雙方大戰於葛陂,鮑鴻軍敗。
十二月初,張燕與麴義大戰於滹沱河畔,張平難兵敗,領兵暫退,麾下老弱精壯降官兵者甚多。
張燕敗了,黑山各部又要受其影響,沒過多久,馳檄的騎士便到了鄧季谷中,張平難邀各部助陣,欲與麴義再決一戰。
今年的歲首,看樣子不能在家中過了。
作者:
whiesde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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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8-22 02:20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9:08 PM 編輯
正文 80.陷阱
太行中難保就再沒有第二個眭固出現,得了張燕檄令又不敢不應召,鄧季只好將勇卒與輜輔兵中刀盾卒、弓卒全數留下,由韓齊領懶顧、伍寧等看家,自領四百騎前往。
數日前一敗,張燕領部退往太行群山中,麴義不敢追,張燕便駐軍上艾,只等諸部會齊,再出山決戰。
屬常山國的上艾縣亦在太行群山中,與涉侯國縣城遭瘟疫被棄不同,這裡三年前便被山賊們攻破,也沒人敢來收復,城中早成了賊窩。
麾下人馬折損近半,自起事到今已有近五年,張燕還是第一次吃這麼大虧,鄧季領兵到,進中軍帳見禮,卻見這位縱橫太行的平難中?將已不似往日從容,鬚髮凌亂,眼布紅絲,連聲音都有些嘶啞,已不知幾日未眠了。
見這位大當家如此,鄧季可不敢冒然胡言安慰,老實報道過後,自領軍紮營,等待其他還未到的山賊。
有上次共對巨鹿官兵交情在,孫輕倒來拜訪過一次,與鄧季說起,才知道前幾日對陣,卻是因麴義布下大陣,以整齊有序對雜亂無章的山賊,才得大勝。
得了這信息,鄧季倒覺得新奇,前世什麼八卦陣、十面埋伏陣之類的神奇可都還記得,真有這神奇?倒要見識見識。
張平難動雷霆之怒,黑山各部俱都有邀,沒人敢不來,只是一年動亂下來,旗號還在的黑山賊只剩七十餘部,不過待他們到齊,張燕麾下又有十餘萬可戰之精壯。
得探馬來回報,麴義已不在井陘,領軍撤到常山國治所元氏去了,整軍兩日後,張燕便領軍出山,到元氏尋其再決一戰。
隨大軍到元氏城外,鄧季看那城池,卻是故地重遊,不由生出些感觸來。
兩年前為見趙雲,自己曾到過元氏一行,雖有幸見到名將趙子龍真容,但他乃是郡吏,請其從賊的話最終也沒能說出口,反賠進一匹良駒去。
兩年過去,子龍安在?
張燕大軍到時,麴義已在城外擺出陣勢。
諸郡調集來的官兵只訓練過兩月,戰力竟提升這許多,十餘萬山賊對三萬官兵,對方居然不據城而守,反出迎求戰,這是並州刺史張懿都未曾敢的,是山賊的戰力在麴義眼中不堪呢還是真有所持?
鄧季前世看《演義》、玩遊戲,對這麴義映像居然不深,真是怪哉!
十多萬人在元氏城外對陣,雙方旌旗遮天蔽日,人馬一眼望不到頭,真是壯觀莫名,還好上次並州奪糧鄧季也曾經歷過,不是太緊張,其餘太史慈、典韋、王曠等自然咋舌,好在那霍刀兒是刀盾卒,沒隨軍前來,否則還不知要說出些什麼來呢。
鄧季部精銳與苦蝤、於羝根等緊隨中軍,他騎在戰馬上,身旁就是張燕等將領,往敵軍營中仔細觀察一番,對方陣中還很是混亂,山賊們都已到箭外之地,大戰一觸即發,其陣內竟然還有官兵不停移動,聲音嘈雜。
麴義也不過如此嘛!
張燕卻緊鎖眉頭,苦笑出聲道:「這麴義真乃人傑,短短兩月便讓士卒能布下兩個大陣!」
這已是陣法?別人都肅然不語,鄧季看不出名堂,自然大奇,轉頭問道:「此為何陣?」
「陣內旌旗眾多,鼓聲似錯雜,其軍形似混亂,步卒往來,終日不絕,以此惑人,乃是玄襄陣!」張燕喟然一歎:「前次對敵還是鉤行陣,我道他只來得及練出一陣,如今又換更雜的玄襄,此人真不可小覷!」
數萬人的大軍佈陣可不是一件簡單事情,這麼多人馬都要能按照指揮者的意圖走位、控制,後世有資信手段相輔或許還成,這時代卻不容易,至少能說明麴義治軍不弱。
這已是陣法?鄧季看不出所以然,只得又問:「將軍既然識得,想必能破?」
張燕笑道:「這卻是你無知,大軍壓下,任何陣法皆可破!」
鄧季還以為陣法必須得以相應手段破解,原來這麼簡單,並不神秘!
沖小兒解釋過一句,張燕又道:「這麴義未免也太過小視我,前番兵力不多吃他大虧,如今我領十萬眾到,竟還敢擺出陣來,若他堅守城池,我或許還要頭疼一番,如今麼?」
「傳令!大軍上前,左翼攻其陣左,右翼攻其陣右!」
戰鬥力不強,兵多勢眾,以眾凌寡才是賊人們一貫作風,除了中軍與後隊看管輜重的,這次張燕差不多都讓全軍壓上了:「前軍亦上前!」
隨他幾聲令下,山賊陣中旌旗晃動,鼓聲與牛角號俱都響起,左右前八萬大軍隨著鼓聲嚎叫,蜂擁上前。
八萬多人黑壓壓衝上去是什麼概論,鄧季都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除了遠處元氏城池,他只知道視野中看到的全是人頭。
遠遠可以看到,這麼多人馬衝過來,官軍陣中亦有驚亂,這次是真正的混亂,並非陣法佯裝,有軍官模樣的人在內大聲呵斥,揮鞭笞人,很快又將混亂平復下去。
官兵陣列正面,有弓手越過槍兵刀盾兵,上前彎弓搭箭,待黑壓壓的人群進入射程,軍官一聲令下,放開弓弦將箭枝送出。
這麼多人,根本不需要瞄準,幾乎每一支射出的箭簇都能鑽到一個**裡去,走在最前排的人慘叫聲此起彼伏,只是山賊們人數實在太多,中箭者就如江河中濺出的幾滴水花,馬上就被後來者淹沒,並不顯眼。
官兵弓手上前的同時,山賊們亦邁動雙腿奔跑起來,這些年經歷戰陣不少,人人都知道只有迎著箭雨衝鋒,才會少受些攻擊。
山賊們越衝越近,待射過三輪,衝在最前列的山賊與之相距已不過十五步,這時候,軍官才下令後撤,弓手們穿過刀盾兵,退回陣中去繼續威力稍遜些的仰射。
很快,最前排的山賊已衝到近前,不過迎接他們的是相連的一排盾牆。
官兵這次使用的鐵盾足有五尺高大,兩尺許寬,盾手藏在後面,盾與盾之間相距只有一拳縫隙,衝到的山賊剛想有所動作,縫隙中便有長槍急速刺出,刺穿一兩個人,帶起血雨又急速收回。
槍刺、收回、再刺,這樣的動作持續三四次後,山賊們才得破開盾牆,與官兵廝殺在一起。
兩翼山賊也終於攔腰撞入官軍大陣中,麴義所在中軍令旗不斷揮出,配合鼓聲,一部部郡縣官兵在陣中交相進退,不讓其中任何一支觸敵時間過長,傷亡過大。
官兵武器、戰力本就比山賊們要高一些,麴義調遣有度,威力更顯,依靠訓練成果不停吞噬著進陣的山賊們。
鄧季在後睜大眼睛細看,才小半時辰,黑山旗幟已少了兩面,有數股山賊被官兵滅殺了。
他正猜測著,傳令兵已飛速來報張燕:「報!五鹿部傷亡過半,渠帥五鹿身死!」
「報!浮雲部全軍覆沒,渠帥浮雲戰死!」
「報!張白騎部……」
兩軍交戰,傷亡難免,這未能帶給主帥張燕任何觸動,這時候,他只在馬上死死盯著麴義中軍。
這一看,便是兩個時辰,除了往來報戰果傷亡的傳令兵,除了戰鼓聲,這邊寂靜無聲,廝殺場內的慘嚎哀鳴,馬嘶撞擊,彷彿都來自另一個世界。
無論如何,黑山賊們人數的巨大優勢還是在的,隨著廝殺時間增長,對方死傷亦增多,不停轉動變向,體力消耗也大,陣中運轉漸滯,麴義不得不將中軍各部派上前支援,不知不覺,他身邊已只剩三千刀盾手,兩千輕騎,千餘重甲騎。
「看官兵中軍!」左翼於毒、劉石兩部給陣中壓力大,麴義又派出一千輕騎加入戰團,張燕終於打破這方寂靜,他大聲喝道:「王當、孫輕、苦蝤、鄧季領輕重騎精銳直殺官兵中軍,斬其主帥!其餘各部,隨我殺入陣中,破陣!」
隨張燕令下,諸部俱出!
王當四千輕騎,孫輕、苦蝤重甲騎各一千,鄧季部四百,直往麴義撲去。
臨陣斬殺敵軍大將,令人想想就熱血沸騰,可是從來沒有經歷過的,跟在王當輕騎身後,這種巨大誘惑讓鄧季也禁不住夾緊馬腹,想驅它跑得再快一些。
騎兵沿戰團外側轟隆踏過,與官兵中軍已越來越近,那麴義居然一時沒發現己等,不見其調軍回救,王當、鄧季等全忍不住大喜。
鐵騎轟鳴,這股山賊騎兵隊伍直撲而去,直到相距不過百步時,麴義中軍陣中應是巨鹿那股重甲騎這才終於動了。
不過他們居然沒上來攔截,而是往外圍馳去。
這就不顧主帥逃了?鄧季心中生出些許疑問,只是對面前排官兵容貌已模糊可見,這疑惑也只是一閃而過,看過身側滿臉猙獰的典韋和雙戟太史慈,他大喝道:「跟緊了!」
馬速已放到最快,一個呼吸時間,兩軍相距已不過三十步。
「起!」
官兵陣中有人大聲吆喝,盾牆後面齊刷刷站起三排官兵,看他們手中拿著的器械,是比較少見的弩。
這時代,靠機括發力的弩箭沒有尾羽,除非大型的踏弩和床弩,手弩射程並沒有弓遠,可二三十步內,它的殺傷力驚人。
「射!」
第一排弩手扣動機括,頓時便有近千箭枝射出!
衝在最前列的是王當輕騎,此時仍在繼續往前,他們的防禦本就不高,第一波弩箭很快便讓數百名騎士人仰馬翻,悲鳴遍地。
將手中箭射出,第一排弩手很快蹲下裝填箭支,由第二排繼續再射,然後是第三排。
看弩手站起的一瞬,鄧季的心已經涼了,這是陷阱!
相距明明只有一二十步,騎兵衝刺起來不過一個呼吸時間,可這點距離,卻是無法跨越的雷池。
持續弩箭下,輕騎兩襠鎧甲冑根本遮掩不住,損失慘重,統領王當雖著重甲,第三波箭雨來時,也身中數箭喪命。
另一側,往外圍去的巨鹿重甲騎已勒轉馬頭,往孫輕、苦蝤、鄧季三部攔腰撲來。
同一時間,元氏城門大開,有近萬常山國官兵撲出,衝在前列的也是輕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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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esde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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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8-22 02:21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9:09 PM 編輯
正文 81.再遇
自張燕以下,看到這局面的山賊都知曉自家已遭這位麴義算計。
元氏城出來的官兵輕騎分為兩部,一部三千餘前來參與圍殺山賊重甲騎,另一部只有千人,所用武器卻全是少見的大彎刀,他們與步卒一起直奔廝殺場中去抄張燕後路。
「速令各部靠攏!」
再次兵敗已是定局,可各部山賊都還與官兵糾纏在一起,若這時撤退,若這麼多人成了潰軍,定然不可收拾,目前得先穩定軍心讓山賊們合兵一起,才能減少損失,領中軍剛殺入場中的張燕很不甘心,但也只得咬著牙傳令下去。
「撤!」
低頭讓過迎面來的一支弩箭,想也不想,鄧季便是一聲暴喝。
為撲殺麴義,自家已衝到其中軍面前,元氏城中出來的三千官兵輕騎來合圍,巨鹿重甲騎從外側靠來,隨便被隨糾纏上,今日都只有死路一條。
「撤!」
與自己同投張燕的王當居然死了,兩人交情向來很好的,可面對這死局,孫輕往老夥伴倒下的地方死死瞪過,似乎將這一幕定格在腦海中,紅著眼圈下了同樣的撤退令。
苦蝤話從來不多,他將馬頭拉轉,麾下騎兵自會跟上。
來路上已被巨鹿官兵重甲騎堵住,出路為常山輕騎,後方是廝殺場,前面是麴義中軍,官兵似乎也知道這三支重甲騎是黑山精銳,竟是要一舉先圍殺他們。
有甲冑遮掩,三支重甲騎傷亡都不算大,只是同時轉馬欲逃,卻發現四面都有官兵在靠近,竟是逃無所逃。
鄧季咬緊牙根,這一刻,自家等處境非常危險。
「元氏!」
常山國輕騎實力最弱,遠遠的,孫輕一聲招呼,領他麾下往常當先便撲了去。合則兩利,孫輕人馬又最多,鄧季與苦蝤忙齊帶隊跟上。
巨鹿官兵重甲騎緊緊吊在後面,命運無常,數月前,就是孫輕、苦蝤、鄧季三人帶兵將人家追到涿郡去,如今反被人家追殺在後,或許這也是一報還一報。
若被前面元氏輕騎堵住,自家等定只剩死路一條,必須得乾淨利落地擊穿當面官兵,戰馬奔馳中,兩軍已漸近,騎士都已繃緊神經。
「鄧闊兒小弟這口吃食,還真不好混!」
隊伍裡,王曠忍不住嚷了一句。
「還不差,至少入谷後,我沒挨餓過!」
這是只要吃飽就不發愁的醜鬼典韋接上的,車黍在旁哈哈笑道:「待殺出去,我與屯長說說,請你們一人一隻雞,酒水管夠!」
說話間,在前的孫輕部已與來敵轟隆撞上,在這巨大碰撞下,重甲騎的優勢並不特別明顯,雙方無數騎士被戰馬拋下來,有些雖看不到外傷,但噴出的血裡還夾雜著碎肉塊。
敵方馬速被孫輕部止住,如今該短兵廝殺了,身後官兵在追來,可沒多少時間留給他們!
「君子一言!」
聽聞有雞吃,鄧季隊伍中,騎術剛勉強過關的醜鬼高喊與車黍約定過後,雙腿一夾馬腹,已第一個衝上去,雙手小戟連出,連射翻幾騎,接著,御馬便撞入官兵群中去。
八十斤雙手鐵戟揮舞起來,官兵刺過來的長槍只要被碰上,要麼槍頭斷裂,要麼脫手出去,典韋在內直如入無人之地。
豈能被這廝一人獨佔功?隊中雙戟客熱血亦起,一聲大叫:「這莽貨!」
同樣將背上兩隻手戟射出,太史慈亦控馬殺入。
這位卻是一手快槍,得他雙戟客教導,勇卒中長槍多已改為青龍戟,倒是他這教頭仍舊還在用槍,不過他長槍快得只見槍影,只見其槍頭輕點時,三名官兵已捂著咽喉,幾乎是同時倒下。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狹路相逢,兩面猛將已殺出血路來了。
鄧季手中提小戟,只是還來不及扔出,不防旁邊官兵一輕騎猛然過來,和他「砰」地撞在一起。
巨大衝撞力量將兩匹戰馬都震退兩步,眼見那官兵從馬背吐血跌落,鄧季剛欲開心一叫,胯下戰馬四蹄一軟,竟也側翻欲倒。
原來方才一撞,雖沒撞到自己,這坐騎脖頸被扭斷,也已斃命。
趁戰馬未倒,鄧季剛欲跳下,不料腳底還踩著馬鐙,這下措手不及,身子也被戰馬帶翻,左腿壓在馬屍下面,兩次用力,亦未能抽出。
周邊有官兵見到便宜,縱馬過來揮槍直刺面目,鄧季手中青龍戟忙倉促擋住這下,只是後面亦有風聲響起。
四周勇卒一片驚呼,鄧季忙低頭趴下,一支長槍便打在頭盔上,發出「噹」一聲輕響,又震得他腦中難過。
巨鹿官兵漸近,隊伍可不能停留下來,周邊勇卒俱都拚命來救,郭石走在最前,提兩支大鐵戟從旁刺死後面偷襲的官兵,那邊車黍亦靠過來,與他合力守在鄧季身畔。
後面驚呼聲典韋亦聽見,回頭看見,忙抽身躍馬回來,下地巨力抬起馬屍,才讓鄧季抽出退來。
「騎我的馬!」
牽過戰馬,醜鬼一聲呼喊,他倒好心,鄧季卻搖頭:「沒馬的死路一條!」
巨鹿官兵與己等距離已不過百步,典韋還要爭執,郭石忙將先前殺死官兵的戰馬牽來:「騎它!」
鄧季點點頭,他騎術比典韋好,翻身上了無鐙戰馬,喝道:「速走!」
鄧季等固然也有死傷,可郡縣輕騎碰撞精銳重甲騎,只是一個交鋒,死傷更慘重,孫輕、苦蝤部都已過去,鄧季等典韋上了馬,剛欲走,卻瞥見那邊太史慈還正與一名驍將殺得難解難分。
微一凝神,便可看出兩人俱是用槍高手,手中長槍你來我往,一時竟分不出勝負,車黍、典韋等正欲上前幫忙了結那官兵,鄧季眼尖,已看清驍將面容,忙喝道:「趙子龍還不速退?」
與太史慈鏖戰的正是常山趙雲,他胯下戰馬還是自家所送!
聽聞有人呼喊自己名字,趙雲忙撤槍回看,太史慈亦停手,鄧季大聲問道:「兩年前送馬客,趙子龍記否?」
又回身道:「我部人馬,不許傷這人性命!」
趙雲放眼細看,說話的依稀便是前年送馬少年鄧季,雖長大少許,面容卻還能記得的,後來歸家時問過兄長,並無買馬送己事,這胯下良駒未免來得蹊蹺,他亦疑惑得緊,後來聽聞黑山賊中有雷公劫糧,名為鄧季,只道是同名者,此時才知就是這少年。
「足下好意,今日奉還,這馬……」
對方是賊,自家為官,豈能受他饋贈,趙雲正想將胯下馬還回,後面追兵來得急,那少年不再容他說完,抱拳一禮,已領軍去了。
馬沒能還回,少年處處透著古怪,方才與自己拚鬥的賊人亦是一身好武藝,若亂軍擁上,說不定自家難幸,說起來,倒又欠他一次。
自思索一番,只是同伴們損失慘重,巨鹿官兵已從身畔追殺過去,趙雲身為常山國門下督賊曹,此時不見都尉蹤跡,只得忙著收攏敗兵。
「那廝何人?好武藝!」
甩脫常山輕騎,巨鹿重甲雖還吊在後面,但也一時趕不上,鄧季身側,太史慈也不由好奇發問。
想想當初本欲邀其從賊,反倒賠馬進去的臭事,鄧季苦澀一笑:「常山郡吏趙雲,與我曾有一面之緣!」
有孫輕部領頭,一路又殺入團中去尋張燕,怕入戰團將自家陷住不合算,巨鹿郡官兵這才止了追擊,回撤候麴義調遣。
輕騎全折損進去,大將王當身死,自家再次敗於這麴義,張燕自然悲憤,不過眼前關鍵在於將各部人馬帶回去。
其實從兵力數量來看,官兵不足四萬,黑山賊尚有七萬,依然佔據絕對優勢,只是此時士氣大跌,又被官兵分割成數塊,局面上卻是絕對被動。
好在重甲騎殺透包圍歸來,張燕便令其等再次出擊,得衝破官兵分割,將各部兵力收攏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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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2:2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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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2.夜襲
兩軍交錯糾纏得厲害,得了張燕軍令,孫輕、鄧季、苦蝤又只得領軍再往內沖,殺進重圍去通告其中被分割開的友軍。
四處皆在死鬥,甚是混亂,重甲騎精銳戰力雖不弱,但所需通告處實在太多,有些被圍的小團人馬則需要他們去解救,領出被圍困的兩小群人馬後,見不是事,孫輕一聲呼喊:「左右散開,從內到外省力,我往右翼,你兩部往左翼,先不管被圍困者,讓他們自守,出來再救!」
麴義還在不停變陣,若都這般帶出人馬,每出來一次,殺過的路徑又被官兵堵上,不如穿鑿到最裡邊領其等一起殺出省力,也才能讓各部如同滾雪團般越滾越多。
被困在最裡端,人馬最多的便是先前張燕令出擊的左右兩翼,孫輕說過後,三部重甲騎分散開來,鄧季與苦蝤殺往左翼所在。
左翼山賊軍乃是於毒與劉石等領二十餘山賊在,衝殺來時有兩萬五千人,如今遠遠看去,應已不足兩萬,且被分割成數團,好在陣中官兵終究人不多,鄧季又有典韋、太史慈、車黍等悍將猛人開路,一路總算接近過去。
苦蝤向來話少,不過亦為身側少年麾下的戰力震驚,上次合力追殺巨鹿官兵,他已明瞭對方麾下分為勇卒與輜輔兵,此番靠得近看得清楚,本部雖也號稱精銳,然單兵戰力別說最出色的勇卒們,便是比那些輜輔兵也不如。
當然,麾下人馬是苦蝤自己一手帶出來的,他亦有自信,看這些人馬未經訓練,單獨個人比較自己是不如,不過兩部真拚殺起來卻不一定便輸。
苦蝤還在這般想著,先前元氏城中出來的那支千餘輕騎在亂軍中斬殺完一股兩千餘山賊,在亂軍中已發現他們,統領一聲呼喊,便又都揮舞著彎刀撲來。
這隊人馬是輕騎來挑戰重甲騎不說,竟敢用短兵器對長兵,苦蝤不由嗤鼻,還真是不知死活,默默調轉坐騎方向,身畔有親衛替他吆喝一聲,其部便全都打轉馬頭迎了上去。
苦蝤在前,兩軍交錯時,他提槍刺向敵軍中一名騎士,那人在馬上卻甚是靈敏,一個仰倒已讓過,手中彎刀卻仍詭異地順槍身劈向他手腕處,刀速奇快,苦蝤吃了一驚,忙撒手棄槍,左手再閃電般探出,又將槍柄再次抓住,略發力一甩,震動之下,槍身如彎弓模樣繃起,槍頭則小雞覓食般疾點而下,這次那人沒再能避開,槍尖正點在他咽喉上,頓時便裂開一個小血洞。
雖殺了這名騎士,苦蝤也有吃驚,回頭一看,並非只有與自家對敵的這個難纏,出乎初時意料外,彎刀騎兵所有人的身體似乎都很靈活,在馬上能靈活避過刺來的長槍,相反,彎刀卻都異常詭異,麾下被斬首、斷腕者不少,丟頭的失去生命變成一具冰冷屍體,自然沒了聲響,失腕的老兄弟們卻正在慘叫。
兩隊騎兵人數相差無幾,交錯而過後,彎刀騎隊被刺中跌下馬的人有百餘騎,苦蝤麾下失去戰力的數量也差不多,但這是以重甲騎長武器對輕騎短兵,說起來是自家佔下風。
他卻不知,這支輕騎乃是麴義帶來,全由麴氏部曲組成,由於常年在西涼與羌人作戰,學的是羌人彎刀用法,所選亦全為悍勇敢戰之士,稱得精銳。
鄧季在一側也早看見苦蝤不利,一聲輕喝,勇卒與輜輔兵亦都打轉馬來,又與彎刀輕騎們交錯一次,這下彎刀輕騎等卻吃了大虧。
這次隨同出征的沒有刀盾卒和弓卒,戟卒原來都是練長槍的,入選勇卒與輜輔兵關鍵本就在這一刺上,千錘百煉下來,其實那麼容易避過的?
戟卒用青龍戟,力卒多為雙鐵戟,與太史慈、典韋學過這許久本事,這時大放光彩,就算敵人有異常靈活能避過刺殺的,在馬上卻正處於極難平衡之時,月牙鉤再順勢一帶,輕輕便將其拖下馬來,隨後又補上一刺,便能結果。
典韋蠻力更甚,他的大鐵戟用來砸人厲害,在他手裡又輕巧,基本用不到月牙。
八百餘彎刀與不足四百戟騎交錯過後,鄧季方傷亡二十餘名輜輔兵,這還是因對方人多,麴氏部曲出身的彎刀輕騎則落馬三百餘。
苦蝤還想領兵再圍過來,卻不料這些輕騎本就是部曲私兵,首領比他更心疼麾下死傷,見人少的這支重甲騎更不好惹,死死瞪過兩眼,不等他再來夾攻,已領兵退去了。
二十多名輜輔兵鄧季亦心疼,見他們欲走,便勒馬不追,苦蝤也就止住,輕騎速度快,擋在路上的黑山賊步卒的烏合之眾們敵不過這些彎刀,也只能看他們離去。
彎刀輕騎離去,苦蝤與鄧季都停住,戒備四方,待麾下斷腕的傷員們包紮好傷口,方才又行。
一路所遇各部山賊,讓他們一路殺往外側去與張燕匯合,也有些廝殺得只剩殘部被圍的,順路救出,他們沒信心殺出去,便跟在重甲騎馬後,典韋、太史慈、車黍、王曠、苦蝤等左衝右突,花費半個多時辰,總算殺到左翼部。
亂軍中尋到於毒、劉石,將張燕軍令傳於他們,合軍一處,再去回合其餘戰團,待將左翼剩下的一萬八千多人匯聚起來,才又廝殺回去會張燕。
左翼只剩一處戰團,官兵們便俱都圍上來死纏,那支彎刀輕騎在外巡遊,亦不時上來偷襲。
於毒等領步卒斷後,死死頂住,鄧季、苦蝤則上前開路,那支彎刀騎兵也不敢太逼近,只吊在後面揀步卒便宜。
有兩部精銳重甲騎沸水潑雪般盪開道路,於毒、劉石等才一路跟著殺出去,半途匯合進來的人等越來越多。
待回到張燕處,雖是寒冬,廝殺了這許久,來回只是數里地,苦蝤、鄧季並麾下人等卻俱都累得汗流浹背,戰馬亦在大口喘著粗氣。
過了一會,孫輕領右翼亦來會齊,張燕讓各部嚴防官兵死撲。粗略估算一下,來時十餘萬人馬剩下已不足七萬,缺了的不是被斬殺就是已被俘,七十餘部渠帥亦少了近半旗幟,遭此一挫,各部士氣低落,已無力再攻,只能圍成一大團被動防禦。
加上常山國郡縣兵,官兵還有三萬許,數量雖還是不到山賊半數,但此消彼長下,卻俱都士氣高昂,攻勢仍一波接著一波,每一次上來,都要帶走近百人命。
直殺到黃昏,麴義方才鳴金收兵,大軍有序退回元氏城中去歇息。
死戰半日下來,餉食也尚沒用,賊兵們都又累又餓,若這就撤兵,再被官兵派遣精銳吊後追殺,恐怕傷亡更重,張燕雖沮喪,卻也無法就走,只得打起精神,率軍退後十里,抽調人馬起灶造飯,造營紮寨準備過夜。
七萬大軍的營寨,方圓足有三四里,這一夜,各處營帳中傷兵呻吟、痛罵、鼾聲響徹。
除以前隨敗兵四處逃亡外,鄧季已兩年未有這般勞累過,反正張燕自會派人巡夜,用不到他操心,令車黍去安排人手餵馬,自家草草弄些?團食下,等輜輔兵們豎起營帳,扯下披甲便躺下,剛合眼就進入夢中。
吃了敗仗,張燕雖情緒低落,對這麴義卻不得不重視起來,小心翼翼防他夜襲,大軍俱都駐紮在元氏城西門外十里處,天黑前又在另三道城門外都安排了斥候,若有官兵出城,自會快馬來報。
不料四更天外,盯著四道城門的探馬俱沒回報,營寨後方卻已傳來喊殺聲,待張燕一個激靈醒來,顧不得披掛衣甲,急出營帳一看,西北兩面已火勢大起。
張燕已看到,這時才有親衛慌亂來報,營寨西北兩面俱遭官兵襲擊,直讓這位平難中郎將恨得咬牙,心知又被麴義算計了一遭,想想便明白其中緣故,那廝借收兵回城時,己方心亂,已讓一部穿城而過,從東門出來埋伏在野外,待自家派人去盯防,卻已晚了,這時再突來發難。
一日苦戰下來,山賊們大多睡得沉,熟睡中和披掛不全便被襲營官兵第一波斬殺的山賊竟有七八千之多,黑山賊各部本就雜亂,待喊殺聲和四處火光將他們驚醒,黑暗中更是敵我難辨,逃命的、找武器的、找同伴的、找自家渠帥的、慘叫的,一時間,各種雜亂聲音此起彼伏,各種驚懼恐慌不可抑制地在隊伍中產生,驚慌一旦形成,便會迅速波及開來,混亂已越來越大,山賊們開始四處奔逃,而這種行為,又讓混亂波及到更遠的地方。
「傳令孫輕、苦蝤、鄧季,速整隊來見!」
這外出襲營的人馬絕對不會有多少,孫輕等三部精銳都隨在主帳旁,若想穩下,必先擊退這等,只是張燕剛傳令下去,又有探子飛速馳來:「報!元氏城內西門大開,大隊官兵又復殺出。」
不幸中的萬幸,是張燕退後十里才紮營,元氏城中大隊官兵一時還趕不到,只要能擊退襲營官兵,剩下的人馬應該能逃出大半去。
或許吧!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2:23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9:09 PM 編輯
正文 83.同行
這是人睡眠最關鍵的時候,不得不說,麴義挑得很準。【 ]
鄧季根本沒料到大軍會被夜襲,他睡得很沉,那些喊殺聲竟然都沒驚動到。
直到被典韋與郭石搖醒,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他還疑惑問道:「何事?」
「速起!官兵襲營!」
「官兵襲營!」迷茫跟著重複念過一句,鄧季眼中才回復清明,被這話嚇得一步跳起:「官兵襲營?」
不用兩人再多說什麼,遠處廝殺聲和透進營寨的火光已說明一切。
「其他人可知曉了?」取過札甲忙往身上套,鄧季急問,郭石過來幫忙,答道:「嗯,車大個在召集人馬!」
好在鄧季部人馬不多,又緊隨著中軍,離外圍被襲殺處有些距離,待他披掛好出門,大部勇卒與輜輔兵都已到齊。
此時,張燕軍令也傳到:「張平難令貴部與張將軍、苦蝤將軍部速整隊去見!」
四周混亂得很,不過自從上次在沾縣外與別部山賊起過衝突,只要張燕再徵召來,紮營時鄧季都會讓輜輔兵看好戰馬,此時戰馬都還在,未被驚跑。
待人馬俱都到齊,就著遠處火光照明,鄧季忙領軍前往張燕處,孫輕與苦蝤比他還慢,落後好一陣才到。
此時,站到張燕面前,就算號稱精銳的三部重甲騎也都甲冑凌亂,狼狽得緊,不過好歹還召齊了人馬。
陸續也有其他渠帥趕來問計,張燕臉色鐵青,沒理會他們,只對整甲前來領命的三人令道:「爾等打前去滅殺擾營官兵,全軍傳令,俱往西突圍,回太行!」
只要撤回太行,憑借熟悉的地形,山隘險阻,官兵一定不敢追入太深。
三人領命,張燕這才對趕來的渠帥們道:「召集人手點火把,一路喊叫往西,聲音越大越好!」
渠帥們忙著去了,杜長也去收攏人馬,張燕便與親衛們一齊西向,邊走邊高聲喊話:「張平難有令,全軍西向,回太行!」
受驚嚇的亂軍中有人聽見,很快加入進來,又跟隨喊叫,加入者漸多,聲音越來越大,終於,亂兵們都在往發聲處匯來。
孫輕、苦蝤、鄧季三部最前,早以趕往火光最烈,尚有喊殺聲的邊緣去。
負責引火襲營的便是巨鹿重甲騎官兵與麴義彎刀輕騎兩部精銳,此時人馬早已分成十數股,四處引火殺人,擴大混亂,孫輕等最先撞到的是一小支不足百人的巨鹿重甲騎,看到山賊中重甲騎大隊出現,俱打馬回撤。【 ]
孫輕嘴裡罵過一聲,官兵分散襲擾,三部也只有分散開來,只是這些襲營者得了麴義叮囑,只要擾亂山賊大營,等大軍上來就成,不願與他們死磕,全是一照面便走,若不追趕,調頭又到別處去放火。
太史慈早將三石弓持在手裡,只是再是神射,一人之力也堵截不住這許多人馬,只射殺了幾名官兵。
還是亂軍在張燕帶領下紛紛往西,人馬漸多,官兵怕被纏住,才往後退去。
而此時,背後三四里地外,已有一條火龍在接近,不用說,那是打著火把來追殺潰軍的麴義大軍。
「速撤!」
放眼看下周圍亂糟糟的山賊群中,丟失兵器、甲冑者不計其數,旗幟、糧草更是俱都別提,且各部都被打亂,想再組織防禦都不成。
逃,只有逃,只有背對敵人亡命奔逃!
只是官兵兩支精銳騎兵那裡能讓亂軍安穩過去,往前四五里後,有兩座土丘形成的小山隘口,待大群人潮過去,兩隊騎兵突然又復殺出,攔腰便將後隊萬餘山賊攔下,使不得脫。
逃亡亂軍中,孫輕等三部重甲騎又回張燕身畔,與後隊相距只有半里之隔,只是後面麴義大軍更近,若是回救,被纏入其中,只怕要將自家搭進去,孫輕一時拿不定主意,只得扭頭去看張燕。
遭此大敗,此時張燕已心硬得厲害,落後賊軍能纏住官兵也好,只要自家留得本錢在,日後自有機會再起。
張燕將頭別過,打馬先去了。
孫輕也只得跟著他,打馬不顧而去。
「張將軍,萬望回頭救一救!」
回頭看時,發話的是剛趕上來的於羝根,他之前也落在後面,遭兩軍攔截,只帶了六七百騎衝殺出,步卒全被圍住,好些都是當年廣宗一戰死裡逃生出來的老蛾賊,他捨不得,只得來尋張燕求救。
張燕嘴裡歎了口氣,臉色不變,仍舊打馬向前。
於羝根面如死灰,鄧季在旁聽見,卻是大急,扯住他道:「田麻子校尉也在後面?」
於羝根看他一眼,黯然點頭。
無論如何,田麻子總算與自己相熟,想他數月前到自己帳前相求,再想自己曾許諾過的話,鄧季一時忍不住道:「我與你去救!」
鄧季身後只得三百餘士卒,雖知曉其部乃黑山中精銳,但被數萬官兵圍住,這點人馬能抵得甚事,於羝根苦臉道:「俱都已被官軍圍住,雖有萬人,卻甲冑器械都不足,張平難不肯出手,就我倆去,豈不要連自己搭進去?」
「如何便不能救了?」
鄧季大怒,當初在下曲陽便是這廝鼓動羝根一起領精壯逃跑,棄老弱人等不顧,他是老蛾賊不說,麾下亦是能戰號稱精銳的,怎麼膽子比自己還小?兩部合一起足有千人,後隊又有上萬被圍士卒,如何便不能一搏?
只是於羝根也失了鬥志,卻再不顧他,木然往前去了。
自己只有三百餘騎,要不要回去救田麻子?
可以看到,被攔下的萬餘山賊已被官兵團團圍住,衝突不出,勇卒精銳,卻是自家一個個好不容易湊出來的,若真被官軍纏住,也不一定還殺得出來。
天已微明,從車黍、太史慈、典韋、郭石、王曠等臉上一個個看過,身畔還有數百勇卒與輜輔兵,他們在谷裡大都有了家室,難道為自己一己私念,便將之帶入險地去?
「你是渠帥,老子隨你!」
許是看出鄧季的猶豫,車黍咧嘴一笑。
「吾報恩,五年不悔!」
這是太史慈。
「待歸谷,有酒肉便成!」
這是典韋,他飯量能比車黍加郭石。
「任俠三十年,我從不負人!」
王曠亦插話,只郭石話不多,在鄧季身邊咧嘴憨厚一笑。
勇卒與輜輔兵的成分複雜得很,許多是降卒中選來的,不過此時亦都你一言我一語:「認你是渠帥,老子命便是你的!」
「本就是撿回的命,好酒好肉吃過,女人睡過,死而不悔!」
鄧季年紀尚小,還少有人對他說什麼忠心之類的話,甚至態度都很隨意。
但這是去遇險!
「好吧!」鄧季伸出手,讓下面安靜下來,他指著已被圍住的人群道:「諸位,被官兵圍住的有幾位是我舊識,算不上朋友,不過曾答應過,鄧疙瘩必不負的,勇卒七德為我所定,豈能有違?我欲往救,只是此番凶險,鄧季不願勉強諸位!」
經歷了那麼多廝殺,兩年前怕死的鄧季如今已不在,這次去官兵重圍中,卻是要救一個與他相關並不太大的田麻子:
「不願去的,可先護傷者歸谷,還煩請帶話回去,說與我兄與丈人知,若鄧季戰死,谷中莫再選渠帥,放田夫子與田疇先生歸家,領眾去投張平難就是!伍焦二婦俱有孕,若能有半點骨血留下,還望吾兄撫養!」
「這亦是要事,不願者回去,便鄧季得活歸谷,日後亦絕不為難,天地可鑒!」
深吸一口氣後,鄧季手直左側:「願隨鄧季一行者,請到左側!」
「搞這些作甚?」車黍嘀咕著,與太史慈、典韋、王曠、郭石一起控馬跨到左側去。
其餘勇卒與輜輔兵,有近兩百人毫不猶豫跟著過來,見願去的人多,觀望者又跟上七八十人,再然後,卻不過面皮的也稀疏出來。
最後,除傷者外,猶留在原地的只剩二十餘騎,有三名是勇卒,隊伍中便有人忍不住罵道:「華愚你這軟蛋!」
「彭亢,老子與你再不相識!」
「杜方,…….」
喝罵中,這二十餘騎面皮亦漸紅,有人正欲也到左側來,鄧季一聲暴喝:「住口!」
其餘聲音俱被蓋過,鄧季才道:「老子說過絕不為難!爾等也是!」
又對這些留下的人拱手道:「傷者便托與諸位,鄧季話語亦請帶回!」
說話間,後面包圍圈中官兵已在大叫:「降者不殺!」
官兵叫喊只過兩次,又隱約能聽見山賊中亦有數十人大聲喊道:「李大計部降了,所有人等棄械!」
官兵受降,絕境下求命的山賊定然許多,此時再去才是真的危險,鄧季咬咬牙:「此時退出者請便!」
勇卒與輜輔兵們俱都彼此相視,只是尚無人鼓足勇氣退出,旁邊已有聲音接上:「我與你去!」
鄧季回頭一看,卻是向來不開口的苦蝤,他身畔還有七百餘重甲騎在,
這還是第一次聽苦蝤說話?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2:45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9:10 PM 編輯
正文 84.破圍
苦蝤面皮甚白,與山賊中大都發黃粗糙的肌膚不同,下頜有須卻不多,身子很挺拔,聲音軟軟的,很好聽。
後面是數萬官兵圍殺,可不是去赴宴,連於羝根那廝都退讓了,關係不大的他為何還願同赴於難?莫非也有遇救的故人?鄧季有些驚訝,只是說完這句,苦蝤又回復到以前那種沉默不語的狀況,不像會解釋的。
既然苦蝤不肯說,鄧季便不再追問,管他呢,其部亦是精銳,肯出力相助自然大善,求之不得!
有苦蝤加入,再問過麾下也無人肯退出,鄧季深吸口氣,大喝道:「好,那諸君便與我殺進去救人!」
苦蝤乃是客軍,自不能讓其打頭陣,說完話,鄧季高舉青龍戟,雙腿一夾馬腹,第一個衝了出去。
身後,是逆人流跟上的鐵騎們!
黑山賊大隊潰軍已翻過隘口去,並不見回頭,落後的山賊們被團團圍住,官兵俱都放心,自然料不到這時還有人敢來闖陣救人。
與苦蝤部相合,人馬已有千人,且全都是重甲騎精銳,待迎這面的官兵聽到馬蹄轟鳴聲,回頭看時,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這股洪流已迎面撞入。
鄧季本在最前,只是最後衝刺前調整馬速,典韋已悄然越過他一個馬頭去。
兩軍相撞,只在一呼吸間。
鐵騎們一個個直撞而入,官兵接觸這面頓時就如同被犁過的土地,要麼爬下,要麼直飛出兩邊去。
數十被戰馬踩到腳下的,生生化為肉泥。
被撞飛出去的,隨在地上如何掙扎,再也爬不起來。
典韋是第一個觸敵的,他馬術還不太精,此時小心翼翼控制著戰馬,一路直撞翻七八個人,又撞在一軍官馬上,直到兩匹戰馬都受不住這股巨力,交纏在一起轟然倒下。
有鄧季前車之鑒,戰馬倒地前典韋雙腿已從馬鐙中抽出,此時縱身躍下,揮舞大鐵戟先將撞到的軍官一下刺死,身子一旋,左手揮動鐵戟砸斷刺來的兩根槍頭,跨步上前,右手鐵戟再動,其中一個腦袋已凌空飛出,大鐵戟去勢未消,再扎進另一人頭顱中去。
醜鬼典韋騎術不佳,腳踏實地卻是如魚得水,如若發狂般殺入官兵群去,有鄧季在,這次趙雲不願出城,典韋手下哪還得一合之將?
典韋當先撞入,鄧季戰馬所受壓力便小得多,不過亦撞飛數人,待他揮長戟刺翻兩個,再往前幾步,放眼一看,竟已入了被圍山賊群中,這方數百攔截的官兵不過片刻便被屠盡!
便是麴義也不防這個時候還有人回救,官兵佔據著絕對優勢,可分散開來包圍,便被分薄許多,這面還是因靠近西面山隘,佈置得比較厚實的,只是哪值得重甲騎一衝。
如今可不是尋田麻子的時間,鄧季忙高聲招呼周圍山賊步卒:
「速撤!」
有重甲騎回來相救,包圍圈內人們齊聲歡呼,鄧季等開出口子來,山賊們便忙往外湧去,許多已棄械投降的山賊也忍不住精神大振,又再拾起地上武器,隨人流再次與身畔官兵廝殺。
只圍住這點人馬,麴義豈能讓其等過去,並不見來救的重甲騎身後還有援兵,這些山賊精銳們肯入圍一起來送死是最好不過,他不怒反喜,忙令數千騎兵先頭攔截,又調步卒上前,死死卡住那小山隘。
只要能逃入太行群山,便是麴義也得放棄追擊,見前路攔截者甚多,鄧季招呼一聲苦蝤,領軍又往北突,待殺透重圍,官兵騎兵卻又已出現在側面,只要大部人等湧出去,勢必又是一番堵截。
除巨鹿重甲騎與他自家的彎刀輕騎,麴義從各郡召集來的普通騎兵本有萬三,戰到如今折去五千,還有近八千騎兵在,攔截他們並不困難。
與醜鬼這猛漢比試過幾次,太史慈與他相惜,殺退官兵後,早在官軍中搶過一匹戰馬與他,讓其跟上隊伍。
眼看不滅了這些騎兵,被圍山賊們就別想逃出生天,鄧季大喊:「苦蝤,咱們先滅了眼前騎兵!」
苦蝤已打馬過來,兩軍不顧身後山賊,合力先沖官兵騎兵,只是還未衝到,鄧季呼哨一聲,人馬繞行一圈,又再次退了回來。
這股騎兵足有三千餘,不知來自何郡,雖亦有千人著重甲,不過戰力一般,衝散他們不難,只是在另一端,巨鹿重甲騎與彎刀輕騎亦都靠了過來,相距已不過數十步,若被眼前之敵纏住,自家反倒要陷入困境去。
這次殺回山賊中,田麻子已從人群裡擠出,沖鄧季大聲叫道:「疙瘩!」
老子可就是為你田麻子才殺回的,沒死就好,鄧季打馬過去,問道:「龐雙戟呢?」
「那廝!」田麻子搖搖頭,一臉不忿:「投官兵了!」
亂世中能保命就不錯,鄧季也不以為意,他手指外間兩股騎兵,回頭問苦蝤:「先沖哪股?」
騎兵是這些人等逃出去的最大障礙,這話雖問得無頭無腦,苦蝤卻知其意,回道:「不沖精銳!」
這人話少,鄧季也明白他的意思,自家人馬才千餘,本來就有限,若先與官兵精銳對敵死碰,傷亡必多,劣勢將會更大。
鄧季也是如此想的,他又回頭對田麻子道:「能否使步卒們纏住巨鹿官兵與那支彎刀輕騎,容我等先殺散郡縣騎兵?」
田麻子麾下還剩三百人,別部人馬又難聽他調動,看眼周圍如散沙般各自為戰的山賊們,他咬牙道:「要想活命就得拚命,於羝根留下的老蛾賊精銳還有不少,待我去找其他校尉招人!」
「不止於羝根部,」鄧季忙道:「各部都招,告訴他們,不聽你田麻子的,突圍時就別想跟在老子後面!」
「諾!」
鄧季用了命令口氣,他這原來的上司也很正常的應聲。
當下田麻子便去尋倖存渠帥們,準備召集人手亡命一博。
亂哄哄人群中召集人手不知要多久,待重甲騎稍回復下人馬力氣,鄧季與苦蝤再次出擊,東西突殺,果然每次只要破穿敵陣,麴義都會調騎兵來前面攔截,巨鹿重甲騎與彎刀輕騎也會趕來,是鐵了心要將他們留下。
鏖戰到現在,包圍圈內原有的萬餘山賊,降者與被斬殺的已過大半,廝殺仍在繼續,圈中還能戰者才剩五千餘,不過多為老賊,都不願降官軍,好在原先沒器械的又都在亂軍中拾到,勉強都有一戰之力。
待再衝殺過兩遭而回,田麻子尋來,表示已準備好。
有重甲騎在內左右衝突,官兵包圍也謹慎了許多,不如之前放得開,便由山賊步卒們先頂上,爭取時間讓鄧季、苦蝤等再下馬歇息一番,將精力回復再說。
幾番衝殺下來,他們有意避開會給自家造成大傷亡的精銳騎兵,此時幾乎沒怎麼減員,只是接下來才是拚命之時,苦戰在後面。
四周喊殺嘶吼聲不斷,不停有人在倒下,有官兵,也有山賊,鮮血與哀鳴本就是戰場上永遠不缺的元素。
此時正是旭日初升,放目遠眺,朝霞滿天,紅得似血。
當第一縷陽光照在鄧季臉上時,他站起來,翻身上了戰馬,青龍戟往外圍一指:「諸君隨我破圍!」
「破圍!」
四周田麻子等山賊一起歡呼起來,車黍、太史慈等領勇卒翻身上馬。
「破圍!」
青龍戟所指,是南方,鄧季再吼一聲,聲如霹靂。
「破圍!」幾乎所有山賊都在回應他,響徹雲霄。
鄧季、車黍、太史慈、典韋、王曠、苦蝤催動戰馬,群馬齊喑,一起往外圍突去,這次,選擇的是南方。
昨日一天苦戰,半夜被襲,再被圍,殊死搏殺到現在,許多山賊都已疲憊得很,只是生死一線之際,大家又從身體最深處壓搾出力氣來,拚命隨在重甲騎身後。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2 02:47 PM
本帖最後由 whiesdep1 於 2011-8-23 09:10 PM 編輯
正文 85.田麻子
山賊們還真是賊心不死,只是無論他們試幾次,也別想從我籠中逃出去!
只消停一會,見南面又被那支重甲騎衝出口子,麴義便再揮動令旗調清河郡騎兵過去攔截,巨鹿重甲騎與自家的部曲輕騎則繞路飛速趕來增援。
再消耗些山賊,便要派人陣前喊話,招降這支山賊重甲騎了!
對那支讓麴氏部曲損失慘重的戟騎兵,麴義很感興趣,他不知賊人如何能湊出這許多精銳戟兵,戰力又都驚人,若能召到麾下來,再讓自己訓練打磨一番,定然能成天下無雙的強兵。
他正這般想著,便見再次撕破包圍後,山賊重甲騎們這次沒再撤回,竟是迎清河騎兵而去。
麴義面色微變,這便要拚個網破麼?
與清河郡官兵騎隊絞殺,最當先的是太史慈與車黍,典韋被留在鄧季、苦蝤身畔保護兩位渠帥。
太史慈的槍永遠飄忽不定,神出鬼沒,每一次收回時,都有一名以上的官兵身體上會突然多出血洞,噴出大股血水,慘嚎著倒下。
槍速很快,很多時候,太史慈早已打馬過去,那官兵才無力地跌下馬背去,苦蝤麾下們有時甚至反應不過來,會在屍體上再加一槍。
車黍與醜鬼學過一段時間的雙手鐵戟,以前用慣單手砍刀,此時還有些不順手,可他力氣擺在那裡,大鐵戟甩起來同樣驚人,無論是打在戰馬還是騎士身上,都會造成巨大傷害,若打中敵人長槍,槍頭只有折斷的份。
有他倆打頭,苦蝤與鄧季兩部重甲騎利刃般狠狠刺入官兵隊伍中,青龍戟、雙鐵戟亂刺,苦蝤部槍手亦不弱,給官兵造成的傷害驚人。
失去生命的官兵帶著不甘軟軟跌落塵埃,屍體很快冷卻,戰馬失去主人控制,大多受驚,往外奔逃而去。
眾多騎士喪命,戰馬奔逃,局面場面混亂,不過這只是在極短時間內發生的,沒多久,巨鹿重甲騎與彎刀輕騎便衝到附近,往鄧季、苦蝤等側面殺來。
若被他們攔腰一衝,鄧季等損失定然不小!剛突出的近千山賊齊聲吶喊,捨生撲了過去。
在之前,除鄧季這般精銳外,曾身為國之衛士的巨鹿重甲騎和麴氏部曲的彎刀輕騎,都看不上山賊的烏合之眾,在大軍鐵騎面前,山賊們同待宰豬羊沒多大差別,可這時候,其等燃盡生命綻放出的力量,竟讓他們這些精銳也吃到驚嚇。
最先衝撞到戰馬前的山賊,毫不例外全被踐踏致死,可就這樣,也有人在臨死前將手中長槍插入馬蹄之下,將一匹奔騰的戰馬絆倒在地,不等那騎士掙扎起來,旁邊亂刃已加身。
眼見七八名同伴被撞飛,有山賊扔去武器,跳起撲向馬上一名彎刀輕騎,在那詭異的彎刀刺入腹中同時,也將騎士撲下馬背,他臨死前的力氣全集中在牙齒上,狠狠咬住對手咽喉,到死也沒有鬆開。
後面的山賊群還得抵擋追擊來的官兵,千餘人中這樣不顧生死的山賊不多,給兩股精銳騎士造成的傷亡也並不大,可畢竟和以前已大不同,逼得他們不得不去小心應對。
馬速竟然被山賊們停滯住了,當然,付出代價是山賊們巨大的傷亡,不過片刻功夫,千餘山賊已不足半數。
鄧季與苦蝤,這時還在與清河郡輕重騎兵絞殺,他倆麾下全是精銳不假,可這些官兵也不是毫無抗力,要衝散他們同樣不容易。
這一刻,兩個戰團都同樣,比的就是哪一方的精銳先擺脫對方,抽出身來去助戰。
相比來說,山賊們畢竟比不上官兵,再過一刻,漸露不支狀,眼見就要被巨鹿重甲騎與彎刀輕騎衝散了。
原先羝根麾下劉龐孫田四校尉中,田麻子一向以老實本分著稱,軍議時幾乎都看不到他會發言,從來不在乎吃虧,更不會多佔便宜,就是一老實悶葫蘆。
這樣一個老實人,若不是於羝根仗著麾下精銳,實在不把他們這些新附烏合放在眼裡,虐待得狠了,如何肯去找鄧疙瘩小兒說出願改投的話?
說實話,當捨去老臉,一改之前性子將改投話語說出,滿以為必然成事卻又被拒絕時,仿若被人背叛的感覺讓田麻子覺得無限悲涼。
鄧疙瘩小兒居然拒絕老子?當初要不是老子看他夠機靈,又是老蛾賊,大人大量不與計較,能容他去領精壯口糧卻一次又一次混入老弱中做逃兵?
如今小兒年紀還未長多少,翅膀卻已硬了,與自己彷彿不再是同一世界的人,冷冰冰的拒絕話語,竟也出自他口中。
鄧疙瘩能這樣對我?難不成這世道下,人心真硬如鐵麼?
呸!在肚子裡,田麻子狠狠吐了口唾液。
那天夜裡,他許多的不滿怨言並未說出口,只是如以往一般深深埋在自家心底,又回復到老實人悶葫蘆的狀態,默然離去。
鄧季最後那句話,更像是塞給因飢餓而啼哭孩兒的一張白紙,那上面,畫著一個大餅,田麻子全當他在放屁,沒往心裡去。
不論鄧疙瘩還是於羝根,亂世中誰也靠不住,你不仁別怪我不義,隨張燕出陣時,田麻子將麾下精壯們帶著,自然以保命為要,遠離廝殺中心,繼續羝根死後一貫的出工不出力。
兩軍對陣中黑山賊吃了虧,田麻子倒確實保下了性命,可官兵夜襲之後,逃奔時於羝根部運氣不好,居然被擠在後隊,被官兵攔了下來。
於羝根領麾下數百騎兵突圍出去的時候,其餘校尉都還心存指望,自家等乃是步卒中的精銳,只要拚死頂住官兵,張平難定會率大軍回來。
唯有田麻子,在肚中又狠狠吐了口唾液。
這般局面,兵無戰心,張燕肯回來才見鬼了!張平難不來,借於羝根個膽子也不敢再來,只可惜了這些老蛾賊!
事實同田麻子判斷的一模一樣,久候援兵不至,大家心都在往下沉。
眼看情況不妙,龐雙戟約他一起投降時,田麻子只有一瞬間的猶豫,隨即就拒絕了。
家人、故舊,有多少死在官兵手裡?今日事已不成,有死而已,哪有面皮去投降求苟活?
造反五載,從田間老農混跡到一人之下的校尉,見識過、吃喝過、痛快過,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死便死,田麻子已無牽掛,只要臨死前能拉上幾個官兵陪同就成。
田麻子自認已必死,可當被圍住的山賊們歡呼起來,同往西望的時候,他的心,卻又不爭氣地跳動得快了些。
西面山隘後撲殺回來的是千餘重甲騎!
待田麻子在馬上翹首看清楚後,一枚種子開始迅速在他死灰的心中發芽,見綠!
太行諸部山賊,只有鄧疙瘩那敗家小兒能耗時間組出一支最難練的戟兵,也只有這號稱「黑山百部,疙瘩最富」的黃口沒毛小子麾下全是高頭大馬,比張平難麾下戰馬更加高大。
衝在最前面的,不正是騎高頭大馬揮舞大戟的鄧疙瘩部!
不見張平難,也不見於羝根,這小子回來做啥?難不成要救什麼人?
難不成,是要救老子?
呸!田麻子你這老貨,還真是沒自知之明!
可不是救自己,小兒為的是誰?
是老子?疙瘩畢竟還是念舊的!
這念頭一旦生出,幾次想要將它掐滅都不可得,讓田麻子很快就面紅耳赤!
小心翼翼移動到邊緣,田麻子第一時間沒好意思開口招呼,直到鄧疙瘩衝殺兩次回來,並不見尋人,才鬼使神差般叫了一聲。
接下來,就被這小兒使喚著去尋人,準備滅殺官兵騎隊。
就你小兒也敢差遣老子了?
忍不住又腹謗了一句,可更多的卻是搬開身上重壓的巨大喜悅,如同又在這世上遇到個本認為已死絕的親人。
鄧疙瘩沒能看到,轉身去召集人的田麻子步伐已變得無比輕快,便是面對那些小渠帥們,他也一反常態,健談了許多,以往不懂的威脅利誘、曉明道理,此時都如泉湧出來,要知道,說服他們去與官兵精銳死碰可不容易。
再到這時候,撲上去的山賊們眼看就要被敵人衝散,田麻子的火氣竟然無端地爆發了。
瞄幾眼身旁於羝根部倖存的兩位校尉,他們統領著精銳老蛾賊,跟隨過大賢良師和人公將軍,以往看自家時,眼皮可都是往上翻的,這時候卻都白著臉,那股骨子裡露出的懦弱,便是他田麻子也覺得不屑!
呸!
又暗自在肚腹中吐過唾液,田麻子突然大聲吼起來:「兒郎們聽了,老子帶你等這群烏合之眾,今日便去會會官兵精銳!」
說完話,校尉田麻子領頭,帶著他那二百餘烏合之眾,往已欲脫身巨鹿重甲騎和彎刀輕騎撲了過去。
「呸!田麻子這話,好生刺耳!」
他背後,兩名校尉一起吐口水!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5 06:52 PM
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15-12-23 10:52 PM 編輯
86.滏口陘
田麻子能做到校尉,憑的可不僅是蛾賊中的老資歷,他也是有一身好武藝在身的。
二百餘精壯堵上去的時候,田麻子就駕馬衝在最前,他手中長槍疾速刺出,已將一名重甲騎撩下馬來。
就他這點人手,還是擋不住官兵兩支精銳騎兵,可這時候,於羝根麾下倖存的另兩名校尉也領人衝了上來。
第一位姓方,個子不高,濃須突嘴,使一把大鐵叉,他上來架住一名官兵,立即便怒目大聲問道:「田麻子,你話中何意?」
另一個姓張的,一槍將方姓校尉架住武器的官兵刺死,亦開口道:「平日難開次口的貨,倒會激將?」
任兩人嘴裡說什麼,能把他們弄上來共抗官兵便達到目的,田麻子嘿嘿一笑,並不接嘴,有三個校尉領於羝根麾下千餘精壯頂上,其內又有不少老蛾賊在,總算又將官兵拖住。
於羝根這渠帥逃跑厲害,可要想他麾下老蛾賊精銳們投降官兵卻是不可能的,當初在廣宗,這些人全情願投水,此時自然也無人肯降。
領山賊們共抗官兵步卒的渠帥一邊奮戰,也在往這邊來,更是將兩股精銳騎兵死死纏住。
遠處的官兵剩餘騎兵,也在往這方向衝刺,外圍山賊們在亡命攔截,得了這空,鄧季與苦蝤已將當前之敵大半滅殺,剩餘官兵膽寒,開始退縮逃開。
「莫追!去助田麻子!」
當前騎兵奔逃,鄧季一聲大喝止住麾下欲追者。眾人回頭看時,鉅鹿重甲騎與彎刀輕騎已陷入山賊群中,戰機難得,己等正好攔腰去沖,不由俱都大喜,顧不得歇息,隨鄧季再回頭衝殺過去。
半道中,鄧季對苦蝤大聲道:「貴部殺鉅鹿官兵,我專沖彎刀騎!」
昨日交手時便知道,鄧季戟兵克那彎刀輕騎,苦蝤點點頭,領他的人馬往鉅鹿官兵撲去,鄧季亦呼哨一聲,領隊去撲彎刀輕騎。兩支官兵統領見勢不妙,自家精銳之士可不想折在此地,已準備撤離出去,可田麻子此時領山賊殺到興奮處,早忘記自家責任不過是要攔截,只顧死死糾纏住,官兵一時又哪裡走得脫?
從黎明前夜襲開始,互換追逃了許久,卻都沒能死拼,此時,官賊雙方最精銳的騎兵才開始正面絞殺。
戰到現在,彎刀輕騎所剩也不過就四百餘,沒了人數優勢,再度交手,依然吃大虧,最外圍雖是官兵佔優,他們卻處於山賊層層包圍中,輕騎防禦不高,本就要分心應付山賊不說,鄧季隊伍殺進來加入,幾排長戟揮舞,立即便讓他們損失慘重,又被士氣大振的山賊們圍得緊,一騎都沒能逃脫出去,不過兩刻,竟被屠殺殆盡。
另一側,鉅鹿重甲騎被苦蝤部趁亂掩殺,損失亦重,所幸他們還能用帶甲戰馬撞開山賊撤離出去,可最後所剩也已不足六百騎。
「收攏戰馬,剝甲!」官兵少了兩支精銳騎兵,鄧季頓時覺得壓力大減,招呼山賊們收攏驚馬、剝取屍體上重甲,又在亂軍中瞥見渾身是血坐在地上的田麻子,有人正在撕布條往他身上裹。
鄧季心中不由一緊,忙讓車黍統領麾下騎兵作戰,自家帶典韋、郭石靠過去:「傷了?」
田麻子點點頭:「膀上中兩槍,背上也被劈了一刀,不要緊!」
「老子冒死回來救你,死不了就成,還能動麼?」
「自然!」
見田麻子精神尚好,鄧季放下心來,想想後又對他道:「待包紮好,你去招呼一聲,將各路人馬匯為三隊,各自推選首領出來,咱們輪番後撤!」
成長到現在已經歷過許多敗仗,鄧季自然明白,撤軍時最怕潰逃,若大家都只顧逃命,反而會被官兵逐一蠶食,死傷更重,如今只能且戰且退。
可黑山賊中知曉這些的能有幾個?見前面沒了攔截,活命有望,誰還顧得別人?鄧季這話已經有些晚了,數千山賊有大半人馬亂糟糟衝出去,只不到兩千還在奮力抵擋身後官兵,好在苦蝤部與鄧季麾下往來衝殺,還能支撐得住。
「使喚老子倒越來越利索了!」
田麻子又腹謗了一句,推開還在為他包裹傷口的下屬,忙小跑著去了。
官兵陣中,見家族精銳部曲被山賊斬殺完全,一騎不剩的時候,麴義差點沒氣得吐血!
麴氏被是祖上為避禍,是為避難由鞠姓改過來的,始祖為漢哀帝尚書令鞠譚,因保護東平王劉云得罪天子,改姓逃難到西涼,後世又遭難,再改為曲姓,民間至今還有「鞠麴一家」「鞠曲一家」「死鞠活曲」之說。麴氏這些年定居涼州,羌人不時來擾,能發展到今實數不易,雖已為西平顯族,也不過才三千部曲,這千人還是見麴義得皇甫嵩用,族中為他能在冀州紮根,臨行前派給的。
昨日大戰初起時,麴義都舍不得用這些部曲,讓其等藏身元氏城中,直到張燕中計才讓他們出來,可就這樣,一戰下來居然也損失近半。
剩下一半又在今日必勝之局下全軍覆沒,讓麴義如何能不惱?如何能不恨?
賊咬一口,入骨三分!這些惡賊臨死還要反撲,盡快將其殺光屠盡就是!
麴義下狠心要將眼前賊眾屠盡為自家部曲報仇,見有人從突破口逃出,忙揮動令旗讓諸君騎兵去斬殺。
衝出去的人等並沒什麼好下場,官兵剩餘騎兵已追上去,一番砍殺,多半人又忙不迭逃回,也有的進退不得,勉強圍在一起自保,除少數有坐騎的遠遁,步卒沒人能脫逃。
令旗傳話只能表達大略,以麴義本意,追殺潰卒時騎兵應不急不緩,讓奔逃賊眾能看到活命希望,只拚死前逃,生不出抵抗之心,可這些郡縣騎兵調教時間畢竟還短,只會放馬急衝過去斬殺,讓剩餘山賊又醒悟過來逃回。
「蠢貨!」
麴義狠狠罵了一句。
「蠢貨!」
這時候,山賊降兵中龐雙戟也狠狠罵了一句,與麴義不同,他罵的是自己。
田麻子不願降,若不是看已走投無路,為求活命,龐雙戟又何曾想降了?
論精明,田麻子這傢伙拍馬也比不上他龐雙戟,可就他這樣的精明人,怎麼也想不到苦蝤與鄧疙瘩會領精銳回來救人。
剛看到的時候,龐雙戟還在心底嘲笑了一番,想著這點人馬回救,也只是將他們自家搭進來,可看著看著,苦蝤與鄧疙瘩居然在亂兵中屠掉兩支官兵精銳,領殘餘山賊開始往後退,他頓時便懵了。
他們居然衝出去了?
自己呢?手裡失了武器,被官兵刀盾手與弓手監視著,已驅離戰場好遠,竟絕了逃脫指望。
這時候,龐雙戟都不知該為逃出的同伴們慶幸還是為自己悲哀好。
在重圍中來回衝殺,鄧季與苦蝤兩部護著山賊步卒們緩慢後撤,順路又將後面被騎兵包圍的小團人馬救出些來,這時候,田麻子與其他渠帥將領們已協商好,三千餘殘存山賊分為三部,配合鄧疙瘩等輪番抵擋官兵。
麴義發狠,要將這數千山賊屠盡,官兵同樣分為三部,如潮水般不停歇輪攻,咬得很緊,山賊們一路且戰且退,可官兵有輕騎在,每次只要山賊掉頭西向,便會重重頂住,不讓他們逃入太行。
西面阻力大去不了,山賊們只得一路往南。
一路,官兵咬得太近時,鄧季便與苦蝤上前衝殺一番,可麴義也會趁他們不備,調動輕騎往田麻子等後方山賊眾中去揀便宜,兩方只能勉強戰平,這還是剩下的山賊只為活命,在做困獸之鬥,官兵們卻已獲大捷,此時沒幾個真正拚死的,若不是軍令在,大多都不願再撲上來,麴義也無法逼迫太緊所致。
黎明前遭夜襲時,鄧季與苦蝤部重甲騎們時間充裕一些,戰馬上多少帶有點乾糧,田麻子等則都是赤條條逃出,還能有武器的就算不錯,可沒丁點吃食,一路逃竄到黃昏,山賊們全都已是飢腸轆轆,鄧季無法,只得引大眾苦撐一陣,讓人在後宰殺了繳獲來的十餘匹西涼戰馬,割肉給大眾分食。
馬肉在烹煮時會發出惡臭,古人認為有毒,馬肝更是能毒殺人,很少有人會吃,只是這時也沒人管得這些,沒人得了斤余肉條,一個個將還血淋淋的生肉都往嘴裡塞。
官兵大軍壓迫之下,便是食用這點生馬肉,也得分為幾部輪番進食。
這般艱難兩日之後,山賊們直逃得人馬困頓,疲倦不堪,卻也穿過趙國,入魏郡武安縣內,離涉侯國亦是不遠,鄧季對這方地理已是熟悉,想起西南不遠就有入太行的一險要地勢,頓時領大眾拚死前趕。
官兵們彷彿也知曉他的打算,輕騎又突上前堵住,鄧季此時已發狠,領山賊們全力衝突,衝殺好一會才終於突過去。
這是太行八陘之一的滏口陘,北有鼓山,南有神麇山,滏陽河發源地,是橫切山地成的峽谷,寬百丈,長百五十丈,山嶺高聳,地勢險要,可據此而守,更重要的是,沿滏口陘往西幾十里便是涉侯國,鄧季可以召喚援兵。
正文 87.苦蝤
若被官兵衝過滏口陘,便要到涉侯國去,老巢也不安穩,因此,鄧季只有據險死守此地。
隨他一路逃亡到此的山賊眾還有兩千餘,此外苦蝤部剩六百重甲騎,勇卒與輜輔兵近三百,守這峽谷,力量還有些薄弱,好在鄧季派人回谷召集援兵,不一日,韓齊領刀盾卒與弓卒來援,鄧仲亦帶千餘精壯運送糧草輜重而來。
有弓卒攀上兩側高處協守,太史慈、典韋、車黍等又率精銳輪番衝擊出去,總算堪堪守住,戰事間歇時,鄧仲、田麻子又領著精壯在前建造鹿角、柵欄、箭塔等物,加強防禦。
待防線漸穩,鄧季才得了空閒歇息,掃去積累幾天的疲倦。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醒來時,睜開眼第一個看見的卻是苦蝤。
甩甩頭讓自己更清醒些,鄧季問道:「有事?」
苦蝤正襟跪坐在面前,面若止水,沉默不語,若不是曾聽他說過話,鄧季都要以為他是啞巴了,有些納悶,四下環顧一圈,典韋還在身畔不遠處睡著,郭石守在旁邊,應該沒什麼問題。
「小鄧將軍,可願聽聽我過往之事?」
良久,苦蝤才艱難地開了口,同上次聽到的一樣,他的聲音很悅耳。
亂世中倖存下來的這些賊人,幾乎每一個背後都有段泣血故事,說出來也不過讓別人也唏噓罷了,很少有人願意提及,鄧季不知他為何要突然對自己訴說。
不等鄧季疑問出來,苦蝤已經開口,一反之前沉默,這次他的話很長:「我本姓高,名沖,字盈之,乃兗州東平郡高氏嫡長子!」
聽他話中有異,鄧季不由好奇問道:「東平郡高氏,大族麼?」
「嗯,東平高氏,郡中望族!」
大家望族子居然也做了賊人一方渠帥,鄧季也不由來了興致:「哦,你繼續!」
苦蝤面上有了一絲緬懷,一絲痛恨,一絲不甘:「東平高氏,呵!本郡大族!我九歲時母親逝世,還留下個比我小兩歲的胞弟,之後沒多久,父親又取了繼室,是東平大族胡氏之女。」
聽到這裡,有穿越優勢在,鄧季便估摸有些明白了,定然是前世那些電視劇裡大族人家子女爭奪繼承權,搞出什麼陰暗事情來。
「我那位繼母,初進門倒還賢良,三年裡也給父親添了一子一女,父親可歡喜得很!」
「嘿嘿,可歡喜得很!」
「我十七歲娶妻,隔年得子,十九歲時,父親病重,請醫匠診治開下藥方,為盡孝道,同胞弟一起為父煎藥,誰知看護中出了差錯,不合大意離去,被人下了藥!」
說到這裡,苦蝤面上開始有了痛苦之色:「喝過我親手遞上的藥後,父親當即嘔吐黑血,當夜便送了性命!」
「嘶!」
鄧季不由倒抽了扣涼氣,竟然有這般慘烈?
「胡氏當即請醫匠再行診斷,」一行清淚順著苦蝤眼角躺下:「父親卻是中毒而死!」
鄧季靜靜等著,過了好久,苦蝤才繼續道:「藥方不差,湯藥是與二弟一起看護熬製,我再親手遞上的,兄弟倆這弒父罪名怎麼也免不去,族中自然震驚!」
「族中長者共議,審我和二弟,我兄弟自然無話可說,那知他們中有人得了胡氏好處,諸般酷刑逼上,二弟年幼熬不住,竟然就供認了!」
「二弟最敦厚不過,我絕不信他會做此大逆之事,自然要喊冤,鬧到本縣縣令那裡,不知為何,一頓板子打死二弟,再判我個失察之責,罰幽州戍邊!」
「二弟身死,我被罰邊,沒多久,我那孩兒也不知何故夭折了,妻子被娘家接回改嫁!」苦蝤聲音已經變冷:「若不是我那已改嫁的妻數年後派人傳信到幽州,我心雖疑,卻不敢相信此般種種都是胡氏所為!」
「雖知仇家,可我身為罪囚,不得赦免,如何能回去報仇?胡高兩姓如今全在那婦人掌中,便是空身回去,也只有送死的命。心中實在煩悶委屈,在幽州便養成不喜話語的脾氣,蝤蠐(注)之屬,藏於林中,以朝露為食,對我來說,苦蝤便是苦囚,在幽州做了十幾年苦囚,得聞張角起事時,我便殺了看管官兵,輾轉到冀州來!」
鄧季點點頭:「足下身世堪憐,然對我提及是何意?」
「苦蝤自幼曾習兵書武藝,亦曾自負,」苦蝤淒然道:「甘願淪落草莽,只是為心中執念,便是要回東平去尋那婦人報仇,滅殺胡氏滿門!」
鄧季繼續疑惑:「這與我何干?」
苦蝤雙眼直盯著他:「對他人我不想多言,治下便不成,若非如此,如今也不會只得這點人馬,賊巢中連一個老弱都無!混跡五年,全靠以戰養戰才攢到千人,只是如今並州不能去,冀州又多了這麴義在,若不再尋個得力首腦跟隨,只怕麾下越來越少,再沒能回東平的一天!」
「那你怎不去投張平難?」苦蝤麾下精銳不弱,話中之意竟是要投靠過來,這固然是意外之喜,可自家幾斤幾兩還是知道的,鄧季不由大奇:「難不成竟看好我?」
對太行中最大賊首苦蝤也一點不客氣:「張燕不成,明面雖勢大,可他求穩,太重根基,五年時間,你何時見他離太行去佔地奪城,以求得勢?謀反大逆,本就九死一生,不敢冒死去搏,只困守一地怎麼能成?」
原來是看中自家膽大,應也是前年冒死竊糧帶來的好處了,鄧季不由一喜,卻聽苦蝤接著道:「你行事不顧後果,易將部眾帶入死局,本亦非明主!」
保守不行,激進也不行,這不是迎頭潑來的冷水麼?鄧季正哭笑不得,苦蝤又道:「不過你善選精銳,只苦無人操練罷了,若得我相助,麾下戰力必能再精進,如今這般亂局,黑山賊眾中也只能投你,我方才有回東平之機!」
鄧季張口結舌,還沒接上言語,突聽外間山賊們一起喧鬧起來。
難道官兵又攻來,這是常事,為何此次喊聲這般大?
談話被中斷,旁邊典韋驚醒起身躍起,隨鄧季、苦蝤上前去看。
果然有官兵殺來,兩下正在交戰,鄧季登高一看,處官兵這次人多些,並不見還有何異處,其等也未能突破自家防線。
「屯長!」韓齊正疾奔過來尋他:「出事了!」
鄧季覺得有些奇怪:「何事?」
韓齊苦著臉,小聲道:「趁我方修建柵欄,四五千官兵輕騎步卒一起突襲,殺散精壯,有戟兵趁亂拖走了……拖走了令兄鄧仲!」
「拖走了誰?」
好不容易才重聚的二兄被官兵拖走了?鄧季頓時一把拎起韓齊,瞪目怒喝道:「你說拖走了誰?」
「估計是令兄領人連續修建兩日,」韓齊諾諾道:「被官兵看出他身份不一般……」
「備馬!」
鄧季急得上火,一把推開韓齊,高聲喊道:「勇卒、輜輔兵呢?與我去救人!」
典韋、郭石俱忙去牽馬,韓齊忙又喊道:「屯長,王曠、雙戟客、田麻子都已領人去廝殺急救!」
鄧季顧不得他,忙上馬衝上前去,身後,苦蝤亦帶部眾跟上。
此時兩軍相接的峽谷中,太史慈與王曠、田麻子果然在領勇卒與輜輔兵奮力往前,速度甚快,奈何他們越是如此,官兵越能肯定抓獲的人物重要,傷亡再大也不肯退縮,前面千餘黑壓壓的官兵擠在一起,讓其等突不過去。
鄧闊兒先前被兩支長戟勾倒在地,兩名立功的步卒自然驚喜,正拖著他一路向前,眼見便要出峽谷去。
「老小爾等顧之!」
若被拖出,便是官兵紮起的營寨,王曠身後有勇卒一聲大叫,隊伍中有近二十騎脫離出來,不顧亂刺來槍矛,御馬急突!
這是不顧自家死傷的突破,有兩人甚至丟了長戟,用身子去撲官兵器械,只求為身後人等開出道路來。
這兩人很快被槍矛刺死,可餘下人等已放馬疾奔,突入到官兵群中,長戟亡命揮舞著,身前身後不停有亂槍刺來,只兩個呼吸間,又跌下馬六七人,剩下的連坐騎在內亦全都中槍掛血。
戰馬悲鳴著倒下,人卻還在繼續向前死沖,只要沒斷氣,手中長戟便繼續往旁刺去。
得了他們不顧命神勇一搏,太史慈與王曠等才趁機突入,忙跟上接應,鄧季趕來時,已落在後面。
這股神勇之氣驚呆無數看到的官兵,他們一直向前,直到追上被拖走的鄧仲,結果掉兩名戟兵時,剩下渾身冒血的不過才兩人。
「你奶奶的彭亢!」
隨後跟上的人馬團團將他們三人護在中央,已有人紅著眼對倖存的勇卒破口大罵,另一人,不過是個輜輔兵,大多人不識。
他們,就是鄧季欲救田麻子時臨走脫逃的二十餘騎!
註:蝤蠐,天牛幼蟲。
(本卷完)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5 06:52 PM
正文 88.踏雪騅
清晨還有一些涼意,初春暖陽照在身上,卻最是舒適不過。
如今是二月,萬物復甦時,地邊的枯草從中正有一片片綠芽冒出,給身處其中的人帶來一絲莫名喜悅。
谷中馬廄外,鄧仲、鄧季、謝允、田?四人斜趴在柵欄上,期盼地看著馬廄中那匹全身漆黑肚皮鼓鼓的母馬。
謝允年紀漸長,好奇寶寶的角色如今已由小田?充當,他目不轉睛直盯到眼睛酸痛,終於忍不住問道:「疙瘩大哥,這馬為何還不生呢?」
搖搖頭,鄧季笑道:「你問我還不如問它自己!」
「闊兒二哥知道麼?」
鄧仲大怒,伸手在他小臉上捏住便不放:「說過幾次了,你叫疙瘩大哥,便不能叫我二哥!記住了麼?」
「記住了,記住了!疼疼,疼!」
田?呲牙求饒,鄧仲這才鬆手放過他,他卻又衝鄧季道:「小四,你說這大黑馬怎還不見動靜呢?」
這裡就數二兄年紀最大,他卻亦如田?發問,讓鄧季頓時沒好氣,翻眼答道:「我如何能知?」
疼了怒,回首在他小臉上捏上一把
滏口陘一戰救回鄧仲,雙方在峽谷裡又僵持了數日,直到月前,麴義見山賊們防守嚴密,已難再破,才不得不領兵退去。
黑山百部,疙瘩最富,有同生共死之情在,又得鄧季才活命,官兵退走,救回的山賊們大都願留在涉侯國,只幾名渠帥領人自去,戰後,除苦蝤部重甲騎外,鄧季又得近兩千精壯。
這些精壯來自數十部,都還有家眷老弱藏在太行中,若是渠帥已戰死的,便將家中老弱盡數搬來此地匯合,渠帥還健在的,由鄧季請張燕做主,聯繫各部送人,這段時日陸續到來,除去精壯,涉侯國土地上又多出萬餘口老弱。
能在苦戰中倖存下來的精壯大多身手不差,體力強健,加上苦蝤部,再次精選下來,麾下勇卒人數竟猛漲到七百餘,輜輔兵千五,這時候,鄧季再自稱屯長便有些名不副實了,只得給自己提一級,改為軍侯。
麾下七屯人馬,車黍、韓齊、雙戟客、王曠、苦蝤各領一屯,車黍屯為力卒,韓齊、王曠兩屯刀盾卒,苦蝤、雙戟客兩屯戟卒,鄧季自領兩屯親衛近三百人,戟卒百人,其餘為弓卒。
屯長選出後,下級隊率與什伍長,便選武藝出眾者擔任,輜輔兵則交給田麻子統領。
論平均戰力,鄧季的輜輔兵比之前於羝根部精銳還強些,能得帶領千五這樣的士卒,老蛾賊田麻子自然歡喜無限,只是鄧季不喜學其他渠帥將自家官職弄得太高,田麻子自家領的人數雖多,卻也覺得不好再叫校尉,高過這疙瘩小兒去,自好讓人稱其假軍侯。
麾下人馬增多,靠戰事得來的札甲便漸感不足,好在弓卒不需重甲,便將他們換裝兩襠鎧,勉強還能應付下去。
麴義就在鄴城,要小翼防他突襲涉侯國,每日便有兩屯勇卒領五百輜輔兵駐紮滏口陘,其餘部眾,每日由太史慈、典韋等教導武藝,又有苦蝤操練陣法。
勇卒與輜輔兵已不事生產,自有苦蝤等人負責訓練,其餘老弱精壯們沒多少戰力,卻可努力生產。
春秋兩季總是農夫最忙碌的時候,將勇卒交給別人操練,鄧季便專心谷中諸事,涉侯國內平坦土地去歲便完全開墾出來,如今又要多養活許多人,只能去山坡上開梯田,好在這些事情田疇做得善好,盡可放心交給他。
谷中草堂一擴再擴,學生增多,三位夫子便忙不過來,田疇從賊之後,除忙造冊記錄人口外,閒暇時還領著手下跑去幫忙授課,如今兩位田夫子,他比田豐可要受歡迎許多。
學生們平日聽課,農忙時則由鄧季發話,集體曠課,這春播時節,草堂中已空無一人,田豐倒習慣久矣,他樂得清閒,每日提了釣竿自往清漳河邊去逍遙。
除了這些人和事,算著時日將近,鄧季最關心的便是母馬產崽。
馬的孕期是十一個月,去歲常德領人為母馬配種,有三十餘匹母馬是出自天子西園廄的良駒,公馬則在遼東來的上等馬裡挑了又挑,可以說父母都是上等良駒,鄧季就指望產下幾匹小神駒來,若以後自家谷裡也有赤兔之類的名駒,豈不開心死?
有神駒後倒不是一定要給自己用,鄧季並不貪心,只是心裡有著算計,想送一匹寶馬給太史慈,拉近雙方關係,當然,能多得自然最好不過。
話說和太史子義定下的五年之約,如今可已過去一年,雖說這一年來他都惟命是從,可能明顯感覺得到,與自己的關係沒典韋那般親近,在谷中這許久,似乎也不想在賊眾中尋婦人,這是貌合神離,與賊人們融不到一塊,怎麼說自家也得想辦法拉攏一下,試著將來留下他,就算最後一拍兩散,與一位名將打好關係總也不差的。
隔三差五送去的物件,沒見他有多鍾愛在乎,等回想起當初趙雲看到良駒的模樣,鄧季才想到名將愛好馬,太史慈平時也很愛惜分到的戰馬,只是谷中馬匹多,勇卒坐騎全都不差,顯不出他的特別來,若自家能有赤兔這等神駒送上,說不定便能讓他歸心呢。
為此,鄧季特別關注馬廄中這些母馬,當然,同樣配種的遼東上等母馬裡說不定也能產出好馬來,不過幾率肯定沒這邊大。
三十餘匹母馬,此時多數都已產下馬駒,才出生的馬駒估計便是伯樂也看不出是否好馬,鄧季哪裡又看得出什麼名堂了,不過心熱,總不肯不顧罷了。
廄裡這匹大黑馬算是生產晚的,不過估摸著也就這兩天,只要沒事,鄧季便都來外面守著,此舉自惹得屋裡人幽怨不已,說他對母馬懷裡的比她們兩個肚裡的還要上心。
大黑馬仍舊老神在在趴著,面前還擺放著一盆大豆、麥麩等混合的精料,它慢悠悠嚼著,偶爾發出一聲響鼻,根本就不在乎外間鄧季等人。
地裡農活已到收尾,常德今日去得晚些,之前一直不察,到現在才看到守在馬廄外的四人,忙不迭攆人:「你等在這裡它更不肯生,快快離去!」
這方面常德是權威,這老頭脾氣又火爆,鄧季也不敢和他頂,怒瞪兩眼那不肯出力的大黑馬,只得領眾悻悻離開。
只是常老頭前腳剛走,四人終究難耐,又鬼鬼祟祟潛回。
這一來一回不過才小片刻時間,大黑馬卻已經開始生了,回來四人一眼就看見,它身後已有小馬駒露出還裹著包衣的半截身子,原來常德老頭說的不假!
成產要緊,見他們又回來,母馬也沒在意,繼續它那偉大的事業。
小馬駒此時渾身濕漉漉的,毛皮與它母親一樣,也是純黑,半截身子還在母馬腹中,半睜眼看到鄧疙瘩等,張著嘴輕嘶了一聲。
這是它到這世發出的第一聲,很柔軟,田?忍不住便小聲道:「真好聽!」
謝允立即在他頭上敲了一記:「莫出聲嚇到它!」
於是,大小四個男人屏住呼吸,看這馬駒慢慢從它母親肚中出來,母馬回頭為它舔去包衣,孱弱的小馬掙扎著幾次想站起,卻都沒成功,只是臍帶卻脫落掉了。
「看,它四蹄是白的呢!」
不用田?提醒,鄧季等早已看到,這匹烏黑馬駒四蹄純白,很是好看,又多試幾次,方顫巍巍地立定,正好奇地打量起眼前四人來。
有些膽怯、有些好奇,小馬駒慢慢地靠過來,最後,如有靈性般,伸頭在鄧季胸前摩了一下。
鄧仲頓時就笑了:「不枉等它幾天,這馬兒也對小四投緣呢!」
用手摸摸小馬駒,它已伸出舌頭來舔,這是一條新的生命,鄧季也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突然張口道:「往後你便叫『踏雪』!」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8-29 06:34 AM
正文 89.得子
黃昏時,鄧氏兄弟站在屋外房簷下,在焦急地來回踱著步子。
屋裡,一聲聲淒慘的叫聲不停歇地傳出來。
焦姬陣痛已好一陣了,這時代的婦人,每一次產子都有性命之險,且她還是頭胎,由不得鄧家兄弟倆不揪心。
房門拉開,一名侍女端盆從內急出,鄧季忙扯著問道:「如何?」
「羊水已破,顧氏夫人要沸水呢,」侍女嘴裡應過一句,忙抬盆取開水去了。
侍女嘴中的顧氏夫人就是從了懶顧的毛氏,謝允他娘,現她正領著幾名有生育經驗的婦人在裡屋幫忙,伍窕自己也有孕在身,受不得污穢氣味,只能守在外間。
鄧仲來回又走了幾步,突然轉頭發問:「焦姬已這般喊過一時辰,今日能否誕下?」
作為丈夫和婦人肚中孩子的父親,鄧季比他更心急,聽到二兄話語,自然沒好氣道:「我如何知?」
產婦的疼叫聲尖厲,實在讓人心驚,鄧仲受不住,雙手抱拳沖天大聲禱道:「父親、阿母、大兄、三弟在天之靈佑小四孩兒順暢落地、產婦無恙,為吾家添人口!」
或許果然是父母大兄等在天有靈,他禱過這一聲後,毛氏便在大聲喊道:「頭已出來,快,用力!」
頓時,鄧季覺得一顆心提了起來,雙手不停往外冒汗。
鄧仲卻大喜,繼續禱告不停。
好在一切都順利,又過了兩刻,一聲嬰啼徹響屋內,劃破所有嘈雜,傳到哥倆耳中來。
「生出來了!」屋裡屋外,全是歡呼聲。
還得剪臍帶、清洗嬰兒,男人們不能進去,伍窕卻已推門出來:「恭喜將軍,母子皆安!」
鄧季咧開嘴傻笑,開心得不知說什麼好,鄧仲倒忙著問:「生男生女?」
「是位小丈夫!」
他們這一輩就是兄弟四人,沒有姐妹,下面頭一個又是男嬰,鄧仲頓時咧開嘴:「哈哈,我有侄兒了!」
「二兄,二兄,我做父親了?」
兩兄弟一直在外面犯傻,直到內裡弄好,才呼喚鄧季入內去。
進屋一看,焦沁還疲倦地靠在榻上,臉上卻滿是歡喜,鄧季忙衝她一笑。
「為我鄧氏添丁,焦姬辛苦了,」鄧仲不能入內,忙在外間叫道:「抱出孩子我看!」
待接過襁褓,鄧仲又笑道:「侄兒侄兒,該叫你何名?」
在內安撫過一番焦姬,鄧季才出來,道:「小名喜兒如何?」
「喜得麟兒,喜兒?」
「是!」
「小名順口就成,」小名由疙瘩這當爹的定下,鄧仲又問:「大名呢?」
「我本事不足,大名還是請有學問的取,可惜難得田夫子開口,莫若請我丈人取一個?」
外間兄弟倆說話,焦沁亦能聽見,在內輕聲喚道:「將軍!」
鄧季又復掀簾入內,卻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二兄比自己還稀罕,到現在鄧季還未得抱過自家孩兒,心中正如貓抓呢,哪裡有和她打啞謎的功夫,忙問道:「何事?」
毛氏等婦人收拾完,自出外去煮雞卵,掃過一眼伍窕,焦沁輕聲道:「聽聞子泰先生學問好!」
鄧季一怔,這才想起來,焦姬平日雖與大婦伍窕交好,也早死心從了自家,可對伍恭這位曾經的公爹態度卻一直淡淡的,當初要將她送賊的怨恨可還一直未消呢,自不願他為自家孩兒取名。
「田疇雖然年輕,本事卻也是有的,待我明日去尋他!」
得鄧季應允,焦姬才鬆了口氣。
「我先抱抱喜兒去!」
從二兄手裡接過兒子,細看時,剛出生的孩兒小臉還皺皺的,此時閉著眼,靜靜躺在襁褓中,很是乖巧,抱著他,一種血脈相連的奇異感覺油然而生。
從此,自己在這世又多一份牽掛,多一份責任!
亂世紛擾不平,就是拼上自家性命也得讓自己孩兒安然。
次日,鄧季果然去央田疇,他母親沉疴已盡去,夫妻倆少了憂慮,不免又多些恩愛,前幾日剛得李當之確診,其妻亦有了身孕,正無限歡喜中,聽鄧季相求,並不推辭,斟酌後取了個「涉」字。
田疇之意,鄧季如今似涉侯國之主一般,取這字貼切,又有經歷、渡過意思,正好為名。
鄧季無異議,自此定下長子名鄧涉,小名喜兒。
四月,擺滿月酒,大宴賓客。
駐紮釜口陘的派人送去酒食,其餘勇卒及其家眷全都受邀,谷中足擺了近三百席。
這麼盛大的宴會,雞魚等不缺,牲畜裡屠宰二十餘隻羊,鄧仲又領雙戟客、懶顧、伍寧等弓卒上山狩獵,跑得遠些,野豬、獐、狍、山雞、野兔等得了不少回來,更可喜是竟然還獵到一頭熊。
菜蔬少些,只有木瓜、蔓菁、葵與豆類,毛氏又與一幫婦人上山採集來不少野草,所稱的葵,乃是最主要蔬菜之一,後世叫冬葵,並非產自美洲,明朝時才傳入我國的向日葵。
這時代名士等酒宴,一人占一案幾,谷中哪裡去尋這許多案幾去?只好擺大盤於地,七八人圍攏,大家將就就食。
到開宴時,僅鄧氏兄弟、伍恭、常德、田豐、田疇、車黍、韓齊、太史慈、王曠、苦蝤、典韋、郭石、懶顧、伍寧等就坐了兩席,再遠些,是與勇卒們同等的匠人們,剩下是勇卒並各家家眷,坐滿谷中空地。
按禮法,鄧涉乃是庶出,比不得大婦伍窕肚子裡的,只是賊人講究不得這些,鄧季高興,這孩子又是長子,見焦姬抱孩子跪坐在鄧季身後受眾人祝賀,伍窕心中雖泛酸,卻也無話可說。
有許多菜餚在,這頓酒宴便豐盛得很,待那後世難見的熊掌蒸出來抬到面前,自引得包括鄧季在內的所有人垂涎。
沒多久,人們便開始推杯換籌,可勁熱鬧,席位眾多,每桌菜餚都不一致,田?等饞嘴的哪肯安穩,全都離席四處尋覓美味,更是紛紛跑到鄧季等面前搶熊掌吃,不一會,便全將肚皮撐圓。
麾下人口多,不可能全請來赴宴,只能分發些酒水、雞卵。
如今谷中已有六千多隻雞,公雞陸續宰食,多為母雞,日產卵勇卒等供一枚,所剩全醃製成鹹蛋,歲首時老弱們或有所賜,剩餘卻也多,此時取出每人分兩枚,大家同喜。
一頓吃到月上枝頭方才盡興而散,直將來幫忙的庖廚與婦人們忙得喘氣,鄧季再次喝得酩酊大醉,不過太史慈等也多數都喝趴下。
鄧疙瘩喜得麟兒,窩在自家老巢中大宴歡喜,卻不知外界已風起雲湧。
年初,西涼王國被朝廷派來的軍隊擊敗,馬騰、韓遂等人廢掉王國,又劫持名士閻忠為主帥。
這位閻忠乃西涼名士,看人極準,賈詡年少未出名時,就評價他「有良(張良)、平(陳平)之奇」,皇甫嵩平定黃巾起義後,見大漢衰弱,閻忠曾勸其政變,另立新君,皇甫嵩不從,他只得逃回西涼,此時被馬韓二人劫持造反,沒多久便又憤恨而死。
閻忠身死,馬騰、韓遂這對結拜兄弟不再裹脅名士,相互開始爭權,退回西涼起內哄,涼州漸安。
戰中,皇甫嵩見董卓據傲難馴,曾秘奏天子,待涼州患消,朝廷征招董卓為少府,讓其將軍隊移交皇甫嵩,董卓上書推辭,不肯放棄兵權就任,天子無奈,只得該任董卓為並州牧,讓其領兵平匈奴、白波之亂,這位領軍行到並州門外的河東郡時,天子病重消息傳來,董卓立刻再次找借口拒絕上任,並駐兵於河東,以觀天下變化。
董卓大軍駐於河東,便在與京師雒陽所在的河南尹附近,若逼迫得緊了,恐生禍端,朝廷無奈,只得再次改任他河東太守,另派丁原為並州刺史。
董卓之亂還未開始,其已開漢末武將抗天子旨意之先河。
幽州,烏桓大人丘力居終於繞過公孫瓚,向劉虞投降;三月,張純被其門客王政殺掉並把首級送給劉虞;張舉領兵與劉虞一戰而敗,畏罪上吊自盡,劉虞這位以寬仁傳名的宗室,本就是掌管皇族和外戚勳貴等的宗正,此時在北地名聲大噪,朝廷因功而授其太尉,封襄賁侯,不久,又遷為大司馬,同時公孫瓚為奮武將軍,封薊侯。
四月十一日(西元189年5月13日),天子病逝,謚孝靈皇帝,史稱漢靈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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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esde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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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8-29 06:36 AM
正文 90.變天
靈帝諸子多夭,存活下來的就只有劉辯、劉協兩位皇子。
劉辯出生於熹平五年(176年),如今虛歲十四,母親何氏當時只是一名宮女,其出生後,母以子貴,被封為貴人,得靈帝寵愛,宋皇后被廢兩年後又晉為皇后。
劉辯出生後,何氏怕他同其他皇子一樣早夭,將其養在據說道術高超的道人史子眇的家裡,在道人家果然健康長大,周圍人們不敢叫他本名,便稱為「史侯」,意為史道人家裡的侯爺,演義中出現童謠「候非候,王非王,千乘萬騎歸邙山」,其中「候」指的就是這位史候。
劉協生於光和四年(181年),虛九歲,母親王美人,因得靈帝寵遭何皇后嫉妒殺死,靈帝怕劉協也遭皇后所害,將其送到生母董太后膝下撫養。
兩個兒子中,劉辯年紀大,可他自幼便養在民間,母親雖已貴為皇后,卻同樣來自民間最底層,劉辯的貴族禮儀教育自然就不那麼完美,在靈帝眼中,這是輕佻的表現,毫無帝王威儀,素來不喜,相較起來他更喜愛幼子劉協。
可何氏當上皇后之後,其異母兄何進已官拜大將軍,手握京師兵權,這時候若立無母族勢力的幼子劉協,定會生變,所以群臣雖幾次請立皇儲,靈帝卻全擱置不議,直到他病死,都沒能立下太子。
去歲設立西園八校尉,目的就是要分何進兵權,靈帝將這股力量交在自己最信任的宦官小黃門蹇碩手上,封其上軍校尉,可相較一名宦官,其餘袁紹、曹操等校尉更願意聽命何進,蹇碩也不能完全掌握八校尉。
靈帝崩,董太后、蹇碩擁立劉協,何氏兄妹自然擁立劉辯,衝突已不可避免。
最先發難的卻是宦官蹇碩,他在宮中暗藏甲士,想先殺何進再立劉協為帝,可蹇碩的司馬潘隱是何進舊識,在其進宮時用眼神暗示,何進忙從便道回軍營,謊稱自己生病,不能再入宮,同時令軍隊集結宮外威脅,蹇碩計劃失敗。
靈帝死後兩天,以宮外大軍為後盾,大將軍與何皇后成功擁立民間稱為「史侯」的劉辯繼任天子,改年號為光熹,何皇后以皇太后臨朝稱制,封弟劉協為渤海王,沒多久又改為陳留王,朝廷中則由太傅袁隗與大將軍何進輔政,同錄尚書事(注1)。
劉辯繼位後,上軍校尉蹇碩還想廢帝另立陳留王為帝,可惜事洩,不久,何進命黃門令逮捕蹇碩並將其誅殺,太皇太后董氏亦被兒媳毒死宮中。
蹇碩身死,西園八校尉全落入大將軍手中,何進掌雒陽全部兵權,且與宦官不合,這時候,之前苦遭「黨錮之禍」的黨人清流們就要開始清算舊賬了,出生於「四世三公」汝南袁氏的袁紹最喜結交清流名士,如張邈、何?、許攸等,全是大名鼎鼎的黨人。
何進一家出自民間,是靠當上皇后的妹妹發跡起來的,自也願意親近來自大家望族袁紹、袁術兄弟,以提高自己威勢,兩下一合,很快提拔何?為北軍中候、許攸為黃門侍郎、鄭泰為尚書,同時受到提拔的還有二十多黨人。
至此,袁紹等屢次勸何進誅殺宦官,只是十常侍無孔不入,何太后處侍候的周全,何進每次在妹妹面前提出誅殺,都被其呵斥,且何太后的母親舞陽君與弟弟何苗受宦官重金賄賂,從中作梗,多方阻撓,誅殺之議無果。
身世顯赫、志大才疏的袁紹這時候出了第一手昏招:請何進調集四方武將豪傑,領兵開進京城洛陽來,對太后進行兵諫!
誅殺幾名宦官,居然要讓總領兵權大將軍調動外鎮力量,這簡直就是顧頭不顧腚的做法,可關鍵是同樣沒幾分本事的何進覺得這主意可行,典軍校尉曹操等勸阻無果,何大將軍下令召河東太守董卓帶領軍隊到京,又派進符使王匡、騎都尉鮑信回家鄉募兵。待四方兵起,京師震動,何太后果然覺得事態嚴重,匆匆把中常侍、小黃門等宦官全放回家。
這時候,袁紹又出了第二手昏招,他寫信通知州郡地方官,詐稱何進的意思,命他們逮捕還未歸家的宦官親屬入獄。
要動手也得等人家離開京城,到時幾名郡縣官吏便可行,還能一網打盡,可袁紹迫不及待,自認大勢已定,居然讓地方官提前動手。
歷史,總是由許多必然中的偶然事件組合起來的,那些自認正義無害之人的危害不比張讓、趙忠小,漢末董卓之亂、諸侯並起,袁紹之責極大。
這個時候,宦官們走投無路,也只剩拚個魚死網破一條路可走。
夏歷八月二十五日,十常侍等宦官借口離京前願最後侍奉一次太后,又進了宮,在何太后居住的長樂宮裡嚎啕大哭,齊跪乞求太后救命,何氏這才得聞地方官奉大將軍命捉拿宦官家眷,召何進入宮準備訓斥,於是,悲劇發生了。
在張讓指揮下,中常侍段?等率黨徒數十人,在何進行到宮中嘉德殿前時將他殺死,當夜,得知何進被殺,其屬下吳匡、張璋、袁術等武將帶兵圍住**,開始攻打。
第二日天亮,宦官們堅持不住,又入長樂宮奏報何太后,謊稱大將軍的部下謀反,裹脅何太后、天子、陳留王協和省內官屬,劫持宮內其他官員逃入北宮,何太后中途被尚書盧植所救,趙忠等未逃脫,被亂兵砍死,京中一日盡誅宦官,許多沒長鬍子的男人也在街頭被誤殺。
八月二十七日,張讓、段圭等迫於亂軍,無計可施,帶天子、陳留王等數十人步行出宮,逃往洛陽城外,天子所用六顆玉璽皆未隨身攜帶,也無公卿跟隨,尚書盧植、河南中部掾閔貢帶騎兵追趕,快破曉時才在黃河岸邊追到,此時少帝又餓又渴,閔貢殺羊進上,又厲斥張讓等**國亂政,持劍砍死數名宦官,張讓等知死期已到,向天子叩頭辭別,隨即投河自盡。
之後又被亂兵衝散,只剩閔貢扶少帝與陳留王,三人乘夜色往南行,欲回皇宮。走了幾里地,得百姓家一輛板車,改乘牛車行,天亮後,又找到兩匹馬,天子獨騎一匹,陳留王與閔貢合騎一匹,繼續往南行,這時才漸有公卿趕來會合。
奉何進之令入京「勤王」的河東太守董卓率軍來到洛陽城外,遠見宮中起火,知生變故,便統兵急進。到京城西時,才聽聞少帝一行在北邊,就要回宮,又率軍與大臣們一起到雒陽城北的北芒阪(今北邙山)下迎接,這就是「候非候,王非王,千乘萬騎歸邙山」。
天子幾日驚恐不斷,此時又見董卓突率大軍前來,竟被嚇得哭泣流淚,董卓上前與其敘話,天子語無倫次,反倒是一旁才九歲的陳留王對答如流,董卓覺得陳留王比少帝賢能,而且他與撫養陳留王的董太后同族,心裡已經有了廢黜天子,改立陳留王為皇帝的念頭。
當天(八月二十八日,西元189年9月25日),少帝回宮中,大赦天下,改元昭寧。
昭寧元年九月初一(189年9月28日),董卓在崇德前殿召集百官,逼何太后下詔書廢黜天子為弘農王,改立陳留王,太傅袁隗把廢帝弘農王身上佩帶的璽綬解下,進奉給陳留王,劉協即位為天子,改元永漢。其後袁隗扶弘農王下殿,向坐在北面的新皇帝稱臣,見廢帝此慘狀,何太后哽咽流涕,百官亦都生怨。
何太后被迫寫下的廢帝詔書為:
「孝靈皇帝不究高宗眉壽之祚,早棄臣子。皇帝承紹,海內側望,而帝天姿輕佻,威儀不恪,在喪慢惰,衰如故焉;凶德既彰,淫穢發聞,損辱神器,忝污宗廟。皇太后教無母儀,統政荒亂。永樂太后暴崩,眾論惑焉。三綱之道,天地之紀,而乃有闕,罪之大者。陳留王協,聖德偉茂,規矩邈然,豐下兌上,有堯圖之表;居喪哀戚,言不及邪,岐嶷之性,有周成之懿。休聲美稱,天下所聞,宜承洪業,為萬世統,可以承宗廟。廢皇帝為弘農王。皇太后還政。」
大意是少帝(注2)劉辯天生舉止輕佻,儀表缺乏君王應有的威嚴,在為先帝守喪期間,沒有盡到作兒子的孝心,懶散怠慢,和平日不守喪時沒什麼兩樣,甚至做出**的行為,醜聞被天下人所知,有辱社稷和祖宗,因此將他廢黜為弘農王,而陳留王賢明,故另立劉協為帝。
注1:錄尚書事,初始名為「領尚書事」,後改「領」為「錄」,權更重,「錄」的意思為總領。魏、晉後,掌大權的大臣大都帶錄尚書事名號,直到隋朝才完全廢除。
注2:稱被廢的皇帝。唐劉知幾《史通?稱謂》:「天子見黜者,漢魏已後,謂之少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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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8-29 06:45 AM
正文 91.封賞
何進身死,京中衛士、西園八校尉等群龍無首,董卓入京後,軍隊全落入其手中,董卓擇其精壯,充實到他的精銳飛熊軍中去。
並州刺史丁原亦奉何進之命進京,九月,被董卓誘呂布殺之,盡收並州兵,呂布自此從董卓。
除這些外,還有附從董卓的羌兵、匈奴兵等,威勢可謂一時無兩。
入京之初,董卓便派人招降馬騰、韓遂,雖尚未得成,卻也不再襲擾三輔,西涼之患漸消。
兵強馬壯,外敵漸除,又獨掌朝中大權,董卓自然滿是得意,先要為自己加官進爵,初以天子名義遷自己為太尉領前將軍事,封?侯,不久又進位相國,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除董卓外,其母親、兄弟、族人亦全得加封,將領李?、郭汜、張濟、樊稠、李蒙、胡軫、徐榮、段煨、謀士李儒、賈詡等也都受提拔。
別人靠德服人,董卓靠武力殘殺,朝中官卿意見不合者被斬殺許多,見他跋扈暴戾,凶殘不仁,又有廢帝一事,沒多久,袁紹、袁術、曹操等人都逃出京城去。
不過為拉攏名士人心,董卓也是有所作為的,他先將靈帝時因謀誅宦官事敗而死的太傅陳蕃、大將軍竇武恢復爵位,任用他們的子孫為官,在朝中拉攏原豫州牧、司徒黃琬,司空楊彪等,又啟用周鉍、伍瓊、鄭公業、何颥等黨人,還將和其等有關的黨錮之徒都拔為列卿,一時間,「幽滯之士,多所顯拔」。
除了黨人,當時天下最有名的大名士,馬融之後有鄭玄、盧植、蔡邕(yong,三聲)、邊讓幾人。
盧植如今在朝中得用,董卓甚重;鄭玄大將軍何進時就幾次召辟,強令其為官都趁夜又潛逃走,如今只在青州家中專心授徒,道路被黃巾堵塞,董卓鞭長莫及;邊讓少年成名,孔融、王朗、蔡邕等都甚敬,才二十歲就被何進提拔為九江太守,不好再行加官;蔡邕在陳留家中,董卓初召不應,便以其家族生死威脅,又使州郡官吏逼迫,蔡邕這才勉強到京,董卓得之大喜,三日內數次改任其職。
在地方官任命上,去歲陶謙得朝廷授徐州刺史,到任後收降臧霸、孫觀等,很快將徐州黃巾全趕到青州去,又任用下邳人陳登為典軍校尉,在徐州屯田,是漢末第一位採用屯田解決糧荒的人物,比公孫瓚與曹操還早六年,董卓遷其為徐州牧,仍留徐州。
原豫州牧黃琬任上時,葛陂黃巾幾次與官兵交戰,勢力漸消,較大的只剩劉辟、龔都兩股,黃琬已被朝廷召回,董卓授善能「清談高論,噓枯吹生」的名士孔?為豫州刺史,又授韓馥為冀州刺史。
黨人中「八廚」之一的張邈聲望極高,此時被任命為陳留太守,又授其弟張超廣陵太守;原何進派出京募兵的王匡與鮑信,一授河內太守,一授濟北相;其餘還有溫恕授涿郡太守,張咨授南陽太守,
孔子後裔孔融與自己不合,名望也高,董卓不能殺之,便將其派往黃巾最猖獗的北海國為相,欲假黃巾手殺之。
除黨人名士外,世家大族也需要拉攏,排第一位的就是汝南袁氏。袁紹、袁術雖與其不合逃出京去,董卓還是將袁紹任命為渤海太守,袁術授為後將軍駐南陽,另外,他們的從兄袁遺還擔任山陽太守。
公孫度因與中郎將徐榮同鄉,得其推薦,擔任遼東太守。
董卓倒行逆施,這些由他任命出去的地方官,最後多成為討伐他的諸侯,可見天下共厭其到何等地步,當然,這些人也讓董卓有被背叛後的惱怒,更增其暴戾。
年底時,董卓任命部下胡軫為東郡太守,原東郡太守喬瑁頓時生怨,趁胡軫還未到任,假冒三公之名,寫信讓各州郡討逆,這便拉開諸侯伐董序幕。
亂世已暗潮湧動,可鄧季此時仍窩在涉侯國中收糧牧馬,周圍亦有京師變故的消息陸續傳來,靈帝駕崩、新天子繼位改年號光熹、十常侍之亂、董卓進京等,不在其中者都只能知曉大概,好在鄧季有後世記憶,也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朝廷中事件最能影響到太行山賊的,莫過於派出的地方官員和武將們。
並州紛亂,刺史丁原到任後,收羅郡中猛士,呂布、張遼等盡為其所用,數戰匈奴、白波,皆得利,呂布勇猛傳名,被軍中喻為堪比名將李廣,同樣稱其為「飛將」,丁原甚愛!
此後匈奴稍退,郭太領白波賊敵不過呂布統領的官兵,轉向攻略河東郡,太行西有呂布,東有麴義,張燕尚藏在群山中舔傷,黑山諸部全都沒敢出外擄掠,鄧季只要麴義不來攻自家就是萬幸,更不敢外出。
十常侍亂起前,何進亦曾召丁原入京,並州稍定後,其便領呂布等前行,他這是一去不回,在董卓唆使下,被自家親近的的呂布所殺,周邊少了呂布這廝,倒讓鄧季略鬆口氣。
八月,伍窕亦產下一子,因其生產前夢到棵參天巨樹,小名取作寶樹,大名得伍恭賜為「漳」,按伍恭之意,長子名自涉侯國來,次子便取蜿蜒流長的漳水。
小鄧漳滿月時,涉侯國土地上少不得又熱鬧一番,這時候,冀州刺史韓馥也到任鄴城,很快,麴義、耿武、閔純、李歷、沮授、審配、張?等冀州名士皆投於其帳下。
十月,鄧季又聽到消息,公孫度到任遼東,立即收押曾與自家換過糧食的襄平令公孫昭,並將其斬殺於襄平市(市:刑場,如北京菜市口),其餘郡中大姓豪族百餘家盡數被誅族,一時郡中震慄。
聽到這消息時,鄧季也不免震驚,連他這小小山賊都知道,這時代望族之力無人敢小覷,公孫度誅殺百家,竟有如此大魄力?
春秋戰國時期,諸侯多被稱為「公」,除世子外,其餘兒子稱「公子」,再下一代為「公孫」,為彰顯自家顯赫身世,公孫便成姓,由來並非只是一家,後世時公孫姓雖不是大姓,這時卻甚多,尤其在遼東,乃是望族。
公孫度出身不高,聽他出任遼東太守,豪門望族子俱都不忿,公孫昭因公孫度位在己上,最是不忿,趁其還未到任,將其子公孫康列入軍中為伍長,對豪族名士來說,這就是極大的侮辱。
以殺伐果敢迅速在遼東站穩,之後趁中原地區董卓亂起,諸侯無暇顧及,公孫度自立為遼東侯、平州牧(他自己新設的州,將幽州大半劃出),繼則東伐高句麗,西擊烏桓,向南取遼東半島,開疆擴土,又招賢納士,設館開學,廣招流民,威行海外,儼然以遼東王自居,偏安一隅,這都是後話了。
後世演義和遊戲中熟悉的人物一個個開始湧現,鄧季此時也只能當故事來聽,自家目前除了走一步看一步還能如何?難道跑渤海去投袁紹?
阿瞞不冒頭,跟隨一切諸侯都有性命之險,對這些事件,鄧季也僅是關注而已,並沒什麼過多想法。
田豐講完《六韜》後,最近已開始講《孫子》,其他夫子倒在講授君子六藝中的「樂」與「數」,只是鄧季對這些沒興趣,只聽田豐的課程,武藝力氣也是勤練不輟。
每日除去習文練武外,就在家中逗弄兩小兒,剩餘時間,心力全花在那西園廄馬產出的二十餘匹小馬駒上。
三十多匹母馬並非能全部受孕,包括踏雪在內,良種小馬駒只得了二十二匹,只是現在還未長成,恐怕伯樂再生也難斷出其中哪匹是千里馬,鄧季只能一視同仁,好生照料。
戰馬飼料分為剁碎稼桿的粗料和豆類和麥麩等拌成的精料兩種,馬的食量很大,餵養普通戰馬,平日用粗料就可,出戰時才改為精料,鄧季對這二十餘匹小馬駒存了厚望,自它們斷奶後便只喂精料,連帶著三十餘匹母馬也得改善生活。
馬十八月就性成熟,壽命在二十到三十年,長的可到三十五歲,這些母馬今年初就已經再次配種,鄧季相信,即便眼前這些小馬駒都不成,只要常此堅持下去,其中一定能產出萬里挑一的良駒來。
除去飼料精挑,好馬還不能完全圈養,秋收過後,涉侯國大多土地都閒置著,鄧季、典韋、郭石等閒時便充當馬倌,吆喝著數十匹大小馬兒到平地裡去奔馳,若不得閒,這任務就交給十五歲的謝允。
戰場廝殺各種情況都會遇到,戰馬還得防受驚,餉食之後,則由常德領一群老翁,圍馬廄敲打鑼鼓,造出各種尖刺聲音來讓馬兒們適應,很是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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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2.鳩殺
清晨,數匹快馬劃破山中寂靜,踩滿地枯草迎滏口陘急馳而來。
初春寒風迎面刮來,仍舊刺骨凍人,騎士們將手臉盡藏在皮革中,只將一雙眼睛留在外面,俱都包裹得嚴實。
釜口陘兩側山壁上,早已多出十餘座箭塔,塔上有眼尖的弓卒看見本來騎士,忙出聲向峽谷中示警,待他們靠近些,又有人高聲喊問道:「來騎何人?」
「軍候親衛隊率馬皮,」馬上一名騎士勒住戰馬,扯下遮臉的皮革,大聲道:「奉命刺探軍情回報,切莫放箭!」
「過來,」箭塔上也已看出來的是自己人,低頭對下面喊道:「開鹿角,架橋,馬隊率回來了!」
一行騎士這才勒馬前行過來,早有輜輔兵在柵欄前的壕溝上架起木板,出來搬開前排鹿角,放其等入內。
待馬皮跨過壕溝,一名年輕輜輔兵牽過他手中戰馬:「馬隊率,軍候在軍營中,已等你多時!」
這少年有幾分面熟,應該是谷中成長起來,今年初才與謝允等一起備選進軍伍來的,只是不知其名,馬奇衝他點點頭,道聲:「謝過!」
柵欄後長長一排營房,這是去年春播後鄧季令精壯為輪駐滏口陘的勇卒與輜輔兵修建的,馬皮讓麾下騎士們去尋地方暖和,他自往中央那最寬大的房舍走去。
在勇卒中馬皮已是老人,只是武藝不強,又沒什麼威望,各屯挑選隊率時都沒要他,鄧季便將他收入親衛隊中,撥些弓卒與刀盾卒出來讓其統領,專責刺探軍情。
推開房門,一股熱氣撲面而來,屋裡人多,不僅鄧季與五位屯長、田麻子在,田疇、常德、伍恭負責谷中事務的三位也一個不差,全圍坐在大火盆邊皺眉議論著什麼,見馬皮進來,便都停下扭頭看他。
「過來暖暖,探得如何?」
鄧季最先開口,馬皮忙往火盆走過去,邊走邊稟道:「麴義領三萬官兵尚在武安,並不見出城!」
聞馬皮話語,屋中人等又全都陷入沉默,納悶得緊。
麴義這廝駐兵武安小縣內已有月餘,離滏口陘不過百十里路,他大軍壓境,既不出戰又不撤離,究竟為的什麼?
最寶貴的農忙時節將近,耗數萬大軍在此,不會就是逼自家緊張,全軍聚於滏口陘不敢輕離?
去歲雖在這裡擊退官兵,可那是因其等舊戰成疲,滏口陘地勢險要,自家給養增援俱都方便,現在雖多了不少工事,可若麴義鐵心要不計傷亡來攻,自家不定還能有這運氣。
田疇等盡在此地,便是要弄清楚今歲春播到底要否如常進行,若滏口陘守不住,涉侯國春播便無多大意義。
眾人皆沉默苦思,馬皮身上也暖和了些,才又道:「按雙戟客屯長所說,我隊下去鄴城附近打探的一伍人馬終於回來,他們倒帶回不少消息!」
「嗯?」鄧季倒忘了得太史慈提醒,還曾令斥候探過鄴城周邊的,只是這月餘注意力全被麴義吸引去,其等又一直未歸,自家倒忘了他們,忙問道:「有何消息?」
馬皮答道:「各種消息不少,最緊要卻是鄴城內還有四萬官兵!」
「還有四萬?」鄧季一聲驚呼:「冀州哪來這許多官兵?」
見眾人都緊張,馬皮忙道:「據傳,酸棗的討董盟軍糧秣全聚在城裡,城外有人曾見官兵押運出城過一次!」
「盟軍糧草?」
車黍剛疑問了一句,田疇最先反應過來,已拍巴掌道:「定是如此!」
鄧季等忙往他看去,田疇呵呵笑道:「討董盟軍駐紮陳留酸棗,以韓馥鄴城為囤糧處,麴義這是奉命防張燕來劫糧,領兵到武安震懾黑山呢!」
眾人聽他一說,這才恍然,馬皮道:「我等一路苦思,也是如此!」
車黍「呸」了一口,大叫道:「這廝防張平難便好生去防,怎選了武安?倒讓老子們月餘不得安寢!」
車黍大嘴巴沒人搭話,常德老頭已站起來道:「麴義大軍既志不在我等,這便安排老弱精壯人等春耕?」
鄧季點點頭,道:「雖可開始春播,滏口陘處也不能少了戒備,前年沒能盡殲我等,難保這位麴將軍不記恨!我留此地,勇卒、輜輔兵亦全數不許撤離,披甲提防,春播事項便交與三位去打理!」
「喏!」
田疇等應允下來,常德老頭性急,已搶先大步出門去了,田疇與伍恭也只得跟上。
等他們出門,車黍又問道:「消息不少,還有何事?」
「鄴城外村寨中都貼著討董檄文,過去打探的伍長趁夜偷來一張,可要看麼?」
冀州野外村寨,大半倒是當初被招安的太行山賊,探子從他們那裡獲取消息並不困難,沒想到居然能有檄文。數十萬大軍討董,這麼熱鬧的事情怎能不關注,賊人們受身份所限,許多消息都不能得知,自然忍不住好奇關注,王曠忙道:「速取來一觀!」
馬皮從懷裡小翼掏出一張疊起、邊角破損的紙張來,王曠接過展開,韓齊、鄧季等都湊過頭去就著他手細看,只見上面寫著:
漢室不幸,皇綱失統,賊臣董卓乘釁縱害,禍加至尊,虐流百姓,大懼淪喪社稷,翦覆四海。兗州刺史岱、豫州刺史?、陳留太守邈、東郡太守瑁、廣陵太守超等,糾合義兵,並赴國難。凡我同盟,齊心戮力,以致臣節,殞首喪元,必無二志。有渝此盟,俾墜其命,無克遺育。皇天后土,祖宗明靈,實皆鑒之!
這裡車黍、田麻子、馬皮三人不識字,見眾人看得入神,車黍免不得吃味又嚷嚷兩聲,韓齊便輕聲念與他聽。
檄文上僅提到劉岱、孔?、張邈等,既沒書寫盟主袁紹之名,也無曹操在,鄧季有些奇怪,又問:「還有消息麼?」
「各村寨中都在談論,盟軍已數戰失利,長沙太守孫堅領豫州各郡官兵自南陽郡魯陽攻雒陽,在梁地為徐榮所敗,穎州太守李曼被生擒;河內太守王匡屯兵河陽津,與雒陽隔河相對,準備渡河攻城,董卓派疑兵前往挑戰,暗中卻令飛熊軍自小平津渡河北上,繞道偷襲,王匡一戰而敗,幾近全軍覆滅!」
車黍大奇:「飛熊軍?」
「嗯,居說所選皆涼州、並州與雒陽衛士精銳,戰力非同小可。」
車黍咧嘴一笑:「不知與我等勇卒相比如何?」
得苦蝤練兵,如今勇卒又比以往不同,隊伍平日整齊肅穆許多,令行禁止,已有軍隊模樣,有這等精銳在,大家信心都足,聽車黍這話,不由齊笑起來。
亂世廝殺,日後說不定就要與這等精銳比較一番呢。
待眾人笑過,馬皮又道:「敗陣的長沙太守上陣不成,誅殺同僚倒是好手,如今鄉野都傳其自長沙北來時,還未與董卓接陣,已誅殺了荊州刺史王睿與南陽太守張咨,假以時日,不定又是個董卓呢!」
還有這事?鄧季倒真不知道,記憶中的孫堅肯定不是如此人物,不過鄉野傳言不可盡信,姑且聽之。
「除這些外,尚有一事不知真假,」馬皮略一沉吟,又道:「村寨中還有人傳說酸棗盟軍打復少帝帝統旗號,為斷盟軍之念,董卓已令李儒將弘農王與何太后毒殺!」
「嘶!」
「不可能!」
「謠言!」
「董卓雖殘暴,不至於此!」
劉辯雖是廢帝,卻是曾做過天子的人物,董卓身為大漢臣子,敢這麼做?眾人七嘴八舌全質疑其事,太史慈更是一直在搖頭:「此乃謠傳,不可信!」
「只怕不假!」遊戲中場景、演義都有提及,在場眾人只有鄧季知曉這是真的。
雖鄧季肯定,但這可是弒君之罪,便是山賊又有幾人敢輕信?
馬皮也拿不定,本也只是當謠言傳的,卻見鄧季篤定,不由又道:「這是我麾下探子聽村寨中孩童傳歌,才知曉的,據說少帝臨死作歌,令唐姬起舞而唱,侍者得聞盡皆落淚,心生不忍,這才暗中傳出的。」
馬皮與到村寨中刺探軍情的伍長都不識字,沒能將少帝臨死所作歌帶回,鄧季、太史慈等也就不得而知,那歌詞是「皇天崩兮后土頹,身為帝兮命夭摧。死生異路兮從此乖,奈何煢獨兮心中哀。」
少帝年幼尚未大婚,身邊女人只得會稽太守唐瑁之女一人為姬,歌畢,少帝又對唐姬道:「卿王者妃,勢不復為吏民妻,幸自愛!從此長辭。」
說完飲盡鴆酒而死,這時候,他還未滿十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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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 09:11 PM
正文 93.槍陣
其實這時候,關東反董盟軍共分為三股,第一股是來自幽、冀的公孫瓚、袁紹、韓馥、王匡等,以河內太守王匡為先鋒;第二股為兗、徐、青三州劉岱、陶謙、曹操、喬瑁、張邈等,屯兵酸棗,進逼牢虎關;第三股為袁術、孫堅等荊、豫諸侯,從南陽攻入河南尹。
當代最大的兩個軍事集團碰撞,數十萬大軍雲集,由不得周邊像鄧季這樣的小魚小蝦不小心翼翼,唯恐波及己身。
鳩殺少帝劉辯與何太后,又分兵擊退王匡與孫堅,可聲勢浩大的關東盟軍卻也令董卓心驚,逐定遷都長安。
十常侍亂後,董卓率軍初進洛陽時,見城中貴族府第連綿,家家殷實富足,金帛財產甚多,已放縱手下士兵擄掠,謂之為「收牢」,對公卿貴戚尚且如此,百姓人等又如何呢?
西涼軍**婦女,劫掠物資,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京中早已是怨聲載道,此時定遷都,又派呂布洗劫皇陵墓和公卿墳塚,收刮珍寶;收諸富室,以罪惡沒入其財物,無辜而死者不可勝計;並脅裹百姓小民數十萬一起西遷,以充長安戶,河南尹之前還有人口近百萬,此時受董卓逼迫西遷,北避河內、河東,南逃南陽者亦不少,雒陽周邊二百里內再無一點人煙。
脅裹這麼多人口西遷長安,士卒可不能全數看管過來,為防官員百姓再逃回雒陽,董卓又一把火將洛陽宮殿、宗廟、府庫並百里內民家燒得一乾二淨。
整座城市在火焰中呻吟,無辜升斗小民血淚斑斑,怨氣沖天,只化為一首「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咒其早死。
畜牲董卓做下如此暴行,並非便將河南尹送與關東盟軍,其之下將領排位,在前的為牛輔、董越、段煨、胡軫、徐榮五個中郎將,再下是李?、郭汜、樊稠、張濟、李蒙等校尉,此時便留諸將分守各縣,又用朝廷中除皇甫嵩外的另一名將朱雋守雒陽。
在今天看來,對比董卓,討董聯軍才更像一場鬧劇,董卓懼怕他們的龐大兵力,可孫堅新敗無力,袁紹為首的聯軍更害怕西涼軍的戰力,又各存私心都不肯上前,雒陽被焚、董卓西退,除代理奮武將軍的曹操外,此時竟無人敢出擊。
各路諸侯帶來都是州郡官兵,曹操卻還無地盤,連奮武將軍之職都是自封,麾下為曹、夏侯等大家望族部曲拼湊而成,人馬並不多,甲冑也不齊,至滎陽,被徐榮所敗。
曹操兵敗時,鄴城內糧草漸盡,不用再防備黑山賊,麴義也終於有所動作,鄧季等所料不差,其對滅殺自家部曲的這股山賊念念不忘,領大軍再撲滏口陘。
得馬皮等探馬稟告官兵大軍撲來,鄧季第一時間便派人抄小路往北去尋張平難求救。
數倍於己的官兵大軍逗留武安,滏口陘壓力自然大,鄧季、苦蝤等將領少不得每日思考各種變故及應對,自家獨木難支,張燕前次吃了大虧,想來也願意報仇的,若鄧季等能在滏口陘頂住麴義攻勢,其領軍從後襲殺,前後夾擊,定可破麴義雪仇。
這種結果當然是最好的,前提是自家能在援兵來前守住滏口陘。
官兵壓來,田疇、鄧仲又很快自涉侯國領兩千精壯來援,鄧季心中略安。
麴義這次領軍再到滏口陘外,並沒急著攻擊,卻派人先在谷口兩三里外慢吞吞紮營。
「軍候,我等夜裡也去襲他們!」
上次遭官兵夜襲,田麻子可是念念不忘,見此便忍不住先提議出來。
「我等只有滏口陘一個出口,」不等鄧季搭話,太史慈接道:「麴義定會使人晝夜盯住,還未出谷其等便已知,如何夜襲?」
但凡名將,總不會讓人輕易襲擊得逞,自家被堵在滏口陘中,鄧季也知曉夜襲定然不成,盯著谷外紮營官兵仔細看了好一會,才道:「麴義不急不緩,對咱們滏口陘勢在必得啊!」
難得開口的苦蝤應道:「其欲不戰而屈人之兵!」
麴義做出這種姿態,分明就是在製造一種穩操勝券的氣勢來壓山賊,不過鄧季本就要等張燕援兵,倒巴不得他們拖延下去。
只是再慢也總有個限度,次日,埋鍋造飯之後,麴義開始準備攻谷。
精壯等早已在柵欄前挖出寬丈許深一丈的壕溝,有修建了許多箭塔,可麴義這次功夫也做得足,在當前排出五千餘槍兵方陣後,又推了兩架小投石機出來。
看到這東西,鄧季周圍許多人都變了臉色。
若被其等緩緩靠近,將石塊砸進狹小的峽谷內,己方傷亡之大可以想像得到。
「勇卒、輜輔兵上馬!二兄與田子泰領精壯守谷!」
鄧季一聲令下,兩千餘卒兵忙去找自己戰馬,整隊聽命。
「小四,投石車前方是槍陣!」
鄧仲忙出聲提醒,入谷這許久,他也已略瞭解些戰陣常識,知曉衝鋒騎兵最怕拒馬槍,這槍陣分明就是麴義擺出來防備其等精銳騎兵衝擊投石車的,若真撞上去,自家好不容易攢起的精銳損失慘重。
鄧季往苦蝤看過一眼,笑應道:「二兄不必憂心,我等自有破陣之法!」
「出!」
有精壯拖厚木板架在壕溝上,又搬開鹿角,鄧季一聲輕喝,雙戟客、苦蝤兩屯戟卒打頭,伍寧、懶顧兩名親衛隊率領弓卒在後,鐵騎便轟轟衝出去。
官兵那方,也早已看到這邊動靜,俱都列陣相迎。
山賊騎兵排成四列縱隊,依次出谷,並不變隊,放開馬速便迎官兵槍陣左角衝去。
戰馬飛馳,兩下相距本就不過一箭之地,很快便已靠近。
「搭弓!」
「射!」
槍陣之後麴義還擺有兩千弓手,待山賊騎隊衝入射程,立刻便將箭支射了出來。
騎士們紛紛低頭護住面部,又有意將武器遮在馬眼前,箭雨對重甲的傷害便微乎其微,只能擊打出一陣「叮叮」聲。
鄧疙瘩的重騎人馬又多了,只不知戰力是否還與之前一般,他真捨得拿來撞槍陣?麴義腦中念頭才一閃而過,嘴裡已下令:「輕騎出,抄其後路!」
待第二波箭雨射出時,山賊騎隊離自家已不足二十步,領槍兵陣的官兵校尉厲聲喝道:「拒馬槍!」
軍令被一層層喊叫開,前三排官兵長槍全斜抬而起,整個槍兵大陣看上去便如一個張開全身尖刺的刺蝟。
「轉向!」
苦蝤卻一聲高喝,由最前列的勇卒輕帶馬頭斜轉,騎隊插著官兵槍陣馳過。
「弓卒離隊!」
後列,懶顧、伍寧也同時一聲大喊,領勇卒、輜輔兵中四百餘弓卒脫離騎隊,在二十步外貼槍陣正面馳過。
山賊不傻!麴義臉色立即就變了,他們不撞陣,定有所圖!
「擲戟!」
山賊中發出一聲高喊,霎時,漫天手戟如同飛蝗般撲入輕甲擁擠的槍兵陣中。
這是苦蝤見典韋、太史慈、鄧季三人精準的暗器手法後讓卒兵們練習的,如今勇卒、輜輔兵每匹戰馬上都掛著四支小戟,乃是近戰利器。
練習時間過短,大多數人準頭都還不甚好,可槍陣中官兵擁擠,鐵騎又與之近在咫尺,有無準頭本就沒什麼區別。
第一波兩千多支小戟陸續擲出,飛入槍陣中,頓時惹起一片慘叫,官兵死傷不下八百,迎鐵騎這面如同割稻草般倒下大片。
麴義臉色已經鐵青,這時,懶顧亦叫到:「散射!」
正面,一排箭雨也飛入官兵群中去。
自家卒兵人口增加,因札甲、馬甲不足,弓卒們只能讓出原來的重甲,全變為輕騎,行動卻更加靈活起來,騎射乃是必修課。
四百弓騎各自散亂射擊,繞陣奔馳一圈下來,又帶走性命無數。
兩下出手幾次,槍兵大陣瞬間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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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 09:12 PM
正文 94.夾攻
這時候,重甲騎兵隊才齊折身往陣中撲進去。
鄧季親衛屯現今五名隊率,馬皮專責斥候,懶顧、伍寧領弓卒出擊,身邊還剩典韋與郭石兩個帶戟卒。
謝允被分在郭石麾下,乃是第一次經陣仗,隨隊殺入人群中,手揮長戟刺出,已扎入一名官兵胸膛中,戟柄上傳來尖刺入肉的感覺明顯與以往刺樹不一般,當帶起一蓬血雨拔出時,那官兵便捂著胸口倒下,卻並不斷氣,尚在地上不停蹬腿,嘴裡嗬嗬出聲。
苦練幾年的長戟還真是犀利,剛才丟出小戟沒看清有未刺到人,這是第一次近距離殺人,謝允感覺有些怪異。
「為何發呆?速走!」
懶顧至今無子嗣,將謝允看做自家兒子一般的,請托過郭石,以前又廝混得熟,郭石自然關照許多,見他發呆,忙吆喝了一聲。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莫怪!」
再看一眼地下還掙扎著的官兵,嘀咕一聲,謝允忙打馬跟上。
官兵們槍陣失效,那裡還擋得住這些精銳重甲騎,直被其等一路衝殺到投石車旁,見鐵騎殺來,負責操縱投石車的兵卒匠人們俱都嚇得四散轟逃,麴義急調步卒來援,也抵不得甚事,被鄧季等一陣衝突斬殺抵住。
車黍屯力卒躍下馬,雙鐵戟一陣亂砍,直將兩架投石車砍得支離破碎。
「撤!」
目的達到,鄧季可不想放棄地利與麴義硬拚,吼過一聲,他身邊便有人取下牛角號,仰天「嗚嗚」吹響,聽到號聲,各部俱都打馬而回。
鄧疙瘩部山賊重甲騎戰力不減,在廝殺中如臂指使,比其前翻還整齊許多,更難對付,自家數千輕騎鐵定敵不過,湊上去只是送死,麴義亦敲響銅鑼,鳴金召回其等。
槍陣被屠殺大半,輕騎又不敢擋路,放山賊騎隊揚長而去,數萬官兵盡皆沮喪,滏口陘裡鄧仲等則早歡聲大作。
第一陣折去官兵銳氣,此後,麴義似乎也開始有所顧忌,只是圍而不攻,兩下暫得安寧些。
再數日後,往尋張燕的使者才翻山路歸來,交上塊木簡,鄧季瞄過一眼,將其遞給身邊諸將傳閱。
「張平難如何答覆?」不識字很無辜,車黍忙又張嘴發問。
此時雖在營房中並無他人在,韓齊還是小聲道:「五日後夜裡,張平難三更襲官兵,約我等若聽外間廝殺聲起,一起殺出!」
「好!」田麻子拍手大喜道:「定要報前翻一箭之仇!」
也要夜襲回報麴義麼?鄧季皺眉一陣,問道:「既如此,我等今夜起便使人嘈雜鼓動,詐作外出夜襲,擾他不得安寧,如何?」
「好計!」太史慈第一個反應過來,出聲讚道:「此詭道也,五日後彼必不防其後!」
諸將也俱都讚好,這倒不是鄧季機靈想出,他不過記起演義裡有節孔明與阿瞞對敵,靠類似計謀大敗曹軍罷了。
於是,谷中當夜便安排人手假意出谷,前後幾次如此,果然擾得官兵不能安枕,麴義也惱。
第二夜又如此,還得防鄧季等真個突出來夜襲,麴義只得在營寨前安排數千人馬值夜,餘者自顧入夢去。
第三日白晝,麴義卻一反常態,突揮軍來攻,陸續填入數千人馬死命攻打,鄧季也只道其不堪夜擾,惱怒來攻,並未放在心上,指揮人等頂住。
誰知到黃昏時,這廂廝殺剛退,涉侯國快馬來報,趁後方空虛,上黨眭固領數千官兵來攻,報信者來時已殺到老巢谷口前了。
自家正欲兩日後與張平難前後夾擊麴義,卻不料竟反被官兵前後夾擊,突聞這噩耗,眾人俱都呆住了。
涉侯國是己等老巢,家人老小、輜重牲畜焉能有失,車黍、鄧仲已大叫道:「軍候(小四),速回谷救援!」
滏口陘這裡怎能撤去?若被冀州官兵湧入,自家那小山谷同樣別想守住!
可是不救的話,焦沁、伍窕、兩個才會呀呀發語的兒子、田豐等又該如何?
鄧季覺得嘴皮發乾,頭上已是大汗淋漓,來回踱步,卻只是拿不定注意,車黍大急,還想再叫,苦蝤突怒喝道:「住嘴!」
平日想聽苦蝤說話很難,不過得其操練數月,車黍也服其能死死閉口忍住,聽他繼續道:「眭固與麴義,哪家難敵?」
太史慈亦道:「不錯,眭固不過疥癬之疾,便被他攻破後方也傷不得根本,可遣偏師拒之;麴義卻如泰山壓頂,不可放入!」
「何人可往敵眭固?」這時候,鄧季亦知不能因家中老小亂了分寸,若滏口陘崩潰,對生存在涉侯國土地上的人來說才真是滅頂之災,自家不能離了此地,強忍住掛心,咬著牙問道:「誰去?」
太史慈、苦蝤齊聲道:「我去!」
「雙戟客去!」名人效應在,鄧季馬上拿定主意,大聲道:「再帶上車黍、王曠兩屯,田麻子調三百輜輔兵與他們,務要保涉侯國安穩!」
「喏!」
此地不容有失,協守的精壯一個也未派去,就只得太史慈領六百騎回救。
聽聞眭固再次入犯家中,勇卒、輜輔兵俱都大震,人心惶惶,好在麴義此時暫止住攻勢,鄧季又將其餘田疇等分派出去安撫人心。
得了軍令,太史慈等忙召集人馬西向,疾奔回援涉侯國。
麴義亦知滏口陘地勢險要,強攻的話傷亡定然不小,這些官兵如今都屬冀州刺史韓馥,若自家將其折損得狠了,定要遭其罰,只能智取,他想的和鄧季等一樣,也是要前後夾擊。
鄴城盟軍糧草已盡,太行中有「黑山百部,疙瘩最富」傳言,周邊官府亦都有所耳聞,想來不假,若能奪其輜重獻上,自家便是大功一件,由不得麴義不心動。
張燕兵敗後,井陘處麴義還派有官兵駐守,此時派輕騎繞路到上黨,以戰後兩家平分谷中糧秣人口說動張楊來齊攻。
兩家平分自無一人獨佔的好,這不過是預防萬一的手段,來前,麴義還預備下兩台投石車,又比約定提前數日來攻,想著若靠投石車拿下滏口陘,便獨吞鄧疙瘩之物,若不利再靠上黨之力,以至有先前諸事。
前次趁鄧疙瘩領精銳外出,眭固叛黑山,突揮師攻伐其部,鄧疙瘩受重創,眭固也僅剩兩百騎得脫逃,兩敗俱傷,雙方已是結下死仇。
只得兩百騎落魄到上黨與統大軍去投所得待遇自不一樣,之後,張楊對他一直不怎麼重視,眭固更將使自己落魄的鄧季部恨得入骨,麴義派使者前來,他自然要極力促成,並自求領軍。
如今天下各路諸侯討伐董卓,張楊也是其中一路,只是出工不出力的諸侯多了去,也不防再添他一家,除派部將占幾處隘口外,郡中大軍一直都按兵不動。並州匈奴、白波勢大,若能打通滏口陘要道,日後有難也能多處求援兵去,麴義相邀,眭固力促,他便順水推舟應諾下來,當下約定攻伐時日,待到昨日期到,派出五千郡縣兵,由眭固統領去襲那太行最富的鄧疙瘩。
眭固得統大軍,出上黨治所長子,在壺關歇過一夜,天明時才入涉侯國,一路殺進去,滿心都是得一雪前恥的快慰,斬殺老弱小半日下來,隊伍才慢慢被滯住,不過這時,數千官兵已離鄧季老巢山谷不遠了。
麴義大軍逼迫下,涉侯國中眾人注意力全都在東面,哪防西面再來舊敵?便是田豐尚未經歷過軍事,也沒想到眭固此時會來。
涉侯國再次被眭固殺了個措手不及,近三千老弱被斬殺,直到山谷外房舍前才堪堪抵住。
鄧疙瘩小兒十四歲便由屯長一躍為渠帥,在常德、田麻子這等老蛾賊眼中,不過是時運罷了,但對無數年紀比他小的男孩們來說,這位威風凜凜、家中已有兩名美人的疙瘩大哥就是自家的偶像,不知不覺中都在模仿他的行為。
為在亂世中存活下來,鄧季十二歲起每日堅持勤練武藝,打熬力氣,這種艱苦必須有大毅力持之以恆才行,鄧季也是因來自後世的靈魂,實際年齡要更成熟才得堅持下來,普通孩子很難做到,但當模仿偶像成為一種潮流後,涉侯國的孩子們大多堅持了下來。
男孩本就好動,鄧季設定勇卒、輜輔兵待遇高出老弱許多,這種模仿更加火熱,學疙瘩大哥、將來當名勇卒就是涉侯國絕大多數孩子的夢想,怕吃苦不習武的都要被同伴們恥笑了。
於是,跟隨鄧季練武的孩子,從最開始的謝允發展到馬皮、魯醫匠家幾個孩子,再到後來場地施展不開,不得不分數片練習,規模在不斷擴大。
大多數人只要專注、勤奮,多數事情都能做得很好,鄧季十四歲時,才練過兩年槍術,資歷又不是絕佳,若時光倒退回去,將十四歲的他同如今涉侯國土地上的同齡少年們比較,也不過是數百人中武藝極普通的一個,許多孩子都已達到入勇卒的條件,只可惜鄧季有規定,十六歲以下不得入才止住。
眭固大軍殺入時,亦有人四處示警,只是湧來的精壯們敵不過,不得不往山谷處撤離,反倒是大大小小的孩子抄起平日習練用的長戟,還快就成了抵擋官兵的主力。
領五千軍的眭固居然只與千餘少年少個平手,待到雙方僵持住,田豐、伍恭、常德才想到要派人往滏口陘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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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 09:19 PM
正文 95.雪恥
太史慈領勇卒們趕到谷外時,天已盡黑,眼前一幕卻都有些不可置信。
谷外到處是屍體,常德、伍恭正招呼精壯們搬運,李當之領女弟子們救治傷者,谷口處,兩三千大小少年孩童持器械正嬉笑打鬧得不亦樂乎,眭固所領官兵一個也不見。
眭固軍撤了?
仔細問過伍恭,太史慈才得知待精壯們不敵時,少年們聞訊紛紛趕來支援,十四五歲的半大孩子衝殺在前,更小些的也偷偷抄武器隨在後面撿便宜,數千少年越戰越勇,得他們鼓舞帶動,不少老弱婦人們也衝了上去,到最後,谷口竟聚起萬餘人抵禦,眭固眼見不妙,領不足三千殘餘退往壺關去了。
自家等這次居然能擊敗官兵,做主力的半大孩子們早興奮得不知南北,先前還為死難者悲傷,到底少年心性,沒多久便相互嘰嘰喳喳討論起來,誰還顧去追擊逃兵,倒讓眭固又安然逃脫了。
太行群山中的涉侯國,東面只得滏口陘一條道路通往外間,西邊卻有潞縣、壺關等通道,其中又以壺關最為險要,因其北有百谷山,南有雙龍山,兩山夾峙,中間空斷,山形似壺,在壺口處設有壺口關,故此得名,上黨郡也駐有官兵防禦。
谷中再次吃虧,眭固軍雖逃往壺關,然恐其再殺回,伍恭已派人去盯防。
老巢被眭固第二次襲殺,同樣措手不及,鄧季本不該犯此錯誤,可眭固投靠官兵,在上黨太守張楊處不得重用的消息早傳回山谷中,之前黑山群賊阻斷太行交通,冀州與並州兩地官府很難互通消息,更別說會聯手,這是一種慣性思維,田豐雖智計超群,但不可能做到真正的算無遺策,又還沒經歷過軍事,還只是紙上談兵的多,忘記張燕丟井陘後,官兵已可從此道溝通。
遭眭固屠殺,戰谷中老弱折去四千餘,也有兩百餘少年送命,最小的才得九歲,谷中哀哭者甚多,場面悲慘,只是當前滏口陘更為關鍵,太史慈留王曠屯在谷內協助防守,自家又與車黍星夜回轉。
今日是與張楊約定夾攻鄧季之時,麴義自然不放鬆,太史慈等引兵去不久,官兵又再猛攻,這次峽谷中抵抗弱了一些,麴義立即知曉上黨已發難,更攻得急。
自勇卒以下,鄧季麾下人人掛念谷中家小,士氣大受影響,再遭官兵猛擊,滏口陘一時險象橫生,幾次差點被突破,好在得知谷中消息時已近黃昏,沒多久天色便暗,直到黑盡,官兵才退去。
待太史慈等又歸來,傳語眭固退去,卒兵精壯們才得稍安。
次日,麴義又再揮師撲來,只是滏口陘山賊們又穩住陣腳,令他半日無功。
麴義心中疑惑不定,難不成上黨軍失利了?否則山賊們就算不四散而逃,也得棄了這峽谷去回援才是,可隔著太行群山,涉侯國內的事情他一時間又如何能清楚。
若上黨軍偷襲得手,滏口陘不攻自破,如今這模樣想必未能成,麴義不想過多傷亡,攻勢也就緩了下來,只派人遠遠盯著峽谷中動靜。
麴義正自困惑,不料再過一日,張燕大軍夜裡突然來襲,數萬火把照亮天邊,營寨中驚亂四起,鄧季又從谷口引軍殺出,兩下夾擊,官兵立時大敗,一夜被斬殺、降者過半,還有無數逃散而去,麴義一路收攏敗兵,逃回鄴城時,也只得八千餘人。
鄴城中還有討董聯軍的四萬人馬,張燕與鄧季也不敢逼太近,追殺一陣,引軍自回。
黑山賊終於大勝麴義一場,張燕一雪前恥,又得官兵無數甲冑器械,降卒可補充精壯,自然興奮莫名。
清點之後,杜長回報各部共俘獲官兵近萬,這次鄧疙瘩功不可沒,張燕與餘毒、劉石、於羝根等正商討,當讓其先挑降俘、兵甲、馬匹才是,親兵稟告,鄧季求見。
忙讓杜長將他請進來,張燕大笑:「疙瘩,器械、降俘我定讓你先挑,不必如此迫不及待!」
見他與諸渠帥們都容光煥發,心情甚好,鄧季忙施禮辭道:「好叫將軍得知,疙瘩此來,便是要請將軍做主,將官兵降俘、器械分與別部,別留與我呢!」
還有賊部嫌人馬過多的?餘毒忍不住插嘴問道:「這是何故?」
張燕皺眉,也問:「莫非丈你部精銳,便看不上這等官兵?」
「將軍誤會!」鄧季忙搖頭否認,解釋道:「疙瘩不要降卒,另願奉上糧秣萬石,只想以此為資,請將軍率大軍在我滏口陘前駐紮一月,防麴義官兵再來!」
眭固來抄鄧季後路,張燕等尚不得而知,聽他這麼說,立時便都疑惑起來:「咦?」
鄧季少不得將眭固再次來擾的事情說了,最後道:「屠我谷中老弱之仇不可不報,鄧季亦不能由這眭固屢在後為患!」
眭固在黑山中做慣好人,餘毒、劉石等渠帥俱與其交好,聽鄧季這話,心中都不由有些異樣,旁邊有個名陶升的小渠帥曾受其大恩,出聲勸道:「眭固將軍雖投官,與我等黑山原是舊日同伴,小鄧將軍何苦與他兵戎相見?」
鄧季冷笑兩聲,轉看向他:「鄧季倒想顧念舊情,只是家中數千老弱冤魂不散呢!」
鄧疙瘩年紀雖小,如今卻兵強馬壯,戰績驕人,張燕都得另眼相待,陶升不過是股小賊渠帥,不敢與他對頂,只是諾諾道:「不過折數千老弱,何必……」
「夠了!」張燕插言打斷陶升,正色道:「眭白兔先不念舊情,壞我黑山之規,別說疙瘩如此,若得機,便是我亦要去討他!」
黑山大當家發話,陶升更不敢對頂,只得怏怏而退,張燕又道:「此事可行,你只管去,諸部若不願可自歸家去,我獨留此地可也,莫說一月,便耗時再長些,也定替你部防住麴義,待你歸再回奪井陘!」
鄧季大喜,衝他深深一鞠:「如此,疙瘩將涉侯國家中老弱盡托於將軍!」
「必不相負!」
與張燕說定,就其它話題又談論一陣,鄧季等渠帥才告辭離去。
待他們出中軍帳去,張燕麾下將領郭大賢開口道:「前拒麴義大兵,後尚能平眭白兔之擾,鄧疙瘩小兒所部戰力之強,實乃黑山翹楚,為將軍計……」
聽聞這話,杜長、孫輕大員大將立即對他怒目而視,後面便再說不下去。
「不必多言!」張燕能得諸部擁戴,除人馬強盛外,容人之量也是有的:「吾等黑山,患只當在官兵而非其內,張燕不肖作此吞併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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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燕應允替自己防住麴義,鄧季便將滏口陘兵馬全數撤回家去。
田疇、車黍、韓齊、郭石等在谷中俱都有家眷子女,雖早得太史慈探知無恙,卻也免不了牽掛,一回涉侯國,便各自歸家去。
鄧季常在家中處理事項,家中人來人往,原先的屋子早顯得小了,伍焦二婦產子時,更是不堪再用,已在谷中重覓地建起座院落,不在舊址住了。
伍窕年初又再次有孕,官兵殺到谷外時,與焦沁俱都受了驚嚇,鄧季歸家,少不得安撫她們一番,並將兩日後會往壺關尋眭固晦氣的話說了。
兩個孩兒,鄧涉已能開口叫人,鄧漳則還只呀呀囈語,鄧季數月未歸,兩子卻都已認生,忙輪流抱著逗弄一番。
小別勝新婚,大婦伍氏有孕在身,不能助陣,只得由焦姬獨自迎戰,鄧季如今已十八歲,身高八尺有餘,力氣又大,數月未沾女色下來,龍精虎猛得狠,當夜梅開三度,直將焦沁搞得身體都快散架,胯骨酸痛,軟語求饒不已。
待男人盡興,焦姬身子已如爛泥般,任那魔掌在嬌軀上巡遊,趴在他胸口,膩聲道:「壺關地勢極險,將軍若硬取,勇卒傷亡必定大呢!」
鄧季微微一怔,伍焦二婦甚少插言谷中事物,她這次為何提起?
半晌才記起焦沁好像便是壺關人,對那地形自然熟悉,只是從跟隨自己之後,她從未提過娘家事。
壺關之險鄧季亦有所耳聞,不過若她娘家便在壺關縣城中,能說動為自家內應的話,這次便要省力不小,不由發問道:「焦氏一族在壺關如何?家中你可還有至親在?」
從賊已近四年,焦沁面上一黯,幽歎道:「焦氏不過小族,族人田地多在城外,我幼年喪父,四年前阿母還在,家中還有兩位兄長,長兄與我異母,名觸,為壺關縣門下游繳,二兄則與我同母,名統,為鄉中薔夫(注)!」
「你大兄既在縣內為吏,應有部曲僕從等跟隨,以你人情,可能說動他為我內應?」
「族中乃是叔父做族長,兩位兄長尚做不得主哩!」焦沁扭扭身子,又道:「二兄向來對我好,求他不難;大兄麼,卻難說呢!」
註:門下游繳,與門下賊曹一樣,都是主兵衛的官吏;薔夫,掌一鄉行政,兼收賦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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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 09:25 PM
正文 96.商隊
壺口關地勢險要,乃是太行中戰略要地,縣城常駐有兩千邊軍,待眭固引殘軍逃到此地,合兵一起,官兵已有五千餘。
鄧季兵馬其實不多,只是俱都精銳,眭固連敗兩次,都還沒能與其正面交手過,心裡不免揣揣,待山賊軍到壺關下時,忙派信使飛報張楊求援。
為攻下壺關,除勇卒、輜輔兵外,鄧季還將谷中精壯盡數帶來,共七千人馬,攻城的話死傷慘重,鄧季捨不得將兵力耗進去,特別是在城中還有可能生出內應的情況下。
因此,他學麴義用兵,讓精壯們不慌不忙在城外安營紮寨,一面想法聯絡城中焦觸。
出征前,焦沁曾將家中兄妹幼時瑣事說與鄧季知曉,此時讓隨軍的田疇將其中故事書寫在布帛上,只隱去人名,落款一個「沁」字,綁箭支射入城中去。
連射數十封這等隱晦書信入內,雖不知效果如何,不過能亂官兵軍心也是好的。
只是兩日後,城牆上「眭」字旗已移到旁側,中央換上「張」字旗,卻是上黨太守張楊親引軍來援。
丁原領呂布南去後,並州一地又多落入匈奴手中,太原大半縣城被黑山群賊攻佔,如今還打著大漢旗幟的所剩也就上黨郡,各地殘餘邊軍紛紛湧入,竟讓上黨官兵多達兩萬四千餘。
為防匈奴再進,張楊又將兵馬分防各縣,郡所長子城內留萬人,這次讓眭固帶走五千襲殺鄧疙瘩,聞得他竟然戰敗,壺關有險,忙領三千邊軍精銳來救。
五千官兵居然被山賊老弱殺敗,張楊對眭白兔自然絕沒什麼好臉色,待到了壺關,將他狠狠斥責一番,若不是還要留他做那千里馬骨,引黑山賊們再來降,這位上黨太守都想將其斬殺了。
張楊領軍來援,鄧季估計焦觸即便知曉城牆外的山賊與自家妹子有關,也是不敢做內應的了,想要攻下壺關可不容易。
好不容易才說動張燕替自家看住後路,這便偃旗息鼓歸去不免可惜,日後也再難遇這般機會,鄧季與諸將只得每日在營帳中苦思破敵之計。
最後還是田疇得計,密說與鄧季,讓他頓時眼前一亮,與諸將合議,亦都拍手稱善。
之後,一騎離營飛報涉侯國,次日,谷中便有數千老弱牽牛馬等輜重來,夜盡時方歸去,接著,山賊們開始在壺關城外造鹿角、壕溝防官兵出城突襲,同時派精壯四周伐木造各種攻城器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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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守親自外出拒敵,長子城中自然四門緊閉,嚴加防範。
午後日頭正毒,一點能讓人涼爽的風也沒有,南門城牆上,官兵們打著呵欠,無精打采地看著城外風景。
匈奴來自西北,從南門出去是通往河內郡的道路,最近也沒聽西涼軍有什麼動作,長子四門中,就數他們這裡最悠閒。
屯長還貓在城下歇涼,覺得自己正遭著罪的一名歪嘴官兵咧咧嘴,問身旁同伴道:「昨日右乙屯的李瓢兒又挨了揍,我去看過,眼圈還青著哩,鼻樑也塌了,他們屯長竟然不敢吱聲,這等邊軍乃是逃難來奔的,在城中為何還這等跋扈?」
「架不住人家本事大,太守大人器重呀!賞錢糧米也是先顧著他們,咱們多久沒得賞物了?」對城中那些邊軍,他這同伴也是深恨:「城中如今只得兩千人馬,近半邊軍,別說李瓢兒他們屯長,便是軍候大人,對他等也得敬著,誰肯替李瓢兒出頭?」
若真個與邊軍起了衝突,等偏心的太守大人回來,多半不會輕饒自己這等本地郡兵,飽受欺負的兩名官兵只得齊歎了口氣。
他們還想再說些什麼,突聽城牆上有人在大聲喧嘩,城下的歇涼的屯長吃了一驚,也忙跑出來,兩名交談中的官兵忙往前方看去,卻見視線盡頭處,一條細細的黑線正在緩慢靠近。
「那是什麼?」
官兵們俱都緊張起來,仔細看時,已能模糊得見,那是一支足有四五百馬匹的隊伍。
西涼軍現在只能自保,這方向通河內,幾乎不可能來敵,但長子城中如今才兩千人馬,大半駐紮在其餘三面城牆上,剩下的在城內等著換防,這方只得他們屯人馬,亂世中萬事皆有可能,若是有敵來襲,沒人信就憑自家這不足百人的一屯人馬能守住這面城牆。
「商隊!」
屯長還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向城中示警,遠處隊伍又近了一些,麾下有眼尖的已看清喊了出來。
這支隊伍馬匹雖多,人數卻少,才四五十人,應該是商隊。
屯長鬆了口氣,並州大半失陷於匈奴,所產湖鹽更是早就斷了,倒是常有膽大的商隊冒險過來販鹽。
待那支隊伍再靠近些,屯長自己都已看清,每匹馬上都還馱著貨包,果然是商隊無疑了,至於隊伍中人等手拿著的明晃晃鋼刀,如今哪支商隊出門敢不備器械的?
商隊走得很慢,直半個多時辰後,城牆上官兵都等得有些不耐煩,才靠近到城門外。
打頭的商賈年近半百,穿著甚是富貴,見長子城門緊閉,出列開口大喊道:「諸位軍士辛苦,煩請開城門行個方便,小老兒必有重謝!」
這老頭一口兗州話,也正是慣來的行商角色。
按慣例,商隊入城,必得給守門軍士好處,雖有些可惜,但如今城中萬事小心,沒軍令屯長可不會放他們進來,得他示意,有親衛對下面喊道:「有軍令,長子近日不得開城門,你等行商去別縣!」
商賈之流能有什麼地位?聽到軍令兩字,老頭兒只能忙不迭點頭,諾諾稱是,領隊折身而去。
商隊轉向,行商的夥計中卻有些毛手毛腳的新手,牲口也看顧不好,便在這時,一匹馱貨瘦馬不知何故突然受驚,竟扯斷韁繩離隊而去,引商隊眾人吆喝不已。
隊伍後列一名少年揚鞭躍馬飛出,不多時便追過驚馬,彎腰將韁繩扯到手中,用力拉扯,終將驚馬止住。
「少年好騎術、好氣力!只是投身商賈之流,卻是可惜了些!」
城牆上屯長是個識貨的,忍不住在心中讚了句,只是那匹驚馬背上所馱貨物已全跌落下來,老商人不由得惱怒,轉頭喝罵幾聲,隊中又有幾名少年夥計忙跑上前去拾撿打包。
「屯長,是綢緞!」
包裹著貨物的皮革已掉落,不用身旁軍士提醒,屯長也已見到,那並非鹽包,而是滑亮的匹匹綢絹。
老行商在等毛頭夥計們將驚馬的貨物從新包紮好,其餘人們卻已在吆喝牲畜準備離去,城牆上官兵俱喧嘩起來,不住叫停。
這商隊竟不是過來販鹽的,可有些少見。
只是自打邊軍湧入後,他們這些郡縣兵再沒得太守打賞過,看到這麼多綢緞,別說軍士們眼紅,就是屯長也心熱起來。
老子要能拿兩丈綢緞回去,家裡婦人還能不快意?
至於軍令,去他的,這邊全是自己人,咱偷偷放他們進去,都沒人能知曉!
「那老貨,放你進城!老子們要你五匹馬上的貨物!」
「哎呀!這可不成,」老商賈本已準備要走,聽城牆上喊話,不由又駐足,他是精明角色,不肯吃這虧:「小老兒小本買賣,得利本就不多,將軍要的多了……」
城牆上屯長也知曉自家要得多了些,不過他並不想改口:「你這老貨,若咱們是董相國麾下西涼兵,早出來將你搶個精光,還由得你嫌棄?要入城就這麼多!」
城牆上軍士們配合自家屯長,一起喧鼓起來,老行商有些猶豫不定,他隊伍中卻有人咋呼勸道:「王老大,再往他縣也不定能入城呢,便依將軍們……」
這支商隊,自然是鄧季等出潞縣,繞往南方令人假扮的。
商隊中一般不用長武器,假扮的隊伍便由王曠帶隊,此時出聲的是霍刀兒。
霍刀兒愛咋呼,出來前王曠已下令過不許他說話,這時卻還是忍不住多嘴了。
「閉嘴!」
不等王曠回頭瞪來,他身後已有人冷冷喝道。
出言語喝止的是曾與他們一同遊俠兗州的同伴,名叫艾蘭,使得一手好劍,他學不了刀盾,只暫混在王曠屯下。
霍刀兒有些怵他,又怕王曠怪罪,果然閉嘴不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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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 09:25 PM
正文 97.賊人面目
彷彿真是被霍刀兒一句說中,王曠假扮的商賈回頭瞪他一眼,咬牙下定決心,同意花這代價入城。
典韋就在王曠身後不遠,一雙鐵戟藏在貨包之下,做好詐術不成或萬一被官兵識破強行攻城的準備,他相貌獨特,怕引起官兵注意,不敢開口說話。
自家隊率又被只會用劍的艾蘭吃得死死的,方才出列追驚馬那少年不由莞爾一笑,不過他也怕霍刀兒再多嘴壞事,忙上前一步,做出與他交談的模樣,分散其注意力。
少年名叫夏侯盛,字文齊,與謝允同歲,且一樣是雍丘民出身,今年入勇卒前才請田疇取的字,只是不喜用長戟,倒偏愛刀,入了刀盾卒,編在王曠屯,霍刀兒便是他隊率。
城上的官兵們正盤算著一會如何分配到手的貨物,對城牆下這支商隊的夥計們倒沒多關注,縣官不如現管,令城上放下吊橋來,怕商人弄假動手腳,屯長親自領七八人下去開城門。
商隊魚貫而入,王曠、典韋、艾蘭等陪那屯長走在前列,霍刀兒與夏侯盛則擔心牲口掉到壕溝中去,留在吊橋上招呼。
這邊成功詐開城門,數里外鄧季便領兩千餘騎從藏身處衝了出來。
從城門洞中走出,身邊這老行商面色還陰沉著,應該在肉疼他那五匹馬背上的貨物,屯長也不以為意,只是沒多久,城牆上便有人驚呼起來。
「何事驚慌?」心裡一緊,屯長轉身仰頭,大聲發問。
「屯長,有大隊騎兵衝來!」
這商隊定有問題!官兵屯長大吃一驚,伸手便要去摸自家刀柄,只是咽喉上突然一痛,呼吸頓時就不暢了,接著,有什麼從脖頸上流到衣袍中去。
屯長費力地低頭看去,還能見到插在自己喉中的半截劍身。
艾蘭突然出手刺掉屯長,王曠、典韋等亦紛紛發難,將幾名措手不及的官兵剁翻在地,接著便往城上撲殺,霍刀兒與夏侯盛則拔刀幾下砍斷吊橋繩索,這才跟著殺進去。
屯長身亡,城門被破,遠處還有大隊鐵騎殺來,城上的烏合之眾哪裡還有鬥志,王曠等殺上時,要麼跪地求降,要麼逃往其餘各門去了。
城內所剩官兵並不多,待得同伴報知有大隊人馬殺進城,連敵軍究竟是匈奴、西涼還是山賊都未搞清,鄧季等還在城外,沒家室拖累的邊軍們便率先逃出城去了,山賊們入城,並沒遇到多少抵抗。
變化太快,長子城中的大戶人家還未反應過來,城內便已易主,待鄧季令人去分守住四門,他們便是想逃也遲了,一時又不能將各家部曲聚合起來,只能各自緊守家門,被勇卒上門,一家家全都攻破。
上黨郡少府史(注)也沒能逃脫,帶到鄧季面前時,已被嚇得渾身發抖,鄧季少不得安撫兩句,讓他領人去開府庫。
錢財之物山賊們目前用處不大,便不怎麼關心,待打開一個個武庫,為裝備逃難來的邊軍,裡面所剩甲冑已不多,存放其它器械的庫房也是空蕩蕩的,倒是弓與弩不少,還有城牆上八架床弩,足讓鄧季歡喜。
糧倉中存糧只有不足五萬石,不過城中大戶人家糧食倒多,鄧季有做賊的覺悟,可沒打算放過他們。
自家兵力有限,長子城奪下來也注定守不住,不過尋求戰機罷了,若以此引張楊、眭固回救,正好半路截殺。
勇卒與輜輔兵才兩千餘人,城中這許多東西靠自家搬不完,做蛾賊時脅裹流民的手段已多年未用過,倒不妨照搬來,先訪過民間,將惡跡斑斑的大戶盡拉出誅殺。
待誅殺惡者立威畢,又令田麻子所部將城中大戶挨戶劫掠一空,豪族人丁部曲全逼迫來搬運物資,膽敢不照辦的自然一刀兩斷,不從者死,明晃晃刀槍逼迫之下,大部分人都識相地低下了頭顱。
除了大戶,上黨郡各類匠人都在長子,少見的弓匠、甲匠、漆匠、玉匠等都有,一個不能放過,全脅迫進隊伍中來。
這種行為,太史慈、韓齊都甚不滿,只是這才是賊人真面目,鄧季還算其中溫情的,他們也無力反對。
長子乃上黨治所,失陷當日張楊便得了消息,忙丟眭固並三千郡縣兵守壺關,自家領軍進駐屯留縣來逼長子,只是鄧季部能敵麴義數萬大軍,張楊也知其部精銳,又多為鐵甲重騎,裝備比自家官兵還好,他不敢出戰,只在屯留縣中遣使四處,召分散各縣的邊軍回援。
此來主要為報仇,張楊軍出後,馬皮已來報,眭固尚留在壺關,鄧季這才脅裹四千豪族人家出長子縣,張楊人少,沒敢追擊,待他們退走後,復又回進長子,收拾滿城瘡痍。
焦氏村莊在壺關郊外的石坡鄉,四周皆平坦,鄧季一路過去,先讓大軍圍住,再到木牆外請焦和與焦統敘話。
焦和就是焦沁叔父、焦氏如今的族長,焦統則是焦沁二兄,如今在鄉中擔任著薔夫,不過平日都在家。
焦沁在潞縣被賊人擄走,後來聽聞姻親伍氏一族也被迫從賊,做下這些事的全是先前假冒雷公、本稱疙瘩的太行鄧季,到這時,焦姬兩名至親才知曉牆外統領大軍的少年就是那人。
這焦統正而立之年,面色白淨,身材微胖,他自幼便與妹子感情好,其不幸落入賊手,四年來每想起便令人黯然,妹子先失後伍氏全族從賊,這事貓膩不少,因此深恨伍氏與那山賊鄧季,此時終得見其中一面孔,哪能有什麼好臉色了?
鄧季倒不在乎,寨前將焦沁近況說了,妹子在伍氏無子,如今卻連孩兒都已為這賊人產下,焦統做了便宜舅父,更不知是喜是怒。
焦和已顯老態,身為一族之長,雖也掛心侄女,比焦統卻多幾出分理智,焦沁不過一侄女罷了,比不得全族性命前途,這鄧季陳大軍於外,顯然不是為敘家常而來,待他講完,開口淡淡道:「足下既納沁兒,她亦不願歸,只求足下莫虧待她,吾等良善之家,卻不敢攀附足下,但請領軍自去,兩家互不相干就是!」
「骨肉至親不能相聚,豈不悲呼?」焦沁既將自家兄長、家族說出,應能料到會有這一幕,鄧季便腆臉道:「不知焦姬阿母在否?我亦該拜見才是,焦姬甚是想念,鄧季來此,便是想接她及諸位去涉侯國與之團聚呢!」
木牆上焦和、焦統全變了臉色,這賊廝卻已是圖窮匕見:「我等草莽中人,識不得禮數,一個時辰之內,諸位開寨門出來,焦姬母乃我孩兒外祖母,兩位是我孩兒外叔公與舅父,你我親眷一家,若不然,兒郎們動起粗來,也傷了彼此面皮!」
人人都知大漢將傾,可有識之士誰也不會因此去投奔賊人,當初伍氏不願,焦氏一族哪裡又肯從了?只是鄧季話中威脅盡顯,這群賊人又都殺氣騰騰的,不是肯罷休模樣。
焦氏雖也有六百餘部曲,可焦和、焦統等亦知,駐紮在壺關統兵數千的眭固將軍都兩次吃他大虧,如今人家到壺關縣,眭固也不敢出城,孰強孰弱一眼就知。
鄧季和他們說完話,又令麾下勇卒們分隊在寨門前表演射箭、舉石,以此誇耀武力,場面雖粗俗,卻也直讓木牆上觀者倒抽涼氣,不信自家部曲族人能敵得過這股悍賊。
若真動起手來,焦氏只怕死傷不小,也敵不過這等賊人!
限定的一個時辰並不長,亂世中終究還是力量為尊,焦氏族人便有萬般不甘,也只得聽族長與族老們的,開門迎賊。
一日後,除長子諸族外,鄧季脅裹民眾中又多了壺關焦氏一族,等放火燒去焦氏村寨,全軍沿潞縣退回太行。
上黨太守張楊直等各路邊軍陸續回援,直湊足萬人,才領兵來追賊,不過鄧季早進了太行,潞縣官兵見賊勢大,也不敢出城攔截,張楊無功而返。
註:少府史,主管財務的官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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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 09:26 PM
正文 98.焦觸
鄧季沿途一番擄掠後退回太行,臨近郡縣終於得鬆口氣,壺關城中,卻又緊張起來。
如今城裡上下人等都已知曉,之前駐紮關下的大軍並非鄧季主力,只是眭固將軍膽子未免也太小了些,賊人們不攻城,他也不敢出城去戰,反徵調民夫運沙石、巨木將城門處堵上。
關下山賊還不見退去模樣,想必是要會齊回轉的鄧季,合兵來攻的了,不過壺關乃上黨東面屏障,地勢險要,太守大人應不會棄之不顧,兩三日內,該會引軍回援的。
各種猜測不斷,傳聞也多,知曉長子破城之況後,不用官府來催,大戶人家全將自家部曲派上關牆,協助官軍守城。
之前,壺關縣各鄉大族已陸續從西門逃入城中,據他們帶來的消息,此番遭山賊劫掠,最慘的就是石坡鄉焦氏,全族被屠盡不說,村寨還被賊人燒為灰燼,只剩在鄉中任薔夫的焦統得脫,亦已來奔。
一日後,焦統果然也領數十部曲逃到壺關,將噩耗帶給在縣中為吏的焦氏樑柱焦觸。
焦氏在壺關不算小族,門下游繳職權相當後世一縣公安局長,聽聞這消息,平日與之不睦的幾家自免不得暗中幸災樂禍,只是在亂世中掙扎,豪門大家和升斗小民相比,性命也不見金貴到哪裡去,更多人則心生兔死狐悲之感。
不管別人如何,城中焦府內,焦統不急見長嫂、侄兒侄女們,反令遣開下人,讓部曲守在門外,待屋中只剩兄弟二人,才將鄧季挾焦氏全族為質,讓自家兄弟二人在壺關內應的話說了。
焦觸字公度,如今正當壯年,長著一張國字臉,只是眼睛有些小,看著不太協調,不過從焦統入城到現在講述完,臉上都沒起過任何一絲波瀾。
待自家兄弟停下話語許久,焦觸方才輕歎口氣,從懷中掏出塊有字跡的絲絹遞過去。
焦統攤開一看,上面只寫著幾件瑣事,卻也有他熟悉的,落款則只一個「沁」字。
「數日前賊兵將這射入關內,城中百姓皆傳,我令家僕尋來,只一看,便知曉與七妹有關,待近日再傳焦氏全族遭賊屠盡,我是不信的!」
焦沁在家中姐妹行七,兄長們都稱她七妹,焦觸是同輩之長,焦統則在兄弟中行四,說完,焦觸從焦統手裡拿會絲絹,突道:「賊人脅裹我等內應,四弟之意如何?」
家國天下,這時代家族利益大於國家,焦統放低聲音道:「大兄當知,小弟向來深恨那惡賊,只是如今母親、妻兒與族中上下全落入其手,七妹亦處水火之中,為其所迫,萬般無奈,亦只能姑且從之,待日後尋機再做他謀!」
焦觸一揚手中絲絹,怒道:「鄧疙瘩那賊廝可惡,他只道自家行事隱秘,殊不知壺關城內盡知咱們舊日姻親伍氏全族從賊,見他這般舉動,如何不疑我?若非七妹久居鄉野,名不見傳,我又咬定四年前便與伍氏斷了來往,定遭牢獄之禍!」
在壺關為吏數年,焦觸早將家眷接入城中,偶爾才回鄉,他熱衷功名,全族失之賊手,並不太在意,只是別有因由,又起身冷笑道:「我兄弟若留壺關內,早晚必被這賊廝牽連遭罪!如今天下紛亂,諸侯各有異心,我聞董卓遷都長安後,三輔盡傳讖語『代漢者,當塗高也』,雖晦澀難明,然當今漢室天子稚齡,權奸在朝,人心俱思變,國祚或難保全,正是英雄起時,難不成一時從賊,他日便無再起之日了麼?」
焦統大喜,問道:「那兄長之意?」
「便為他內應,獻了這壺關又如何?」焦觸咬牙道:「諸侯伐董,朝廷自顧不暇,上黨官軍反不如黑山賊勢大,若再無變數,早晚亦得如上郡、西河般落入匈奴手,權且從之,或可避異族之禍呢!」
焦統笑應道:「兄長高見!」
既決定要做山賊內應獻城,自然越早付諸行為越好,否則待張楊領兵再回,機會便要渺茫許多,焦觸拿定主意,高喊道:「來人!」
往日聞聲應諾的僕從們竟無人應答,焦統這才想起什麼,面色一變,賠罪道:「方纔匆忙,竟忘說與兄長知,外間部曲乃是鄧疙瘩部賊人假扮陪我入關,奪門拒敵,還得靠他們呢!」
兩人是同父異母兄弟,感情說不上有多好,焦統居然先瞞下,是防自己不救族人麼?焦觸頓吃了一驚,在自家兄弟臉上注目一會,見他面色坦然,並無不虞處,方才深吸口氣,道:「如此,你喚!」
由焦統出外輕呼,假扮部曲的山賊們才進來,領頭的是王曠、懶顧與典韋三人,怕霍刀兒又咋呼胡亂插言,這次便沒帶他同來,其餘詐長子城的艾蘭、夏侯盛等倒也都在。
焦觸久居壺關中,焦氏鄉中部曲倒大半認不全,沒防焦統領來的並非其等,又見典韋身材雄偉、相貌奇特,心裡早如明鏡般,若自家方才不從,定會被他們拿住,強行去奪城。
事已至此,焦觸也只得把不快收起,勉強問道:「我等願為內應,卻如何與你家關下頭目互通?」
按禮法,伍寧才是鄧季正兒八經妻舅,如今還只是個隊率,見到自己還得行禮呢,眼前這人不過是疙瘩姬妾之兄,王曠就更不放在眼裡,拱手答道:「軍候曾言,若他到關下,營寨門前將掛出三盞紅燈,賢昆仲若有意,我等可於夜裡射箭出去,約定時日便可,若城下將燈取去,便是軍候同意!」
焦觸做慣官吏,受人禮待慣了,眼前領隊老賊卻大刺刺的,就更是不喜,強自按捺住了,冷聲道:「既如此,我這便上城牆看你家渠帥可回營中!」
焦觸是焦氏樑柱,留在城中供他使喚的有百餘部曲,如今也與其他大家一般,早派上了城頭協助官兵防守,焦觸領新到的王曠等上城牆便也不顯突兀。
往壺口關外看去,山賊營寨門前果然已高掛出三盞紅燈。
遲恐有變,焦觸當夜便手書幾塊布帛,與鄧季約定五更時發動,王曠接過,轉遞與懶顧,看他將布帛一塊塊小心綁在去簇的箭支上。
外間已宵禁,焦觸又派僕從領懶顧避過巡遊官兵,裝成協守部曲,偷偷再上了城牆。
城外黑得不見五指,除了營寨前紅燈,鄧季又令人在營前中央燃有篝火,懶顧趁周邊無人,彎弓往篝火處連射。
幾箭射出,自有安排徹夜看顧的人拾到,撿去回報鄧季,沒多久,寨門前幾盞紅燈便都被取下。
懶顧這才放心,又摸回去報焦觸、王曠等,焦府中便點起家僕部曲,待到五更黎明前,一擁去奪城門。
眭固怕了鄧季,城門處都用沙石、巨木堵上,一時搬運不開,這是焦觸等最大憂慮,發難後,王曠、典韋等亂刀砍翻城門處守衛,讓焦氏部曲家僕去搬運,他等勇卒自頂四周圍殺來的官兵。
這個時間,多數官兵還在酣睡夢中,聽城門處喊殺聲起,城外亦人聲鼎沸,早嚇得驚慌不已,有人忙找尋武器甲冑,有人不管不顧往西門城外逃去,亦有人見王曠等人少,拚命來回奪。
若再丟壺關,張楊處自己定再無立足之地,眭固這些日子盡心盡力,夜間披甲入睡,被驚醒時,忙領親兵來看,王曠等人少,且為假扮部曲俱未著甲,尚在死守城門前讓焦氏人等搬運沙石巨木,若調弓手來射,定能全數將其射殺,只是四處亂哄哄的,一時又那裡去尋弓手?
勇卒雖精悍,亦尚無弓手威脅,但王曠等才數十人,又多為短兵,對敵吃虧,官兵受眭固催促,潮水般湧上,他們亦傷亡不小,全虧得典韋一對大鐵戟在前舞得密,將官兵刺來的一支支槍頭打斷成兩截,才堪守住。
要搬開城門處沙石耗時,此地陷入苦戰,不多時,王曠、典韋、艾蘭、夏侯盛等俱都渾身浴血,眭固又終在亂軍中尋到十餘弓手,正派他們靠近過來,被懶顧在後看見,拿出懶得再射第二箭的本事,強弓飛速攢射,連珠般射翻三四人,其餘人恐懼,再不敢上前。
眭固等多被城門處吸引,鄧季軍在外壓力大減,攻城亦緊,已有勇卒攀雲梯殺上,趕過城門來助戰,合力再頂住官兵。
再過好一會,門洞中才終於搬去大部沙石重木,去了門閂,車黍等力卒用原木從外將城門生生撞開,鐵騎便衝殺進來。
大勢已去,眭固長歎一聲,拔劍欲往脖頸上抹,卻不料一箭飛來,「哚」地一聲輕響,正射在手腕上,手上吃疼受不得力,手中長劍跌落在地,兩名力卒撲上前,死死將他按住。
弓弦尚在「嗡嗡」顫響,懶顧輕聲道:「軍候說過,要活捉的,否則老子早一箭穿你咽喉!」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9-2 09:26 PM
正文 99.孫白頭
南去的白肚燕兒們又歸回屋簷下泥巢中,早晚飛出飛進忙碌,嘰嘰喳喳叫得不停。
時日過得飛快,彷彿只是眨眼功夫,過了年關又是春來,如今卻已是大漢初平二年。
天剛濛濛亮,孫白頭就吆喝著歸他放牧的近三十頭大小黃牛出了門,成年黃牛前段日子全被拉去地裡幹活,還回來還沒幾日,孫老頭很是心疼,最近都走得遠,尋嫩草地犒勞它們,至晚方歸。
道路兩旁全是數日前才撒下種的田地,他一路小心地看顧著牲口,不讓它們踩踏到地中,牛群裡那頭才一歲的小牛最淘氣,直挨了孫白頭兩鞭,方才驚逃回群中。
前行不遠便是清漳河,河上有座年前才搭起的石基木橋,牛群踩過去,橋面木板便發出「咯吱咯吱」的響動,不過都是半尺厚的木板,結實得很,不用擔心受不住重力。
過河的時候,孫白頭忍不住又摸摸懷中,除水囊外,出門時揣的兩塊麥餅還在,這讓他心底踏實不少。
這兩塊麥餅是他一路的吃食,在亂世中混跡得久了,他總覺得無論何時何地,身上都得有糧才能安心。
孫白頭已再無兒女孫輩存活在世,年近七旬,在賊群中,能活到這年齡的可不多見,姓孫,因鬚髮盡白,便被稱為孫白頭,至於本名,除了他自己已再無人能知,他本為浮雲部老弱,渠帥浮雲與官兵戰死之後,才隨本部精壯投到鄧季部來的。
身子雖還俐落,畢竟年紀實在大了,如今已扶不動犁頭,只能在涉侯國做個牛倌。
鄧季部男童們全都在習文練武,放牧之事便交給老頭兒們,如他一般在涉侯國、壺關兩地放牧牲畜的老頭足有千餘,四野中到處都能看見他們的身影,倒非只孫白頭一個。
孫白頭住所在清漳河東岸,待過了河,便吆喝著牛群往西岸那株老槐樹慢行去。
這時間雖還早,樹下卻已站著名二十餘歲的寬袍少年,手裡拿卷木簡在等候,見孫白頭趕牛群過來,遠遠招呼道:「孫老丈,今日又是你最早呢!」
放牧在外的牛馬騾驢羊各種牲畜有四萬多,為防意外,每日早晚各清點一次就相當必要,少年就是田疇派來專責清點這片牲畜的。
短衫賤民與寬袍人士之間可沒多少話語好說,再說若自家幼孫還活著,也該有這人年紀了,相貌又相似,孫白頭見他就覺得心煩意亂,不願接話,只鼻中輕輕哼聲算是回應。
少年姓楊名立,字信友,壺關人,去年鄧季靠焦氏內應取下壺關,自也怕豪族又為官府內應獻城出去,便將其等全遷到涉侯國來,楊氏是其中之一,只是他家算其中適應賊窩生活比較的,田疇招募人手時,楊立等便是第一批應徵者。
牛群數目不差,楊立點過,提筆在木簡上記下,遠遠又有人吆喝牲口過來,孫白頭便先離去。
人老行得不快,不過他出門得早,一路慢悠悠往壺關方向走出十餘里地,到西面山坡腳下時,晨曦才剛照到頭上群山之頂。
這片山坡上全是齊排的小土丘,剛長出些嫩草來,但並不多,下面新掩的黃泥還能看得清楚,黃綠相間,很是顯目。
到了這裡,孫白頭任牛群在坡腳自散開啃食野草,自家則往坡上行去,順著第四排左邊數過去,到第三十五座土丘前,盤膝坐下。
「張老弟,今日哥哥又來看你啦!」拍拍土丘頭,老頭嘴裡輕吐出句話來。
只要出來放牧,這裡是孫白頭必來的地方,土丘中掩埋著的是以前還在浮雲部便交上的老朋友,年前鄧季被麴義絆住,眭固來襲時,這位不幸遇難。
土丘前土裡,還有孫白頭親手埋下的一小塊肉祭品,是從眭白兔身上取下來的,有了這個,想必老夥計亦能安穩長眠了。
渠帥活捉眭固回來後,交給谷中老弱處置,孫白頭沒別人貪心,只在他身上取一小塊肉慰籍老友。
日頭又升高些,終於能照到這裡了,身上暖烘烘的,老頭掏出塊麥餅,瓣開往嘴裡輕遞。
輕嚼著吃食,孫白頭覺得真是人越老越怕死,老夥計、還有更早便不在的妻子、兒子兒媳、孫兒們一個個全都離去,只剩自己苟延殘喘在世間,可自己還是一點都不想死,恐怕還要幾年才會下去陪他們呢。
「老夥計,明日再見!」
這邊離涉侯國居所太近,野草早被來往牲畜啃食過一遍又一遍,牛群找不到多少吃的,用掉半塊麥餅後,老頭站起身,拍掉身上泥土與雜草,下坡吆喝牛群繼續往前。
後來的放牧者們已超過了孫白頭往前面山坡上去了,這片都是老熟人了,一路往前行,打招呼的人不斷。
「老郭,今日你怎也放牧到這片?」
只是今日有些特別,在一片平緩地前,竟看到個平日少見的熟人,孫白頭忍不住停下腳步,驚喜叫起來。
老郭並不算老,其實他年紀還不到五十歲,奈何一臉老相滿是皺紋,認識的便只叫他老郭了。
孫白頭是牛倌,老郭卻是馬倌,還在浮雲部時便以善養馬聞名,而今更是專為渠帥鄧季放牧,比他孫白頭可要受人注目多了。
最近兩月,山賊群中俱都在傳說鄧季得了兩匹寶馬,孫白頭只聽說卻沒得見過,早心癢癢得厲害,嘴裡與他攀談著,眼珠卻只顧往其身後馬群中瞄,二十餘匹兩歲馬俱都不凡,各種毛皮都有,能看出一匹純黑油亮僅四蹄全白的駿馬遠比同類要高大神駿些,另一匹卻不知何在,再敷衍過幾句,終還是忍不住好奇問道:「老郭,人人都在說的黃獅與踏雪是哪兩匹?」
「自家不會看?」
話中有調侃之意,倒並非老郭拿喬,只是與孫白頭相熟,最近問那兩匹神駒的人可實在是多,見老頭也如此,忍不住要逗他一下。
孫白頭也知曉他脾性,只是自家心癢癢,還是要中計,只得左右央求著,老郭待拿捏得差不多,方手指一匹鬃毛異常茂盛的黃馬道:「那便是黃獅,已被軍候送與雙戟客先生啦;踏雪麼,喏!」
「黃獅不見有異呀!也能稱神駒麼?」
不出意外,方才自家看中那匹便是踏雪,只是黃獅身形卻普通,除去鬃毛有異外,混在這些駿馬中,體形可不出算眾,若非老郭特別指明,根本看不出有何神駿之處。
老郭這才得意洋洋解釋道:「你不見它那四蹄粗壯麼?踏雪勝耐力,黃獅勝衝擊,軍候已賽過幾次,兩匹神駒都遠超同類,不過兩里之內,黃獅風馳電掣,其速最疾,兩里外,卻是踏雪更勝!」
孫白頭這才盯著黃獅細看,這黃馬體形雖不算太高大,四腳卻俱都粗壯,強健有力,不由嘖嘖歎了一會。
「你卻不知,這兩匹神駒俱都靈性,生人靠近要被踢呢!」
久不見面,待觀看、品評一番駿馬,任牛馬混群四野裡吃草,兩人自尋地談話,對彼此都認識卻遇難的張老頭這般老友歎惜一番,又將各自知曉的事件互相通傳。
去歲,青州平原郡高唐縣被山賊攻破,縣令劉備往幽州投奔白馬將軍,被表為別部司馬,對這消息老郭與孫白頭不甚關心,不過聽說鄧軍候頗為關注,也便一併聊聊。
討董聯軍以袁紹為盟主,聽說董卓鳩殺少帝與太后,又將袁紹叔父太傅袁隗誅殺,還把推薦韓馥、劉岱、孔?、張邈等人的城門校尉伍瓊、尚書周毖斬首,後任河南尹駐軍雒陽的朱雋欲為聯軍內應,助其等討董,可鄴城糧盡,聯軍漸散,朱雋恐事發遭罪,已孤身逃往荊州去,這些事情,在他等賊眾眼中只如後世明星的花邊新聞,也是說過就算。
原荊州刺史王睿、南陽太守張咨被孫堅斬殺後,董卓已命宗室劉表為荊州刺史,袁術自請南陽太守,又表盟友孫堅為破虜將軍、豫州刺史,這些諸侯一面高叫討董,卻又能從其控制的天子處討要到官職,可真是怪事呢,兩人學問不足,可不明白其中因由。
河內太守王匡敗後,恐西涼軍渡河來追,已逃往泰山去,曹操敗軍屯駐河內,這股人馬離涉侯國不遠,聽說渠帥也很是關注。
盟軍欲擁扶的少帝被董卓誅殺,袁紹與韓馥合議,欲立宗正、幽州牧劉虞為帝,發書信聯絡各地諸侯,只非但公孫瓚等不從,其弟袁術亦反對,回書信以大義責之,袁氏兄弟自此反目成仇;書信傳到破虜將軍孫堅處,聞其怒道:「諸君但請東向,吾自西討!」嘖嘖,去歲敗得還不夠,正厲兵秣馬準備獨自征董卓呢。
擁帝之意,袁紹這位盟主說了並不算,聽聞報到幽州時,劉虞本人亦拒之,這位倒是難得的大漢忠臣。
天南海北又胡扯一陣,共用完麥餅,直到日頭偏西,方才吆喝著各自放牧的牲畜歸去。
作者:
whiesdep1
時間:
2011-9-12 02:43 PM
正文 100.劇變
因缺軍糧,初平二年初,兗州刺史劉岱向東郡太守喬瑁借糧未得,將其斬殺,另派王肱為東郡太守,關東諸侯之間,終開始互相兼併攻殺。
原豫州刺史孔?病死後,破虜將軍孫堅受袁術表薦,得領豫州刺史,整豫州軍再攻洛陽,梁縣初戰又敗,還是將平日所戴赤廚幘交由親信祖茂戴上,由其引開追兵,方才以十餘騎得脫。
孫破虜堅毅過人,再遭此大敗亦仍舊未心灰,一路收攏敗軍,退入梁縣西北陽人城(注1),董卓拜中郎將胡軫為大督護,呂布為騎督往討。
胡軫、呂布不和,兵圍陽人之夜,呂布竟在軍中散發謠言,言豫州兵出城夜襲,黑夜中西涼軍不知真假,頓時大亂驚逃,孫堅趁機出城掩殺,胡軫大敗,部下督華雄亦被斬殺。
孫破虜陽人一戰終究成名,盟軍內部自有人眼紅,便開始扯其後腿,最先有動作的是屯兵魯陽的其盟友袁術,在豫州兵後斷了糧草供給,孫堅大驚,星夜單騎回轉,說袁術道:「所以出身不顧,上為國家討賊,下慰將軍家門之私仇(指被董卓誅殺的太傅袁隗)。堅與卓非有骨肉之怨也,而將軍受譖潤(指日積月累的讒言)之言,還相嫌疑?」袁術大慚,方令發付糧秣,再讓其討國賊。
董卓愛孫堅之勇,令部將李?往勸,欲與孫氏結婚姻之好,讓其開列孫氏子弟能任刺史、郡守者,願保舉任用他們,孫堅答道:「卓逆天無道,蕩覆王室,今不夷汝三族,懸示四海,則吾死不瞑目!豈將與乃和親邪?」
這話答得斬釘截鐵,李?無功而返,董卓見不能動搖其志氣,乃親領大軍與戰,卻又被孫堅戰敗,只得留呂布斷後函谷關,自退兵至黽池、陝縣之間,河南尹之地盡落入孫堅手。
另一邊,袁紹、韓馥合議欲奉劉虞為新帝,劉虞雖拒絕,心卻不安,歷史上原選的使者田疇已從賊鄧季,自又另選人士進長安表臣節,天子大喜,虛歲才十一的少年天子早不忿董卓弄權,欲逃離長安東歸雒陽,便遣劉虞之子劉和自武關逃出,讓這位漢室忠臣領兵來迎。
劉和自武關出長安,途經南陽,被袁術扣留,令其給父親劉虞寫信,言袁術在魯陽待其率兵來匯,共赴長安。
信到幽州後,公孫瓚知袁術必叛,勸止劉虞,奈何劉幽州不納,遣數千精騎去匯袁術,卻果被公孫瓚說中,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全被袁術扣下屯兵掉,不見一兵一捽髮往長安。
至此,公孫瓚與劉虞生出芥蒂,又恐袁術怪罪自家,暗派從弟公孫越往投袁術麾下,借此拉攏關係。
擊敗董卓大軍之後,孫破虜名望更甚,其引兵入早無人煙的雒陽,痛哭一番後,令人清掃漢室宗廟,修補董卓軍挖掘過的帝陵,以太牢(注2)之禮祭拜,在此,他得了天子在十常侍之亂中丟失的傳國玉璽。
演義中述說到此,言孫堅得玉璽便生出異心,不再向前,但事實上,到這時候討董聯軍中還肯努力西向的就只剩孫破虜一個,其餘關東群雄早將這事置之腦後,在雒陽略作休整後,孫堅再次西攻,擊敗呂布,奪函谷關後,分兵出擊新安、黽池。
第二次扯孫堅後腿的人是袁紹,袁氏兄弟武略不成,算計別人卻都是好手,這時候,他任命周昕之弟周昂為豫州刺史,替孫堅之位,令其佔據豫州。
孫堅部多為豫州兵,聽聞後路已失,自然驚懼,壯志難酬,威名正盛的破虜將軍也只得仰天長歎,領兵回攻周昂,袁術遣公孫越前往助戰。
周昂只是無名小卒,然戰功赫赫的孫堅領公孫越往攻,竟也是一番苦戰,公孫越攻城時死於流矢,孫堅花費好多功夫,方才奪回治下。
袁紹、袁術兄弟二人名滿天下,來頭麾下名士、良將眾多,官卻僅為渤海太守與南陽太守,只得一郡之地,哪裡肯甘心?這時候,兄弟倆都起心要謀奪更大地盤了。
袁紹欲取冀州,從謀士逢紀之議,蠱惑公孫瓚攻冀州,又令高干、辛評、荀諶、郭圖等往說韓馥以冀州相讓;袁術則欲奪荊州,見豫州平,乃命孫堅往攻劉表。
四月,孫堅南下攻略荊州,大敗劉表部將黃祖,其敗逃峴山之中,孫堅乘勝追之,黃祖伏兵於竹林中,發亂箭射殺孫堅!
名震一時的破虜將軍就此身死,將星隕落,是年,其長子孫策虛歲十七,次子孫權虛十歲。
公孫瓚入攻冀州,趁韓馥應對不暇,麴義被拖住,張燕趁機又遣鄧季、於毒、白繞諸部劫掠魏郡,前後是敵,高干、荀諶等再來勸韓馥讓出冀州,其本為袁氏故吏,正自猶豫,忽聽麴義竟引大軍已投奔袁紹去了。
韓馥已是勢窮,無力應對此局,七月時,再不顧耿武、李厲、閔純等反對,讓出冀州與袁紹,袁紹拜其為奮威將軍,卻只是空銜,並無兵卒與他。
袁紹麾下都官從事朱漢曾遭韓馥無禮對待,深恨之,此時見其落魄,起意報復,領兵圍其府邸,韓馥逃上避過一劫,長子卻被朱漢抓住,兩腿皆被打斷,袁紹雖殺朱漢以安其心,然韓馥已心存猜忌,終究還是拋下妻兒去投奔陳留太守張邈。後袁紹遣使聯絡張邈,宴席中,韓馥見袁紹使者與張邈耳語,自以為是袁紹讓張邈殺己,惶恐難安,借口入廁,以書刀(注3)自盡於廁中。
冀州動亂尚未平定,袁紹正四處安撫,大軍嚴防公孫瓚,又遣使去說其退兵,鄧季、於毒、白繞等在魏郡擄掠一番,魏郡太守栗成閉城不出,此時匈奴大舉襲擾上黨,壺關亦有壓力,鄧季請命自回,於毒、白繞等卻往南攻入東郡去了。劉岱任命的東郡太守王肱招架不住,賊勢漸大,為擴展自家勢力,袁紹又令尚從屬於他的奮威將軍曹操入東郡討賊。
待聽聞曹孟德引軍往東郡,鄧季方才大悔,竟錯失了一次投奔時機,只是這時候,須卜骨都侯被殺,匈奴之亂漸平,於夫羅漸逼入上黨郡,已佔去好幾座縣城,上黨形式緊張,容不得他再分心。
壺關大戶盡遷往涉侯國,城內只得平民四千餘戶,匈奴逼來,壓力大增,有公孫瓚牽制,魏郡方向反倒不用太擔心,鄧季所部大半精銳皆已屯駐於此。
入秋,曹操在濮陽大破白繞部,袁紹表其為東郡太守,阿瞞終得獲一塊安身之地。
同時,因徐州牧陶謙與袁紹所命青州刺史臧洪在青徐兩州合力絞殺黃巾餘孽,連戰皆捷,大群黃巾被迫分為兩大股外撤,每股都有三十餘萬人馬,一股往北入青州渤海郡,欲與張燕等黑山賊合;另一股則向西進入兗州泰山郡,徐圖發展。
十一月,泰山太守應劭親率文武與入境黃巾數次交鋒,前後斬首數千級,獲老弱人口萬餘人,黃巾數戰不利,出泰山往兗州腹地濟陰郡去,兗州刺史劉岱忙領兵去平。
圖謀冀州無功,反被袁紹撿去便宜,公孫瓚自然惱怒,便以從弟公孫越因袁紹而死為借口,準備率部南下攻伐袁紹,十一月入渤海郡,在東光縣遇北來的三十餘萬黃巾,公孫瓚大破其等,斬首三萬餘。黃巾棄輜重,南渡黃河逃奔,白馬將軍又於河邊設伏,待其半渡而擊之,蛾賊們死者數萬,血染黃河,被俘人口七萬餘,車甲財物不計其數,白馬將軍之名天下皆聞。
有此戰績,皆公認孫堅死後,關東群雄中公孫瓚是第一能戰者,袁紹大恐,又畏其兵威,授他另一從弟公孫范為渤海太守,欲與之談和。
不料公孫范到渤海後,反以渤海郡縣兵助公孫瓚共攻袁紹;常山趙雲受郡中推舉,亦領吏員、士卒往投白馬將軍。
古人云遠交近攻,對此時的黑山群賊來說,袁氏近而公孫遠,二雄並爭,張燕便令杜長領精壯萬餘往公孫瓚處助戰。
一時間,袁紹風雨飄零中,公孫瓚兵強馬壯,已再不將別人放眼中,在北地大肆封賞官員,以嚴綱為冀州刺史,田楷為青州刺史,單經為兗州刺史,又在三州之地分派郡縣官吏。劉備也得借此東方,受封為青州平原國相,其以少時摯友河東關羽、涿郡張飛為別部司馬,漁陽人田豫亦托身劉備門下。
西北匈奴來犯,東部又受鄧季部牽制,張楊只能龜縮長子城中不出,然鄧季帶來的蝴蝶效應終也讓歷史發生變化,有些事情提前發生了,十一月,於夫羅假意與張楊和談,趁機擄掠張楊,上黨盡入匈奴手中。
無論如何,南匈奴名義上畢竟還從屬於漢室,佔據上黨,挾持到張楊,於夫羅便以其名號行事,並派部眾擄掠河內、河南等地。
注1:陽人,戰國時設,此時只是小城,並非縣城。
注2:太牢,帝王祭祀社稷時,牛、羊、豕(shi,豬)三牲全備為「太牢」。古代祭祀所用犧牲,行祭前需先飼養於牢,故這類犧牲稱為牢;又根據犧牲搭配的種類不同而有太牢、少牢之分,少牢只有羊、豕,沒有牛。由於祭祀者和祭祀對像不同,所用犧牲的規格也有所區別:天子祭祀社稷用太牢,諸侯祭祀用少牢,孫堅此舉,有僭越之嫌。
注3:書刀,古文人在竹簡上刪改錯誤文字的工具,故稱書刀,隨造紙術的普及,至唐代退出歷史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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